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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语金     逝后至候txt下载     逝后至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1章 同入林中

    林障中的一草一木,每一处生长着何物,又有何毒性药性,柳因风都是再清楚不过的,她此时倒是主动拉着那傻子的手,一路上都一步步带着这人往里走,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以往都是傻子主动要去抓她的手,而柳因风通常都会是不怎么耐烦的样子,能甩开的时候自然是不会非要两只手牵在一起走路,既别扭又浪费时间,她的胳膊伸着还累得慌,除非是真的松不开手的时候。

    例如之前他一路从家中找了出来,再次见到柳因风的当时,以及之后一同在路上的一段时间里很多时候都是如此。

    柳因风倒是也没说什么,最多就是叹口气,想来这傻子当时乍一不见了人。只觉得自己是被抛下了,心中更是觉得不安稳,而此时柳因风抓着他的手,却是为了让这人在接下来觉出难受的时候能够平静一些。

    她自然不会因为这一趟路就怎么样,也不会让这傻子身上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柳因风有办法应对,但是却无疑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去收集到两样在这林障之中的植物来。

    虽然比不上解毒的药,但至少对于行走在林障之中用以平复置身其中的毒性,还是很有作用的,最重要的是,这些能暂时用作解毒的东西,是长在通往里面这条路上最近处的东西,即便是摘了找个机会吃进肚子里,也并不会太过引人注目就是了。

    在已经取得了其中一种之后,柳因风轻轻拽了一下牵着手往前走的傻子,知道再走上片刻,身体里因为受到林障中毒气所侵袭而产生的不适反应就会显现了。

    她不想这傻子到时候做出什么举动来,于是便在他低头看来的时候,伸出一根手指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傻子定定看了她一眼,咧开嘴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了什么,便是用力点了点头,总之现在被柳因风主动牵着手一起走路的人心情很好,也很乖很听话就是了。

    柳因风不知道这傻子是不是真的知道在和他说什么,或者只是以为这是什么有趣儿的游戏,不过即便他到底能懂得多少,似乎也未必就一定就是有用的,因为一旦难受了起来,他恐怕就不是眼前被牵着走在身边的样子了。

    柳因风缓缓吐息着,稍稍缓解些身体感觉异样袭来时候的反应,但是身边的人显然是没有办法的。

    当握着自己手的力道越来越重,相握的手掌里头很快便浸湿了一层细汗的时候,柳因风自然已然觉出了这傻子的不对劲儿来,毒性已经开始对身体产生了影响,而且会来的很凶,也再一发不可收拾。

    柳因风侧头扬起视线看了他一眼,眼看傻子的脸上已经被汗水给浸湿了,他紧紧抿着唇,转头看着她来,一时间眼睛里写满了痛苦和疑惑,却是比柳因风所想的要好得多。

    就在另外两个人纷纷倒地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柳因风抬手摘下了一片叶子,和着之前的那一样用力在手里揉搓着。

    傻子这时也脚下虚浮站住,摇摇晃晃跪倒在地上,脑袋靠在了她的身上,柳因风额间也冒出了汗来,趁着混乱之际一手将东西直接塞进了傻子的口中,然后贴着他耳边轻声说了句,“吞下去,快点。”

    傻子按照她的话做了,柳因风也将剩下的,自己吃了下去,她的情况显然是要好上一些的,除了此时已经又开始觉得隐隐作痛的眼睛。

    但比起身边的人,尤其是已然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唇色异常没了知觉的两位姑娘更是要好上百倍,至于柳因风之前看见的那个偷偷先吃下了什么东西的人,此时应该是最没有受到影响的一个人了。

    不过随着其他人纷纷倒下,那人倒是也跌坐在了地上。

    不过以此时柳因风的视角来看,最多的倒像是在装装样子似得,只不过既然想装,本该是要装的逼真才是,此时看来倒像是只掩饰了一半而已。

    林障中的毒对于这个提前吃下了药的人大概是没什么作用的,若是有的话,自然也不会太多,肯定不比那两个倒下来的姑娘就是了。

    柳因风将视线从那跌坐在地上的人,转而又看向了躺在地上的两位,眼见不久前还在车里说的起劲儿的两个人,已经换了一副全然开不了口的样子。

    事情似乎远比她们所以为的还要相差上许多,至少进入南毒之中的这件事情也从来不是真如她们所想的那般,真就如此简单而已。

    至于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柳因风默默观望着一路领着他们这些人往林障中走来的人,眼看这人的目光在其他都在地上的人上扫了一眼,然后迈步走向了已然昏沉无意识的那两人处。

    跟着从身上掏出来了一个瓶子,从里头倒出了两粒小药丸儿来,分别掰开那躺在地上的两位姑娘的口,然后强迫她们把东西咽了下去。

    这个人做完了这些,然后便站起了身来,又朝着他们剩下的三人走来,先是来到了正在抱团的她和傻子边上,将药瓶里的药又倒出了两粒来。

    柳因风仰头看去,默默伸出手来接过,便看着他又往最后剩下的那一个还清醒的人去了,也同样给了一粒药而已。

    柳因风将手心里的东西贴近鼻尖轻嗅了下,已然可以确定这正是解药无疑,她自己吃下了一粒,然后立刻将剩下的那一颗让傻子也给吃了。

    傻子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方才揉搓后塞到他嘴里的东西带出的苦味还残留着不曾散去,这会儿却又要吃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奇怪的东西,傻子下意识皱着眉,脸上的表情因为一瞬间袭来的痛楚不适的感觉而微微扭曲着。

    等到柳因风强行将手里的绿豆大小的,黑不溜秋的东西往他嘴边送去的时候,傻子最后还是乖乖吃了下去。

    慢慢地,原本身上难受的感觉倒是也渐渐地不见了,他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却是也乖乖地没有张口多话,至多是拽着柳因风的胳膊,抬着眼睛去看她。

    傻子想说离开这里,他拉着柳因风的胳膊往一个方向使劲儿,却是被她给抬眼看去,最后便是不动了。

    他只是觉得不喜欢这里,就好像刚才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难受的感觉,还有本来一起的都是好好的人,也都变得不一样了,这让他觉得有些害怕。

    这里就是南毒吗?傻子心中一时间只觉得奇怪,她说过南毒是家,可是这里不是,家不是这个样子的,本来因为柳因风说过的话而觉得有些期待的心情,这会儿已经一点儿都不剩了。

    但是若是她不走的话,傻子自然也是不会走的,除了跟着这个人,没有其他的事情比这更重要了,不能没有她。

    柳因风和傻子搀扶着站了起来,还有不远处也缓缓站起身来的那位姑娘,至于先前躺倒在了地上的两个人,此时倒是还没有转醒的迹象,不过面色看来比之前似乎是要好看了不少。

    柳因风对此自然是不会担心了,既然服下了解药,自然是不会再有大碍了,只不过平白一场无妄之灾,本来的一番兴致勃勃再醒来却是好像一场梦醒。

    大约还真以为是做了一个梦也说不定,不知道的还以为南毒的林障什么时候也成了和传闻中南林的通天林境似得,是个什么怪异之地。

    “三位身体无恙的话就接着随我来吧,不必担心,不会伤害谁人的身体健康,只管请入内就是了,南毒之中自然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那人这时淡笑着看了他们三人一眼,目光更是不由地在柳因风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末了还多说了一句,“小姑娘不用怕。”

    柳因风默默看了看这人,也没有说话,在他转身继续往前引路的时候,便带着傻子跟在了后面。

    那傻子转头看向还躺在地上不会动的两个人,这时显然是有些急了,用力拽了拽柳因风的胳膊让她往后看,柳因风自然知道他是何意,便是轻声说了一句,“没事的,我们先走。”

    傻子迟疑了片刻,然后被柳因风一路拉着往前走,等走出了林障,终于来到南毒之内的时候,在出口的地方正站着两个人。

    在听见林障中有人走来的时候不由侧头看去,正对上这时候走出来的他们。

    走在前头引路的那人这时便看向这两人说道:“把留在里头的两个人给送回去。”

    “是,我这就去办。”其中的一人应下了这话,转头便朝着他们方才来时的路上走了过去,领路的人又叫住了剩下的那个,抬手指了指剩下的他们三个,“你带着他们几位先去安顿吧。”

    这人点了点头,打量了几人一眼,倒是不由地啧了一声,“这回倒是新鲜了,一个姑娘,还有一个男人和小孩儿。”

    “不该说的话就少说,谁都是能随便议论的。”

    “哼,我这就带人下去了。”说话的人识趣儿地马上便做事去了,朝着他们几个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手势,“您三位请先随我来吧。”

第302章 入住南毒

    南毒之中还同往日一般,放眼望去也并无太多不同之处。

    走在前头的那人正给走在后面的他们引路,柳因风随着脚步往前,只不过脚下走过的每一步路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哪儿还需要有什么人来指引。

    傻子牵着她的手,比起以往到了一处新地方时候的新奇,有了之前经过林障中时受过的苦楚,这会儿精神还有些蔫蔫的。

    倒还是转着脖子一边默默往前走,一边朝周围经过的地方打量着,显然,对于走入的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之地还是有些好奇的。

    同行的那位姑娘静静走在前头,柳因风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又唤作什么名字,马车中同行而来的五个人如今少了两位,便只剩下他们三个。

    她虽然对于其他的人也并没有什么探究之意,更懒于关心其他与自身无关的事情,但心中不免还是要格外留意了一下这个女人。

    这人是为了什么进的南毒柳因风不想知道,总之必然不会是和马车上谈天说地,而后止步于林中里头的两位姑娘一样就是了。

    其他的都不要紧,但若是对南毒有害的事情,她确实也不能放任,总要多留一份心。

    他们一行三人被带到了给外来入南毒中修习的人所住的地方,例如从前的曾柔所住的那一片,这里离着南毒血脉之人居所的一排排村落似得建筑,正好相距在这里的两个方向。

    这儿平日里倒也是还算安静的一处所在,互相也不会有所干扰,只不过这一路走来,柳因风心中倒是不由地觉得有些纳闷。

    别的不说,走进了林障一直走来的这一路上,她几乎都没看见什么南毒血脉的其他人,即便看不见楚怜或者是梁楚笙那些,怎么其他人都不见走动?

    哪怕是通往并非是他们住所的范围内,可整个林障之中皆是南毒之地,也不该如此冷清吧,或者也不说是冷清,只是如今的热闹和柳因风昔日在这里所见到的都有些不同。

    “几位,到了。”走在前头的人带着他们到了一处院子里,然后站定下来,朝着四下的几间屋子指了指,“这几个房间都是空着的,各位可以自行挑选一间住下,晚饭时自会有前来递送饭菜的人,到时候若有其他什么需要的东西,尽可以和前来的人说了就是。”

    隔壁的院子里头传来欢笑声,自然也是有人住的,大约也是住着和他们几个一样来此的人才对。

    这样的热闹气息倒是让柳因风只觉得别扭,因为从前的南毒之中,自然是不会发生如此的事情,上演着如此的情形,以至于对她来说,一切都显得怪异和别扭,更不觉沉下了一颗心来。

    柳因风倒是也想看看,还会有什么不知道的等在前面,在见到的时候还能让她大开眼界不成,这里是南毒,这一点自然是不可能也绝不会改变的事情,不论是她离开与否,又或者留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同行的那位女子朝着指引来此的人点头道了声谢,然后侧头看了柳因风和贴在身边站着的傻子一眼。

    “那我就去那边的房间先休息了。”她说着朝着自己身侧的那间屋子偏了身子,然后便转头朝那里去了,举止温和有礼,在人看来也是个颇有好感的人就是了。

    “你们两个也去吧。”

    “我们住一起就是。”柳因风主动开口说道,在这里她既不可能也不会把这傻子放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即便有的是宽敞的地方。

    南毒的那人对此自然也没什么异议就是了,虽然他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但一路上这看来如兄妹般的两个人,就是相携着一起过来的,似乎感情也不错的样子。

    只不过这样的情形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有亲戚结伴一起来的,也不知道这一大一小的两个又能留在这里多久。

    “还指不定明天就都得从这里再出去,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一天天折腾的……”站在原地看着带来的三个人都进了房间里,这人便也准备离开去干该做的事情去了。

    走出院子的时候,他还忍不住摇晃着脑袋感慨了一句,这话也就是这时候随口说说罢了,换了其他的地方也是谨言慎行不该出口就是了。

    柳因风进了屋子里头拿眼睛四下看了看,房中收拾得干净整洁,里头的东西倒也是一应俱全了,甚至比起外面的客店之内,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虽然是要住在这里,不过柳因风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惬意的感觉,想来南毒之中什么时候跟个旅店似得,还专门给人准备出这样的地方,迎来本就毫无关系的人往里进。

    她默默叹了一口气,然后径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南毒于她而言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存在,只不过此时除了这个院子,她也无处可去,更不该去到其他的任何之地就是了。

    而且就算是这个地方,她和这傻子会住上多久,如今也是一如所知,没有人张口去问接下来会怎样,问了又能如何,不过是既来之则安之罢了。

    “……媳妇儿!?”见柳因风一个人沉默了半天,身旁的人扯了她的袖子也没得到一点回应,傻子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叫了她一声。

    不过倒是还记着柳因风之前让他闭嘴的时候,于是在她转头冷冷瞥来了一眼的时候,下意识拿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还以为是因为方才说话了惹得柳因风不高兴了。

    柳因风眉间蹙起还未平复,看到傻子这样便不由地又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又有何意义,瞪他也是无用,更别指望他能借由一个眼神就明白什么就是了,左不过是还要再叮嘱一遍。

    “我说过了,不准这么叫我,听见了吗?”傻子一动不动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她,整个人甚至是眼中的神情,都是一目了然的,却是半晌没应柳因风的话。

    她于是伸手将这人还捂住自己嘴巴的那只手给拽了下来,然后盯着那眼睛认真地说道:“叫我柳一,只准这么叫我,不管是咱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或者是又其他的人在,明白了吗?”

    傻子安静了片刻,最后将眼睛从柳因风的视线下移开了,跟着重重点了点头,从喉咙间咕哝出了一声字音不明的嗯的声音。

    柳因风满意地点了下头,然后却是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继续看着这傻子,便又问了句,“那你说你的名字叫什么?我告诉过你的。”

    “大宝!”傻子堂口应道,倒是不见迟疑。

    在对上了柳因风静静的一个眼神的时候似乎这才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却又好像模糊了那么一瞬,不过马上笑着扬声,“柳七,对不对!”

    傻子一副做对了事情要人好好表扬的样子,柳因风认可的点了点头,如今她对于怎么教导这傻子也算是十分熟练了,然而就在她还有些欣慰的时候,便听见一个声音突然就这么又传进了耳朵里,将自己本来的思绪就硬生生给摧毁了。

    “我是柳七,你是柳一,咱们都是柳,所以你还是我媳妇儿!”这人笑得开心,嘴巴大大咧着。

    柳因风上抬着眼皮淡淡瞥了一眼这并不讨喜的神情,然后便也随他去了,懒得为了这个再和他费神,只要她说的那些,这个傻子该记住都不会忘了就是好的。

    至于旁的,她倒是也没什么要求,傻子高兴就是了,再说了,傻子本不就是该高兴的吗,如果这世上有一天连个傻子都开心不起来了,那还真是叫人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傻子嘿嘿笑着,柳因风也没有反驳,两人就这么坐了一会儿,那人凳子还没坐热便闲不住了,起身在这房间里头转悠起来。

    似乎每到一个新地方,陌生的环境里头,只要是能够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就总会这摸摸那看看的,一脸对什么都好奇的样子。

    柳因风坐着没动,转头瞥了他一眼,便仍旧是由着这人去了,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便还是随口问了一句,“柳七,你身上不觉得痛了吧。”

    傻子这会儿似乎已经忘了不久前在林子里头,身上突然发冷发痛的事情了,只是应声说了个不字儿,柳因风便是也放心了。

    虽然说吃了解药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多嘴问一句也是好的,至于这眼睛,既然回到了这里,也就更没什么好在意的,找机会找齐治眼睛的东西也就是了。

    在房间待了一段时间,然后便有人敲了房门进来,提着食盒的人送来的正是饭菜,将东西放在了桌上只说了一句稍候再过来收拾,在没得到别的吩咐的时候便先行离开了。

    傻子好奇地凑上前来,在看见打开盒子时里面放着的吃的时一脸高兴地拍了拍手,说着自己饿了,柳因风将食盒里的饭菜都拿上了桌,然后递给了傻子一双筷子,两个人便就着桌子吃起了东西。

    只是她吃着吃着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一桌子没有一点荤腥,尽是素菜,这倒让她心中不由收紧了一瞬。

第303章 见熟人

    在南毒中的这处院子里住下后的第二天,有人前来这里告知,要带着他们到一个地方去。

    等走出了院子的时候,才又见到了也是和他们一般暂留在这里的一群人,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算少,一眼看来至少也有十几号人,多半是女子,于是其中最显眼的当属柳因风和柳七了。

    他们自然不会是第一批会这样出现在南毒的人,这样的事情此前应当早就发生过了,想想之前在饺子馆内的经历,想到当时来来往往在那街上排起了队前去饺子馆里的人,便也可知一二了。

    而眼下的柳因风便是身在其中,至于接下来会见到什么人,她心中不禁也在默默做着猜想,至于此行被一齐带出来是为了什么,眼下却也不得而知,不过相信很快便能够清清楚楚了。

    他们一行人被带去的地方是那关山闭室的前头,那里平时来往的人并不算多,也是个清净的所在。

    不远处还有一片碧波荡漾的潭水,也算是南毒之中风景宜人的一处地方,只不过这里却不是给人观光的地方就是了。

    柳因风本没想到会是被带到这里,不过当前来引领他们的人最后朝着这个方向走去的时候,她心中大约也猜到了,只不过来这地方是为什么,却还不得而知,只能是静观其变了。

    也是在往这边走来的路上,柳因风才终于见到了些昔日南毒之中的熟悉面孔来,只不过对于像他们这般出现在南毒之中,如今又被带着不知道是要干什么去的一帮人,南毒中人的目光显然算不上友好。

    有的人那份抗拒之下还多了些轻蔑在里头,也有的更多的像是在看什么热闹似得,只不过并不是什么会让人开心的热闹就是了。

    柳因风一眼瞥去的时候,便是在旁观的人中看见了梁音,看着比从前倒像是更成熟了些,不过匆匆扫了一眼便就过去了,至于楚怜她倒是也没见到,也不知道现在又是怎样了,操持南毒以来过得如何。

    南毒的人在看着走过的人,被带着路上经过的他们更是忍不住去看正在看着自己的那些人,南毒之人向来总是格外引人注目的,想要不被人在意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柳因风收回了视线回过头来的时候,那傻子还扭着脖子一直往边上看去,直到边上的人都在视线中过去了,他才扭着身子回过了头来。

    “他们不一样。”傻子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脸上也满是惊奇的表情,自然是以为第一次见到南毒之人,不仅是被那一张张格外耀眼的面孔,更是被脸上那些面记给吸引了视线。

    柳因风一下子并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仰头看去,只见那傻子也正歪着头看来,然后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的脸,“那些人长得和我们不一样,我怎么从前都没见过?”

    “你现在不就看见了吗。”柳因风随口敷衍了一句,然后便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了,前头关山的位置已然是清楚停留在了眼前,而他们正在走向那里。

    等被带到了一片空地上站定,一行人不由窃窃私语起来,都在讨论着这离地方,这又是哪里,为什么会来这儿,以及接下来然后要干什么?

    只不过除了猜测,并没有个答案就是了,没有人来和他们说什么的话,这些人便也只能在周围几道视线的注视下仍旧好好待在这里。

    等待似乎也不是什么好奇怪的事情,在进到林障之前的时候,他们就曾在被放下马车的时候等了一阵儿,只不过不知道眼下是要等上多久。

    比起周围那些好奇四下打量忍不住窃窃私语的人,柳因风这儿还算安静。

    他们同来的三人站在一起,那傻子在东张西望了一阵儿过后,便也没了兴趣,至于其他人在说的是什么,他却也听不懂,不感兴趣。

    在这间隙里,正当柳因风抬起眼睛的时候,一闪眼倒是看见了阮宁,他身边还带着两个人,然后默默站在了不远不近的一个距离上,正朝着他们十几个人的地方看过来,像是在认真做着看守南毒,监视着他们这些来路不明之人的行动。

    正如他从前一直以来给柳因风的印象,是个值得信任的得力之人,想来如今他在楚怜的手下也能帮上不少的忙,这对于南毒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这大概也是自柳因风走入南毒之中,所见到的一件让人放松些的好事了,只不过与柳因风相比,阮宁带着人的出现以及那姿态,倒是莫名地给了他们这些人无形中造成了一种压力,原本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放轻了一些,偏过头去也都不由地谨慎了许多。

    所幸这次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很久,很快从旁边走出来一个人来到了他们的视线之内。

    众人抬眼看去,打量着面带笑容站在前方的那位,都在心中猜测着这时来此的人会是什么身份,不过一眼看来就知道并非具有南毒血统的人就是了。

    那人脸上带着笑容,说话前一抬手倒是一副挺有姿态的样子,似乎像是有些来头。

    “诸位,很荣幸今日能在这里见到你们,相信你们都知道南毒是个什么地方了,而能来到这里,并且今后也有可能继续留下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当然,曾经我也是如此。”

    “而现在我站在这里和你们说话,也是为了让你们知道这个机会是来之不易的,希望诸位在接下来仍能够好好珍惜并争取更多的机会,尤其是在接下来见到我们的原容原公子的时候,都能好好表现,不要让人失望。”喋喋不休又说了一段。

    柳因风默默打量了那人一眼,在听到原容两个字的时候眉间轻动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从这个说了一堆不明所以的废话,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生面孔上移开了视线。

    这人是谁柳因风不知道,南毒中从前并没有这么个人就是了,看来最多不过二十来岁,样貌普通,一双眼睛倒是贼亮,其他一切也都很普通,但说起话来倒好像抑扬顿挫,莫名端着腔似得。

    柳因风乍一听就觉得别扭,这么个人如今在这里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倒是存疑,只不过从阮宁静静在边上看着,却并没有上前阻止或是多说什么这点看来,这人如今在南毒之中似乎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正在做的事情,说的话是听人吩咐,做了该做的事情,而能在南毒之中如此猖狂,并不把自己当外人的那位,想来除了原容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在听到那人口中说出的原容两个字时,底下的一众人中倒是跟着掀起了一阵小波动,看有人那激动难以言表的模样,倒像是就为了这人来的。

    柳因风想到会见到原容,毕竟只要他还在这里,不离开南毒,而且自己回到了这里,那必然是会有碰见的时候,只不过眼下比起她所想的倒是还要早上一些。

    如此看来,原容如今果然是无所事事,怕是太闲了些,所以净做些诸如此类的事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不说,但想来也是损人不利己罢了。

    在这人说完话退到一旁不久,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柳因风的视线里,只不过这时走来的并不是方才那人话中所说的原容,而是从前就一直随行在原二公子身侧的影凌。

    他身边倒是还跟了一个人,柳因风倒是也不陌生,是那个叫秦岚的画师,曾经在山间云村的时候就和这人相处过一段时间。

    这两人便是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前来,只是并没有走近,就先站定下来,然后朝着这里打量了一眼。

    那个之前说话的人这时忙走上前去,凑上前说了两句,然后转头又朝着他们面前来了。

    那些在听见原容的名字时不禁议论纷纷,有的是激动不已的人却是几乎也没见过名字的主人,这会儿隔着个不算多近的一段距离,更是不知道那来了却不走近而是随意站定的人是谁了。

    要说走来的人是原容的话,他们还得从走来的两人,眼下是一前一后些的两个人里分出一个来,然后就听见先前说了一通话的人,又抬手面向着他们这些人。

    这人开口道:“原公子有事就先不来了,不过他身边武艺最高强的一个人已经在那边了,一会儿便要对诸位做些考验,由那边来的人亲自来看,到时候通过了考验的人就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日后自然有机会见到原公子了。”

    “考验?什么考验啊?”有人听了后不由紧张了起来,他们自然是希望可以省去这些步骤,来到这里的人自然没有哪一个是奔着接受考验而来的,只不过既然来了,自然也就没有例外了。

    “诸位不必着急,马上就由原公子身边的人来亲自为大家宣布这件事情。”这人说完让出了被挡住的地方。

    站在那里的影凌和身边的秦岚说了什么,影凌倒是还在原地没急着往前走,却是秦岚先一步走了过来,这人倒是什么都没有说,反而是一一走过这十几个人的面前,在每人处都静静停留一会儿。

    目光落在别人的脸上仔细端详个片刻,然后又挪到下一个人面前了,直到走到了柳因风的跟前,还不由低下身来,看了看似乎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走开了。

    柳因风此时的目光并没有放在秦岚的身上,也没在意他在做的是什么,而是稍稍侧着头,越过前头站着的人身边默默看向了站在那里的影凌。

    卫晴的女儿会不会被曾经见过的影凌所认出来这件事情,柳因风心中的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第304章 考验

    傻子看着正看着自己的人,好奇地也打量着秦岚,然后咧开嘴笑了笑。

    秦岚先是一愣,然后不由地也笑了,大概是没想到这些人中这时候还有个能笑得这么开心的,而且看来性格也是很好的样子。

    当秦岚看过了傻子正要走开的时候,不由地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柳因风,俯下身来然后小声对她说了句,“小姑娘还是早些回家去吧,不要留在这里的好。”

    柳因风心想秦岚这人还是挺有良心的,毕竟他说的也算是实话,只不过若他说的是南毒,柳因风可能还并不会这样以为。

    不过此时她倒是分外赞同这人说的话,因为有原容在这里,一切倒是变了个样,就比如眼前这般,只不过她先是要面对的倒不是原二公子,而是一向多是在原容身边形影不离,助纣为虐的一个人,影凌。

    当秦岚将所有的人都看过一遍之后,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回到了影凌所站着的地方,两人点头说了句什么,只见秦岚又转头默默看着等在那里的十几个人一眼,然后终究是转头离开了。

    他是不想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过一次经历就足够让人觉得心慌了,实在不想再看见第二次,而影凌要做的事情,偏偏就是盯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是秦岚匆匆走来不愿意去看的事情。

    柳因风虽然不知道所谓的考验指的是什么,不过当影凌过来的时候,她心中就已然觉出了些不好的事情来,想来也知道,自然不会是好事就对了。

    对于柳因风来说她倒不在意接下来会发什么,比起将和这剩下的十几个人一同经历的所谓什么称得上是考验的事情,倒是在影凌眼皮子底下过了身份这一关,是更值得她费神的事情。

    她心中虽然是早有打算,不过至于到时候事情如何,还是要等发生之后才能知道,而且柳因风额外还要去想的一样,便是身边站着的傻子。

    于是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能不多些在意,既然柳因风带着他一起来了,就不会让他一人离开就是了。

    柳因风心中默默想着些什么的时候,周围议论纷纷却是也一直都没有停过,有的是在好奇方才那个走上前来看过去的人是谁,又是干什么的。

    有人回答说是看脸的,又听见谁在担心那是不是自己的样貌不过关之类的,然后更令人在意的显然还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之前听人说到的考验又指的是什么。

    于是就在这时候,站在前方的影凌这时走了过来,先是静静扫了一眼这些人,似乎也不急着开口说什么。

    然后在这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说不出还有些冷然的一人的注视下,原本的声音也慢慢消寂了,跟着便也静静地看向了影凌来,等着这人开口说什么。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现在大可以告诉你们,”他说着抬了抬手,然后有人提着一个口袋上来了。

    他指了指那里,然后继续说道:“这里面装着的是蛇,大多都是无毒的,不会害人性命,但即便是被毒蛇给咬了,这里是南毒,自然也不会伤了谁的性命,救一个中毒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影凌这话说完之后,下头的人纷纷变了脸色,一时间脸上的神色表情倒是精彩纷呈,还有倒吸气的声音在其中响起,只不过影凌的话却并没有说完。

    “接下来我告诉你们会发生什么,各位可以抬头往前看,在那后头有个深坑,其中已经放满了好几个这样的袋子,现在那些蛇大约是已经钻出了口袋爬遍了地上,而你们之后要做的事情就是走过去,去到那坑中,然后将丢在其中的几样东西随便拿出一样来即可。”

    “这……这不是要人赔上性命吗!?”有争议的声音这时响起,有此想法并且应声附和的人也并不在少数,只不过在影凌听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自始至终连神情都不曾变过,仿佛说的话也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抬了抬眼皮静看了那些人一眼然后说道:“我说过了,可保其中之人性命无虞,而且我有言在先,若是谁想要离开的话,此时就可以转身走了。”

    “此前也有如你们一般的来到此处的人,他们之所以能来到这里也是有自己的所想所愿,但事实与故事自然不同,我奉劝那些不管是为了开阔眼界,凑凑热闹,或者是其他目的而作弊入内的那些,此时离去尚且不晚,到时候自会有人将你们再送回去。”

    影凌的话听起来像是为了吓人的,但是真正可怕的倒不是他说的话。

    不少人的眼睛控制不住地落在了那地上的口袋上头,里头蠕动不停的东西光是想想就足够让人头皮发麻了。

    若是真如这人方才话中所说的那样,那到时候会是如何情形,便是也可想而知了。

    “沈妙你怎么回事!你怎么早没有和我说过!?”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个女人有些尖锐的声音,声音直指最初走到他们面前端着腔说话的那人。

    被点名的沈妙,在边上不由有些局促的样子,但很快便就收拾了神色,笑着应对转而看向了自己的一众视线,然后一边淡笑着朝质问自己的那人过去。

    “哎呦,这位大小姐啊,南毒这里本就不是任谁都能进来的,我这也是为了给南毒招揽人才,所以就给人指点了那么几句,您现在人可还在南毒里站着呢,即便不能留下,总该想着好来好去不是。”

    那人气得跺了跺脚,没好气地看着一张嘴惯会说话的沈妙,“我可是花了银子的,合着你就让我进到这儿来给人吓唬来了,你等着!”

    说完这话的人转头便气冲冲地要走,没走几步然后就被阮宁的人给拦了下来,阮宁默默看了那个沈妙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交待身边的人带了这位姑娘离开南毒。

    那沈妙冲着影凌笑呵呵的说些遮掩的话,影凌侧着眼睛看了一眼,闭口不言,那人便识趣儿地又退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只不过随着方才这个小插曲一并发生的,还有和那女人一般一同离开的人,他们便都是到了阮宁那里去了,最后剩下的倒也没几个。

    随着那些人的离开,剩下的人便也就更加显眼了一些,她仍旧是在原地站着,即便不抬头去看,却也能够感觉到投向自己的那道视线。

    静默持续了片刻,影凌才又重新开口道:“那么剩下的几位先跟我来吧。”

    他们开始往前走,影凌在一旁默默看着,直到其中最小的那人经过的时候,他才迈开脚步一同往前。

第305章 插曲

    眼前所见是让人不禁会头皮发麻的景象,正如之前影凌所说的那样,但是比起语言所描述出来的画面,显然真正呈现在眼前的一切,只会更加地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当一眼瞥见那纠缠着在坑里蠕动的一片长蛇的时候,原本没有在来到这里之前转身离开的人这下却是调转了头,面色发白紧抿着嘴唇,摇头退后了两步便摇摇晃晃地跑开了。

    柳因风身边的两个人却是还在,并没有因为眼前所见而临阵脱逃,一个是同来的那个女人,另一个便是那傻子,只不过不同的是,傻子不是不想马上从这里离开,只是却有些无可奈何。

    柳因风的一只手被紧紧抓着,握着她手的人正使出力气想要把她往后拽,柳因风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傻子的手,眼神示意他安静下来,然后凑近了身边将人扯到了眼前来。

    傻子蹲下身来,眼睛下意识地往前头那吓人的地方看了看,嘴里不住地重复着,“走,我们走吧,不要这里,回去!”

    先不说眼前的场景是有多吓人的,即便不会对此感到恐惧的柳因风,在看了一眼过后都觉得有些恶心的感觉,总之并不会让人看了觉得舒适就是了,何况对于这傻子而言。

    这傻子其实说来胆子也不算太小,至少一开始的时候是并不会害怕长蛇的,他娘虽然是死于蛇毒,但是若柳因风拿着一条无毒的蛇和他说,这蛇不会咬人的时候,他也便不会表现出太多的恐慌来,似乎是对于柳因风所说的话都深信不疑。

    但她绝不会对这傻子说眼前的那些也是如此,即便确实不会害人性命就是了。

    “柳七,”柳因风抓着他的手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傻子心中本来惶惶不安,似乎都要忘了这名字是叫自己的了,抬起眼睛时正对上了柳因风看过来的样子。

    那柔和轻笑的神情倒是不由地安抚了本来的不安,静静地听着她说话,“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也别跑,等着我就好,知道吗?”

    傻子听到这话静默了片刻,一时间似懂非懂地,然后看着柳因风用力地点了点头,只是当柳因风要松开手的时候,傻子还是一瞬间觉得害怕起来,用力地抓了她一下。

    此时的格外沉静的这个地方,有的人已经走入了那蛇群遍布的坑里,旁观的人便是就在一旁静静看着,影凌自然就是这其中之一。

    只不过他此时的注意力却是不由地放在了并未做什么而是凑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而其中的那一个还未长成的女孩儿,他只觉得熟悉。

    世上的相似之人并非没有,何况是本就样貌不定的孩童,分辨不清也算不上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就影凌看来,眼前的所见却并非如此。

    这样相仿的年纪又相似的容貌,不可能是巧合而已,但是最让他想不通的,其实还是其中的原因,那就是即便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就是昔日前往山间云村之时,所见到的那位鬼未门人的女儿,她为什么会不远千里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呢?

    若是真的是与柳因风有关,那她明知道容爷有心寻找她的行踪的时候,难道不是更该躲得远远的。

    如果她真的并不打算再扯上什么关系,那当时也就根本不必离开这里,如果柳因风是离开了再回来,那必然存的就不是什么好心思。

    柳因风对于身边那道环视着自己而来的目光,早已了然于心,只不过面上只装做是什么都不知道罢了,她知道影凌此时就在边上等着看,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就是了。

    柳因风是不会在乎区区几条蛇,但是柳一不一样。

    “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记住了,柳七。”柳因风终是将傻子的手给松开了,默默看了他一眼,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这才站起身来,朝着前头走去,脚步迟疑神色倒是决绝。

    就在她站到那大坑的边上,抬起一只脚正要迈进去的时候,只听见身后传来一个高声呼喊的声音,正是冲着自己而来的,“柳一!”

    伴随着这个声音,并未听从柳因风所言的人已经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来,然后瞪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眼神变得模糊起来,跟着眼睛一闭,就昏倒了过去。

    柳因风将晕过去的人依靠在了自己身上,不禁也有些担心这傻子的身体,不过单从呼吸脉搏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才是。

    “柳七?你醒醒。”她轻拍了傻子几下,只是却也并没有什么反应。

    影凌这时走了过来,半蹲下身体看了一眼,然后招来了人将柳七给架了起来,不知是要带往何处去,而双眼睛却流连在柳因风的身上,打量而来的目光显然与此前已是有所不同。

    “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柳因风张口问道,抬头看向正看着自己的影凌时,脸上除了对于昏过去那人的担心似乎也没更多的什么了。

    影凌只是静静看着她,态度似乎与之前也有所不同了,“我会让人将他送回房,找大夫去看的。”

    听他这么说,柳因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说着便也要跟上去,“那我和他一起。”只是她这话才说完还没走上两步,然后就被一个人挡住了。

    柳因风抬头看去,正对上了影凌那看来没太多表情的一张冷淡脸孔,只是此时那眼神中所透露出来的情绪却显然不止于此。

    影凌缓缓蹲下身来,与她对面相视,静静看了一眼然后张口说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柳因风也默默看着他,然后便是回道:“柳一。”

    “柳依……”影凌此时所听见的,心中所想的,也尽是这两个字,他开始把与柳因风相关的一些和眼前所见的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当目光触及到眨巴着一双眼睛,有些疑惑又不安看来的眼神时,还是很难将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和这么一个孩子联系在一起。

    但是有时候,表现偏偏是最能够蒙蔽现实的,若是自己不曾见到过这么一个小女孩儿,那他可能确实不会如此去想,但是眼下……

    “我们曾经见过,你记得吗?”影凌开门见山,朝着她问道,既是问询,也是试探。

    不管能不能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和柳因风是否真有怎样的关系,但是至少这一点他觉得应该是不会出错的。

    而曾经的那个敢一刀捅进别人身体里的小姑娘如今出现在这里,也是一件值得留意的事情,一件事情曾经牵扯到了灵隐和鬼未,自然不可能只当做无事发生而已。

    柳因风静静端详了影凌那张熟悉的脸半天,似乎又仔细想了想,然后还是抿着唇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吗?”

    她这伸长脖子越过蹲在自己身前的那人朝着一个方向看去,然后有些急切地说道:“我可以先去看看我大哥吗?我很担心他,他本来身体就不好。”

    影凌又看了她两眼,而后站起身来,并没有继续问她什么,但是却也并没打算将注意力从她身上就此移开。

    既然人已经在这里了,想要弄清楚一些事情倒也不急在一时,“那好,我陪你一起去。”说完这话的人便又扬声对在场的一人嘱咐了一句,“看好这里,将该走和该留的人都安排好。”

    待命的人应了一声是,阮宁也还在边上守着,照管着该自己去做的事情,然后目送着人先从这里离开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将事情交代了出去,然后先行离开做别的事情。

    影凌说完便走在了前头,眼看是要领着人去要去的地方,柳因风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跟在了后头,在这人转身之际,一双眼睛扬起淡淡瞥了一眼过去。

    他们最终来到的地方,便还是柳因风在这里所住的那院子里,影凌自然不会知道他们人是住在哪里的,半路还是被人给一路引来了这里。

    然后在进屋之前,后头倒是又跟来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说话端腔,好像是叫什么沈妙的那人。

    这人看着倒像是个会左右逢源,擅拍人马屁的人,在影凌看见多了这么个人跟来的时候,他便马上凑上前来,然后笑着说什么为人分忧,知道出了事情,所以忍不住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这类的话。

    影凌最后倒是什么也没说,转头先往房间里去了,后面的人便也很自然的跟了上来。

    柳因风一进门来,就看见里头还站着一个看顾着的人,而此时的那傻子还紧闭着眼睛躺在床榻上,只不过比起之前昏过去无知觉的样子,眼下的样子倒有些像是梦魇,身体不时还会抽动一下,嘴里喃喃地像是在说些什么。

    柳因风这时走到了床榻边上,静静看了看他,隐隐约约听见几个声音,却也听不清楚其中的意思,心中想来傻子是受了惊吓,不管是在乍一开始找不见亲娘的时候,以及被自己扔下一路寻来之后,都会有那么几回睡梦不安的时候。

    “这人怎么样了,来人看过了吗?”影凌目光扫了榻上一眼,然后张口问道。

    见了他们进来,那看顾之人便忙转过了身,“还没有,梁大夫的徒弟外出了,人不在这儿,可能要再等等。”

    “我来!”沈妙这时突然开口,然后说着便走上前去,倒真是一副要给人诊治的样子,看那架势倒似乎还真像那么回事。

    柳因风却是一时诧异,对于这个人更觉得奇怪了,难不成这个叫沈妙的人其实是个大夫?那此前他又是在做什么?

    如今南毒中多的些这不明之人,还真是让她看不懂。

第306章 潜回林障

    柳因风对于这个叫沈妙的人并没有什么好的印象。

    在这人看完了病之后,听他说了些作为大夫诊治的话,这种感觉不仅没有改观,反而倒是更强烈了一些,便更是奇怪南毒里头有这么一个人是做什么的。

    南毒之中的大夫自然要说是梁楚笙了,也便是方才那人口中说的梁大夫才是,虽然柳因风也觉得这傻子该是没什么大碍的,不过被这么个人看了一通之后,反而觉得没那么放心了。

    她现在自然是不能和从前一样,开口在这里发号施令,让谁过来,梁楚笙即便是在这里,其他人大约也不会直接就找到他那里去,除了南毒的那些人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至于其他人尤其是像如今这些身份并不明朗,意图也算不上清晰的人到了南毒之中,确实也轮不到南毒的人来管,之前路上经过时看到几个南毒之人的态度时便也可见一斑。

    这沈妙还开了个方子,所幸也不是用来治什么病的,只说是用来安神静气的,然后便安排人下去准备药去了。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当柳因风抬头看去的时候,倒是发现本来一同进到屋里的影凌,这会儿却是不见了影子,她倒也并不想见到这人就是了,没了他在眼前还能舒坦一些。

    不过以柳因风对这人的了解,他不会就这么罢休就是了,若是不想办法彻底打消影凌的疑虑,若是这事情传到了他主子的耳朵里头,再横生出什么枝节来,岂不是更加麻烦?

    柳因风此时心中倒是隐隐已经有了打算,只等着去做就是了,正好能借此机会找些自己需要的东西来,毕竟这眼睛一直耽搁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她这么想着,自然也是如此去做的。

    傻子这一觉倒是睡得又沉又久,一直到黄昏十分都不见他醒来,恐怕是要一直睡到明天了也说不定,不过倒是正好,方便柳因风出门了。

    本该是要等到天色更暗些的时候,动作更不容易惹人注目,不过夜里要在林障中分辨出要找的东西,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实在是有些麻烦的事情,所幸便也早些行动了,倒也省得在晚上被当成什么居心不良的小贼给逮了。

    不过要说南毒之中能闯进什么贼人来,柳因风倒是不相信,不过如今光明正大被带进这里的人偏偏又不少,若是这其中有像自己这般打算做些什么的人,那还真是不得不防。

    相信对此南毒中人也不是全然没有戒心才是,不过她此番行动可不是为了要让他们把自己给抓着的。

    柳因风还是相信在影凌起了疑心之后,他一定会将眼睛盯着这里的,而且在暗中观察这事本来也是他擅长做的。

    “影凌,你可别让我失望,最好是别太早也别太晚,总得让我把自己需要的东西给找齐了。”柳因风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然后便出了门。

    虽然以她对于南毒的熟悉,完全可以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走一条悄声通往林障的路,不过想到可能正有人在暗中观察些什么,她便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虽然是尽量避着人走,不过在真的碰见的时候也大大方方走过去,毕竟自己如今也是光明正大被带进了南毒中来的,倒也不必担心会被谁直接当成擅闯者给抓起来就是。

    不过毕竟身份也是有些尴尬的,还是免得真就被人给赶回去,然后只能好好待在本该他们一行人所待着的地方就是了。

    最终柳因风还是顺利地来到了林障,她也没什么停留的功夫,首先还是要先把需要的东西给找到了,几样回头能清除眼睛余毒的药草,要解这毒还没有什么能比林障里头长成的更有用就是了。

    久违地回到了这里,在这林障之内四处走着,这种感觉还真是不禁让人有些怀念的感觉,当她用最短的时间将所需的东西集齐了拿在了手里,然后突然就听见远处似乎传来一个声音。

    她不禁仰起头来朝天上看去,屏住呼吸,整个人愣了一瞬,那声音是……鸩鸟的声音,柳因风不会听错的,但是让她心头为之一震的,是那声音似乎不止一个。

    远远听来似乎能分辨出其中的差别,她下意识朝着声音远远传来的方向走去,倒是一下子也忘了其他的事情,直到脚下踩到了被地上堆积的叶子遮蔽住的一个小水洼的时候,才突然清醒了一下。

    然后也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一个有什么划破空气飞射而来的声音,柳因风下意识转头看去,然后只见有什么东西正朝着自己而来。

    她没有去挡,而是本能躲避了一下,脚下一个不稳就栽倒在了地上,抬头看去的时候,果然就看见了出现在那里,正从不远处一步步走过来的影凌。

    柳因风下意识蹙了蹙眉,她这一倒倒是正好一屁股坐在了一小汪水上,屁股凉凉的,裤子肯定是湿了。

    不过她并没有急着起来,而是隐去了脸上的表情,跟着哎呦叫疼了两声,然后直到影凌走了过来站到了身前。

    “你一个人到这里来做什么?”影凌张口问道,眼睛打量着跌坐在地上的人,似乎是想就此在她身上问出些什么来。

    柳因风抬起头来,一手还紧紧握着之前在林障中采到的东西,里面还夹杂着几多开得正漂亮的花,虽然艳丽,但是只是拿在手里用来观赏,显然不能被归入有毒的那一类,此时被一个小女孩儿给拿在手里,也不过就是一样好看的东西罢了。

    “我……我想给大哥摘些花的,让他看了也能开心,来的时候看见这里有的,不可以吗?”她弱弱说道,一双眼睛默默盯着那人看。

    影凌喉间滚动了一下,本来紧盯着人看的视线稍稍移开了些,然后上前一步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那你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那个人真是你的兄长吗?”

    “我们其实是来治病的,他这里不大好。”柳因风说着指了指脑袋。

    “治病?为什么要来这里治病,不去找大夫?”影凌只觉得这话奇怪。

    她一边想着一边说道:“有人说他不是病了,是中毒了,听说有个叫南毒的地方,他们可厉害了,不怕这些东西,我们走投无路了所以才会过来的。”

    影凌认真听了听,一时间却难以分辨所言的真假,他又回想起自己不久前才特意看过的,写着柳一和柳七两个名字的纸页,倒是还有些值得推敲的问题就是了,但比起这个柳一,反而是柳七上头所写的回答更引人注目一些。

    “走吧,我先带你回去,等见了柳七再说。”

第307章 被抓后续

    柳因风手里拿着自己从林障之中找来的能医治眼睛的东西,在被影凌问询了几句之后,然后便也对于这人所说的回去再说的话,表示同意就是了。

    她也知道要打消一个人的疑虑,并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但是总算一步步继续下去才好,正如眼前这样,也算不是是件坏事。

    如今比起对于在影凌面前掩藏身份打消疑虑之外,柳因风心中此时更有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情,那就是之前在林障中一晃听见的鸩鸟的叫声。

    她相信自己是不会听错的,必然是鸩鸟无疑,只是却似乎不是一只,这让她确实不能不在意。

    影凌带着人要往林障外面走,回头看去的时候只见走了两步的人这时候又停下了脚步来,转头不知道在张望些什么,“怎么不走了?”他扬声问道。

    柳因风这时才收回了视线,便又继续往前走,只是身上的裤子还是湿的,每次一走动都觉得有些难受,一阵风吹过更是觉得不舒服。

    她不由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只不过湿的是后头,从前面看来倒也看不出什么来,她不由蹙着眉头扭着脖子张望了一眼,心想就这么这一路走回到来时的地方还真是有够难看的。

    影凌在前头看着身后那人的动作,似乎也是觉出了什么来,然后便走了过来,在她边上往身后处看了看,然后便看见这孩子裤子上头屁股往下那里湿了一片,看着就像是……

    他想了想自己从后面偷袭借此试探的行径,此时觉得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低头看去时,那孩童般青嫩的一张脸闯入了视线里,还一双无辜又带着苦恼的大眼睛正好也看了出来。

    影凌不由倒吸了一口气,轻咳了一声,“那个……要不先拿我的一件衣服穿一下吧。”

    柳因风默默看着影凌伸手探向自己腰间的一只手,然后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先不说身量相差太大,就算是简单披一下,这湿透了的裤子也不能马上换下来。

    既然还是要穿在身上难受,干脆就这么回去了,“不用了,等回去再换吧。”

    她这么说,影凌便也没再做什么,马上带着人往回去了,这会儿夕阳黄昏时候的景象已经慢慢退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等到他们来到了暂住的那个地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影凌跟着来到了房间门口,里面静悄悄的,既没有掌灯,自然也不见光亮。

    柳因风在门前停下了脚步,往黑通通的房间里头看了一眼,心想那傻子肯定是还在昏睡着没有醒来呢。

    她转头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影凌,虽然这人之前在林障中问了她几句,之后还说要找柳七再说的这件事情,眼前一路来到了这里,她自然不会觉得这人是只为了送她回来,怕人找不到路而已。

    不过要说眼下再继续说些什么,柳因风倒真没什么兴致奉陪,“时间不早了,我大哥他还在里面睡着呢,不好让人打扰,等明日再来吧。”

    影凌瞥了屋子一眼,然后看了看说话的人,虽说是为了将自己心中的疑惑给查清楚,不过他这会儿送了人回来,倒也不就是非要问出些什么来。

    这小女孩儿说的话确实也是如此,而且即便里面的人醒着,他也不好就这么跟着进去,总得让人将湿了的衣服换下来才是。

    “那你快进去吧,我就先走了。”影凌这回倒是没再多话,点头应了一句,然后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柳因风眼前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然后便往离开的方向消失不见了,她这才转头摸索着进了门,刻意放缓了动作也不想将还在睡梦中的人给吵醒了。

    影凌在这日离开之后,倒是没有在第二天的时候就马上又出现了,而是隔了一天,再来的时候却也没有空着手,而是还提着什么东西。

    柳因风正在房间里头,看着这傻子将桌子上别人送来的一碗药给喝下去,可他偏生在这样的事情上实在也不怎么听话,一听见外头有声音便逃也似的跑去开门了。

    站在门外的人正是影凌,他打量了柳七一眼,然后又往房间里头看了看。

    “我来找你们有些事,可以进去吗?”影凌说话间还算是颇为客气的样子。

    傻子先是默默打量着这人,再见到影凌,便是又想起了之前看见这人时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影凌这人天生冷着一张脸,给人一种不太和善的感觉,看在傻子眼里就更加可怕一些了。

    就好像那天看见的一个大坑里的东西,他还从没有见过那种场面,还差点害得柳一掉下去。

    打开的房门砰地一声合上了,站在门外的影凌愣了一下,然后就只见两扇房门就紧闭在了眼前。

    然后过了没多久,这门才又打开了,只不过这回门里头前来给自己开门的人不是方才的那位,而是那个小姑娘了。

    影凌低头与人相视了一眼,然后被让进了屋里,柳因风带着人来到了桌旁的椅子边上,然后便请人坐下了。

    “要喝水吗?”她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只见那人摇了摇头,柳因风也没说什么,就坐了下来,转头看去,那傻子也正蹭了过来,站到了身后。

    影凌将拿来的东西放在了桌上,眼睛瞥了一眼桌上放着的还盛着大半黄黑色汤汁的碗里,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正从那里散发出来。

    他不禁又抬头看了看站在后头一副谨慎害怕,正看过来的那个人,除了知道他名唤柳七,并且看过那从饺子馆而来的两页纸以外,对此人却也并不了解。

    不过就单从之前的观察以及方才的所见所闻,他只觉得这人确实是和自己所想的不大一样。

    “我给你带了两套衣裳过来。”影凌目光转而看向了那个叫做柳一的小女孩儿身上,说着打开了放在桌上的一个不大的包袱,解开来里面放着两件叠好的衣服,至少看来是要比此时她身上穿着的要好上许多。

    柳因风看了看那人抬手往这边推了一下的东西,虽然有些意外他还会特意准备了东西来,不过对于影凌为何会这么做,却也是心知肚明的。

    有人送东西上门来怎么看也不是件坏事,何况她本来能穿的衣裳也不多,于是表面上道了声谢,然后便心安理得,也无甚感激地就收了下来。

    只不过对于影凌这人今日会特意来此的缘由,柳因风自然也不会真的以为,他就是特别为了送两件衣服来的就是了。

第308章 因风

    影凌从身上拿出了两页纸来,然后放到了桌面上。

    柳因风淡淡瞥了一眼过去,便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当日在饺子馆里头分发到她和傻子手里的两张写满了问题的纸,此时影凌拿来的这些,便是当时她写了回答的那两份。

    “柳七,是吧?”他说着看向了站在柳因风身后的那人,大有一副开始了解事情的样子。

    只不过不管是明示暗示,或者是问什么怎么问,对于想要从傻子身上得到回答显然是并没有那么容易的。

    只不过此时的影凌虽然稍稍有所觉察,但并不能就此做出判断来,因为真假未知,一切都有待推敲,谁知道你所见到的又是真是假,是伪装还是本来的样子。

    眼前所见的这个人,显然是和他从纸上所见到的那个似乎并不相符,但纸上所得却也并非就真能代表什么,若是可以的话,那影凌首先看见的,该是这写着两个人名字的纸上,却分明是一个人的笔迹。

    至于是柳七或者是本就让他不能不在意的柳一,便是他想更多了解些什么不可忽视的存在,若是让他自己选择的话,只会将目光更多的放在这个记忆中格外熟悉的小女孩儿的身上。

    虽然成长稍稍在一个孩子的身上改变了些昔日的痕迹,但是却不足以让人认不出来,这点也是不可否认的。

    在之前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影凌的目光然后又看向了她,柳因风的肩膀还被傻子的两只手给抓着,她稍微侧头向后看了一眼,再转过视线来的时候不由抱歉地笑了笑。

    “我说过他生病了,所以神志一直也不大清醒,你说的话他可能不会回答的,”她停顿了一下才又刻意说了句,“他其实还挺怕生的,尤其好像也不怎么喜欢你,所以你越是要和他说些什么,他可能越是不会理你的。”

    听到此番言辞的人除了无奈,大约也没什么更好的反应了。

    别说傻子本来就是如此,就算不是这样,你要想让一个人配合自己开口,也未必不需要想些别的什么办法,但是就现在的影凌来看,柳因风也并不觉得他会做什么。

    影凌随后便是将目光都放在了说话的人身上,然后将自己面前的那两页纸往前推了推,显然是要给坐在另一边的人看。

    柳因风假意低头又看了两眼,然后眨巴着眼睛看了过去,“这不是当时在一个叫做饺子馆的地方写的东西吗?怎么会在这里啊?”

    “这上面的东西是谁写的?”影凌此时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也并没有什么要拐弯抹角的意思。

    虽然他心中对于这两个人都是抱有疑虑在心里的,不过若是说要对着一个这么大的小女孩,还要做些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倒是让人不由地就会有种不值得如此,甚至大可不必的感觉。

    总之相较于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开始,影凌如今心中的某些怀疑也在一点点消磨了一些,便不由地将眼前的人开始当做是眼前所见的样子来看待,而非自己心中所疑惑和猜想的那些。

    柳因风迟疑了一下,而后歪着头看了看提出问题的影凌,似乎有些不明白他说的话,“上面些的是我们的名字啊,那里给每个进门的客人都有这东西,只有写了的才有东西可以吃的。”

    影凌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问题问的不太清楚,于是便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我是说这上面的字都是谁写的?”

    “哦,是我写的,”她说着侧头看向靠在自己背后站着的傻子,“你看他也知道的,他生病了。”

    影凌默默地又将这两个人打量了一下,“所以是柳七回答了他自己的问题,然后你帮他代笔写下来的?”

    柳因风跟着点了点头,视线默默盯着一堆问题的那人看,他不问,自己自然也没那么多话好说就是了。

    只不过看影凌今天这架势,大概有的是要想问的事情,大概是准备一口气将能问的,想问的都给问清楚了。

    然后至于之后会做出怎样的判断,又是否会生出旁的什么念头来,柳因风自然是决定不了,只能是在眼前这样的机会下,好好给这人做出个引导来就是了。

    只不过凡事未必要清楚明白,半真半假的总会听来更可信,也更容易迷惑人。

    “嗯,是我帮他写的,还有我自己的那一份,”她说着就大睁着一双眼睛盯着那人看,“怎么了吗?”

    影凌的表情在面对着那一副神情的时候不由缓和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所以你们两个人是兄妹吧,从什么地方来的这里呢?”

    “很远的地方,我们走了好远的路,”柳因风静默了片刻,然后蹙着眉头似乎用力地想着什么,而后却也没什么结果。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我是柳一,他是柳七,我有些事情也都记不得了,只知道当时一睁眼的时候看见的人就是他了。”

    影凌听到这话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听到的竟会是关于这样的事情,以为还是会像之前问过的那些问题一样,都得不到什么有用的回答,最多是能够知道他们是从何处而来的。

    虽然未必可行或者也并不便利,但或许能够由此找到个了结事情的机会来,影凌心中大约能够猜想到的是,这个来处或许就在曾经他去过的山间云村,或者是灵隐鬼未山下的地方,而这女孩儿就是山上所见的那人。

    只不过说来如此,但是要具体到哪一处,包括她的申根,恐怕未必能在一段时间里就有个全然肯定的结果,能够直接让容爷知道。

    但是眼前这个柳一说的话,却是让他一下子听到了自己多在意的地方,影凌急忙问道:“你说你不记得一些事情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这……我也说不清,总之很多事情也都是模糊不清的,不过我娘说了,我们家里一直只有我们三个人,给哥哥取名叫柳七本来是希望人丁兴旺,到时候会有很多的兄弟姐妹的。”

    她说话间也渐渐有些失落的样子,“可是在有了我之后爹爹就不在了,所以我成了最后一个孩子,以后也不会再有了,所以我就是柳一了,只是后来娘也死了,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

    柳因风看着那人认真听着的样子,而后便又疑惑着说了句,“不过娘说的那些我也都记不得,一开始我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的。”

    “不过倒是很奇怪,那时候的柳七也像是换了一个人,梦里还经常说些从来没听过的话,什么因风的……”

    “因风?柳因风!?”

第309章 影凌所想

    “哎呦,您这是往哪儿去了啊?”听到前头传来的声音,影凌抬头看去,一眼便看见了正迎面走过来的那个沈妙。

    他和这人一向也算不上有太多话可说的,不过沈妙这人倒是不一样,他最不缺的也就是话了。

    影凌仿瓷从住着姓柳的那两个人的地方过来,还没等走太远便遇上了这人,看他这样子,倒是也正准备往那个方向去了。

    毕竟如今对于从外头被选进来这里的人,其中不少的事情也少不得这个人做,跑前跑后的,至少也算的上是勤快就是了。

    影凌没说话,先开口打招呼的人却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习以为常的样子,抬头从影凌走来的方向看去,心中便也有了点儿数。

    虽然影凌本就照管着原二公子吩咐下来的这些事情,但是要说像如今这样似乎这么上心的,却是实在不多见,这自然也就引起了沈妙的注意来。

    沈妙脸上的神情还是松快带笑的样子,嘴上倒是刻意说道:“这要是有什么事情我去做就好了,也不用您跑这一趟,是这回送来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影凌自然不会将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些真的告诉身边这人就是了,沈妙这人的小心思从来也不少,先前被人揭破暗中捣鬼的事情大约只能算是其中一件了吧,不过在他看来倒也算不得什么。

    “你将这次留下来的三个人一并带到其他人一起,从明天开始就不必限制行动了让他们也先好好适应一下。”影凌张口对沈妙说道。

    沈妙不由愣了一下,虽然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是第一次听说,也不是头一回去做了,只不过也没有这么迅速就是了,而且还不仅仅是如此。

    “三个人?是说那一起来的姓柳的那两人也算在其中了?”当时沈妙分明就在近旁看着的,这两个人最后不过是一个昏了过去,另一个倒是被问了几句话,然后就也带了回来。

    至少在沈妙看来,他们什么都没做,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的,那个小女孩儿他倒是还能够理解,毕竟是这么好的年纪,看着模样也还可以,但是那个男人怎么会?

    看那人面带疑惑的样子,影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侧头看了一眼过去,那人也不是个愚钝笨拙的人,在短暂的诧异过后便立刻回过神来,满口应下了影凌方才说的话,更是从心底生出了些自己的小算盘来。

    在影凌说完话后抬脚往前离开之后,他便转头去到了本要去的地方,照旧去做该做的事情了。

    影凌心中此时揣着的思绪还在脑子里纷杂交错着,关于不久前从那对兄妹嘴里听来的话,不得不让他生出了许多的猜想,这倒是更将注意力给引到了那个如今看来像是个傻子的人身上。

    只不过若是真想从他身上得出些结果来,显然就更加的不容易了,因为是一个装傻的人或许还好,反倒是如果真是个神志不清的人,那你还能期待从他嘴里得到些什么呢?

    当柳因风这个名字又一次划过脑子里的时候,影凌默默叹了一口气,开始越来越不知道这终于算是有所收获的消息究竟算是好,或者是不好呢?

    在曾柔的身体死去之后,他相信柳因风确实是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存在过,而且曾一度很接近,或许就在山间云村的那座山上,这一点他是正如容爷所认为的那样去相信的。

    但是在此之后又发生过什么,谁又能够知道呢?从当时离开山间云村一直到如今,已经又过去这么长的时间,柳因风是否还在,又会在哪里呢。

    那时候你可以想象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她,但是到了如今,也可能谁都不是,就像他曾经怀疑过山间见到过的那个小女孩儿,在乍一见到柳一的时候便也自然就会联想到一起,只是在一番怀疑之后,反倒是不知道该怀疑什么了。

    影凌心中此时正思索着,不知道该如何去对原容去说这件事情,或者暂且什么都不说,一切便如之前一般仍旧继续下去。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到底要持续到何时,便是更加遥遥无期了,即便他没有那不问缘由的坚定,但是却仍会做交付给自己的事情,而最后要做出决定的人,便只有原二公子一个人。

    影凌心中这么想着,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宽慰了一些,然后他走着走着,便是来到了风柳院的外面,也就是如今原容居住的地方。

    虽然他常扮演的是个随行在侧,随时出现的角色,但是如今显然又与过去不同,而如今的风柳院也是与昔日柳当家还住在这里的时候,又是两幅样子了,偏偏那具身体是柳因风的傀儡也还在这里,随着原容形影不离。

    院门日常紧闭着,里头一直安安静静地似乎也听不见什么声音,风柳院这处如今少有人来往,俨然成了南毒中最冷清的一处存在。

    原容每每来此也都不禁是在门前徘徊一阵,若非必要,他也不会去打扰,至于原容什么时候带着那个傀儡出来,也是件随缘的事情。

    影凌在门前站了片刻,也没决定是不是要进去,然后就听见有脚步声朝着这里过来了,一开始他只当是过路的人没有放在心上,当行至近侧时再转头看去,不想走来的人是楚怜。

    与昔日跟在柳因风身边的那个人相比,如今的楚怜已成了南毒新一任的当家人,不论是行事作风或者是给人的感觉,也都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虽然是同处南毒之内,影凌却也时常能自觉出身份的尴尬之处来,毕竟他们本非南毒之人,在柳因风离开了之后,这种关系显然就更加分散了些。

    旁的不说,但是将昔日柳当家在死后变作傀儡这件事情上,贸然行事本就是件会惹人非议的事情,如今还能一如既往好好待在这里,说来其实也算是付出了代价的。

    但即便是如此,也并不会就能改观,于是在面对着新的当家人时,不被冷眼相待他已经觉得是件很好的事情了。

    楚怜淡淡瞥了影凌一眼,目光不由朝着风柳院的大门上看了看,如今这里就是对于她来说,也是既怀念,又有些胆怯的一个地方,更别说里头还有个柳因风一般却只是行尸走肉的傀儡,只是多看一眼,就足够让她百感交集,心情跌落至谷底了。

    她没打算说什么,反倒是身边站着的那个不该说话的人这时开口道:“这次又选了三个人出来,之后还要在南毒待上一段时间了。”

    影凌此言也算是有个交代,毕竟楚怜是如今的南毒当家,但他之所以会提起,也是想这个对柳因风无比熟悉的人留意一些,或者能有旁的收获也说不定。

    “你是该去让原二公子消停一下了。”楚怜淡淡说了一句,而后又转头离开了。

第310章 沈妙

    “这些人都好奇怪啊……”柳七蹙着眉朝人离开的门口看去,然后又转过头来去看柳因风。

    柳因风也没说什么,心里倒是在琢磨着方才那个叫沈妙的人,但不是因为这人来说了什么,反倒是这个人的言语间的态度,总能让她觉得有些耐人寻味。

    想想倒是也不足为奇,这大约是因为影凌的态度所产生的变化,而她只要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是了,继续过好在南毒之中接下来的日子。

    “你就好吃好喝的在这儿待着就是了,觉得奇怪的人就不要理会。”柳因风开口对这傻子说了这么一句,倒也没有什么额外要嘱咐的话了,有时候傻反倒未必是件坏事就是了。

    在这个叫做沈妙的人那日来传话说了几句听来也没有什么用处的话之后,不想没过多久这个人倒是又出现了。

    正午的时候,这次说是要带着他们一起和其他的人到一个地方吃饭去,柳因风面上便是不作他想就点头应下了,然后和傻子一起就出了门。

    和他们走在一起的除了当日马车里的那位姑娘,还有几位她之前倒是也并没有见过,但只要这么一看就知道,身份和处境和如今的自己大约是差不多的人了。

    而他们被一起带着去往的地方,正是南毒中的一个饭堂,主要是为了那些入了南毒中修习修炼的人所准备的,也是一直以来这些人日常饮食的地方。

    至于南毒的人大多是一家一户有家有室的,便少有人会到这里来,柳因风从前也很少会来这里一起吃饭,多半是有人将饭菜装进食盒里头,给她带到风柳院里去。

    从前来到这里吃饭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有的时候是因为就在附近,到了吃饭的点儿就一起了,其余的倒是被曾柔给叫过来两次。

    柳因风倒是也不在意在这里吃饭,只不过懒得来回跑腿就是了,再者是不论是她,当时的一家之主,或者是南毒血脉的那一张脸出现在这种人群聚集之处,难免会更引人注目一些。

    不为别的,只因为南毒中总归是有新人在的,而最后也不是每一个选择来到南毒的人都能够一直留下来,有的或者并不能经受住考验,不论是身体上,亦或是精神上的,甚至这其中所间隔的时间也并不长。

    若是等他们在这里待的久了,见的里面的人也多了,自然就会慢慢地习以为常了。

    但人总是会有自己的团体在,拉帮结伙的也算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各自总会有自己的距离,即便是有适应下来的时候,也总归是他们那些外来之人日常待在一起会更加舒服一些。

    柳因风如今倒是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待在了南毒之中,来到了这儿,倒也不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去感受,了解其中的内里,只消他们这么走进去,就已经能够感觉到无形中的那种异样的气氛。

    这会儿距离大概是存在于,和他们这些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进了南毒,还什么都不用做,看来倒像是些碍事的无用之人的。

    因为那些人可以称得上是南毒中人的话,他们这些大约就连此都算不上,至少柳因风相信,如今南毒的当家人楚怜不会站在原容那边,鼓励他做的那些事情就是了。

    但是要想将原二公子给打发了,确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单是养着个人在南毒之中也算不上是件了不得的事情,何况还是像原容这般名声在外的人,有历来的关系在,而且总归也是有些用处的。

    但是显然这尊大佛不是寻常庙里就能供得起的就是了,有他在南毒之中,就保不齐得弄出些什么事情来,而她也就是因此才得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

    此时的饭堂里也坐了不少人,放眼望去还有些柳因风熟悉的面孔在,她默默跟在了沈妙的后头,然后一行人就被领着到空着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你们先坐着,饭菜一会儿就来了,我先去看看。”

    沈妙倒是很有兢兢业业的样子,对他们这些坐下的人说了一句,然后便朝着里头走了过去,倒是象征性地和里头做饭的人说了几句什么,一副还很熟稔的样子。

    柳因风拿眼睛看着,发觉沈妙这人在不同人间得来的态度也不尽相同,大致上可以分为两类,一种便是类似于之前阮宁那般的不予理会,也无甚交集的样子,另一类倒是态度还很不错,甚至是会主动打招呼,彼此间还有些称兄道弟的样子。

    沈妙在南毒中到底算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初又是怎么进的南毒,柳因风并不清楚,不过看来也不是个吃苦耐劳,更别提在毒术修为上有所修习了。

    但若说是同为他们之流,又似乎不太像,但总之有一点柳因风倒是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个叫沈妙的人多半是为了原二公子办事。

    不过想来,就是南毒之中也不乏有原容立场的人,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就是了,但是她倒是没有想到接下来倒真的会在这里遇上让自己意想不到的一幕就是了。

    “来了南毒不到半年,看那样子倒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有人吃着饭暗暗发出不悦的言辞来,语意指向的正是那个带着一帮人大摇大摆走进来,这会儿还到处跟人打着招呼,好像自己很有身份似得。

    沈妙对此都没放在心上,这在他看来倒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饭菜这时准备好便也端了上来,送到了新来的这些人的桌上,沈妙和人寒暄过后然后便也走了过去,似乎是要和他们一起吃这顿饭了。

    “没有肉……”傻子本来兴高采烈地要吃饭,然后当桌上的东西都上来了,看了看又不禁撅起了嘴来。

    柳因风看了看这张桌子上的东西,不禁又抬起头来往周围人吃的饭菜上看去,虽然彩色可能有些不同,但一眼看去确实也没见到有什么荤腥一类的。

    奇怪了,这该不是巧合吧,柳因风虽然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但还是会觉得奇怪,心想难道这是赶上了什么斋戒的日子?虽然从前南毒中并没有这么一说,但是谁知道现在又是怎样呢。

    “好好吃饭。”柳因风看向身旁嘀咕的人说了一句。

    柳七虽然是有些嘴馋了的样子,但却也没那么挑剔,不至于为此就饿着肚子不吃饭就是了,柳因风说了他一句,他便也就拿起了筷子来,准备好好吃饭了。

    本就是到了该吃饭的时间,她也正要准备开始吃饭了,然后却是只见沈妙站在那儿抬起了手来,“大家先等等,在我们吃饭之前,首先咱们要默念上三遍,感恩原夫人,柳当家与我们同在。”

    “嗯……”柳因风拿筷子的手一顿,只觉得自己的耳朵怕不是出问题了。

第311章 话本续一

    一顿饭,柳因风吃的食不甘味,不过对于为什么沈妙这人会惹得有些人那么不待见,心里也算是有个数了。

    不过沈妙本人对此却是视而不见,看来类似这般哗众取宠的事情大约也没少做,至于为什么有人又会对他另眼相看,很大程度上大概也是因为有利可图吧。

    “识字吗?”沈妙说这话的时候还从身上拿出了一本薄薄的书册,眼睛却是带着笑意打量着柳因风和站在她旁边的柳七。

    “认识。”柳因风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

    “认识就好,看着也是个机灵的孩子,这个拿去,好好看看。”沈妙一副做了什么好事的样子,然后就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她的手上。

    这时有走过的人和他打招呼,他便朝着他们这儿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往别的地方去了。

    柳因风随手翻开这本书册看了看,虽然和自己之前在小贩儿那儿买来的并不太一样,和之前外面书店里头有精美人像的那本也不相同,倒是不知道类似这样的东西到底还有多少。

    至于沈妙特意拿着这东西给他们,又一番暗示好像有什么用的样子,倒是让柳因风也不知道是否真是如此。

    不过她这么翻了翻,倒是在这不同之中也找到了些熟悉的东西来,那就是自己之前在来的路上还翻看到一半儿的那个故事,这上面倒是也有,她边走便又翻看了起来。

    嫩绿的叶片舒展,在明媚的阳光之下积攒着更浓重的绿意,到了绿意繁荣的好时候,被花叶簇拥住的花苞也将要绽放。

    她仔细修剪了略显凌乱的花枝,打理好了手上的盆栽,一旁伺候着的凌华便将沾湿的棉布呈了上来,细细擦拭过叶片上的灰尘,一时愈发地光亮鲜艳。

    “主子,王爷近日可没少留那个云舞在身边伺候,这几个晚上也都是让她侍寝的,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好吧。”身边的人小心说着,不敢十分多言,怕是惹着自己主子不痛快。

    “若王爷有宠幸她的心思,无论怎样她也早晚都会落在王爷的手上,这是谁也拦不住的,不过……”未完的话停在了掩藏着的话音里,凌华立在身边静待着,“如果她要是真动了狐媚王爷的念头,那可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主子说的是,不过我看她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才伺候了王爷几天啊,王爷就许她自由出入账房都不必知会一声,王府里的这些事情一向可都是由主子经手打理的,哪儿容得她这么放肆,要不要我们暗地里动些手脚。”

    身边的人说了这许多,她却依旧是继续着手上的事情,面上也还平静着根本没有一丝神情变化。

    “招惹王爷正宠着的人,可不是明智之举,何况她是奉旨进来王府的,即便只是舞姬的身份,但到底不是说动就能动的,女人之间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事情可入不得王爷的眼,别惹王爷生厌才好。”

    “那……”试探着问出了口,心里却是一时猜不透主子的心意,“主子预备怎么办?”

    “云舞可不像我们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不管是冯源庆还是封家,她身后肯定藏着些什么,只要将那些揪出来了,王爷也自然不会给她容身之地。”

    听了这话,凌华便即刻应下了,“主子安心,云舞那边我一直让人盯着呢,只是除了前往露青街上,到还未见她有什么旁的可疑之举。”

    “露青街?”乍然听来有些陌生的地方,不由得跟问了这一句。

    “她本来的舞坊就在那露青街上,好像是个叫做舞媚凌乐的地方,奴婢可是听说,那街上清一色的全是那些秦楼楚馆,她从那种地方出来,还能是什么好东西不成。”

    并没有在意凌华话里的贬低之意,对于提起的那条露青街,她却是下意识有些不放心,“烟花之地本就是人多混杂,混迹其中自然方便掩人耳目,不管她究竟是回去舞媚凌乐干什么,你就只派人好好看着就是了,别东张西望的要仔细些。”

    “主子放心,我一定会办妥的。”

    清理干净了花叶,干净的方巾就递了过来方便她净手之用,然后便有人将这盆打理过的盆栽搬到了显眼的地方摆着,远远看去倒是清雅别致。

    “王府里伺候王爷的人一向不多,这回有了那个云舞倒是有趣了些,只是不知还能唱出什么戏来。”

    随着自家主子的视线打量向眼前的园景,一下子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奴婢听说好像萧少爷就要回来了,这几日怕是就能抵达皇城,到时候一准儿要来咱们府上来给您和王爷问安呢。”

    “那个萧殷可一向都不是个安分的,姑姑也不知都抱怨过多少回了,可怎么说都管不住他,这次也不知是又闲晃到哪里逍遥去了,然后再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来,只让旁人空担心,也当真是让人头疼。”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移过视线看向了身边的人,“姑姑知道他要回来了吗?”

    “这个奴婢倒是不清楚,不过以萧少爷的脾气只怕是也不会先回萧府去的。”猜想着回了话,只听见自家主子的一声叹息。

    “罢了,一切等他回来了再说吧。”

    日晴风暖的时候,一片温馨安逸,整个露青街上空荡荡的并没有多少人,只不时几个行人路过,间或有贩卖商品的小贩挑着担子游走在路上,希望会有那家的姑娘出来买些胭脂饰品之类的东西。

    她乔装打扮进了楚香楼里,本是白日不接待客人的时间,但她给足了银子且只是来见在这里被视为傻姑的一人,倒是也没招惹什么异议。

    自从在此见到了云舒之后,她便时常过来看看,也给云舒安排了一个新的房间,让小芹伺候着,吩咐下去再不许云舒接客。

    一个痴傻的人一下子成了摇钱树,这里的人也自然乐得如此,因而在这一片冗杂中使云舒得以有了一个自在的地方,可以暂时安心过自己的生活。

    她进来房里时就看见云舒正挨着敞开的窗户边坐着,静静向外张望着,不知是在看些什么。

    “外面有什么吗,怎么都看得入神了?”

第312章 话本续二

    云舒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最西边的一个角落里,并不算是多么宽敞华丽,但却收拾得干净雅致。

    房门设在了走廊转角之后的地方,不易被打扰,打开窗户便能看见露青街与旁的街巷交错的地方,像是更靠近平凡人家的生活,也平添了些温馨和睦。

    “你看,外面真好。”

    她刚从外面进来,自然知道外面还是那个样子,平平静静地还像往常那样。

    她顺着云舒的视线一起看向了外面,明媚的阳光下面因风吹而不时晃动的影子,还有隐约传来的街前摊铺上伙计叫卖的声音。

    云舒从前住得那间平房,打开窗户最多也只能够看见楚香楼的内院,来来往往的依旧是那些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人,避之犹唯恐不及。

    而云舒就是在那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甚至再没能看见外面一眼,那个已然陌生世界里的一花一叶都充满着新鲜的趣味,就像是另一个美好的天堂。

    她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只是看着身旁安静注视着外面的人,不由地涌上了酸涩的感慨,好像不止是在这楚香楼里,即便是在从前的谭府,云舒也是那个需要被掩藏起来的存在,就因为她的痴傻所以不应该被别人看见,不容于高门府宅的模样,所以不得见光。

    曾经云舒因为不能像她那样大方走出府门而哭闹不止,曾经她独享自在也会暗暗庆幸于云舒的痴傻,现在,当一切变成了这个样子时,剩下的也只有她心底沉重无言的压抑。

    “云舒想要出去看看吗?”

    转向自己的人目光中流转着一丝惊喜,其中的怀疑却也十分明显,沉默了半晌没有再出声,最终还是又将视线落在了窗外的某一处景色上。

    “云舒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暂时将云舒留在了房间里,她就下去找到了楚香楼里的鸨母,简单地打过了几次照面,彼此也并不算是陌生。

    “云爷又这个时候过来了,还有什么吩咐的?”

    带着一贯笑容的中年女人迎面走了过来,衣摆的轻纱随着步子不觉扬起,带过了一阵浓重的香气,她也并不和这人多言,直接说明了意图,“我想带傻姑出去一趟,不用多久也就回来了。”

    “哎呦,这怕是不行的,”忙着拒绝了这提议,又像是要安抚可能会引起的不满,便更靠近了眼前的人,不时用手上捏着的丝帕轻拂在她身上。

    “您知道这楚香楼里的姑娘可从没有被带出楼去的规矩,何况傻姑身份不同,她可是朝廷判刑的罪人之后,因此打发到这里的,随意不能走动的。”

    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用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说话,“这人总不会丢了,鸨母要是不放心大可让几个人跟着就是,不过就是在前面的街上逛逛,出不了多大的事,我钱可是不少您的,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那好吧,”略犹豫了片刻,在她一副板着的面孔下终于还是答应了,“我这就去安排,云爷稍等就是。”

    终于领着云舒踏出了楚香楼的大门,挽着自己手腕的云舒看来兴奋又胆怯的样子,原本只是寸步不离地黏在身边,慢慢走过了一段路,倒是渐渐放开了,面上的笑容也更大了。

    “你看,那里你看!”

    面对着一个陌生又眼花缭乱的世界,云舒抻着脖子四处张望着,指向那些看来新奇的事物,急着让她也一起看,跟着云舒的脚步向前走着,这时她的视线里只有那个格外开心的人。

    “云舒,小心脚下,别走得太快了。”忍不住嘱咐出声,只一心四处逛着的人却哪里听得进她的话,身后不远处两个楚香楼里的伙计正小心翼翼地跟着,不敢有任何的疏忽。

    “云舒!”几步开外走在前方的云舒一时被撞到在地,她忙喊了一声急着走了过去。

    男人立在那里低头看向了倒在了地上的人,待看清了那一副熟悉的面孔时,便伸出了手来,“是你,还记得我吗?”

    并没有回话只是僵硬地愣在那里,面对着自己眼前的那双手,却是压抑不住眼睛里的细微颤动,不自觉向着身后挪擦着,直到她将倒在地上的人搀扶起来时,仍能够感觉得到云舒身上透着的异样。

    “云舒,没事吧?云舒?”前一刻还满面笑容的人这时紧闭着嘴巴不再说一句话,只是藏在她的身后,视线却一直躲躲藏藏地落在身前的那个陌生男人身上,无论她怎么叫都不肯回应了。

    “不好意思,冲撞这位公子了,在此赔罪。”

    “赔罪就不必了,倒是她,现在跟着你了?”看着那人流连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后的云舒身上,听着那话语里额外的意思,她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感觉油然而起。

    这个男人一定是曾经在楚香楼里见过云舒的,甚至是曾经云舒服侍过的一人,只是不曾想会在这里遇见。

    “这位公子看来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该不会如此失礼吧。”打量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终于让那视线离开了云舒落在了自己身上。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你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倒没想到也会中意她。”并未带着戏谑与玩笑的口气,这样的一句话却也足够让人恼火,不由地冷言相对不愿再待片刻,“无耻登徒子,恕不奉陪。”

    “大胆,怎么跟我家爷说话呢。”

    那人一摆手,跟在身旁的小厮就立即住了嘴,他的面上并不见多少不悦的神色,倒是更上前了一步,径直抓住了云舒的手腕,挡住了去路。

    在她反应过来时,早已一巴掌甩在了那个男人脸上,然后紧紧将云舒护在了身后,楚香楼里跟着的那两人就要上前解围,两边的冲突一触即发。

    “算啦!”

    街上已经引来了一些围观的人,在还没闹出什么事情之前,那个男人一声令下喝退了跟着自己的人,楚香楼中的两人也就此停了下来,她更是不愿再惹出什么乱子,转身便拉着云舒离开了。

    复而平静的街上,匆忙离开的身影,却是他一人定睛注视着那消匿了踪影的方向,久久不曾离去。

第313章

    “王爷真是好兴致啊,听说又得一美人在侧,日子过得舒坦得很呢,只是怎么不见那美人?”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声音随着一人的脚步潇洒迈步进了大厅。

    来人抬眼看向了堂上斜坐在一张椅子上正悠闲品茗的熵王,然后也也不等此间的主人回应,只是在一边的空位上就自顾自坐了下来。

    “不管走了多远,你的闲杂消息倒是不曾断过,”一扫依然看来一派悠闲的人,虽是多时未见,却也还是丝毫未改,便于他闲话道:“这时候过来干什么,先见过你表姐了?”

    “我表姐没准正伤心着呢,王爷得一新人在侧,她可不是要一尝冷落了,这时候我可不想去招她,不是平白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吗。”

    “萧少爷请用茶。”婢女这时端着托盘将香茶奉上,低眉顺眼,却还是难逃一个细细打量而来的视线,即便不用眼睛去看,却也根本难以忽略这眼神带来的感觉就是了。

    “一段时间不见连你都出落得这么标致了。”男人嘴角扯开一丝玩味的笑意,话音刚落就果然见到了一副羞窘的模样,那婢女才放下了东西,便又连忙红着脸跑开了,“您慢用,奴婢先告退了。”

    “等等,”他一声叫住了转身就欲离开的婢女,让人停住了脚步,嘴里说的话听来更是没有半分顾忌,“去把伺候王爷的新人带来这里,我也好一饱眼福。”

    婢女在原处停了片刻,小心抬眼瞥向了座上的熵王,毕竟那才是自己的主子,在察言观色之后,然后终才回应了一句,“是,奴婢这就前去,请爷稍候。”

    “萧殷,你也别太自在了,过不了多长时间太后也该为你赐婚了,提前预备着吧。”

    厅前的门扇敞开着,徐徐的清风不绝,吹来了淡淡浸染着花草香气的惬意,熵王只是定睛看向了外面,平静的话语却是对着安坐于厅中的人,却仿佛对方才听到的话也并没有什么异议的样子。

    “王爷这话听着可是叫人闹心,没准哪次我再离开可就一去不回啦。”这人还是一副玩笑的口吻,面容之上却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

    这时耳边是熵王说出的愈发沉闷的话,“若是你真得做得到,那我也不会拦你。”

    “对啦,听说你刚回来就出了事,被人打了?”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熵王一挑眉,一向沉静的面容之上,倒是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看来女人招惹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挪动着步子还未踏进厅中,入耳听见的便是这样的话,一步步走了进去,余光不由地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只一瞬间便不着痕迹移开了。

    “王爷。”

    行礼问安,然后静于一旁端庄而立,除了压抑于心底的跳动,所能感觉到的便是投射而来的目光,说不清的探究意味。

    “王爷好福气,这么一个婀娜多姿的美人,闻说长袖善舞,他日有幸可该一观啊。”丝丝视线掠过眼前人身上,停在了她面容之上,然后才缓缓移开。

    “多谢公子赞誉。”还礼作揖,浅淡一笑透着陌生的距离,并不刻意的举动却是并没让身边的人就此远离,“我叫萧殷,见姑娘倒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看来是有缘啊,只怕日后少不得碰面了。”

    “小女子名云舞,萧公子有礼了。”安坐于上的熵王始终也没有半点回应,只是冷眼看着两人交谈,她应了萧殷的话,回身面向了另一人,“王爷想必还有事相谈,云舞不敢打扰就先告退了。”

    “去吧。”得了允准便躬身退下,转身离开之时却片刻停在了流连于身后的视线里,却也只能是头也不回地离开,就一如一望如初的平静,“她是皇上赏的人?”

    对着萧殷难得严肃的声音,他的语气倒还是如说出的话一般平静,“算是吧。”

    “我看王爷该要头疼了。”

    短暂的目光交汇,看过之后再相离,彼此的眼眸中皆藏着一汪沉寂的死水,看不见一丝波澜。

    “姑娘,来人啦!”

    纷杂而过的人潮,填满了这里最热闹的时候,一声招呼的声音刚落下,眼尖的鸨母便立时认出了刚踏进门里的一人,忙不迭迎了上去,“哎呦,萧少爷您可来了,这些日子我还当您已经忘了来这儿的路呢。”

    “别套近乎了,云舒还在这儿吧?”

    低垂下视线看了一眼凑在了身前的中年女人,转眼便又移开了,一脸冷然格格不入于楚香楼中的热闹春情。

    “瞧您这话,她还能跑了不成,不过啊,她一个伺候过别人的下等人,不比当初哪配伺候萧少爷啊,我这就让头牌过来,陪您喝几杯。”鸨母一听萧少爷提起那个傻子,暗暗心中泛着嘀咕,小心陪着笑脸,更不敢怠慢了。

    “不必了,就让云舒伺候吧。”

    “可这……”吞吞吐吐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实不相瞒,云舒她已经被别人包下了,最近都不再接客了。”

    “别废话啦,拿着吧,再啰嗦我可就没耐心了。”顺手将一袋银子扔到了面前那人手上,直接就向里走了进去,抱着银袋子的人一脸开怀,赶忙上前去引路,“是是,萧少爷这边请。”

    穿过正中来往酒色缠绵的人,沿着阶梯上到了二楼所在的地方,被引到了转角过后的一扇紧闭着的房门前,一挥手挥退了身边的人。

    略显清净的这一处角落之地,只一扇房门间隔开来,轻轻推开,耳边是混杂了吱呀声响的舞乐淫靡,挥之不去,萦绕在了一室清浅之外,其中,她就在那里。

    “萧殷……”

    复而合上门扇,几不可闻的声音隐约响起在耳边,他眼中的一丝冷然不禁被打破,流转着说不清的温和,只是那个叫了自己名字的人,却在他一步步走上前时一点点退后,像是在躲着些什么,让人黯然神伤。

    “云舒,来,过来我这里。”

    被逼到退无可退的人挨着冷硬的墙壁定定立着,面对着他伸出的手渐渐湿润了眼睛,然后终于贴着墙壁滑落下去蹲坐在地上,藏起了自己的脸在他面前颤颤地哭了起来,一声一声愈发刺耳的声音,听的人难受。

    将哭泣不止的人揽进了怀里,曾经同样的这个声音又涌上心头,还有那时云舒拼命想要抓住什么的手,和不绝于耳哭喊着的名字,叫的正是自己,萧殷……

    他没有去看那一夜进了云舒房中的男人,更不敢再看云舒,他想或许自己会动手杀了那时以及日后每一个欺辱了云舒的人,然而让这一切发生的却正是自己。

    “萧殷,萧殷!救我!萧殷……”

    曾经的那一夜,楚香楼中繁华热闹一如往常,莺歌燕舞绮罗暖帐,室室存香,然而她被堵上了口,被人驾着困在了一间屋子里,一时的哭闹声音也并没能断了一众寻欢的雅兴,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女人的哭与笑当真是最平常不过了。

    从前,他护着云舒,只要有萧殷这个名字在,没有谁敢欺负她,这样的萧殷也自然能够翻手为云覆手雨,让原本的云舒变得和这楚香楼里所有的其他人一样,沦为另一个本就逃不开的境地。

    这里的一夜,多少的人陪着笑脸,他以为云舒只会笑,永远笑得像个纯洁的孩子,那时他才看清了云舒的眼泪,明白原来她也可以痛彻心扉。

    红烛高照的那一个晚上,他与云舒同在楚香楼的一片屋瓦之下,他静静地沉默着,而另一处的云舒,怕是在绝望中哭泣到了天明,依旧像个孩子那样。

    “被抛弃的感觉,你永远都忘不了,是吗?就像你永远都会记得萧殷这个名字?”

    轻软的声音抚慰不了泪水不断的人,他抱着云舒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轻拍在她身上的手却是一直未停,直到怀里的人像是哭累了,他才停了手,将身上揣着的一个纸包拿出来摊开放在了桌上,“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的芝麻糖,张嘴尝一点吧。”

    将一块儿糕点送到了她嘴边,香甜的味道总算是引得她松了口,而那只垂着眼睛乖巧吃着东西的模样,也让一颗纠结的心平稳了些,“好吃吗?”

    听了他的问话,正吃着东西的人才抬起了头来,眼眶里还存着一点泪,倒是将手上剩下的半块儿点心递到了他嘴边,他不由地看着眼前的人笑了笑,终是将那块儿点心吃进了嘴里,香甜软糯,竟像是怀里抱着的人。

    “我匆匆忙忙离开了,还欠你一声再见是不是,我答应过你,一定不会不告而别的,云舒……”被她握住了手,话音也在那样安静看着自己的视线中消匿了,终于再没说什么,只是就这样抱着她了。

    夜色在彼此的相拥中渐渐褪去,天色迷蒙未清的晨时,整个楚香楼里也渐入了安宁,安睡于榻上的人还在清甜的梦中未醒,他轻抚过昨夜还满是泪痕的一张面孔,终于是起身悄声离开了。

    一个看来声色犬马却又压抑了多少悲凉的楚香楼里,多少人被困在这里进退失据。

    “您可来啦,快去看看云舒吧。”

    刚进了大门还没来得及上楼,就被小芹给拦住了,看那一副有些焦急的样子,她心里一时也不安起来,“这是怎么啦,云舒她出什么事了?”

    “有人在云舒的房里过夜了,我不敢阻拦只能是悄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我听见云舒她在哭,还哭了好一阵子。”忙说清了来龙去脉,却是更让她一颗心提了起来,边说着话一边就急着上了楼去,“云舒现在怎么样了?”

    “我去看过,只是呆呆地没什么反应,我同她说话她也不回答我。”

    “我不是吩咐过不许云舒再接客的吗,鸨母呢?”压不住心里的恼怒,一时怒火翻腾。

    “您先别生气,这件事情怕是鸨母也没有办法,来人是萧家少爷身份贵重,从前就和云舒有些关系,他要来见云舒谁也不敢不应的。”紧跟着身前人的脚步上了楼梯,还未等说完便随着停了下来。

    “萧家少爷?”心里阵阵不安又想起了那日见到的人,不愿相信却也只能是和身边的人求证,“你说的是萧殷,和熵王府有亲的那位?”

    “是,就是他。”

    “我先去看看云舒,你先去忙吧,别的事等过后再说。”先打发小芹离开了,她一人走向了云舒的房间,揣着满心的不安推开了房门,果然见云舒静静地靠坐在床榻边上,不似平常那般高兴地迎上来,倒是异样沉默。

    “云舒,我来看你了,”说着走近了床榻边上,轻抚过云舒的肩头,看她依旧还是默然出神,视线却是一直停在桌上油纸包里放着的几块儿糖点上,“哪里不舒服吗?怎么没什么精神呢?”

    “有什么难过的一定要告诉我,你看你的眼睛都肿了。”取出身上的手帕浸湿了,为云舒擦了把脸,水汽沾湿了眼睑,终于眨动了下眼睛不再像了无生气那般。

    “我饿了。”淡淡的微弱声音从云舒口中传来,她心里总算是舒缓了些,“好,我马上下去让人准备些吃的,这儿有糕点你先吃一些吧。”

    “不行,”刚托着点心递到了云舒眼前,手上的纸包便被一下子抢了过去,然后云舒却是又小心地将东西包好了,宝贝似的握在了手心里,“这个不能吃。”

    云舒的异常她看在眼里,却不能真的明白其中缘故,而对于再次出现的萧殷,心里也只有理不清的纠杂和隐隐的不安,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让云舒牵涉其中,不愿让云舒察觉到任何的不妥。

    “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吃的来。”

    转身离开房间,忍不住又回头去看,视线中云舒还是依靠着床榻边上,正安静地坐着,一向活泼精神的目光之中静静沉着些什么。

    那或许是能够称得上是烦恼的东西把,她轻轻掩上了房门,将纠缠着的一切暂时关在了寂默的房里,和榻上的人一起。

第314章

    香炉中焚着的熏香浅浅淡淡飘散,配上一杯甘醇的清茶,难得惬意。

    伺候的人几乎都被遣了出去,安静的一室房中,一人闲品茶香悠哉享乐,另一人却是面露严肃之色,没有半点闲情可言。

    “既然回来了也不先打声招呼,还没看见你的人就又跑出去了,而且我听说你又进了烟花之地,不是早让你断了吗,怎么就非要做这些败坏声誉招惹闲话的事情呢?!”

    说话的人苦口婆心道:“你是萧家的独子,将来可是要和权贵大户家的女儿联姻的,你若是这样下去,是会连累萧家的名声,你呀,到底有没有听进这些话?”

    透着严厉的教诲之语,习以为常的人却仍是一身闲散,就连半分的神情神情变化都不曾有过,最多只是顺手放下了嘴边的茶杯,视线移了过去。

    “我当然知道,你要是再说一遍我就该能当诗成诵了,不过就是关于女人的事情,碍不着萧家多大的事儿,况且联姻之事原本看得就是门第背景,和人有又能多大的关系,表姐就安心吧,还是多操心些王爷的事情。”

    一听见提及熵王,女人原本还只放在他身上的心思,不经意间倒是一下子分散开了不少,似乎也就没什么格外的精神,和坐在身边吊儿郎当的人多费些什么口舌了。

    自然,这也正是方才听了一阵儿啰嗦话语的人,心中所想的就是了。

    他看向了那面上神情微动的女人,淡然一笑才又开口道:“看这脸色,怕是那个叫云舞的没少让表姐烦心吧,人我倒是也见过了,长得还不错,听说更是多才多艺的,只不过倒像是透着些神秘。”

    “别的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她身上的秘密确实是不少,你常在王爷身边也时时留心着,或许能瞧出什么端倪来。”

    “表姐都知道些什么了?”他似是随意问了一句,女人脸上的表情却是多了些难解的深沉。

    女人跟着说道:“她是求得皇上的旨意才进的王府,是不是圣意刻意安排还不得知,不过以王爷的立场来说,总归还是不能大意的。”

    “表姐安心吧,这世上哪会有什么不可知的事情,不如你先坐,我自己出去走走。”

    他说着就真得起身往外走,只是身后女人的声音却是还在耳边未断,“记得早些回家看看,姑母可是很担心你的。”

    行走于王府间,不时笑意盈盈对着经过身边来往的婢女,一向的随和不拘,也成为府上人暗中笑谈的一个特别的存在,晃荡着衣袖一直走到园内的一处凉亭边上,目光落在了视线之中的一处。

    “憩仙居,看来就是这里了。”

    于石凳上闲坐下来,安静地过了半晌,只像是欣赏怡人景致,直到有人出现在不远处,落入了视线里,他才像是暂时从景色中抽身。

    “姑娘你看,是萧少爷啊。”身边跟着的喜宁一脸欢喜的样子,她顺着指向的凉亭方向看了过去,果然是萧殷正在那里,“萧少爷正往我们这边看呢,像是在看姑娘。”喜宁好奇打量着。

    “喜宁,你先回憩仙居去吧,我马上就回去。”吩咐了身边的喜宁一声,她也并不再想刻意避开这个叫做萧殷的人,而是径直走了过去,打了声招呼,“萧公子。”

    “云舞姑娘,真是有缘啊,我们又见面了。”安坐于亭中的那人略收敛了视线中逼人的感觉,只仍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打量而来,就连话语也带上了耐人寻味的口气。

    “相遇在憩仙居外的确算得上是有缘,”关于有缘之语,她的面上不禁多了一丝坦然,只是却透着挥之不去的冰冷,“萧公子既然想和我再见,就一定还有话要说,我并不喜欢遮遮掩掩,您不妨直言用意。”

    “云舞姑娘倒是爽快,只不过我的用意在云舒而不在你,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怎么会对她感兴趣呢?”

    特意强调的一个名字,一说出口,虽不见她面上的惊讶,倒是难掩那目光中的怒意,“云舒?她不过是人人眼中的傻姑,萧公子也愿意这样在意?”

    “她并不傻,只是纯真得像个孩子罢了。”并不理会这时紧盯住自己的视线,他回身看向了亭外园中一枝桠上半开的花苞,神情中是消泯了温柔的死寂,“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我眼看着她有今日。”

    “萧殷!”忍不住大喊出声,刺耳的话扎在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前一句还暖心的话,只一瞬间竟会变成了下一刻的残忍,她拼命忍住了才没让自己上前再狠狠给这个人一巴掌,只是说了这些话的萧殷却平静地理所当然一般。

    “她进的是楚香楼,这是她逃不过的宿命,能跟着我至少算不得是什么坏事吧,我总算还能护着她,就像你想做的那样。”

    “宿命?”冷笑着反问,说不出是无奈还是凄惶,“既然你曾让云舒跟着你,那你为什么不肯再护着她了,觉得腻了?觉得一个傻子让人厌烦了?”

    “不,恰恰相反,她是能慢慢让人着迷的云舒,却也会害人无法自拔,我萧殷的生命里一定不容一个烟花之地的痴傻女人存在,所以……”

    蹙起了眉头看向闲立亭中一派从容潇洒的男人,静待着的是他话语停顿之后所表露的意义,“所以我必须亲手毁了她。”

    一个人的感觉总会复杂牵引,总在想要揪出其中一种感觉时,然后纠缠不清,她不再去看依然静立在身边的萧殷,入眼中满园风景,却是只有云舒的一个影子停留于心。

    “萧大少爷你知道吗,其实你毁不了她的,她还会是天真无邪的样子,”想起了那样的笑容,不由地扬起一丝宠溺的微笑,只是笑过了,却是挡不住苦涩蔓延。

    “只不过云舒不会再吃芝麻糖了,从前她最爱,如今只要看到便会愣愣发呆,你该明白是为什么,所以不要再招惹她,也不要再出现了。”

    转身绝然离开,短短十几步走向憩仙居的距离,她还未来得及走远,身后那个声音又再响起,足以牵动了一颗心不安跳动。

    “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也不介意你护着云舒,但你要知道,谭云舒是罪臣之女,而你决不能和谭家有任何的牵扯,否则你只会害了谭家还活着的人,也就是她。”

    侧转过头瞥向了身后将会走远的人,他的声音里一时冷得几乎可以结成冰,“我再多说一句,这里,也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站在熵王府中,本要迈开的脚步僵硬着停在了原地,本要走的,却静静地听着萧殷的脚步声音,在身后响起终于一点点远离,不知愣着站了多久,才慢慢走回了憩仙居去。

    只是还未平静的思绪却是被出现在眼前的另一人挑起,她撑起了一丝笑容,难抑内心不平,“给王爷请安,王爷怎么过来了?”

    盈盈一跪,然后起身走近了座上那人面前,看他落在了面容之上的视线,并不回避目光仍旧浅浅笑着,“看你脸色不是很好,怎么啦,是有哪里不舒服?”

    “多谢王爷关心,我没事,可能是今日太阳有些大,在外面呆久了受了些暑热,应该也没什么大碍的,略休息下就好了。”

    “过来坐吧。”往身边一指,她然后顺着意思坐了下来,“来时见你在亭外说话,满园景色宜人,应能让人神清气爽,何况萧殷向来玩笑,和他说过话的人多舒心些,怎么反倒你没什么精神。”

    “萧少爷为人随和,只是我与他并不熟悉,也说不上什么话,更牵扯不上心情。”提起萧殷,一句淡然一笔带过,也不再言说许多,“王爷来这儿是有什么事?”

    “怎么听你的口气,倒像是不欢迎本王的意思,”说不清楚这样的一句话里究竟有何种意思,她听得一愣,转眼看着也正看过来的熵王,倒觉得入耳的话更多是玩笑的意味。

    “我虽应了你的话不在身份名位上更改什么,可如今你也不只是王府里的舞姬了,你不尽自己的职责时时侍奉在侧,难不成连本王也不能在不传召你的时候过来坐坐?”

    片刻愣住的表情退去,微垂下视线,掩不住脸上的一丝笑容,“王爷不是一向都很严肃吗,怎么会对云舞说这般玩笑的话呢,能留在这里本就是云舞的荣幸。”

    眼观笑意,收敛了调笑,平静的言语中只像是静坐闲话,“有的事情慢慢就会习惯的,我作为熵王的一切是适用于所有人,但你是个例外,就像你云舞在这王府中的身份一样,我们可以是很陌生的距离,却也可以最靠近。”

    “王爷的话实在是让人受宠若惊了,”一时听不真切的意味,只因说这话的是熵王,她并不敢将此全然当做是宠爱。

    “只不过这样的话云舞倒不敢当做是听到了,心系熵王的人那样多,一个如此得宠得女人岂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从来在意恩宠的人多,心有旁骛倒是少的。”

    熵王一伸手,她慢慢起身一直走到了跟前,刚站定脚步,便被拉着旋身落进了男人的怀里,坐在了王爷的腿上,不再惊惶不安,她悠然抬手便揽住了熵王的脖子,“快到晚膳时间了,王爷不如留下来一起吧。”

    敞开的房门之外,院中的夏日景色蓊郁苍翠,映着天空之上渐变的晚霞颜色,美得醉人,她收回了瞥向外面的视线转眼正视着怀抱着自己的男人。

    “看这黄昏正好,想必今晚的月色一定很美,云舞有心,不知王爷可愿观月下一舞?”

    “你的舞当世无双,”一双有力的手轻抚上略施粉黛的面容之上,带着掌心的温度,细细体味着,“云舞,我该说你聪慧,还是赞你善解人意,总能在一夕之间退去冷然变成让人动心的模样。”

    素手握住覆在面颊上的手,拉着轻握在了胸口,“佳人纵有千面,却也只为一人心,王爷还是放开我吧,我也好去吩咐底下人准备着。”

    听话的人开怀一笑终于放手让她离开,盈盈而去出了房门,伺候在外的长平迎上前来,“姑娘。”

    “王爷今晚在这里用膳,吩咐膳房准备好送来这里。”

    “是,奴婢马上去办。”领了吩咐的人转身刚要离开,还未及得迈开步子就又被叫住了。

    “等等,长平,你得空的时候打发人到舞媚凌乐去一趟,就说我明日会回去陪姑姑吃饭,让他们提前吩咐人送些新鲜的食材过去。”

    “姑娘放心,我会办妥的,奴婢先告退了。”

    背着憩仙居而立,眼前尽是黄昏笼罩之下的王府远景,气派庄严,一个像是存在于云端之中不真实的世界,她眼看着迷人景色却恍惚出神,微侧过头来,视线不及之处是熵王一人正站在那里。

    “木须肉,清炒黄花,还有你喜欢吃的鱼,这道豆腐呀是我亲自下厨做的,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吃吗,”碗里的豆腐白嫩细滑,清香四溢,眼睛一直都不曾离开过坐在身边的人,急着便将碗筷送了过去,“来,快尝尝看。”

    “好吃,果然还是姑姑的手艺最好,真是谁都比不上,”夹起眼前的菜尝过,口中的味道一下子在脸上漫开了满满的幸福,“姑姑你也吃,就这么看着我有什么趣啊。”

    “好,咱们一起吃。”两人并头而坐难得安逸,同饮同食也欢乐自在。

    “姑姑以后真得别忙了,你的身体最需要休养,不许再为了我下厨,何况我只想和姑姑一起吃顿饭,要是累坏了身体就叫人不安心了。”感觉吃了几口饭菜的人忍不住又轻咳起来,她忙递上了一杯茶水,为姑姑轻拍身体理顺了气。

    “老毛病了,倒也不至于那么娇弱,练舞之人难免各处病痛,你还年轻可千万自己爱惜,不要过于练习坏了身体。”

    “姑姑的话我都记着,会保重自己的。”仿佛是听过了千百遍叮嘱的话,她笑着应下了,然后依然安静听着。

    “你身在别处,我亲眼见了你才能安心,以后过来不许再带那些贵重的药材了,也不要再拿银子来,这里什么都不缺,你如今是王府的人,行事更要顾着自己,免招非议。”

    “姑姑放心吧,我会有分寸的,以后我会常回来这里,得空还能指教一下来学舞的孩子,有我这个舞魁在,舞媚凌乐还不得被踩破门槛啊。”宽慰着身边的人,嬉闹着说话,脸上笑得真像个活泼的孩子,却是看得人一时伤感。

    “是啊,舞儿如今舞技精湛,已经是个大人了,可我总是忘了,还当你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

    “姑姑应该高兴才是啊。”两人轻握住的手不曾松开,相视间淡然一笑,一餐饭还没用过多少,外面便传来了叩门的声音,她听见便立时应了,“是谁?”

    “云舞。”一个并不算陌生的男人声音,她转头同姑姑打了声招呼,就推门出去了,房中独自静坐的女人也放下碗筷没再动过,眼看着又合上的门扇,目光中藏着阴沉忧心,却终是叹息只能默然无语。

    “庆叔你来了。”门外的人已等在那里,她随着一同走向了角落安静的地方,才停下来说话,冒然一见,匆忙来此的人也是一脸的在意,“怎么这么急找我过来,可是在王府出了什么事情?”

    “眼下还好,不过我和云舒的事情应该瞒不了多久,我怕真牵扯出来会给她招惹危险,不如还是先想办法救云舒出去吧。”明言心中想法,庆叔在一旁听了倒并没有担心非常。

    “云舒已因谭家灭门而被发落为官妓,她身份如此不至于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何况云舒一向痴傻,暂时留在楚香楼中无妨的。”

    侧转过身不去看身边的庆叔,语气中却已有不可否认的坚决,“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云舒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我不会把她和谭家的复仇来做权衡的。”

    “我知道你的踌躇和顾虑,打小我便看着你们两个,当然不愿你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人受了伤害,只是云舒还是戴罪之身,别说要从楚香楼中逃脱实属不易,就算是逃了出来,她也要从此过上颠沛流离四处逃亡的生活,这对云舒来说不是件好事。”

    深知云舞的固执,察觉到了她的不悦,庆叔并没有明着否决她的话,倒是可算详细说了这些,她确实也听了进去,而未执意坚持己见,“庆叔想得周全。”

    “大小姐放心,安稳留在王府就好,我们里应外合一定会得偿所愿的。”从来一切关于如愿以偿的话别人说的肯定,她却总像是在听遥远的故事,置身其中,百般曲折,甚至自己本就是模糊了愿望,她并未因庆叔的笃定而燃起多大决心,却是因为另一句话非行不可。

    “大小姐,我们要做的不是因为仇恨报复,而是要还本来的人一个公道。”

第315章

    “王爷万安。”一个轻柔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传来,走到了房中一人的身前。

    “起来坐吧,”看了进来请安的刘文若一眼,然后便吩咐她起身坐下了,只是在这时间通常不会见到她才是,于是便又自然而然问了一句,“怎么,有事?”

    “这时候来打扰王爷了,其实臣妾有一事,想来问问王爷的意思。”方才坐下的人说着便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抬起头来,视线默默瞥向了正立在屋中的熵王身上。

    然后却是他先开了口,径直问道:“什么事,说吧。”

    “近日来常由云舞姑娘侍奉王爷身边,臣妾是想应该给她一个身份了吧,云舞虽是得了陛下的口谕入府,眼下却只是舞姬的身份……”她话说到此,目光打量着那人脸上的神情,“只是不知王爷要怎样安排呢,是否已有决断,臣妾也好授意去做。”

    女人一副温婉贤惠的样子,口中说着的又是听来就合情合理的话,只是视线一直落在熵王的身上却是没离开过,自始至终也是在揣度着心思,只是却也并不能就肯定什么,自然也是要有明示才算数。

    男人这次倒是直接回了她,“云舞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一切就先按眼下这般吧。”

    虽是淡淡一笑,只这一句话也再没别的安排,甚至都不曾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但一时听来却也不禁让人有种奇怪的念头。

    暗自思忖了片刻,最终她却还是说了,“云舞身份特殊,臣妾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时而听下人们说起,说她还常出入王府到旧时的地方去。”

    “当然了,云舞姑娘富贵却不忘本,确实难得,只是那地方到底出在声名狼藉的市井之中,怕是会污了清誉。”

    事关云舞的事,他从面前的女人口中听了去,自然也能听出些弦外之音,却并不与之言谈太多,反而倒是说了些别的家常闲话。

    “说起来,王府里的大小事情一直是由你操持着,事无巨细难免劳累,你自己斟酌着就是,日后也要多费心了。”

    女人愣了一瞬,然后跟着笑了笑,“王爷哪里的话,这些自是臣妾的职责。”

    熵王自一边坐了下来,她却并没有一同坐下陪着言语些什么,只是简单关怀了两句便请离开,“正午天气炎热,王爷要保重身体,没什么事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去吧。”

    熵王一应声,一起来的凌华便也跟着出了门,这时外面的光热难免燥人,随着的人赶忙为她撑起了伞来。

    “主子,这样看来我们应该就不必担心了,王爷似乎根本就没有要封赏她的意思,也许就只是一时新鲜而已。”凌华看向了伞面阴凉下面容异样深沉的人,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便说了自己心中所想。

    只是耳畔这样的话却终究并没有让她有半分喜悦之色,仍是冷然着一张面孔,却是眸色深沉。

    “她确实新鲜,不过一时的新鲜过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可就不是有我们能说了算的,今日看王爷的态度,根本就是不想让我插手云舞的事情,我说的话王爷也只当没听见。”

    “可主子替云舞讨个身份不也是好意吗,”听了主子的话,身旁的人一时倒是十分不解,“王爷为什么会这样呢,有人主动提起难道不是件好事?”

    “若不是王爷真得没将她放入眼里,便是她云舞的用处不只一个被安排在府里的女人那么简单,至于王爷是如何打算的,那就不得而知了,看来暂时也不必再做什么,只是稍微留心着她就是了。”

    “奴婢明白。”对着侧身吩咐下来的人,凌华仍是紧随在身边,顶着满园耀目的光亮,便是向着另一边走过去了,只是这离开还未远去的身影,却是和正往熵王处去的两人错开了。

    随侍熵王的小厮见了这时来的人,便招呼了向屋内通传,房中还未静上片刻,已是又有人前来了。

    “启禀王爷,荣爷和萧少来了,正在外面呢。”

    “让他们进来吧。”里头的人扬声说道。

    通传的人进到屋里回了话,得了允准就将等着的人带了进来,见了这时一同前来的两人,他倒是不免觉得稀奇,“今日倒是巧,你们两人怎么一块儿过来了,先坐吧。”

    先一屁股坐下的人抢了话去,手上的扇子一甩,倒是也没闲着,呼呼地扇起了风来,“我本是去找这冰疙瘩的,没想到他说有事要见王爷,我便也跟着过来了,不过方才远远看见侧妃离开了,幸好没碰上。”

    “你放心吧,她是没空整日盯着你的。”看那一副怕是遇上了鬼的表情,也没得再搭理他。

    转头看向了另一张椅子上的人,即便是在暑热袭人的时候,这人也还能像萧殷口中的冰疙瘩,倒是没有一点浮躁的样子在身上。

    “荣斌,有什么事你说吧。”

    “回王爷,近日朝中因军饷一事又起风波,朝臣们对此存有异议,不过最终皇上还是下旨拨下了一笔不少的款项,吩咐别的事上一应从简,而且还提拔了兵部尚书之子封日。”

    提起了一人,他倒是想起了什么,“听说封日是年少有为,武功骑射都不错,又是如此家势,迟早会得重用的。”

    “王爷所言不错,”平淡的一张面容上并没见太多变化,只是一言一语间让人无法不在意,“只是皇上身边可倚仗的人越多,只会对我们更加不利,虽然王爷手上的兵权还得以保留,但皇上势必有意削弱。”

    “意料中事,在皇家的政治里,自保和反抗没什么区别,早晚都会是谋逆之举。”深谙权谋之中的残忍无奈,他说得淡然却冰冷,转念像是又想起了别的什么。

    “我记得多年前封谭两家关系匪浅,如今一门已灭,倒是封家仍深受皇恩。”

    于此的担忧足够让人感觉得到,荣斌一向冷然的话中也透漏出些许意味,“那对于封家,王爷可有什么打算?”

    “封旭阳是个城府颇深的人,从不主动与皇嗣有任何接触,父王在世时已被选定为皇储的继位者,即便如此也未能与之结交,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他能始终屹立朝堂之上。”

    并没回答那问话,所说的关于封旭阳的一切,却更像是无解的答案,只是接着倒像是闲叙闲话,“当时封谭两家有意结为姻亲,封日如今也算是有成,昔日的约定却成荒唐。”

    荣斌接了话,难得还多了一分唏嘘之情,“只可惜谭永昌的独女也因家门获罪,虽保住了性命,但听说就此疯癫了,终日痴痴傻傻的,现在也还是官妓。”

    “或许当时也不应该留下她,这样看来许多时候活着也未必是件好事。”

    “王爷,关于当年被处置的那些人还是要留心,据说当时被发配服刑的人中已有逃脱者,虽然已经时过境迁,却难防异心。”

    重新回归于正事,熵王了然应下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了早已合上扇子静坐着的人,“萧殷,你今天的安静倒是难得,是在打什么主意不成?”

    “外面的事情还是我来办吧。”并未变回那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一时倒显得沉静许多,只是这样的他却没有让任何人觉得意外。

    “那就还交给你。”

    屋墙砖瓦隔绝开外面天空之下恼人的闷热,置身室内仍能感觉得到沉闷压抑,门窗间偶有风飘散而过,却是带不来丝毫清凉之意。

    起身从房中走出来,正遇见提着食盒等在屋外廊下的女人,一身浅碧色的薄衫轻轻垂下,衬着面容之上淡然容和的神情,倒是浅浅散开了围绕周身的热气。

    此时三人相对,她独自面向另两人,只是清浅一笑,看来似有若无,也并没有半分言语。

    并不熟悉却也算不上陌生的彼此,这时她身在此处,当然能想得到应惹疑虑,但只是自然模样,视线随着荣斌离开,转而落在了随后擦身而过的萧殷眼中,目光的平静之中掩藏了些什么,相视于两人交错的一瞬之间。

    屋门在走开的两人身后敞开着,她便径直走了进去,空荡的屋子里只有熵王一人站在那里,抬眼看了走近的云舞,仍旧是像平常那般的注视。

    “今天天气热,王爷也该累了,我亲手熬得粥冰镇了带过来,王爷用过了再休息。”

    放下手上的东西,用手帕托着将盛放在盅里的吃食递了过去,冰凉的触感在指尖蔓延开来,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在盅身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他并没有急着品尝,打开了盖子的瓷盅呈于眼前,他只是向立在一边的人招了招手,“过来坐。”

    熵王手上微热的温度抚触上她的额间,带走了些许汗湿的潮气,无比自然般的举动,她就坐在那里,然后看着眼前的人慢慢品尝着自己带来的东西。

    “你的手艺不错,这红豆粥也做得清爽。”

    清粥入口,伴着微凉惬意,她能够看得出王爷面上的满意之色,也自然听见了话中的赞许,温婉一笑自是欣慰的模样,“王爷喜欢就好,只要是喜欢,我可以时常做给王爷。”

    眉间微扬,放下了手中的汤匙,视线也再度落在了她的身上,“其实有时我也有些好奇,你既不求名分,不愿意成为熵王名义上的女人,又是将自己视作如何的身份留在我身边。”

    “别人所见举案齐眉或是情深恩爱,不如于心所觉,我不是能像此刻这般陪着王爷,也还有王爷陪在身边吗。”

    真挚的足以填满内心的话,她说得认真自然,相视的目光之中没有半分晃动,却是转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既答了王爷的话,王爷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说吧。”他的眼神淡淡瞥了过去,似是在等着听接下来的话。

    “还请王爷恕云舞冒犯,王爷觉得……”恰到好处的停顿,引得熵王刚要旁移的视线静静落入了她的眼中,她便是说道:“您觉得自己是一个残忍的人吗?”

    轮廓分明的面容之上,带着不明意味让人无法忽视的笑意,他的深沉目光中清晰倒映着女人的丝毫,也没有错过然后她不着痕迹低垂敛去的视线。

    “是吧,但或许还不足够残忍,你说呢,否则大约也听不见你这样的人,在我身边说这样的话。”

    暖的日光轻灼一片云烟,沉寂无风的冗长午后,闷热笼罩着还未消散,一室静谧的安宁之中,榻上卧着的两人正小憩浅眠。

    她斜倚榻上,侧卧在旁,一点点挥动着手上的轻罗小扇,为休息中的人扇凉,轻柔的风不时吹动发丝,淡淡起伏终究落在柔软华丽的锦缎上。

    熵王爷并不算是一个冷面刻板之人,眉宇间却总是带着不怒自威的天家贵气,正衬合他的身份,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却并不敢直直盯着看去就是了。

    只是想必这般安静闭目的样子,却是鲜少有人见过的,撇开那尊贵无比推人疏离的身份,像一个惹人注目温存于心的男人,无法去忽视。

    目光久久停留在那面容之上,一寸一寸滑过,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都能尽收眼底,许是清风惬意,这时的脸上倒是柔和十分,没有半点冷硬。

    清浅的呼吸之间,恍惚交错着两人的缱绻柔情,也不知是否还有掩埋于口中的叹息,不闻于心。

    她素手翻动,香扇未停,伴着扇下徐徐风起,消磨着午后共度的光阴。

    手腕见系着的红绳牵动铃铛,发出了细小却规律的声音,并不恼人,倒像是安神的乐曲,不绝于耳牵萦于心,心神便在这些许间恍惚开来,直到屋外风起,竟一下子吹开了未掩实的房门。

    门扇发出的声音并不算大,睡着的人也并未醒来,她不由地将视线投向敞开的门外,除了一时随风摆动却依旧美好的繁荣景色,便是那还未消退的日照光芒不曾淡去。

    正如风能吹散热气,却散不开入眼的光亮,耀目的颜色也看得人有些疲累,她便也轻闭上了眼睛,在一边安静地躺了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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