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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伽墨的清算者全文阅读

作者:林渐灰     奥伽墨的清算者txt下载     奥伽墨的清算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预见阴谋

    有劳曈紧赶慢赶的努力,我们总算找到了相应的蛛丝马迹。

    依照她的说法,是在对八万七千多人的宏观筛查当中,通过一名曾经被老狐狸任用过的清算者入职埋葬虫的日期步步推导出了北部辖区今日工作的粗略排班。然后凭借骇客技术,又黑到他们在岗执勤人员的登记信息,以其进行比对,才终于锁定一块契合施工队目前去向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区域。

    这样的成果属实来之不易。

    为表重视,我自然在收悉大致方向以后即二话不说地抓住“神踪之眼”,开启了全速疾行的穿梭。

    谁知因为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小雀斑多少已经无法用流畅的语言为我校正方向了,我能听到的亦就只剩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以及一些磕磕巴巴拼凑不出完整句子的词汇……

    为了让她专注,我还是决定趁着每隔一段时间停下来恢复贮藏物(无相穿梭对贮藏物的消耗很大)的空档向她耐心解释。

    好不容易讲完自己这新能力诞生的始末,她又不依不饶地问起我究竟是如何察觉事情端倪的,无奈,我只好再高度概括地一并说出头先的猜测。

    “关于我为什么觉得有猫腻,其实出于三个原因。”

    “我听着呢。”

    “首先,北部元首想杀我,此事多见不怪,我和他之间莫名的“冤债”可以暂且不提。而老东西养的二五仔霁也想杀我,这就总不能全部归因于我朝他脸上吐唾沫那么简单了。我想他们两者之间的关系不用明说咱们都清楚。”

    “是的。霁正是被颽收买的。”

    “第二,长话短说,今天发生在我身边的事太过凑巧。你认为霁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理由给我造谣?”

    “不清楚。他随便胡诌的?”

    “不,我认为他在计划着什么。”

    “为什么这么认为?”

    “既然他已经当了颽的走狗,并且要帮颽来收拾我,不妨合情推理,颽肯定会给他提供最充分的情报,其中没准就包括浏览‘天眼’的顶级权限……”

    “是这么回事啊!”

    “你瞧,你只偷偷摸摸地使用,已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我,何况颽作为正儿八经的元首,能耐肯定在你之上,想看到我随时变化的表情说不定都易如反掌。我猜他们监视我很久了……”

    “正是因为监视你很久了,所以了解你突然爆发的实力,同时更知道你当下最在乎什么。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用些鬼鬼祟祟的手段既为自己趋利避害,又给你造成最大程度的干扰!”

    “没错。另外还有一件事让我十分在意,即此前七十二柱魔神带我离开的时间与埋葬虫抵达的时间前后没差多久,而埋葬虫抵达的时间又与霁发表通告的时间没差多久,这大抵是他们一早就串通好的。指使七十二柱魔神扣押我的真正目的,其实仅限于为了支开我并尽可能地拖延罢!讲到底,这帮抵死的契弟也被利用了,可笑至极。”

    “等等,七十二柱魔神?传说中臭名昭彰的赏金犯?你遇到他们了?”

    “只来了十三个。忘了说了,我脸上的这些血就是他们的。”

    “了不起啊!我的天哪!在你之前,我还没听说过有谁能幸免于他们的毒手呢!”

    “先不说这个,还有最后一点。”

    “嗯。”

    “我以前是个糟人。”

    “哈?”

    对于这样一句莫名其妙又无比唐突的话,曈的反应明显一头雾水,表情上也是深深的无语。

    但我立马跟上的解释很好地澄清了其中的误会——这么说是有道理的。

    “只有糟人最能关注到贡献度的增减究竟有着一套多么严苛的标准。不仅是对被清算之人,对清算者也是一样。我曾在无数个日夜里听闻身边的人仅因一只没处理好的易拉罐就被扣罚‘工资’,但相反的,他回收空酒瓶的业绩无可挑剔,所以他就能再活几天。毕竟贡献度的代值是需要经过层层审核才能最终送交‘中央数据库’的,该有几分就有几分,正常情况下无法弄虚造假。何故说这个?因为我知道施工队完成的任务远远超过他们未完成的,况且他们当中并非所有人的贡献度都到了快要见底的程度,可为什么眨眼间全体皆被清零?会造成这种情况的,除去参与大规模的非法集会与从事笼统的‘犯罪’活动以外,便只剩权力遮天的家伙在暗箱操作了。而我恰好相信,那支施工队坦坦荡荡……”

    “所以你就接上了所有线索!”

    “不仅如此,更让我忧虑的还在后头。”

    “还在后头?”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奉命前来的埋葬虫们既已通过一定手段清零了施工队的贡献度却还要急于注销信标?不就是因为不希望除了他们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发现‘本该’被当场清算的施工队都去了哪里么?水纹市归根结底是整个墨庭议的地盘。有了这样的前提,我能想到的唯一说法便是——北部政权在瞒蔽社会舆论做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所以我们追查的这个地方,十之八九正藏匿着他们不可告人的黑色秘密。”

    ……

    说完,我也差不多临近最终位置。

    放缓脚步,留心四周。

    这里已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原野。

    断坡上紧贴着碎裂溃烂的败石,尽透贫瘠,沙尘滚滚;空中不时闪着雷电的乌云愈加浓厚,庞然霸道,强占光明;还有呛人咽喉犹如万吨硫磺成堆的气味弥漫,折磨心态,欺凌神智……

    若说将此地比作千年老巫婆居住的沼泽,我只认为有过之而无不及。

    错觉也好,偏见也罢,我甚至感觉一团腐绿色的气体正蒙面扑来,给我双眼都结上两层薄翳。

    “欢迎来到墨城北境,一个能让你像他们的领导人一样发疯的地方。”

    曈没好气地嘘叹。

    “到了么?这里什么也没有。”

    我不忘保持警惕。

    再往前去,行到断坡的边上,我才终于看到——原来坡下还有一块阔绰的盆地,那里才是真正的终站。

    坐落着一方很大的化工厂——车间钢化如堡垒,管道蜿蜒似游蛇;大型的储罐星罗棋布,高耸的烟囱直插如云;机器轰鸣隆隆作响,蓬乱浓烟污染天空……围绕着四面山丘,使其俯视而看就像是深渊中不可名状之物向上爬升的恐怖触手,传播着有毒物质,还于冰冷中透出一股充满危险的蕴味。映衬周遭犹如世界尽头般的环境,老实说,它已成功挤进我心中排名前十的“令人头皮发麻之地”……

    “我说里面有僵尸,你信么?”

    小雀斑开了句玩笑。

    但我丝毫不受影响。

    “有姜丝是吗?我吃给你看。”

    正当我行将从断坡边上一跃而下之际,她还是严肃地喊住了我。

    “嘿,听着,我知道时至现在,你是非去不可了。不过还是再听我一句吧!既然你已经考虑到那么多,不妨再考虑一步?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能想到的,其实已经全在颽的算计之中了?”

    “永远不高估自己,亦永远不低估敌人。你想说这指不定是个陷阱,对吧?他们这招叫做请君入瓮。”

    “你……知道呀?”

    曈两眼真挚地望着我,纵使仅靠一道影相。

    我还以轻拍她的脑袋,即便无法真实触碰。

    “阿哥在乎的人现在正被困在里面啊,我知道,换作你,你也会奋不顾身地这么选择的。”

    “假如有什么意外……”

    “那也毫不后悔。”

    “尽人事,听天命对吧?”

    “如果某件有能力做到的事,连做都不做就因为害怕它的后果而放弃,则今后我必将一事无成。”

    “行啦,我撑你。”

    相顾一笑,我们并肩向那未知的险恶之处发起了坚实笃定的冲锋。

被加密的档案

    下到盆地并临近工厂入口以后,四周的光线竟比在断坡边上时还昏暗一倍,同样的,刺鼻的气味也更加强烈。

    现在向头顶望去,围合着这不毛之地的山丘可就突然变成一堵堵尽似监狱高墙的阻隔了——不但冰坚冷硬,还自上而下地透射缕缕阴光,好像发生某种奇异的变质,给人以几欲作呕的感觉。

    但赶早撤离却不是我当下应该着急考虑的事。在严格的序列当中,它起码要等到我救出人并弄清狼狈为奸者的底细之后!

    为了不打草惊蛇导致某人出场便动用“底牌”,我决定先对此地进行一番细密的调查,于是缘路紧靠工厂外圈沙土地上兀起的岩石群落隐蔽身形,直至找寻到最合适的观察角度……

    从这里,我可以很好地看清想要进入工厂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景象——在那恶犬排牙般上下差互的大门口,横档着森严到足以令人误以为是某军事管制区的关卡。陆有破胎器、空有电磁屏障,说它当属一座普通的化工厂所该拥有的,鬼才相信。而值岗的安保人员离谱更甚——乍一看,已经全副武装。加上各个佩戴着厚实的防毒面具,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工厂内是否真的存有什么禁忌的生化危险品……

    “我刚刚用密钥破译了份被二级加密的档案,发现这里有段不为人知的历史。”知晓我暂时拿不定主意,小雀斑干脆切换“神踪之眼”的形态,使其像手表一样贴附在我的腕上,然后用她最轻微的声音讲解道:“你绝对想不到……这座化工厂的前身居然是赫兹人曾经选定并驻扎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接口平台!”

    “是吗?怎么后来却要改建成化工厂?”我不禁生起兴趣,只为此八竿子够不着边际的转变,说不定了解得愈多,愈能获悉些许有用的信息,“另外,和赫兹人交往最暧昧的不应该是老妖婆嵐么?没道理啊……”

    “实际上,这块地界原本的确属于中部。”

    “那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比较复杂的事情?”

    “你猜对了。不过,复杂已经说明不了什么,它远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很久以前,这里出了场非常严重的事故,在墨庭议的材料中被通称为‘越界接触崩溃事件’。呼,可真是古早,那时候我都还没出生……”

    “‘越界接触崩溃’?什么意思?”

    “就是墨庭议对所有由天外来客引发的灾难级危害的代指。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赫兹人最初到奥伽墨时可不像现在这样呆不了几天就匆匆返航,正相反,那时候他们一般都会停留超过两个恒星周。接口平台就相当于他们的‘大使馆’——地面上广建交互营区,用以处理日常事务同与当权者进行联络,地面下则开辟大型仓库,用以储存他们的维生物资和销售存货。事件的源头就出在不见天日的地下……”

    说到这里,曈咽了咽口水。

    “我首先表个态,那帮外星怪咖们之所以会让我感到心里发毛,不仅在于他们老是暗中左右我们的决策,还在于他们总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到奥伽墨。这里面,甚至包括但不限于宇宙深处未知起源的其他生命形式……”

    “听你这么说,我大概能想象到发生什么了。但对于责任的归属问题,莫非赫兹人也没预料到后果?”

    “是的。毕竟他们此前完全界定错了那件‘商品’的性质,最开始时竟只将它归类为一种‘无害的’,可在纺织产业用于替代普通棉花的作物。”

    “难不成是‘重生絮’?”

    “嚯,你反应挺快!从资料来看,‘重生絮’这类棉种的命名的确与该事件有着一定关系,但这关系也仅限于某种程度上的牵强附会罢了。要说广为流传的原因,多半归功于大众对墨庭议‘习惯性’的挖苦。哈哈,好讽刺啊!说回正题。先想想吧,倘若是‘重生絮’的话,你认为在造成了灾难级危害以后它们还有可能被那么多人穿在身上么?讲到底,‘重生絮’其实是在事件发生以后,赫兹人为了表达‘歉意’而赠予奥伽墨的‘原物补偿品’,在功用性质方面,终于无误地契合了他们原先所界定的……”

    “你绕上半天,最后还是没告诉我‘原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嗐呀,这不还没看完嘛!何况我也才刚刚了解到呢。要不是为了你这番薯头,我使得着专登花心思去细查这种以前根本就用不上的资料吗?”

    “行了行了,别磨蹭。”

    本以为催促她可以让她加快速度的,谁料半晌后她反而陷入更长久的拖沓与沉默……

    “怎么回事?”

    “我把后面的资料全看了。”

    听声音,曈似乎有些异常的呆滞。

    不过我理解这呆滞的始因,毕竟自己也经历过数次——即是在接收了令人过于震惊的资讯以后,面对寻问所不住表现出的迟钝。

    “我劝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好好好,快说。”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而给我投出一个附有很多“数据删除”符号的页面。

    “让我缓缓先,你还是自己看吧。”

    不作迟疑,我连忙一目十行地阅览起来。可不曾想,阅览还未过半,脊背就升起一股凉意,再往下去,头皮发麻,紧跟着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

    “一场瘟疫。不,一场灾变。不不不,一场……我们即便会觉得毛骨悚然……却也不得不接受的……盛宴……”

    时至当下,我算是明白这份档案凭何要经过二级加密了。

    它和我有关,和墨城有关,乃至和全球都有关。

    对于了解真相并在无奈中选择向现实妥协的人来说,它没必要一直展现于随时都能看得见的地方——傻子才愿意成天自讨没趣。

    对于不明真相并在无知中习以为常的人来说,它还是保持在不可见的状态为妙,最好永不可见——智者会宁可选择失明以释然。

    而我如今正处二者中间的过渡阶段,遭受反反复复的细思极恐……

派对狂欢进行曲

    假如还有其他人在身边的话,不用说,我肯定会忍不住选择一吐为快——为这骇人的秘密。

    但由于稍纵即逝的转机突然到来,尚未做好万全准备的我深知眼下必要甩开阴影,斩钉截铁地采取行动了。

    我想说的,大致是这么一个情况:

    正当我仍游离在极度不适的状态中时,工厂内部竟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巨响。远望那随之出现、滚滚升起的浓烟,不难判断——一所车间发生了中等规模的爆炸。

    “好消息”是,由于该车间处在一个较为独立的建筑系统当中,故此并未引发蔓延性火灾,幸而避免了足以毁灭整座工厂的连锁效应。

    “坏消息”是,伴杂着浓烟,另外还有一股褐黄色的不明气体云量泄漏,并且没过多久即形成铺天盖地之势,开始朝向四周飞速扩散。

    面对如此严峻的突发情况,所有人的注意力自然都被吸引过去,其中就包括镇守大门的安保人员……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身,即便只有两秒时间,也同样给我创造出了绝佳的机会。

    “就是现在!”

    凭借无相穿梭,我成功抓住三个哨岗上十多双眼睛皆未觉意的瞬间——幻化成光,一闪而过。不仅直接越过数道安检设备的侦测,还精准地避开了所有人回顾时的视线。为求稳妥,更是继续保持疾速,直到远离“警戒范围”……

    “很好,没有拖泥带水。既然现在顺利潜入了,准备好迎接噩梦了吗?”

    “当然。不过在那之前,你我都清楚没有防护装备我就等同于去送死。”

    稳步驻足于一处厂房小巷的无人拐角,此刻依旧不可放松警惕。

    眼看着褐黄色的气体正在飘来,虽难肯定它是否恰好出自“不祥之物”,但凡有半点不慎吸入都绝非好事!

    于是我连忙俯身快步。

    在走运地扯开一扇应急通道的大门后,便匆匆扎了进去。

    “呵,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里是座仓库。

    占地甚广,然而却离奇的空无一人。恍然间,竟有种误入异次元杀阵的错觉侵入头脑,带来阵阵极致悚怖——为这寂然的室内,为这诡异的结构,为这高阔的棚顶,为这锈蚀的框架,更为这摆放得层层叠叠而一眼望不到头,其中群集无间,又晦气如乱葬般的“封装半成品”!

    无意撞遇,猝不及防。

    咫尺身临体积巨大、分布紧凑的收容方柜——光就立地高度而言,它们已能带来十分沉重的压迫感,何况逐排皆若森森邪灵原地待命……

    再论目击方柜中成千上万闪着银灰色指示灯的惰金气密储藏罐——余以为没有一颗普通心脏能在了解全部真相以后还可保持匀速跳动……

    “重置细胞裂生絮状拟态分化体。”

    这便是那个“灾祸之源”被写进奥伽墨暗史中的正式名称。

    如果说仅靠书面资料就已能让我产生强烈不适,那么亲眼见到“本尊”则可谓完全爆破了我阻隔自身被恶心之潮所吞没的最后防线。

    通过储藏罐中间的透明部分往里探视,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它们居然还在翕动!居然还在向着罐内四壁黏附自己丝连线结的感官须触!

    “加工痕迹微乎其微啊。”

    小雀斑叹道。

    这即刻使得刚刚甩开不久的阴影卷土重来,再度上我心头。

    “高阶的拟态族群,一种可以伪装成纯白棉絮的狡猾生物——尽管没有明确实验指证其存在思维意识,但变态诡谲的欺诈手段却毫无争议地将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踩在脚底。”

    赫兹人亦是受骗者。

    他们从遥远的宇宙深处采集了这些携带诅咒的可怕生物,竟只经过短期而“以为精密”的测试后便认定自己收获到一类仅需接受相当强度光照即可开始快速生长与永久性自我复制的植物果实,殊不知,之所以得见如此温良且效益不言而喻的表现,全是因为它们正处休眠期中特意展示的假性活跃阶段。该阶段虽诚属“无害”,但绝不代表苏醒之后的“真身”仍会继续保持……

    如若决策者谨慎,应需深入调查。

    可适逢在物产匮乏的奥伽墨,理论上能够“无限量供应”的东西始终具有绝对诱惑,所以墨庭议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大手一挥同意了“入关进口”的提案。

    ……

    最初时,浅作包装的,不过若干胶袋加几摞纸盒。

    悉数堆叠在地下集装箱里,没人关心这么些不会变质又随时可以“唤醒”的玩意儿于见不到光的环境中到底过得怎样。何况由于货物积压,赫兹人不得不优先处理别的商品……

    是故,对所谓“重生絮”的日常检查长期无人问津,久之,则刚巧塑造了个可供“厚积薄发”的绝佳条件。

    等到负责管理的笨蛋终于察觉异样,事态早已发展到难以控制的程度……

    据资料称,厄难开端记录详细——五名维护人员因受命修理地下管道,最先经过那个藏有“奇宝”的集装箱。

    大概是因见集装箱外观形变严重,出于忧虑,又在错误分类标签的麻痹误导下,他们居然选择直接开放闸门查看情况——结果就这样断送掉了性命!甚至增促成“第一轮感染”的大规模传播……

    从那以后,大家都知道了。

    “重生絮”根本不是什么“能够自主重生的棉絮”!而是“可以在苏醒期通过劫持细胞达成某种‘重置’,继而吞噬与同化任何碳基生物的拟态猎人”!

    前番处于假性活跃阶段的它们在不见天日的集装箱里其实早有作为——依靠定期产生的气体撑破封装,交汇融合后便使各单位化零为整,从而形成更大团块,替终级分裂打定基础;既已形成更大团块,则吸附尘埃的能力明显提升,这又有助于它们汲取碳、氢、氧与一定的有机质;待到汲取的积累量达到所需标准,一种模拟的诱捕信息素即可缓慢合成——作用于吸引蚂蚁、蟑螂等昆虫(不一定就是蚂蚁和蟑螂,因无对应学名,为了方便阐述权且这样翻译。)前来觅食,如此,方能轻松捕获自投罗网的猎物;最可怕的是,鉴于休眠期中的它们无法进行同化,已被困住的猎物就自然变成效力于钓出更大目标的“饵料”……类推下去,后期甚至会有小型的啮齿动物落入圈套!

    ……

    彼时假若尽早发现,介入终止还尚有一丝希望。

    但事实是,经过长期蛰伏,它们终究完全苏醒。

    完全苏醒后的“拟态统合体”,已经能够脱离光照进行自主复制了,同时大快朵颐,同化所有猎物,亦不再模仿纯白棉絮,而是恢复本身褐黄色的模样,伸出无数感官须触用以探查环境……

    集装箱的严重形变正是它们不断复制所造成的。

    维护人员在打开闸门的瞬间,就被喷薄涌出的“棉絮”吞没。

    “他们一定痛苦万分。”

    我想。

    因为资料中少有的图片给人带来极大冲击——死者全身上下皆被彻底纤维化,虽人形还在,但除去骨架以外,实际上已成碰着就塌的絮状空壳。

    脑仁、脏器,无一幸免。

    肌肉、经络,全军覆没。

    更要命的是,他们或称它们,已经就此加入拟态大军……

    于是。

    一首“派对狂欢”的进行曲。

    高调奏鸣了。

觥筹乱倾,杯盘狼藉

    “量变引起质变,可能在某一特定时期,仅靠某一特定契机……哐!突然就转向一发不可收拾。”

    “是的。你所言极是。”

    或为那些维护人员“打开闸门”的瞬间动作,又或为满箱拟态借托他们“献祭”自身所达成的“第一轮感染”……

    后续的记录是这样的:

    地面上管事的领班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见维护人员迟迟未归,自然得派人接着下去看看。

    这回的小组比先前的醒目。

    面对异常状况——那该死的”棉絮”如暴雪积压般遍地都是,远超它们应有的数量;过道上还有几个依稀可见的人形,其中二者竟仿佛定格在卧倒后伸手求救的姿态;空气里更似弥漫一股血肉腐烂的气味,且以那显而易见之处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他们立刻就警觉起来。

    开启生化防护,及时进行检测。

    赫兹人到底是赫兹人,虽然也会犯些低级错误,但好歹见多识广、对突发事件可能潜在的问题极度敏感,待到确定问题后,实施其解决方案亦可称得上雷厉风行。

    不过,关于他们怎么进行的处理、动用了哪些复杂的设备,又做了什么样的阻断工作,这里先不一一称道了。

    谁让皆由“疏忽”以及“意想不到”所造成的恐怖并未停止呢?恰如我说过的“派对进行曲”,彼时才刚刚进入序章。

    而既是“派对”,想要“点灯亮相”可当然得等所有“嘉宾”都齐聚现场!

    “好比一种潜伏期漫长的传染病。”

    “在消杀正式开始前,发散个体便已于原生系统内大量存在……”

    “多呈飘丝状,折光性强,肉眼难以察觉。”

    “可通过呼吸道进入人体……”

    “初期症状表现为剧烈咳嗽。”

    “飞沫带血,一般情况下认定作已被同化完成的人体组织自动脱落……”

    “同具高度‘传染性’。”

    ……

    想到诸如此类虽不连贯、间断破碎,但句句发人寒噤的文字,我认为即便换成其他个不明详情的人过来阅览一遍,也能猜出八成以上的后续内容。

    是的。

    拟态扩散了,最后还以近似病毒般的特殊属性于人际爆发!

    打源头上来说,“对外祸端”正起自第二批进入地下仓库的那几个家伙。

    我的确认可他们反应迅速,他们也以为自己处理得相当稳妥。只可惜,迅速不代表有效,“以为”的含义则更显苍白——因为早在生化防护开启之前,飘丝状的拟态就已经神鬼不觉地进入他们体内!而他们又在乐观庆幸中对自己既成“宿主”的事实浑然不知!

    于是,足以酿成大难的风险就这样见受严重低估,“恶苗”亦从本该被设为继集装箱之后“第二道防火墙”的地下仓库悄悄流向了熙熙攘攘的拥挤人潮……

    “消杀工作干净利落地清除完明面上的‘统合体’,却终竟遗漏掉暗处更为麻烦的‘分化体’。”

    这些“分化体”皆由“统合体”裂散产出,依靠寄生、潜伏,又开启新一轮完全重复的生长——即休眠到假性活跃再到完全苏醒。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这次它们换了些新鲜而“养料”富足的活动场所。

    把高等人族当做温床!

    ……

    但赫兹人不是拥有非常强胜的科技么?难道会一点办法也没有?

    答案断为否定。

    他们的超距同步系统,完全有条件让母星上最顶级的“生命协会专家”(赫兹文明集生物探索、生化实验、精神分析、病变防治四大工程为一体的组织称为“生命协会”。)将其“镜像意识”(脑信号或称意念的动态拷贝。)直接导入医疗智子(抽象概念,权以“智子”替为表述,可理解成随同商舰一道前来的分离式诊愈终端。),进而实时地为患者进行手术、合成药物与定制传闻中机能适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的再生器官,以助第一时间控制内部“疫情”。

    可人神共愤的是,这帮无赖明明拥有结束灾难的能力,却始终对自己应负的责任只字不提——非但极力回避“拉响警报”,甚至还连办“清仓活动”火上浇油,然后在“关外”将陷哀鸿遍野之际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但有什么办法呵?除了对商人的唯利是图咒骂几句以外,剩下的窝火却不得通通憋着吞回肚里去?”

    我相信这正是当时中部元首最真实的心情写照,抑或说,这正是当时扎根在此的广大“原住民”——包括所有基层清算者们最真实的心情写照。

    毕竟觍着脸讨好赫兹人驻扎下来的正是他们,蹭着赫兹人获得最大便利的也是他们。现在出了事,几份“不平等条约”上讲得清清楚楚——纵有多不情愿,最后都得自己买单。

    值得说明一点,由于奥伽墨历史上根本没有出现过类似的问题,即便流行起传统意义上的传染病,也很少能对原始种人产生致命影响。于是作为不管异生种人死活的当权者,自然就从不考虑“相关方面”的应对手段。几乎人人都以为凭借着自己的万能管道,没有什么“小毛病”是熬不过去的。

    但事实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样硬着头皮强撑的结果就是:在亲眼见证那些“毒物”肆意泛滥、防不胜防、抗药性极强与致死率极高的恐怖淫威之后,中部政权彻底宣布无力回天。为防止“拟态病”继续扩散,还干脆把心一横,直接下达封锁命令抛弃了整块片区……

    “有很多敏感的资料都已丢失。”

    我知道。

    那都是些关于曾经的繁华集市如何步步化成一滩废池、一段生命禁地的真实影像——原为抗击“病魔”而搭建起的临时营帐,在浸满患者恶臭污染的体液之后,终至不堪重负,反遭那褐黄色的死亡“棉絮”包裹侵占;无数拖着纤维化残躯的行尸走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内脏从穿孔镂空的身体里滑脱,然后落在地上便如蒲公英之绒般四处飘散;十步以内必见尸骨,具具颅顶开花,生长毛茸细芽,从前安置澄澈双目的眼眶现今亦已幽怨黯然,在丰盈着蛆虫状须触的黑腔内,唯有蜷曲、蠕动永世遗留,窸窸窣窣,密密麻麻……

    若问我是否因此而反胃?

    平心而论,我得答是。

    但还未及顶点!

    真正压到我喘不过气来的,其实当属某人接过这常人避之不及的烂摊子后所做的一系列“无害化工作”。

    可那真的是“无害化”么?

    我必须保留看法。

    因为结局太过荒诞!

    一切太过丧心病狂!

    ……

    档案的末尾,功臣大名赫然在印。

    “他叫颽。墨城三大元首之一。”

    “行辖北部,荒芜之地。”

    “一个身伴谜团如浓雾的人物。”

    在无限混乱的局面下。

    他即为乱中之乱!

    他即能以乱制乱!

    最后,不仅完全牵制住“拟态病”疯长的爪牙,甚至还惊世骇俗地借此一并解决了个奥伽墨上极端严峻的社会问题……

战栗中所诞生的

    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会显得很离奇,但事实确是如此——“多亏”有颽,起自墨城乃至整个赤荒常驻的奥伽墨反倒因祸得福了。

    而且最该对他表示“感谢”的,还要落实在千千万计风餐露宿的异生种人身上!还要落实在曾经作为糟人,能够熬过“童年”最艰苦时期的我身上!

    谁敢想?

    其中千丝万缕的关联竟来自我们赖以维持生计并早早习以为常的东西……

    若缺直观描述,我权且引用一个与该情况十分类似的例子:看过《雪国列车》这部电影的朋友应该都知道,影片里有节关于底层人民生活必需品之来源的经典桥段。是的,我要说的就是那个。我的感触和主角在亲眼见到“餐车”搅拌炉里翻腾着的东西时的感触正是差不多相同的。或者……我的还要更糟糕。

    式微的区别在于。

    他们将用蟑螂与其他肮脏昆虫混制而成的食用凝胶称为“蛋白块”。

    我们则将用拟态与其受害者们混制而成的营养软膏称为“循环片”。

    嗓子干得冒烟。

    想到这些的我,现在就连简单地吞咽口水都难以做到,因为那会让我回忆起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某些天天划过喉咙、进入食道,最终泄向胃中的东西,它们的味道,它们的成分……

    ……

    “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既然能用非常的方式瞒着墨庭议把外人带进这本不该出现外人的地方,那么,说不定他们在此之前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呢!假如猜想成立……又是因为什么?他们会不会还有什么连加密档案都没记录下的其他活动?”

    小雀斑在探索谜团,短短几句表达反让颽的手段及其目的更加扑朔迷离。

    而我依旧未能消化最为表层的“毛刺”,自然害怕深入寻究,所以没忍住让带了点小脾气的抱怨脱口而出。

    “我明白你的疑惑有道理,但还烦请暂且休提。你要体谅我,就先讲些宜人、可人的东西吧,比如贵为公主殿下,每天可以享受到哪些与众不同的高端御膳呵!说句实话,我的忍耐已经快要突破极限。我现在只希望我的伙计们仅仅是被单纯地当作了人质。”

    ……

    接着往过道深处行去,压抑感亦伴随收容方柜的愈发密集与我自身担忧却无奈的心态继续加重。可它到底不配被当成个耽误时间的借口。

    曈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嘴,这意味着她估计在和我怄气,我也知道她心里多半在骂我——骂说从小养尊处优又不是她的错,我这呆子倒挺会冷嘲热讽。

    “既成注定的事,再怎么纠结也没用,还未证实的事,再怎么推演都兴或杞人忧天。何况如今我已身处大概率的圈套之中,假使真会因此乍生意外……但求争分夺秒可以为我多创造些能够带着剩下的人成功脱身的机会。”

    透过高耸棚顶的叶窗向外望去,所幸那些源由厂房中泄露出的不详气体还未蔓延至此,这也就意味着我必须把握形势尚好的当下,加倍利索地去办所有该办的事了。

    摆在第一位的,当为防护装备。

    倒霉在它们不是随处易见的物品,目前,想要取得也只能依靠从落单的员工身上缴获。不过话说回来,该有的员工呢?我从进到这里开始,就始终没看到哪怕一抹影子。虽然现今社会高度智能化的自动器械已经接手大部分的人力工作,但还不至于连所有负责应对“风险”的测控人员也一并取代吧?

    转念想到刚刚发生的爆炸,这实在难以解释。最后我只好安抚自己,想着再怎么离谱,外头都总该会有答案的——因我不信既已发生那么严重的事故他们还不派人前来抢修。

    于是当下唯一的任务,就是暗中观察,慢慢等到时机成熟罢。

    ……

    贴靠过道边缘笃笃前进,我决不希望和该死的储藏罐们有毫厘接触。

    好在这儿的结构还没复杂到如同迷宫,不消多久就让我找到了看起来像是通往出口的“主干道”。

    这是个笔直的路径。

    脚下一纵水泥地面平铺向前,顺延至目力所能及的最远之处——那里立有一扇由朦胧微光勾勒出大致轮廓的厚重铁门;在中央水泥地的侧旁,则是两面长长的铁栅板——越过铁栅网格向下观望,还可瞧见数条粗壮的运输管道如螣蛇般蜿蜒盘踞;行于其上,无论迈着多轻的步子也会踩出吭吭乱响,或为管道中未知的物体在不断震颤,于逼仄狭小的空间内皆欲逃出生天;四下环顾,终逢几方亮着红色警戒灯的操作台,这一处,那一处,就像拼凑奇怪图案、仿佛构成特异法阵,在迫人心慌的危险感中,更将余下的一切都映照得恍若染上腥血……

    “该死!”

    我即时一个激灵向前扑去,果不其然躲过背后悄无声息的攻击。在鱼跃式前滚翻后迅速起身回顾,不得不说,眼前景象还真叫人冷不防地大吃一惊!

    “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

    曈发出惊呼。

    而我则惭愧地叹了口气。

    “这下我必须向你道歉了。要不是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提醒到我,我估计已经直板板地躺在地上……”

    所以记录以外的活动确实存在。

    需要人工掌控的操作台内明明“空空如也”却仍无一不处于运行状态便是最好证明——这些未知缘何身披光学迷彩服的家伙们其实自始至终都待在原先的工作岗位,只不过我没发觉,他们也集体缄默、谨慎地窥伺而已。

    说不定是刚刚接到明确的行动指令?说不定是不甘目标即将脱离视野?反正他们到底还是阴险地露出獠牙!

    奈何我感知力已重返巅峰。

    “再没什么能够伤到我。”

    平静地目视前方。

    于魔君眼中,人数众多的他们既不是饥饿的群狼亦不是值得关注的对手,而是一套套佩戴齐整、自己送上门来的现成装备。

    想到这里,我甚至欣慰得忍不住像个喜欢装腔作势的大反派一样嘴角邪魅上扬。

    “哈哈,诸君!留下一位便可。”

    平淡无奇的正蹬腿衔接追步冲锋,疾速飙近;然后紧跟猛虎下山般狂暴的飞膝开路,先把胆敢偷袭我的出头之鸟狠狠撞飞;拉开一定距离后,则立时开放管道发出耀光瞬闪——刹那间诛绝所有不知好歹还停留原地的蠢货!

    “很好,做得不错。”

    但见被撞飞的那个在落地前单手撑地,四平八稳,仅靠一次旋身卸力即恢复重心进入完全的警戒姿态,故而在耀光袭来之际,他比在场的其他人要更快作出反应——竟不惜以头抢地、倾倒匍匐,最终合乎我所望地成为了整片“蚁堆”中的唯一一位“幸存者”。

    “受过特训的战士么?是专门在此迎接我的?莫非今天是个大日子?”

    他没有回答。

    先是自顾自地后退,继而隐没在灯光昏暗的角落——转眼就消去身形,重新融入拙劣伪装。

    “哥,别大意!他不对劲!”

    “知道。”

    我伫立不动,干脆闭上双眼全靠心法感应,气定神闲地接收每一阵由空气中传来的讯息——好比静观落叶在无风湖面泛起涟漪,直到忽有碎响愈发清晰,便胸有成竹地冷冷低语:“想逃跑么?还是继续攻过来?”

    读秒、预判。

    进是突袭至我跟前的十步之遥。

    退是转身逸走门外的五次呼吸。

    在那折中节点。

    我告诉曈最好将目光从显示屏上稍稍挪开。

    随即便振爆一道足以灼化肉眼的烈阳光幕!

    这光幕,能如扫描激光般让所有客观实在的人与物通通成像现形,无处隐遁。而我,则可凭借着对自身贮藏物的先天“免疫”,在对方失明的情况下睁大双眼搜寻任何一个可疑之处。

    “这样吗?好。尊重你的觉悟。”

    看到前方高速移动的影子非但没有慌乱退却,反而还坚定不移地朝这儿亡命奔来,我点头向他致予敬意,然后便启动无相穿梭,悍然同其对撞!

    “轰。”

    以手杀颈,鹰爪扯喉。

    扭转撕拧,砸肘若斧。

    侧切绊摔,搬山倒掷。

    万钧落力,雨点倾泻!

    尽属十足的杀人技,用在原始种身上,也能即刻造成瘫痪。

    可在一连串暴虐的打击过后,我却陷入深深迟疑——不是碍于可笑地心生怜悯,而是碍于那拳拳到肉的触感绝非我所熟悉的人体……

    待到手中的家伙像捆稻草似的跌在地上耗竭生机,我才终于肯定了心中长期惦记的假设,亦为曈刚刚坚持要我细致留意的猜想。

    “混蛋。还真是这样。”

    一脚踏碎那“东西”的胸膛,亲眼见证几块画有心肝脾肺的小布包从裹挟黑色缠带的躯壳中软软流出。

    几秒过后,地上便只剩一套徒有其表而全无功效的防护服与一摊混杂腐黄色游丝的恶臭泡沫……

    原来不是利用光学迷彩的肉身员工,而是本来就会匿形的术式傀儡!

    “我就说吧,多险啊!还好它阶位不够,不会索命咒语。”

    曈用教训人的语气嚷嚷。

    “是是是。它要会的话早用了。我也是考量过这点才选择验证一番的。”

    我死鸭子嘴硬地狡辩,但心中则在思索一个总归不及深究的问题。

    “是这座工厂。”

    “战栗中所诞生的。”

    正好解释了颽的势力为何能够在全球公认的“生命禁区”畅行无阻、为何能够驯服万物皆噬的可怕拟态以及为何能够剥夺它们的致命属性并使之变成可以被人类长期食用的“循环片”——因他手下的傀儡根本都不在生命范畴之内!因他掌握的咒术秘式自亘古以来就云诡波谲!还因他忠于萌生无数不疯魔不成活的“创意”,唯恐天下太平!

    而他本人呢?

    说不定就是荆的死敌——那个盗走渡鸦“初羽”的恶徒!

    现在证据充分,北部政权与傀儡势力即为一派,是无需辩驳的事实了。

    只是作为异生种人,蛹是如何成为元首,并化名为颽的这个议论,还有待进一步商榷。

    ……

    “现在怎么办?它们穿的都是假的!没有防护装备,你出去以后寸步难行。”曈语调沉重地说。

    “那算我倒霉,得抽调一部分贮藏物用来构筑阻绝屏障。但愿更快一些,但愿……”我口吻固执地回应。

    她一愣,当即大呼小叫地喝道:“什么?!你疯了吗?谁知道后面你还要面对什么呀?构筑实时屏障对现存贮藏物的消耗极大,这太冒险了!而且你没有抵御索命咒语的有效手段,碰上高阶傀儡或者术师本人肯定完蛋!建议你先回来……我们需要静心研究对策!”

    而我面不改色,在头也不回的前行中咬牙:“不,做不到。你不了解。等我回来研究完对策就晚了!我猜这正是他们给我布下的圈套。”

    ……

    小雀斑没有听我说起过荆的故事。

    所以她自然不知道除了我以外,一个被我认作弟弟又至关重要的大男孩儿也在“敌人”们最渴求的“击杀榜首”。

    此前我深深地忧虑过。

    害怕“那位大人”已经通过对我的监视顺道发现荆的身份——毕竟在“天眼”锁定我的时段,他也正好展现了术式。

    不过,想到埋葬虫们并没有第一时间了结荆的性命,是与“那位大人”坚决贯彻的意志相悖,我又猜测兴许“底细”尚未曝光——很可能浏览影像的人亦只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我身上的霁。

    但不论如何,多在他们手中停留一秒,“小娃子”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一分,这点毋庸置疑。

    “倘使能够抑制‘初羽’觉醒的‘稻草人’不幸罹难,那么北部政权便从此将由心术不正而能力却可纵横天下且对我全方位碾压的新任渡鸦所带领!彼时一切都将万劫不复……”

    我不敢压上赌注。

    我不敢冒此风险。

    比较而言,炙与施工队的伙计们甚至都相对安全了!

    ……

    “前进,一定要无条件地前进。”

    朝着仍未解开的谜团刺入利剑。

    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小雀斑,向她强调。

    “止步于此远远不够!”

    “战略撤退绝不存在于当下残酷的行动纲领之中!”

    纵有天敌,何妨鏖战?

    我必须要做个了断。

冷峻,直到其完全沉默

    从库房的偏门出来后,眼前是一片杂物的堆放地。

    围夹着库房的三面砖墙,整块区域呈现为狭长的“U”字——正好提供了个相对隐蔽且利于探查情况的良好地形。

    走出两步。

    这儿有各式各样被灰白遮光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形箱子,也有状似太阳能板的聚光器材,其间还横放着一排体型宽胖好比油罐车所载油罐的合金容器……但由于外观斑驳,安置得又较为凌乱,我认为它们都不是什么重要物件。

    踩着满地不知名的碎屑,绕行过四处仿佛经历爆炸的破壳桶,最终身贴一辆斜插于道口拐角的玄铁色重型卡车向视野开阔处循望……

    此去两点钟方向,可以远眺事故的发生位置。

    现在看来,那里的火势已经熄灭大半,而且褐黄色的不祥气体亦已淡化。只是留下几柱报废的烟囱还在冒着轻烟,伴杂死灰,一个往上飘、一个向下沉,拼凑出黑白交撞的画面冲突。

    周旁的巨型储气设施应该就是问题根源。见它外层的保护框架尽数脱落,而本体也被烧得穿出个深陷的窟窿,说不清,我总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认为这样的破坏痕迹很有可能出自炙那家伙之手,是“恒星爆”的概率极高。

    透过窟窿往里视察,除了焦黑以外即为仍于内壁刻着依稀微亮的残余火星,合计着都在慢慢侵蚀其风烛般的支撑结构。然后过上一会儿,但闻“哗哗”乱响——剩下的土石方、复合板与阀门部件等物便在我的见证下轰然崩塌了。

    ……

    “嚯,这辈子没见过拆楼现场,倒的确颇为壮观。”

    “你还有心思感慨?!”

    我刚想行动,曈却低声叫住了我。

    “等一下,有情况。”

    “怎么了?”

    “我用‘神踪之眼’看得清楚,你不觉得那边的云彩很奇怪么?”

    定睛观瞧,诚然如是。

    虽说初到此地之时,天空就已经黑云压顶,而且整片苍穹都显出一派史诗级暴雨前夕的景致,但归根结底,这些都还称得上是自然天象。

    真正让人感到异样的,其实当属独独凝聚在事故发生位置的奇怪气团——它们就像拥有自己的生命,不断变换着几何形状,或如烟圈,或如碟盘,时而游走,时而停顿,总之徘徊不散,低空环绕,表现得太过诡吊。

    “我给你…共享镜头,你就知道。”

    两秒后,曈忽然咬牙切齿地说道,一股恨意直冲屏幕。

    原来是那些气团正在降尘,“奔走着”吸附空气中的逸散物质,同时定点落雨,灭除地上的火种。其行为特征可以简单概括为具有高度的主观能动性……

    视角一换,镜头的焦点又聚准在了一台“青蜂R型”私用胶囊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该型号的胶囊全球仅仅发售过十台,虽远远比不上元首座驾,但同样堪称夸张到无法无天的奢侈品。

    “呵呵,看到了么?那就是我的混蛋老爸送出的人情!”

    而话说到这儿,我也心知肚明了。

    有个腌臜的名字在我与曈口中不约而同地狠狠吐出,劣于一啖浓痰。

    “霁!给我拿命来!”

    看见那银白色的油头背发、与精瘦身材极不相称的宽大风衣、惹人生厌的贼眉鼠眼和时刻嚣张不已不可一世的嘴脸,我发誓真想直接穿射一道超长距离的“蚀骨流荧”钻进他的脑壳!让他也像他请来的几个“低级恶魔”一样感受一番全身拧作麻花或天灵盖炸裂、管道尽毁的痛苦绝望!

    然而他身边跟随着的几个“黑色缠布人”又让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同时安抚小雀斑“现在还不是时候”。

    ”论光再怎么无坚不破,对方也都是魔君级别的人物和在血脉上能够对我进行压制的咒术使用者。”

    一方面因为维持“A.T.力场”确实让我感到非常耗费精力,何况在这么远的距离下倘使没法做到一击必杀,则定会面临无比惨烈的包围战。

    另一方面因为我确实还未做好完全的准备以应对高阶傀儡的未知能力,何况他们还挟持着我所在乎的人质,眼下绝无任何轻敌的余地。

    “真没想到他竟会亲身来到这里。”

    “可他来这儿做什么呢?”

    不会是不知道我来了吧?更不会是仅仅来帮忙解决工厂的突发情况吧?

    或者他们真没料到我会借助小雀斑的权限发现这里?

    不,太天真了。

    一切都该考虑最坏的情况。

    ……

    远望霁受身边的傀儡簇拥着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心中有个声音突然严肃地响起:“他们说不定正要去对‘人质’做出什么糟糕的事情来!”

    我知道这样猜测没有准确的依据。

    但想到的事情绝不可能放任不管。

    于是估摸好行进的方向,连忙依靠缘路的遮挡,悄悄跟了上去。

    “保持冷峻,直到目标完全沉默。”

    “收到。”

形骸殊异

    追至废墟前,我的脚步愈渐放缓。

    虽然这里的混乱已经得到控制,但出于安全考虑,我还是没让“阻绝屏障”淡化分毫。何况高耸庞大的工业建筑远看时并无特别之处,等到身临其下时却又带来一阵压重之感——好像旧日支配者立在渺小的人类跟前……

    往那近乎焦化成炭的厂房入口,正为霁刚刚消失的地方看去:远上一片斜坡,估计是供给装载胶囊或大型重卡的卸货通道;厚实的履带挟制板从里面延伸出来,恍若利齿钢牙;再深入些,便又是晦暗不明的室内了——总之整幢车间给我的感觉都十分古怪。看到残破的屋顶有光透射下来,本应让陈设变得多少亮堂一些才对,然而实际情况却是除了被光直照的角落,其他区域竟都自顾自地蒙在漆黑当中,很难不让人怀疑某种“特殊成分”具有十分变态的吸光性……

    “就像你的克星,不是么?”

    “你想说黑洞?”

    “见过的人都会这么说的。”

    我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倒想出个不太吉利的词语——“坟墓”。

    而曈见我犟死了一定要把这种在她眼中无异于自杀的愚蠢活动进行下去,没奈何,最终只能提议先用“神踪之眼”辅助探路,至少为我排除些能够尽她最大努力去排除的“浅陋陷阱”。

    解开腕带,那小球便又改回其滚圆的形态了,随后即像幽浮一样无声地悬飞着先我一步进入未知域界……

    独剩外头的我,当下唯可停驻在易于随时进行防守迎击的“掩体”后面,警惕四周——于漫长静待之中,反倒开始认为无论是扎堆的隐身者偷偷朝这儿缩圈靠拢还是“神踪之眼”忽尔在人不觉意的瞬间惨遭毁坏都算合情合理的事。

    “如果发生了,说明我直觉尚准,同时能够耻笑对方用的手段简单粗暴。那会是个好消息的。”

    相比迫不得已地潜藏,我诚然更希望来场放开手脚的对决,至少在心理层面,是这样。好比登上擂台,钻进八角笼里,你能看得见切切实实的对手,他虽有战术,但你随时可以调整对策,主要还不用比拼什么像魔法一样玄乎的“超能力”,单纯地只用拳脚膝肘、摔拿降伏暴力输出……

    结果,讽刺的。

    半晌过去,风平浪静。

    直到小雀斑回来之前,我都在怨叹自己的第六感不再敏锐,纵使被逼着攀上极限,亦都很难保证状态长盛……

    “你看上去有少少急躁哦。”

    “说不急躁肯定是在放屁。”

    “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想要揍点东西。沙袋也好,木桩也好,但最好还是会吃痛会惨叫会流血的家伙!我甚至想不用贮藏物,直接痛扁他一顿,用上我最熟悉的‘暴术’,看他满地找牙,听他哀嚎!这样的话,该死的反馈感就会有了。”

    曈听我的语气知道我在开个勉强的玩笑,于是也调皮地咂嘴耸肩。

    “想要反馈是吧?反馈就是暂时没有侦测到电子技术类的陷阱,从门廊开始的很长一段路程里也不需要特别关注哪些东西。噢?抱歉,想看看画面可做不到,因为什么也拍不清楚。不过再往后去可就得打起点精神了——‘神踪之眼’的动态传感器确实接收到些音频和热源信号,在一刻不停地徘徊……”

    我稍微感到惊讶。

    “不对吧?如果是霁和他的几个‘保镖’还未走远又专登守着,任你多隐蔽地行进,也没理由谁都不做出点动作来的。设若不具备这样的感知能力或称警觉,我看别说‘墨城首席’了,霁他能否配得上‘魔君’这原有名号都很成问题。”

    “嘁,知道知道!我确实体会不了你们这类‘怪物’所标榜的感知力到底多能明察秋毫啦,但可以赞同,你的判断有道理,我也不认为那是霁还杵在原地——毕竟信号单位有好几个呢!音频的解析可以先放一边,重点是移动热源,咱们都知道它不可能出自傀儡!”

    “你说有好几个?”

    “对,而且行动轨迹十分散漫,像一群圈养的家禽。当中要是有霁,呵,就恐怕他被铁门夹了脑袋!再说刚刚跟着他的几位,很明显,小刀剌嗓子都没有一个‘滴得出红点’来……”

    定定地注视。

    我在思索那些“移动热源”的本体究竟身为何物。难道是某种智能机器?抑或是真正的工厂员工?

    若是人的话,他们在做什么?既已和霁打过照面还相安无事,我是不是可以将之定义为“敌人”?

    倘使退一步假设气象魔君故意卖傻充楞,是为了混淆视听而特意如此……还有额外的应对方案么?

    ……

    保险起见,我需要验证。

    “配合我。”

    “什么?”

    “那些‘移动热源’大概在什么位置?”

    “从入口进去,约莫得走几百步的距离吧。比较深,看样子都聚集在一起。你的意思是……”

    “我本想将这些‘移动热源’先引出来看看的。可惜太远了!假如都是智力正常的员工,保不齐没追两步就会遇上特别机警的家伙立马汇报情况——这样非但失去验证意义,更让我们暴露藏身位置;假如是设计好的,没错,可就更糟……”

    话毕,我即着眼于规划线路向厂房入口移步,不久后便踏过门槛。

    “准备好了吗?”

    “有一个办法,我们必须默契。”

    “直说吧,我需要做什么?”

    “和我分头行动,尽量低调。一旦有可能的目标接近且避无可避,你就直接投放全息影相吸引注意!到时候看情况给我信号,所有问题都会在半秒钟内解决。”

    “嚯,你倒挺自信的!照我的话,这样做风险程度反而更高咧!”

    “因为时间关系我才出此下策,起码化被动为主动了,何况立足于整体得失浅作权衡,大胆的尝试亦好过在准备欠妥的忙乱下手足无措,最终依旧‘触响警报’。我现在需要你的信任。”

    “得得得,冇问题。少给我文邹邹地瞎扯,真拿你没办法!”

    ……

    又是一盘紧张的对赌。

    然我不曾忘记自己已是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的光湮魔君。

    “开局吧。”

    接过“神踪之眼”上类似耳机般的微型传讯装置并将它们塞入耳内,我即和曈约定好终点方向开始穿插前进——保持一定距离,又彼此不离视线范围。

    在她出色的配合与掩护下,我这边通行无阻,全程没有露出痕迹。

    是故那些“移动热源”在我心中认定的威胁度自然也就慢慢降低了。

    可惜。

    万事就怕转折。

    眼下太过乐观……

    正当我们将要越过一道“关卡”的时候,“神踪之眼”没征兆的,突然像是受到强烈干扰般嗡嗡颤动起来,不一会儿还竟径直坠落!

    在其金属外壳碰撞地面,发出一声清响的刹那,我能感觉到,有人来了。

    是的,是人,而且是很多人!

    虽有惊愕,好在曈及时地恢复状态,连忙向旁边的角落投射虚拟影相。

    “快!就是现在!”

    传讯装置内响起她急迫而略带兴奋的叫喊。我知道,意思是所谓的“敌人”已经围上来了,要我抓紧时机像我方才夸口的那样半秒钟内解决一切问题……

    老实说,按我的反应速度,这当然不在话下,毋庸置疑——管道已经开放,目标亦已悉数锁定,只等扣下“扳机”的瞬间,他们便要通通奔赴黄泉!

    可是……

    “快啊!你在发什么愣?!”

    小雀斑不耐烦地催促起来,同时,“敌人”们逐渐围拢。

    “喂喂喂!傻了吗?怎么回事啊?他们发现影相是假的了!他们要拉警报了!你醒醒啊喂!”

    此时的我,呆呆站立。

    不知所措是因为这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一时间陷入深度延宕。

    不论别的。

    单论“敌人”们穿着施工队的服装。

    单论……

    眼前的几位正是施工队的队员。

肉身傀儡

    现时来不及向小雀斑多作解释。

    我立马腾跃向上,纵身于旁边一台报废仪器的顶端。但闻“嚓”的尖声划过,再冷静下来仔细分辨——原来是两个“工友”已经冲到眼前不远处,仅一挥手就给仪器的金属外壳留下深深伤痕……

    “这是什么怪物?”曈见他们奇形怪状,不由得倒吸凉气,继而颤颤地连问:“是人?是傀儡?或者都不是?他们究竟是什么啊?”

    “他们正是我冒死要带回来的伙计。”此刻的我,心里其实早就底气全无,但出于不甘,仍在执著地用信念警醒自己:“别轻言放弃!”

    犹疑间,又见六道虚影将至。

    凑齐目前所侦测出的热源总数,没有荆和炙在内。

    不知这算不算个好消息……

    老实说,头先我甚至祈愿过对些意志坚定的人兴许能用言语尝试唤醒,奈何微光逐次照清他们的全貌后,该想法却直接成了“天真痴妄”的代名词。

    “为什么?”

    为在呼吸愈渐急促的悚惧之中,我眼睁睁地看到目光呆滞、手脚扭曲的他们如失智无脑、只会追踪声响与亮光的丧尸般乱步逼近!但最令人感到恶寒的原因还不止于此,止于,他们身上皆密布着那象征灾厄、常伴死亡、诞自宇宙未知深处的恐怖生命体——絮状拟态!

    而且有一点十分奇怪。

    “工友”们似乎并未遭到拟态的致命蚕食,反倒像穿戴防具一样,二者嵌合,相契相融——血肉之躯为拟态提供了旺盛的活性,使拟态可以脱离其感官须触探行缓慢的限制,成为灵活游走的威胁;拟态亦为血肉之躯“覆甲着装”,延长手脚,在不断累积的疯狂复制与持续更新下,使人整身都变得粗蛮霸道……

    “所以你班友是被控制了?”

    小雀斑一语道破。

    让我更好地注意到些关于“行为模式”的问题——眼下分明是拟态在拖动着所有人进行攻击!若把场面比作木偶戏,它们便是牵制各大关节的提线!

    其中最为核心的,应该就属条条吸附在脊柱位置的锥形团块——无数细爪从那儿针尖也似地扎进皮肤,把周边所有组织都染成病态的褐黄色……

    次之,则不得不提及方才向我袭来的,尽由感官须触拼接而成的锋锐“刀剑”——可怕的破坏力一度让我回想起常态血芒刺……唯独区别在,血芒刺至刚至强,而它们竟可软硬兼施!连缀“工友”们的手臂,一会儿好比蛛丝缠线,一会儿又好比钢筋铁钩,所到处无坚不摧……

    “这分明是肉身傀儡!”

    “原来拟态就是生产制造的关键!”

    该死。

    我在短短的这几秒内所浪费的时间足够他们封锁出口,甚至连没有生命的厂房都像觉醒了咒力,令人插翅难飞。

    于往返方向回顾,外界的天光竟也在飞速远离!越来越淡,越来越弱,最后终被同乎深渊的黑暗完全吞没。

    所幸实时构筑的阻绝屏障还能以它仅存的微明照清一小部分区域,教我不至于损失掉基本的视力……

    “早不听劝,这是专门针对你的!”

    默认曈的指责,我只得尝试着朝厂房上方击发一记群耀辉闪,但愿能以此开出缺口。

    那阵时,既知行踪暴露,倒的确不再关注何时会迎来决战了,要见“底牌”,亦须硬着头皮挺上。

    怎料迅猛的集束在刚刚释放的瞬间就遭遇到一股莫名“怪力”,处回旋之中骤然扭曲,全部偏离了定准的方向!更让人倒吸凉气的是,它们在无序散射的状态下还差点捅穿“工友”们的身体……

    “别停下,继续啊!”

    “不行,太冒险了。”

    话音未落,六七柄“弹簧刀剑”已撕裂空气向我劈来——虽毫无疑问地悉数消逝于阻绝屏障之前,但依旧带来一阵引人心惊的震慑感。

    “还好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突破不了你的防御。听我说,你先和他们迂回着拖拖时间,我这就去用超声测绘帮你寻找可供撤退的路径!”

    “了解。”

    小雀斑离开后,我倒松了口气。

    因为我清楚自己很快又要做出件在她看来绝不能容许的傻事了。

    ……

    紧皱眉头,面对那些突然僵直不动像是在思考对策的“工友”。

    “疯了。全疯了。”

    “莫非拟态真的拥有智力?”

    “不对。更像是在执行命令。”

    但见“远距离手段”无法奏效,他们竟直接被强推着猛然向我冲来!

    对拟态而言,这当然不是什么高明的方式,而且相比原来的举动还显得好似黔驴技穷,按理说,更没理由能够造成任何凭借“刀剑”所造成不了的伤害。

    可对我而言,这却是个十分糟糕的情况——就仿佛被几团结构简单到还不如草履虫的玩意儿看穿了内心,是故自然地会怀疑它们并非只受到本能驱使。

    设若站立不动。

    “工友”们一头撞上来便将被阻绝屏障消逝到连渣都不剩。

    设若快速闪避。

    贮藏物的损量又要急剧攀升。何况他们八个的粘着程度远胜膏药,在最终方案得以确定之前,我都很难祭出“耗能”更大的无相穿梭去铤而走险……

    “呵,我这开光嘴……”

    在第一双带着“感染源”的毒手已近眼前之际,我不假思索地解除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阻绝屏障,使除去覆盖最重要的呼吸道以外的所有身体表面都暴露在外,然后侧身跳步,立作拍掌化解拳锋,最大程度地降低了会令人受到不可逆转之伤害的可能。

    没错。

    我愿意为了这班伙计承担风险。

    现在要做的,正是用前番渴求施展的拳脚功夫来随机应变!

    但形势严峻不言而喻。

    起手才顺势撇开一人,下一个即比肩而至——就像是吃准了我定会解除绝对防御一样,居然明目张胆地跳进内围,撑开手掌化利爪,下扯、翻撩,一通“胡搅蛮缠”。

    好在其速度远不及我,两秒钟内便被我抓住破绽,利用擒拿技先封锁双手,而后一刹整劲发力往前强推,碰巧还撞倒另外两个后来者。

    ……

    定桩环顾。

    我耳听八方。

    转身侧蹬那最先被撇开的。

    回头拦腰摔这又爬起身的。

    趟地翻滚屈膝带兔子蹬鹰。

    连环勾踢绞剪接鲤鱼打挺。

    ……

    数十个回合下来,他们虽屡屡落败,但均未出现半点体力衰减的迹象。

    反观我,用的都是相对温和的招式,所以纵使游刃有余,出现失误都必将在所难免……

    “哥!你在胡闹什么?!”

    小雀斑责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总算……怎么样?有路可走么?”

    而我则一边双拳对敌四手,一边抽空与她对话。

    “有条地道!不知到通向哪里!”

    “好!”

    我卖了个假动作,顺利晃开所有人后便撒腿奔向“神踪之眼”。

    不能再折腾了。

    危险已经放大到足以让我对自己的格斗技产生质疑的程度。

故患有所不避也

    “你知不知道他们但凡给你造成任何哪怕一小点的擦伤你都得完蛋?!”

    “我知道。拟态会从伤口进入身体,然后把我也变成他们的一份子。”

    “那还解除防护徒手近战?!”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

    曈和我。

    她突然像是当了“姐姐”。

    义正言辞地教训起“饭前还在玩泥巴”的“弟弟”。站在她的角度,我确实能够理解,所以知道此后再怎么“争辩”都无非离不了一套“冠冕堂皇”的论调……

    我中计了。

    可早就清楚不是么?

    那些阴谋险算的奸人们为的正是极力扼杀我发挥至强实力,故而才将我招来这已经做好精心修葺的坟墓。

    他们步步为营,处处张机!

    先是以喜光的拟态充作震慑,让我顾虑其恐怖的能力特性;再用咒术附助铺垫,叫本就诡谲的阴影变得更加棘手;最后投出道“撒手锏”来,让已经成为肉身傀儡的“工友”们分批分散在整座工厂的各个角落,迫使我因无法排除普照光的“赦免范围”而选择弃用足可荡川为原的无解绝招,甚至,不费一兵一卒就有很高概率令我惨受原本当成精神支柱的信念拖累,终竟自遭毁灭……

    “好啊,咒术师在操控拟态,这你知道,拟态又具有恐怖的同化属性,你也知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怎么还总不让人省心?!猪吗?!”

    “拟态已经和伙计们融为一体,我若继续开着屏障就等于亲手杀掉我冒死要救的人……你说呢?这难道是我想看到的么?”

    她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对他们下不去手,难道对间破房子也下不去手?明明多试几次光爆就能撕开裂缝,到时候先撤退不行吗?”

    我连连摇头,不厌其烦地解释。

    “这间厂房古怪的建材似乎也有咒力加持,所有由光发起的攻击都会失去准心,接着被优先牵引到‘工友’身上!”

    说话时,刚刚被我用三拳两脚掀翻凌乱杂物堵住的入口已经再也硬撑不住轮番猛攻了。

    而我正循着“神踪之眼”在空中拖留的尾迹,警惕身前身后,同时穿行所谓的“地下通道”。

    由于黑暗侵噬,吞没大部分区域,我并未看清其他方向还有哪些布置,权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却不想,这地道深不见底,仿佛要探入某个隐秘空间……眼下全无闲情顾及自投罗网般的决定,头脑内尽在思考到底如何是好。

    又随噼里啪啦一顿杂响。

    窄路上前有堵截,后有追击。

    “小心!”

    明明是个涵洞般的封闭地段,谁敢信它较外头而言反倒微微亮堂少许,但亦仅限于冰冷色调的荧光信号灯提前两步为我映出一撇正守在拐角后面的幽幽残影——趁我刹不住脚跟,便猛地现身抡臂横扫,“剑锋”直指咽喉。

    亏得有曈提醒,我当即踩个侧步偏身蹬向一旁呈椭圆内弧状弯曲的墙面,然后依靠惯性缩首、压肩,以极低的姿态完成空翻;避过攻击兼俯身贴近后,紧跟膀手蝴蝶掌瞬时发力,照准中线旋绞缠臂破其“双刃”,逼入三关短桥之内;接着立出寸劲崩打前胸,附带攀颈斜拉重心扭转站位,一记收力五成的贴山靠及时将他撞向尾随八者……

    还没完。

    前面马上又窜出几个。

    “你再不多使点劲,他们非活生生地把你给耗死!你自己看看,打了这么多回,哪个不是一倒地立刻就爬起来的?你呢?白白浪费气力!”

    我赞同她说的有道理。

    可难就难在这些肉身傀儡无一例外都是异生种人。假使换成皮糙肉厚且无限再生的炙,那么情况相反,插眼、踢裆、封喉、穿心等能够即刻制止行动的手段不胜枚举!对他们则万万不行。

    ……

    眼看黑压压的一片。

    容我宽选的余地终于所剩无几。

    “抱歉了。”

    替换武技。我迫不得已要用出些将会造成更大伤害的手段……

    只见前后皆已围拢。

    默算着既成定式的攻击间隔,我迈开钻石步伐,敏捷闪避锋芒;闪避之余还动用感知能力与细致入微的观察寻找薄弱之处,而后即饿虎扑食也似的跳步疾冲;倘若时机成熟,就顺势抛拳轰砸,外加盘肘、飞膝等狂暴力量,强行给包围圈破开豁口!

    顷刻间,四下乱作一团。

    幸我心中计划不乱。

    立于豁口,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巧夺拐角处地形阻挡所提供的天然掩护,见一个打一个,拳拳命中。

    可问题是这样做奏效了么?

    不。

    这么做到底无济于事!

    拟态对“工友”们的控制早就深入骨髓,不是简单地给筋骨皮肉造成一定损伤便能解除或限制行动的。

    粗略地数了数人头,当下至少已有十二人聚集于此。

    十二人中,有的关节脱臼,有的皮开肉绽,可他们竟都像无谓疼痛所造成的任何影响一样,没有呻吟、没有迟缓,仍在被拟态拖着残躯朝我不知疲倦而僵硬麻木地发起攻击。

    是活脱脱的木偶、死沉沉的木偶!

    ……

    “哥。”曈严肃地喊住了我。

    “别说……”我心如死灰。

    “是你应该早点醒悟,他们彻底没救了。档案中的拟态病于我们而言一直都是不治之症,你亲眼看到过,何况他们还受到邪咒的双重摧残……很抱歉,但我必须告诉你,你现在面对的就是一群没有痛感还会要了你小命的尸体!”

    这次,我没有回应。

    一来是因为依旧困于用拳脚抗御凶险,二来是因为我对荆或能作出意想不到的救场尚且保留一丝希望。

    就这样边打边退。

    不觉身边的景象更迭。

    我们竟遁出“隧道”踏上了座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于何故会隐藏在地底的开阔瞰台!而这瞰台下方,似乎还有一片宽敞到难以描摹的场地,硕大无朋,正在向上冒着通明的、褐黄色的光彩。

    抽不出任何心思揣测下面究竟藏着什么。

    我只能推断自己已被逼至绝路。

    “哥!是时候了,给他们个痛快吧!每次看你出拳我都要捏紧一把汗,不论你拳头上的茧子有多厚……他们已经没救了,没救了,听不明白吗?!你值得为了没救的异生种人送死吗?!或者……你还有比起他们更想救的另外两个熟人,我没说错吧?你现在要是被他们给搭进去,一切都完了!你想想吧!”

    不知为何,我自动过滤掉了很多令我无比伤心的话,甚至不愿意承认那些话是小雀斑说出的。

    可保留下的这些,仍旧尖锐。

    尖锐中不容辩驳。

    ……

    “我知道了。”

    无力地,在下定决心制住最后一个上前的“工友”后,我行将开启管道。

    然而真正挟过那最后一个“工友”时,万般无奈却又让我愈发希望时间暂缓,以至于迟迟不肯践行下一步计划。

    恰逢脚下亮起的光彩终究照清了他的脸庞——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我清晰得见,分明有两行清泪从他空洞如死鱼之眼般的双目缓缓流下……

    恍惚愣神。

    “哥们儿……你在哭吗?”

    对方嘴角微微抽搐。

    “喂,哥们儿!你是在哭吗?!”

    一道惊雷劈在心间。

    “他是在流泪,他是在哭啊!”

    这难道不正象征着情感尚存?

    纵使形骸已受控制,可称为“灵魂”的东西依旧停留于受伤却坚强求生的肉体之内!

    很难想象他们在我重拳重脚的暴击下完全得凭借自己余遗而不得超脱的意志硬扛所有——在极不情愿却束手无策中重复一遍又一遍浑身打颤的恐惧!

    现在,曈啊,你告诉阿哥,莫非他们还要目睹自己的死亡过程吗?!

    呼之欲出的光熄灭了。

    因为它绝不可以再变回从前不分青红皂白的模样,它绝不可以再变回从前苟且过活的模样!这是我费劲千辛万苦,在惭愧接受了几多无私的牺牲与奉献后发誓宁死也要坚守的底线!

    生,我所欲也。

    义,亦我所欲也。

    二者不可得兼……

    当值此际,更令我感到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继我擒住那流泪的“工友”之后,第二人挺着“臂刃”向我袭来。

    由于失神,我再也没有了格挡这一次攻击的能力。

    ……

    最后,他刺穿了我的脖颈。

    然后在昏天地暗中向上一挑,把我从高高的瞰台上给撇了下去……

    那人是荆。

    已经被残忍制成肉身傀儡的荆。

阴晴圆缺尽天意

    我立时眼前一黑,但说不上来的,反倒认为有些事是从起初便如宿命般注定,或者,它们还别有用意,竟非要同我这受难罪人屡屡相逢,以慷慨地予我可否赎清两世恶业的考验。

    相比过往人生途中所见所闻的诸位可歌可泣可敬可爱的真正英雄啊……我实在自惭形秽,渺若微尘。但凭借愚钝的资质,现在也终于知道自己有多仰慕生而平凡的他们竟能作出惊天壮举。

    “既尽人事……”

    随着下落速度越来越快,我感到仿佛有纵飞驰的列车正从头顶照面而来,笔直地砸下。

    然而想象中当即失去心智的情况迟迟未现,从脖颈伤口那儿传来的,亦不外乎尚处原始种人忍耐限度之内的神经阵痛与泊泊鲜血浸染贲涌的成片湿润。

    想到毒剂项圈好死不死并未遭到损坏,它还“恪尽职守”地帮我吸附着已经溶于皮下的毒剂呢!我一时说不准有没有可能正是因为它在“以毒攻毒”,从而碰巧抑制了拟态的生长与扩散……

    这莫非意味着我仍可放手一搏?

    趁此最后的时间发挥最终价值?

    幸于观台距其下方庞大空间的底部好比山巅降至山脚——给我充足的时间思考下一步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慢着,这未免太夸张了吧!”

    但见一樽大过万吨吃水级游轮的泰坦“玻璃罩”映入眼帘,我心里不由得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

    这“玻璃罩”总体呈圆柱状,整身色泽褐黄——依此看来,前番在观台上所见的光彩恰是出于其中。

    重点在于,它的外部材质仅靠肉眼判断便知坚硬非常,即使拟作足够抗御烈性炸药爆破的宏岸堤坝都属合情合理,紧裹一团同样巨大到使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不可名状之物,无疑,是严格遵照了“核心容器”该有的规格……

    它竖式矗立,占据整片地下空间的绝大部分区域。而余外螺旋盘绕于半空中的,则是上千条褶皮虹吸管自那保护层内牵连接出——延向四面八方,钻进无数角落,不时喘动,恐有生命!

    正此间,刚好撞遇其中一条横贯身下,韧性极好,帮我挡了一挡,卸去不少冲击。外加我顺手攀挂,捋其褶皮边缘分段减速,不久后还竟得以安全地脚跟着地。

    “造化!”

    我狠狠叹道。

    立此深渊最深处,抬头细致地仰观一切。原来那“玻璃罩”内的不可名状之物正是拟态,只不过体积堪称悚怖,设若脱离控制,怕是仅用一期感染整颗星球也不在话下!结合“史料”记载,我断定它便是那灾后经由人工饲养,重新凝聚而成,并被当作量产循环片“万宗之宗”的终极统合体Ω——百亿异生种人维生口粮的初始源头、现存所有“第二代”分化体的绝对始祖。而这宽敞到多出地表工厂占地两倍以上的秘密空间,想必正是拓建于赫兹人储货仓库的原址……

    突然,我感到伤口一瞬激痛!

    大概是身上的某个“信徒”受到了它所信奉神明的强烈感召。

    “所以终究逃不掉,是么?”

    可正当我就要在下意识的驱动中伸手按压患处之时,竟有一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听见,那是非常清晰的一个字。

    “不。”

    我当即吓了一跳。

    四下环顾却没看到“神踪之眼”,更何况摔落前我记得清楚,曈本想帮我用那颗小球的全速冲撞挡下攻击的,奈何关键时刻又掉链子——这次的干扰异常强烈,竟直接让智能感应连同推进器等所有精密元件溅出火花,近乎报废……

    是故我开始怀疑自己出现幻觉。

    没想到,才隔两秒便又有“一句话”继续蹦出,让我更加清晰地分辨到——不,那不像是由别人说出的,反倒像是我自己的大脑正在接受某种精神引导,接着给全身发送了一段信号指令,最终在认知功能的自动翻译下,这段指令又被准确转录成了所谓的“语言”。

    “忍忍吧大哥,很快就会过去了。”

    话毕,我一脸震惊。

    “荆?是你吗?是你在和我说话?”

    抱着猜疑的态度,我赶忙用相同波段的“意念”尝试回复——结果事实证明它确实管用!

    “是的,大哥!是我呀!你真的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选择毫无条件地保护我们!即便会让自己承受风险、会让自己受伤……我必须要对大哥说声谢谢!替我自己,也替大家,在刚才那样的危急时刻……”

    不可思议。

    纵使只靠权且称为“脑电波”的东西进行交流,我也完全能够感受到荆那小子在情绪上的跌宕起伏——他的确成熟了不少,可在面对这样棘手的情况时,难免还是会流露少许常情中的害怕、无助与不知所措。

    但不要紧。

    因为我也是一样的。

    而且,既已得悉他的信任与在见到我以后如潮水般翻涌的激动,欣慰之情一时无以言表——我为我自己做了个正确的选择,留住了亲爱的弟弟!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确实不是感言泛滥的时候,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些似乎只有荆才能解释明朗的问题。

    “好了好了,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干脆从你为什么要攻击我,还把我丢下来说起,以及,我们现在这样的‘通话’究竟是什么原理?”

    他顿了顿,执著又惊异地问道。

    “那么大哥已经知道北部势力就是我的死敌了?还有现在粘附在我们身上的这些被他们叫做‘拟态’的东西?”

    “知道了。知道了不少。”

    “好的。我就简短截说吧!”

    ……

    在听完他逻辑清晰且精炼无遗的阐述后,我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埋葬虫把他们带上胶囊之时起,这小子就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幸他师父曾经以灵魂为抵押换取来的那道“强效契约”影响至今——相当于给蛹使了个“鬼遮眼”的戏法,让他除非“亲身验证”,否则永世无法窥探由荆运用的任何形式的咒术。外加炙和施工队全体同仁的给力掩护,他顺利地被当成了个普通的人质。

    紧跟着进入厂区以后,所有人要接受的第一场折磨便是“唤醒”拟态。

    好在荆的洞察力一向敏锐,很快便分析出了拟态的所有特性,当然,这都建立在一个至关重要的基础之上——他知晓驯服拟态的是为一种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咒术。

    推而论之,关于北部势力为何要瞒着墨庭议将本该被就地清算之人全都拉来此地的疑问也终于有了答案!

    ……

    想到这儿,我深吸一口冷气。

    因为咒术是从一开始就被埋藏在终极统合体Ω内的,那意味着全球的异生种人,和我,或多或少,皆已被留存邪恶之苗。

    不过好消息是,按照荆的说法,想要维持如此广大的影响范围,这道咒术的使用条件就必然会变得较平常而言更加苛刻,而且在其上手难易程度方面也会有着相对应的衰减。

    具体如何,就表现在所有受术者都只有在接近了终极统合体Ω这一巨型“咒源”以后才会遭到控制,彻底堕化成“肉身傀儡”,而且解除这样的控制于现阶段的荆而言已是有能力去完成的事。

    “出于我一路表现出的软弱,那些家伙们终于放松了警惕,恰好给了我可以加紧准备咒术的机会。但你也知道,这件事可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所以我便把施放‘反咒’的载体定位到了自己的贮藏物……对,就是刚刚趁乱安进你伤口的种子,它现在可能会像疙瘩一样让你难受,但千万别把它摘下来!它能帮你抑制拟态的生长,保你守住心智。”

    “等等,我插嘴一句,你的贮藏物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暴走了?”

    “是的!这可是我在长官的教导下夜以继日所训练出的成果啊。现在讲讲它在‘附魔’以后的另一个功效吧,就是相当于在敌人们的‘监管系统’内建立了一个‘隐藏频道’的后门,让我们可以相互心灵沟通而不被发现。但是呢,由于时间以及精力有限,眼下拥有‘反咒’种子的人只有你,我,长官和溟队长……”

    “嗯?话说回来,炙呢?这混球上哪儿去了?他丢下你不管?”

    荆陷入了沉默。

    两秒后,他又略带哭腔地说起。

    “我……我不知道……我们本来打算自救的,可是这里太诡异了!我和他们走散了,为了不暴露身份,只好回来假装出一副已受控制的模样,和弟兄们混在一起……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而且超出一定距离以后,我便再也联系不上他们。大哥,他们会不会……”

    我咬了咬牙。

    但很快对他坚定地宽慰。

    “没事,不要紧。炙那小强打不死的,现在告诉我接下来要怎么做吧!我们配合着先搞定眼前的问题!”

    “好。大哥,我需要你帮我争取时间,尽可能地拖延。”

    “怎么个拖延法?”

    “首先,你得知道,肉身傀儡会通过拟态将所有举动都反馈给咒术师,而咒术师也能通过拟态对肉身傀儡下达命令。介于我刚刚对你的‘攻击’除去安置种子以外也的确传染了拟态……敌人们恐怕已经知道你现在所处的位置。他们很快便会尝试向你发送指令,你要看情况尽可能地完成,别让人生疑。假如失败,他们则会立马调遣大量‘兵力’前来捉你,这时候你一定得做好准备!当我的高阶反咒完成以后,我会给你信号的,一旦收到信号,你就得立刻冲进‘玻璃罩’内的那团‘大块棉花’之中。放心,一定不会出事,而且所有的咒术都会被瞬间消除。大家就得救了!回来以后只要稍加修养,就能代谢掉所有失去活性的拟态……”

    “好的,没问题。”

    ……

    半晌无声。

    荆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最后他还是弱弱地呼道。

    “大哥?”

    “怎么了?”

    “有一件事我想我得告诉你。”

    “说吧。”

    “敌人们似乎是想将你生擒。从一开始就是,自始至终都是……或者说,他们为的仅仅是一样贮藏于你体内的东西不会随风消散……”

    “光么?”

    “也许吧。但如果是我那‘宿命之敌’的鬼点子,我认为他很有可能已经把你当成了件必须争取到的‘道具’……和我也有关联。毕竟……唉!大哥能懂我么?我的意思是,大哥很强,没错的,说是百亿人中最强也不为过,但蛹的最终目的必定是当上真正的‘渡鸦’。如果真有那时候,即便是大哥也无法阻止……”

    天呐。

    这小家伙语到底想说什么?

    语无伦次的。

    我被他绕得稀里糊涂。

    “有话直说吧,大哥听着呢。”

    本想叫他赶紧敞开心扉,没想到这么一提,他反而住嘴不谈了。

    “没什么!没什么……大哥一定要平安。我们还要一起找到长官、队长……我们会成功的。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

    暂时歇了联络。

    我心中忽然有了种糟糕的滋味。

    “老弟,办大事前可不兴说这些话呀!加油鼓劲儿也好,安抚内心也罢。总归一点,心照不宣足矣。”

    不过无论如何。

    我看到一条康庄大道了。

    那即是延续我的信念。

    设想在不明真相时,倘使我从始至终都不解除阻绝屏障,在被迫杀完所有“工友”包括荆以后,可就真的无法避免沦为奴隶或直接死亡的结局了!

    所以信念终于给我以回报,给我以接下来披荆斩棘的无尽勇气。

    恰如“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豪迈胸怀。

    有我在,我要守护所有可爱的人!

    诚然。

    我不是英雄,我也远远比肩不及。

    但我可以像英雄一样地去爱。

    兴许儿时的梦想还是可以实现的呢!

    我在此刻,充满信心。

难为谁一视同仁

    稍事修整后,剧痛感终于淡了。

    可惜这不代表着我已完好如初。

    该有的伤还在继续造成流血。拟态虽被抑制,却也同样阻碍愈合。

    凭此一口气,我很能体会身为异生种人的伙计们现在到底处于何种程度的水深火热当中,心里自然更加怜恤。

    不过,为了避免影响荆专心地实施他的策略,我没有再说出些多余的话来。况乎最首要的任务亦已明悉——那就是拖延时间。哪怕又剩自己一个,专心做好自己一个份内的事即可。

    ……

    不出所料。

    正当我刚刚打算绕着眼前压抑的一切环步之时,咒术师的“指令”如期而至——还是“电波”般的抽象,但十分冰冷,冰冷中透出居高临下的威压。

    “苏醒,低贱之奴。”

    “按吾意志严格执行。”

    “放弃幻想,受支配者。”

    “你的手脚、你的身体、你的所有,已经全部不再属于你自己。”

    ……

    虽然可笑。

    但我确实能感觉到伤口处的“丝絮”们紧跟着开始蠕动,似乎都在探寻我这新宿体的神经接口,所传达的,无不联通于须触之中,良久后愈发显得狂躁。

    “好歹先通过起步的‘验证’。”

    无奈轻叹,一心尽为多争取些机会的我只能被迫做出点“聊表衷心”的奉承——权按“任务栏”里依次序列的步骤,立马谨慎而精密地调校起自身动作、呼吸、眨眼甚至情绪……

    荆没有细说到底怎么做才对。

    所以眼下或是拼演技的时候。

    我需要深切地回想并模拟受控制的“工友”们先前展现过的状态——四肢僵硬,每走一步都浑身肌肉抽搐;呼吸凌乱,好比赤条条地被埋在雪地之中;双目无神,可仍有悚惧的泪从眼角渗出;情绪动荡,似若承受着惨遭活埋、困于密不透风的棺材,还惊呼不得、求救不得、逃离不得、自尽不得的极度折磨。

    老实说,在着手尝试之前,我一直担心这是件超出我能力范围太多的难事——试问一个两辈子都没参加过哪怕是学校舞会的榆木呆瓜哪里有什么演技可言?现在恐怕连第一关都通过不了……

    没想到,在着手尝试之后,我反倒悟清一个道理,那就是所谓“演技”的精髓却不在于“仿制”,而在于真正地“成为”。倾负真心的共情能力与设身处地的代入感就是“老戏骨”的王牌……无论变数几何,永远以挚诚去感受,思其所思、想其所想,超越小我地将自身融入他人——这不是表演,这是比单纯的表演更加崇高、更加真实、更加无懈可击的内在意念与灵魂的同步!

    成功了。

    走运的,到底是成功了。

    没有气急败坏的索命咒语传来。

    没有大量云集的肉身傀儡袭至。

    我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高度传导“工友”们的感触,恍然间竟与他们无异!甚至像是冲破了原始种的桎梏,让自己回归为一个弱势且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凡人,置身巨大凶险……

    兴许我本该如此。

    而咒术师亦已将我当成自己麾下众多没有区别的提线木偶中的一个,最先只简单地让我动动手指,甩甩胳膊。

    “很好。”

    这表示他们已暂时性地放松警惕。

    而后不必计较,肯定是要像荆所说的那样取走他们欲要从我这儿取走的东西,不过时间问题罢……

    “移动。”

    “朝着线的方向移动。”

    又是两道命令。

    我没有迟疑,即刻照做。

    接着果然在空气中看到一条非常虚幻的丝线——牵连着我脖颈伤口处的拟态,有如标识,指引岔路走向。

    循着那线跟去,穿过巨型“玻璃罩”下方不知何时凭空多出的廊桥,我感到脊背突起一阵冷汗涔涔——因见其后分明是个隐藏于秘密空间中的秘密空间!

    那是在由“玻璃罩”与终极统合体Ω所遮挡的“幕后”,一片完全被“窒光材料”覆盖的区域,虽难见布局全貌,但大抵可知深不见底。愚以为,内部若有灯火通明亮清陈设,怕是会让人误以为自己孤身探入了秦始皇陵……

    咒术师还在逼我向前行去。

    度量权衡后,我勉强选择服从。

    “要来了么?”

    眼下的我不敢乱动,但倘使自由,想必定会紧攥双手,严阵以待。

    远见得若干人影攒动,正在廊桥的另一头面朝着这边对向走来,我的心脏亦开始狂跳不止,幸亏无需避讳此真实反应,否则尚未等到近距离的试探,我就已经暴露。

    ……

    待我们间的距离小到几乎要撞上对方,紧张的氛围也终于被推向极点!

    此时,“丧钟”骤然响起。

    是咒术师没有任何情感的话。

    “开放管道。”

    什么?

    我吃了一惊。

    “开放管道。”

    命令“仁慈”地重复了第二遍。

    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所以连忙按照他说的抬起手来。

    可等他们站定脚跟,并不捉我。

    再有一句予以权限的:“杀。”

    我瞬间呆若木鸡。

    不但因为这唐突的决定,还为眼前到来的几人正是已被完全掌控的肉身傀儡……不过,并非“工友”,而是其他可怜的,兴许比“工友”们还早便被囚禁于此的异生种平民。

    这算什么话?

    要我杀掉他们么?

    我知道了,这正是第二重检验。

    狗娘养的卑鄙小人!

    你们处心积虑地把这种肮脏的选择丢给我,又把我当作玩具一样地戏弄于股掌之间——一遍遍地践踏我心中的信念、一遍遍地嘲讽我珍重的愿望……是么?是这样的么?!

    念及荆,念及炙。

    我难道前来承担风险真的就只为了救出他们,而不是……严守我自己立下的戒律?恪尽我坚决许下的诺言?难道这些都是有排名先后的么?!难道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得逞了么?!

    我在乎荆与炙,因为交情。

    我在乎“工友”们,因为我不想让真正的英雄们为之前仆后继地牺牲的正道会在我手中变得除了交情以外便再无他物更加值得颂赞。

    我在乎千千万万不相认识但有心向善、敬畏生命的群生,因为他们就是我,我就是他们。

    谁人不是会笑会痛的啊?!

    可你奥伽墨偏要我做抉择!

    好。

    那我告诉你。

    那我告诉你,你这糟糕的世界!

    我要爱你所欺压的每条活生生的人命,我就爱到底,并责无旁贷,一视同仁。他们谁还不是我所共情同感的,平等的人呢?你以为你还能像以前一样令我妥协、叫我屈服么?!

    仰天长啸。

    “来啊,狗屁的腌臜直接来啊!”

    心中默念。

    “荆,很抱歉,看来我还能为你拖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凝聚光斑,闪耀成片辉煌。

    但我并没有伤及任何一人。

    而是在黑箱也似的“暗穴”里无视“窒光材料”的封锁,强行驱散阴霾,照清它所隐藏的所有不堪!

    ……

    “哈哈哈,真如秦始皇陵。”

    原来眼前那几个被咒术师派来进行“验证”的肉身傀儡,相比“暗穴”内其他待命着的,就好比一粟之与沧海。

    他们如同陶俑僵立。

    乌泱泱映地入眼帘。

    是一支全由异生种人组成,阵列如林,势可吞川的拟态军队。

    ……

    现在,陶俑都活过来了。

    他们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

虽九死其犹未悔

    稍事修整后,剧痛感终于淡了。

    可惜这不代表着我已完好如初。

    该有的伤还在继续造成流血。拟态虽被抑制,却也同样阻碍愈合。

    凭此一口气,我很能体会身为异生种人的伙计们现在到底处于何种程度的水深火热当中,心里自然更加怜恤。

    不过,为了避免影响荆专心地实施他的策略,我没有再说出些多余的话来。况乎最首要的任务亦已明悉——那就是拖延时间。哪怕又剩自己一个,专心做好自己一个份内的事即可。

    ……

    不出所料。

    正当我刚刚打算绕着眼前压抑的一切环步之时,咒术师的“指令”如期而至——还是“电波”般的抽象,但十分冰冷,冰冷中透出居高临下的威压。

    “苏醒,低贱之奴。”

    “按吾意志严格执行。”

    “放弃幻想,受支配者。”

    “你的手脚、你的身体、你的所有,已经全部不再属于你自己。”

    ……

    虽然可笑。

    但我确实能感觉到伤口处的“丝絮”们紧跟着开始蠕动,似乎都在探寻我这新宿体的神经接口,所传达的,无不联通于须触之中,良久后愈发显得狂躁。

    “好歹先通过起步的‘验证’。”

    无奈轻叹,一心尽为多争取些机会的我只能被迫做出点“聊表衷心”的奉承——权按“任务栏”里依次序列的步骤,立马谨慎而精密地调校起自身动作、呼吸、眨眼甚至情绪……

    荆没有细说到底怎么做才对。

    所以眼下或是拼演技的时候。

    我需要深切地回想并模拟受控制的“工友”们先前展现过的状态——四肢僵硬,每走一步都浑身肌肉抽搐;呼吸凌乱,好比赤条条地被埋在雪地之中;双目无神,可仍有悚惧的泪从眼角渗出;情绪动荡,似若承受着惨遭活埋、困于密不透风的棺材,还惊呼不得、求救不得、逃离不得、自尽不得的极度折磨。

    老实说,在着手尝试之前,我一直担心这是件超出我能力范围太多的难事——试问一个两辈子都没参加过哪怕是学校舞会的榆木呆瓜哪里有什么演技可言?现在恐怕连第一关都通过不了……

    没想到,在着手尝试之后,我反倒悟清一个道理,那就是所谓“演技”的精髓却不在于“仿制”,而在于真正地“成为”。倾负真心的共情能力与设身处地的代入感就是“老戏骨”的王牌……无论变数几何,永远以挚诚去感受,思其所思、想其所想,超越小我地将自身融入他人——这不是表演,这是比单纯的表演更加崇高、更加真实、更加无懈可击的内在意念与灵魂的同步!

    成功了。

    走运的,到底是成功了。

    没有气急败坏的索命咒语传来。

    没有大量云集的肉身傀儡袭至。

    我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高度传导“工友”们的感触,恍然间竟与他们无异!甚至像是冲破了原始种的桎梏,让自己回归为一个弱势且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凡人,置身巨大凶险……

    兴许我本该如此。

    而咒术师亦已将我当成自己麾下众多没有区别的提线木偶中的一个,最先只简单地让我动动手指,甩甩胳膊。

    “很好。”

    这表示他们已暂时性地放松警惕。

    而后不必计较,肯定是要像荆所说的那样取走他们欲要从我这儿取走的东西,不过时间问题罢……

    “移动。”

    “朝着线的方向移动。”

    又是两道命令。

    我没有迟疑,即刻照做。

    接着果然在空气中看到一条非常虚幻的丝线——牵连着我脖颈伤口处的拟态,有如标识,指引岔路走向。

    循着那线跟去,穿过巨型“玻璃罩”下方不知何时凭空多出的廊桥,我感到脊背突起一阵冷汗涔涔——因见其后分明是个隐藏于秘密空间中的秘密空间!

    那是在由“玻璃罩”与终极统合体Ω所遮挡的“幕后”,一片完全被“窒光材料”覆盖的区域,虽难见布局全貌,但大抵可知深不见底。愚以为,内部若有灯火通明亮清陈设,怕是会让人误以为自己孤身探入了秦始皇陵……

    咒术师还在逼我向前行去。

    度量权衡后,我勉强选择服从。

    “要来了么?”

    眼下的我不敢乱动,但倘使自由,想必定会紧攥双手,严阵以待。

    远见得若干人影攒动,正在廊桥的另一头面朝着这边对向走来,我的心脏亦开始狂跳不止,幸亏无需避讳此真实反应,否则尚未等到近距离的试探,我就已经暴露。

    ……

    待我们间的距离小到几乎要撞上对方,紧张的氛围也终于被推向极点!

    此时,“丧钟”骤然响起。

    是咒术师没有任何情感的话。

    “开放管道。”

    什么?

    我吃了一惊。

    “开放管道。”

    命令“仁慈”地重复了第二遍。

    我知道这是最后的通碟,所以连忙按照他说的抬起手来。

    可等他们站定脚跟,并不捉我。

    再有一句予以权限的:“杀。”

    我瞬间呆若木鸡。

    不但因为这唐突的决定,还为眼前到来的几人正是已被完全掌控的肉身傀儡……不过,并非“工友”,而是其他可怜的,兴许比“工友”们还早便被囚禁于此的异生种平民。

    这算什么话?

    要我杀掉他们么?

    我知道了,这正是第二重检验。

    狗娘养的卑鄙小人!

    你们处心积虑地把这种肮脏的选择丢给我,又把我当作玩具一样地戏弄于股掌之间——一遍遍地践踏我心中的信念、一遍遍地嘲讽我珍重的愿望……是么?是这样的么?!

    念及荆,念及炙。

    我难道前来承担风险真的就只为了救出他们,而不是……严守我自己立下的戒律?恪尽我坚决许下的诺言?难道这些都是有排名先后的么?!难道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得逞了么?!

    我在乎荆与炙,因为交情。

    我在乎“工友”们,因为我不想让真正的英雄们为之前仆后继地牺牲的正道会在我手中变得除了交情以外便再无他物更加值得颂赞。

    我在乎千千万万不相认识但有心向善、敬畏生命的群生,因为他们就是我,我就是他们。

    谁人不是会笑会痛的啊?!

    可你奥伽墨偏要我做抉择!

    好。

    那我告诉你。

    那我告诉你,你这糟糕的世界!

    我要爱你所欺压的每条活生生的人命,我就爱到底,并责无旁贷,一视同仁。他们谁还不是我所共情同感的,平等的人呢?你以为你还能像以前一样令我妥协、叫我屈服么?!

    仰天长啸。

    “来啊,狗屁的腌臜直接来啊!”

    心中默念。

    “荆,很抱歉,看来我还能为你拖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凝聚光斑,闪耀成片辉煌。

    但我并没有伤及任何一人。

    而是在黑箱也似的“暗穴”里无视“窒光材料”的封锁,强行驱散阴霾,照清它所隐藏的所有不堪!

    ……

    “哈哈哈,真如秦始皇陵。”

    原来眼前那几个被咒术师派来进行“验证”的肉身傀儡,相比“暗穴”内其他待命着的,就好比一粟之与沧海。

    他们如同陶俑僵立。

    乌泱泱映地入眼帘。

    是一支全由异生种人组成,阵列如林,势可吞川的拟态军队。

    ……

    现在,陶俑都活过来了。

    他们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

簇薪燃明无尽时

    九死一生。

    望着如蚁丘之蚁倾巢而出般数量浩荡的肉身傀儡,我怕是就快要被活活碾成肉酱。

    好在他们最本质的目的并非击杀,而是趁我一息尚存之际取走那有别于我但又成就了我的“本元”……不是么?

    “慢着白痴,你在庆幸什么?!”

    冷嘲间,我看到原驻的“高阶傀儡”也隐约混迹在人群当中,这无异于给刚刚聊以自慰的想法猛地来上当头一棒!

    随着迭起的咒言传来,像无形蜿蜒于空气中的毒蛇,我甚至还未撑到大军逼至眼前就已经出现力不从心的迹象——更难说放手一搏,展开迂回周旋。

    他们计划缜密,步步相扣!

    若非出奇制胜,此行便犹似一桶水倒进河里,无端端地白搭。

    我必须知道自己还有能够为之拼命的目标,那就是一举逆转局势。而在那之前,即使粉身碎骨都该心甘情愿……

    “荆!还有多久?还有多久才能完成?你听得出他们在念的索命咒语么?我曾经见识过,可我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快要难以动弹……”

    寒战、畏缩。

    森森恐惧正山也似的向我压来,但考虑到尚未接受更多历练的荆还依靠着我,作为他的支柱,我很清楚现在决不可以表现出软弱的一面,决不可以在他面前倒下——于是强行克制心绪,使其终于平定和缓,然而另一番真实的画面却是我早在不易察觉的颤抖中将自己的嘴唇咬破,并悄悄吞咽起渗出的血来。

    “种子中的反咒,有它很广泛的适用范围,包括固守贮藏物的稳定状态。但可惜,他们现在念诵的咒语非常强大……只能依靠大哥的意志了。大哥越清醒,反咒就越能发挥最大功效!”

    “莫非你了解它运作的规律?”

    “我……”

    “意思是,需要我一边硬扛咒力,一边继续帮你分散他们的注意,按照我们说好的,还要坚持下去,对不对?”

    “对……想要骗过他们,总得付出一定代价。委屈大哥务必忍忍,千万不能让他们有闲暇调查到我在暗中行动!”

    “好。那尽你所能地去做吧,荆!这里就交给我,我会让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我身上,无一例外。”

    ……

    看似轻松的对答,实则是我在虚汗浸额的绞痛中善意编织的谎言。

    荆没有意识到这远胜四十五度高烧的折磨究竟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他也没有意识到我将拒绝使用任何致命但可保全自身的手段……他会看到他的大哥游刃有余,就像是个踏服崇山峻岭的攀登者。只要如此,我的目的就达成了。

    “傲慢之罪,地狱中的炽天使,若你真是我今世可憎的位格啊,就请你即刻昂起你高贵的头颅吧!现在正是你派上用场的时候!告诉我,纵有万人,仅用双拳双脚对敌也何足挂齿!”

    意念迸发。

    我拉开雷打不动的架势。

    无惧螳臂当车。

    “想点好的?至少现在不用顾忌被他们划伤了!”

    冷光出鞘,兵刃相接。

    那是我在踹断廊桥围杆并以其充当两柄与手臂齐长的短棍后同拟态“刀剑”正面逢迎的第一次交撞。

    凭借延伸的距离优势和小巧灵活能助我“缴械”而不入腥红的武器——强压锋芒,贴身横扫;提撩连打,歇步抡劈;回转封锁,骤闪腾挪;穿行游移,应变无停……我在以一敌百的极限武斗中且战且退,每一次呼吸都顺着猛攻的空档消解威慑、规避损害,下意识地靠向“玻璃罩”所张开的巨型障幕……

    于此逼仄狭路,我就好比个单薄松动的阀门,正抗拒前方如高压水流般虽只集束一点,但锐不可当的冲击!

    最后,我知道。

    我太过高估自己。

    他们没用几秒就让我尝到了头破血流的滋味,而且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突破地形限制,甚至依靠拟态丝线悬挂于桥底——企图荡至我身后发动奇袭。

    ……

    无数次的命中、无数次的血染。

    我不清楚咒术师是否已经察觉异样,但傀儡们的攻击的确愈发“有意识”地瞄准于我的心脏和大脑。

    他们似乎知道,只要这两个核心部位遭到重创,我即会立刻陷入昏迷。彼时,不论我竟有何种予以防身的“特异功能”,都会被查得个水落石出。另一方面,他们亦无需再执著于将我变成“同类”——因为自我倒地时算起,至少三刻钟内,我都将作为一个没有生机的躯壳任凭摆布……

    说句实话。

    我真是害怕了。

    害怕得心脏狂跳。

    我有想过撒腿逃窜,似乎也能拖延时间,可那样只会让自己更加慌乱,更加容易出现无法弥补的失误。

    留给我的,只有对抗。

    ……

    很快,短棍被掀飞,我的两臂也双双脱臼。为了保护心脏,唯有用无力耷拉下去的青肿手掌权作遮掩——于是眼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一根根切下;为了保护大脑,唯有在筋腱断裂的扯痛中缩首提肩——于是更添触目惊心的撕裂;全身都被染红,全身都在飙血;时冷时热,时热时冷;脖颈处的皮肉已经烂卷外翻,似乎再被斩上一刀就会有颗人头滚滚落地;关节上的创口深可见骨,兴许再被踢上一脚就会有片裂盖沙沙粉碎……

    “好…好熟悉的感觉。”

    瞬间回想起上辈子。

    我口中呻吟,吐出一团血块。下视腹部,原来肠子也被挑出半截。

    “哈哈,惨了。这次好像更糟。”

    ……

    那是我的最后一场战斗。

    同样是被逼至绝境。

    同样承受剧痛钻心。

    面对无懈可击的对手,原先所有无往而不利的招数都失效了!极度疲惫,极度沉乏,好像就连基本的抱架也支撑不住,完全受到了压倒性的支配……

    对,就像现在这样。

    可那时候,不过是场比赛而已。

    他从没想过要结果掉我的小命呵。

    他也从不会像个凌迟我的刽子手。

    可天晓得为什么我就是有执念呢?

    可天晓得为什么我就是放不下呢?

    不过头衔、不过名誉。

    不过为了那些放出的狠话不会在事后让我颜面扫地?

    或者不过为了我认为只要足够隐蔽就能逃过公正的制裁,然后将其称之为自己的理所应得、罕见的反败为胜?!

    输了就是输了。

    “费尔肯•朗氏洛,堂堂正正地击败我的可敬的对手,你在呼吸机上的样子就是我活该堕此地狱的最好证明!”

    “而我今天还不服输,却不是像我曾经亏欠你的那样。你要我偿命,我已经偿了,只是时至今日仍未偿清……”

    我不能输。

    至少现在不能输。

    肉身傀儡砍断我的手,那么从臂膀断面所露出的,不就是开放的管道么?

    又和当时一样。

    “不!不一样!”

    “好啊。不一样。”

    “既然不一样,你说说哪里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如果他们生来就被赋予了平等的机会,你却要剥夺谁的权利去追寻你自认为的大道?不若,弃大道而罔顾?继续你这条比群生更‘有用’的狗命!如是乎,快哉!”

    我摔倒了。

    殷红的血让拟态狂欢。

    该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

    在层层翳斑似的模糊光线中,我猜我的意识就快要涣散了。

    然而,不觉意间,仿佛有一个虚像背着高洁的光彩向我走来,我虽知道这不过是“弥留之际”的幻觉,可在看清他的脸庞以后,还是不由得热泪盈眶。

    “哥们儿。”

    他是倉,那个为了我耗尽寿命,满头白发的倉。他老了,却比他这一生当中的任何时候都更加英朗。

    “哥们儿!我也想像你一样做个真正的英雄!我也想像你一样,做个真正的为众抱薪之人!我没有辜负你的牺牲,对不对?你告诉我罢!你快告诉我罢!”

    ……

    幻觉里,倉走到我跟前。

    轻轻按住了我的肩膀。

    那一秒。

    我恍然大悟。

    “啊?啊……”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哥们儿,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谢谢你!”

    ……

    回到现世,我重新站起身来。

    “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有你同在,我已经不怕了。”

    仅于立地站稳的那一刹,我竟恢复了所有的气力——伤口高速愈合、血液奔涌流淌!就连残缺的器官也在肉眼可见地重新生长!破损溃烂的肌肤倏然翻新!经脉、骨络悉数恢复!凝神、聚力,浩气激昂!本元根固,咒力退散!

    “落雪飞霜,无以设屋庇护天下寒士,请以我的生命,作为薪柴!”

    青丝脱落。

    两鬓斑白。

休息几天

    事务繁忙,修更几天。

    由于一直都是写一章更一章,所以长期以来没有存稿。剧情也是即想即写的。鄙人愚钝,这种厚脸皮的话已经提了不少次……还是对我仅有的而且愿意支持我的读者朋友们又双叒叕地再说一声抱歉吧。

    我想我急需调整状态。

    快了。

    当然是希望可以更冷静地对待接下来的剧情,即便它有够折磨我,也很可能会成为从开书起至现在最折磨我的一段,但我愿意熬过,甚至希望能把它熬得别有韵味。

    很多时候都会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收获点什么的,或者说,到底做出了哪些原先所没有的突破……但可惜,到今天为止,我依然觉得自己是真的错失了无数本应尽可能地完善表达的机会,无论怎么写都始终达不到心中预设的状态——实在痛心疾首。就好像知道自己在无度地挥霍着些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老实讲。

    写书这条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鞭笞我了,经常会让我觉得自己可能不太会是这方面的一块材料。好在为此苦恼几天后,反而能够想得更开。

    不是就不是吧。

    没有违背初衷就已经很值得庆祝了。我应该多在乱七八糟的生活里知足常乐,纵使有足够糟的,也可以大胆地去“享受”这一体验。

    最重要的是知足。

    谢谢看见“修更”二字还能接着读到这儿的你们,有你们在我一直很开心。

    拖沓太久,我快要不知道怎么评价自己的故事了,但有你们在,我认为我绝对有比“单纯地坚持做完一件事”来说更加值得为之充满热情的奋斗目标。

    我想写个好故事。

    即便现在的欠缺很大,也相信终有一天会做到的。

    而在那之前,哪怕硬着头皮坚持。

    ……

    快要三年了。

    三年写一部“短篇小说”。

    说来真是惭愧呀。

爱人者人恒爱之

    燃烧,像烈火一样地燃烧!

    用年华换取管道透支性的暴走。

    激活它最悲壮也最绚烂的状态。

    是一次性唤醒体内所有本应留给往后余生的修复因子,通通调用至眼下,命它们无休无止地超速淌遍全身,无休无止地旋复填补一切。

    移除负面状态。

    以牺牲气血与骤然衰老为代价,但可使得我这台“卫道机器”的每个“部件”都于瞬间轰鸣鼎沸,短短几刻,或是更短的几刻之内便如数登至它们无可匹敌的奥妙巅峰——真正予我以仅用拳脚也能开天辟地的巨大能量!

    在经历过这么多考验以后。

    我最终学会了。

    学会了成为无畏革命的原始种人,攻克昔日久困难言的关隘——是调遣管道收放有度,还在从心所欲中豁达而慷慨倾负地贡献一切,早已超脱仅为辅助解酒的浅薄愚念,拒止暴殄天物……

    及至现在。

    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

    然却相比于持握着任何足以毁天灭地的贮藏物时都更加威力无穷。

    人们依旧给我造成伤痛。

    而我不再咬牙切齿。

    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为他们,押上全部筹码。

    我仿佛看到了每个人的一生。

    紧跟着,又得见他们如释重负地倚靠在彼此肩上,大口喘气,连声嘘叹——那将是摆脱了拟态与咒术师的操控后,所有人都重获自由的热闹画面!

    他们可能会哭,也可能会笑,每个人的眼里都应有思绪万千,开始感慨那些被囚禁的日子、那些受操控的日子、那些不间断的阵痛实时缠身的日子。而如今,难堪回首的,到底都过去了!往后是失而复得的生活在等着他们、是纵使历经死别的悲怆,却仍坚强生活并勇敢走出阴霾的挚爱亲朋在等着他们。

    无论沾湿几多冷雨凄凉,薄雾中都已可见暖阳和煦,无差别地播撒光辉。

    大概有人会同身旁本不相识的伙计开起玩笑吧?而那本不相识的伙计,也会令他当作老友一般,畅言自己这么久以来最深刻的体会……

    还有人会爆粗口。

    呵,一定会有的。

    他多半是个脾气火爆,同时又怀有乐观与幽默的家伙——憋了一肚子的话,难得可以悉数倾泻,怎么可以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于是先吐出一连串极其难听的字眼,随之开怀大笑,高声喝道:“狗娘养的清算者!老子说过,老子死不了,老子回来啦!”

    听完这些,大家掌声雷动,在那掌声中,一并计划起未来。

    他们会说:“这下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

    他们商议:“结成团体,一起告发这间工厂肮脏的秘密。”

    他们约定:“无论出去以后还将面对什么,都要像手足兄弟一样,同风雨、共患难,悲喜都在一道。”

    他们宽慰:“不管怎样,最重要的都是总算可以再次与家人紧紧相拥!”

    处在长期压迫中的人们振奋起来,拧作一股绳,那么便再也没有什么自以为只手遮天的势力能迫使他们低头。

    欢悦中,更会有人发自真心地说出谢谢。谢谢第二次机会、谢谢几近让人绝望,幸而终归不弃的命运。

    他们会看到我么?他们会看到我为他们拼尽这零余烂命的样子么?

    “请让我为此骄傲一次吧!”

    “请让我为此骄傲地说出自己也是个心中充满了大爱的人吧!”

    昔日十七八岁时懵懂无知又一味厌世的少年已经长大,这一次,他总算追上他本该在前世就早早成为的模样。

    他终于有出息了啊……

    倘若再也来不及分享喜悦,也定要长眠于齐声高唱的人海!

    即便人们没有看到,或是转眼便统统遗忘,封存起这段不愿回想的记忆……也没有关系。因为大家都能做出自己的选择,知道这世间还有许多悔悟者愿意为了平等而战,便是我最好的嘉奖。

    “吾乃天国。”

    会成真的。

    我会坚持到那一刻成真的!

    ……

    一遍又一遍的创伤。

    一遍又一遍的愈合。

    随着时间分秒不停地流逝,兴或海枯石烂都不足以形容究竟过了多久。而此时的我,也终至临近了那始由尖峰行将步入衰退的边缘……但依旧不知疲倦地左右开弓、依旧臻于化境地前后破阵!

    直到“深渊”中有一团异常庞大的阴影出现,簇拥着无数以更加疯狂的语调念诵咒语的高阶傀儡朝我夺命涌来,像是弄清了我的所作所为,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于要先它们的“肉墙”一步,亲身跃前阻止我继续挥霍某样“那位大人”视之为必取的东西——我便知道自己极限拖延的末路阶段,很快就要来临了。

    这时候。

    “大哥!”荆的声音陡地响起,微微颤抖,夹杂着些许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的情绪,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就是现在!去到里面……快!”

    反咒完成,当然值得我长舒口气。

    可缘何这声音并不激动?

    甚至难掩悲伤?

    “荆,莫非你已感受到我生命的流逝?无需在意,因我心甘情愿!”

    “不要害怕,也不要因为那些既已过去的时间而感到愧疚,你做的很棒!甚至在我尚有余力的时候就完成了所有工作!论及时,这样便堪称完美!”

    决断迫在眉睫。

    我毅然选择祭出无相穿梭。

    只于眨眼刹那,第一批冒冒然步进“诛杀范围”的蠢货,三五成群,不出一秒间隔即被我覆盖着灭绝光斑的无影重拳悉数送入永恒虚无。

    第二批、第三批主力压至。

    可我早已在光速的世界中倏尔消失于他们的视野范围——化作残像,穿透阻隔,进入咒源!

    ……

    随着一段起起落落宛如悲伤哽咽的人儿抽噎啜泣的奇怪耳鸣骤现回响。

    突然间,世界安静了。

    我不晓得这是非反咒正在发挥它的功效,亦不知耳鸣是非由自荆在他处悄声浅行时的吟唱……总之,一切竟都好像本应如此,唐突,却吊诡的不足为奇。

    接着即是变数。

    前一刻还聚拢在玻璃罩外疯狂敲打壁障——欲图继续冲杀入来,“无情而坚决”地遵从“指令”,“誓要”完成“任务”的可怜人们,眼下,终于平复!

    他们停止了,继随放下双手,以及那些粘附于臂膀上的瘆人“刀剑”。

    ……

    “我们成功啦!荆!成功啦!你看到了吗?我们真的成功啦!”

    多希望如此快乐像孩子一样的高喊能够毫无顾忌、放松畅意地从我口中呼出啊,我是那么的希望……

    可惜。

    前面的人海却忽地再次攒动起来。

    没有长吁短叹、没有掌声庆祝。有的只是保持着死的模样、有的只是保持着提线木偶的身姿!依旧不得解脱!

    他们甚至叫人绝望地重挺“刀剑”!

    可这回,全部木讷地转过身去……

    锋芒直指高阶傀儡——那些对异生种人来说,恐怖程度远远胜过血肉榨汁机的真正敌人!

    “不要……不要去!你们不要去啊!荆?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想要冲出这里。

    冲出这里,然后像刚才一样挡在所有人身前,为他们扛下致命创伤。

    但不知怎的顷刻浑身无力。

    冥冥中,统合体Ω似乎在威严地释放着它强大的“力场”,好比敕令千万无形铁索,将我的双手双脚牢牢捆住!

    “荆!回答我!”

    结果,令人心寒的,意识彼端,除去无尽缄默以外,仍是无尽缄默……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必须眼睁睁地目睹一切。

    眼睁睁地目睹……高阶傀儡对它们的“反叛分子”展开绝不留情的大屠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荆!!!!你给我说话!!!!”

    没有回应。

    管道开放,然而贮藏物瞬间熄灭。

    ……

    就在我奋力挣扎几近虚脱之时,一颗飞旋的头颅猛地砸在了前方的玻璃罩上,当即溅起一片黑渍红晕如雨幕般从上往下哗哗流淌——那是无辜生命的烟花初放,顿转便只剩死亡的血点纷纷。

    泪水从我眼角夺眶而出。

    是极悲,烧穿咽喉的极悲!

    我泣不成声:

    “没有了,通通都没有了。”

    “想和你们一起欢呼的没有了,想和你们一齐高唱的没有了,想见到你们与家人相拥的没有了,想听到哪怕只有一声的谢谢,都没有了!!”

    “我保护不了你们啊……”

    “我真该死啊。”

    “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可还是保护不了你们,我真该死啊。”

    “我是废物。”

    老天和我开了个玩笑,还在表面上假扮作一位悲悯的同情者,恰似我曾经做过的“好事”报应在自己身上——即决定“帮忙”减轻痛苦,便用那百分之百会令我心碎的“花屏”,遮蔽去了后头百分之百会令我更加心碎的画面……

    “所以呢?!”

    我还不是同样可以看到?!

    我还不是同样可以看到“花屏”似的血浆每隔两秒就平添愈多一层新涂?!

    密布了、厚实了。

    砰砰响着、窣窣动着。

    都是失去后就再也无法重生的器官、断肢、尸首……一枚一枚地掉落在耳畔绵绵不绝的凄怵声里;都是可以清晰感受疼痛而动弹不得的灵魂……一瓣一瓣地剥落在哀恸悄怆的死河之中——它们对我泯然垂老的精神施予极刑!

    “即便我豁出命去,还是活该如此么?!”这是一阵刻骨钻心的疼痛。

    ……

    久之。

    零碎的杂响渐渐小了。

    我想抛开私心用平等的爱去拯救的可怜人们,就这样一个不剩地死去了。

    “是我的错。我甚至没能让你们走得更轻松点,这也是我的错……”

    大道的广厦轰然崩塌。

    掩埋的是我将尽的喘息。

    是的。

    高阶傀儡虽然在反戈的人潮中损失惨重,但照样留有不少站到最后,对我,也依旧存在压倒性的优势。

    不过现在根本都无须考虑这些。

    何故?

    因为脖颈处原先保护我的种子亦已开始一点点地分崩离析,逸散出尘埃般的粉末,冷冷飘过眼前……它们仿佛在告诉我:“不用等到剩下的高阶傀儡们出手,你便要被完全同化成拟态统合体中的一截人形须触。迎接宿命的终局。”

    ……

    哈哈……等等,等等等等!

    这是不是就阻止了“那位大人”的计划呢?是不是就使得他千方百计想要取得的东西彻彻底底地化作乌有了呢?

    我自认为有道理,也渴望能通过这样的解释来聊表宽慰——不至于临死前还令自己对一个“伙计”的失望和痛心疾首异化成对待仇人的憎恶与愤恨……

    可我又错了。

    甚至没过一会儿就熟悉地再次体会到“本元”将被抽离的感觉。

    更让我发疯的是——“抽离的方向”,它并不连接着高阶傀儡们的位置,反而导往顶上一片不可见其源的大暗黑天!

    这时候,我才醒起荆与“那位大人”其实从本质上正为“同根同源”,或者说,我无力地承认了某件难以接受的事实——最终取我性命的人,是荆。

    原来是这样啊……

    “说什么做出能够解放所有人的反咒,呵,无论不能抑或不愿,总归都是骗我的。你让我带进咒源的,多半是一段可让那些无辜的人们转而为你所利用的‘干扰信号’。除此外,说到我脖颈处的种子?你明知它抵挡不住拟态统合体的持续侵蚀,可仍旧若无其事地让我不必担忧,为的就是设置安稳妥当的‘双保险’——赶在别人抢走我的‘本元’之前,有条件再次借用‘干扰信号’以神鬼不觉地盗取‘最终成果’。你是最大的受益者!”

    我难过极了。

    却欲哭无泪。

    我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荆要做出这样的事来?我怎么也无法相信,荆居然会用如此不择手段的心计欺骗一个将他当成今世家人的哥哥……我以为能够像对待小雀斑一样地对待他,自始没有半点犹疑……落到这步田地,只怨自己还是太过天真吧!只怨留恋十七八岁的少年实际上从来都没有长大吧!他还是往日幼稚的模样,遭人唾弃,惹人生厌。

    忆返那个凌晨,在费伦多,熊熊烈火中燃烧的酒馆……一个自负的烂好人。

    难道我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还是未曾改过,还是难逃诅咒?!

    你们都责骂我、嘲笑我、讽刺我、欺侮我、贬低我、批判我……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我好痛苦。

    杀伐果断会增加恶业,优柔延宕会招致厄运,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我这稀烂的一生……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陷阱!”

    “全是陷阱!”

    是我料到了开头,却砸破脑袋也料不到收尾的陷阱!是我自投罗网,令所有珍视的感情通通付之一炬的陷阱!

    我闭上双眼,满是懊悔与不甘。

    ……

    “喂,兄弟,撑住啊!”

    “我们来了,坚持就是胜利!”

    “不要睡过去,快睁眼!”

    “该死,都加把劲儿啊,赶紧的!”

    “可不许你就这么放弃,原始种!”

    “讲真,你他妈不能死得太窝囊!”

    ……

    莫名其妙的,是我出幻觉了么?

    然这一声声的呼喊又是多么真切!

    是谁?是谁?

    我听得你们,却不是通过双耳,而是心灵!难道还未完全消散的种子仍在给我提供那个“秘密频道”的“波段”?而你们正依靠荆所开辟的方式与我对话?

    那么荆呢?

    把我当作工具一样利用的荆呢?

    ……

    “好!找到投送拟态食物的导流管了,咱这就把它拧开!快!希望小哥可以收到!”一个耿直的声音如是说。

    “看清楚咯,可别搞错了!搞错的话,咱也就白搭进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小子!”一个调侃的声音如是说。

    “还能有错?那大不了我们直接跳进去,钻到小哥身边,把种子手把手地递给他!”一个坚定的声音如是说。

    “他妈的,你可真是人才,好主意啊!也够刺激的!最主要是什么?这样帅爆了!”一个勇毅的声音如是说。

    还有许许多多的声音如是说。

    最末,一个沙哑的声音如是说。

    “大家……纵使你们所有人的种子合在一起,也只够为大哥争取到短短数十秒的亢奋时间呀!我维持不了额外的反咒了。况且以大哥现在的状态……这样真的值得吗?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你们难道就一点都不怕吗?!”

    转瞬即逝的静默。

    随后是整齐划一的一声:“不怕!”

    是工友们啊,我号啕大哭。

    “小娃子,你记住。我们都是为了什么而经历苦难?我们最该理解苦难!我们也最该用心去爱每一个理解苦难,并一视同仁地尊重生命的人!就像小哥,他已是我们中的一员!”

    “再见了,小娃子!我们就不和你一起出去啦……大家都不是原始种人,和你与小哥不同呢……我们变成这样,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所以,与其以怪物的姿态行走人间,不如让我们趁此机会做一回轰轰烈烈的大英雄吧!”

    “嘿,我刚刚揍小哥的时候揍得可狠了,小哥才轻轻地还手一次,居然还抱歉地问我疼不疼呢!哈哈哈,这是我们欠小哥的,我们一定要还!”

    ……

    工友们照他们所说,一丝不苟。

    破开拟态统合体的层层须触,像真正的英雄一样降落在了我的身边!

    ……

    “小哥,这是我们的决定。”

    “我们不后悔,我们很骄傲。”

    “认识你,我们看到乱世的希望。”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哼,敬你是条汉子!”

    “还希望……你能和小娃子好好谈谈……他人不坏,只是年纪轻轻,很多事情都看不通透。”

    “对。他犯错,常有的。所以更需要有人对他进行引导和纠正了!奥伽墨上没有无辜者……我们谁还不是呢?”

    “教育!影响!我们相信你,所以我们义无反顾地来了!鄙人少读书,但是明白这些,不能让好人寒了心!”

    “另外,但愿小哥你能带着我们的念想,去和这个肮脏的世界继续抗争下去!为了你心中崇高的理想使命拼搏奋斗!未来可不要忘了咱们工人阶级呀!这是我们最后的意志了,收下吧!”

    “请收下吧!!”

    工友们齐刷刷地扯下了嵌合在他们身上的种子,然后凭借最后一丝气力,齐刷刷地将种子推给了我。

    如此磅礴的力量!

    我是他们,他们是我。

    我要带着他们的信念而活!

    伴送张张醇厚朴实的面孔相继化作拟态……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浩宇轩昂!

    粉碎无形之锁!

    重创终极统合体!

    ……

    “爱人者,人恒爱之。”

    光湮魔君如是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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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2934/ 第一时间欣赏奥伽墨的清算者最新章节! 作者:林渐灰所写的《奥伽墨的清算者》为转载作品,奥伽墨的清算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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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伽墨的清算者介绍:
这里是奥伽墨,一个斗争残酷的星球。
我叫枭,一个前世生在地球的奥伽墨清算者。
因为还留存着记忆,我总要在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德观中做出取舍。
每个取舍,都是艰难的抉择。奥伽墨的清算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奥伽墨的清算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奥伽墨的清算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