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治好
一眼看去，房间里头狼藉一片。
黑色的灰烬散落在地上，混在湿黏黏的水迹里，整个就是一个劫后余生的现场，只是相比之下，这里头的人倒是安然置身其中，上演着诡异又温情的一幕。
面无表情一身是伤的“木头人”坐在床榻边上，身前半蹲着的人正是原容，只见他手里正拿着一块儿布巾，正一点点擦拭着那人脸上身上的脏污和水迹，动作轻柔神情专注，和那张面无表情的傀儡脸凑到了一起，更加让人觉得意味不明。
云梦常不禁在进门后顿住了脚步，放眼往床榻的方向默默看了看，一时倒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的好，或者还是应该转身离开？
不知该如何自处的人不仅是不知该如何动作的好，更是觉得心情复杂，可以说自从原二公子带着变成傀儡的这具身体到来的时候，他心中在一阵大惊之后，已然就是如此了。
现在看来亦然，甚至更……总之是一言难尽。
该怎么请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带着身边的不论是傀儡还是其他的什么早日离开呢？云梦常心中不由冒出了这种念头来。
想来山间云村还从未有过如今这种热闹的场面，安宁静谧被打破还不算什么，只是眼看着冲突纷争接踵而至，心情总是不会太过明朗。
背对着他们的原容身上血迹明显，不管受伤之事真假与否，单单是发生了什么的这件事情，就已然可以预见之后了，而且此时不管是屋外的嘈杂，还是这处房间里的一片狼藉，都足够让人揪心的了。
影凌侧头看了停下脚步的云梦常主一眼，又默默打量向床榻的方向，想了想便走上前去，原容连头也没回，一直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有人来了，还不止一人。
“外面怎么这么吵？有消息了？”布巾上头被染得脏污不堪，原容脸上的表情始终也算不上好，他这时开口问道，却是没想到接下来听到的回答倒是让人意外。
“容华说曾柔的尸体不见了，大家都在找。”
原容侧头看了走上前来的影凌一眼，然后默默转过头去似乎在片刻安静下想着些什么，跟着站起身来，又往站在房中一直没开口的云梦常看去。
云梦常对上了投来的那道视线，不由轻点了点头，然后往前迈了两步，眼睛倒是又朝着还定定坐在榻边的那个傀儡“柳因风”身上看去，这么仔细一看，倒是只觉得更惨了些。
关于这个房间里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心中更是觉得奇怪了，怎么说也不会是原二公子要这么干的吧，但是谁又知道呢？
反正他现在是对于别人的事情全然不去报以猜想，从见到这傀儡出现的那时起，他心里便是这么想的了。
原容沉默的片刻间，关于尸体不翼而飞这件事情倒是大略想了想，影凌在边上本来还以为能听到什么与之相关的话，然后只见原容撂下了手里已经不能用的布巾，对他说道：“去打盆水来，再拿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是。”
影凌的目光瞥过原容身上染血还未替换下来的衣衫，转头走开前不由又往床榻边上无声静坐着的傀儡身上看去，关于该拿谁的衣服这件事情倒是愣了一下，便还是决定多拿一件来得好。
影凌依照吩咐先打水去了，经过云梦常身边的时候两人相视一眼，然后一个往外走，一个迎上了原容来。
“前辈身上这是……”虽然看来除了身上前后阴开的一片血迹，眼前的原容似乎不算太糟，至于伤情如何这件事情，放在这人的身上若是不真的上手仔细看过，云梦常却也不敢随便下定论，“需不需要我给前辈看看？”
“帮我把她治好了。”原容开口应道，只是指的却不是自己，反而侧过身来看了看床榻边上直挺挺坐着的那位，其中的意思也是不言而喻。
云梦常愣了一下，眼睛随之落到床榻边上的那人处，又定定看向了方才说这话的人，似乎连说话的声音都不那么利落了，“您说的是……怎么个好法儿呢？”
真要是能把一个傀儡给治好了，那还真是比起死回生都难，别的不说，但是原二公子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想想就知道是天方夜谭，不过除此之外，对于一个这样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好医治的吗？
“她身上被烧伤了，你把人复原就好。”一道淡然的声音径直说道。
……就好？“呵呵，我尽力吧，不过复原是不大可能的，这人毕竟已经……”云梦常话没有说完，反正除了尽力他也不能多做些什么了。
而且在他看来，这本就是一件没什么意义的事情，毕竟就算做的再多，又或者不论如何去做，傀儡就是傀儡，没有感觉，甚至连通都感觉不到，又和所谓身上的伤呢。
云梦常这时走上前去，抬起她的一只手来在眼前仔细端详了片刻，确认了一下烧伤的严重程度，视线瞥到柳因风的那张脸上，不由在心底默默叹出一口气来。
亏的是这人已经不在了，这要是让柳当家亲眼目睹了自己这副样子，还真不知道会是怎样。
说起来那时候到南毒之中给柳因风看诊的时候，只是说道她命不久矣，也曾半玩笑着说过一句等她死后拿这副身体来做药人。
柳当家自然不会被答应就是了，只不过没成想药人没做成，最后倒是成了操控于原二公子手里的一具傀儡了。
时移世易，不久之前的柳因风还以曾柔的面目住在这里，如今真正的柳因风倒是来了，本来活着的柳因风却也死了。
想来人之生死祸福，便是如此瞬息万变，云梦常修习医术，对此不免感触颇深。
“我会先准备些外用的药，除了这种，其他的倒也用不上，想要恢复如初自然是不可能的，日后每日要按时清理烧伤的地方，然后再敷药，长此以往总会有些效用的，好在柳当家的身体本就有毒性在身，自然比寻常人容易养护一些。”
原容默默在边上听着，对此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眼睛静静停留在柳因风的身上，然后像是看见了什么，伸出手来朝着那脖颈间的一处红斑上探去。
第257章 养蛊
红色瘢痕的中间有一个不能愈合的小孔，表面看来像是被蚊虫叮咬留下的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印子，只是细细看来便会发现其中的一点异样。
一条青筋从这红印上一直沿着脖颈往下延伸开来，说不上显眼，但经不起细瞧。
原容这时蹲下身来握起她右手手腕翻转过来，尽管皮肤上是被火灼伤后的痕迹，但还是隐约可见一丝异样来。
是这个吗……原容倒并不怀疑有人在暗中做了些什么，因为若不是如此的话，当时那一剑不会因为失控而直直朝着自己而来，而且那人应当也不会是别人。
只是要他去想到底是怎样做到的，原容心中倒并没有一个确信的答案来。
因为若是与柳当家相比，自己对于这方面东西的了解实在算不上高明，而且哪怕放在整个南毒之中来说，这么多年来恐怕也没有哪个人，能比得上柳因风了。
此时云梦常也注意到了什么，目光随之看向了原容半晌打量着的地方，默默端详了两眼，眉间一时蹙起，若有所思的样子。
“云常主，不知道你对于养蛊这件事情是否擅长？”原容从柳因风的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移开了视线，把握着的那只手给轻轻放下了，转而看向了一旁同样神色不明的云梦常。
云梦常精通医术，虽然少在邪性的东西上动手，但却未必就做不来，而且就与南毒的关系来看，山间云村无疑是要比其他的地方更亲近一些。
向来医毒联手，听来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在原容看来，运能常主就未必对南毒的那些东西不感兴趣。
云梦常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原容这话，而后抬起眼睛，脸上的神色便也安然如常，“不知道前辈想要我做什么？”
云梦常也算是个痛快的人，至少一直以来原容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这时便也开门见山说道：“我想你能制出一种蛊来，用于一个活人和一个像她这样的活死人之间，”他说着指了指一动不动静静坐在榻边上的人，“然后最重要的一点是，要能够将两者的感觉以蛊虫与之相通。”
云梦常下意识伸手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胡子，微微蹙起眉头来，开始就着这话认真想了想。
制蛊其实算不上什么难事，难的便是不单单是为了控制活人，反而还有其他诸多要求的蛊虫。
他不由抬起眼睛又打量了变成了傀儡的这具身体一眼，自然知道方才原二公子话中所说的要求之一，大约就是冲着这具傀儡的身体而来的，再想想这身上被种了蛊，又被拔出了的痕迹，仿佛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至于能做到如此的人是谁，云梦常心中却不好妄下定论，不过这个人应该和将这房间变成火烧火燎过后的狼藉模样的那位应该就是同一个吧，至于能伤了原容的人……
似乎最近是有太多的事情发生了，以至于哪怕是如何的疑难杂症都能淡然视之，条缕分析综合开出药方来的人，眼下光是想想就不由觉得头疼。
虽然并不知道原二公子所说的要制出的蛊虫究竟是打算拿来何用，不过若是试一试的话倒是也无不可。
只是……虽然有厉害的人，能够做出用在像是柳因风傀儡身上的用以操控的蛊虫，但是若按照原容所说的那样，却似乎也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
可能自己还需要和南毒的人学习一些有用的东西，甚至是借助他们的一些东西来用。
“我可以说尽力一试，不过要说一定能够成功的话，此言为时尚早，”云梦常一边思索着什么，一边说道：“而且我们都知道，像是傀儡或者毒人之类的，其实都是没有感觉的死人罢了。”
“他们也不会对什么做出反应的，除非是操控之人的指令，所以与其说是要一种能作为两者之间通感之用的蛊虫，可能更多的就只是活着的一方，对于另一方的感同身受。”
原容默默点了点头，对此没有反驳，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异议，只是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就是这种蛊虫不能对人的身体有害。”
云梦常愣了一下，心想既然都要用蛊了，还有什么所谓的有害与否吗？而且这所说的对身体没有害处又是指的谁的身体呢，难不成还是眼前这个已经都快惨不忍睹的傀儡不成？
“好，我明白了。”云梦常这回默默点了点头，倒是没有把脑子里蹦出来的疑问给一并问到。
他倒是乐于能够帮这位原来的客人做些什么，等他想做的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一切差不多也该是风平浪静了，到时候这山间云村的一隅之地也算是能彻底安静下来了。
影凌端着一盆清水，拿着东西走进来的时候，默默看了房中相对立着的两人一眼，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送到了床榻前，原容倒是接过了手来，显然没有要别人代劳的意思。
影凌放下东西便退到了边上，想了想还是觉得退出去的好，便默默转头看了一旁的云梦常一眼。
云梦常这时倒是没有马上转身离开的意思，想了想突然又说道：“前辈，恕我冒昧问一句，不知道那闯入这房间里的人，还有尸体被盗这件事情，会不会有关系呢？云村之中虽说看守并不严密，但是能在一众人眼皮子底下就同时做出了这些事，似乎也不容小觑啊。”
事情毕竟是在山间云村之中发生的，他自然不能不关心，也不会置之不理，他也不觉得原二公子会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无所觉才对。
影凌这时也抬起头来看向了原容的方向，其实云梦常方才问出的这句话，在他听容华说曾柔的尸体不见了的时候，心中也是有此一问的，只不过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事情只是恰好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在云村之内发生了，而并非同一人所为的话，那便也只能以巧合来看待了，但若是并非如此的话……
之前的事情真是柳因风所为的话，他倒也并不觉得奇怪，不过曾柔这件事情似乎却并非如此了。
若是那个所谓的柳依真的就是容爷所认为的那人的话，她如果不想暴露身份，不想被找到的话，该是尽可能地远离这里，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去，带着一个人的尸体又有何用呢？
“也不必去找了，若有人故意为之，早晚会见分晓的。”
原容并未多言其他，淡淡瞥了两人一眼，然后转头又去淘换手巾去了，房中的另两人便也识趣儿地离开了，只剩下一个原容，和另一个“柳因风”来。
第258章 未知
“影凌……”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时，走出来人转头看去，便看见了蹙着眉头神色有些恹恹的容华来。
倒也不需要他开口说什么，光是这副样子朝自己走过来，他心中大约就知道是要说什么了。
“你也先别太担心了，云梦常主不是已经让人去找了吗。”影凌虽然这么说，不过也知道此言更多的是宽慰罢了。
好好的一具尸体谁会无事在这上面打主意呢，必定是早有预谋了，既然是计划过的事情，等不见了再要去找，恐怕就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一具任人所为的尸体罢了，只要对方不想让人发现，也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可以说根本就找不到的，甚至可能会毁尸灭迹。
经过了最初发现曾柔不见了时候的震惊与慌乱，容华心中多少算是平静了下来，只不过要是让他真的放下心来不去想，不再担心，那却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虽然曾柔已死，但是一想到暗地里不知道是谁对她的尸体动手，又会如何对待拿来做些什么，心中便觉得难受，若是找不到她，一颗心便就悬在那里，忐忑不安的。
“你对于这样的事情比较擅长，顺便就帮我找找看有没有曾柔的消息吧，多点希望总是好的。”容华默默深吸了一口气，眉间的阴郁仍是散不开，“对了，师父他怎么样了，已经醒了吗？”
影凌走出来的地方正是原容容身的那间屋子，他侧头看了看，一同出来的云梦常主这会儿已经走远了，想来是给屋里的人看过了身上的伤才对，至于里头在曾柔尸体不见的那会儿发生的另一场糟乱的事情，他此时倒是还不得而知。
影凌此时倒是两相比对着想了想，倒是又想起了方才在屋内，容爷最后对云梦常主所说的不必去管的话来。
总之这事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所结果，但就他所想的，不管这两件事情的发生是否有所联系，但毕竟发生的时间相近，总不至于真的能悄无声息，连丝毫可追溯的痕迹都查不到吧。
影凌目光落在了容华的身上，跟着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有要找人的任务尚未有个结果，倒是也不妨再多找上一个，只不过恐怕都难在一时半会儿间就得出个结果来的。
“最后是你给容爷处理了身上的剑伤，将人安顿在房间里的吧。”
“嗯，那时候看见师父他一身是血的回来了，我还吓了一跳，”容华点头应道，想了想不由蹙起眉来，眼中也有疑惑在里头，“我还没顾得上问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们怎么去了一趟灵隐处回来就成了这样啊？”
对此，容华心中倒是百思不得其解。
先不说与灵隐一派还算是有些渊源的关系，就是单单师父他会被人伤成这样带伤而归这件事，就实在是让人意外，这要是换做旁人，以身上的那处伤来看大约十之八九已然一命呜呼了。
容华实在是想不出谁会对师父下这样的手，这算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本来就是不想放曾柔一个人躺在云村之中，所以才没有随着师父一起同去的，却不想到头来竟然还会把好好安顿在房间里的身体给弄丢了，真是越想就越让人忍不住懊恼起来。
“这个……其实我也不好说，不过按照容爷的意思来说的话，就是柳因风干的了。”
听见这话的人果不其然愣了一下，硬生生被话里说到的柳因风三个字给弄得回不过神来，“柳因风？你是说死了的那个，还是……”
容华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瞪大了眼睛来，跟着扬起头朝着原容暂居的那座屋子处看了看，忍不住就要往那个方向去了，却是被一旁的影凌给伸手挡了下来。
影凌解释道：“那里也在不久前才出了事，柳因风的身体被烧伤了一大片，容爷他现在正在房间里头忙着给人处理伤处，洗漱更衣呢，你最好还是别再这时候打扰的好。”
虽然那个柳因风如今说起来也就是个死人，没有感觉的傀儡罢了，不过原容的态度显然并非如此，其他的人便也要格外注意了。
容华不由瞪着眼睛转头又看向了影凌来，对于他说的话一时更觉得诧异，“你说什么？师父那里也……”说起来只是同在云村之中抬头可望见的距离，怎么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就出事了呢？
影凌一时间神色黯然，“我回来的时候，屋里的火已经开始烧了，不过好在火势并不严重，容爷他没事，当下还在床上昏睡着呢，点火的人看来是从傀儡的身上下手的。”
闻听此言，容华默默抿着唇垂下了视线，神情看来越发纠结，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师父他怎么说，知道是谁做的了吗？”他心中一时也没什么头绪，越想眉头便蹙得越深了，“曾柔的身体也不见了，会不会就是同样的人干的事情？那她岂不是……”
容华他不敢往下想，急于找出一个答案来，便只能是大睁着一双眼睛看向了一旁的影凌来，企图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个回答，只是却看见他摇了摇头。
若说他是比容华知道的多一些，那最多便也只是如此，到眼前为止，他既没有找到该找到的人，完成原容的交代，也没有找到些蛛丝马迹，能够佐证推断，找出些旁的可能来。
关于那个叫柳依的名字指的就是所谓的柳因风这件事情，他自己到底没有原容的感觉那么笃定，虽然心中倒也不乏这样的念头，只不过到底也只是个想法罢了。
那个可能就是柳依的小女孩儿他是亲眼见过的，那时候柳因风还好好活在曾柔的身体里，那个小姑娘看来天真无邪，却是一刀捅了进去。
如果找到了她就是找到了柳依吗？此时的影凌却也并不全然知道事实是否真的如此，可若非是这样的话，那么他该去找的人又是谁呢？
此时的柳因风如果真的当真还在这世上，现在又会是谁呢？
影凌没法全然明白地回答来自容华的疑问，安静了片刻之后只能是默默说了一句，“如今一切尚未可知，我也正在追查想将人找到，或许就如容爷以为的那样，柳因风真的没有死，我倒希望那样，否则……”
第259章 离开的决定
影凌的话没有说完，听的人一字一句仔细听了琢磨着，最后的一个结果便是放在了柳因风还活着的这件事情上。
“柳因风真的还可能活着吗？”一个本该早已经死了的人曾经借助曾柔的身体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过，如今曾柔已死，她还活着？活在哪里，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关于柳因风这人，容华觉得自己虽然不能够说是有多么的了解，但毕竟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一个屋檐下日日碰面，也实在算不上是陌生了。
但要说到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容华仔细地默默想了想，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以柳因风对于曾柔的态度，哪怕是她用了别人的身份活着，却是只言片语间尽显犀利与嫌恶来，明明当时在船上的时候，还是几乎形影不离的两个人。
曾柔对她鞍前马后，可以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了，这样的一个人至少在他站在曾柔的立场上去看，便是如此。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柳因风对于梁方物却也是真的好，这在他们于雍地中与之同住的那段时间看来，便已经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觉得柳因风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讨人厌，但似乎也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坏人吧。
容华的眼中似乎跟着浮现出一张柳因风的笑脸来，“富贵儿啊，你知道以好坏来定论一个人，其实是一件挺可笑的事情吗？”这句话他曾经就是在那人的口中，亲耳听见过的。
但即便柳因风这人不坏，至少在他看来，却也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好字，诸如一刀捅进原容的身体里，甚至在看到了被制成傀儡的自己后，会不会想要将傀儡本身，以及将其变成傀儡的人给彻底毁去。
他想答案是肯定的，即便不是这样去做，也必然不会只当一切没看见没发生过，就此隐姓埋名，逍遥而去全然过自己的生活，甚至是会用更残忍的手段，做些更让人胆寒的事情都说不定。
但谁又知道她没有那样做呢？此时再想到曾柔身体的不翼而飞，容华的心头不禁像被什么给沉沉压制住了，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些。
柳因风那人对于曾柔的态度以及每每提及时的反应，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此时在曾柔的身体不见了之后再听到柳因风可能尚且活在这世上，并且是在暗中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时，他不能不联想在一起。
在安静了一阵之后，容华晃晃荡荡来到了原容的屋子外头，默不作声在门外站了片刻，然后抬手敲了敲，跟着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人抬头看了神色低落走进来的那人一眼，然后又把眼皮给垂下了，自己的徒弟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原容也算是再清楚不过了。
想当初是把还在襁褓中的小东西给养到了如今，只消一个眼神，便大约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偏偏容华又是个很好懂的人，几乎事事都写在了脸上。
从前的他倒是绝不会有像这般失魂落魄的神情，不过如今但凡是和曾柔两个字沾边的，便什么可能就都有了。
进屋来的人也不开口，先是默默把房间里头给打量了一圈，目光然后就落在了那个被做成了傀儡的柳因风身上，只见那整个人倒是全身上下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了，只不过仍可见手上甚至是脖子上缠着的包裹着伤处的布巾。
看来果然就如影凌之前所说的那样，这里果然是有事情发生过，然后也就是在这前后的时间里，不远处的另一个屋子里头，曾柔的身体不见了。
柳因风那人是讨厌曾柔无疑的，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会不会这样做呢？若是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那目的又是什么呢？
一双眼睛直愣愣落在了“柳因风”那张僵硬没有表情的脸上，一时似乎看得出了神，认真极了，而房间里头就这么沉默着，除了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便是各怀心思的人。
“你也收拾一下，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安静了片刻之后，原容突然开口说了这样的话，这让方才还在沉默之中的人一下子回了神，瞪着眼睛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
原容对于这反应似乎并不奇怪，包括对于跑来这里半晌不说话的人，师徒之间相处日久，本就再寻常不过了，原容也早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要走了？可是，师父……”意料之外，他不免有些急躁了，师父匆匆而来，似乎不该会就这么离开才对，何况，“不是说柳因风可能还活着吗？师父你难道不想找到她人在哪里吗？”
“想找一个人和一定能找到是两回事，何况就算真要找起来，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我们不可能就一直待在这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比起山间云村，有个地方显然对于柳因风来说更有意义。
容华此时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师父你要回南毒去？”
“不止我，还有你，我知道曾柔的尸体不见了，但你留在这里也不一定就有结果，即便是从这里没了的。”原容直言道，听了这话的人脸色似乎变得难看了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留在这里，因为一个死人不可能会自己跑回南毒去的，但是若是柳因风活着的话，却未必不能，而师父无意帮忙就算了，还说这样的话。
“自从认识了曾柔之后，你想自己身上都发生过什么？差点丢了一条小命也该让自己长点记性吧，如今这人不在了，我不想和你多说什么，你自己心里该明白。”
原容淡淡瞥了半垂着头的人一眼，语气沉稳，但其中的意思却也是再清楚不过了。
容华默默吸进了一口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不想承认师父所说的这些话，在他看来，曾柔是一个很好的姑娘，而每每牵涉到与此相关的话题，气氛总是好不到哪里去。
就像自己当时兴高采烈一路来到南毒想要去见曾柔的时候，却得知活着的那个人只是柳因风而已，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容华这次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原容看着转身从门里走出去的人，不由叹了口气，目光转而落在了柳因风的身上，淡淡说了一句，“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办法，你会知道的……”
第260章 谋事
“这……”眼见那白布下头躺着的人是谁，箫无期先是愣了一下。
他随后便想起了这个第一眼看来只觉得熟悉的女子是哪一位了，当日百花宴时去到南毒便是由这人招呼的，那时候一柄揽月剑还在这人的手里。
……曾柔？对了，这人确实是曾柔才对，箫无期本该立马就将人给认出来的，只是此时她显然与昔日所见是两个样子。
冷冰冰的再没有了半点鲜活之色，这副样子倒是不禁让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之前跟着原容一同过来的那个傀儡，柳因风。
原容会突然出现在山间云村，并且亲自带了人过来，事情便是与在云村之中做客的一位南毒之人的突然死亡有关，而箫无期所听说的那位因离开鬼未的卫晴而丢了一命的人，便是这个曾柔无异了。
而且关于原二公子与曾柔这人的关系，外人虽然并不十分清楚，但听闻还有一场婚事在的，否则原容应当也不会就单单为了一个无甚关系的南毒中人，就千里迢迢跑着一趟。
想到此，这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却偏偏就在眼皮子底下躺着的那人，便是让箫无期更觉得扎眼了。
他不由转头看向身旁站着的女人，下意识蹙起眉头，连声音里都透着些不安来，“你到底要干什么？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鬼未最初几乎就是依附于灵隐而产生的，而对于灵隐来说，有鬼未这样一个地方的存在，对于自己而言是有诸多好处和便利的，因此彼此之间的关系也算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但是若真的说是如此，却到底也是两个个体，否则最初被带回灵隐的那个女人大可以直接留在灵隐之中，以灵隐之人的身份自居，而不是自立门户，在近处开门立派，以鬼未二字自居。
箫无期此时对于眼下鬼未掌门人的所作所为，亦是心存疑惑，因此急于从她口中得到一个回答来，只是与箫无期的态度想比，女子显然就淡定得多。
眼睛淡淡瞥了带回来的那个死人一眼，挑起眉头对上了来自身边的那道直直看来的目光，不疾不徐地说道：“一个死人而已，能做什么，再说这人左右也不是我们杀的，难不成还能怪到我们头上不成？”
箫无期只觉得这人话中的我们两个字有些刺耳，但是尽管如此他却也不得不承认，却有摆脱不开的关系在，而且在旁人看来也就是如此的，也不是你说与不说就可以定论的。
“檀青，你有话直说，为什么把这人给带回来？”他不由沉了一口气。
要说这位鬼未当家人没有别的意思在，自然是不可能的，箫无期此时也是心知肚明，不过既然事已至此，也只能是先沉下心来将事情弄清楚了，他自然是不会认同她说的那些话，必得是从那表面淡然的态度上弄清底下的事情。
“容我提醒你一句，这人是死在卫晴的手里的，为的就是抢夺当时她手里的那柄揽月剑，卫晴这人是谁，你不会也用一句与自己无关的话来回答吧，否则原氏二公子也就不会找到我们头上来了。”
“原公子是来过，可是他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你是觉得他还会再来一次吗？”女人这话说的淡然，但是听在箫无期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所知道的，只是原容人如今还在山间云村之中尚未离开，之前前来灵隐与鬼未找人时候的情形也才过去未久，事情似乎还没有个结果，要是再出了其他的什么事情，谁知道到时候还不会发生什么，那人会不会真的去而复返。
箫无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更不想给灵隐找麻烦，而眼前的这个麻烦就在那里，你想不看见都难。
檀青默默看了他一眼，这时便又开口说道：“杀人的人是卫晴不错，不是还有你们中的那个箫疏吗？揽月剑不正是从他手里拿回的，说起来那剑我还都没能好好看上一眼，你的人倒是会做事。”
箫无期不由默默深吸了一口气，侧头看向她来，“揽月剑于你无益，就算是留在手里，也只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来，你的人贸然抢剑本就不是明智之举，何况还是将事情给闹大了。”
箫无期的话算是说的直白明晰，但是此时显然却已经不是纠结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了，而是眼下曾柔的尸体会出现在这里的这件事情。
他想要听这人好好说说，即便他问过，而檀青一时并没有明言，但是她既然会把自己叫到这里来而不是藏着掖着，便一定是有需要人伸手做些什么的地方。
即便箫无期心中并不乐见如此，但是到了眼下，却也不得不先听听对方的话。
“哼，剑已经被交出去了，我确实不能怎样，也没有执意还要做什么的意思，不过箫代掌门，你对于原二公子的态度便是听之任之，没别的话可说了吗？我鬼未可是白白搭上了一条人命，不，若是算上卫晴的话，就还更多了一个。”
箫无期大约是明白了她此时的心思，只不过对于如何去做这件事情上，却还不得而知。
因为在他看来，即便有了曾柔的尸体在手，又能做什么吗？原容那人他不是不知道，实在不必也无益这样去做，难不成……
他不由地又想起了，那个顶着柳因风身躯的那个傀儡来。
“事情因你门下之人而起，一切等原容离开了，便也就风平浪静，倒是你做的这么一手，保不齐会惹来怎样的后果，若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对你，甚至是对灵隐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箫无期明白说道，目光定定看向她来。
女人淡淡笑了笑，却是颇有些成竹在胸的样子，“你耳聪目明的，该知道除了我们，与那位原公子有过节的也大有人在，只要是到时候与我们无关，不久好了吗？”
箫无期眯着眼睛看了看她，神色一时间也并不明朗，“灵隐不会参与其中，至于你想做什么，我也不必知道。”
檀青挑眉笑了笑，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异议，“自然，不过得借你手里的一样东西一用，当时自南毒中送来的那半只蓝蛊的尸体。”
第261章 离开
灵隐与鬼未……山中隐于林木幽深之地的两处相近的世外之地，本该是如画山水中再宁静不过的地方，在原容的到访之后，显然就如一汪深水被催生出了波澜。
整座山中甚至是连同山间云村在内的地方，几日间一直处于一种不平静的动荡之中，飞鸟惊起安静不再，翻天覆地不知道是在找些什么。
哪怕是就连被惊动的灵隐，乃至是山间云村之人都不甚清楚，到底是意欲为何。
下令如此行事的原容心中自然明白，而置身其中的柳因风也不糊涂，只不过却是早早躲开了，至多是冷眼看着那座连绵起伏的山势，暗自想着发生于其中的事情。
其中有她明白的，也有让人看不清楚的。
原容那人倒也没有真的一命呜呼，一剑下去要不了这人的性命，貌似最后点的那场火也没真的烧起来，至于其中的详情，细细想来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柳因风对此并不觉得意外，便也不过是得知了一个事实罢了。
当日从山间云村旁边隐没了行迹暗中观察时，一切她也算是都看在了眼里，本来要是真把云村的房子给烧着了，想想怕是有些对不住那里的主人云梦常了，想来这段时间以来怕是着实过得有些闹心，而只要原容那人还在，大约就一时片刻没有尽头。
原容一定会走的，柳因风对此倒是笃定，因为他必然不会有所收获，就算是挖地三尺也没有他想找的。
他本就不该以为柳因风还在，说到底与这人又有什么关系？最好是原容能从南毒之中一并抽身，回去自己来的地方，大约一切就真的清净了。
至于以后该何去何从……
她不由看了看一面是上山，另一面是近处去往山间云村时落脚的那座小镇，心里默然了一阵，然后拿起一个顺手摘得的野果子在身上擦了擦，然后一口口吞进了肚子里。
野果快有小女孩的一个拳头大了，柳因风不由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这活着归活着，也不必从头活一遍吧。
这现状不仅让她开心不起来，做起事来也实在算不上便利。
她想着想着便又抬头往通往山上的方向看去，对于此时山中的情形不免还是有些在意，却也不敢贸然踏入其中。
别的不说，但是卫晴女儿的样子就有不少的人都是见过的，而且一个小女孩儿孤身出现在山上也着实显眼，何况出事的那时候还有影凌在场，她不可能会对卫晴的女儿没有半点印象。
“那时候出现的人又是谁呢？”想到山中，她不免就又想起自己最后要从山间云村溜走的时候。
那时分明是看见有人扛着一个麻袋悄无声息地跑走了，至于那人是谁，其中又装的是什么东西，却是不得而知了。
若说山间云村有什么值得人觊觎的东西，难不成还是满满的一麻袋药材不成？
在山间云村可以说是最不平静的当下，更有原容等一行人置身其中，显然便也让原本就值得人猜疑的事情更多了些其他的可能性来。
若是换做从前，柳因风会选择跟上去一探究竟，但是碍于如今自己的各种不便，只是匆匆瞥了一眼，眼见那可疑之人朝着一个方向隐没了踪迹，自己便也忙于在山中脱身，就此下了山，找了个相对安全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待着了。
远离是柳因风暂时所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做法，虽然在旁人看来，像她这样的小女孩儿大约是一个人出现在哪里，都不是什么能让人安心的事情。
而且自己现在根本还是身无分文，怎么想也都并不方便，心情也就更加复杂了。
原容身上的上即便伤害不了性命，但到底还是要养上一阵子，也足够让他消停一下的了，但柳因风也不觉得他会在云村中一直待下去，在一无所获之后更可能选择离开，至于去向，没准就还是南毒也说不定。
将吃完的果核抬手一扔，脸上的神情还有些不悦在里头，只不过却也没奈何，最多不过是眼不见为净，只要她不再出现，柳因风便是彻底死了。
“容爷，恕我直言，就算一直这么找下去，恐怕也未必会有结果的。”影凌抬眼打量了那人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现在他最怕听到的一句话，大概就是让自己留下来大海捞针地去找柳依两个字了。
柳因风这人真是不管活着还是死了，不管在不在眼前，都一样地能折磨人，影凌算是深受其害，也深切领教过了的。
过了这么两日，原容心中也算是平静了下来，而有些事情往往是心平气和方才能有所结果，何况是非一时一日就能达成的事，想来就更是如此了。
从听到山间云村出事了之后，得知了柳因风已随着曾柔的死一同消寂了之，他下意识做了许多事情，包括来到这里，也包括身边随之而来的不会笑也不会哭的傀儡。
他始终是相信，像柳因风那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就这么死了的，她理所应当活得轰轰烈烈才是，即便是死，也不会就这么无声无息。
从一具本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里消失不见了，那对于柳因风来说不会是安然离去，也并非活得潇洒一场，而更该是遗憾。
柳因风必不是一个会让自己留有遗憾的人，只要她想活着，那时他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一遍一遍坚定了人已不在的消息。
“走吧，我们也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也打扰了云梦常主许久。”原容看向影凌处说道，倒是没有任何动摇的肯定。
影凌先是点了点头，将要转身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关于曾柔的尸体，还要继续派人去找吗？”
想到其中可能会有暗中不知道的什么人作祟，对于这件事情便也没法全然放下心来，其实此时想来，若事情真是柳因风做的，或许还好一些，但却还是一无所知。
“不必了，若是有意，必有后续，若是没有，充其量不过是不见了一具尸体而已，也犯不上一直找下去，毕竟毁尸灭迹也不是什么难事。”
“是，我知道了。”影凌点头应下，便也就转身离开，去做将要启程动身的准备了。
柳因风在山外之地盘旋了两日，然后终于等到了有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的动静，山间行路不便只得步行，原容怀里抱着一个人，前后还跟着人同行。
第262章 何去何从
看来原容这就离开了，柳因风的视线一路跟着穿梭于山林间，最后往山下的方向远去的那一行人看去。
她一直默默保持在一个相对远一些的位置，免得在这时候行踪暴露，直到那人影彻底在眼中变成看不见的一个存在，她才彻底收回了视线，脸上的神色却也算不上明朗。
在暗处看来，原容倒是还好端端的一副样子，至少不像是一个受伤的人，不光自己把下山的路走得稳当，还能一路上抱着一个人，柳因风倒是一想起眼中所见的情景，就不由地一阵气闷不舒的感觉，浑身只觉得不得劲。
但事情确实已经发生了，就算她不甘或是不悦，到底也改变不了什么，一把火既然没改变什么，那不妨就这样下去吧，反正只要自己眼不见为净，倒也碍不着什么事情。
原容乐意如此的话，就留着一个傀儡朝夕相对吧，没准日后还能消停一些，这么一想，似乎倒也算不上一件坏事，毕竟世人皆知南毒当家柳因风已死，她只要能当自己也死了，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事情了。
问题倒是眼下……柳因风站在不上不下的一个位置上，真正需要去想的便是何去何从，如何生存的问题。
这也正是自己眼前所需要面对的，也关系到接下来的可能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的生活。
她此时心中倒是还有些在意山上的情形，在原容离开之后，包括山间云村在内，甚至是灵隐与鬼未两个地方，大约都该是渐渐平息下来才是。
原容既然已经带人离开了，便是不会仍执着于这里，但是对于自己而言，即便是没有了原容的存在，没有了暗中找寻的人，她也不能明目张胆出现在包括山间云村在内的地方。
卫晴的事情算了结了才对，她如今的身份是卫晴的女儿，一旦出现便又会图惹是非来，至于之后会怎样，如今倒是不得而知。
例如像是当日在云村之外暗中发现的，潜入其中不知带走了什么又意欲何为的那人，此时便也只能是个迷了。
最好是自己多虑了，一切本不值得在意才好，柳因风虽然有心确认一下其中的情形，但是行动间却还是颇有些出手束脚的，以至于一个人在林子里头不上不下地磨蹭了一阵，也是借机思索了一下之后自己的去处，以及该如何打算。
“哎呀！”突然一个声音传来的时候，柳因风不由愣了一下，方才有些恍神倒是没有留意到周围的动静，不想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
她本来心头一颤，还怕是与山上不管哪一派相关的人在，不过想一想他们也该不会闲来无事如自己这般鬼鬼祟祟在山间晃荡，闻声转头看去，是一个身上背着捕猎的工具，山野模样的一名村夫远远站在了那里。
柳因风刚动了动，只听见那人急忙说道：“小姑娘你先别动！”
这人一只手里拿着一根一头削得锋利的长棍，另一只手抬起来冲着她摆了摆，看那神色倒有些慌张的样子，目光瞥过了她，又朝着不远处草间的地方盯着了。
她现在虽然眼睛还算不上彻底好了，似乎是不比从前，但是却也不是个瞎子，而且即便眼睛看不见，暗处隐隐的一些声音听在耳朵里却也是足够地熟悉了。
此时柳因风稍稍侧过头去，朝着那村夫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便在草间察觉了其中的一条长蛇来。
想来那人方才出言提醒便也正是因为这个，大概是怕她一个不慎，再被那条蛇给咬了，闹出人命来。
柳因风依言站在原地并没有急着动弹，抬头便看见对面的人手持长棍小心翼翼往前靠过来，与此同时，隐没于草间的长蛇也有了动静，情势一时间倒是紧张了起来。
然后就在下一刻，柳因风回过身去，余光瞥见草里的动静，然后先那棍子一步伸出了手来，精准地捏住了蛇头，然后便将一条两只粗细，有自己胳膊长短的蛇给提溜了起来，这么一看，倒是一条剧毒的蝮蛇。
感觉到手里那东西挣扎的力道，捏住蛇头的手不由更用上了几分力，然后另一只手忙将卷曲着盘在手上的蛇身给解下，一把捋了下来。
身旁那人握着棍子的一双手愣在了那里，一双眼睛就盯着还没有自己腿高的小姑娘看，就连他这么个常常在山野间来往的人，在面对这种剧毒的蛇来都要加上十二分的小心，不然可能就小命交代了。
这也让他万万没想到，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有一瞬间是不是眼花了，好似都没能看清楚这条蛇是怎么到了她的手里。
再看这小女孩儿脸上眉头蹙起神色不明的样子，才后知后觉地想这孩子莫不是被吓到了，想想怎么会不害怕呢？
“来来，给我吧，这东西可不是好玩的，不小心是会要人性命的。”汉子说着伸出了手来，忙从她手里将东西接了过去，然后小心翼翼放进了随身带着的一个竹编的篓子里，将蛇给放好了，“不过这东西浑身都是宝，拿出去卖也值钱。”
柳因风没将身边这人自顾自说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他将毒蛇给宝贝着收起来的样子，对于值钱两个字眉间轻动了动。
她磨蹭了一下方才抓蛇的手，那感觉倒是也说不上好来，本来对于柳因风来说应当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这会儿自己不仅是一双手变小了，整个人以及力气也都跟着大打折扣，要不是动作利落反应也够快，抬手的那一下子差点没拿得住它。
想到此，就不由得就更让她为自己以后的生活担忧起来了。
这要等着慢慢长大，还不知道得花上多久的时间呢，没有几个年头恐怕是不成的，在此之前自己应当做些什么呢？难不成还像从前一样，从与毒物打交道开始？或者是……练剑？
“这位叔叔是从山上下来的吧？”柳因风抬头看了这人一眼，想到这人走过来时的方向。
再加上如今已是过午的时间，想来谁要是进山来也不可能是等到这时候，看他身上还提着个野兔和山鸡的尸体，大约是打猎归来了才是，不过看来收获似乎不怎么丰盛。
这村夫看着倒是个实诚敦厚的样子，闻言躬下身来和这个小姑娘说话，“是啊，不过你怎么在这山里呢，大人呢？”
柳因风默默摇了摇头，再抬起眼睛来看向这人的时候，眼里不由跟着闪过了些什么。
第263章 下山
这男人想着弄清楚这小姑娘是哪里来的，好把她给送回到家人的身边，但是柳因风此时显然并不是这样想的。
她没有马上回答这人的问话，而是跟着打探道：“叔叔在山里还有见到别的人吗？像是有谁在找人？”
村夫想了想便是摇了摇头，眼睛打量着这个半大的孩子，再抬头看了一眼这山野之地，更是觉得奇怪。
想想方才这小姑娘抓蛇的时候那丝毫不畏惧的样子，倒不像是个普通人家走丢的孩子，况且这里虽然离着下山的路也不算远了，但是想来寻常人家谁会就这么带着自己的女儿到这山上来呢。
“你家是在这山里吗？是不是有很多人，像是师兄师姐之类的？”这山上的住户不多，但要是说人的话，也不是没有，甚至算不上少。
就比如他所知道的，就有那么个地方，只不过一向外来的人至多就是远远看上一眼，并不会不知分寸地贸然近前，这自然也是不允许的。
而且但凡有人上山来打猎或者是采药的，自然也是要找人烟稀少清净远人的地方去，才更容易有所收获才是。
不过眼前出现的这个小女孩儿，倒是让他不由地想起了山中深处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显然是和其他的山外之人并不相同的，或者这个小女孩儿也是如此？
柳因风这时便是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看来倒也是坚定，“我的我娘一起上山的，我不住在山里。”
男人愣了一下，然后便又问道：“那你娘她人呢？这天再过不久可就要黑了，我帮你去找她吧。”他自然不会怀疑一个小女孩儿的话，只一心以为这孩子是和母亲走散了。
不过放眼山中看去，要想就这么找出一个不知方向的人来，实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自己对于这片山林也算得上是有些熟悉的，但是却也不敢保证走得远了就一定不会迷路。
想来能在林子不深处碰见独自一人走失了的孩子，这孩子也是福大命大了。
眼前的小姑娘摇了摇头，“我们走散了，我也不知道。”
男人默默叹了一口气直起腰来，往遍处林木杂草的山间看了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呢？
远处夕阳的余晖倒是金灿灿的，打在山林间也算是漂亮了，只可惜待这日头沉下去了，便是一片黑暗了。
眼下立足的这个地方，到时哪里还是个留人的地方，怕是毒蛇野兽的趁着夜里出没，到时候再把这孩子给叼去了，白白害了一条命。
“娃娃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恐怕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你娘了，要不你先随我下山吧，到时候咱们再说给你找娘的事情，好不好啊？”
柳因风打量了眼前的这人一眼，眨巴了下眼睛想了想，然后便抿着唇点了点头，看在别人的眼里倒是个分外懂事的孩子，“那好，多谢你了。”
自己也已经在这山上待了几天了，自然也不能一直如此下去，这人想来住的地方也不会太远，又是个会往山上往来的人，平时听到些有关山里的动静自然也就更便利，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去处。
自己总也是要下山的，比起身无分文无处可去，还是先找个过度的地方更好一些，也可以便利行事，到时候再做打算也不迟。
柳因风一路跟在这人后头往山下去了，这人果然就住在山下的镇子里头，只不过偏居一头，家里也算不上热闹，只有他和自己的老婆，中年的年纪，倒也没有个一儿半女，日子过得算不上多好，却也不赖的样子。
柳因风跟着这人进到了院子里，抬头打量了一眼几间房子，还没等往里边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有些奇怪的声音。
一个嘿嘿傻笑着的人正在外头探头探脑的，灰头土脸的，身上的衣服上也都是土，像是从泥坑里滚过似得。
门外的人头顶一个半新不旧的帽子，看着年纪也不大，大约是十几二十的年纪，只是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阳光少年，反而……
她默默打量着那个冲着自己嘿嘿笑着，一边还一个劲儿地在招手的人，觉得有些莫名，也大约不是这家的人吧。
“他呀，他是这条街上住在最东头的那家里的，这人吧，大小就脑子不大好使，疯疯癫癫的，没事儿。”男人听到动静转头看去，然后走到停住脚步转头看去的柳因风身边。
“呦，那家的傻儿子怎么来了！？”一边传来一个尖脆的女人的声音。
柳因风转头看去，正看见一个梳着整整齐齐发髻，头上油光顺滑的中年女人正撩开门帘走出来，眼睛先是瞥见了门口笑着迈进了一只腿的傻子，然后一闪眼就看见了在男人身侧站着的小姑娘身上，顿时就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
男人见了女人出来，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往那里走了两步。
此时大门外头的傻子因为方才女人的动静缩回了头去，这会儿已经不见了踪影，那女人便是伸长脖子打量着柳因风，一边挑眉看着那男人，“怎么回事儿啊？这又是谁啊？”
“这是我上山打猎的时候碰见的一个孩子，和她娘走丢了，这不天色已经晚了，便先带了回来，”男人说着又回头看向还在原地站着的人，“对了，我这一直还忘了问了，你叫个什么名字啊？”
“柳依。”柳因风张口回道，目光却是淡淡瞥向了这家的那个女人。
与这位大哥相比，这女人似乎更值得注意一下，正当她以为这个人可能会开口把她给赶出去的时候，女人倒是淡笑着走了过来。
“小姑娘，你家住哪里啊，家里除了你娘，还有什么人吗？”
柳因风想了想，然后只是摇了摇头，关于这些疑问以及其他的话，似乎也都要如此应对过去了。
不过那人倒是也没再问什么，和男人说了几句，便把她给留了下来，柳因风便暂时在这户人家里头待了下来。
男人在吃饭的时候问了她一些关于上山的情形，和走散的那人的样貌，说是会在附近留意有没有这么个人出现，等再上山的时候，也会帮着找一找。
柳因风便是道了谢，也没有拒绝，不过心中自然清楚，这样一个无中生有的人自然是怎么都找不到的，曾经是有一个带着女儿上山的人，只不过如今早就死了。
而她也不是谁走失的女儿，不是一个未长成的小女儿，她是柳因风。
第264章 傻子
“嘿嘿……”身边回荡着这么一个声音，从最开始的疑惑诧异到已然习以为常，也不过就是三两日间的功夫。
又是那个傻子跟来了，柳因风默默在心里想着，一转头果然就看见在后头徘徊着的那个人，脸上还挂着那样大咧咧却又意味不明的笑，也不知道成天里哪来的这么多让人开怀的事情，总之这副样子她是十有八九会见到。
不过比起最初见到有这人的时候，这会儿看来倒是整个人收拾得干净了不少，至少不是灰头土脸，一身都是尘土的样子了。
这个傻子是有家的，至少是有人照顾他的日常起居，给他打理着吃穿才会是眼前这个样子，否则大约比街上的乞丐还不如。
只是这人有家不回，没事儿总是出现在自己身边是为什么？这让柳因风有些不解，要与一个傻子周旋讲道理，想来是不大可能的，不过好在若是傻子也不会做什么，即便看见了些，听见了些事情，也没什么妨碍就是了。
而且她其实本来也没有要做什么，只不过是到藏着一本剑谱的地方将东西取出来，闲来翻开来看看，练上一练罢了。
如今自己的这身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至少自己当时这么个年纪的时候，习毒炼毒之术早都已经上手了，甚至可以说是小有所成，若是以寻常习武之人来论，也是宜早不宜迟。
天资是一方面，但却也不是人人都有生来强于他人的地方，至于如今的自己，依柳因风来看也算不上什么出类拔萃的苗子，至少开蒙就很晚，大约那个叫做卫晴的女人，一开始也并没有打算要自己的女儿也走江湖一路，所以在修习这方面并没有投入心血。
后来有了将女儿送回到山中鬼未之地的打算，才开始传授了些内修的法门，此时在身上也并没有多少显现，可以说是聊胜于无罢了。
不过鬼未与灵隐的关系向来在同修之上是相同的，如今再修习灵隐的剑术，也算是有些帮助，整本剑谱招式走下来并不难。
这三两日的功夫间，她也算是都记下了，日后更多的便是精进揣摩，内外兼修的事情了，如此便非一日之功，不过这本剑谱到时候就不必带在身上，每每翻看了。
柳因风信步行至山脚下的时候，在路上随便找了根还算标致顺手的枝条来，然后来到了埋着东西的一棵树下，将盖在上头的一块儿不显眼的石头挪开，将里面的东西给拿了出来。
除了那本剑谱，再就是之前的那块儿玉佩，柳因风并没有把这些带在身上，而是先暂时放在了这里，等什么时候要从这个地方离开了，准备再取出来拿走，不过想来大约也不会太久。
身后不远处一路尾随而来的脚步声并没有消停，就在柳因风将藏着的东西拿出来，随手翻开了剑谱的一页看去时，一个脑袋趴在枝桠间的空隙里头朝着这里张望而来。
那个人以及那动静实在不能说是不显眼的，即便柳因风已经稍稍有些习惯了，但还是有些反感和不耐烦的，但是要说能做什么，似乎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一路上每当你停下脚步转头朝那人看去的时候，他就跟个乌龟似得把脑袋缩起来，自以为自己是藏起来了，然后等到柳因风转身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便又在后头跟着。
这会儿还东张西望的，也不知道是想要干什么，不过一个傻子的心思谁又能懂呢？柳因风想自己肯定是不会明白的，也没有与之交流的打算，更何况她也不是很想去懂。
之前摆脱这人的最好办法应该就是走快点，趁着路段不开阔的时候将人给甩掉，不过显然是这条路走得多了，也就跟的越发容易了。
柳因风也是越来越懒得去理会这人，现下便只当偷偷躲在一旁却格外显眼的人不存在，自顾着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等她一个人挥舞着手中的树枝练了半晌，身上不觉热了起来，额头上也跟着泛上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来，然后这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这才告一段落。
她重新将剑谱放在了原处，眼看天色也不早了，准备下山之前便又往林子里走了走，又花了半个时辰抓了两条蛇来，随手放进了身上带着的一个口袋里，然后这才要返回了。
“对了，他人呢？”柳因风这时抬头往周围看了看，似乎没有看见那个贼头贼脑的身影。
本来山上捉蛇就是有些危险的事情，她自然是尽量避开那人在周围碍事，不然恐怕空手而归，这会儿准备下山走了的时候，却不由地多看了一眼。
这人是个傻子，怎么说也是跟在自己后头来的，不额外多看一眼确认他也下山了，等到天色暗下来又留这么个人在这里迷了路，那恐怕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而且等到那时候自己这眼睛也不怎么好用，到时候两眼一抹黑，估计也说不上谁更惨了。
这样想着，她便也不再耽搁，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找了找，最后在一棵树下看见了一个蹲坐在地上的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憋着嘴，这会儿倒是不笑了。
柳因风走近了打量了一眼，只见那膝盖处已经是破了的，隐约还能看见裤子下的一点血迹，可能是不知道怎么的摔跤了。
“回家了。”这还是柳因风第一次和这人开口说话。
她在旁边看着，只见那人抬起了头来，脸上的神色倒是转眼间就变了变，重新咧起嘴来笑了笑，然后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看样子也没什么大碍，至少走路回去是不成问题了。
柳因风转头便往回去的路上走着，也没再管身后的人，知道他跟着丢不了就是了，等到走回了暂住的那条街上，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街口站着一个正伸长了脖子张望的女人，一见到那傻子出现，便忙跑了过来，担心地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嘴里询问着要不要紧，去哪儿了之类的话。
“娘，嘿嘿，我去和人玩了。”他说着比划着手里的棍子。
柳因风径直往前头走着，身后的一道视线却是自那傻子身上定定地看向了她来。
第265章 打算
“你回来了啊，这又是去哪儿了？一个小姑娘家的，这样出去可是危险啊。”
柳因风刚一进门就看见院子里头站着的女人正朝着门口的方向张望呢，她便只能道了一声我回来了，然后便走了进来。
听到这动静从屋里便走出来一个男人，看她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放在了边上，便也知道是什么了。
“你又到山上去了？唉，以后还是别总找那些危险的东西，虽然你不怕这个，若是真被咬了，可是不得了啊，何况你还是一个人去的。”
柳因风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说了句，“正好遇见了，既然是有用的就抓回来了。”
“你找到你娘了吗？”女人这时突然开口问道，眼睛在她身上打量着。
不过虽然是这么问的，不过想想这小姑娘会孤身一人地回来，想必也还是一无所获，不过至于日后会不会有找到的那一天，也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这姑娘看着小小的年纪却显然是很懂事又机灵的样子，话不多又很有主见，倒不像是个寻常这年纪的孩子。
虽然这人眼下是在自己家里住着的，但女人心里却总觉得，大概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人说走就走了吧，谁知道呢。
柳因风淡淡摇了摇头，对此也并没有多言，那男人见她说到此时有些沉默的样子，心中以为她是几日来寻找母亲无果不免心情郁闷。
不过想来也是，这么个年纪小小的孩子孤身一人又和亲人走散了，至今连半点消息都没有，不哭不闹的已经很好了，何况还是像眼前这般。
“这些日子我也留意着问了，也没听说有要找走丢了孩子的人，更没有外地来的女人在这附近落脚的，至于那山上如今倒是风平浪静的了。”男人说着，转而还有些疑惑。
“说来也怪，之前的时候我偶然上山倒还遇见不少生人在林子里头出现，像是在找什么呢，不过这会儿倒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了，我本来还想着若是再遇到也能替你问上一嘴，说不定就有人在山上见过你娘呢。”
“多谢你了。”柳因风没有多说什么，和两人在院子里头站着说了两句，然后就跟着到厨房里头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房门合上之后，女人的目光还默默借着院子里头并不太明亮的光线，打量着那门前的方向，眼中似有一丝莫名的情绪闪过，像是觉出了些什么来，又似是有些好奇的样子。
“哎，你说，你觉不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奇怪啊，别的不说，我看她是不是眼睛有点问题啊？”
“哪儿有什么问题啊，你想多了吧，我看不是好好的吗。”男人五大三粗的，没细细观察过也根本就没往这上面去想。
要他说，这小姑娘本事可大着了，还能有什么问题？别的不说，就光是这抓蛇的本事，寻常的大人恐怕都未必就能比她强。
他正忙着将袋子里新抓的两条蛇倒腾到一边去，再把两条给分开来，在卖出去之前好好放着，省得出什么问题，再折损了。
一旁的女人倒是一见那东西只觉得头皮发麻，本来想说什么的，便忙往边上躲开了些，又瞥了一眼那亮着灯的房间，然后转头回自己屋里去了。
这女娃娃早晚是留不住的，何况身世也还不清楚，倒不如……
“柳依啊，我正好要上街去，不如你和我一起吧，顺便帮我拿些东西。”第二天当听到这个女人如此说的时候，柳因风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点头应下了，然后便和她一起出了家门。
街上那个傻子不知道转来转去地在做些什么，见到了她们经过，手里一边挥动着那根被他一路从山上带下来的棍子，一边冲着人笑，身旁的女人淡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念叨了一句，“傻子。”
“进来坐，我家里……”经过傻子家门前的时候，那人便嘴里嘟囔着什么，一个劲儿地朝着自己的家门口领，只不过没人理会罢了。
旁人不知道傻子说的什么话，更懒得理会这人，他的娘亲自然是心中清楚的很，这时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来到了儿子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朝着向远处走去的那两人的背影处看了看，“你想要她到家里来吗？”
傻子转过头来，咧开嘴笑了，用力点了点头，“她好，她叫我回家。”
女人闻言笑了笑，眼神中满是柔和的爱意，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大宝乖，你说好就好，娘到时候帮你把她带回家来。”
柳因风这一出门，一时半会儿倒是没能再回去，说要上街买东西的人倒是领着她来到了一家看起来颇有些气派的宅子门口，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停下了脚步来，“小姑娘啊，你看这地方怎么样，不错吧？这样，我和你说件事。”
“这宅子里头有我一个姐妹在，说是正好府里缺你这么个年纪的人给小姐伴读，我带你去看看可好，如果可以的话，你便可以在这里住下了，每个月还有银子拿呢，这宅子里的人在咱们这个地方也是有头脸的，到时候也能帮着打听到你娘的消息也说不定呢。”
柳因风默默看了这人一眼，也没有说什么，最后便随着一同进了这家宅子里头，正如这女人所说的，她似乎确实和里面的某人相熟，一早也打过招呼的样子，便把她给领了进去。
本来也是迟早要换地方的，对柳因风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况真有个地方赚些银子也不算是件坏事，日后不管去哪儿总还是要些盘缠在身上的，这对如今的自己来说，倒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在看过了准备的房间等一应东西之后，女人便直接将她留了下来，眼带笑意地和她道了别，说改日再来，需要什么东西到时候也一并带过来。
其实柳因风本就没什么额外的东西，除了藏在山脚下的旁人不知道的剑谱和玉佩罢了。
当日黄昏十分，这家女人才两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满脸带笑地往回家的路上去，走到街头的时候不想被那家的傻子她娘给叫住了。
虽说是住在一条街上的街坊，但这寡妇带着个儿子来的晚些，家里又是那样的情形，平素和人也没太多的交往，也就是见面点头笑笑罢了，上赶着说话的时候却是不多。
女人今日心情正好，对于一见了她就赶着上前来的人也是好言说话，言语间却也透露出好奇来，“怎么，有事？”
“赵家媳妇，我……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就是最近在你们家里住着的那个小姑娘，不知道她是你什么人啊？”
女人一下子眯起了眼睛来，似乎也觉出了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第266章 意图
“你问这个做什么？”女人默默打量向说是有事情要商量，却是问起了那个来路不明的柳依的人。
再瞧着那神色，怎么看都是别有意味，总之不会是闲来一时兴起提起一句，或者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毕竟是街头巷尾住着的，柳依到自己家里来也不是一两日的功夫了，真要问也不必等到这时候吧。
女人想到此淡淡勾起嘴角笑了笑，挪动了下手里还有些沉甸甸的大包小包东西，心想管他是什么事情，这人这会儿反正也不在自己家里了。
那位母亲那眼睛瞥着对面的人，见那动作便笑着伸出了手来，似乎是想着要帮忙，接过了一只手上的东西拿到了自己的手里，朝对方家门口的方向扬头示意，“我看你这东西不好拿，不如咱们边走边说，我正好给你提过去。”
女人礼貌性地笑了笑，随即便也松了手，没有拒绝别人的好意，不过对于这寡妇的意图就更在意了些。
这一家孤儿寡母的，从来也没听说原来家里的男人是个什么样子的，或是半点与此有关的话来，一个儿子偏生还是个傻子，谁家都免不了避讳一些。
没有谁愿意给自己找麻烦往上凑的，好在这家也算是个知道分寸的，看着也是个本分的。
“那女娃娃是我远方亲戚家的一个孩子，家里出了点事情就暂住我这里了。”女人似真非真笑着回了一句，与身旁同行的人相视了一眼。
听了这话的人面上倒是见不出什么来，心里却是有自己的想法，别的不说，光是这话听来就觉得不实。
虽然她是不知道，那个突然出现在这条街上的陌生小女孩儿是打哪儿来的，但是几日间却是也多多少少听闻了一些赵家男人打探孩子母亲的消息，再从这家媳妇一提起来就显然有些遮掩的态度来看，怎么也不像是所谓的亲戚才对，至多是收养来的。
不过对此她倒是不关心，若真是一家亲戚反倒是不好办了，若是不是倒更好开口，“前几日总见我家儿子和小姑娘玩在一处，就觉得那孩子性子挺好的，想问问那姑娘可许了什么人家了吗？”
听了这话的人顿时愣了一下，不由顿下脚步扭头看向了身边说话的那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下意识瞪眼看了看说到自己儿子的这人，见那人脸上神色未变，更丝毫不像是玩笑的话。
也是，这样的话又怎么是无心就会说出口的呢。
“我知道她年纪还小，未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不过也不急，看她孤身一人的，总是住在你们两口子家里也不方便吧，倒不如就到我们家里去，还能多个人照应着，咱们隔得近不也方便吗。”
女人嘴角微微抽动了下，拿眼角瞥了过去，心想自己家里一个傻儿子不说，还想打这样的主意，天下哪儿有这样的便宜。
“哈哈，不巧啊，我这才送了人到大户人家陪读去了，以后多半就不住在我这儿了。”
“啊……走了啊？”话音一顿，静了片刻，却并未就此放弃的意思，“有去就有回吗，想来隔得也不远，这事儿咱们可以慢慢再说。”
如这人所言，似是信口提及的一句话并未就这么过去了，甚至都不像那话中所说的慢慢不急。
相反地，在听见这赵家媳妇说起的情形后，反倒是让她更急于把事情给敲定下来，至少也要有个约定在，省得再生出什么变故来，到时可或许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那赵家媳妇是个什么心性的人，她大约也是有些了解的，从她对那来路不明女孩儿的态度上就可见一斑了，除了钱大约也没有旁的更好用的东西了，为了儿子日后着想，值得。
当她回了一趟家，去而复返拿着东西来到了赵家家里时，家中只有女人一个人在，正在床上摆弄着新买的胭脂水粉还有几样首饰。
听见院子里头传来的招呼的声音，便匆匆将东西捡着给收拾了起来，起身朝着门前走去，一打开门来，便看见那傻子他娘来了，心下不由一阵嘀咕，却也不好就这么不招待人。
皮笑肉不笑地将上门的人给领了进去，道：“稀客呀，进来坐坐吧。”
女人心里大约是知道这人是为了什么来的，不过也正是因此更觉得与这人相谈无益，分明之前话中回绝的意思也算是明显了。
一般人只要是不像那傻儿子一般的，总该是能够听得清楚，只不过眼下看来，这人倒是固执的很，从前没怎么深入地打过交道，不知道竟是如此品性。
她这么想着，脸上的笑意也实在算不上自然，再瞥见那手里似乎捏着的东西的时候，却是不由挑眉多打量了一眼。
“我回来了。”大门敞着，回家的人大咧咧走进了院子里，放下东西后扬声说道。
屋里对坐着的两人不约而同抬头朝外头的方向看去，方才还正在说着的话便是打断了，彼此相视一眼，倒像是有了默契在脸上，“赵大哥回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这件事情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女人笑了笑，将放在手边的一张叠起来的纸张亲手交到了对方的手里，“自然，我自然是不好插手了，日后就看你自己的了。”
接过东西的人点了点头，然后便站起身来，赵家媳妇也跟着站了起来，这时房门被外头过来的人给拉开了，这会儿往屋里一看，不由也是有些惊奇，“稀客呀。”
“赵大哥回来了啊，我来找嫂子说句话，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不打扰了。”说话间便往外走了。
男人笑着站到了一边，嘴里还不由说道：“不再坐会儿了？”
“不了，儿子还在家里等我呢。”她离开前转头朝赵家媳妇那儿看了看，然后这才一路出了院子，往外头去了。
“她怎么想起过来的，你们说什么呢？”男人看着院门口那人不见了的方向正觉得纳闷呢，平时连话都不怎么多说的人竟然突然就到家里来了，等转头看去，只见自家媳妇手里正拿了什么东西往柜子里头塞，“你干什呢？”
“哦，没事儿，收拾收拾东西，今天出门逛街买了件衣裳。”女人拍了拍手，走到梳妆台前归置起新的胭脂水粉了。
男人不疑有他，便也没说什么，然后就听见她说道：“对了，柳依今天不回来了。”
第267章 人不见了
“你说啥？不回来，去哪儿啊？”听到这话的男人一时只觉得奇怪。
先是瞪了女人一眼，转头还朝着院子里头看了看，又瞥了一眼柳依住着的房间，倒是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本来还以为这孩子指不定又自己出去找什么了，不成想就听到不回来的话。
一个不大的孩子又不见了自己的亲娘，孤身一个人的被他给从山上带了回来，不回这儿来，还能往哪儿去呢？
女人瞥了他一眼，上前两步将人给拉进了房间里来，按在凳子上头坐了下来，一双手用了劲儿在那肩头按着。
“她自然有她的去处，难不成还能一直待在咱们这儿不成吗？你不是也给她打听过了吗，哪儿都没有她娘的消息，总得为以后的日子想想吧。”
“这……”男人想了想，这话确实是这么说的，想找到一个身份都不太清楚的人就好像大海捞针似得，找不找得到先不说，就算是找到了，恐怕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可她在家里住的不是挺好的吗，也没什么，再说这小娃娃也是难得的懂事，一口饭的事情，也碍不着什么。”
“啧，事儿不是这么个事儿，你当是从哪里抱回来个奶娃娃了，没人要养了就养了，这孩子也大了，尤其是这种什么都懂得的，养不熟的，而且还是个女娃娃，难不成你还想着留着等到了成人的年纪再给嫁出去？”
他将人带回来前后也没多长的时间，这么一段时间就是用来找人都嫌太短，谁会往这长远里想。
他蹙着眉头往女人脸上看去，神色纠结，对于这长篇大论的话，一时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问道：“那你说的她不回来了又是怎么个意思，这人哪儿去了？”
女人重重拍了一下那肩头，“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我给她找了个好去处，我姐妹做活儿的那个宅子里头缺人，正好可以带人在身边。”
“她那么小一个孩子，你给人家送去能干什么？”
“总之不能亏待了她就是了，有吃有喝的，难不成还能比咱们这里差吗？再说了，这也是柳依自己同意的，你就别瞎操心了，”说到此，女人显然也没有了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了，“好了，我去给你准备吃的去，你也饿了吧。”
男人心里终究有些不平静，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儿，不过眼下似乎也只能是这样了，最好的是能尽快找到柳依的家人，不然以后确实也是个问题。
只不过在这之后不久，随之而来的问题倒是就出现在了眼前，不是别的，正是柳依。
当有人找上门来询问柳依的行踪，说是那人到了自家后便又跑了，一时间找不到人了，便又只能转头找到了当时送人过去的赵家媳妇这里。
这些人的到来显然是让赵家的两人都是一惊，赵家媳妇倒是怎么都没想到，那么大小的一个孩子好好地还能从高门大院里，躲开了那么多双眼睛就跑出去了。
至于她去了哪里这件事情，就真的一无所知了。
“这人我已经交给你们了，这人不见了就是你们的事情了，我们这儿可真没见人，到别处找找去吧。”女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敷衍道。
而对方显然也没打算就此罢休，急于是想把人给找出来的不由越过女人还伸长了脖子往家里看去，似乎想要确认些什么，只不过碍于边上站着的男人，没有明目张胆做些什么就是了。
而对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男人的心里却是一头雾水，因为就自己听到的话来说，应当不会发生如此的事情才是。
眼下说是柳依不见了这件事情倒是让人揪心，柳依再怎样也不过就是个孩子，她一个人能到哪里去呢？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人不见了？不是到你们那儿有人照应着吗，怎么还能把人给弄丢了？”男人冲着来人问道。
府里急匆匆到处寻人的下人也是一顿所寻无果，但是这人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掉了的，这要是找不到人总得有个交代，不然这责任可就是自己担着了。
漫无目的只是跟个没头苍蝇似得到处去找恐怕是没个结果了，便只好把矛头对准了这赵家头上。
“人是你们送来的，若不是你们包庇，这孩子还能往哪儿去？钱你可是收了的，收据都在你手上了，总不能到头来这人跑了就只当没这回事吧？”门外的人咄咄逼人道，想着就算真的找不见人了，好歹也得在别的上头弥补一些。
男人瞪着眼睛看向说话的那人，神色看来不是很好，心中忍着，转头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女人，“什么钱，怎么回事啊？”
女人瘪了瘪嘴，目光往边上瞥去，“我给介绍了人，总有点辛苦钱，这有什么。”
“辛苦钱？你不是将人卖给我们府上了吗，不然你一下子能有那么多钱不成？！这人到了还没两日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不找你找谁。”对面的人质问道。
男人的脸色彻底变了变，瞪了这两人一眼，便直接朝着出门的方向去了，来找人的人一脸懵，还以为这人莫不是想躲开，不过哪儿有人不要自己家了不成，何况女人还在屋里呢。
“你去哪儿啊！？”眼见直奔外头的身影，女人惊愣一瞬过后扯着嗓子喊道，然而回复她的只有头也不回的人，还有一句远远飘来的声音，“找人去！”
急于找到不见了的柳依，男人夺门而出，剩下了女人气得直跺脚，但是还不得不面对着堵在门口的那人。
她总不能也放着家不要了吧？何况她既不想也不会这样做，“人既然给你们了，哪儿还有朝我要人的道理，我哪儿知道她到哪里去了，连一个小姑娘都看不住，问谁去？”
“这人是你送去的，你不说是你远方亲戚家的孩子吗，没了大人才被你送了出去的，不找你找谁，一个孩子在这里举目无亲的，不来找你还有别的去处？”
女人顿了片刻，抬手朝着一边指去，“那你可真问不着我了，说起来真要说有关系大人，你得到这条街最西头那家人家找去，柳依和那家的儿子可是订了亲的，人家才是一家人，我不过就是个借住的，不信你问去，我看人就躲在她家里呢。”
听了这话的人一时半信半疑的，不过相比之下能找到不见了的人更重要，于是便转头往女人指向的地方去了，先一探究竟也好。
总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人家就在这儿了，又不能凭空就没了。
第268章 对面
“赵家媳妇！”外面传来一声喝时，掌灯的屋里，正坐在桌旁的女人立马站起身来，探头往屋外漆黑一片看去。
她本就心神不宁，正等着人回来，只不过此时传入房间里的话音显然不是自己正等着的那个说是出门寻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的男人，而是出自于一个女人之口。
她神色一顿，心中已有些了然，虽然实在也说不上欢迎这人的来到，不过比起那个府里来的下人还一副要账讨人的口气，倒是眼前的这位更好说话了。
走出房门，外面敲门的声音就更重了，这回她倒是没有迟疑，直接朝着大门走了过去，然后从里头将门给打开了，迎面就看见站在门外脸色不舒的一人，身后还跟着那个傻儿子。
“呦，怎么了，有事啊？”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假意与人言语起来。
这孤儿寡母的，想来也不能怎么样，女人心中便是这么想着的，不过自家的男人这会儿还没回来呢，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不安稳，少不得与人周旋几句，省得撕破了脸皮来谁都不好看。
而且那傻子虽然看着确实是傻，不过怎么说也是个十几岁的小伙子，体格健壮，一把子的力气，这时候要是真的起了冲突的话，对自己可没什么好处。
女人心中自然是这样想着的，因而明知道对方是来者不善，不过脸上倒也还是装模作样的，只不过这会儿站在门里头哪怕是光线昏暗，却也没有丝毫要请人入内的意思，反而是一手掐着腰，将门口给挡着了，这行为分明是与那脸上挂着一层笑意不相符。
“是你让那人到我家里去要人，说是那小姑娘是我家未过门的媳妇的？”来人开门见山，脸上的神色一时倒是看不分明，只是扬起头来定定与这女人对视着。
赵家媳妇呵呵了两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什么人啊？呦，今天白天好像是有个人来跟我打听那个柳依的事情，这不咱们俩人都说定了吗，你替你家儿子先把人给定下了不是。”
“话是这么说的，人也确实是我要的，但是事情可和你说的不一样啊，你不是说送她到宅子里头陪读去了，说她年纪还小，等过两年再回来也不迟，而且还说她隔三差五的就会回来住上一晚，可怎么是将人给卖了出去，可是连卖身契都定下了的！”
女人眉间轻挑，原本就是做表面功夫的笑也跟着这质问的声音淡去了，斜着眼睛瞥向了一双眼睛瞪在自己头上的人，“这话是怎么说的？”
“女人一生的归宿可是紧要的事情，我怎么说也是先给找了个好去处，高门大户的就算是为奴为婢的，说到底还是有些出路的。”赵家媳妇撇着嘴说道。
“再者说了，我是和你商量了些事情，可是也不耽误啊，不是说过要等着了吗，卖身契签的年月也不算长，三十年的光景转眼就过去了，到时候照顾你的儿子，再给你这老迈的婆婆养老送终不是正合适吗？你想着把人带回家为的是什么，难道不是这个吗！？”
“你！”一口气哽在心间，脸色顿时变得越发难看了，“好啊，赵家媳妇，我原来还当你收养了那小姑娘是有些善心在身上的，彼此也还是有些感情。”
“别的我也不和你多说，柳依这人我是要定了，那卖身契我赎了，就当是为我儿子出的聘礼了，但是这人得好端端站在我面前才行，还有之前我给你的那一份儿，你给我一点不落地都还回来！”
话说到此，彼此间针锋相对，脸色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女人瞥了一眼伸手扯着自己娘亲衣角的傻大个，冷冷哼笑了一声，“泼出去的水哪儿有收回的道理，你说是吧？再说了，若是没有我们，你上哪儿给你的傻儿子找到这么个童养媳呢？”
童养媳？暗处的一道被拉长的影子一步步靠近，昏暗光线将娇小身躯的影子斜斜拉长。
正当暗处走近的人竖起耳朵，听着大门处一里一外的两人说话的声音时，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
“柳依！？”找寻大半天直到天色渐晚却还是一无所获的男人，这时转头正往自己家里走，本来以为可能是找不见这人了，不成想却是在距离家门口不远处的地方瞥见了那个身影。
半大的一个人，半个身子站在阴影里头正默默抬头看去，孤零零的，安安静静的样子。
男人的声音顿时引得几人的注意，包括门前对峙的两个，柳因风闻声转头看去，便看见身后的男人正朝着自己走过来，一走到跟前便急切问道：“你回来了啊！？”
“我来拿回点东西。”柳因风淡淡说了一句，转身又看向门前的人，然后特意地将手里提着的一盏灯笼举高了些，借着光亮将门里站着的女人给看了个清楚，然后一步步走了过去。
“嘿嘿，回家啦！”傻子嘿嘿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冲着走过来的人，伸出手还一边手舞足蹈不知道是在比划着什么。
柳因风脑子里不由就又冒出了方才听见的童养媳三个字，便多看了这人一眼，然后才移开了视线。
柳因风虽然如今的眼神在夜色之中实在算不上太好，不过倒是不妨碍她看清周围的目光，倒是一个赛一个的情绪丰富，不过大抵都少不了一种惊讶在其中。
大约是看见以为不见了的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又出现了，少不得是要有些意外的，不过除此之外倒是又各有不同，就比如那女人脸上的神色。
“你回来啊，听见说你不见了，我们正担心着呢，你叔叔他刚还去找你呢。”女人唇角勾起，垂头看向她说道。
“闺女，别听她的，跟我走，赵家媳妇没安好心。”傻子他娘一听见女人开口说的那话，便立马开口反驳，一边抬手就要将人揽到自己身边来，只不过被柳因风给避开了。
“听说你拿了我卖身的钱，我觉得我自己至少也该有份吧？”柳因风说着看向那女人，然后便朝着她伸出了手来。
闻听这话的人除了那傻乐的不懂事的人之外，其他的便是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了她，低着头看着这半大的人，尤其是那赵家媳妇，这时脸上的神情可以说是格外精彩。
第269章 混乱
夜色下的赵家院子里，几个人从大门外转移到了门里去，院子里头掌了灯，顿时比其他地方更明亮一些，将面面相对各怀心事的几个人给照在了一起和黑夜隔开了。
男人熄灭了手里的火，目光扫过几人最终落在了柳因风的身上，张了张口，一时间却又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孩子眼看是自己跑出来的，而方才在门外说的话一听便知道已然是明白发生了什么，而做这些事情的人还是自己家里的那位，一时间还真是在一个孩子面前觉得无地自容。
“你到底收了人多少钱，还不拿出来还回去，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他瞪着视线瞥向一侧的人张口说道，倒是立刻被回瞪了一眼过来。
“什么钱不钱的，哪儿还剩下什么啊，再说了，我也是为了她好，一个女娃娃无亲无故的，难道不得为日后打算，我也是给她找了个去处，有吃有喝的，难道我还错了不成？”
“我拿些钱又怎么了，当初若不是你把她带回咱们家里来，指不定她现在在哪儿呢，也许早就在山里丢了小命都说不定，我照顾了她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你！？”男人的话刚说出口，便有些说不下去了，一张脸拧着叹了口气，眼神无奈地瞥向了女人处，示意她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一旁的另一人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赵家媳妇你的一句话可够值钱的啊，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把人卖了还让人倒过来给你数钱不成吗？怎么，想着欺负一个女娃娃还小，就凭着你想干嘛就干嘛不成？”
“哼，这话你还有脸说，是谁巴巴找到我这儿来，说是要让人家好好的一个小姑娘长大了给你家傻儿子做媳妇的？谁要是进了你家的门，跟进了火坑难道还有什么分别吗？”
此时的柳因风正面无表情听了这些话，话中议论的这些倒像是和自己没什么太大关系的样子，只是有些不耐烦地吐出了一口气来，拿眼睛扫了说话的人一眼。
她径直抬起头来朝向那女人处说道：“我对你说的话没有异议，只一样，钱，拿来吧。”
“你别听她瞎说，我这就给你拿去。”男人忙说了这话，然后也不顾女人的反应，转身直接朝着屋里去了。
女人忙跟在后头，眼看他翻箱倒柜，最后将单独包在方巾里头的银子给拿了出来，出了院子直接便朝着柳依处走了过去，最后将东西交到了这孩子的手里。
女人气得直跺脚，这银子她大多就没动过，早知道是这样的，当时就该一口气都给花出去了，也省得到了自己口袋里头的东西还要被掏出来，着实心里不太舒服。
“娘，我困了，回家。”傻子一手揉着眼睛，他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待的烦了，想着走罢了。
“乖，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回去睡觉了。”拍了拍儿子的手安抚着的人，转头又看向了赵家媳妇那一脸心痛的样子，心里便觉得痛快。
自己本来追逃的那些也都给放在脑后去了，这时又低头看了看这个叫做柳依的小姑娘，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来，这孩子要是日后能陪在大宝的身边，他也算是下半辈子有了个依靠。
只是显然要达成这个心愿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不过就算是要她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人给留住了。
傻子对于柳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好感，大约是看着小娃娃一样的人觉得可爱有趣，总爱把眼睛往她身上瞄，一见了面还乐呵呵的笑着，即便不被人理会，也毫不在意的样子。
柳因风虽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个傻子身上过，不过怎么说也被他一路跟了几次，自然也不怎么能就直接忽视了的，而他这样的喜欢在亲娘的眼里看来更是再仔细不过了。
而且最难得的是这个小姑娘看来性情不错，年纪虽小却不顽皮，是个好孩子，正好又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也算是个合适的人选了。
这会儿看着大宝在后头伸出手来去够柳依身后的一撮头发玩，不吵不闹的，也是难得的安静听话，心里的念头就更加坚定了，下意识就靠近她身边站着，似是准备将人就这么带回家去。
柳因风对这人的心思并不知晓，正盯着手里的银子看呢，要不说钱到用时方恨少，这会儿到了自己身无分文的时候，这银子显然就更招人待见了，否则以后的日子想想还真是堪忧。
她随手拿出了一块儿扔给了男人，“就当是我借宿的花费了，多谢，告辞了。”柳因风说完转过身去便准备离开了。
手里提着灯正好照在了院子一旁放着的竹编的笼子上，那里面放着的是什么东西，她倒是十分清楚，因为不久前正是自己从山上将长蛇捉了回来，然后亲眼看见被分放在了那里。
她虽然并没有习毒炼毒在这上面从新来过的打算，不过经过这件事情后再想想，这毒蛇对自己来说还是很有用的，于是便转而朝着放竹笼的地方走过去，拿起其中一个掂量了一下。
透过缝隙朝里头瞄了一眼，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了，这东西我带走了，本来也是我抓的。”
母亲带着儿子一见她动身朝着外面走，便亦步亦趋跟在了后头，柳因风本来手里提着东西也没想别的，却不成想那赵家媳妇这会儿倒是不舍气，抬腿就追了上来。
这人一手抓住了竹笼另一头的长绳，就朝自己的方向拉，“什么东西都是你的，我告诉你，今天你什么都别想从我家带走。”
柳因风此时与这人僵持着，不由眯起了眼睛来，手上的力道就放松了些，别的不说，就她现在若是和疯起来的女人较劲，可能真的是在浪费力气，心中已然是有些不耐烦了。
这时男人上前来想要劝阻，只是女人用力过猛，猛地往后踉跄了两步，一个不稳往后倒去，顺带着将手里拽着的竹笼子给甩在了地上，开口打开了，里头的蛇跟着就跑了出来，正在倒下女人身旁的不远处。
等到她察觉到什么的时候，余光瞥过就看见已经快要到手边马上爬过来的东西，惊叫一声，然后直接昏了过去，被男人马上给从地上拽了起来，退后一步屏息盯着那条逃脱出来的毒蛇处。
原本就不怎么平静的场面顿时就变得更加失控了，刚放出来的长蛇攻击性很强，朝着有人的地方昂起头来，身体柔韧行动迅速。
男人一手揽着女人护在一边，抄起手边的一件农具就抵在了身前。
“……大虫子！”傻子的声音突然响起，然后脚下便朝着地上爬着的那东西走过去，吓得身旁的人赶忙上前去拉。
柳因风此时正小心翼翼往前靠近着，不想正要将它给捉回来的时候，倒是那傻子一同伸出来的一只手，还是从前头正朝着那蛇头的方向过去。
第270章 殒命
“……娘！”
挡在身前的人踉跄了两步，一把将那两人推开，然后只觉得腿上一痛，眼看着是被毒蛇给咬了一口，惊魂未定间只觉得心跳声怦怦个不停，那蛇转眼倒是不知道游走到哪里去了。
当她转过头来看去，想要确认两人的安全时，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觉得眼前阵阵发蒙，脑袋一晕坐到了地上的时候，耳边正响起儿子的叫声。
“大宝，别怕。”女人长长吸进一口气提着嗓子说道，一手抓着自己的儿子，眼睛却是转而落在了被推到一边的柳因风身上。
柳因风目光本来是跟着那条蛇走的，不过这会儿眼见长蛇已经不知道钻入了黑暗中的哪一个地方去。
而自己如今的在夜里视物显然与个瞎子无异，便也放弃了捉住这条的打算，侧过头来，往坐在地上正和那傻子抱团在一起的人看去。
这人方才急着将她和自己的儿子给推开了，看眼前这样，自己冲上前去时怕是被蛇给咬了，柳因风看了一眼，便走上前去，检查了一下，然后在这人的腿上发现了被咬伤的地方，忙扯下了衣带在腿上绑紧了，趁机将毒血往外挤了挤，只不过此番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根本解不了毒。
这条蛇是她亲手抓回来的，毒性也很强，稍不留意必然是会要人性命的。
而如今柳因风身上根本也没有解毒的药，甚至连半点可以一用的东西都没有，为今之计还是得赶紧找家医馆准备些东西，或者有解毒的药先服下才好。
柳因风刚从她身上松开了手，正要站起身来，然后就被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抓在了手腕上，一时间还抓得紧紧的，像是生怕让人跑了似得。
柳因风不由蹙眉看了一眼，就看见靠在那傻子身上的人半眯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过来，中毒的症状已然不浅。
可偏偏当她要抽回手来的时候，那人就用尽最后的力气不依不饶的，嘴里嘀咕着什么，却又听不清楚，再看一眼受伤的那条腿，已然是变色肿胀地厉害。
“这人中蛇毒了，快去找大夫！”柳因风这时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男人。
他正抱着晕过去的女人手忙脚乱地检查了一通，好在没发现是被毒蛇给咬到了哪里而只是吓晕过去，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在听见一旁传来的呼喊的声音时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赶忙先将晕过去的人送回了房间里，这才赶忙跑了出来。
“你带着她一起去。”柳因风叫住急着出门的人说道，以这人中毒的情况来看，若是来回再耽误些时间，恐怕就等不急救治了，男人一听便马上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几乎快意识不清的人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儿子，另一只手却是执着地抓着柳因风，在这人被抱走之际，那手才无力地从身上挣脱了开来。
柳因风默默看了一眼，想来是这人担心自己的儿子吧，便在后头领着那傻子也跟了上去。
身旁多了个哭着喊娘的人，柳因风也只当是没听到，等来到医馆的时候，里头的人已经在忙着救治了，只不过到头来却是摇了摇头，已然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柳因风此时走上前去又多看了两眼，对于大夫所言却也并没有否认，这毒并不是不可解，这人也并非不可治，要说这大夫不行也算不上有错，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和云梦常一样。
而这人中毒已深，显然也没剩多少时间，而她身边也没有现成的药可用，就柳因风自己而言，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之人而已，她确实没什么好在意的，如此也算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也犯不着格外费心。
医馆的大夫还是给人处理了下伤口，做了能做的事情之后，便也是尽人事听天命了，躺在墙边小床上的人这时倒是缓缓睁开了眼睛，自己的儿子正抱着她的一只胳膊一个劲儿地叫着她呢。
她便是深深提起了一口气，用力勾了勾嘴角，淡淡笑了笑，“没事儿，娘……没事儿的，你别怕。”
柳因风在边上站着，不想那道目光然后四下打量着，最后偏偏费劲儿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被这么一个将死之人注视着可不是一件好事。
在那好似复杂又坚定的视线下，她心头莫名涌起了一丝异样的情绪来，然后不想之前匆匆听见过一点儿的有关“童养媳”的事情，这会儿倒是又在眼前上演了。
“大宝，她以后就是你的媳妇了，你喜欢她的，是不是？”傻子的视线这时转了过来，眼泪汪汪地看过来，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柳因风只觉得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便看见躺在那里的人颤抖着一只手径直朝着她伸了过来，“闺女儿，你过来……”
柳因风站在原地没动弹，静静与那人相视着，“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卖身契我赎了，你们以后相依为命，要好好照顾……”
柳因风听不清后来那人嘀嘀咕咕在傻子耳边说的话，也不想听清楚，根本也不会把方才听见的那些当回事。
那人不久之后便彻底没了声音，然后便就一命归西了，除了那傻子哭闹的声音，一时间也没有别的了。
她自始至终静静在边上看着，却也没什么表情，任旁人看来不像是此时的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而她对于最后听见的那句话唯一的想法就是，若真是将一个傻子和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放在一起，那一定是件糟糕的事情，或者说是人间惨剧也不一定。
这傻子家里原本也没有什么人，至于身后事，总不能指望着一个傻子去办，所幸有赵家男人帮着，总归事情也是和自己有所瓜葛，又是一条街上住着，总不好袖手旁观，只不过到头来也不过是草草将一些事宜给办了，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情。
山上多了一个土丘，里头躺着一个人，一个傻子的娘，本来是孤儿寡母的，也再没有旁的亲人，如今地上地下隔开了，一个撒手人寰人事不知了，另一个本来就不懂人事。
傻子被按在坟前跪拜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哭闹着喊着要回家找娘，他大约是不明白死亡是什么，只说娘睡了，想想这么个人以后要独自生活，便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