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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八三章 抬走

    安老王妃面无表情。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被一个少年人逼到悬崖边上。

    “萧韧,萧韧……”安老王妃一遍遍咀嚼着这个名字。

    萧韧说得没有错,这些年她从来没有松懈一日。这里是大齐帝京,是她年轻时向往的物华天宝。

    慈恩寺是一个奇怪的地方,陪伴着青灯古佛的,是世间最富丽雍容的女人。

    慈恩寺又是一个矛盾的地方,看似与世隔绝,实则却连着朝堂与后宫。

    时常有年轻女眷过来,表面上是给长辈请安,其实却是把外头的事一五一十说一遍,再请长辈指点一二,有时还会要个手谕带出去。

    除了年轻女眷,还有身份更贵重的老诰命老祖宗,她们是来见老友、老姐妹的,同时,也是为儿孙的前程讨个商量。

    无论是年轻的女眷,还是白发苍苍的老祖宗们,她们无一不是大齐朝顶尖的贵女贵妇。

    安老王妃自是也听说过萧韧,她甚至还知道萧韧没过门的妻子,便是燕王的长女周彤。

    所以方才,她才着重说起了燕北的雪与血。

    安老王妃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她凝视着萧韧,问道:“你的这番话,代表的是秦王爷,还是你的岳家,亦或者是你的本家?”

    秦王爷是萧韧的君,他的岳家是燕北郡王府,他的本家便是定国公府萧家。

    这亦是当今大齐的三股势力,虽不势均力敌,却也是凌驾于众人之上。

    萧韧的声音平缓而有力:“我代表的是我自己,萧韧。”

    安老王妃笑了,她有些后悔了,她不该来的,真的不该来。

    她轻视了面前的这个人,当她得知要请她相见的人是萧韧时,她便轻敌了。

    在她眼中,萧韧只是一个武夫,而且还是一个年轻的武夫,一个含着金匙出生,长在富贵丛中的将领,即使打过几次胜仗,但是她太了解大齐勋贵们了,勋贵子弟的所谓战功无不都是老将们保驾护航的结果。

    一个年少气盛的小子,何惧之有?

    “萧七少,你今日见贫尼,就是要告诉贫尼,悟清师徒失踪了,是吗?那么贫尼知晓了。”安老王妃双手合什,垂首谢过。

    “看来萧某是说对了,悟清虽是安老王妃的亲生骨肉,但也不过就是一颗棋子而已,如今安老王妃归朝无望,悟清自是也变成了废子,他的生或死,失踪或是未失踪,于安老王妃而言都不重要了,那么,安老王妃请回吧。”

    萧韧起身,坐个送客的手势。

    安老王妃忽然抬起头来,双眼眸光如同两道利箭,直射向萧韧。

    “你支持的也是安克那个孽子?"她厉声问道.

    萧韧失笑:“党夏弹丸之地,对于萧某而言哪有支持与否?萧某只知,若是党夏有不臣之心,胆敢忤逆大齐,萧某便带兵过去,把党夏一举灭掉,让党夏国变成陕西党夏县。”

    安老王妃刚刚那还如死水般平静的神情,直到此时终于有了变化。

    是了,这才是萧韧真真正正的意思,不仅是他的意思,还是秦王的意思。

    就如当年她千辛万苦从党夏逃到大齐,太皇太后虽然向她伸出援手,可是却也只是保下她的性命,十几年了,太皇太后只字不提助她推翻安克,重返安夏的事。

    太皇太后的心思,便也和萧韧一样,当然也和秦王一样。

    安老王妃没有再说话,她转身离去。

    宗人令派去接安老王妃的人还在外面等着,见安老王妃出来,便像来时一样,一顶不起眼的青布小轿,将安老王妃送回了慈恩寺。

    新帝还没有正式进京,萧韧虽然并不排斥住到定国公府,但是现在他和岳阳有军令在身,不方便住过去,两人便住到了以前的秦王府。

    秦王起兵之后,他在京城的府邸便被封抄了。

    原先在府里的人,要么早就悄悄撤离京城去了西安,要么就得了安家银子回乡去了。

    如今,这里就是一座空荡荡的废弃王府。

    萧韧和岳阳撕了大门上的封条,五千精兵虽然不能全部住进去,可也住了几百人,余下的有一千余人安顿在京卫营,还有三千人则驻扎城外,一声令下,便能进城。

    在回秦王府的路上,萧韧便对小栗子说道:“你去吧。”

    小栗子二话不说,骑马便向相反的方向走了。

    慈恩寺在京城的正北方,安老王妃的轿子刚刚出了皇城就被拦下了。

    护送安老王妃的是宗人令的侄儿周欣,见拦下安老王妃的是京卫营的人,连忙陪着笑脸走过去,说道:“军爷们误会了,咱们是宗室营的,今天奉了萧七少的命令,送这位师太回慈恩寺。”

    他在慈恩寺三个字上咬得很重,慈恩寺是什么地方,京城里无人不知,京卫营的人更不会不知道。

    为首的小旗冷笑:“那就是说咱们没找错,就是你们了,来人,把轿子直接抬到京卫营!”

    他说的是京卫营,而不是京卫司。

    京卫司是衙门,京卫营却是军营。

    周欣吓了一跳,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慈恩寺的师太们身份贵重,可万万使不得啊!”

    小旗瞪他一眼,道:“贵不贵重那是你说的,你觉得贵重,那你就跟着咱们一起去京卫营吧。”

    周欣的心里突突直跳,这些人来者不善,而且来得也太巧了。

    他忙道:“说起来咱们也都不是外人,京卫司的周同知,就是我的族兄。”

    周同知便是周子龙。

    “你们宗室的人,咱们不懂也不想知道,现在咱们是奉了上面的命令抓人来的,少废话,抬走!”

    小旗一声令下,几个军汉上来,抢过轿夫手里的轿杠,抬起轿子便走。

    周欣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追上几步,伸出胳膊挡在前面,道:“不许走,你们好大的胆子啊,你们究竟是奉了谁的命令?”

    那小旗笑道:“说出来吓死你,咱们是奉了栗爷的命令,栗爷说了,这轿子里的是鞑子奸细,抓到了就是功劳一件。”

第七八四章 刺杀

    大冷的天,周欣急出一脑门子的汗。

    伯父并没有告诉他,这位师太是什么人,只说是萧七少要见她,让她去慈恩寺悄悄把人接出来,再悄悄送回去。

    这是慈恩寺里的人啊,怎么就变成了鞑子奸细了?

    “不行不行,你们不能说什么是什么!”周欣四下看看,这才发现原来这里虽然离皇城不远,可却非常冷清,这会儿只有几个看热闹的不远不近地站着。

    除了轿夫,周欣身边也只带了四个人,这四个人虽然都有武功,可是人数太少了,那个小旗带的人不仅是一个旗,足有两个旗,二十人。

    小旗懒得再与他理论,大手一挥,军汉们抬了轿子就走。

    说时迟那时快,那几个正在看热闹的人,忽然如离弦之箭向着这边冲了过来。

    周欣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被疾冲而来的人撞得飞了出去!

    五个人,五柄剑,风驰电掣一般,眨眼前便到了轿子前面,军汉们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这五人踢翻在地,与此同时,五柄剑一起从不同方向刺进了轿子。

    轿子里的人一声哀嚎,与哀嚎声几乎同时,五柄剑一起从轿子里抽了出来,就像来时一样,五个人如闪电一般,疾奔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旗从地上爬起来,找到掉落在地的帽子,惊魂未定。

    妈的,小栗子这个小崽子,好差事不找他,偏要把这种装怂包的活儿派给他,嗯,见到姑娘时一定要给那崽子告一状不可。

    还好,跟着他一起来的二十个人,虽然有几个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可是一看就没有大碍,顶多就是被踹断胁骨。

    周欣也从地上爬起来了,他是被撞飞出去的,也不知道是磕在了哪里,满脸是血,鼻血。

    四个随从把他搀扶起来,周欣顾不上自己,指着轿子说道:“你们快去看看!”

    四个随从连忙小跑着过去,小心翼翼撩开轿帘,登时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轿子里的人身上被刺穿了五个窟窿,鲜血正在窟窿里汩汩涌出,眼看就要流出轿子,流到街上。

    而那个人,早就没有了气息。

    “死了!”一名随从哀声说道,如丧考妣。

    虽然不知道这位是什么人,可是人是他们护着的,现在死了,他们难辞其咎,何况这人还是要抬去慈恩寺的,慈恩寺啊!

    抄家灭门也不为过。

    周欣面如死灰,他顾不上脸上鲜血淋漓,便冲到小旗面前,指着那小旗道:“都怪你们,你们一定是和刺客一伙的,我要带你们去见官!”

    小旗无奈地耸耸肩,周欣这才看清楚,那小旗脸上有道疤,看上去十分狰狞,刚刚他竟然没有留意。

    小旗说道:“行啊,都依你,不过现在我要把人抬走,对了,我叫张万琪,琪是王字旁一个其字,报官的时候你千万不可写错,嗯,我们走了,你忙着啊。”

    说完,叫上那几个抬轿的军汉,抬着那顶轿子和轿子里的死人向着京卫司的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四个大汉从宗人令府的后门出来,其中一个扛着一只大口袋。

    后门停着一辆驴车,四个人把那只大口袋往驴车上一丢,对赶车的说道:“你们先走,我们几个随后就到。”

    赶车的也不耽搁,赶着车出了后巷,四个大汉小跑着跟在后面。

    萧韧回到京城秦王府,洗了个澡,又喝了碗茶,小栗子就回来了。

    “七少,大刀疤问那死人抬到哪儿?”

    萧韧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茶碗扔出去,吼道:“他爱抬哪儿就抬哪儿,只是不要抬到这里和杨柳胡同就行。”

    小栗子转身出去,很快又回来了。

    “七少,人带回来了。”

    萧韧脸上那副杀人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他道:“去找找这座王府里有没有地牢密室,有的话就关进去,如果没有,就先绑了放到岳阳屋里。”

    小栗子一怔,把人放到地牢密室他能理解,可是为何要放到岳将军屋里啊?

    岳将军要审?可这不是七少自己揽的活儿吗?和岳将军也没关系啊。

    半个时辰后,岳阳就气冲冲来找萧韧了。

    “你你你什么意思,把个老尼姑放我屋里做什么?”

    “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要劳累,也不要乱走动,就在屋里待着吧,顺便看管那个老尼姑。”萧韧难得地笑容可掬,只是这笑容在岳阳看来无比扎心。

    “为什么不放到你屋里?”岳阳怒道。

    “我又不在屋里待着,万一她跑了怎么办?对了,就在半个时辰前,还有人要杀她,所以你也小心一点,免得和她一起被人杀了。”萧韧说道。

    “那要放到什么时候?”岳阳气急败坏,他长到二十几岁,还是第一次和尼姑共处一室,而且还是一个老尼姑,一个脸上有疤的老尼姑。

    这若是传到西安,被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臭小子们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他还要不要回西安了?

    “找到密室或者地牢,就把人从你屋里搬出去,你手下有懂机关暗道的吗?有的话让他过来一起找,我手下没有这样的人,只能乱敲乱翻。”萧韧说道。

    岳阳大张着鼻孔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说:“懂机关暗道的没有,可有一个擅长盘炕垒灶的。”

    “行,就那个盘炕垒灶的吧。”萧韧说道。

    结果,还真是这个会盘炕垒灶的,找到了秦王府的暗道,除了暗道,还有一间密室。

    终于把老尼姑从自己屋里请出去了,岳阳拽着萧韧,一定要让他把这件事说清楚不可。

    萧韧无奈,说道:“这个老尼姑就是传闻已经死了的那个党夏王母,她被太皇太后藏在慈恩寺里,我今天把她叫出来问话,送她回去的路上,忽然出现五名刺客,把我事先安排的替身给杀死了。”

    岳阳大吃一惊,岳家是武将,他自幼长在西北,对于党夏王母的事情自是也知道,谁能想到刚刚那个老尼姑就是大名鼎鼎的党夏王母呢。

    “谁要行刺她?对了,你是如何知道的?”岳阳呆怔怔地问道。

    萧韧微笑:“这是彤彤猜到的,至于谁要行刺她,老尼姑心里一定清楚,但是她肯定不会说,所以我就只能把她先关起来了。”

第七八五章 一样的人

    周欣回到府里,惊魂未定,他衣裳凌乱,帽子也不知道掉到哪里了。顾不上更衣,他连滚带爬地去见宗人令。

    “大伯,大伯,出大事了!”

    自从萧韧和安老王妃先后离开,宗人令的心便一直揪着。

    此时见周欣回来了,他连忙屏退了身边服侍的,又关上门窗,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你别急,喝口水慢慢说。”

    “那位师太,我是说慈恩寺的那位师太,被杀了!我们刚出了皇城,走了也就三里路,京卫营的人就来了,非说那位师太是鞑子奸细,叫嚣着要连人带轿子一起抬到京卫营。侄儿当然不肯,正在和他们理论的时候,就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五个刺客,对,是五个刺客,这五个刺客直冲向轿子,师太当场毙命!”

    周欣一口气说完,猛灌了几口茶,这才缓过气来。

    “你看到师太毙命了?亲眼见的?”宗人令面沉似水。

    “没,没,我……我哪敢看啊,我让底下的人去看的,说是刺了五个血窟窿,别提多吓人了。”周欣想想就害怕,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杀人。

    宗人令无奈地摇摇头,以前他还觉得这个侄儿很能干,现在……

    人和人不能比啊。

    看看萧韧,唉,这哪能比啊!

    今天萧韧不但请他去接安老王妃,还让他配合演一出戏,萧韧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宗人令的儿子,也就是跟着萧祎和张阁老去保定府的那一位。

    宗人令敢不配合吗?

    他不敢。

    儿子的命还在人家手心里握着,他必须要把这出戏演好。

    所以,他让侄儿周欣去办这件事,周欣虽然蒙在鼓里,但是周欣行事一向稳妥。

    呵呵,瞧瞧,这就是他认为一向稳妥的侄儿。

    “你回家去歇着吧,这两天不用过来了,今日之事,不要对别人提起,就是你媳妇也不要说。”宗人令挥挥手。

    周欣点头如捣蒜,他疯了傻了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这是抄家灭门的祸事啊,还有手下那几个小子,也要让他们闭上嘴,太吓人了,真是太吓人了。

    打发走了周欣,宗人令把孙儿周悟叫了进来。

    “你去好好查一查,今天都有谁知道周欣去慈恩寺的事,把所有和这事有关的人,全都带到西跨院。”宗人令说道。

    宗人令原本以为这些人要好好审一审,没想到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审出来了。

    管着车轿的席三,打发自家儿子给姑太太那里送了信。

    宗人令府上的姑太太,就是宗人令的堂姐,长兴侯夫人周氏。

    周氏的夫君,就是长兴侯王钦,也就是令嫔的舅舅。

    宗人令的手都在发抖,幸亏查出来了,否则这事被萧韧抢先查到,他就脱不了干系了。

    现在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宗人令叫过两个孙儿,周悟和周懂,他说道:“你们也算是萧七少认识了,以后要多亲近,这会儿你们就绑了席三和他儿子,去秦王爷在京城的潜邸,把这两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交给萧七少,连同他们的卖身契一起带过去。对了,再给萧七少带句话,就说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

    周懂还在懵懂,周悟却是已经明白了,祖父是要和长兴侯府划清界限了。

    如果是站在亲戚的角度上,周悟也不知道这样算好还是不好;

    可是站在自家利益上,周悟知道,祖父做得很对。

    听说周悟和周懂来了,萧韧对岳阳说道:“你看,彤彤的眼光多好,宗人令果真是个聪明人。”

    周彤回到保定府后,和萧韧详细说起那日在乾清宫的事,还特意对他说过,宗人令是个老滑头。

    夜半时分,萧韧走进了关押安老王妃的密室,大刀疤张万琪跟在他的身后,手里拎着一只革囊。

    安老王妃原本是吸了迷烟,这会儿早就清醒过来,她盘膝而座,闭目养神。

    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安老王妃的睫毛抖了抖,没有动弹。

    萧韧走到她的身边,冲着大刀疤点点头,大刀疤打开革囊,从里面取出一颗人头。

    难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安老王妃蓦的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颗面目狰狞的人头。

    她愕然地抬起头,看向居高临下的萧韧。

    “这是什么人?”安老王妃问道。

    “你的替身,刑部大牢里一个毒杀了丈夫全家十六口,原本准备秋后问斩,但是现在很可能会在新帝登基后大赦的人,很不幸,她没有等到大赦,替你而死了。”萧韧平静地说道。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安老王妃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辞。

    “看来安老王妃早已算到会有此一劫了?不知安老王妃是否算出萧某会替你找个替身呢?”萧韧的语气里多了几丝嘲讽。

    安老王妃双颊的赘肉抖了抖,她紧抿双唇,没有说话.

    萧韧看向大刀疤,说道:“当时你在场,你来向这位师太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

    大刀疤上前一步,说道:“今天七少派我们去保护安老王妃,不,是您的那位替身。五名刺客全部著黑衣,来无影去无踪,几乎是眨眼之间,五柄剑从不同的方向刺进轿子,师太你摸摸看,这颗人头的百会穴也挨了一剑,是由上而下从头顶刺下的,若不是人脑壳坚硬,说不定就对穿了。唉,不瞒师太说,我大刀疤也算是杀人如麻了,可是这样的杀人手法,我这辈子也只见过一个人,就是……”

    没等大刀疤口沫横飞地把那个人名说出来,萧韧干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行了。”

    大刀疤只好把“彤姑娘”三个字咽进肚子里。

    他们这些鞑子军,私底下不止一次议论过,并非是彤姑娘的武功有多高,也并非是彤姑娘比他们更心狠,而是彤姑娘杀人的手法和他们不一样。不仅和他们不一样,也和云夫人不同,就连与个狼崽子一样的江二妹,也和彤姑娘不一样。

    可是今天遇上的这五个刺客,大刀疤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彤姑娘的影子。

第七八六章 又见

    安老王妃的眼角抽了抽,她仍是一言不发。

    萧韧没有再说话,带着大刀疤走了出去,可是临走的时候,他让大刀疤把那颗人头留下来了……

    走出密室,站在冬日的夜色之中,萧韧问道:“你想说谁?”

    大刀疤摸摸自己脸上的那道疤,嘿嘿干笑:“就是彤姑娘啊,论起杀人,我大刀疤就服彤姑娘,那几个人也就是像而已,可比彤姑娘还差得远了。”

    萧韧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大刀疤本身也是个杀人的行家,大刀疤不会看错。大刀疤说那些人的手把像周彤,那就一定是像的。

    萧韧回到自己屋里,没用小栗子侍候,他亲自研墨铺纸,给周彤写了一封信,让人立刻送往保定府。

    此时,周彤也刚刚让人送了一只匣子出去。

    她的这只匣子是让李思南派去的人一起带过去的,带给宜宁郡主。

    秦王下旨,让宜宁郡主和丁侧妃一起进京,顺便把小柴也一起带过来。

    萧家已经派了萧三过来议亲了,这亲事已经定下,总要让那两个小的过来,再说,新帝登基,宜宁郡主和丁侧妃都要册封,因此,现在就要赶过来了。

    周彤的那只匣子里装着的是五封信。

    一封是给宜宁郡主的,另一封给阿治,还有一封是给池先生,最后一封则是给两个妹妹的。

    次日天亮,周彤便又接到了萧韧让人给她连夜送来的急信。

    她把信看完,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件事的突破口竟然是在安老王妃身上。

    这时,芳菲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小姐小姐,你猜谁来了?”

    周彤好笑地看着她,道:“烟翠回来了,是吧?”

    “咦,小姐,您怎么知道的?”芳菲一脸地惊讶,周彤发现芳菲瞪大眼睛的样子,简直和桔子一模一样。

    周彤拍拍她的脑袋,笑道:“蒋大将军来的时候就说过,方先生和烟翠过几天就赶过来了,现在算着也该到了。”

    “原来是这样啊!”芳菲还是很开心,她笑着说道,“烟翠赶了一晚上的路,这会儿灰头土脸,去洗漱去了,打扮好了就来见您。”

    周彤也有好几年没有见到烟翠了,她已经接到过方先生的信,知道杨锦程从起兵到兵败,方先生和烟翠功不可没。

    等烟翠的时候,周彤出了一会儿神。

    方先生肯定是要请功的,那烟翠呢,要给烟翠请个什么功才合适,方先生能去做官,烟翠又不能。

    很快,烟翠就过来了,她已经重新梳洗打扮过了,但是脸上还有倦色。

    看到周彤,烟翠不由分说,跪下就磕头,周彤忙着芳菲扶起她,说道:“你立了大功,还没给你请功,你倒先磕起头来了。”

    烟翠笑嘻嘻地说道:“姑娘,我才不要那功劳呢,把功劳都给方先生吧,我要那个也没用。”

    周彤问道:“那你想要什么?总不能什么都不要,这可是出生入死拿命换来的,不要太亏了。”

    “就是啊,烟翠,听姑娘的话,不要白不要。”芳菲在一旁说道。

    烟翠想了想,道:“姑娘,我如果要银子,会不会显得我很粗俗啊?”

    “哈哈哈。”周彤大笑。

    烟翠不明所已,姑娘这是在笑话她吗?她求救般看向芳菲,冲着芳菲直挤眼。

    芳菲忙道:“傻子,你来得晚不知道不怪你,当年王爷让姑娘去帮他办事,姑娘可都是提前谈好价钱的,连银子也不要,全都是要金子。”

    “真的啊!”烟翠佩服地看向周彤,她没跟错主子,姑娘就是姑娘,她忙道,“那我可不能越过姑娘去,姑娘要金子,那我就要银子。”

    “哈哈哈!”周彤笑得前仰后合。

    萧韧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周彤的回信,他在屋里转着圈圈,岳阳走了进来,一脸的无奈。

    “小七,你是不知道,那周子龙要和我称兄道弟,他都那么老了,我还这么年轻,我哪里像他兄弟了?”

    自从他让人给周家报了平安,周家上下就把他当成了大好人,周子龙让人来请岳阳到府上一聚,岳阳没去,周子龙竟然自己带着酒找上门来,国丧啊,岳阳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小七,你说说,我现在这是骑虎难下了。那周骋,是吧,虽然是个愣头小子,可以后呢,那也不是我能支使的,对吧,你怎么不说话啊,小七,你别忘了,你才是周骋的姑爷爷。”

    萧韧懒得理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

    彤彤为何还没有给他回信呢。

    正在这时,小栗子忽匆匆地跑了进来。

    “七少,彤姑娘来了!”

    “啥?”岳阳一脸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韧却已经一把推开小栗子,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周彤骑在马上,站在王府门口,江婆子和江二妹在她身边,许安正在和门子说话,在不远处,鞑子军黑压压站了几排。

    “彤彤!”萧韧欣喜若狂,做梦都没有想到,周彤竟然亲自来了。

    秦王是要让彤彤跟着他一起,风风光光进京的。

    周彤还没有来得及下马,火儿已经冲了过去,萧韧上前一步,眼明手快抓住缰绳,火儿用它的大鼻子在萧韧身上蹭来蹭去。

    “我的衣裳!·”萧韧无奈之极,火儿都已经老大了,这个臭毛病还是改不了。

    周彤格格娇笑,从马上跳下来,对火儿说道:“跟你爹好好亲热亲热,我们都饿了,要进去吃饭了。”

    ……

    用过晚膳,小栗子从外面进来,对萧韧说道:“小的刚刚让人腾出来三间屋子……”

    “不用不用”,周彤挥挥手,道,“不用腾屋子了,你们的人也不少,这里应该已经住满了,我们住到燕王府去。”

    燕王府也贴了封条,不过秦王府的封条能撕下来,燕王府的当然也能撕。

    萧韧一脸的不愿意:“让他们住过去,你住这里吧。”

    “你们这儿都是男的,我才不想住,要不,你跟我一起搬过去?”周彤笑嘻嘻地看着萧韧。

    萧韧被她看得脸红,嘀咕道:“如果岳阳不在,我就跟你过去了。”

    岳阳如果知道,一定会笑死他。

    周彤笑道:“我逗你玩的,你就住在这边吧,现在天太晚了,明天早晨我就过来,我想先见见安老王妃。”

    “对了,你能确认那些人是……”萧韧问道。

    “应该不会错了,真没想到,我们到处找不到他们的行踪,突破口竟然在这里。”周彤说道。

第七八七章 雇佣

    听说周彤来京城了,岳阳一脸的羡慕,非要和萧韧睡一间屋子,还说要秉烛夜谈.

    “滚滚滚。”萧韧正烦着,他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彤彤了,好不容易彤彤来了,见了一面就又走了,两个人连体己话都没有说。

    岳阳委屈:“我们小时候就是一起睡的,你忘了吗?”

    “没忘,你夜里尿床,把我的被子都给尿湿了。”萧韧想忘了也不容易,毕竟,十二岁还尿床的,他也只知道岳阳一个。

    岳阳伤心地回了自己屋里,做兄弟做到这一步,什么人啊!

    与此同时,宗室营里,刚刚从父亲周子龙屋里被训斥了一通的周大老爷,正对着周大太太抹眼泪。

    “你知道那小兔崽子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你知道那小兔崽子瞒着咱们干了多少事吗?”

    “那小兔崽子要是回来,我就把他关起来,再也不让他出去了,他能活到现在那是祖宗保佑。”

    周大老爷这辈子也没哭过几回,这次他恨不得抱住儿子哭上一回。

    原来上次周骋回来的时候,和他们说的那些话全都是怕他们难过啊,他儿子是九死一生,真的是九死一生。

    “不行,要赶紧给他说个媳妇,有媳妇拴着,他就跑不了。”周大太太痛定思痛,终于有了主意。

    周大老爷叹了口气,说道:“父亲说了,以后周骋的亲事,怕是咱们家做不了主,要皇上和太子点了头,那才行,说不定还要问过大郡主。”

    “哪个大郡主?”周大太太一头雾水。

    “就是……就是在乾清宫里拿出遗诏的那位,燕王的大郡主。”周大老爷压低声音说道。那夜乾清宫里发生的事情,虽然是机密,可是周子龙是京卫司的,想要知道这事并不难。

    周大太太打个哆嗦,那位大郡主,会杀人的。

    “咱们儿子的亲事,凭什么问他们,凭……算了算了,我还懒得管呢。”周大太太仰面朝天躺到了炕上,无论如何,她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彻底放下了。

    既然那么多人都要和她抢儿子,那就给他们吧。

    次日天刚蒙蒙亮,周彤就来到了秦王潜邸,和萧韧一起用过早膳,两人便进了密室。

    那颗人头放在地上,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似是要向安老王妃讨要她的性命。

    听到脚步声,安老王妃缓缓抬起头来。

    也不过刚刚一个晚上,安老王妃却像是老了十岁。

    她的目光扫过萧韧,落到周彤的脸上。

    “你是你是……”

    恍惚之间,安老王妃觉得自己是见过这个少女的,可是却又想不起来是何时何地见过的。

    当年在朝阳宫里,周彤戴着人皮面具。

    周彤微笑:“我叫周彤。”

    “周彤?燕王的女儿?”安老王妃的声音依旧平静,她道,“想不到在贫尼临死之前,还能见到你。”

    “我也想不到,堂堂党夏王母,竟然到了如今,还是逃不过被人算计的命运。”周彤说道。

    “你知道些什么?”安老王妃问道。

    周彤叹了口气,反问道:“屠少龄的后人,是如何找到你的?”

    “呵呵,贫尼在慈恩寺时就听说过你,现在得见,果然不同凡响,你是如何得知,屠少龄的后人长到了贫尼的?”安老王妃说道。

    “再简单不过,昨天那五个刺客,就是屠卫的人啊,他们都是死士,你已经沦落到要躲进皇家寺院才能苟且偷生了,如果不是你和他们有过什么,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何必要出动呢。行了,安老王妃,现在你是我的阶下囚,你不用反问我,先说说你自己的事吧,把你知道的全都说清楚,或许我能让小王子平安活下去。”周彤说道。

    “小王子?你说什么?”安老王妃的情绪终于有了波动,她不可思议地瞪视着面前的少女。

    周彤的声音却冷了下来,如同燕北的冰雪:“我说了,现在不是你问我,只有我问你。”

    “不,你若是不说清楚,贫尼什么也不会说的,你说你说,小王子是不是在你手里?”安老王妃大声喝问。

    周彤点点头,道:“没错,他在我的手里,已经好多年了,他病得要死了,我救了他,于是他便跟了我。我查了很久,也没有查到他的身份,直到前不久,我终于想明白了。”

    安老王妃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辞,周彤没有打扰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安老王妃问道:“现在你知道了他的身份,你会如何对他?”

    周彤轻笑:“那就看他了,他若是想回党夏争王位,我就放他走,他若是不想,我就继续养着他,他吃得不多,我还能养得起,当然,他若是对大齐不利,对我不利,我就杀了他。”

    安老王妃的眉头动了动,苦笑着摇摇头:“燕王的女儿啊,果然是燕王的女儿。”

    周彤没有说话,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安老王妃,密室内落针可闻。

    “当年安克政变的时候,即使贫尼身负重伤,失了先机,可是以他和孙石力当时的实力,想要撼动贫尼,也不是那么容易。贫尼之所以惨败,是因为孙石力暗中雇佣了死士,那些死士杀光了贫尼的侍卫队,杀死了贫尼的大将军,那些死士……”虽然已经事隔多年,可是安老王妃想起往事,依然咬牙切齿。

    周彤虽然并不知道当年的党夏政变与死士营有关系,但是死士营受雇杀人的事,她是知道的。

    死士营并非只是为了对抗大齐朝廷而存在,大多时候,他们是受雇杀人的。

    比如当年那位刺杀秦王的假县主,便是死士营假借江湖杀手的名义,受雇于杨家的。

    否则,这些年来,后晋又是如何聚集大笔钱财,得以生存的。

    “后来呢?”周彤追问。

    “尽管那些死士凶猛如野兽,可是贫尼还是带着两位王子逃出了党夏,哈哈哈,贫尼三人还是活下来了,安克和孙石力这两个狼心狗肺的畜牲,以为花了大把银子雇了死士,就能杀了贫尼,杀了两位王子?笑话!”

第七八八章 身世

    在这一点上,周彤对安老王妃也是有几分钦佩的。

    这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强者,同为后位,安老王妃强过太皇太后。

    周彤没有说话,她不想打断安老王妃。

    安老王妃继续说道:“我们逃出党夏,又遇到了安鞑别勒的兵马,你知道别勒那个畜牲派出多少人吗?他派了两万人,就为了活捉我这个老婆子和两个孩子!哈哈哈!”

    安鞑也被称作新鞑子,安鞑王别勒便是安老王妃的兄弟,两代忠顺王,也就是安老王妃的丈夫和长子,都是死在别勒之手。

    安老王妃恨别勒入骨,她与安鞑之仇不共戴天。

    这也是她恨安克王的原因,安克王要杀她,她能理解,但是安克王却听信孙石力的教唆,选择了与别勒合作,这才是安老王妃无法容忍的事。

    “我把阿其格连同他的两名侍卫,一起卖给了一个商队做奴隶,我知道凭他们之力,只要顺利逃到大齐,就能逃出生天。我把阿布交给了觉然,他就是大相国寺的僧人,他乔装改扮,假扮成逃难的流民,带走了阿布。而我则带着阿其格和阿布的替身,引开别勒的部队和孙石力的追兵,我和我的残兵一路东逃,直到终于与太皇太后派去接应的人汇合。而那两个替身,被别勒手下的大将射杀了。斩草除根啊,他们是要斩草除根!”

    安老王妃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也多亏那两个替身死了,太皇太后才会对我彻底放下心来,她认为我再也不是党夏王母,我只是一个被亲儿子背叛,无依无靠的老太婆,所以她收留了我,容许我在慈恩寺里修行。所以我一直都很感激她,从以前到现在,我都很感激她。”

    周彤终于忍不住了,冷笑道:“你对她心存感激?她对你没有了防备倒是真的,你对她的感激我却没有看出来。”

    安老王妃没有理她,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我在慈恩寺里,日日夜夜为阿其格和阿布颂经祈祷,我盼望着他们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来,我盼望着有朝一日,我能像当年扶持我的长子一样,扶持他们当中的一个重返王庭。他们两个当中,任何一个都远胜过安克,无论他们谁能成为党夏的王,都能带领党夏富国强兵,不受安鞑的欺侮。为了这一天,我从未松懈,你说的对,我一直都在培养力量,但这力量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他们!”

    周彤问道:“阿布是长兴侯王钦的儿子?”

    安老王妃冷笑:“阿布的确不是我的孙儿,他是我的儿子,王钦不配做他的父亲。”

    周彤明白了,她之前的猜测没有错,王钦真的是阿布王子的亲生父亲。

    “所以安克说的没有错,你的确是与人私通生下了阿布王子,又把阿布王子养在花氏身边,假装成花氏的儿子。”周彤说道。

    安老王妃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又睁开双眼,说道:“所有人都会犯错,我当然也会。年轻的时候,我仰慕汉人的风华。当年我的兄弟背叛了我的父亲,自立称王。父亲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把我嫁给了我的丈夫,也就是老忠顺王。那一年我只有十三岁,而我的丈夫已经三十岁了,在我之前,他已经娶了三位王妃,可是却没有子嗣。三年后,我为他生下长子,我生下孩子还不到一个月,就上了战场,就这样,我为他出生入死,打了一次又一次的胜仗,我向大齐上书,主动向大齐示好,我让他接受大齐的恩封,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搂着一个一个新得的美人在王宫里逍遥快活。后来他死在一个美人手里,那个美人就是别勒派来的奸细!”

    安老王妃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了。

    周彤知道,老忠顺王死后,安老王妃扶持长子做了新忠顺王,不久长子也被别勒所害,她这才又扶持五岁的幼子安克登上王位。

    这样算来,她和王钦生下阿布王子,应该是在长子还在世的时候,也就是老忠顺王刚死不久。

    周彤懒得再打听这种事了,她甚至不想去问长兴侯王钦是如何去的党夏,又是如何与安老王妃好上的,她只想知道,安老王妃和死士营之间的事。

    可是安老王妃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却又接着说道:“萧七少说阿布失踪了,我信你。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你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骗我,你说阿布失踪了,那他就是真的失踪了。今天我把这件事说出来,就是想要请你们帮个忙,如果有一天,阿布能够出现,你们能把他的身世告诉他,他是个聪明孩子,当年我让觉然带他走的时候,他就问过我,他问我,觉然是不是他的亲生父亲,我说不是,他又问他的亲生父亲是不是汉人,我没有回答。我想觉然也不会告诉他,他可能一直都有这个疑问,所以如果有一天,你们能够看到他,就把他的身世告诉他吧。那个人虽然不配做他的父亲,可是他身上毕竟也流着那个人的血,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周彤猛然想起,定嫔托她转告给长兴侯王钦的那句话,安老王妃说得没错,阿布王子,也就是大相国寺的小和尚悟清,一直都在查自己的身世,为此,他甚至不惜冒险进宫。

    周彤说道:“好,我答应你,有朝一日,我能见到阿布,就把他的身世告诉他。”

    安老王妃双手合什,向周彤道谢,她又继续说道:“觉然是那个人派去的,但却不是派去接阿布的,他派了觉然过去杀死阿布,哈哈哈,他要杀了亲生骨肉,当他得知他还有一个儿子时,他便派人过去要把这个儿子杀死。这就是我年少时崇拜过的人啊,所以我说,只要是人就会有做错事的时候,也会有眼瞎的时候,我年少时遇到他,把他当成天上的神仙,我是瞎了。后来我上了年纪,丈夫也死了,我又遇到他,我以为是缘份,哈哈哈,我还是个瞎子!”

第七八九章 盟约

    京城里的这一座秦王府,是前朝一位郡王的府第,秦王在这里没住多久便去西安就藩了,反倒是后来的秦王世子和二公子,在这座王府中住的要久一些。

    就是不知道,他们二人是否知道有这座密室。

    密室狭小,没有窗子,也不透风,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气。

    那颗人头还在那里,依然是昨天的位置,没有移开寸许。

    人头的主人是死刑犯,其罪当诛,死不足惜,但她却是以别人的身份死的。

    周彤的目光落到安老王妃的脸上,她发现安老王妃的目光却是看向那颗人头的。

    “你不仅知道,这次来杀你的,和当年孙石力花钱雇来的是同一拨人,你更知道,王钦和他们也有关系,而你,也同样。”

    安老王妃自嘲地笑了:“你是个聪明的小姑娘,比我年轻时要聪明得多。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猜到的,的确,他们是同一拨人,而且和我也有关系……”

    周彤看着她,忽然说道:“他自称叫阿少,因为是跟着另一个姓韩的孩子一起来到西安的,落籍时便用了韩少其这个名字,这是他自己取的。他非常聪明,先生说他是读书种子。前年他通过了县试,现在已经是个读书人了。他住在西安城里,不受战乱所扰,平安健康。“

    安老王妃眼中有泪光闪动,她轻声说道:“韩少其,是个好名字,他和我一样,都喜欢汉人的风土人情,喜欢读汉人的书,喜欢穿汉人的衣裳,他可有提起过党夏?”

    周彤摇摇头:“从未提起。”

    安老王妃叹了口气,道:“如果他想做汉人,那就做吧。”

    密室内重又恢复了宁静,萧韧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

    良久,安老王妃喃喃地说道:“我住在慈恩寺里,太皇太后时常会召我入宫,在朝阳宫里一住就是多日。这件事原本是没有人知道的,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来二去,还是被那个畜牲知道了。”

    周彤没有打扰她,安老王妃口中的畜牲就是指的长兴侯王钦吧。

    “慈恩寺里有几位老太妃,她们都是太祖皇帝的妃嫔,太祖殡天,她们便进了慈恩寺修行。

    其中有一个姓王,是长兴侯府的姑太太。在慈恩寺里,初时我只是她们眼中一个来历不明的尼姑,后来,我时常被太皇太后召进宫里,她们便对我关注起来了。有一天,那位王太妃忽然来看我,她对我说起长兴侯府的难处,她说自从太祖皇帝殡天后,长兴侯府除了一个爵位什么也没有了。子孙们连个好差事都求不到,可还要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王太妃请我在太皇太后面前,为长兴侯府美言几句。在她看来,我是他们王家的人,哈哈哈!”

    “我虽然喜欢读汉人的书,可却从未读那些劳什么子的女戒女德,可笑这位王太妃以为我生下阿布,就是他们王家的人了,哪怕当年王家要杀我,也无可厚非,谁让我的阿布,在她们眼里是个血统不纯的杂种呢,所以我有责任有义务在太皇太后面前,为王家要好处,你们说,这是有多么可笑,多么荒唐。”

    安老王妃又是一阵大笑。

    但是当时,面对王太妃,安老王妃没有笑,她欣然应允了。

    她先是给王家的一个男丁谋了一个金吾卫的差事,让王家尝了一点小小的甜头。

    接着,她便向王太妃提出要见王钦。

    王钦居然是扮成女眷戴了帷帽遮去胡子来见她的,她和王钦在慈恩寺里达成了合作的关系。

    她让王钦把她在慈恩寺的消息送到党夏!

    不久,安老王妃等到了安克派来的刺客,也等到了想要与她合作的人。

    一个干净俐落的婆子,她自称是真仙教的,奉真仙教季四爷之命前来拜见党夏王母。

    “当年安鞑对党夏步步紧逼,为防不时之需,我留了后手,我派了心腹之人,将一批财宝送到大齐……因此,这些年来我用这些钱财,也养了一些人。我在慈恩寺里想来想去,终于有了决定。”

    “我先是雇佣屠卫手下的真仙教和死士营,他们既能被孙石力雇佣,也能为我所用。我暗中让他们为我做了几件事,并且,我让王钦入了真仙教,哈哈哈!”

    安老王妃又是一阵大笑,这一次,周彤和萧韧全都怔住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王钦和真仙教竟然不是合作的关系,而是他也入了真仙教。

    “对,这是我的主意。季四爷当然希望真仙教里有霄云二十四将的后人了,我把阿布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季四爷,没过多久,王钦就入了真仙教,你们说说,这男人的骨头有多软,我当年是如何看上他的?不但王钦在真仙教,他的老婆儿子也在。太皇太后死后,杨家也倒了,杨锦程来京城劫法场,多亏有王钦里应外合,杨锦程才能顺顺利利带着杨锦轩逃出京城。后来飞鱼卫四处捉拿真仙教的人,王钦给吓坏了,竟然让他的老婆到慈恩寺里来找我,问我怎么办?”

    安老王妃又笑了,笑得直不起腰来。

    王钦的老婆,就是宗人令的堂姐周氏。

    正儿八经的宗室女。

    “我没有见她!”

    “后来屠卫在燕北无法立足,重又潜回京城,这一次我提出与他合作,我以党夏王母之尊,以我在茂山的八千人马,也后晋签属盟约,合我们两方之力,打下党夏,我重回王庭后,便将加格山和茂山割让给他,萧七少想来也听说过,我党夏虽然只是小国,但却很富有,那是因为党夏有金矿,有银矿,还有铜矿。而加格山和茂山便是有矿的山,别勒一直都想要这两座山,一座被我的人占着,另一座握在安克手里,是他刚出生时老忠顺王赐给他的,我把这两座山全部割让给后晋。”

    “我知道这是引狼入室,但是我更知道,后晋要的是什么。党夏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暂时的栖息之地,更是以后的纳贡之地。他们是汉人,他们想要的是大齐,他们认为大齐的土地才是他们的江山,而党夏,只是异族人的地方,就如前朝的那些臣属国一样。”

    “萧七少,就在你们的秦王爷准备进京登基的此时,我的军队,连同后晋的死士们,已经向党夏都城进攻了!”

第七九零章 党夏

    周彤看看安老王妃,又看了看那颗人头,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悯。

    如果屠卫真心想和她结盟,又怎会让自己手下的死士,帮着王钦来杀人灭口呢。

    在屠卫眼中,现在的安老王妃真的只是一个即将被仇恨之火烧烧怠烬的老妇人吗?

    “那八千军队,他们是由谁带领的?”周彤问道。

    “是我的心腹大将乌吉。”安老王妃说道。

    周彤微笑:“你的军队已经动了,可你却还在京城。宗人令让人去慈恩寺里接你,你也欣然答应了,所以你与屠卫的合作,其实只是想利屠卫的人杀死安克和孙石力吧,你压根不想割让党夏的一寸土地,一旦屠卫的死士把安克和孙石力杀死,他们也别想活着离开党夏,你那个叫乌吉的大将军,必会带着你的八千人马,将他们碎尸万断。待到党夏稳定下来,你会带着阿布回去。”

    “所以,你留在京城,想要守护的是阿布,你的亲生儿子!可是萧韧告诉你,阿布失踪了,接着,王钦又让死士杀死你,你终于万念俱灰,你以为屠卫抢在你之前背叛了盟约,你以为真真正正想要行刺你的是他们,而不是王钦。”

    “我告诉你,阿少还活着,你终于重又看到了希望,正如你所说,无论是阿少还是阿布,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可做党夏的王。”

    “那么现在,你已经做好要死的准备了,是吗?”

    狭小的密室里,周彤的声音格外清亮。

    虽然现在的安老王妃,已经被仇恨和时光磨去了原本的霸气,但是好在周彤从未将她视做普通老妇。

    当年在朝阳宫里,安老王妃的从容应对,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像。

    所以现在,她对安老王妃所说的每一句话全都细细琢磨,安老王妃说的话里有真有假,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但是有一点,周彤是确认的,那就是那份盟约是真的,而屠卫也绝对会派死士去党夏行刺安克和孙石力。

    党夏虽小,可是对于已经失去五大部落支持的后晋,正如安老王妃所说,党夏就是他们的栖息之地。

    有了党夏,他们就可以彻底与五大部落撇清关系,也不用再扶持拥有赤蛇之血的后晋之主。屠少龄的后代们,甚至可以自立为王。

    而此时,大齐正是最乱的时候,而这场混乱,有一半是后晋的手笔。

    大齐越乱,他们便越能在党夏休养生息。

    安老王妃远在京城,只用了短短十年,便重又培养出自己的势力,自己的军队,一旦这一切尽归后晋所有,他们坐拥党夏,下一个十年,他们拥有的就不只是死士,而是军队。

    欣妩死了,黄氏废了,所谓的太祖遗诏只有秦王一人受益,后晋的这些人,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就在那份遗诏被周骋拿去保定府的那一刻,便化为了乌有。

    “是啊,大郡主说得没错,我已经准备好了。”

    安老王妃的嘴巴溢出一抹笑容,她继续说道:“无论要杀我的人,是屠卫还是王钦,我都不在乎了。至少阿其格还活着,他不但活着,而且还得到了你的护佑,这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如果早在半年前,让我见到你,让我知道阿少的事,我决不会与屠卫合作。”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党夏是大齐的臣国,而我身为党夏王母,却与屠卫结盟,无论大齐皇帝是以前的崇文帝,还是现在的秦王,都不会放过我的。大郡主,我愿以我一命,换阿其格和阿布平安,换党夏百姓平安。”

    说完,安老王妃站起身来,又俯身跪倒,向周彤行了大礼。

    周彤看向萧韧,说道:“你看呢?”

    萧韧略一思忖,对安老王妃说道:“本将军官小职微,能够承诺给老王妃的并不多,但是一旦大齐与党夏交战,只要是本将军领兵,必不会屠城。”

    做为一名武将,萧韧能够给出的承诺,也只有这个了。

    安老王妃颔首,微笑着说道:“安吉谢大将军。”

    萧韧和周彤一前一后走出密室,回到花厅,萧韧说道:“党夏……”

    他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屠卫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即使他看不上党夏,可是现在对他而言,党夏也是一块肥肉。

    “死士营的人,能杀死安克和孙石力吗?”

    萧韧说完就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可笑。

    崇文帝说死就死了,大齐宫廷远比党夏更加严密,死士营的人还是把人杀了,又从容赴死。

    李冠中派飞鱼卫全城搜查,抓了不少人,尤其是那些与兰君一起的乐伎们,可是到头来也还是一场空,皇城刚刚戒严,那些暂时住在内侍居所的乐伎们,便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全都死了。

    这里面有死士,也有不知情的普通人,但是全都死了,没有留下来一点线索。

    若不是还有一个秋秋,恐怕以飞鱼卫之力,无论如何也查不出这些杀手的出处。

    “我听说那个兰君,长得和年轻时候的毛元枚一般无二,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从哪里找到的。”萧韧笑着说道。

    周彤冷笑:“我八岁的那一年,差一点就被他们抓去死士营了。后来朗月从孟家逃走,便也被死士营抓走了,那一年他十三岁。

    无论是以前抓我,还是后来他们抓朗月,要抓的都是沈家的人。朗月不是练武的材料,所以后来才被送进宫里做了内侍,他做的是接应。那夜我和朗月谈了很多,我心中想不通的那些事,便也有了答案。

    以前我以为死士营里的孩子,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而现在我觉得,即使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孤儿,可他们当中的一些人,也或许会与我和朗月一样,都是某人或者某个家族的后代。

    比如这个兰君。他可不是普通人,他是死士,死士都是从小培养的,除非屠卫能掐会算,算准了崇文帝会对毛元枚念念不忘,所以才会在崇文帝也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培养一个长得酷似毛元枚的孩子,再把这个孩子培养成死士。”

    “那当然不可能啊。”萧韧笑道。

    周彤看他一眼,也笑了,有些遗憾:“可惜他死了,否则或许能从他身上查出来,他是不是毛家的子嗣。”

    毛元玖身为杨家的女婿,又是监国重臣,死士营找一个毛家的孩子抓过来,就像抓周彤和朗月一样,把他培养成死士,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可能,而是很有可能。

    萧韧道:“如果想查也还是能够查到的,回头我和李冠中说说。”

    后来李冠中还真的查出来了,不过真正查出这件事的,不是李冠中的飞鱼卫,而是南边的龙虎卫。当年毛元枚年少之时曾去江南游学,买了一对姐弟放在身边做了娈宠。后来毛家派人过来把毛元枚强行带回京城,那对姐弟也发卖了。姐姐被卖给一户人家做小妾,进府不久便传出有孕,接着五六个月就生下一个男婴,那户人家知道上当了,就把母子二人一起卖去了花船。

    那个男婴是不是后来的刺客兰君,虽无明证,但是却足能证明,毛元枚的确有个儿子流落在外。

    当然,这都是后话,周彤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几个月以后的事了。

    而现在,秦王尚未进京。

第七九一章 诏告

    出了正月,国丧期满,官员百姓除服。

    大行皇帝膝下无子,由宗人府在宗室中挑选出一男一女两幼童,承嗣于大行皇帝膝下,于煤青山为大行皇帝守孝。

    二月初十,太祖皇帝第四子秦王周桓携子周铮进京,宗室勋贵、文武百官出城相迎。

    二月十二,新帝登基,因大行皇帝是年前驾崩的,因此,新帝登基之年便为新元伊始,改年号元康。

    元康元年,赐恩科,大赦天下,受战乱所累诸地减赋三年,让地方百姓休养生息。

    元康帝追封其母容妃为孝和恭献温穆徽慈敬天鞠圣皇太后,追封已故秦王妃为孝肃贞烈嘉静睿皇后。

    册封第三子周铮为太子,其妻刘氏为太子妃。其女宜宁郡主为汝阳公主,公主生母丁氏为贵妃。

    大行皇帝嗣子周谨改名周清谨,封浮梁郡王,嗣女周芬改名周清芬,封宜安郡主。

    燕北郡王周钰外抗鞑虏,内御叛军,战功赫赫,晋亲王爵;燕王长女周彤封宜嘉郡主,享亲王禄。

    三日后,元康帝再次下诏,追封已故萧长厚为梁国公,其子萧韧袭爵。

    大行皇帝遇刺,京卫司指挥使徐乔、安昌侯李冠中稳定京城,捉拿刺客,功不可没,徐乔封永定伯,安昌侯李冠中晋二等爵。

    宗室周骋,在燕北和保定皆立战功,封镇国将军,世袭三代。

    半个月后,汝阳公主赐婚定国公府第六子萧韫,萧韫封驸马都尉,婚期定在三个月后。

    没几日,定国公萧长敦以老迈多病为由,将爵位袭给了长子萧祎,从此后,萧长敦成了老定国公,萧祎成了定国公。

    几道诏书传遍天下,新晋燕王周钰正在前线,无法进京,由宜嘉郡主周彤替他进宫谢恩。

    皇帝见了周彤,问道:“朕为何没有看到燕王为云夫人请封的折子呢?你们姐弟还没有商量好吗?”

    周彤笑道:“不瞒您说,这真不能怪阿钰,也不能怪我,是我娘不答应,她不肯。”

    皇帝皱眉,关于这位云夫人的事,他也略知一二,只是没有想到,如今儿子已经封了亲王,她竟然连诰封也不要。

    周彤又道:“阿钰来信说了,阿娘还是住在白马林里,她不肯住进燕王府,她说我父王在世时,她都不希罕进那王府,现在我父王都不在了,她就更不希罕。阿钰和我商量过了,我们觉得这样也好,她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皇帝叹了口气,真是无法想像,自己那位三皇兄,当年是如何招惹上这么一个倔强的女子,或许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养育出周钰周彤这样的子女吧。

    “那让阿钰好好想想,总要有个名目,总不能让自己的亲娘当土匪吧。”皇帝说道。

    周彤噗哧笑了,道:“侄女回去就写信给他。”

    皇帝又问:“你一个人住在燕王府里终归不好,小七那天进宫和朕说了,他要带兵去安夏,依朕来看,给汝阳和小六办完喜事,就把你和小七的也办了,这些事不用你们操心,交给礼部和宗人府。”

    周彤算算日子,道:“那就等到过了中秋节吧。”

    皇帝很是无奈,道:“朕以为女儿家都是盼着出嫁的,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就全都改了呢。”

    周彤一头雾水,她不知道皇帝口中的“你们”除了她以外,还有谁。

    公主吗?怎么会呢,公主和准驸马恨不得立刻成亲,然后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宜宽和宜容年纪尚小,也没到要订亲的年纪。

    周彤想不出来,便懒得再想,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今天太子在天香楼宴客,太子妃刘氏有了身孕,刚满四个月,为了慎重起见,此事没有传出去,可是太子还是迫不及待地要摆酒了。

    从天香楼出来,周铮没回东宫,而是非要去正在修缮的公主府和梁国公府看一看。

    公主府和梁国公府与定国公府都在一条街上,原本住在那里的几户人家都已经搬走,工部抓紧时间施工,要赶在公主大婚前修好。

    周铮和萧韧在工地上转了一圈儿,周铮忽然说道:“樊姑姑不想进宫。”

    “什么?”萧韧一怔,随即就明白了,他低声问道,“樊姑姑拒了皇上?”

    “嗯”,周铮叹了口气,说道,“樊姑姑说她们樊家在榆林守了两代了,还要有第三代第四代,她生在榆林,长在榆林,也要死在榆林。京城虽好,但不适合她。”

    萧韧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许久,他才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父皇已经封了樊姑姑的嗣弟樊士诚为三品昭康将军,至于别的,父皇没有再提。”周铮说道。

    萧韧问道:“孝肃皇后当年真的属意于樊姑姑?”

    那时他年纪很小,这些事情也是听人说的,现在想来却并不知道真假。

    周铮点点头:“是真的,母后病重之时,让人叫了樊姑姑来西安,当着我和公主的面,她把我们托付给了樊姑姑。樊姑姑向母后起誓,只要她活着一日,就会护我们兄妹平安。”

    说完,周铮苦笑:“或许樊姑姑只想护着我们兄妹,却并不想做皇后吧。”

    萧韧忽然笑了,他打趣道:“我看你这样子,好像还挺遗憾的,想要个后娘管着你?”

    周铮瞪他一眼,道:“彤彤和樊姑姑关系很好,后来我才听说,太子妃也与樊姑姑是旧识,如果樊姑姑来了京城,她们不是也多了一个谈得来的伴儿吗?”

    萧韧不屑,道:“彤彤不缺伴儿,以后不论去哪里,我和彤彤都在一起,她没功夫应付宫里的女人。”

    周铮无语,指着萧韧的鼻子直瞪眼睛,萧韧朝着前面的工地呶呶下巴,道:“这里才是你妹子的地方,你以后多管管你妹子,免得让你妹夫给带歪了。”

    周铮一下子就想起来他那个准妹夫了,听说前几天小柴那混蛋去了京城里的胭脂铺子,惹来一大堆大姑娘小媳妇争抢着要看驸马爷,真是,太气人了。

    “我才懒得管他们,过了六月,我就要去南边代天巡狩,他们两个在京城爱怎样就怎样,我是眼不见为睁。”周铮没好气地说道。

    “你要去南边代天巡狩?那时我要去党夏了,不能跟着你一起去。”萧韧锁了眉头,这事他并不知道。

第七九二章 相聚

    与周铮分手之后,就去了燕王府。

    京城的燕王府,虽然也是依制而建,但是没有王府官员,就是空空荡荡一座王府。周彤带来的一百鞑子军全部住了进来,前些日子,丁贵妃又从宫里送来一百多人,只是二百多人对于偌大的亲王府而言,还是太少了。

    萧韧是常客,见他来了,门子陪着笑说道:“国公爷,您来得可真是时候,西安的贵客刚刚到。”

    萧韧一怔,随即问道:“到了多久了?”

    “有半个时辰了。”门子说道。

    萧韧大步流星往里走,没走多远就看到大饼兴冲冲地走过来:“七少,小的正要去给您送信呢,阿治哥和双喜哥,还有池先生,韩无忌阿少他们全都到了。”

    萧韧问道:“两位小郡主也一起到了?”

    “没有,两位郡主是接到皇上的旨意进京的,比阿治哥他们要晚上几日。”大饼说道。

    众人已经许久未见,见了面少不了一番契阔,大饼去定国公府给小柴送了信,小柴过来时,带来了公主赏的一桌酒席。

    虽然同在京城,萧韧也只见过小柴两三次,两人在燕王府里见面,依然是谁也不搭理谁,就好像他俩不是兄弟一样。

    小柴看到阿治和王双喜,眼泪流个不停,阿治失笑:“驸马爷,咱们上个月还见面呢,您不至于这么想我们吧。”

    “你们是不知道,是不知道啊,我在京城过的是什么日子。”小柴抹一把眼泪,伤心得难以自己。

    阿治和王双喜一脸错愕,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萧韧。

    若说谁和小柴不对付,那就是萧韧了吧。

    萧韧没好气地说道:“他已经和公主订亲了,还四处招蜂引蝶,前两天刚刚被御史参了。”

    “胡说,我那不是招蜂引蝶,我是到考察行情,我离开京城这么久了,压根不知道京城里时兴什么胭脂什么香粉,当然要一家家的铺子里去看看问问了,是那些御史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公主都没有生气,他们生得哪门子气?”小柴越想越气,早知道当了驸马还要被御史们盯着,他就拽着公主,留在西安不回来了。

    阿治和王双喜面面相觑,驸马爷的痛苦他们无法理解,这辈子都理解不了。

    趁着众人闲话家常,萧韧跟着周彤去了后面的院子。

    池先生由阿少陪着,正在喝着小酒。

    见萧韧和周彤进来,池先生便要起身见礼,萧韧连忙让他坐下,说道:“池先生腿脚不方便,不要客气,咱们在一起,就莫要拘于俗礼了。”

    说话的时候,萧韧瞟向阿少,两年没见,阿少已经出落成一个俊秀的少年。

    当年在西安时,萧韧对阿少并不熟悉,那三个孩子之中,他最熟的是粗粗壮灶的韩无忌,印像中阿少长得眉清目秀,眉宇间一股书卷气。

    现在的阿少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只是少了稚气,五官也长开了,萧韧端详他,虽然还是个清清秀秀的美少年,可是仔细看,他的鼻子略高,眼窝稍深,这些都是党夏人的特征,但是因为他做汉人打扮,言谈举止皆与汉人无二,如果不是萧韧知道他是党夏人,也就不会发觉他的不同。

    萧韧似是随意地说道:“圣上已经下旨,明年赐恩科,阿少这一科可想下场?”

    阿少脸上微红,低声说道:“我们是在路上时才知道明年恩科的事,我和先生商量过了,若是想要明年下场,今年就要回西安参加县试,这样一来即使县试侥幸过了,明年来京城参加恩科,也是太过仓促了,所以还是等下一科吧。”

    萧韧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你还年轻,若是今年能过了县试,便已属难得,错过明年的恩科,还有下一次的,那时你也还不到二十岁。”

    周彤笑道:“你们三个是跟着我落籍的,现在我来了京城,你若是想要留在京城参加县试,让人到顺天府给你在京城落籍便可,倒是不用再回西安了。“

    池先生道:“这样更好,西安毕竟比不上京城,你在京城参加县试,若是考得好,还能进国子监读书,那才是正道。”

    阿少微微垂首,道:“我听先生和姑娘的。”

    周彤打趣道:“若是方先生在这里就好了,我们这里也就他一个有学问的,能陪着池先生聊几句,可惜他回了燕北。我虽然也是先生的学生,可惜是个不学无术的,连篇文章也写不出来。”

    池先生笑着摇头,道:“郡主说笑了,不瞒郡主,郡主是老夫所遇到的最用功的学生了。”

    没等周彤答话,萧韧哈哈大笑,周彤瞪他一眼,他还是笑得前仰后合。

    到了掌灯时分,萧韧和周彤再次来到池先生的小院,这间小院只有池先生和他的老仆住着,阿少则和韩无忌一起,像在西安一样,与阿治他们住在一间院子里。

    周彤开门见山,对池先生说道:“先生,阿少可有和您说过什么了?”

    池先生点点头,道:“接到郡主的信,我便找他谈了,他没有瞒着我,全都说了,唉,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明明是王孙公子,却沦落天涯,多亏姑娘相救,否则还不知如何。他和侍卫假扮成商队的奴隶,逃出安夏,却又遇到鞑子与大齐交战,商队被打散了,侍卫把他压在身下,他逃过一劫,侍卫却被乱箭射死,后来他遇到了韩无忌和小妹,三个孩子一起逃到榆林,后面的事,郡主就全都知道了。韩无忌和小妹知道他的身世,可那两个孩子很义气,一直替他瞒着。”

    池先生又叹了口气,但神情却很欣慰,他道:“我问过他,对自己的将来有没有想法,他说他喜欢读书,他只想做个读书人,他的祖父和父亲全都死了,他身边的人也全都死了,他从小到大看到的都是杀戮,他说从小到大,他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在西安,他到了西安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的活着。”

    “他说他现在是韩少其,一个秀才,一个读书人。”

第七九三章 商议

    周彤和萧韧相互看了一眼,周彤对池先生说道:“我知道了,让阿少来见我吧。”

    两人从池先生的小院里出来,默默走了一会儿,萧韧说道:“六月里周铮要到南边代天巡狩,这事你知道了吗?”

    周彤猛的停下脚步,说道:“你刚刚知道的?”

    萧韧道:“今天他在天香楼摆酒,庆祝太子妃有孕,酒席过后我们一起去看了公主府和梁国公府,后来说起小六的时候,他才提起的,你不知道也是正常,我看他的样子,也没把这个当回事。”

    “我和他一起去,我明天递牌子进宫去和皇上说。”周彤说道。

    “我原本还在犹豫,刚刚见过了池先生,我便想好了。既然阿少不想回党夏了,那党夏的事就交由皇上处置吧,我们不管了,我们和周铮一起南下。”萧韧说道。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是周彤心里的一个死结。

    他知道周彤的这个心结,是在他们准备订婚的时候,周彤固执地要把亲迎的日子订在今年的中秋之后,就是因为,在她心里,这个八月非常重要。

    萧韧并不知道周彤的这个心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在他们认识之前。

    萧韧是武将,他虽然长在花团锦簇的西安城,长在富贵的秦王府,但是他不懂风花雪月,更不会琢磨女儿家百转千回的小心思。

    在他看来,彤彤是他心爱的姑娘,是他没过门的妻子,她要去闯关,他就陪着;她要去冒险,他也陪着;她有心结,那他就给她打开,若是打不开,那就与她一起去承受。

    至于别的,他不会多想,她不想说的,他也不会去问。

    就像这一次,周彤说要跟着周铮南下,萧韧的最初想法,就是想让周铮的时间往后拖一拖,他去党夏的时间往前提一提,这样他就能带着周彤一起去了。

    现在既然阿少有了态度,那他就可以暂时不用去党夏,和周铮一起去南边代天巡狩。

    周彤更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既然萧韧决定了,她也没有意见,两人略一商量了,便准备在见过阿少之后,就进宫求见皇帝。

    次日,阿少便来见周彤了。

    今日的阿少,一袭宝蓝色的细布直裰,拿着折扇的手上有茧,那是长期握笔练字留下的。

    他神情恬静,举止从容,周彤上下打量着他,她想起多年之前,破破烂烂的后巷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你来见我,你是阿其格还是韩少其?”周彤问道。

    “阿其格早已死于战乱,我是大齐秀才韩少其,我也是姑娘的阿少。”

    说完,阿少跪倒在地:“当年我们三个跟在姑娘身边,说是要报恩,可实际上,无忌和小妹都在为姑娘做事,唯有我,却还要姑娘供我念书,姑娘的救命之恩,阿少无以为报,往后余生,阿少愿听姑娘调遣。”

    周彤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她道:“你的祖母还在人世,你可愿见她一面?”

    阿少略一沉吟,问道:“祖母可有活路?”

    周彤微怔,她没有想到阿少会有此一问。

    她思忖着,说道:“今上圣明,倒也不至于让安老王妃非死不可。”

    毕竟,安老王妃虽然与死士营合作了,但是却并没有危害到大齐,若是她和萧韧一起求情,再拉上周铮,秦王也不会容不下一个老妇人。

    阿少微笑:“那我就不见她老人家了,若是可以,姑娘能否替我给祖母带封信?”

    “区区一封信,当然可以,可是你真的不去见她吗?她应该很想看到你。”周彤不解。

    阿少抿抿嘴唇,苦笑道:“若是祖母见到我,便必死无疑。祖母性情刚烈,她会认为,只有她死了,我才能无所畏惧,才能真真正正无牵无挂。”

    周彤叹息,没有再说什么。

    次日,她和萧韧去了东宫,向周铮说了阿少的事。

    周铮叹道:“当年太祖皇帝推行服化,党夏王母是各臣属国里第一个响应的,当年我听说党夏曾经派出生员来大齐参加会试时,便已觉震惊,万万没有想到,党夏对于服化一道竟然已是如此深化,看看他们的小王就知道了,太祖泉下有知,定能欣慰。”

    萧韧翻翻眼皮,懒得朝他泼冷水。

    太子殿下,你不觉得他们服化得有点过了吗?

    现在王子想当大齐的读书人了,真若是安克王被死士营的人杀了,那么党夏王庭很可能会被安老王妃手下的那个什么大将军占为己有,到了那个时候,那就是那位大将军与后晋的那些人争夺党夏天下了,到那个时候,还提什么服化?全都是敌人还差不多。

    阿少微笑:“那我就不见她老人家了,若是可以,姑娘能否替我给祖母带封信?”

    “区区一封信,当然可以,可是你真的不去见她吗?她应该很想看到你。”周彤不解。

    阿少抿抿嘴唇,苦笑道:“若是祖母见到我,便必死无疑。祖母性情刚烈,她会认为,只有她死了,我才能无所畏惧,才能真真正正无牵无挂。”

    周彤叹息,没有再说什么。

    次日,她和萧韧去了东宫,向周铮说了阿少的事。

    周铮叹道:“当年太祖皇帝推行服化,党夏王母是各臣属国里第一个响应的,当年我听说党夏曾经派出生员来大齐参加会试时,便已觉震惊,万万没有想到,党夏对于服化一道竟然已是如此深化,看看他们的小王就知道了,太祖泉下有知,定能欣慰。”

    萧韧翻翻眼皮,懒得朝他泼冷水。

    太子殿下,你不觉得他们服化得有点过了吗?

    现在王子想当大齐的读书人了,真若是安克王被死士营的人杀了,那么党夏王庭很可能会被安老王妃手下的那个什么大将军占为己有,到了那个时候,那就是那位大将军与后晋的那些人争夺党夏天下了,到那个时候,还提什么服化?全都是敌人还差不多。到那个时候,还提什么服化?全都是敌人还差不多。定书

第七九四章 两位郡主

    几天后,宜宽郡主和宜容郡主进京,当天晚上,周铮便来到燕王府,看望两个小妹妹。

    周彤也有两年没有见过她们了,她差点认不出她们了。那两个苍白瘦弱畏畏缩缩的小女娃,如今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

    云不花和小妹跟着她们一起来了京城,周彤亲自谢过云不花这些年来对两个妹妹的照顾,云不花说道:“我还要谢谢大郡主,是大郡主给我这个面子,让我陪伴着两位小郡主。”

    她自幼孤苦无依,后来与飞鹰众人相交相知,同生共死。飞鹰的人相继战死,她带着仅存的三个孩子亡命天涯,九死一生后,她也和孩子们失散了,她单枪匹马,独闯山寨,落草为寇。

    当年她跟着哥哥姐姐们逃出云丹部落,她遇到云七,从此改变了她的一生。

    后来辗转多年,她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她的兄弟,她的同袍,她的爱人,一个个都死了,她渐渐地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直到她来到两位小郡主身边,她给予她们的是安全,是信任;她们给予她的,却是快乐!

    她很快乐,她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看着她们越来越自信,看着她们的笑脸,她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满足。

    “大郡主,请让我继续留在两位郡主身边吧,我想看着她们出嫁,到那时,我就去燕北侍候云夫人。”云不花由衷地说道。

    “云姑姑,其实你也只有三十出头吧,你可以成亲,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周彤说道。

    云不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的笑容很灿烂,这也是周彤第一次看到她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笑容。

    “大郡主,说句冒犯的话,先燕王爷早就仙去了,云夫人可有想过再嫁?”

    周彤愕然,她已经明白云不花话里的意思了。

    她缓缓摇头。

    “云夫人不嫁,是因为她再也遇不到燕王了,天下很大,好男儿也有很多,但是燕王却只有一个,这样的人,遇到一次就已是一生一世。而我,不敢同云夫人相比,但是我也曾遇到过我的一生一世,只是可惜,我没有来得及和他生儿育女,他就死了。”

    京城的春日里,云不花笑靥绚丽,宛若少女。

    周彤的院子里,宜宽和宜容一边一个,歪着脑袋看着她。

    “姐姐,皇帝叔叔让我们来京城,是不是不让我们走了?”

    周彤也不想瞒着她们,说道:“皇上和太子都在京城,以后也会在京城,公主和丁贵妃也来了京城,她们以后也是要长住京城的,所以自是要把你们也接过来,如果你们不想留在京城,那我就对皇上说,送你们回燕北。不过看皇上的意思,是想让你们在京城出嫁,你们是郡主,没有公主那么多的规矩,以后的仪宾也能委以重任。”

    大齐朝不成文的规矩,驸马一般不会担任要职,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陪着公主,和公主一起生儿育女。

    但是仪宾却不同,皇室挑选仪宾,重人品重才干也重家世,因此,仪宾们大多都会有个好前程。

    “可以回燕北吗?”宜宽的眼睛更加明亮。

    “当然可以啊,如果你们想回去,我就去对皇上说,或者让王爷上折子。”周彤口中的王爷,便是现在的燕王周钰。

    “可是我想回西安,我们全都来了京城,慈安庄的孩子们怎么办啊。”说话的是宜容,当年离开燕北时,她比宜宽更小,她对燕北的记忆渐渐模糊。

    “慈安庄是公主的庄子,朝廷之后会派官吏过去,慈安庄会比以前办得更好,慈安庄的孩子们也同样会更好。”周彤安慰道。

    宜容低下头去,嘟着小嘴不说话了。

    她想回西安,她喜欢西安,她的小伙伴们都在西安。

    宜宽略大一点,这些年来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妹妹的保护者,见宜容不高兴了,她咬咬嘴唇,对周彤说道:“大姐,小妹要去西安,那我也去西安,等小妹长大了,我再回燕北。”

    周彤心里微酸,宜宽比宜容也大不了多少。

    她想起芳菲对她说的事,那一年,杨勤派去的嬷嬷打骂宜容,宜宽拿起剪刀刺向那嬷嬷,那时的宜宽就已经懂得要保护妹妹了。

    周彤伸手摸摸宜宽的头,爱怜地说道:“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这件事还不急,等到见过皇上和公主,再说不迟。”

    姐妹三人在说体己话,周铮则趁着这个时候,亲自召见了阿少。

    其实当年在西安时,周铮是见过阿少的,只是他没有在意,也早就不记得了。

    毕竟那个时候,阿少只是周彤身边的小厮,周铮也只是记得,周彤身边有好几个小孩子,除了萧韧以外,谁会在乎这些孩子呢。

    萧韧是真的在乎,他没少查过这三个人,可惜边境战乱,像他们这样的孩子多不胜数,查到最后,也只是确认了他们都是战争孤儿而已。

    今天周铮见过了阿少,从此之后,阿少的身份便算是过了明路。无论他是党夏人阿其格,还是大齐书生韩少其,都是堂堂正正的了。

    “听说你想留在大齐读书,参加科举?那以后呢,可有想过入朝为官?”周铮笑容和蔼。

    “启禀太子,学生想像池先生那样,教书育人。”阿少说道,年纪渐大,他的言谈举止更加从容,即使一袭布衣,可是却从骨子里透着清贵。

    周铮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他和萧韧都是从小就认识池先生,就连当年的秦王对池先生也很尊重。

    周铮道:“有志气,很好。做官也不防碍教书育人的,比如说国子监、翰林院,这些都是做学问的地方。你用功读书,将来学有所成,便可一展报负了。”

    阿少谢过,周铮又下令,让顺天府给韩少其落籍,并且赐了东城里的一套三进的宅子,让他在京城安家。

    宅子修缮妥当,阿少便接了池先生过去奉养,萧韧派了四名暗卫一起住过去,阿少在京城参加了乡试,高中解元,同年入国子监读书。京城之中只知韩少其,而不知党夏小王子阿其格,传言他出自宜嘉郡主周彤门下。

    不久,宜嘉郡主将他正式引见给太子,韩少其以举人身份,入幕东宫。

    当然,这都是后话。

第七九五章 后宫

    不久,燕王的信便到了京城。

    燕王周钰在信里说,想让两个妹妹回燕北省亲,至于她们以后住在哪里都行,随她们自己的心愿,反正无论是他还是周彤,都不会对两个妹妹撒手不管,只要她们不受委屈,那么无论是在哪里都一样。

    周彤也是这样想的,她把两个妹妹回燕北省亲的时间定到了明年春天。

    她没有告诉阿钰为何要在明年,她不想说。

    她只是想要与妹妹们一起回燕北,如果是今年,那就来不及了。

    不日她就要跟随周铮南下,之后便是八月了,她把八月初九当成了一个坎儿,过了八月初九,如果她还活着,那么她就和萧韧成亲,明年春暖花开,燕北冰消雪融,她带着夫君和妹妹们,一起回燕北。

    这是她的执念,从前世到今生,从童年到现在,她从未忘记过那一天,八月初九,一个让她坠入深渊,万劫不复的日子。

    一个月后,周彤在京城给芳菲和大饼操办了婚礼。

    芳菲原本是要等到自家小姐成亲以后,她再出嫁的,可是周彤不答应,她一定要赶在南下之前,把芳菲嫁出去。

    为此,芳菲哭了一场,拽着她的衣袖说道:“小姐,你不要我了吗?呜呜呜,我以后一天只吃一顿饭,一年只做一身衣裳,不要月钱了!”

    周彤拍拍她的脑袋,笑着说道:“傻丫头,我就是想要亲眼看着你出嫁啊。”

    她怕自己看不到了。

    萧韧在京城给大饼置办了宅子,只是大饼和芳菲压根就没准备住进去,两人也只是在新宅子办了喜事,就住进了燕王府里。

    喝完大饼和芳菲的喜酒,阿治和王双喜就回了西安,他们的家眷都在西安,他们在西安有房有地有铺子,京城里的一切离他们已经很遥远了。

    许安和路友无限感慨,阿治和王双喜比他们两个要年轻,在仕途上都能有一番作为,可是人各有志,反倒是他们两个人到中年的,却还想跟在姑娘身边东奔西跑。

    元康元年六月初,汝阳公主大婚,下嫁驸马都尉萧韫。

    元康元年六月十五,太子周铮离京南下,代天巡狩,梁国公萧韧、宜嘉郡主周彤、镇国将军周骋以及东宫及礼部、户部、工部官员随行。

    太子妃刘氏已经显怀了,她坚持出宫,并且送到了城外。

    原本,她是要跟着一起南下的,可是上至皇帝,下至太医院、东宫属臣们,全都不答应。

    最后,就连周铮也反悔了,不让她同行。

    刘茜蕊怀着孕,脾气比平时更大,好在这一次她没有坚持,总不能真的把孩子生在路上吧。

    这是元康帝的第一个孙辈,无论男女,这个孩子对于新帝新朝庭乃至整个大齐而言,都是意义重大。

    刘茜蕊最终还是乖乖地留在东宫安胎了。

    周铮坐在辇车里,百无聊赖,两名太监跪坐在下面,等着吩咐。

    周铮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他忽然发现,少了刘茜蕊的颐指气使,就连这日子也变得漫长起来。

    其实刘茜蕊也只是对他一个人颐指气使,无论是皇帝,还是丁贵妃,以及满朝元老和新贵们的女眷,对这位太子妃的印像都是很不错的。

    刘茜蕊大气爽利,又因为上面没有皇后,她没有婆婆,所以言谈举止也更具威言,隐隐已有皇后之风。

    丁贵妃已经和皇帝说过,等到太子妃生下皇孙出了月子,就把后宫执掌之权交给太子妃。

    皇帝欣然应允,他没有广纳嫔妃,汝阳公主大婚之后,这后宫之中也就只有丁贵妃和太子妃两个女人,即使以后又有嫔妃进宫,也不会如太祖时那么多,所以元康帝的后宫,反倒成了大齐立朝以来,人数最少也最清闲的,甚至还不如不近女色的崇文帝时热闹。

    因此,刘茜蕊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更值得期待。

    丁贵妃已经去了两次大相国寺,为太子妃和小皇孙祈福。

    不久,燕王的信便到了京城。

    燕王周钰在信里说,想让两个妹妹回燕北省亲,至于她们以后住在哪里都行,随她们自己的心愿,反正无论是他还是周彤,都不会对两个妹妹撒手不管,只要她们不受委屈,那么无论是在哪里都一样。

    周彤也是这样想的,她把两个妹妹回燕北省亲的时间定到了明年春天。

    她没有告诉阿钰为何要在明年,她不想说。

    她只是想要与妹妹们一起回燕北,如果是今年,那就来不及了。

    不日她就要跟随周铮南下,之后便是八月了,她把八月初九当成了一个坎儿,过了八月初九,如果她还活着,那么她就和萧韧成亲,明年春暖花开,燕北冰消雪融,她带着夫君和妹妹们,一起回燕北。

    这是她的执念,从前世到今生,从童年到现在,她从未忘记过那一天,八月初九,一个让她坠入深渊,万劫不复的日子。

    一个月后,周彤在京城给芳菲和大饼操办了婚礼。

    芳菲原本是要等到自家小姐成亲以后,她再出嫁的,可是周彤不答应,她一定要赶在南下之前,把芳菲嫁出去。

    为此,芳菲哭了一场,拽着她的衣袖说道:“小姐,你不要我了吗?呜呜呜,我以后一天只吃一顿饭,一年只做一身衣裳,不要月钱了!”

    周彤拍拍她的脑袋,笑着说道:“傻丫头,我就是想要亲眼看着你出嫁啊。”

    她怕自己看不到了。

    萧韧在京城给大饼置办了宅子,只是大饼和芳菲压根就没准备住进去,两人也只是在新宅子办了喜事,就住进了燕王府里。

    喝完大饼和芳菲的喜酒,阿治和王双喜就回了西安,他们的家眷都在西安,他们在西安有房有地有铺子,京城里的一切离他们已经很遥远了。

    许安和路友无限感慨,阿治和王双喜比他们两个要年轻,在仕途上都能有一番作为,可是人各有志,反倒是他们两个人到中年的,却还想跟在姑娘身边东奔西跑。

    元康元年六月初,汝阳公主大婚,下嫁驸马都尉萧韫。

第七九六章 弹劾

    无论御史们是连夜写出的折子,还是临上朝之前七拼八凑的折子,皇帝一份份读完,然后让人送去了公主府。

    这些折子的内容大同小异,全都是弹劾驸马都尉萧韫与民争利。

    按规矩,公主住在公主府,驸马则住在自己家里,公主叫他过来,他才能过来。

    可是规矩归规矩,现在这位皇帝只有一位公主,偏偏这位公主和驸马还是自己相互看上,又被赐婚的,非但不是盲婚哑嫁,而且还是两情相悦。

    于是公主府里的那些大大小小想要立规矩的,也就红红火火地被公主嫌弃了。

    折子一筐筐搬进公主府,汝阳公主的手指在折子上一一点过,指着最上面的一份,对驸马萧韫说道:“小柴,你读给我听听。”

    小柴展开一本,看了一眼,皱起眉头:“弹劾我的,不读了,没意思。”

    “嗯,下一本。”公主说道。

    小柴又展开一本,看了两眼,展开眉头:“还是弹劾我的,不读了,真没意思。”

    “嗯,看看别的呢。”公主又说。

    小柴接连展开了好几本,全都是弹劾她的。

    汝阳公主不高兴了,一脸的受伤:“为何没有弹劾我的?我是公主啊,他们眼里没有我这个公主吗?”

    小柴立刻同仇敌忾,小两口关上门,把这些不把公主当回事的御史们骂了一通,然后,该干啥干啥,就当那些弹劾的折子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又过十来天,又有御史上折子了,这一次是弹劾驸马都尉萧韫有碍风化,雇用女子抛头露面,不顾廉耻,有辱斯文。

    像上次一样,折子送去了公主府,这一次汝阳公主打发了两个人过来。

    一个是宜嘉郡主门下的小妹,另一个是个三十出头的媳妇,名叫月桂。

    早朝的时候,皇帝宣了月桂和小妹上朝。

    两个女子举止有些瑟缩,神情中也有些惶恐,但是她们说话的时候,却又十分镇定。

    “我是从西北人,爹娘早就死了,我也不记得他们的模样了。宜嘉郡主捡到我的时候,我在很多孩子一起在街上乞讨。他们和我一样,都没有了爹娘了,有的是士兵的孩子,也有的就是老百姓家的孩子,我们都是孤儿。我们在公主的慈安庄里长大,认识字,读过书,不论男女,都学了手艺,我会做针线,会织布,会做点心,还会制香,我们当中有很多女孩子,她们和我一样,离开慈安庄后,不但能养活自己,还能帮助其他人。”

    “我家离京城不远,就在顺德府。这几年顺德府总是过军队,后来韩广的中原军来了,他们在城里抓壮丁,我公公、我男人、我两个小叔子全都被抓走了,家里的房子被拆了,说是要用那些砖去筑城墙,粮食也都被抢去做了军粮,好不容易盼着这仗打完了,可是家里的男人却再也没有回来。我带着婆婆和两个孩子,一路乞讨来到京城。城外有施粥的粥棚,可我们一家子也只能抢上一碗,孩子饿得直哭……

    那天有人来招工,说是要招女工去当伙计,我就去了……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了,谁想去抛头露面啊,谁想啊!如今我每月有一两半的银子,足够让婆婆和孩子吃上饱饭,我们铺子里的伙计们,都和我一样,都是孤儿寡妇,你们觉得我们抛头露面是丢人,可我们不觉得,我们家里人也不觉得,能吃饱肚子,能把娃养大,我们一不偷二不抢,我们自己养活自己,有啥丢人的?”

    满朝寂静,皇帝挥挥手,对身边的太监说道:“带她们下去吧。”

    两个女子退了出去,皇帝看向满朝文武:“众位爱卿,你们可有要说的?”

    一个大臣站出来,说道:“长年战乱,的确有很多灾民,可是朝廷已经下令各地开仓放粮了,满朝文武更是捐粮捐米,城外的粥棚也已经搭了一个月,这些灾民都已得到了救助。”

    这时,又有一个大臣出列,冷笑道:“那么依刘大人所言,朝廷开仓放粮要到何时,城外的粥棚又要搭到何时?”

    刘大人恼道:“等到灾民们渡过难关,那自是就可停下来了。”

    “渡过难关?让他们流离失所,靠乞讨和到粥棚喝粥来渡过难关吗?就像刚刚那个妇人,家里的男丁都已经不在了,她们的房子也被拆了,要钱没钱,要家没钱,一家老弱妇孺,下官请问刘大人,你让那妇人一家如何渡过难关?”

    刘大人面红耳赤,却还是梗着脖子说道:“那妇人可以投靠亲戚,也可以……”

    没等他把话说完,先前那个大臣便接口道:“也可以卖儿卖女,或者索性卖了她自己,对吗?”

    刘大人终于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那名大臣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陛下,臣认为汝阳公主与驸马所做之事,乃是当务之急的良策,以民养民,让民自救,放粮施粥只能解一时之困,而公主和驸马却是长远之计,汝阳公主心系万民,驸马宅心仁厚,他们非但无错,更是我等的表率。”

    接着,不断有大臣出列附议,满朝都是赞美之辞。

    皇帝颔首,说道:“安置灾民不是一句空话,各级衙门要落到实处,朕看汝阳公主和驸马做得很好,京城这边的灾民安置就交给他们吧,户部配合,至于银子……朕出二万两,余下的,就让他们自筹吧。”

    皇帝说的是朕出二万两,而不是国库出二万两,这二万两银子是皇帝自己的小金库。

    朝堂上静了静,随即定国公萧祎第一个说道:“定国公府出银一万八千两,稍后便让人送到公主府。”

    ……

    七天之后,汝阳公主和驸马萧韫便筹到足足三十二万两!

    这些银子来自京城各位勋贵、各位皇亲、各位大臣、大小寺院,以及……就连杨柳胡同和花柳巷子,驸马爷也没有落下,一视同仁,一视同仁。

    已经南下的周彤做梦也没有想到,短短一个月,京城乃至周边各大县镇上,便都开起了百卉堂分号!

    这些百卉堂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上上下下全都是孤儿寡妇。

    除此之外,还有一批百卉堂正在筹备中,这些百卉堂不是卖胭脂水粉的,而是做的纫织女红,同样也全都是孤儿寡妇。

    待到这消息传到他们耳中时,芳菲急得直跺脚:“我这个大师傅还没回去呢,驸马爷那么多家百卉堂是怎么开起来的?”

    是啊,怎么开起来的?

    这个问题谁知道呢。

第七九七章 清虚

    太子南下,一路浩浩荡荡,转眼一个月了,倒也算是平安顺当。

    萧韧那从出京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日到了清虚。清虚只是小镇,周铮之所以要在清虚落脚,是因为他前几天收到的消息。

    清虚吏属于交阳县,交阳县的上面是交阳府。于是,府衙和县衙便都在交阳城里。

    而交阳是太子南下的必经之地,因此,太子前脚从京城出来,交阳知府便下令大修土木,做为太子行署。

    其实从出京城开始,周铮便已下令尽量不要惊动地方衙门,他想看到他想看到的,而不是别人给他看到的。

    但是世事往往不能如意。

    周铮是太子,是储君,何况他又不是独自一人,而是带着大批官吏和大队人马,想要不惊动地方衙门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这一路上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花团锦簇,无奈之下,周铮只好派了人出去暗中查看。

    交阳知府的事便是这样查出来的。

    交阳知道为周铮准备的这处下榻的园子,名叫冯园,在当地很有名,是冯家二百多年前修建的。

    这个冯家在前朝出过几位进士,官职最高的,曾累官至通政司的通政令,位列小九卿。

    到了本朝,冯家渐渐没落,再也无人出仕,子弟们大多都已经离开了交阳老家,现在留在交阳的,就只有长房了,长房老太爷只生了大老爷一个儿子,大老爷膝下则只有一个女儿,前几年冯大老爷过世,冯老太爷白发人送黑发人,晚景凄凉,带着唯一的孙女,住在冯园里。

    交阳城里最大也最漂亮的地方,就是冯园。

    得知太子南下会途经交阳,知府大人立刻想到了冯园。

    冯老太爷倔得像驴一样,前两年有人想要出钱买下冯园,冯老太爷不但不答应,还把牙人骂了一顿。

    知府大人亲自来到冯园,让冯家立刻让人修缮园子,并且让冯老太爷和冯姑娘搬出去,将冯园给太子一行做为行宫。

    这在知府大人看来,这是无上的恩典,是冯家这种前朝遗老几辈子修来的福份,他是给了冯家天大的面子,才让这件好事轮到冯家头上。

    他以为冯老太爷会感恩戴德,却没有想到冯老太爷会断然拒绝。

    谁也不知道那日在冯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知府大人拂袖离去,一个时辰后,就让衙门里的捕役和衙役们,把冯家园子前后两个门全都堵了,不许冯家人出入。

    冯园里除了冯老太爷和冯姑娘,就只有十几个老仆,他们和衙役们理论,自是理论不过,想要硬闯,更是不行。

    冯老太爷怒火攻心,次日便病倒了。

    冯家老仆要出去请大夫,衙役们不肯放行。

    就这样耽搁了几日,眼看冯老太爷的病情一日重似一日,冯姑娘无奈之下,答应搬出冯园,但是冯家拿不出银子修缮园子,所以她能做到的,就只有带着祖父搬出去。

    知府大人早已算准了冯家会搬,也算准了冯家没钱修园子,他找了一位大商人出钱修园子,但是那位商人的银子也不是白花的,知府大人答应他,让冯家把这座园子低价卖给他。

    太子住过的园子,这园子便是身价百倍,这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园子还没有修好,冯老太爷就撒手人寰了,到死都没能死在自己家里。

    这件事很快就在交阳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周铮还没到交阳就听说了,他勃然大怒,立刻决定不去交阳,改在距离交阳五十里的清虚下榻,并且责令交阳知府和知县到清虚见驾。

    比起这一路上所过的城镇,清虚不但小,而且破。

    周彤带着芳菲和烟翠,走到哪儿就逛到哪儿。到了清虚,烟翠就找人打听,这清虚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

    又因太子原本没有打算在清虚住下,因此清虚上上下下没有任何准备,太子就住在清虚唯一的官驿里,官驿太小,太子随从的人又太多,官驿里住不下,官兵们在官驿外面安营,官吏以及翰林院随行的庶吉士、国子监的学生,则住到了清虚镇上唯一的客栈清虚楼。

    周彤和萧韧肯定是要跟随周铮一起住在官驿里。

    烟翠找人打听,没人知道她是跟随太子一起来的,反而很热情地把清虚的风土人情讲给她听。

    烟翠跑回来时,周骋恰好也在。

    烟翠说道:“这清虚镇之所以叫清虚镇,是因为这附近有座清虚观,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别看清虚镇穷得什么似的,可是清虚观却富得流油,方圆几百里的善男信女都到清虚观上香,清虚观香火鼎盛。奴婢和人一打听,人家就都以为我是外地来清虚观上香的,对了,清虚观的饼子做得很好吃,还有清虚观的香料,卖到二十两银子一盒,贵到吓死人呢。”

    芳菲会制香,听说清虚观的香料十两银子一盒,她撇撇嘴,说道:“他们也真敢要价,京城里也只有玉兰阁有二十两银子一盒的香料,那还是因为那是容太后传下的方子,这清虚观是何方神圣,咱们在京城听都没听过。”

    周彤笑道:“京城里没听过的东西多的是,你才去过几个地方,金陵栖霞寺的不二非尘,那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能用银子来买的东西,那就都不算是难得的。”

    烟翠笑得直拍大腿,道:“芳菲,你听听,姑娘说的才是至理名言,可不就是啊,二十两银子一盒子的香料,也就是个噱头而已,能花银子买到的,就不是稀罕物儿,稀罕的就都是有银子也买不来的,比如太子爷的墨宝,对吧?”

    周骋直咧嘴:“太子爷的墨宝?我有的是,上次太子让我写道折子,我写完了,他就在上面改,还让我把他改好的照抄了一份,那份写废了的,就在我屋里的床底下扔着,那上面全都是太子的墨宝,烟翠,你若是想买,我就卖给你。”

    芳菲乐得前仰后合,烟翠也给逗笑了,指着周骋说道:“周大将军,您这不是拿我们这当奴婢的找乐吗?我要是花了银子从您这里买了太子爷的墨宝,太子爷知道了还不把奴婢的墨宝抢回去才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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