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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亮剑

    芳菲忘记的事,沈彤不会忘。

    “虾头说,他亲戚的女儿嫁到京城,他担心她会出事,就先我们一步去京城了。后来我们就没有见过他。”

    路友蹙眉,不满地说道:“这个虾头是怎么回事,自己去京城看望亲戚也就算了,怎么还没有按时回来呢?”

    许安也觉奇怪,他心里涌上一个不好的念头,他看向众人,目光落到沈彤脸上。

    小女娃软软糯糯,只是目光里多了几分这个年龄不应有的清冷。

    “沈姑娘,我们再多等一天,若是虾头没有回来,那我们再走,你看可好?”许安问道。

    “好。”沈彤说道。

    四人默然无语,就连路友也闭上了嘴巴。

    如果虾头没有回来,那么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虾头出事了,不能回来;二是人各有志,他不想回来。

    虾头很机灵,脱下飞鱼卫的衣裳,他就是个半大孩子,他想逃过杨家耳目并不难,因此,他出事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就是他不想回来。

    他们五人先是飞鱼卫,去年杨捷任了飞鱼卫副使,他们才被挑到杨捷身边做了侍卫。

    在此之前,他们彼此并不熟悉,而虾头是他们当中来得最晚的。

    大家都不说话了,屋里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沈彤,他们就是你要等的人?”一个声音传来,少年大步走了进来,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屋里多出的四个人。

    “嗯,他们是我的人。”原本坐着的沈彤站了起来,像小母鸡似的把四个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大男人护在身后。

    这个场面有些可笑,沈彤还不到他们的胸口,可是她面沉似水,眼神戒备,似是随时就要扑上来咬人。

    萧韧怔住,四个男人也同时怔住。

    他们都没有想到,刚刚还拿着本书,表情柔软的小姑娘,会突然挡在他们中间。

    “沈姑娘,这位小爷是......”许安沉声问道,沈彤虽然年幼,但遇事之冷静,就连他也自愧不如,除非是眼前的少年来头不小,让她感到了危险,否则她不会如此冲动。

    沈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萧韧:“你自己告诉他们,你是什么人。”

    直到这一刻,萧韧才想起一件事来。

    他好像从来也没有告诉过沈彤,他是什么人。

    只是有一次,沈彤说她不相信他是秦王派来的,当时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除此之外,沈彤没有问过他的身份来历,而他也没有说过。

    现在,沈彤说这四个人是她的袍泽,是她的人,也就是说,以前不是她不想问,而是她不敢问,现在她的人来了,她有了靠山,所以她敢问了,她让他自己说。

    想通了这些,萧韧的心里忽然舒畅起来,就像是寒冬腊月里喝了一碗当了糖桂花的热水,舒服无比。

    原来沈彤一直是烫死的鸭子,嘴硬。

    她是怕他的。

    在护国公府里,她怕他;在柳州方记棺材铺,她怕他;到了这三里庄,她仍然怕他。

    早知道她一直都很怕他,他就应该对她狠一点,对,狠一点。

    萧韧眼中闪过一抹暗喜,但很快便消失无踪。

    他感觉到那四个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的脸上,如同四只待势而出的豹子,只等沈彤一声令下,就要扑上来把他撕碎。

    ......这四个人不是普通的武者,他们身上有一种普通武者所没有的气势。

    这是带着血腥的气势。

    武者虽多,但是真正杀过人的武者并不多,大多人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而已。

    这四个人是见过血的,而且不是单打独斗。

    从他们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默契,连同沈彤在内,他们是一个整体,一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整体。

    “我,萧韧,来自西北。”

    眼前的小少年只有十二三岁,身量尚未长成,唇红齿白,眉目俊朗。

    “萧韧萧卫使,久仰大名,想不到竟然在此地得遇,失敬!”许安朗声说道。

    萧韧微微眯起眼睛:“你知道我?”

    “知道。”许安道。

    萧韧看着许安,许安已过三旬,身姿伟岸如山石,与他相比,萧韧青嫩得如同养在后园里的修竹。

    但是那微扬的下巴,冷冽的眸子,却让许安想起很多年前的夜晚,他在山间看到的那一轮拢在冰潭里的月。

    萧韧的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他看向他们的手,那是握刀的手。

    猛的,萧韧眸中光茫陡起,他厉声喝道:“飞鱼卫,你们是飞鱼卫!”

    他是萧七少,他是王府府卫指挥,但是这个官是燕王给他的,他没有朝廷俸禄,当然也没有在吏部备案。西秦军的人都叫他萧七少,没人称呼他的官职,能一口说出萧卫使三个字的,只有可能是从细作手中得到情报的人。

    飞鱼卫,这四个整齐划一双手沾血的人,是飞鱼卫!

    沈彤怎么会和飞鱼卫在一起?

    这个死丫头!

    她不肯跟他去西北,就是为了等这四个飞鱼卫?

    许安和其他三人都是一惊,就像萧韧没有想到沈彤会和飞鱼卫在一起一样,他们也没有想到,萧韧只凭一两句话就叫破了他们的身份。

    以前的身份。

    萧韧身上没有兵刃,这些天来,沈彤也没有见过他用兵刃,但是沈彤知道,他用的是剑。

    沈彤至今还记得,萧韧的剑尖抵在她肌肤上时,那一触之间的冰凉。

    屋内剑拔孥张,瞬息之间,萧韧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剑。

    软剑!

    难怪没有看到他用兵刃,因为他的兵刃就藏在他的身上,软剑缠在腰间,手上一拉一抖,那剑就持在手中,宛若银蛇白练。

    “萧韧,你要干嘛?”软糯的童声响起,就像一声清音响彻在绷紧的琴弦上,所有人忽的又安静下来。

    “他们是飞鱼卫,你为何会和他们在一起?”萧韧问道,手中软剑泛起森森寒光。

    “他们曾经是飞鱼卫,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萧韧,你不要紧张,我让他们不伤害你就是了。”小女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该死气焰。

第九十二章 实力

    以前是飞鱼卫,现在不是了?

    萧韧不让自己生气,他不和小女娃一般见识,他要留意的是面前的四名飞鱼卫。

    “沈彤,我们说好的,你要跟我去西北。”萧韧说道。

    许安等人全都一惊,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向沈彤询问别后情形,他们甚至还没有问过沈太太的事,什么都没问,萧韧就来了。

    萧韧口中的去西北是怎么回事?

    西北是燕王的地盘,迄今为止,护国公和太皇太后还无法染指。

    “你又没有帮我救出我娘,我为什么要跟你去西北啊。”

    好吧,又是那番话。

    如果此时没有这四个飞鱼卫,萧韧倒是会和沈彤理论一番,可是现在不是和死丫头吵架的时候。

    而且最重要的,他的人没有跟过来,他一个打四个......不对,是五个。

    但是打不过也要打,沈彤必须跟他去西北,不对,是他一定要带着沈彤去西北,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要去,这是他的执念,从小到大,但凡是被他起了执念的事,就没有一件做不成的,就连王爷都说,只要小七想做的,就一定能成功。

    心念一动,萧韧便已出手,软剑如同银蛇狂舞,越过沈彤,攻向她身后的人。

    可是现实总是超出想像,他不想和沈彤对上,所以他与沈彤擦身而过,但事与愿违,他的剑快,沈彤的手也快!

    软剑抖出,沈彤身体后仰,双臂也向后探出,软剑抖出一个弧度,下一刻便会如神龙般扫向离沈彤最近的那个人。

    然后,软剑也只是一抖之间,但如同被磁石吸住,动弹不得。

    萧韧微惊,抬眼看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紧紧地捏住了他的剑尖。

    “放手!”萧韧喝道。

    “沈姑娘,快放手!”许安等人喊道。

    “坏人,我和你拼了!”芳菲朝着萧韧一头撞过来,萧韧没动,腰上被重重撞了一下。

    也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四把刀一起指向了萧韧。

    鲜血顺着剑尖滴下,雪白的手,鲜红的血,凛凛剑光中分外刺目。

    捏着剑尖的小女孩,神情平静,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四把刀,两把分左右横在颈间,另有两把抵在后心。

    萧韧笑了,他虽然只有十二岁,可是他和周铮都是在军营里长大的,他们打过鞑子,打过土匪,也杀过行刺的刺客和死士。

    而眼前的四个人,不对,是六个人,算上沈彤和那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小丫头,他们不同于他以前遇到的任何敌人。

    他们是一个整体。

    先是激他出手,接着以血肉之躯阻住他的进攻,就在他一惊一怔之间,那个最傻最弱的横冲过来,他轻敌了,于是四把刀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制住。

    他只能放手。

    他只能弃剑。

    眼前的几个人,论单打独斗,或许并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第一次轻敌,并非是芳菲撞上来的时候,而是他以为他们的战术会是一轰而上或者车轮战,却没有想到,他们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分出主次先后,以强对弱,以弱对不备,再以多胜少。

    萧韧扔了手中的软剑。

    他昂首看向沈彤,沈彤也松开了剑尖,小丫头芳菲咧着嘴,给她擦拭手上的鲜血。

    “沈彤,你想让我看到什么?”萧韧冷冷地问道。

    “实力。”沈彤道。

    实力,不是她一个人的实力,而是六个人,他们六个人的实力。

    萧韧的眼睛重又明亮起来,他笑了,哈哈大笑,只是这笑声并不恣意,因为四把刀还在他身边。

    “沈彤,你想让王爷,让西秦军奉你们为上宾吗?”笑够了,萧韧问道。

    “上宾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萧韧,我们要的只是一个承诺,我知道你给的起。”沈彤说道。

    “什么承诺,你说来听听。”萧韧道。

    “我们之去西北,是想去就去,想走就走,你能答应吗?”

    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啊,你知道你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吗?你是不是以为是菜园子啊。

    “你开玩笑......”只说了四个字,萧韧就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下。

    并不是因为颈间的那丝来自刀刃的冰凉,而是他看到沈彤捡起了他的剑。

    软剑抖开,沈彤挽了一个剑花,就在那剑刺向他的一瞬间,横在他颈间的那两把刀攸的闪开,换成沈彤手里的剑抵在他的胸前。

    “萧韧,我们的实力如何?”小女娃娇滴滴的声音,可恶得想让人打她屁股。

    萧韧狠狠咽口唾沫,把要骂人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不弱。”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我们配吗?”没头没尾的四个字,但是萧韧明白,屋里其他人也明白。

    她在问他,他们配不配在西北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她在问他,他们配不配把西北当成自家菜园子,想吃黄瓜时就去摘根黄瓜,想吃豆角发现自家菜园子里没种豆角,他们就去别人家里摘豆角。

    西北对于他们而言,不是避难所,只是他们想去的地方而已。

    他们到了西北,不是囚犯,更不是寻求保护的人。

    他们和他是平等的,就像在护国公府杨家一样,她沈彤与他是合作,他们是结盟。

    而已!

    在这明显强弱分明的局势下,沈彤与她的人,用一己之力再向他要平等,要合作!

    他给的起吗?

    “你应该去和王爷说,而不是我。”萧韧说道。

    “走一步看一步,现在我要说的只是这个,而这个也只是和你说,因为和你说就够了,不用去和燕王说。”沈彤说道。

    和他说就够了?

    这么大的事,在沈彤看来和他说就够了。

    “你当这是小事吗?”萧韧道。

    “是啊,这就是一件小事,因为以后还会有很多事,比起那些,这就是小事。小孩,你能决定,这个承诺,你给的起。”沈彤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笑意,尤其是那声小孩,萧韧想要揍她!

    剑依然抵着他的胸口,这是他的剑啊,他没有想到,这剑有朝一日会抵在他自己身上。

第九十三章 去吗?

    四周静得出奇,萧韧忽然很生气,生气他的剑拿在别人手里,生气被人叫他“小孩”。

    从未有过,也从来没有,没有人胆敢摸他的剑,没有人胆敢用剑指着他,更没有人胆敢叫他小孩。

    他是萧韧,他是十二岁就统领三千精兵的萧韧!

    萧韧挺起胸膛迎上沈彤手里的剑:“死丫头,有本事你就单挑。”

    话一出口,萧韧有些后悔,上一次他这样说的时候,好像是七岁。

    “噗,单挑你就能赢吗?我看你是记性不好。”沈彤轻笑,是啊,在护国公府里咱们单挑过,否则你也不会和我击掌为盟,这才几天啊,你就忘了?

    萧韧肃容,他没忘,他也不会忘,所以他心心念念要把沈彤带回西北。

    “这次是我败了,我认栽!”败了就是败了,以多胜少也是败了,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他赢得起,也同样败得起。

    “那我们说好的那件事呢?”沈彤笑靥如花,萧韧第一次发现,这死丫头笑起来时居然是软绵绵的,咧着嘴露出门牙,那嘴牙才换完没多久吧,像兔子似的,真丑。

    “我答应,不过这只是我答应,王爷那里......”

    “王爷那里还有你呢,对不?”没等萧韧把话说完,沈彤就笑嘻嘻地接了过去。

    屁话,真是屁话波!

    萧韧瞪着沈彤,气如斗牛。

    先是背后的两把刀收了回去,接着沈彤把手里的软剑卷了卷,递到萧韧面前:“你的,还你。”

    “我不要了!”萧韧说完就走,这把剑已经让死丫头用过了,他才不要,死丫头喜欢就给她好了,他不希罕!

    看着萧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沈彤耸耸肩,抖抖手里的剑。

    “这软剑可是可遇不可得的好东西啊,果然是被秦王当儿子养大的,这么好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路友啧啧称奇,拿过软剑抖了抖,然后又交给许安,“这玩艺可不好使,力道不好把握。”

    之所以用软剑的人很少,一是软剑打制不易,二来也是软剑不容易练,擅剑者有之,以软剑防身者有之,但也只是防身,以备不时之用,真正用软剑做兵刃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前世时,沈彤与萧韧交手时,萧韧用的并非软剑。

    许安也试了试软剑,摇摇头,交还给沈彤:“既然这位萧七少说他不要了,沈姑娘不如做防身之用。”

    沈彤接过软剑,摆弄了几下,几个人便说起方才之事。

    “沈姑娘,听萧七少的口气,你和他一起去过护国公府?那位太太......”许安问道。

    沈彤摇摇头:“去过,人没有救出来。”

    听她说的是“人”,而不是“我娘”,许安心里便猜到几分,他们几人刚刚认识沈彤时,就曾经说起过当日在柳家湾的事,那时便已经怀疑飞鱼卫带走的女子并非是沈太太了,因为早有心理准备,现在反而没有感到吃惊。

    “那我们真的跟着姓萧的去西北吗?”阿治问道。

    沈彤微笑:“还有比西北更好的安身之所吗?还有比萧七少更好的保镖吗?”

    当然没有。

    “我听说西北那边被秦王经营得铁桶一般,不但鞑子打不进来,就连小皇帝也插不进去,就是不知道萧韧说话算不算数。”路友说道。

    他们心里都清楚,萧韧之所以要让他们去西北,当然不是看中了他们这四名前任飞鱼卫,萧韧是想要沈彤,或者是秦王要沈彤,然而谁知道到时会怎样,真若是一到西北,就把沈彤控制起来,那也说不定。

    “是啊,虽说萧韧答应了沈姑娘,让我们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可是万一他说话不算数呢,再说他才多大?也就是小孩子,秦王真想要逼迫沈姑娘,会听他的吗?”王双喜说道。

    沈彤没有说话,又翻起那本破旧的《弟子规》来。

    几人七嘴八舌,既兴奋又忐忑。

    许安看向沈彤,见她低着头在看书,他冲三人做个噤声的手势。

    “沈姑娘,你说句话吧。”许安道。

    阿治也看向沈彤:“是啊,沈姑娘,你如果要去西北,我们就跟着,你如果说不去,萧韧还能把我们怎么样?这里是京城,又不是西北,大不了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他们是飞鱼卫,他们不是寻常武夫,萧韧敢来京城,可是却也不敢明目张胆,他是秦王的人,秦王的人无旨不能来京城,何况是萧韧这种有武将官职的人。

    真若是打起来,谁也不怕谁。

    沈彤的目光在他们四人脸上一一扫过,她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却问道:“你们的家人都安置好了吗?”

    四人点头,许安道:“多了不敢说,一两年还是可以的。”

    沈彤颔首:“一两年不行,至少要十年。”

    四人不解,路友是个沉不住气的,他问道:“十年?我们要东躲西藏十年吗?”

    沈彤笑笑:“我去了京城,我看到很多,也听到很多,这天下怕是要乱了,乱世之下焉有完卵,我的家人已经离散,我希望你们能护家人平安。”

    屋内寂寂,一片默然。

    光天化日下运河上八条大船围攻飞鱼卫,还有弓弩手赶尽杀绝,给皇帝进贡的大婚贺礼也能被抢,太皇太后无奈之下要亲自主持腊八节的祭天大礼。

    是啊,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由皇室主持祭天礼,这是迫不得已了吧。

    一向不爱说话的王双喜却是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他苦笑道:“其实我们早该想到的,秦王世子已经死了。”

    曾几何时,秦王有两个儿子留在京城为质,如今一个一个全都死了。

    如果说秦王以前还是被束缚着的猛虎,那么现在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也不一定啊,看看燕王,当年燕王的兵力与秦王不相上下,可现在连封号都没有了,世上已无燕王。”阿治说道。

    燕王已经没有了,现在只有燕北郡王。

    “何止是燕王封号没有了,就连燕北军也变成杨家的了。”路友忿忿,曾几何时,燕王麾下的鞑子军,所向披靡,令胡虏闻风丧胆,“我听说杨勤做了燕北军统率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鞑子军派去朵颜庶边,不到一年,就污陷他们与鞑子勾结,先杀了几名将官,后来又把鞑子军解散了。”

第九十四章 去

    “何止是燕王啊,豫王和桂王也死了,他们死后甚至不能享皇室之尊。”阿治说道。

    “豫王和桂王本就只会吃喝玩乐,把柄一大堆,可是燕王不是啊,燕王战功赫赫,人人敬仰。”

    武人都会敬重强者,哪怕是敌人,也会尊重,何况燕王与他们并非敌人。

    一直没有说话的许安开口了,他是对沈彤说的:“沈姑娘,我们去不去西北?”

    两个月前,许安永远也不会相信,有朝一日他会向一个八岁的小女娃问这种问题,可是现在,他不认为这有什么可丢人的。

    许安这样问,其他三人也看向沈彤,他们的眼睛里有期待,有疑问。

    沈彤一字一句地说道:“去,当然去,如果可以,到时把你们的家人也接过去。”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路友一拍大腿:“就是,为啥不去,我们就去了,真若是秦王他们要对沈姑娘不利,我们几个大老爷们,难道还护不住个小姑娘吗?再说,沈姑娘也不是普通姑娘,她是......”

    在许安告诫的眼神里,路友硬生生把“妖怪”两个字咽了回去。

    沈彤噗哧笑了,道:“我们先到西北看看,其实我也没有去过西北。”

    是啊,她也没有去过,她只是知道前世的时候,秦王反了,有人拥立桂王之子起事,有人以清君侧为由要征讨杨氏,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就连京城也不太平,那个时候,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西北。

    芳菲高兴起来,要去西北啊,她也没有去过,也不知道西北好不好玩,有没有好吃的。现在是大家一起去西北,有许大叔,路大叔,还有双喜哥和阿治哥,热热闹闹的。

    “小姐,我去让房东大娘煮饭。”她蹦蹦跳跳往外跑。

    “不只是煮饭,还要有肉有酒。”沈彤在她身后说道。

    ......

    岳阳把面条端到每个人面前,蒋修杰叹气:“唉,又是炸酱面啊。”

    赵秀斥道:“早就知道是炸酱面了,莫非你还以为会是别的?”

    “是啊,我们已经吃了十天炸酱面了,明天就要走了,再忍忍,离开这里就能吃别的了。”

    “我想吃肉包子。”

    “羊肉馅的。”

    ......

    萧韧拿起筷子,把面条挑起来,吃得狼吞虎咽,像是在发狠。

    几个人面面相觑,七少是饿急了?还是从来没有吃过面?

    你都吃了十天了好吧,而且十天里只吃炸酱面!

    ......

    次日,虾头没有来,许安四人谁也没有说话,这是他们想到的,也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一个月前,他们没有想到,可是一个月后,他们来到三里庄后就想到了。

    人各有志,只能这样说吧。

    第三天,天还没有亮,七人七马来到村口,正是农闲时,三里庄的村民们都是靠出租屋子贴补家用,这个时候不是有过往客人歇脚的时候,村子里人也就都还没有起来。

    晨雾升起,天地间白蒙蒙的,十丈以外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团团的雾气。

    “七少,要不我们过去,把那个沈姑娘抢过来?”岳阳说道。

    在他们的想像中,今天会有一番大战,抢人大战。

    可是没有想到,一大早七少就让他们直接来到村口,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半炷香的功夫了,白雾茫茫,他们像七个傻子。

    “哎呀,什么都看不到啊,那些人呢。”雾气里传来小女娃尖利而娇嫩的声音。

    “这是沈姑娘的那个小丫头。”岳阳对这个小丫头很熟悉,自从上次被小丫头看到他放鸽子以后,这小丫头就时不时地跑到他们住处,要么假装找她丢了的帕子,要么就是假装追小松鼠,总之,这小丫头是在监视他们,搞笑极了,也有趣极了。

    有小丫头的说话声,还有清脆的马蹄声,随着声音,六个人六匹马穿过浓雾,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六个人骑了五匹马,有一匹马身上负着两只大筐。

    “你们这是搬家啊?”岳阳看到那两只大筐里居然还有一只锅。

    没人理他。

    萧韧的目光在六人身上扫过,六个人,一个都不少。

    “走吧!”萧韧一夹马腹,纵马而去,其他人也扬鞭跟上。

    许安几人却没有动,他们看向沈彤。

    沈彤看着已经消失在浓雾里的七骑,笑道:“咱们也走,跟上他们,别离他们太远,免得要打架时没人帮忙。”

    几人哈哈大笑,纵马扬鞭,向着浓雾之中奔骋而去。

    走出五六十里,太阳露出半张脸,晨雾渐渐散去。

    走在前面的几骑忽然停了下来,待到沈彤他们靠近,这才看到前面是个十字路口。

    萧韧对沈彤道:“前面有个官驿,这会儿有送贺礼的在那里。”

    送贺礼的?

    这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处官驿,昨天晚上送贺礼的车驾应该是宿在了这里,现在大雾刚刚散去,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还没有上路。

    沈彤笑道:“你要去抢贺礼?”

    萧韧瞪她一眼,道:“这些人是南边来的,有龙虎卫的人,你要不要抓个过来问一问。”

    沈彤立刻明白了,龙虎卫是从南边来的,他们对于南边的情报,就像飞鱼卫对北方的一样,了如指掌。

    表面上他们或许并没有参与其中,但是事实上,他们什么都知道。

    萧韧从蒋双流口中已经知道柳家湾发生的事,他也知道沈彤险些被表舅家的侍妾害了的事,虽然并不详细,可也大概清楚,而这些日子他们在京城,并没有南边的消息。

    沈彤没有想到萧韧会忽然想到要找龙虎卫,她问道:“要抓他们会不会不好?”

    萧韧冷笑:“你也担心会不好?怎么,怕闯祸吗?你又不是没有闯过祸。”

    沈彤略一思忖,转身对许安四人说道:“这里是十字路口,前面应有打尖的地方,大家先休息休息。”

    没说去不去抓人,只是说要休息。

    萧韧也没有再问,众人继续前行。

    走了不远,果然有个小馆子就在路边,

    岳阳率先进去,很快就出来,冲着萧韧点点头,示意可以进去。

第九十五章 食盒

    虽然同在三里庄住了十日,可是对于萧韧的这六个手下,沈彤还不如芳菲熟悉。

    自从上次发现有信鸽,每天芳菲都会把这几个人的事情报告沈彤,比如漂亮哥哥们好喜欢吃面啊,每天都吃;再比如漂亮哥哥们在院子里翻跟斗,翻得好好看啊。

    总之,都是一些只有小孩子才会感兴趣的事情。

    不过,沈彤对岳阳倒是比对别人要熟悉,因为岳阳常来来房东大娘这里买面,沈彤每天都会看到他。

    众人下了马,阿治自告奋勇在外面看着马匹,连同萧韧他们的马匹也一起照看了,他年纪小,众人也不和他争,赵秀还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谢谢你啦!”

    沈彤跟着众人向小店里面走去,一瞥之间,她看到岳阳眼中有一抹紧张。

    紧张什么?

    这家小馆子开在路边,迎来送往都是路过的客人,生意很好,从早忙到晚。

    看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小二连忙过来招呼,萧韧和他的人走在前面,沈彤几个在后面,然后,沈彤就看到萧韧忽然停下了脚步。

    和小二一起过来的是个花白头发的老者。

    “小老儿等了几天,今天终于等到了。”

    沈彤拔着脖子看过去,老者满脸堆笑,可是那笑容看上去竟然像是在......讨好?

    她又看向萧韧,好吧,萧韧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接着,萧韧忽然转身向外走去。

    萧韧转身的动作太突然,正好撞到紧随其后的岳阳,萧韧狠狠瞪了岳阳一眼,把他一把推开,岳阳怔了怔,想伸手抓他,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倒是蒋修杰反应过来,勾肩搭背地从后面抱住了萧韧:“大冷的天,大家都是又冷又饿,进去暖暖身子也好啊,你不为我们着想,沈姑娘呢,总不能让个小女娃跟着我们一起冻着吧。”

    沈彤张大了嘴,这关她什么事啊?

    她摇摇头,大步向里面走去,芳菲见自家小姐进去,也跟着跨进门槛,许安等人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

    小二连忙招呼着他们在靠墙的两张桌子前坐下。芳菲站起来看了看,萧韧几人还在门口,岳阳和蒋修杰陪着笑,正在说着什么,萧韧面如寒霜,站得笔直,看那样子,如果不是为了等着沈彤几个,他已经走了。

    “这位七少爷可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啊。”路友嘟哝。

    许安沉声说道:“不要管别人的事。”

    说着,他叫来小二,要了包子、馄饨,又让小二准备酱牛肉和馒头,留着在路上当干粮。

    虽然客人不少,可是饭菜上得很快,王双喜第一个吃完,抹抹嘴,就出去换阿治。

    这时,先前那位花白头发的老者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大食盒,他陪着笑,冲着许安说道:“这几位爷,小老儿备了点吃食,劳烦你们带着路上吃。”

    许安是几人中年纪最长的,老者自然而然地把他当成几个人的头儿了。

    许安猜到这人一定是和萧韧有些关系,问道:“请问老丈怎么称呼?”

    没等老者开口,芳菲就忽闪着大眼睛问道:“我们不认识你,不能吃你给的吃食。”

    老者连忙摆手:“小老儿阿马,不是坏人,小大姐只管放心。”

    许安正要再问,沈彤道:“好的,多谢老丈。”

    “不谢不谢,这一去路途遥远,几位多保重啊,小老儿别过,别过。”阿马连连作揖,没走正门,往后堂去了,显然那里应该有后门。

    “小姐,这位老丈为什么要给我们送吃的啊?”芳菲不解地问道。

    沈彤笑道:“我们芳菲长大了,知道不随便吃陌生人给的吃食了。”

    众人都笑了,芳菲做个鬼脸,大家把把馒头和牛肉打了包,起身走了出去。

    萧韧七人还在外面,看到他们出来,萧韧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就上了官道,其他几人看一眼芳菲他们手里拿着的吃食,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也上马追萧韧去了。

    “咦,他们还没吃饭呢。”芳菲奇怪地说。

    “走吧,别管闲事。”阿治拽拽她的小卷毛。

    萧韧是在发脾气。

    沈彤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了,是不是也会一个不高兴就发脾气呢?

    看萧韧的样子,这个脾气可能会发上很久。

    可是沈彤猜错了,萧韧纵马狂奔,一副死不回头的样子,可是也只奔出去小半个时辰,他就缓马放慢了脚步。

    前面是官驿。

    过了官驿,萧韧继续纵马狂奔,众人只好也跟着他狂奔,半路上有客栈,他也没有停下来,直到天黑下来,他才在一座前面停下马来。

    人累马乏。

    破庙里有几个流民模样的人正在烤火,看到忽喇喇涌进十几个人,吓了一跳,全都缩到角落里。

    许安让沈彤在火堆前坐下,王双喜出去饮马,阿治和路友从马背上拿出吃食,在火上架了锅子开始烧水煮粥。

    岳阳和赵秀看着好奇,两个人凑过来问道:“你们还带了米?”

    芳菲得意地说道:“是啊,这是从房东大娘家里买的。”

    除了锅子和米,他们还带了碗筷。

    锅子里的粥很快就煮开了,破庙里弥漫着阵阵米香。芳菲拿了刀子开始切牛肉,把牛肉夹在馒头里。萧韧和他的人自从出来就颗米未沾,也不知是谁的肚子先叫了起来,六个人十二只眼睛,全都看着萧韧。

    萧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彤指指放在一旁的食盒,对芳菲道:“给他拿过去。”

    芳菲有点舍不得,可还是吃力地搬起食盒走了过去。

    “我家小姐让拿过来的,对了,你们喝粥吗?煮了很多,就是碗不够了。”

    “有粥喝啊,没关系,我们可以用锅喝,不用碗的。”

    六个人转眼间全都跑到火堆这边,也不客气,这个伸手拿牛肉,那个去拿别人刚喝了几口的粥。

    芳菲咧咧嘴,把食盒摆到萧韧面前。

    萧韧正襟危坐,纹丝不动。

    “打开看看吧,看里面有什么好吃的。”芳菲咽下口水。

    “你想吃就自已打开。”萧韧没好气,沈彤这个臭丫头,谁让她要那人的东西了,要了就要了,还让这个傻丫头送过来,她没有腿吗?走不过来吗?

第九十六章 小事

    “是你让我打开的啊,我没有偷吃啊。”芳菲一边唠叨,一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食盒。

    “呀,桂花糕啊,还有桂花糯米莲藕呢,北边冬天也能吃到莲藕呀,这个是桂花糖,好多好多呢。”芳菲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最喜欢吃甜食了。

    萧韧吸吸鼻子,把脸别到一边,正好对上缩在角落里的几个流民,可能是看到他和芳菲都是小孩,那几个流民全都伸长脖子看向他们面前的食盒。

    萧韧狠狠瞪他们一眼,几个流民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半大孩子瞪起人来,眼神这么厉害。

    萧韧冷冷地说道:“看你那傻样,都拿走,别让我看到。”

    “啊?你是和我说吗?让我拿走?真的吗?你真的不吃吗?是你不吃,不是我偷吃啊。”

    芳菲像得了宝贝一样,拖着食盒走了。

    萧韧没有看她,继续瞪着那几个流民,吓得那几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谁知道这十几个人是不是土匪,还带着刀呢。

    没过一会儿,芳菲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馒头,馒头里夹着牛肉。

    “小姐让我拿给你的,粥喝完了,烧了热水,我们带了茶叶。”芳菲说完就跑回到沈彤身边,她才不想理这个人呢。

    萧韧拿起馒头咬了一口,臭丫头真是有病,出门赶路居然连茶叶都要带着,婆婆妈妈的,烦死人了。

    ......

    累了一天,沈彤和芳菲年幼体弱,吃饱喝足,两人看着众人说说笑笑,没过一会儿,就靠在一起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沈彤感觉到有人在捅她,她猛的睁开眼睛,火堆里的火快要灭了,其他人也都睡了,只有萧韧站在她面前。

    沈彤疑惑地看着他,不明所已。

    萧韧向庙外指了指,示意沈彤跟着他出去。

    两人蹑手蹑脚走出去,许安和赵秀正在值夜。

    “七少......”

    赵秀的话还没有说完,萧韧就冲他摆摆手,带着沈彤走到拴马的地方。

    “去哪儿?”沈彤问道。

    “说好了去抓龙虎卫啊,你忘了吗?”萧韧说道。

    沈彤想起来了,早上的时候,萧韧曾经说过,有进京送贺礼的官吏住在官驿里,当中有龙虎卫跟随护送。

    “这里离官驿很远了吧,再说早上时他们还在官驿里,现在已经走了吧。”沈彤道。

    “你爱去不去。”萧韧老大不高兴,翻身上马,就像沈彤欠他钱似的。

    沈彤失笑,也上了自己的马,追上了萧韧。

    “喂,小孩,脾气不太好啊。”沈彤笑道。

    “用你管”,萧韧冷声说道,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来,恨恨地说道,“不许叫我小孩,你才是小孩!”

    “好吧,小孩。”沈彤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重活一次真是好啊,如果没有重活,打死她也想不到,萧韧小时候这么别扭。

    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前世那个不可一世的萧韧来,越想越觉好笑,笑得她差点从马上掉下去。

    “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笑得真傻。”萧韧不满。

    沈彤好不容易才止住笑,闭着嘴,不去看旁边的萧韧,向着官驿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快到官驿时,有巡夜的打更经过,已是三更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捉个人来。”萧韧下马,把缰绳扔给沈彤。

    “还是我去吧。”沈彤觉得还是有必要客气客气。

    “我来过这个客驿,熟悉里面的地形,你去只能添乱。”萧韧说完就走了,头都不回。

    沈彤想了想,萧韧是因为她取笑他,所以憋着一口气吧。

    不就是去冒险抓人吗?谁想和你争啊。

    夜里有风,冰冷刺骨,沈彤冻得蹦蹦跳跳,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萧韧远远地走了过来,身后背着一个大口袋。

    “你还带了口袋?”沈彤好奇。

    “在厨房顺手拿的。”萧韧边说边把口袋横在马背上,口袋里的人一动不动,显然是晕过去了。

    两人纵马走出二里多地,走进路边的荒洼里。

    萧韧把那人从口袋里扒拉出来,从马背上摘下水袋子,一袋凉水泼到那人身上,那人悠悠醒转。

    月光之下,沈彤仔细端详,这人二十七八岁,穿着中衣,居然是从被窝里拖出来的。

    那人显然是吓了一跳,东张西望后,瞪着面前的萧韧和沈彤:“两个兔崽子,谁把老子弄到这儿的?”

    萧韧指指自己的鼻子:“你老子我。”

    那人大怒,想要挥拳打过来,才发现手脚都被绑着,他只好破口大骂:“小畜牲,快把老子放了,你们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快点放了,不想活了是吧。”

    “老老实实的,不会杀你,回到南边告诉邹雪怀,你是落到我手里,保证他不会骂你。”萧韧冷冷地说道。

    那人怔了怔,上下打量萧韧:“你是谁?”

    “回去问邹雪怀,让他告诉你。”萧韧说道。

    邹雪怀是龙虎卫指挥使,这人当然知道,看看萧韧,又看看沈彤,一时倒也不再叫嚣。

    “你们找我有事?”那人问道。

    萧韧看看沈彤,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嗯”,沈彤走到那人面前,问道,“上乔镇的关家出事了吗?”

    那人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良久,才点点头:“关家大宅走水,烧了一天一夜,关家嫡房的人一个也没有跑出来,如今在上乔镇上的关家,就只有几房旁支。”

    “又是走水?”沈彤笑道。

    “表面上是走水,可实际上肯定不是,关家家大业大,若是真的只是走水,也不至于一个人也没有跑出来,当地的县衙什么也没有查出来。”那人说道。

    “下乔镇丢了很多孩子,找到了吗?”沈彤又问。

    “下乔镇?你说的是柳家湾吧,的确是丢了不少孩子,据说只找到一个,这件事上面不让查了,我们也不清楚。”那人说道。

    沈彤不再问下去了,她对萧韧道:“送他回去吧。”

    萧韧蹙眉:“我把他抓过来,你只问这两件小事?”

    关家全都死光了,这算是小事吗?

第九十七章 西安

    把那人送回官驿后,回来的路上,萧韧默不作声。

    沈彤催马追上他,轻声说道:“萧韧,谢谢你。”

    她是真心谢谢他,换成前世,她永远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萧韧会深更半夜会帮她抓个龙虎卫出来。

    “你想问那些事,可以问我啊,还用得着去抓龙虎卫?”萧韧没好气地说道。

    “好,我知道了,下次直接问你。”沈彤觉得萧韧像是在赌气,这孩子像是真的生气了,觉得她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

    “那些孩子是因为我才被抓走的,我很想知道她们是否安全,至于关家,他们和陶世遗是一丘之貉,我猜他们会被灭口,今天得到证实,我很解气。”沈彤说道。

    萧韧的嘴角动了动,转头看向她:“我以为你会打听你娘的下落。”

    原来他已经猜到护国公府里的女子并不是她的母亲。

    “你猜到了?”她问。

    “嗯。”萧韧道。

    “你还猜到什么了?”沈彤好奇起来,年少的萧韧太有意思了。

    “那四名飞鱼卫也参与抓你和你娘了吧。”萧韧说道。

    又猜对了。

    “他们不是去抓我的人,但是当时他们也在柳家湾,知道一些事。”沈彤没有瞒他。

    萧韧不再说话,也没有再来时那样纵马疾驰,两匹马不快不慢地走着。

    “萧韧。”沈彤叫他。

    萧韧扭头看她,月光下,少年的眼眸清亮如水。

    “给我食盒的老丈是你爹吗?”

    “胡说!”

    “我看他对你很好啊,像你爹一样。”

    “像你爹!”

    “我爹早死了。”

    “我爹也早死了。”

    “那他是谁?”

    “他是阿马,是我大伯的随从,我小的时候,他总是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

    说到这里,萧韧不说话了,忽然一夹马腹,大黑马疾驰而去。

    沈彤怔怔一刻,这小孩有病吧,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

    次日,一行人出了破庙,向西北而去。不久又下起了雪,沿途休整一天,雪一停便继续前行。

    就这样走走停停,十几天后,他们过了娘子关,进入了山西境内。

    秦王府护送世子灵柩的队伍还在山西,山西也下了雪,灵柩没有进城,眼下停放在晋安府城外三里。晋安府属下各级官员,纷纷前往吊唁。

    萧韧让沈彤和她的人先进城,他则带着六名属下去与灵柩队伍汇合。

    此处是山西,距离西安已经不远,萧韧七人换个官服,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来吊唁的地方官面前。

    “本官奉王爷之命前来迎接世子。”萧韧沉声说道,至于他这个来接人的为何会出现在晋安城外,地方官们不知道,也不敢问。

    风雪交加,城外不是久留之地,见王府派来的人已经到了,世子灵柩便起程向西安而去。

    沈彤几个远远跟在队伍后面,又走了十多日,终于到达西安。

    沈彤带着许安他们在城里找了一处清静的客栈住下,第二天,阿治和芳菲就出去找房子。

    沈彤留在客栈里没有出去,晚上的时候,阿治和芳菲回来,他们已经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宅子,只等明天沈彤和许安看过,就能赁下来。

    大家都很兴奋,跟着萧韧赶路很辛苦,若不是他们带着锅子和米面,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第二天一大早,沈彤就和许安去看房子,那套宅子位于城西,因为紧邻秦川书院,因此这条街就叫书院街。

    一进的宅子,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共四间,正房后面还有两间后罩,院子里种了两棵石榴树,此时都是光秃秃的。

    房东昨天见来的是两个半大孩子,今天看到许安,便以为是这家的大人,知道是能做主的,也没有多要价,两厢谈妥,签下定契,许安一次交了三个月的房租,房东给了钥匙,高高兴兴地走了。

    秦王世子发丧,对于整个西安,乃至整个西北都是一件大事。西北各府道州县、卫所户营,大大小小文武官员都要来西安吊唁,西安城里每天都能看到从外地赶来的车马。

    直到一个月后,秦王世子才下葬,路友感慨道:“这秦王世子死了也有三四个月了吧,现在才下葬,好在是冬天,皇室里的人也真是不容易。”

    许安斥道:“以后这种话在家里说说就行了,到了外面千万不要乱说。”

    他们来到西安一个月了,平日里大多时间都是在街上闲逛,了解当地风土民情,西安百姓说起秦王世子的早夭,无不哀伤,就连路边摆摊子的老太太也要抹抹眼角:“世子爷太可怜了,从小就被送去京城,死了以后才能回来,唉,秦王府五年里办了三次丧事,王妃和世子爷、二公子全都走了。”

    晚上回到书院街,阿治说道:“茶楼里人人都在说世子爷的事,可是说来说去,竟然没有人知道世子爷究竟是得了什么病,按理说,即使是皇室之事忌莫讳深,但是秦王府应该会自己放消息出来吧。”

    他们是飞鱼卫,在没有调来给杨捷做护卫之前,没少做些监视朝中勋贵和大臣的事,这种事上,大多如此,坊间流传的消息,有一大半都是被刻意放出来的,可是秦王世子的病因,却是丝毫消息也无。

    “难道秦王世子不是病死的?”路友问道。

    许安摇摇头:“秦王世子在京城是做人质的,如果他不是病死,还能是怎么死的?秦王的二公子已经死了,如果这个时候世子也死了,对于太皇太后和小皇帝而言,都不是好事。”

    做人质的两个儿子全都死了,秦王也就没有忌惮。

    沈彤没有说话,她知道前世之事,秦王后来是反了的,而且还做了皇帝。

    如果世子还活着,秦王会反吗?

    或许也会,但是情况却会完全不同,他会有顾忌,他甚至有可能会派人偷梁换柱,把世子悄悄带回西北。

    但是那样一来,会打草惊蛇,也会影响到整个大局。

    不得不说,这位秦王世子死得太是时候了。

    而且连死两个儿子,太皇太后再是对秦王忌惮,也不能明目张胆让秦王再送第三个儿子去京城,否则必会惹得朝野上下一片骂声。

    毕竟,死了的两位皇孙都是如假包换的太祖子孙。

第九十八章 腊八(月票250加更)

    转眼到了年根底下,京城里却传来太皇太后腊八节时,在宝相寺受伤的消息。

    这消息是阿治在茶楼里听来的。

    飞鱼卫是肥差,许安和路友都存了不少银子,除去留给家人的,手头还有富余。

    既然存了把家里人接到西北的打算,他们便想在西安置办两家铺子。因此这些日子他们没有闲着,除了熟悉西北的风土人情,就是看看能做什么生意。

    因此,阿治几乎每天都在茶楼酒肆里,听人说些飞短流长。

    每年腊八节,京城的宝相寺里都会煮腊八粥。粥料和干柴皆由宫里运到宝相寺,宝相寺住持高僧念颂经文后,寺里僧人烹煮腊八粥。

    宝相寺中有一口宽六尺、深五尺的紫铜大锅,便是用来煮腊八粥的,据说那口大锅已有二百余年。

    太祖皇帝在位时,每年腊八节,都会派太子亲自前往宝相寺,拜谢天地,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并将腊八粥分赐给王孙勋贵、文武百官。

    自从太祖皇帝殡天后,宝相寺里的那口紫铜大锅,每年都会煮腊八粥,可是也只有今年,是由皇室成员前来主持祭天大典,而且来的还是太皇太后。

    为此,宫里和宝相寺早在一个月前就做好了详细准备,为防意外,从宫里到宝相寺一路之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宝相寺内更是防范得如铁桶一般。

    京城里则是提前三日便关闭城门,无论是出城还是进城,都要待到腊八节之后,宝相寺也同样关闭寺门,直到腊八那天的清晨才打开。

    无论是杨家还是飞鱼卫、金吾卫,或者是羽林军,都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为防刺客,护国公杨敏更是在太皇太后随侍的仪仗里,暗藏了二十余名武艺非凡的高手,就连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一同前往宝相寺的四名尚宫女官,也全部由武艺高强的女子乔装改扮。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日防夜防铜墙铁壁全都没有用,最后是毁在了那口大锅上。

    这口大锅要煮六锅粥,第一锅粥供佛;第二锅粥敬给皇帝、太皇太后及宫内嫔妃;第三锅粥给王孙贵胄、勋贵以及高僧;第四锅粥给文武百官和封疆大吏在京官眷;第五锅粥给被请来的长者;第六锅粥给宝相寺众僧人。

    太皇太后是万金之躯,当然不会亲自煮粥,在行过祭天大礼后,太皇太后从金碗里抓一把米,洒进大锅,这便算是煮粥了,太皇太后便会回宫,余下的交由住持高僧和太常寺官员。

    变故便出现在太皇太后向锅里洒米的时候。

    大锅下面的柴火烧得很旺,有一圈高约及膝的石沿,把炉火隔在里面,太皇太后洒米的时候,脚下隔着石沿,不远不近,刚好可以把米洒进锅里。

    紫铜大锅里面的水已经烧开,只等第一把米洒进去,僧人就要开始煮粥。

    太皇太后从金碗里抓起一把米,向大锅里洒了进去,可是她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就听到一声巨响!

    巨响是从大锅里传来的,内监和侍卫立刻护着太皇太后向后退去,刚走几步,就听到有惊呼声传来:“锅......锅......”

    只见那口已经二百多年历史的紫铜大锅上,一条硕大的裂缝正从锅底一点点向上蔓延!

    那天在场的除了王孙贵胄、文武百官,还有京城里六十岁以上的高寿长者,离得近的人亲眼看到,离得远的人看不到,也听到了惊呼声,大锅裂了,那口从前朝就伫立在宝相寺里的紫铜大名裂了!

    虽然被勒令三缄其口,可是这件事还是传了出去,待到腊月初九那天,京城里人们悄悄议论着的,就只有一件事

    太皇太后一把米洒进去,宝相寺里的大锅就裂开了!

    第一锅粥是敬佛的,舀到碗里,供到一尊尊佛菩萨面前,可是这锅粥还没有开始熬,煮粥的大锅就裂开了。

    这是佛菩萨不肯受用这碗粥,佛菩萨发怒了!

    宝相寺二百多年了,这口大锅也有二百多年了,无论是前朝的昏庸哀帝还是大齐文治武功的太祖皇帝,乃至早逝的太子,以及往年主持煮粥的高僧,无论是谁洒的米,无论是谁煮的粥,佛菩萨全都欣然接受,福泽万民,佑护苍生。

    而现在佛菩萨却不肯再接受供奉,这是不再护佑大齐了吗?

    惹恼佛菩萨的不是僧众,更不是百姓,而是至尊无上母仪天下的太皇太后杨氏!

    “佛菩萨慈悲为怀,他老人家不受供奉,是因为太皇太后手上有血腥。”

    “太祖皇帝以武得天下,手上也有血啊?”

    “可是太祖皇帝手上的鲜血是为了天下苍生,太皇太后可不是,她手上的血是......”

    “可不是嘛,秦王世子前些日子刚死了。”

    “何止是秦王世子啊,燕王、桂王、豫王不也都死了吗?那可都是太祖子孙啊。”

    “那也怪不得太皇太后,那是皇帝下令。”

    “你是傻的吗?皇帝才几岁?至今都没有亲政,还不都是太皇太后和杨家。”

    “现在惹怒了佛祖,惹怒了菩萨,这是要遭天遣吗?”

    ......

    不过二十日,腊八那日宝相寺里发生的事,就传出了京城,传遍了天下,西安城里议论纷纷,百姓们忐忑不安,如果这是天谴,那么受到连累的还是黎民百姓,听说今年很多地方都遭灾了,放眼望去,京城附近都是流民,现在就连西安城里的乞丐也比以前多出许多。

    几个地方遭灾,其他地方也会遭灾,到那时他们也会成为流民,成为乞丐,朝不保夕,流离失所。

    沈彤听到阿治绘声绘色地讲完,也是大吃一惊。

    前世这个时候,她刚到死士营,浑浑噩噩,缠绵病榻,并不知道太皇太后有没有去宝相寺煮粥,宝相寺的大锅有没有裂开。

    但是沈彤知道,太皇太后之所以要去宝相寺主持腊八祭礼,是要平定民心,那个时候,送往京城的贺礼屡屡被劫,京城里人心惶惶,太皇太后不得不下了懿旨,并且要让民间长者也参加大礼,成功地转移了民众注意力,人人都以家中有长辈去参加大礼而自豪。

    可是现在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第九十九章 少年(十五楼的牛妈10000点币加更)

    秦王府内,秦王周桓和幕僚们也在谈论这件事。

    “去请三公子过来,若是萧府使也在,把他也请过来。”

    秦王捻着腕上的紫檀佛珠,这串佛珠是当年离京时太祖皇帝赐给他的,那时他年少,与一群五陵少年纵横京城,恣意妄为,一日,他们这一拨人和另外一拨打了起来,对方不知他的身份,双方打得不可开交,还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闻讯赶到,原是想把这群打架斗殴的小子带走打一顿再罚点钱,没想到却认出了定国公府的二爷,接着发现四皇子居然也在其内。

    太祖皇帝得知此事,把他叫到面前,对他说道:“既然你喜欢打打杀杀,那就像你三皇兄那样,去战场上建功立业吧。”

    临走的时候,太祖皇帝赐给他这串佛珠。后来他戴着这串佛珠立下战功,再后来他戴着这串佛珠回京奔丧,他又戴着这串佛珠亲手为王妃和两个儿子下一捧坟土......

    三公子周铮和府卫指挥萧韧一前一后进来,二人见过礼就在一旁坐下,聚精会神听着几名幕僚说话。

    “太皇太后经此一事,定会认为这事是王爷做的,恐怕不久之前,就会有所动作了。”

    “这件事虽然不是我们这边所为,可是剑尖却直指王爷,但是学生不认为宫里会对王爷有所行动,王爷此时既不便向宫里示好,又不便证明什么,不如以静制动,静观其变,三五年内,宫里还不敢对王爷轻举妄动。”

    秦王面沉如水,他看向坐在一旁的周铮,道:“铮儿,你有何看法?”

    周铮穿着一身月白长袍,腰间系着麻藤编织的绦子,虽然依礼,丧仪之后他就不用再为兄长戴孝,但是他依然着素服系麻绦,这也是秦王的意思。

    坐在他下首的萧韧却是一身玄色衣袍,黑衣黑裤像个黑煞星似的,就连那脸色也像锅底似的。

    秦王看他一眼,重又看向周铮,周铮起身说道:“父王,孩儿闻听此事后,便叫来几位匠人询问,紫铜大锅年代久远后是否会有烧裂,他们告诉孩儿,若是火势旺盛,烧裂的情况有之,但若是想在恰到好处时裂开,除非是提前动了手脚。”

    几名幕僚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叫李思南的提醒道:“三公子,此事定有蹊跷,只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让宫里不要怀疑到王爷身上啊。”

    周铮笑道:“这件事如此诡异,连我们都会想到宫里首当其冲要怀疑的人是父王了,难道还要上折子表白一番,说那件事并非我们做的吗?”

    李思南道:“学生的意思当然不是要写奏折,而是......”

    没等李思南把话说完,周铮便道:“而是要找出此事的始作俑者,无论他有何居心,也无论他是如何做到的,这件事的后果就要由他来承担,无论是宫里,还是杨家,要怀疑要对付的是他或他背后的人,而不是我们,我想宫里那位还不会老糊涂到看不清这个吧。”

    秦王颔首,问道:“那你说应该怎么查?”

    “孩儿想再让太皇太后受一次惊吓,让躲在背后那人现身,不过父王,孩儿听说宝相寺里如同铜墙铁壁一般,而那口大锅则是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真若是有人在锅上做手脚,那这人绝不可能单打独斗,要有宝相寺或者奉命在宝相寺守卫的羽林军相助才行,说不定,就是宝相寺的僧人和羽林军勾结所致。”周铮说道。

    “勾结?宝相寺的僧人和羽林军勾结?本王试想了一下,这种事情恐怕本王也没有这个能力。”秦王微笑。

    看着父王唇边的笑容,周铮一时语塞。

    父王没有嘲笑他,也没有不悦,但是那笑容却带着父亲看着孩子耍宝时宠溺。

    若是几年前,看到父亲这样的笑容,他会开心地爬到父亲腿上去,可是现在,周铮却有重重的挫败感。

    他只好看向萧韧:“小七,你怎么说?”

    就在秦王让人叫他们过来之前,他们正在讨论这件事,那几位铜匠还在周铮的院子里等着呢。

    “王爷办不到的事,那人却能办到,卑职想了想,好像当今世上,也只有一个人了吧。”通身黑衣,衬得萧韧的肤色更加白皙,在王府里养尊处优了整个月,他脸上的风尘之色早已不见。

    屋内寂寂,几位幕僚瞪大了眼睛,面上阴晴不定。

    童言无忌啊,这真是童言无忌。

    秦王贵为亲王,先帝皇子,当今圣上的叔父。护国公府杨家虽然位高权重,可是说到底也还是臣子。

    秦王不仅身份高贵,他还手握重兵,手下人才辈出。

    虽然他远在西北,可是谁敢说他在京城里就没有人脉呢,满朝文武之中,难道就没有他的人吗?

    可即使如此,以他之能,也无法让羽林军和宝相寺里的僧人联起手来,在大锅上面做手脚。

    放眼天下,除了太皇太后还能谁能有这个本事?

    可是做这件事情的却不会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想要栽赃秦王,有的是办法,而不会自损名声,只为嫁祸,说来说去,在世人眼中,太皇太后才是因这件事而污了圣名的那个人。

    既然不会是太皇太后,那么就只可能是......

    众人无语,良久,秦王缓缓说道:“小七的这番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王爷,当今圣上只有十四岁啊,尚未亲政。”李思南说道。

    “十四岁?”秦王笑了,短须微动,他一指坐在一旁的萧韧,道,“小七才十二啊,他做了多大的事?别说你们不知晓。”

    几位幕僚都不说话了,几个月前,萧韧被王爷关了禁闭,在小黑屋里待了多日,若不是要进京迎接世子灵柩,他被关的时间更长。虽然王爷没有明说,可是他们全都知道,王爷之所以要处罚萧韧,是因为萧韧违反王爷命令,没有立即动身回西北,而是悄悄南下,在运河上殂杀了飞鱼卫副使杨捷!

    萧韧年仅十二岁,就能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龙椅上的那位,已经十四了啊。

第一零零章 蠢(三更)

    书院街的宅子里,沈彤听阿治讲得口沫横飞,她看一眼正在做鞋子的芳菲,问道:“这是给谁做的?”

    搬过来后,许安请了一位姓袁的大婶料理家务,芳菲跟着袁婶学会了做鞋子,已经给沈彤和许安各做了一双。

    “这是给双喜哥哥做的,昨天双喜哥哥给我买糖吃了。”芳菲美滋滋地说道。

    沈彤失笑,对她说道:“做一会儿就到院子里踢踢键子,别伤了眼睛。”

    阿治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问道:“芳菲,我也给你买了山楂糕了,为何你不给我做啊?双喜哥买糖你就给做,我买的山楂糕你也挺爱吃的。”

    “双喜哥是大人了,你是小孩,小孩要让着大人,孔融让梨你不懂吗?”芳菲冲着阿治皱起鼻子,像只要打架的小花猫。

    “我是小孩?你居然说我是小孩?芳菲,你跟谁学的啊,你到西安以后就学坏了,没大没小的。”阿治气急败坏,他十八了好不好。

    “我才没有学坏,是跟小姐学的啊,小姐说你还是个孩子的。”芳菲理直气壮,根本没有看到自家小姐已经黑了脸。

    阿治的嘴角抽了抽,有点委屈,又有点难过,他十八了,却被两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背地里叫小孩......

    在一旁喝茶的许安岔开了话题,他看向沈彤:“沈姑娘,依你看太皇太后这件事会不会是西安这位做的?”

    西安这位,当然是指秦王周桓。

    沈彤听到这件事后,她的第一个念头也是想到了秦王。

    可是就在刚才,芳菲说起“小孩”这两个字时,她想起了另一个小孩。

    萧韧。

    自从来到西安,她就没有见过萧韧,这些日子秦王府里有丧事,萧韧应该很忙,忙到忘了他们几个人。

    当日在京城,她曾经对萧韧说起过,她不相信萧韧去杨家会是秦王的命令。

    当时萧韧没有回答,但是沈彤可以肯定,她猜对了。

    四个月前,秦王世子薨逝,世人都知道,秦王世子留在京城是做人质,他死了,秦王就没有了顾忌。

    可是沈彤记得很清楚,前世的这个时候,秦王还没有反,他是几年之后才反的,至于是出于什么原因,沈彤就不知道了。

    秦王是在长子死后几年才起兵造反。

    明明这会是一个能令世人同情的理由,可是秦王却没有利用,反而是在长子薨逝几年后才起兵,这就说明,以他现在的实力起兵,并没有胜算。

    秦王是个谨慎的人,这样的一个人,既然不会派出萧韧到护国公府捣乱,更不会在当下这个风口浪尖上,去砸烂一口大锅,令太皇太后被人垢病。

    如果这件事情是秦王的手笔,那么无疑是败笔,是一招烂棋。

    一个能够忍辱负重十几年以图霸业的人,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不会是秦王,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应该在京城。”沈彤说道。

    “在京城?京城里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啊?”许安想到了护国公府杨家,杨家或许可以,但是杨家绝不可能做出有损太皇太后的事来,那么难道会是定国公府萧家?萧家的确旧部门生众多,可是这些年来,定国公萧长敦远离朝堂,一副闲云野鹤的模样,这件事看上去也不像是他能策划出来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件事和皇帝有关系。”沈彤的语气非常肯定,许安闻言蹙起了眉头。

    宫里的小皇帝吗?

    那个毫无存在感的皇帝。

    如果不是明年开春小皇帝便要大婚,册封护国公嫡长女杨兰舒为后,世人或许都快要忘记还有一个小皇帝了。

    小皇帝十四岁了,过了年便十五了。

    前朝也有幼主登基的,大多都是在十三四岁便亲政了。小皇帝明年就十五了,据说已有朝臣上书,请求在大婚之后,让小皇帝亲政。

    可是也只是听说有人请旨,却没有传出关于小皇帝是否亲政的只言片语。

    “或许小皇帝明年就能亲政了,他何必要做出这种事来呢?”许安不解。

    沈彤微笑,根据她的记忆,前世直到秦王割据一方,与京城的小皇帝分庭抗礼之时,小皇帝也没有亲政,那时距现在差不多十年。

    也就是说,前世的小皇帝直到二十多岁也没有亲政,大权依然被太皇太后和杨家把持。

    “如果他知道自己明年不能亲政呢?他会不会很生气,很着急。”沈彤道。

    会吧,当然会,宫里长大的孩子哪个没有心机,小皇帝那么小就登基了,他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又岂是寻常幼童可比?

    “可是我们能够想到的,太皇太后和杨家未必想不到啊,到那时小皇帝不但会暴露出自己的心思,而会连累到宝相寺和羽林军吧。”许安深知要在飞鱼卫和金吾卫眼皮底下做成这件事,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现在出了事,太皇太后和杨家一定要查,那些为小皇帝谋划做事的人,十有八、九就会被查出来。

    虽然这件事情看上去蹊跷,可若是真查起来并不难啊。

    “太皇太后和杨家是一定会调查的,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查出来,小皇帝在宫里的日子不会好过”,沈彤心有戚戚,继续说道,“不过不用担心他,没有人比太皇太后和杨家更怕他出事,如果他死了,那张龙椅就只能给秦王或者燕北郡王了。”

    皇帝当然不能死,但是其他人呢?宝相寺的僧人,羽林军的头目,甚至于飞鱼卫和金吾卫,所有人都会为这件事所牵连。

    “小皇帝辛苦培养出来的人,也会在这件事里被连根拔起。”沈彤说道。

    许安苦笑:“有些蠢了。”

    何止是有些蠢,是太蠢。

    沈彤道:“小皇帝虽然蠢,可是他做的这件事带来的影响还是很大的,说不定会引了很多人很多事来呢,可惜我们在西安,看不到了。”

    见她一副看热闹不怕麻烦的模样,许安笑了,沈姑娘虽然比同龄孩子要深沉心思重,可是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第一零一章 宜宁郡主(四更)

    萧韧没回自己院子,他被侧妃丁氏叫到后宅量衣裳了。

    从秦王书房出来的时候,秦王把萧韧叫住,皱着眉头说道:“小小年纪,怎么穿得像个黑无常似的?”

    秦王说这句话没有避人,内侍们察言观色,立刻便去告知了侧妃丁氏。

    丁氏进府多年,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秦王妃薨逝后,王府后宅便由丁氏打理。

    萧韧和周铮走到半路上,就被丁氏派来的内侍叫了过去。

    萧韧和周铮年纪小,尚能随便出入后宅,即使如此,丁氏也没有露面。

    两人到的地方是以前秦王妃的院子,秦王妃薨逝后,秦王并没有把院子封起来,而是把世子和二公子的遗物搬了进来,这些遗物有他们小时候留在西安的,也有从京城取回来的,秦王妃至死也没能见到两个儿子。

    周铮时常会来这里,萧韧偶尔也会跟着他一起来。

    这院子并没有在秦王妃去世后变得冷清阴森,反而比起当年更加热闹。

    今天到的时候,王府针织房的内侍和嬷嬷已经候着了,周铮的妹妹宜宁郡主也在。

    宜宁九岁,生母丁氏,秦王妃在世时,对宜宁很是喜欢,更是将她养在身边,直到秦王妃薨逝,宜宁才回到丁氏身边。

    但是宜宁与丁氏并不亲厚,反而一有机会就跑来秦王妃住过的院子里,她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有她最快乐的时光。

    秦王听说后,没有斥责她,反而让她搬了回来。

    丁氏为此很难过,但是她只是侧妃,如同普通人家的妾室,反而比不上早有封号的宜宁郡主,因此哭诉几次也只能做罢。

    秦王妃的院子很大,内有东西两个跨院,宜宁占了西院,东院里放的则是世子和二公子的遗物。

    “三哥,七哥,你们来了。”可能是年纪太小的缘故,宜宁的相貌看上去和丁氏并不相像。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笑起来有两个圆圆的酒涡。

    无论是周铮还是萧韧,对于让他们来量衣裳都很厌烦,无奈这是丁侧妃的一番好意,他们还是来了。

    看到宜宁,两人的心情才舒展开来。

    在强压性子,被太监和嬷嬷们像两具木偶般摆弄了一个时辰的周铮和萧韧,终于长抒一口气。

    “三哥,七哥,你们从父王那里回来的,有没有听他提起上元节的灯会啊?”宜宁问道。

    灯会?什么灯会?

    萧韧一脸莫名,反倒是周铮柔声细语地向宜宁解释,今年不办灯会是为了大哥清静,没有别的意思。

    宜宁扁扁嘴,想哭,周铮好脾气地哄了几句,又答应下次带她一起出府,去白水街买好吃的。

    萧韧见周铮哄住了宜宁,转身便向外走,宜宁是周铮的妹妹,哄妹妹妹这种事,还是留给周铮自己中,他最烦女孩子了,尤其是这种小女娃。

    “七哥,七哥,你别走。”身后传来宜宁软糯的声音。

    萧韧不得不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事?”

    宜宁三步并两步跑到萧韧面前:“七哥,你从府卫里给我拨两个行吗?”

    “你要人做什么?”萧韧没好气地说道。

    “没事,我就是想让他们保护我。”宜宁说道。

    “你出门的时候,都有府卫跟随,你还另外要两个人做什么?”萧韧问道。

    闻言,周铮咦了一声,道:“宁儿,是不是有什么人欺负你,才找小七要人壮胆啊,你告诉三哥,是谁欺负你了。”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周铮便想起这些日子时常有女眷过来,宜宁十有八、九是被那些女眷给欺负了。

    “不是不是,谁敢欺负我啊,一脚把他踢飞了。”宜宁一边说,还不忘晃晃自己的小短腿。

    周铮还要再问,萧韧已经皱起眉头,转身便走,他最烦小女娃了,尤其是像宜宁这样的,蹦蹦跳跳像个傻子似的。

    “七哥,你答应我了吗?我就当你答应了啊。”身后传来宜宁的喊声,接着便是周铮的斥责声。

    电光火石间,萧韧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和宜宁差不多的年纪,可是举手投足可和宜宁不一样,比宜宁让人顺眼多了。

    回到自己位于王府前院的院子里,萧韧立刻叫来了岳阳:“沈姑娘他们在晋安时就和我们分开了,他们到西安后住在哪里,快去查!”

    第二天,情报便到了萧韧面前。

    沈彤六人住在书院街,离王府也不远,顶多半个时辰的路程。

    偏偏这时,宜宁悄悄溜到前院找萧韧,还是要两名侍卫,给她贴身保护。

    萧韧真心懒得搭理这种小女娃,他把宜宁交给岳阳,让岳阳一定要把宜宁哄得高高兴兴,而他自己则去了书院街。

    快过年了,街上到处喜气洋洋,前阵子因为世子之死,而自发穿孝的人们,这会儿早就没有了悲伤,欢欢喜喜忙着过年的事。

    萧韧还没有找到岳阳查出的那座宅子,就看到了沈彤。

    沈彤和芳菲,每人手里举着一串冰糖葫芦,就站在书院街拐弯的地方,啃得正欢。

    萧韧忽然出现在她们面前时,两人全都吓了一跳。

    “萧韧,好久不见。”沈彤愉快地说道。

    “嗯,你跟我回王府吧。”萧韧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不去,现在我不想让秦王见到我”,沈彤说道,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又追问道,“你和你下面的人,把我的事告诉秦王了?”

    “没有,我没说,见过你的那六个,都不是会暗地里告状的那种人,你的事我不让说,他们就不会说的。”萧韧说道。

    沈彤松了口气,咬了一口冰糖葫芦,含糊不清地问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的已经跑了。”萧韧冷声说道,在护国公府密道里的那个女子,并不是沈彤的娘,所以萧韧怀疑,这个死丫头怕是想要逃走,继续找寻她娘。

    “大冬天的,天气那么冷,我是不会逃走的,你不用像防贼似的防着我。”刚开始住在这里时倒也没觉什么。可是住得久了,便总有人伸手探脑向这边看过来。

第一零二章 彤彤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萧韧问道。

    “春暖花开的时候。”沈彤把最后一颗山楂塞进嘴里,意犹未尽。

    春暖花开的时候,也就是说开春以后,她就要溜出西安逃走了?

    “你知道到哪里找你娘吗?”萧韧又问。

    “嗯。”沈彤没有瞒他,但是她也不会继续说下去,那个地址是她猜的。

    “沈彤,如果王爷知晓你要去寻找你娘,他一定会帮你的。”萧韧有些不解,他不知道这个小女娃哪里来的勇气和硬气,当初蒋双流南下是王爷同意的,如果王爷知道沈彤来到西安,会很欣慰。

    沈彤摇摇头:“有些事情我还没弄明白,在此之前,我无法借助外力,只能靠自己。”

    说穿了,她是不能信任其他人。

    “你连王爷也不信任?那你还把这些事情告诉我?”萧韧无法理解沈彤的做法,如果不信任王爷,为何要来西安?

    “因为我信任你啊。”

    沈彤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萧韧瞪大了眼睛:“你信任我?”

    她连王爷都不信任,竟然会信任他?

    “至少现在,我是信任你的。”沈彤说道。

    萧韧扬唇笑了,在沈彤心里,他比王爷还要可信吗?小孩子,真是小孩子的想法啊,真幼稚。

    萧韧没有再问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再问了。

    “沈彤,你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来送送你。”萧韧说道。

    “好,我会告诉你的,但你不要告诉别人。”沈彤笑着扬起手掌,她的手很小,很白,没有茧子,不像是练过武的。

    “干嘛?又来这一套,真矫情”,萧韧没有和她击掌,他扭头就走,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来,道,“我在清水巷有处宅子,你到那里去送信,我很快就能知道。”

    清水巷的宅子是王爷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但是却没让他搬出去,他还住在王府。王府森严,沈彤想给她送信,根本送不进去,清水巷的宅子就不用了,他说了算。

    萧韧离开了书院街,没回王府,而是直接去了清水巷。

    “如果有一个这么高”,他比划着,说道,“很白,细眉大眼嘴巴小小,长得很丑的小丫头来找我,你们立刻去王府叫我过来。”

    仆从们面面相觑,他们无法想像长得很白、细眉大眼小嘴巴,可又很丑的小姑娘是什么样子的。

    “七少,要不您告诉我们,她叫什么名字吧,提名字好认些。”一名老仆说道。

    “她叫......”不能说她姓沈,姓沈的并不多,万一被人猜出来是她,那个死丫头会以为是他故意泄漏出去的,“她叫彤彤,这名字真难听。”

    “哦,是彤彤姑娘,我等记下了。”老仆说道。

    虽然不知道这位长得丑名字也难听的小姑娘是怎么得罪七少的,但是七少专程过来,亲自叫了他们吩咐这事,想来一定很重要,这小姑娘可真是不知死活,得罪了七少,没有好日子过了。

    萧韧却在心里腹诽,他第一次听到彤彤这两个字还是从蒋双流口中,那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头子张口闭口在说彤彤,彤彤很机灵,看到杨锦程来了,彤彤假装唱戏抹花了脸;彤彤看上去很乖巧,于是他们全都上当了,彤彤带着丫鬟悄悄跑了,直到第二天他才发现。

    烦死了,蒋双流是越活越回去了,被个小丫头耍了就耍了呗,他倒好,像怨妇似的说了两个时辰,那时他被王爷关在小黑屋里,想躲没处躲,只好隔着铁栅栏听着蒋双流诉苦,诉完苦,还要替那老头子保守秘密,不能告诉蒋修杰,免得让当儿子的知道自家老子的糗事。

    想起蒋双流,萧韧心情大好,马上过年了,蒋双流要回来了。

    蒋双流是在三天后回到西安的,他见过秦王后,就去找萧韧。

    “七少,七少,你去京城后去过国公府吗?”蒋双流问道。

    “去过,我在国公府待了几天。”提到国公府,萧韧首先想到的就是护国公府杨家,他混进杨家的事并不是秘密,回到西安后,他就告知了秦王,除了没提沈彤,他把在国公府所见所闻都说了,还有张四儿的死,现在要再选一个合适的人送进国公府了。

    “你去了国公府?国公爷还好吧,你......”蒋双流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看到萧韧的脸拉长了。

    “七少去的哪个国公府?”蒋双流讪讪问道。

    “杨家。”说完,萧韧头也没回就出去了,把蒋双流一个人扔在厅里。

    ......

    千里之外的皇宫里一片喜气洋洋,太皇太后最爱繁华,也爱年节,因为年节的时候可以尽情繁华。

    宫墙内的树木,无论落叶还是没有落叶,都缀上了织着金线的红绸,树干上也用金丝红绸圈圈缠绕,有风吹过,满树金红迎风招展。

    内侍和宫女们换上了崭新艳丽的衣裳,太皇太后的宫里更是在宫墙上重新刷了红漆,那些红漆里洒了金屑,闪闪发光。

    宫里重重珠帘,即使是在夜晚也闪烁着润泽的珠光,太皇太后身上的金丝凤袍是尚衣局自去年这个时候就开始缝制的,十几名手艺高超的宫女用了一年才缝制完成。

    太皇太后站在一人高的琉璃镜前试衣,华丽的衣饰非但没有让她容光焕发,反而衬得她的容颜更加衰老,脂粉也掩盖不住那深深浅浅的皱纹,她再也不是当年骑在牛背上青春少艾的杨氏女了。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让宫女给她除下身上的锦衣美服:“谁给皇帝看病呢,去,把给皇帝看病的太医叫过来。”

    皇帝病了,自从宝相寺的监寺和尚和羽林军副统领齐齐死在诏狱之后,皇帝就病了。

    这两个人都是忠心耿耿的,他们不想让他们的皇帝忧心,自己咬舌自尽了,他们死得其所,死得很满足。

    太皇太后让人把这两人的人头捧到皇帝面前,皇帝先是吓得面如土色,接着便呕吐起来,把前一天吃的东西也吐出来了。

    他只有十四岁,他高高在上,他甚至很少有机会走出宫门,他没有见过死人,他连死猫死狗都没有见过。

    这两颗人头,面目狰狞,竟然还睁着眼睛,原来死人也能睁着眼睛啊,太可怕,也太恶心了。

第一零三章 五日

    “太皇太后,臣无能,臣无能。”

    两名太医跪在太皇太后脚下,磕头如捣蒜。

    “你们无能?那好,给哀家说说,究竟是如何无能了。”太皇太后和言悦色,眼睛却没有去看他们,而是端详着手指上簇新的指甲套,指甲套上镶着红蓝宝石和珍珠,精美绝伦。

    “万岁病重,臣等医治无方,万岁依然受病魔折磨,这是臣等的错,臣等无能之过。”两名太医不敢抬头,磕头不已。

    “那依你等所说,皇帝的病是药石无灵了?”太皇太后轻眯凤目,终于看向趴跪在地上的两人。

    “万岁是真龙天子,臣等不敢妄言,还请太皇太后恕罪,臣等愿遍寻神医,为万岁医治。”太医们说道。

    “那么皇帝的病几日可治好?”太皇太后问的是皇帝的病几日治好,却不是问神医几日可以寻到。

    两名太医怔了怔,他们原想借着寻找神医把这个烫手山芋推给别人,没想到太皇太后却根本没有接他们的话茬,只问几日能把皇帝的病治好。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落到他们身下铺着金砖的地板上。

    “十日。”一名太医颤抖着声音说道。

    “十日啊,那岂非是皇帝要在病榻上过年了?不行。”太皇太后冷声说道。

    “五日。”另一名太医怯怯出声,寒冬腊月,他的衣裳已经被汗湿透。五日后便是腊月二十九,那天治好,皇帝还能主持大年三十的祭祖和大年初一的大朝会,虽然他只是个摆设,但是有这个摆设也比没有强吧。

    “五日啊,好,难得你们如此识得大体,那就五日吧”,太皇太后的声音更加温柔,“五日期满,皇帝的龙体若是未能康愈,那你们就带着全家老小,到皇陵里侍候圣祖皇帝吧。”

    “臣等谢过太皇太后,臣等告退。”

    两名太医起身,其中一个小腿发软,还没站起便又摔倒在地,另一个连忙扶起他,两人惊慌失措地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冷冷道:“装病?想死?做梦!”

    两名太医退出朝阳宫,其中一个用衣袖拭把头上的汗水,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好,太皇太后没说要赐我等的死罪,只是让去守皇陵,那倒也好,一身轻松,不用再管这些事了。”

    “你以为守皇陵就是好事吗?除了血浓于水的宗室和手握重兵的武将,能去皇陵服侍先帝的就只有宫中女子和阉人,你是想要让你和子侄全都......”

    话未说完,就被人捂了嘴:“快别说了,你是想把我给吓死吗?”

    吓死倒也好了,可是他们却吓不死,所以只能捱着。

    “现在咱们只能去求陛下了,求陛下开恩,五天内龙体痊愈。”

    陛下本就没有病,却还要装病,让他们对外宣称龙体有恙,不能上朝,不能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承乾宫内,皇帝蜷缩在罗汉榻上,他已经十四岁了,可是比同龄孩子要瘦小,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

    他的父亲先太子自幼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子嗣不易,太子妃千辛万苦才诞下了他。小时候他看惯父亲生病的样子,所以他学得很像。

    但是他学得再像,也瞒不过太医,好在这两名太医都很听话,他让他们怎么说,他们从不违抗。

    “你们回来了?皇祖母都说过什么,你们一字一句告诉朕,一个字也不能漏下。”罗汉榻上的少年天子坐了起来,眉目如画,只是略显苍白。

    “陛下,请救救微臣吧,如果陛下的病还是不能治好,微臣全家就要被送去守皇陵了,到时微臣就再也不能服侍陛下,换了太医院其他人过来,微臣不放心啊,陛下!”

    两名太医痛哭流涕,把今日朝阳宫中太皇太后说过的每一句话全都复述了一遍。

    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太医,是行走于后宫,侍奉天子的人,可是在这宫里,他们只是小人物,蝼蚁一般的小人物。

    皇帝的脸色由苍白转为灰败,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紧抓着罗汉椅上的蟠龙锦褥。

    “五日?朕只有五日了吗?”他喃喃自语。

    “臣等倾尽所学,保陛下康健。”皇帝本就没有病,只要他不再装病,那他当然康健了。

    皇帝望着他们,良久,颓然地挥挥手:“跪安吧。”

    “陛下,陛下,救救微臣和家人吧。”

    “陛下,微臣忠心可表人月。”

    ......

    两名太医终于退了出去,皇帝的耳边还萦绕着他们的哭声。

    他们是真的害怕了吧,谁不害怕呢,他也怕啊,他比所有人都要害怕。

    “京泽,京泽!”皇帝呼喊。

    承乾宫太监总管京泽闻声过来,他就在殿内,方才太医的话全都听到了。

    “京泽,朕该怎么办,朕该怎么办啊!”皇帝失声痛哭。

    “陛下,一直装病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病愈吧。”京泽说道,他本就不同意皇帝装病,无奈皇帝说什么也不肯听,执意要装病,以此来逃避与太皇太后正面相对。

    “可是皇祖母会把朕变成活死人的,她已经把腊八那天在锅上做手脚的人都给杀了......”皇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自己的抽噎打断了。

    “陛下莫急,太皇太后不会像对待那些人那般对待陛下的,您是她老人家的嫡亲孙儿,她老人家也只有您这一个亲孙儿啊。”京泽安慰道。

    “可是她会把朕变成活死人,让朕像个偶人似的为她所用,她本来就不想让朕亲政,现在更不会了,无论文武百官上多少折子,她都不会答应了。”皇帝哭得累了,趴倒在罗汉床上。

    “陛下,不如让奴婢去找那位吧。”京泽说道。

    “不,上一次朕没有听他的话,他已经不信任朕了,他一定担心朕会把他拖下水的。”小皇帝抹了把眼泪,他让京泽把计策转告那人后,那人立刻阻止,可是他还是做了,而且做得很成功,可是正当他沾沾自喜时,太皇太后就送来两颗人头。

    他完了,他真的要完了。

第一零四章 皇帝

    京城也和宫里一样,花团锦簇,喜气洋洋,处处弥漫着过年的气息。

    即使如此,腊八节那天,宝相寺内发生的事,依然是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

    尽管飞鱼卫也曾当街抓了几个谈论此事的人,但是依然掩不住芸芸众口。

    对于皇室而言,这是丑事。

    但是对于百姓而言,这是激怒了佛菩萨,这是事关天下人的大事。

    那些有幸参加腊八祭礼的长者和他们的家人,更是吓得惶惶不可终日,被飞鱼卫当街抓走的人里,就有两个家中长辈刁天就在宝相寺内。

    他们在现场,他们亲眼见到亲耳听到,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飞鱼卫不会去抓当天在场的宗室勋贵文武百官头上,可是却会拿他们下手,杀鸡儆猴。

    提心吊胆,加之冬日寒冷,不过半个月,就有五位老者先后去世。

    这更加剧了民众的恐慌。

    佛菩萨果真是发怒了,这五位长者本是高寿多福之人,可是说死就死了,这太可怕了。

    在战战兢兢之中,崇文九年的春节来到了。

    缠绵病榻多日的皇帝龙体大安,在春节的大朝会上,皇帝坐在龙椅上,面对文武百官的恭贺,微笑颔首。

    “吾皇谦和,有贤君之风,此乃大齐之福,百姓之福啊!”

    “是啊,万岁开春就要大婚了,到那时就是大人了,可以亲政了。”

    “圣祖皇帝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是啊,我们等了这么多年,也终于等到了。”

    “太皇太后辛苦教导万岁,又帮万岁管理朝堂,如今也可卸下重任,含饴弄孙,得享天伦了。”

    ......

    朝臣们私下里说的这些话,传进了皇帝耳中,也同样传进了太皇太后耳中。

    “哈哈哈,有这么多人盼着哀家把朝政交出来吗?他们是觉得小皇帝更容易把控,任由他们哄骗,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哀家就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数,哀家就坐在那里,等着他们!”

    “来人啊,把哀家方才说过的话传到承乾宫,让我们的皇帝听到。”

    ......

    半个时辰后,太皇太后的这番话便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手上一颤,手中的茶盏落到地上,砸得粉碎

    “陛下陛下,有没有烫着,来人啊。”

    “叫太医,快叫太医来。”

    自从皇帝“痊愈”之中,他身边服侍的人就更多了,承乾宫里进了新人,有几十人之多,就连太医也由之前的两名轮值,变成八人轮值,随时都有四人在殿外侯着。

    皇帝木然而坐,任由太医们在他那没有受伤的手上涂抹药膏,四周弥漫着药香,充斥着内侍们尖利的叫声,如同这里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一般。

    皇帝的心在一点点沉下去,眼眸中的神采也变得黯淡无光。

    京泽陪着笑在和他说着有趣的事情:“......那杂耍班子如此红着呢,碗大的圆圈嗖的一声就钻过去了,用刀垒成的高山,踩着刀刃就能爬上去,对了,还会飞呢,一眨眼就不见了,再出来时手里托着个大蟠桃,说是从王母娘娘的蟠桃园摘回来的,那大蟠桃上还沾着仙露呢。”

    整个正月,宫里都会很热闹,除了歌舞,还有大戏,就连民间时兴的大鼓三弦和杂耍也有,要热热闹闹到出了正月,可是出了正月后还会更热闹,因为皇帝大婚的日子也到了,真是好事连连,喜庆连连,这会是皇帝登基后宫里最热闹的时候了。

    宫里热闹喜庆,民间当然也要热闹喜庆,多好啊,真是太好了。

    皇帝茫然地听着,忽然,他抬起头来看向滔滔不绝的京泽:“你说他们会飞?”

    “是啊,会飞,眨眼间就飞得不见踪影。”京泽扬起手臂,翘起兰花指,做了个曼妙飞天的姿势,配上他水桶般的腰肢和脸上鲜艳的胭脂,滑稽可笑。

    皇帝终于笑了,笑容让他的脸上有了少年的气息。

    “朕想看看他们的杂耍,传朕旨,宣他们来承乾宫,表演杂耍给朕瞧瞧。”

    虽然他无法在朝堂上下旨,但是下旨让已在宫中的杂耍班子来承乾宫还是可以的。

    没有人阻拦,让京泽说得大家都想亲眼看看,看看艺人们是如何从天上摘下带着仙露的大蟠桃。

    穿过重重宫门,皇帝的旨意由太监送了出去,当然不是送到杂耍班子那里,而是先送去了朝阳宫。

    “你们这些蠢东西,皇帝想看杂耍,你们来告诉哀家做什么,还嫌哀家的心操得不够吗?快去你们该去的地方,以后皇帝想玩什么,想看什么,只管由着他,皇帝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你们啊,一看就是些不懂事的。”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身边的女史:“还多亏了这群大惊小怪的猴崽子们,哀家才想起来皇帝马上就要大婚了,除了这些小孩家喜欢的杂耍,那些大人们该懂该会的事,他也要学了。你去挑几个合适的人,送到承乾宫去,要懂事的,知道疼人的。”

    女史领旨而去,她当然不是去挑人,人是早就挑好的,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备下,精心调(教),如今要派上用场了。

    这些人并非只有几个,而是二十几个,只不过今次只用两上,余下的则根据她们各自的长处,待到合适的机会,再一一送到皇帝身边。

    太皇太后是这世上真正疼爱皇帝的人,她把一切都为皇帝安排好了,只要有太皇太后,有杨家,皇帝只要看看杂耍什么都不去做,也能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杂耍班子进了承乾宫,两位美貌宫女也送进了承乾宫,那晚,十四岁的皇帝初尝鱼水之欢,青涩颤抖,手足无措。

    完事之后,宫女被抬下去,皇帝拥被而坐,依然在颤栗。

    京泽让人扶了皇帝香汤沐浴,皇帝忽然紧紧抓住京泽的手,问道:“朕长大了,是吗?”

    “是啊,陛下长大了,是大人了。”京泽用香帕捂嘴偷笑。

    “那么朕会有子嗣吧,等到朕有了子嗣,立了太子,朕就没有用处了吧,皇祖母连偶人也不让朕做了,她会杀了朕吧?”

第一零五章 皇帝亲政就好了

    夜半,数只鸽子从京城不同的地方飞出来,飞出京城。

    它们属于不同的主人,飞去不同的目的地,但是它们带去的消息却是同样的。

    西安城里,萧韧把信鸽带来的消息禀告了秦王,秦王微笑:“如此大的事,民众们也要知晓。”

    “是。”萧韧应声而去。

    走出王爷的外书房,迎面遇到宜宁郡主。

    宜宁郡主怀里抱着一只猫,兴冲冲地走过来。

    “七哥,大黄有宝宝了。”大黄是她的猫,一只肥大的黄猫。

    萧韧皱眉,瓮声瓮气地道:“你怎么把猫带到这里来了?”

    “大黄有宝宝了,我要告诉父王,父王一定很高兴。”

    秦王妃临终前的几个月,有只不知从哪里来的猫,在秦王妃的院子屋后产下一窝小猫,大黄就是其中一只。天气寒冷,待到内侍们发现这窝小猫时,只有大黄还活着。秦王妃就让内侍们把小猫抱进殿内养着,秦王妃薨逝时,还是幼猫的大黄跪坐在秦王妃灵前哀叫不已,秦王见了,就让人把大黄继续养在秦王妃的院子里,让指定了一名内侍照顾大黄。

    大黄已经四岁了,还是第一次怀孕,宜宁郡主觉得这是大事,一定要告诉父王。

    秦王膝下只余下周铮和宜宁两个孩子,因此他对一双儿女非常疼爱,宜宁年幼,想念父王时,就会跑到外院来,秦王也从未斥责于她。

    宜宁很兴奋,圆圆的脸蛋都是笑,她忘记缠着萧韧派人给她的事,抱着大黄就往外书房跑去。

    萧韧哼了一声,女孩子就是这么烦人,大惊小怪的,真讨厌。

    不过,大黄怎么是只母的?看上去挺威风的,他一直以为大黄是公的啊。

    萧韧决定在清水巷的宅子里养几只虎虎生风的大狼犬,能咬死人的那种。

    ......

    没过几天,京城里的事情便在西安城里传得人尽皆知。

    宝相寺的监寺大师被砍头了,羽林军副统领也被砍头了,还有几位腊八节去宝相寺的古稀老人也死了,他们的子孙被飞鱼卫抓进了诏狱!

    太可怕了,京城太可怕了,能去参加腊八节祭佛礼,明明是人人羡慕光耀门楣的好事,现在却成了祸延子孙的灾难。

    “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不活了,活着只会连累子孙,还不如死了。”

    “他们做错了什么,朝廷就是想要掩人耳目。”

    “唉,宝相寺的监寺和尚,那是高僧啊,连高僧也要被砍头,难怪佛菩萨要动怒啊。”

    “太皇太后这么狠毒,皇上也不管吗?”

    “皇上还是小孩子,太皇太后是他的祖母,当孙儿的怎么能管祖母。”

    “听说皇上要大婚了,大婚以后就能亲政了吧,也不知佛菩萨能不能晚上两个月再降罪啊。”

    “唉,我家堂哥在京城做生意发了财,还要让我们都过去,可京城这么吓人,还是不要去了吧。”

    ......

    与此同时,西安城里听到的消息,在其他城镇也在被谈论。

    坏消息是京城太可怕了,太皇太后太可怕了,佛菩萨动怒了,杀了高僧了,普通百姓被抄家灭门了!

    有坏消息,也就有好消息,好消息就是皇帝要大婚了,大婚以后就能亲政了。

    谁也不知道皇帝亲政对于普通百姓有何好处,但是相比于太皇太后,一定会更好。

    “米价又长了,一升米长了两文钱呢。”

    “没事,不用急,皇帝亲政后就好了。”

    “今年比往年都要冷,听说冻死了很多人。”

    “唉,等到皇帝亲政后就好了。”

    “山里闹土匪,抢了很多村子了,知县派去的人也被打败了,卫所的军爷不肯来,知县也没有办法啊。”

    “等到皇帝亲政就好了,卫所会来剿匪,土匪都会被肃清。”

    ......

    年后又下了雪,沈彤把窗子打开一条缝,趴在窗前看到芳菲披着一身雪花跑了进来。

    “馄饨摊子没有出来,袁婶说她会包馄饨,今天中饭就吃热馄饨。对了,我刚路过医馆时,看到有好多人呢,都是雪天走路摔倒的。”芳菲像连珠炮似的说着话。

    沈彤道:“咦,有这么多人摔倒啊。”

    “是啊,奴婢听医馆的小徒弟说,今年摔倒的人格外多,等到皇帝亲政后就好了,那时就没有这么多人受伤了。”虽然搬来没多久,芳菲已经认识了不少人。

    沈彤刚刚从炕桌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闻言差点把茶水全都喷出来。

    这究竟是哪个混蛋带头说的啊,以至于到了现在,无论什么事情,人们都能和皇帝亲政联系起来,皇帝亲政了,就无灾无难;皇帝亲政了,鞑子不敢来,土匪也没有了;皇帝亲政了,买米买肉都便宜;皇帝亲政了,读书人就能考中秀才,经商的都能赚到大钱,皇帝亲政了,下雪天走路都不会滑倒了!

    她可记得,前世直到秦王得了天下,小皇帝也没有亲政。

    脑子里灵光闪过,沈彤忽然很想知道,是不是其他地方的百姓,也像西安城里的一样,无时无刻都在盼望着皇帝亲政啊,如果是那样......

    过了正月初五,牙行开市大吉,许安和路友盘下了两间铺子,王双喜和阿治都受过重伤,身子并没有完全养好,这两间铺子就交给了他们。

    前任东家留下的人手和货源都是现成的,掌柜和伙计听说薪水不变,还加了一成,便都留下了,王双喜和阿治一边看着铺子,一边调理身体。

    许安和路友,则开始准备和沈彤一起南下。

    这是几人商量后的结果,此番南下,要避人耳目,而且还不能全都离开,否则萧韧定会认为他们脱离了他的掌握。

    事实也和他们想的差不多,自从萧韧得知他们住在书院街后,书院街的宅子附近,就常常看到有人窥视,不是天天来,而是隔三差五过来看看。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萧韧的人。

    待到沈彤几人把一切安排妥当,西安城外的桃花也开了。

    京城里传来皇帝大婚的消息,秦王府里,大黄生了四只小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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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妆介绍:
沈彤活了两辈子,她觉得最好的时候就是现在了。她有心有力有记性,还有大把的好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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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盛世大妆,非我莫属!大红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红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红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