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第一幕~
生命中两样至关重要的东西,毁了其中之一,然后任由另一样夺去性命,一是烈酒,再是女人。
拥有这样生命的便是他,一个看来狂放潇洒却又实在自私怯懦的一人,在身边无数个来来往往又消失而过的人影之中,行进着以自己为主角的个人世界,直到和另一人相遇,那个叫做柳因风的女人。
柳因风打量着上头刚看过的一行字,倒是对于这个言辞里所指的那个他多了些好奇,蹙着眉便又继续往下看了下去。
坐落在澄净宽阔的河水之上,迎来送往的楚香楼只由探出水面的木头立柱所撑起的廊桥连接至岸边,不远处的水面之上还停泊着大大小小的几艘船只,装饰华美的花船里则坐着些风花雪月泛水寻乐的人。
这时的他并不在那些随着水波浮沉远行的游船上,而是正坐在楚香楼一楼的大厅里,隐于形形色色的众人之中,视线看向了舞台之上献唱表演,依旧被精致而华美的衣衫装扮得唯美生动的女人。
是的,她很美,不媚不俗,确是自然透着一种淡雅灵动的美好,尤是在这样一个弥散着粉香艳气的风月之地,她便如自己的名字静水那般,出尘绝艳,占尽了众人的视线。
而这一众的视线里,便有像他压抑于深处徘徊不去炙热的目光,悄然落入了不自觉看向这一处的静水眼中,然后一直面带微笑全心吟唱的女人却是将笑容融进了心底。
像是隔着芸芸众生,两人之间的距离依旧是这般,总会被阻隔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里,像是已然靠近了的两颗心,却又因为哪怕轻飘飘的一阵风儿吹落远去,然后被名为真情的绳索牵扯着,忽远忽近的,不住地碰撞相离,演绎了一场又一场终会虚无缥缈的梦境。
“你又喝酒了。”女人轻柔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带着深深的不安继续了下去,“……生极,你喜欢我吗?”
身后的臂膀温暖有力,紧紧地揽住了怀里的人,不时有隐约的酒气传来,一缕缕地飘进了她的身体里。她像这样问着,却好像只听见了身后那人沉闷的一个单音,让人不知道是否能将此作为一种肯定。
“你生气了吗?为什么都不说话了?”
“没有,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喜欢你美丽的人太多了,而我,不想只喜欢你的美,我想要喜欢上你的一切。”
更紧地窝进了那个怀抱里,女人脸上的一丝忧虑渐渐消散开来,好像是得到一个超越了肯定的回答,她的心里高兴,却又不敢深信不疑,不是因为这个人的喜欢,而是他所说的一切。
“小姐,外面的人点名要见你,他们已经等了这些时候,再等下去该要不耐烦了。”
门外不合时宜传来的声音打扰了本应自在的平静,从身后胸膛里传出的心跳声音沉稳坚实,她本要静静地听着,安心于定会一步步走下去的所有,只是还未来得及平息却终是被打断了。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从那人已然放松开的肩膀里抽身,她转头看过那张好像并没有太多表情变化的脸,然后慢慢地向着房门那儿走了过去。
终于也还是打开门扇离开了这里,只是在恢复了寂静的一时之间,他的耳边却还回荡着女人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少喝些酒吧。”
酒,好像一直都存在于生极的记忆里,模糊了最初的开始,却绵延至今不曾断过,那时他家中有一个很大的酒庄,酿出来的酒总是醇香四溢,他是闻着酒香长大的,喝过的酒像是要多过饮下的水,无法算计数也数不清,所以一切便是自然地融进了他的骨子里,是戒也戒不掉的。
如今,昔日那酒庄的模样仍在,只是不再门庭若市,也早没了往来贩售的人,酿酒一事到了他这里好像也只剩下了倾入自己口中的酒气,延续的辉煌也不在了,而吴府的大门看来如旧,却是多了太多的没落消颓。
他爹也时常唠叨,想着重振昔日之势,但他这个终日放荡作乐的儿子好像只能让人无奈,于是每当自己跨入自家宅院时,总少不了一番谆谆教诲,而从来相差无几的几句话也只能让人越来越麻木。
所以当他又一次被叫停下脚步时,也早就做好了平心静气的准备,但这次开口的却不是那个一向严谨死板的男人,说出口的话也让他蓦地一怔。
“极儿,娘已经替你定下了一门亲事,这些日子你就别总是往外跑了,也该好好地收收心。”
“娘!”
满心的反感更是将一切的不悦带出了脸上,忍不住要回绝却终是没能如愿以偿。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由不得你,自古男儿成家立业,你既不图建功就先成家再谋其他,不然成天游手好闲成何体统。”
一番强硬的话入耳,若要反驳必是一场不休的争吵,这样的时候多了竟也让人厌烦甚至懒于开口,老头子的几句话刺耳,他听了终还是咽下了,于是也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向了房间,只留下身后两人眼神中的忧心与无奈。
应该做什么又不得不去做什么,好像只有自己正停留在一切都在前进的时间里,想要前行却像是在迷雾中找不到方向,不愿随波逐流也不甘心停留原地,只能放任过了每一天,直到必须去选择反抗或是逃避。
而抱负这种东西,如果能够轻易拥有谁又会选择放弃?
第二幕~
轻烟暖帐一室冷香,伴着缠绵悠扬的曲音,相对而坐的两人看来似是有无尽缠绵的情意,只是她在笑,却没人能看得见她的心底。
而对面的人也许并不在乎,因为哪怕是这一刻的享受在许多男人的眼中也是遥不可及,但他是不同的,所以他才有资格坐在这里。
“因风姑娘真可称得上是色艺双绝,只这一首曲子听得我整个人都醉了。”
男人眼中的笑意深沉,仿佛真的是从片刻之前的闭目静听中无尽享受了,可即便这称赞的话说得再动听,也不会有人真的相信他日日来此只是为了一首已然听得烂熟的曲子。
“大人过奖了,小女子曲音平庸怕是大人已经听得厌烦了。”
“因风,对你一人我可算是真诚相待,我不是也同你说过了吗,以后就不要再称我为大人了。”
温和平声地对着面前那个柔软却疏离的女人,温言出口却也没能让这人有丝毫的动容,只是眼底那抹推拒看来更加明显了。
“大人身份尊贵,小女子岂敢。”
“哼……你说的也是,如若不是这一声大人,静水姑娘又怎愿意相陪,不过有句不中听的话我也还是要告诉你,如果我真是你口中所说的大人,就容不得你这般客气了。”
轻笑出声说着温柔却残忍的话,看着女人不觉更低下头来像是要藏起整个面颊,而此时他眼中的几乎只剩下了那满头乌黑柔顺的青丝在烛火下逆光飘洒。
“好啦,今日时候也不早了,想来姑娘也该要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原公子……静水近日新练了一首曲子,若您肯赏脸请再小酌一杯稍坐片刻。”
一张娇柔的脸上透着能荡漾人心神的笑容,即便你清楚地知道这笑容里的刻意,却还是忍不住放下心来甘愿被吸引,看她素手轻移满上了身前的酒杯,他也便伸手接过安坐下来,不由地轻触碰了那纤纤玉指,也没有被她恍若自然般地抽离。
“大人,请吧。”
轻曲红楼,锦被鲜衣,在这样一个春情缭绕的地方,入眼哪有薄酒寡情相安于礼,而在无尽的歌吟曼舞中,一切好似都被蒸腾在了燥热模糊的酒气之下,让人的心血中莫名有什么沸腾不息。
已经是夜深的时候,大厅里许多相聚着的三三两两也都各觅香闺逍遥而去,剩下的自有美人相陪饮酒划拳几番作乐,他仍坐在这热闹中的一处清净里,独自一人,一杯接连一杯不知从何时起的,却一直不曾停下。
“吴公子,这时候也不早了,要不我先找人伺候您歇会儿,柳姑娘房里有客,今夜您怕是见不着了。”
“她不会留客过夜的,我就在这儿等她。”
“哎呦吴公子,我就实话跟您说了吧,这次可不比以往,那看上静水的可是新上任的大官人,原家公子,在咱们这儿可是大得过天,静水姑娘是不轻易伺候人,往常也只愿跟公子亲近,可只要是身在这楚香楼,甭管她是多了不起的一朵花儿也总有要低头的时候,要我说啊,以后您也就别把心思再放在她身上了,早日另找个可人的姑娘就是了。”
这人一口气说了许多的话也故意不去看他的脸色,从来最懂察言观色的人自然也最知道怎样会让人不舒服。
虽说来者是客更是时时观照的常客,可若谁一心只向着一处地方还惹得柳因风也跟着不安稳,那整个楚香楼里怕是没有人会愿意看到。
一杯酒喝空,身边的人倒是及时满上了,他冷着一张脸再没说半句话,一直喋喋不休的那人也终是识趣地离开了。
不远不近的距离,楼上楼下,只因为掩起了一扇门便隔断了模糊不清的一切,而在这样一个处处暧昧的地方,哪里又真会有一方清丽自明处供人安心安宁。他不想离开,走了又像是无处归依,即便亲眼看着一点点煎熬了,他却还想见她。
也许所有的人都像是活在这个世界的不情愿里,她不愿,也还有他。
不知夜里的更漏声响过几许,该清醒的已然沉醉而醉的却沉沉未醒,朦胧中哪扇房门微动,似是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刚送了那人离开,转身走向屋里不过片刻之间,恍惚听得身后异声响动,回转过身来却是见吴生极站在了那里,一副看来已是半醉半醒的样子。
“这时候你怎么来了?喝醉了?”
扶着摇晃不稳的人一步步挪进了屋,把他安顿在床榻上让他舒服地躺了下来,带着醉意的眼睛睁开了又合上,目光中那种远比模糊更纠结的无奈和迷惘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
他时常喝酒,但却少有醉成这样的时候,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想他一定是在外面等了很久的,而往常的他似乎并不会这样,不会让彼此都为难,可是就这样看着今日的他,不是往时的样子,竟莫名的让人心痛。
“你不该等在这里的,何苦为难自己呢?”
像是自言自语的一句话,也并不期望能得到回答,床榻上那个看来醉梦昏沉的人仍是一动未动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却是有一字一句的清晰声音从他的口里发出,连带着一种恍惚的感觉。
“风月无情,无奈……过不留心,奈何……”
清风朗月中的平凡一夜,香阁中沉醉的无奈和同样无奈的清醒,她静静地守在床榻旁彻夜照顾着那个已经不省人事的人。
在静默中难抑思绪心不由己,不长的一夜春宵她却已然在深沉的呼吸声中想尽了所有,这个男人,也包括自己,一时决绝也是定下了一生。
“生极,我们离开这儿吧,我也不再留在这里,我们一起。”
天色未明昏昏沉沉中的一句话,言者有意听者惊心,他的身体里好像还残留着醉酒的麻痹感觉,但酒醒后的清晰却也四散蔓延,他没有立即回答,也知道女人还在等着。
而她并没有再追问,心中也清楚这个男人需要时间思考挣扎,一个看来不必再在曲折中彼此折磨的问题,好像只要跨出一步就能看见幸福的终点,而柳暗花明的迷雾中又有多少东西是需要纠结的。
第三幕~
时间的漏沙一点点地流逝散落,没有多少人惊觉于这样的失去,好像只要转动沙漏一切就还会回到原点,看来什么都不必失去,却早有什么在不经意间已然消失不见了。
于熟悉的街市上兜兜转转,直到过了正午的时间,他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走进了吴府的大门。
“生极,你怎么才回来啊?刘家姑娘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看着自家儿子还像是一副浑噩未醒的样子,她忙不迭地跟了下一句话。“刘家,就是要和你成婚的那家。”
还未来得及听清楚想明白,他便已经被自己的娘亲推拉着进到了大堂里,一个女孩正在矮桌旁静静地坐着,在他还未站定时,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就已循声看了过来,一时的怔愣和随之而来的片刻安静竟让突如其来的这一切显得莫名尴尬。
“愣着干什么啊,这就是刘雨柔,今天可是特意过来的,还不过去认识一下。”
刘雨柔,那个虽然陌生却被安排得如此亲近的女人,他好像真得还处在未能清醒的昏沉迷离里,只能看着不远处的那人一步步走近自己。
“吴大哥。”
“好啦,你们闲坐一会儿,我再去准备些吃的过来。”
心领神会的母亲说完这句话就悄声离开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还停在这里,看着眼前那人微微低着头有些害羞的模样,他终于还是带着些冰冷的声音平静地开口。
“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出去。”
轻抿过嘴唇又松开,她还是默默跟着身前那人走了出去,一前一后隔着并不算亲密的距离,直到前面引领的脚步于街角处停了下来,然而没有一句话,他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好像真得只是在送一个无比陌生的人离开。
“不好意思,我今日贸然前来可能是太唐突了,虽然你并不认识我,但从前我是见过你的,不止一次,吴大哥……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不管你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
真诚的话就像是她给人的感觉一样,清纯也藏不住一丝的虚假,他不知道自己是正透过面前的这张面孔在看什么,只是别人看来存在于他身上的冷然潇洒却无法真得像寒冰一样,愈冻愈甚坚不可摧。
“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坐落在宽巷的幽深里,衰落或辉煌的吴府宅邸看来好像还是那副模样,当他再次转身踏入的时候,于大厅正位上正襟危坐的却早已不是恍惚间见到的那人。
“爹。”
不自在地打了声招呼终于还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像这样严肃的等待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还是让他心里一沉,听过父亲说的无数次训诫的话,像这样说不出的感觉却好像是鲜而有之。
“过几日成婚的事情也该忙活起来了,刘家虽然不算什么豪门大户的,经营起来的客栈生意也算是红火,那姑娘人也不错,爹年纪大了,整个吴家还是要靠你的,日后同刘家结成了亲家,我们酿的酒也能有个好的去处,你想新酿什么样的酒也可由着你,爹相信你的本事,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爹……”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也真得没有说出口,只是看着座上的那人起身离开,眼睛里渐渐消失的背影却像是挥之不去,他好像真得有很久没像这样仔细看着了,默然看过后却觉得以为自在坚定的竟会在模糊中摇晃了起来。
你能确信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如别人口中所说所期待的生活,也许有一天不会再如所想的那样可悲,如若真得踏入其中向自己妥协,一切还会变成什么样子,又会糟糕到何种地步。
他从不愿意这样去想,想起的一时竟让人蓦然彷徨,唯有顺从着自己的脚步去到了那个一向安心的地方,那里歌舞升平看来繁华喜乐不知忧愁。
“吴公子来了啊,您这边先坐下来喝杯酒吧,柳姑娘的表演一会儿就结束啦。”
台上的女人一如往昔,轻歌曼舞惹人魂醉心迷,别人痴心于美人的外衣,而他却能伸手触及到那颗芳心的内里,他以为自己是所有人中最明白她的,就如她深深知道的自己,他欠着一个回答,本该就这样等着她,可是却不自觉地说出了另一番话。
“不必了,今天换位姑娘吧,我直接去房里。”
听了这话的人像是一惊,转瞬间便也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来这烟花之地的哪有什么一心终始的人,只是令人诧异的却是众人追捧的女人竟也会这么快就遇见了这一天,真得反复想来倒是也没什么琢磨不透的。
毕竟几乎只把时间留给眼前的这个男人,别人的追求她虽然都不曾放在眼中,但于这个人而言,静水怕是已然不新鲜了。
女人与男人不同,不总是追着新鲜更多的却是对一个人的依恋,不知怎么的竟让人忽然替台上那个还浅露笑意的静水感到可悲。
这里的女人不管曾经如何风光过,到底难逃同样的宿命,无奈着叹息一声转身离开,却不知道明了了这一切的女人到时会是什么样子。
这一夜的楚香楼里热闹如旧,她独自一人呆在房中于被孤立的一片静默中坐着,她不知道还应该想些什么,只知道默默等待了。
吴生极还在这楚香楼里她知道,一寸寸地环视了整个房间,那人的不存在也看得清清楚楚,但她并不相信一切的结局只是这样,我们都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我们都不要再逼迫自己。
那时她家道中落,由富庶到卑微竟比什么都不曾拥有过而更加磨人,看着爹娘终日里颓然寻死的样子,她就觉得整颗心都被踩在了脚下,当你失去了一切时好像就连原本和美的亲情也都逐渐消磨。
她不愿再压抑然后亲眼看着原本的美好消失殆尽,也不能还等着别人养活,可她好像什么都不会,只懂些怡情雅兴的无用东西,所以她走进了楚香楼的大门。
当别人看着她满目含光时,她就知道自己还能有些价值的,于是她把自己卖了,讨价还价得来的银子终于也能够其他人过完一辈子,从此之后她也再没有了家人,只是看他们拿着那些钱然后亲手送了他们离开。
告别一切会有多么痛苦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愿意让那个人无奈却也无法压抑心中日益萌发的恐惧感觉,多想他一分,那样的不安就更甚。
因为她知道,自从自己踏入了这里时起一切就早已变得不同,如今她只能是这样,周旋于别人眼中的女人,她不愿这样,她想要为了那个人改变。
“因风,你快开门啊,原大人一直在下面等着呢,他有权有势你可是得罪不起,听到哦没有!?”
一室的死寂没有丝毫回应,门外的声音终于也渐渐消失了,从始至终她没有说半句话,也没有放下身段笑脸相迎,在这个容不得人痴心高傲的地方,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正有什么酝酿在这锦绣繁华的夜里。
第347章
“这个叫吴生极的人是谁?”柳因风将目光从书页上离开,抬头看去,也不知道是因为身边的烛火光亮有些暗了,还是这上头写的东西本就难为了人的眼睛,总之说不上一声舒适就是了。
听见自这小姑娘口中发出的疑问,房间里的人倒是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就连那个本来埋头伏案不知在又是在写着些什么的人这时候也抬起了头来,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显然是愣了一下,然后木然说了一句,“是我啊,我叫吴生极。”
“你叫吴生极?”柳因风闻言那眼睛瞥了这人一眼,目光打量向四四方方桌子后头坐着的人,看着倒是个老实安分的样子,估计放到人堆里头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就是,那提笔的样子倒是还能见出骨子里的书生气来,只不过……
还不等他再说什么,本来站在桌边看着像是在帮忙整理打杂的人这时候却是突然抬手拍了拍弓着腰坐再凳子上头的人,言语间倒是有些惊奇的样子,“吴生极!?原来你不是叫吴二狗吗?”
“你才叫二狗呢!”那人忍不住反驳了一句,抬起眼睛有些不悦地瞥了一眼说话的人,然后便又低下了头去,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便又继续提笔去了。
柳因风此时也顺势将目光从说自己是吴生极的人身上收了回去,这会儿她倒是越发觉得,谁叫这名字也都没什么重要的了,重要的是其中碍眼的倒也不是这个就是了,而是这不着边际的每一行字句。
第四幕~
蜡炬成灰红烛残尽,嬉笑欢闹的声音渐渐消寂,等到人们日出而作之时,众人热闹的楚香楼里也将彻彻底底地安静下来,她于铺洒开来的晨光中悠然转醒,轻轻抬起了头,蜷缩在桌旁一整晚的身子好像已有些僵硬。
不知不觉间又一个夜晚过去了,纠缠一夜的思绪在骤然面临的清醒中颓然模糊,坚定的一切也因希望渺茫而徒余落寞荒凉,若将所有都寄予时间交付他人,身不由己的改变又怎会伴随着美好如期而至。
思绪涣散时有异样的声音蓦然传入,本该安静的这个时候却是有什么打破了原本属于这里的安宁,她也被带入了所有人的惶惶不安中,无奈地看着一批官差闯了进来,然后就到处翻查更是要将那些安身立命于这里的女人全部押解带走。
“官爷,这是怎么啦?有话好好说吗。”
“行了,你们也别废话啦,上头有令,说是楚香楼里包藏窜逃的犯人,从今日起查封,所有人全部带走。”
一番话听得本就惊恐不安的人们云里雾里的,被这飞来横祸牵绊于身众人除了逆来顺受却也无计可施,只得老老实实地跟着官差离开了这里。
走在人群中的她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自己被迫和所有人拆分开来,然后被带到了一处干净雅致的房间,终于在焦灼的等待过后见到了另一个人,一个一下子让自己明白了许多的男人。
“柳姑娘受惊了。”
“原……大人。”
有些惊恐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那人,看着那依旧云淡风轻的儒雅样子,一切好像都不曾改变过,只是在此时此地再见到这样的人,她的心里却是一下子沉甸甸的,沉静片刻之后原本纠结着的倒也不得不慢慢放下了。
“这才多久未见,怎么姑娘竟好像不认识我了?”
“别人都说大人就是这里的天,”淡淡的视线投向了面前那人,她已经不知道这时自己的平静之下还有怎样的心情,“我倒是想问大人,我现在置身此地可是因为天意?”
“哈哈……因风啊因风,你若是早像别人那般去想……算了,我们今日只谈风月不言其他,来人啊,把东西拿上来。”
像是说起了什么有趣的话,扬起的一丝笑容停留片刻之后也就在他的脸上消失了,然后换上了那副依旧笑非笑的深沉模样。
她不知道这句话究竟代表着什么,只见话音刚落便有人推门而入将一把琵琶轻轻放置在了桌上,并没有抬头看过一眼就又躬身离开了房间。
来了又去的人,重新掩起的门扇,一切轻飘飘地就像走过的梦,唯一的真实就是放在面前的那样本就属于她的琵琶,曾经几曲清音为了眼前这人弹唱,如今曲消音散,一样的声不由人。
她没有乖乖地拨动琴弦,却是缓缓伸手解开了轻覆在身上的外衫,然后一步步向着男人走近,直到拥进了他的怀里,那人并没有讶异于这样的热情,一切像是在意料之中不值得惊喜,而温软的身躯入怀,他却也没有丝毫的回应。
“我若想要你这样,不过翻手为云覆手雨,你还不过是只将我看作一个有权有势的人。”
耳畔有那人轻柔温软的话,静静地靠在了跳动的胸膛上,一瞬间竟荒唐地有了些许体味深情的感觉,伴着心跳而来,却也终会随着心跳而去。
“大人就是大人,我可以不必知道您是谁,但却不能不知道自己,不过混迹风尘,我还能给您带来什么呢?”
“如果你肯更深地迷惑我,或许……”短暂的沉默中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那样总是深沉的目光里竟也显露出了一丝黯淡的光芒,“你会因为无奈而臣服吗?就像现在这样?”
“不,只有这个晚上。”
温软却坚决的话,只是听了却也不必再说什么,他伸手拥住了身前的人,然后将人带离开了原来的位置,而随之起身的人脑子一片空荡荡的,似乎什么也没想,一切就像是落花轻跌落在地面,再自然,却也无奈不过了。
“从我见到你时起,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天,但我却怎么都不能容许这一切发生在楚香楼里,在那个看来不属于你的地方。”
“原公子……”
若有似无的一声呼唤,配着那面容上淡淡泛出的笑容,让本不应该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轻吐了出来。
“也许不会是这样的方式,不必是今天这种局面,但你否决了一切的可能,让我看到了一切不可改变。”
轻帘软语,徐风微浪,注定消散的黑暗和必将出现的阳光,这一夜她睡得很沉,安然无梦,直至光影无数次地在身旁交叠变幻,才终于将她唤醒,这时外面的一方天空之下,清清楚楚的明朗,她就这样走出了房间,离开了这个地方。
“把从楚香楼里搜查出的所有财物分给楼里的人,然后打发他们各自安身立命吧。”
那时她这样说了,那人也默然应下,一切将会按照她所说的发生,然后不知再会变成什么样,于她而言,这样的一个人不能也不必再见,而还有一人仍停留在心里却是不得不见。
过午时分的晴空朗日之下,她徒步走向了一处宅院,那里住着她熟悉的一人却也是个从未踏足过的陌生地方,有些瑟缩不安,但终于还是迈步走向了那座大门前。
“不好意思叨扰了,我想见这家的公子吴生极,您能代为通传一声吗?”
“找吴公子啊,那你可来得不巧,这会儿他人刚出去,”停下了手上正做的活计,抬头仔细打量着停在面前的人,看那苍白的脸上略显黯淡的神色,便忍不住多提醒了一句,“而且府上这些日子正忙活着成亲时大喜的事,公子怕是也不得空。”
“还请您传个信儿吧,就说楚香楼有人找过他,多谢您了。”
“那好吧。”
透过敞开的大门能够看见院中往来忙碌的人和喜悦铺陈前的繁忙,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一切却好像都让人充满期待,心中并没有让人难以忍受的冲动。
发生了的所有竟好像都被隔离在了另一个世界里,而唯一能够成为自己归宿的地方却只余唏嘘感叹,她终将无处可去,也好像回不去了。
平静的水面下流水潺潺而动,坐落在近水边的河岸旁,昨日还喧盛的楼阁中人声消寂,撕下了封条推门而入,满目尽是蚕食着人心的过往,从未流连过这里的一切,等到如今却也只剩此处记忆残存,然后正随着时间的来去一点点消逝。
“因风……”
好像许久没有叫出这个名字,一时之间恍若隔世的感觉便和眼前的人交叠在一起,她就那样垂足坐在舞台边上,台下大大小小的酒坛围起了昔日起舞的地方,而她也正握着酒壶又再斟满了杯中酿,从来熟悉的酒味幽幽传来,围绕着她却带出了一股凄然冷香。
“你来啦,要喝酒吗?”
移步走近女人身旁,看着她又一杯喝了下去,就如同交换了昔日的彼此,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样喝酒会伤身的……我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事,你平安就好。”
她看清了男人的欲言又止,也明白他的言不由衷,有些已然明晰的话藏在心里也许被认为是件不算太坏的事,可这次她却任性地不想。
“你会给我一个答案吗,不论好的或是坏的。”
“对不起,因风。”
从未听这人开口说过如此认真的话,而对于这份认真也不必有丝毫的怀疑,她好像早已明了了一切,只是下一句平静陈述的言语里却不禁带着一丝疑问,心中也更是渴望这个愿意如此认真的男人能给一个万分肯定的回答。
“从我们的后会无期开始,你一定会幸福的?”
这一天的斜阳渐渐西隐,他鲜少有这样的时候清楚地注视着这般变化,天空里的光影随着他的前进慢慢后退,走过了一段路之后他却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猛地回过身来,然后满目尽是灼烧的火焰,就那样燃烧在了远处的岸边。
落……花逐水惹风流
君心妾意觅情柔……
本惜……清明翻覆水
无奈痴人笑红楼……楼外芳花瘦
烈火焚烧的声音噼啪作响,环绕的四散浓烟之中,缱绻吟唱的声音悠荡荡传了出来,他淌入水中整个浸透了自己然后拼力冲进了燃烧着的阁楼里,无奈却扛不住熊熊大火止步于台前的不远处。
那里整个被酒坛中燃烧的火焰包围住了,透过灼热的火光颜色,隐约只能见楼中舞台上轻身舞转的人,依旧那么美的她,美得让人心碎。
他就那样僵硬地站着,看着往时的人颓然倒地,任时间在自我的意念中缓慢前行,直至烈火不息烧断了水面上支撑的梁柱,沉溺的清凉一时淹没了自己,他努力伸手去够,终于只够到了一具了无生命的躯体。
多少纠缠难解的谜题在这一瞬间有了答案,他想说什么却只有声音哽咽在自己的身体里,这时夕阳西下,平静的水面也轻轻泛起了涟漪。
于往后的时光中他只记得最后女人身上那萦绕着的混着酒味的冷香,那种不知道也曾让多少人着迷的味道,然后在不住倾倒于喉内的烈酒中,寻找着被冰冷的温热所包围的感觉……
若不肯伸手紧握,便是毕生不可得。
柳因风深吸了一口气,手上重重翻过了这一页,连带着将那纸张都给弄皱了些,正在这时,身边倒是还传来一人轻笑的声音,除了将她带来这里的沈妙,自然也没有别人了,这人一开口,倒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听说那位柳当家可是身带异香,外面寻常人可是都不知道的,我也是在南毒中多方探察之后,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沈妙说着还伸手将她方才翻过的那一页又给翻了回来,手指下意识抚平了被弄皱的地方。
他眼睛看着上面写的东西,抬手在一行字上头轻点了两下,而后扬声朝着桌子后头坐着的那人说道:“最后这结尾写的不错,这死法儿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写,不过让你写的是人家两人的爱情故事,以后少把自己写进去。”
提笔的人头也没抬,嘴上却是反驳道:“你当我写的还少啊,总得有点新意吧,否则我都写不下去了,还有人愿意看不成?”
“啧,好好写你的,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会写字儿的人可有的是,好好编你的故事去,有的钱赚就便宜你了。”沈妙撇撇嘴说道,然后也便没有再理会那人,手上自然翻到了下一页上,“我还真得好好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
第348章
翻到了下一页,题头上写着的第一句话就是:等待着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人,不如有人能陪在你身边,这种感觉,非经历过失去的人不会懂得……
第一幕,
夜色深沉的时候,一轮圆月拨开细密的云层露在漆黑的夜幕之上,明亮清冷的月光透过木制窗棱间交错的间隔,深深映在了小屋内桌椅地面上。
只属于黑夜的静谧,在这个一如往常的夜晚,被空气中飘散而来的躁动气息一点点打破,只是屋内的人这时还浑然不觉,仍旧远眺着天外那轮异常圆满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很美呢。”
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呢喃,在有些空荡的小屋里,她独自一人生活好像早已习惯了一切,只是偶尔山林间鸟兽嚎鸣的声音,还是会让人透露出一时的不安。
她就静静看着窗外,前一刻还集中于月色的精神,却是突然被什么给吸引住了,定定注视着月光下草木不明的阴影里,窸窣的异动和近似于野兽低沉的声音让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就抓起了墙上挂着的一把弓箭紧靠向了门边。
不该有畜牲敢这么接近有人居住的地方吧,她自然心中是如此希望的。
说起来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也从没真得遇到过被野兽骚扰的事情,一时间也只能是壮着胆子,然后告诉自己不必害怕,大约是想多了,耳朵一时撒谎了也不一定。
她于是拿过了桌上的烛台,慢慢打开门一步步走进了院子里,异常的响动声音并未消失,造成这不安的源头好像还在那里。
“啊!”
映着烛光瞬间窜出的影子,猛朝着她在的方向扑了过来,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注视着黑夜里出现的女人,喉间好像压抑着什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危险感觉。
手上的烛台早因惊吓而掉落在了一旁的地上,火光熄灭仅剩下一轮圆月铺洒下的光芒,她屏住了呼吸然后只能一点点向后倒退着。
“别过来……你别过来!”
颤抖的声音响起在静的夜里,她紧盯着面前慢慢靠近了自己的东西,那破烂的衣衫下遮蔽住的身体与一个普通的成年男子无异,只是被凌乱头发掩藏了的面容上腥红的眼睛,和口中野兽般的低吼叫人紧绷了精神恐惧着只想躲开。
她不敢去看那双满是暴戾的眼睛,却在僵硬着留意那接近的一举一动时,发现了血红之下的挣扎和迷茫,不由地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的一是错觉,还是眼前所见确实如此。
她不知道这时的自己应该想什么又该如何去想,只是一时之间莫名熟悉的感觉,和转瞬间像是被什么追赶的无助,交替于那眼眸之中叫人诧异。
“呜……嗯……”
不明意味的低沉声音不知是在传递着什么,她还没来得及转身逃进屋里,就被身后的一个猛扑给按倒在了地上。
颓然与之挣扎着拳脚相向于那个怪物身上,紧握在手里的箭刺进了背后时,那怪物的拳头却终于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而是停在了半空,有什么就这样静默了,直到受伤的怪物倒在地上紧闭上了眼睛。
那是一个身上流着血还脏污不堪的男人,当他就这样躺在地上时,终于才能让人确信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可怕的野兽。
没有了那双血红暴戾的眼睛,这样的一个人甚至脆弱地像只温顺的动物,跌坐在一旁挣扎了半晌,她终于还是费力将这个人拉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会来这儿呢?”她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个半人不鬼的存在,口中默默念叨着什么,心情顿时也变得复杂起来。
对着一个全然失去意识没有回应的人来说,任何的问题也都得不到回答,她叹息了一下呆坐在这个陌生人的身边,想了想,最终还是替人梳洗干净,并包扎过伤口,然后又给他在身上盖上了被子。
她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会醒,也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究竟是谁,哪怕一开始露出了那样可怕的面目,但是这终究还是一个人,先不论其他,哪怕是有些不妥,但想着等他醒来时总会得到个答案吧,倒是或许就能一解心中的疑惑了。
月色温润于漆黑的山林中渐渐消隐,黑暗中会勾起人忐忑的一切,也都融化在阳光的温暖之下。
一整个晚上过去了,她弯曲的身体已然麻木,就这么在床边做了一整个晚上,这时抬眼向着床上,看过去却并没有发现那个受了伤的人,而是空空如也。
像是只存在于梦境里的记忆,好似不真实的一切却是真得发生过,然后从那一天起,身份不明的那个男人总会在满月的夜晚出现在身边,渐渐地不再那么狂躁不安,竟时而注视着月色中的她定定地守在她身边。
“因风……”在终于又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柳因风的眼皮子不由抽动了一下。
而身旁随手扯过一个凳子坐在了她边上一并看着手里那本书册的人似乎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手指还刻意停在那名字处点了点,眼睛才又继续从字里行间往前掠过。
书上继续写的是,那是一个沉默的男人,也不常会发出似乎压抑了什么的声音,但他却会不时念着这个名字,因风,而对着不属于这个名字的她,她的目光中难掩疑惑终于没有反驳什么,心中隐隐焦灼着,不愿这样做。
一个只会在夜晚出现的带着危险的陌生男人,她就这样和他相识了,然后由着他长久地出现在了生命里。
独自一人的生活难免孤单,她本已习惯了这样却还是变得越发依赖于这个人,数日的时间里只是难耐期盼,准备好亲手做的食物等着下一个他会出现的满月夜晚。
然而他现身的次数却渐渐地少了,间隔也越来越长,直到过了几个月他还是没再出现,也让她心中的不安到达了极点,这时的她也发现自己已经再也离不开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了,而抑制不住这样的思绪也决定不再等待下去。
第二幕,
“你知道这附近有姓容的人家吗?”
拦下了街上一个过路的,她试着打探自己要寻找的人,看那人正思索着,心中绷紧了期待,其实这已经不知是连日来问过多少次的问题了。
“容姓?这镇上姓容的人可不少,你要找的是什么人啊?”笼统的问题让人理不出头绪,过路的中年男子于是就好心地又问了一句。
“我……那你见过这块儿玉佩吗?”
想说却又根本无从说起,她只好将放在身上的东西拿了出来。
“没见过。”应该是觉得面前这个女孩莫名其妙,竟然连自己要找什么人都说不清楚,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摆摆手就走开了。
站在行人往来的街上,她呆愣着一时找不到方向,被托在手心里的那块羊脂玉配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亮,映出精致镂刻的图纹中那个端正的容字,这就是她知道的一切,关于掉落了这件东西,多少次出现又离开的那人所有的一切。
心中无奈惆怅,还没来得及振作精神继续往前,就被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一人撞得一个不稳几乎站立不住,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原来手上的玉佩被抢走了。
“喂!站住,抓贼啊!”
大声叫喊着拼命追在了后面,划开人群忙着逃跑的那人在引得众人注意前就拐进了一边的巷子消失不见了。
她不甘心追了过去,紧跟着剩下的一抹人影七拐八拐进到了另一条安静的街上,仍旧穷追不舍,却不想一直逃跑的那人竟停了下来。
“……呼……把,把东西还给我。”
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停在了离那人一段距离的地方,视线却始终紧盯着未放松过。
“别追啦,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扬言威胁的偷盗者却是理直气壮,不再逃跑反而向着她在的方向慢慢走了过来,这时她才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样子,果不其然一脸的猥琐。
“你想干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戒备地盯着正靠近的人。
僵持中的一幕没能继续下去,这条安静街道上一个开门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急忙冲上去一把抓住了那个小偷的胳膊,立时大声喊叫起来,“来人啊!抓贼啊!”
开门的伙计赶忙冲上来帮忙,见状的那人急忙丢了手上的东西挣扎着跑走了,她小心将那块并不算损坏的玉佩给捡起来,一时总算松了口气。
“这……这好像是我家少爷的玉佩?”
正欲开口道谢的她因为这一句话愣了片刻,脸上的一抹生动表情不禁在下一刻显露出来,连声音里都染上了焦急的情绪。
“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见过这玉佩是不是?”
“好像是吧,就是这儿,你可以拿给我家少爷看看。”面前一副类似欣喜若狂的表情让人觉得怪异,僵硬了片刻的人终于抬手指向了一旁大开着门的地方,顺着看了过去,她也才看见了悬挂在门上的匾额写着的原府两个大字。
“你先坐吧,少爷一会儿就过来。”
安静坐在了大厅的椅子上,她四下看着打量过这个陌生的地方,心中却因着充满喜悦的期盼不安跳动着。
如果真的有惊喜发生,她想自己说不定会一下子呆住,更不知道该为这突然的到访说些什么了,就像这时僵硬着从椅子上起身,目光紧随着走向眼前的一人,心中盛着的莫名感觉却是纠缠着好像怎样都说不清楚。
“是你要见我吗?”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温文儒雅的男人,一身洁净的长衫穿在身上,目光中的澄澈明净像是透着清泉能倒映出美好的一切,可这个人却有着和她想象中一样的一副面孔,然后在这阳光明媚的青天白日里,连脸上的一抹笑容都明媚的像暖日。
你为什么没有再来呢?她原本是应该这样说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像是被什么噎住说不出口,沉默了半晌好不容易找回了声音,却是带着试探般的小心翼翼。
“你还认识我吗?”
“认识你?”说这话的人还是愣了片刻,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又再仔细地想了想,“可以请问一下姑娘的名字吗,或许我可能听过。”
“曾……,我叫曾柔。”急切的声音里难掩一丝焦急不安,话音一落她像是也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垂下了头,看着这样一副模样的人,回答的话也忍不住温柔了更多。
“曾柔吗,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不过可能你是认错人了,我似乎不曾见过你。”
听了这话的她黯淡了眼中的一丝光芒,好半天再没吭声,等在一旁的人一开口,温柔的声音又飘进了耳中。
“你是要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是你要找什么人但找不到了?”
“这个……”并没清楚说什么的人伸手将一块刻着容字的玉佩放在了他眼前,他看过一眼然后不由地伸手拿了过来,眼中的惊疑却是藏不住的。
“你怎么会有这个?”探寻的视线看向她,却只能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先给予了回答。、
面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他的心中却越来越觉得有种熟悉的亲近感觉,“我还以为是肯定找不到了,你是捡到了特意来送还给我的吗?我叫原容,看来你可能遇见过我而我却没有注意到你吧。”
认下了这块玉佩,却是真得不认得她,她也说不清是该高兴还是失望,但总觉得对于这个有着一样面孔的人还存着许多不解的疑惑,而看着他温暖如风的样子,心中的失落倒也平复了许多。
“原容,”一字一字念着这个名字,终于将目光从那块玉上移开然后微笑着看向了面前的人,“那还给你了。”
“多谢,对了,今日天色已晚,不如你就在这里住下吧,怎么说我也要好好招待你聊表谢意,姑娘能否应允呢?”
真诚道谢,真心邀请,他本还担心这番话会唐突了佳人,没想到她真得肯应下,让所言成真,心里一时间自然也是欢喜的。
“那我就打扰了。”她如此说着,虽然面上平静,心里却是有些不安的。
陌生的地方,看来熟悉却又陌生的人,她安心留了下来,想着自己要寻找的,也决心不会放弃……
第349章
第三幕,
“今天正好这附近有个热闹的庙会,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清早起来,刚走进院子就看见原容站在那里,还未待她走上前去,那人就兴致勃勃地邀她出去,沉默着点了下头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被拉住手腕领着走出了大门。
这确实是一个热闹的集会,人山人海,原容一直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各处穿行在人群里,经过一个个小摊不觉也就填饱了肚子。
她倒是从来没到过像这么热闹的地方,总是一个人生活突然面对这样喧腾的场景心里就有一种像是崩开的喜悦,而一直牵着她手的人也赶走了仅剩的不安,让一切都变成了温暖。
欢笑喧闹的声音一直从早晨持续到了临近黄昏时分,当他们慢悠悠走回商府时,本该的晚饭时候也延迟到这时才开始,她刚跟在原容身后走进了大厅,就听见有人说,老爷回来了。
她没见过原容的父亲,对这个家里也并没有什么了解,当和他一起坐到饭桌上时,才终于见到了这里的老爷,一个有些白发慈眉善目的人。
“爹,你回来啦。”
笑着过去打招呼,座上的那人也是笑应了自己的儿子,只是视线却不由地落在了另一人身上,然后便询问着来人。
“这位是?”
“老爷您好,我是曾柔,刚到这里来的。”刚回了话还没等那位老爷子说什么,身边的原容就接过了话去,“多亏了她替我找回那块娘留给我的玉佩,我请她在家做客想好好谢谢她。”
“哦?那真是要谢谢你了,没事就在这儿安心住着,有空多让他带你出去走走。”
看来慈善的老人不多话也并不干涉什么,自然对着她笑笑就吩咐开饭了,圆桌上只坐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个人,她就没在意多问了一句,“夫人呢?不一起用饭吗?”
“我娘她在我出生时就不在了。”
原容平静地说了这话,也像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或许年代久远也不曾留下什么记忆,但她却注意到了那位老爷子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霾,连忙说了声抱歉就闭上了嘴巴。
“多少年的事情了,没什么,我们还是吃饭吧。”老爷子又恢复了脸上宽松自在的表情,像是没真的在意什么。
一旁从厨房忙活出来的下人端着托盘正走过来,她不好意思干坐着就起身帮忙摆开了桌上的碗盘好腾出地方来,“这个放在那边吧,少爷他是不喜欢吃葱的。”
上菜的人在一旁提醒了她,她一下子像是被吓到了只端着手上的菜盯着原容,好半天才在他的话里回过神来,“我知道挑食不是什么好事,可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吧?”
“啊!对不起。”在那带着笑意却满是无奈的声音里赶忙放下了手上的东西,看着那盘离他远远的食物心里却有什么在隐隐翻腾着。
不吃葱吗?她记得那个人也是不吃葱的,最后就会把它剩在碗底,在为他做过的几顿饭中,她清楚地知道了关于他的这个小习惯,只是现在却怎么又会如此相同。
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只是低着头自顾吃着面前的饭菜,压下了心里一时的思绪,告诉自己先不要去想这些了。
“原容,你睡下了吗?”
夜里爬起来,心绪难平终究反反复复辗转不眠,就这样站在他的门前时,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敲了敲房门。
漆黑的房间里并没有一丝回应,只剩下手指轻叩门面时格外清亮的声音,轻吐出一口气转身要回自己房里,不经意地抬头却是被天上的月亮吸引住了视线。
说不出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的心里有什么在隐隐跳动着,趁着这样的月色不由得像是被牵引了精神,一时想的只是出现在林中小屋前的那个人,没再停留片刻,她就迈开步子直奔府外去了。
上山的路程不算太远,原本夜路难行,可是夜色之中却像是由月光指引,跟着光亮照着的方向,她的脚步片刻未停。
等到赶回林中小屋时,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真的出现在屋前的小院里,蜷缩着坐在地上,感受到她的靠近才抬起头来睁着那双血红的眸子。
“你都去哪儿了?你为什么没有再出现过?”
她问了面前的那人,果然还是从来的沉默,也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可是她却能够感受得到他的虚弱和憔悴,还有那种将会远离的感觉。
牵着他的手走进了屋里,月光洒下的床边一角,她静静地守在他身边不曾放开紧握住的双手,她心里只暗暗在想着,绝不要移开视线,也一定不会让他就像从前那样不知在何时离开。
“因风……”
清醒与朦胧的挣扎之中她耳边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带着深沉沧桑的语调又响起在好似不真实的梦境里,当她睁开眼睛看向了周围时,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个正要消失在门前的身影,而安放在床上的手空空的,那个人在她不觉间又要离开了。
“等等!”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月光渐渐褪去,所有的一切只剩下了模糊不清的阴影,她喊着紧追在了后面,原本属于那人的身影终究还是消失不见了,沿着他消失的路一直向前走着,夜色也在一点点消磨。
回到了原府时,天已经大亮,一切平静如常没有丝毫异样,只是有人在好奇,她怎么会大早上的就从外面回来,有些疲惫地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回去,半路上遇见了打着哈欠的原容迎面过来。
“这么早你这是去干嘛了?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淡淡抬眼看着这人依旧明朗的表情,也仔细打量没有放过面色之上难掩的困倦之意,一夜之后再见,她已经说不清这时自己心中藏着的那种感觉了。
“我看你也是没睡好的样子,脸色都难看了。”
顺着她的话,原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就笑笑接了别的话去,“我一会儿让人把早饭送到你房里,你吃过了可以再休息一下,那我就先过去了。”
“原容!”在那人转身离开时一下子叫住了他,尾音落下后却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压抑了什么的声音又再响起,“你背上是不是有个伤痕,像是被箭头给刺伤的?”
“……你怎么知道的?是谁把这样的事情偷偷告诉你的吧?没想到你会这么关心我,不过你要是担心过头那就该换我担心你了,看你这没精神的样子,早点回屋休息去吧。”
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听来轻松自在,他只是微愣了一下然后就全然没有半点异样,就连原本面容上的一丝疲惫也都被彻底冲淡了,在天明的朝阳里也还是那个温暖明媚的模样。
没有人能抗拒得了光明和温暖,只是从夜晚走入了白天,光芒的变幻让人还留了些陌生的感觉在心间。
第四幕,
所有人都看得出她是喜欢原容的,因为她总是跟着原家公子几乎形影不离,大家也都知道原少爷是中意这个不久前出现在原家的女人,所以他的眼神里才会有如此温暖耀眼的光亮,像是要将身边的这个人融化了一样。
终日相伴于府中出出入入的两人,也成了别人眼中的一道风景,所有人都是带着祝福的心情看着这两个人。
老爷子暗地里听了不少旁人谈起关于此事的闲话,也曾亲眼看过那两人并肩走过自己眼前的样子,老爷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面容上的黯然神情,却是能让人感受到另一种像是不安的东西。
看来淡然的幸福和潜藏的不安酝酿着,然后总会有一天将有什么发生了,让注定会变化的一切彻底改变。
“啊!”
浅浅睡意的人被隐约传来的声音惊醒,从床榻上坐起身来,夜色中只看得见清冷却明亮的月光,像是恍惚间的那一声叫喊在她清醒之时就戛然而止。
一切应该会被当成是个不真实的梦,可她总觉得是有什么真的发生了,然后穿上了外衣循着一闪而逝的声音走了出去。
原府后院的小门一向是被锁着的,据下人说那是个荒废的小院,她一直走了过去,看过那已经打开了的锁。
推开陈旧的门扇一步步靠近,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从未走进过这里,在如墨的夜色中也难耐不安,就是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有异样的响动声音断断续续传来,随着她的靠近而越发清晰。
“原容!”
原本她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的,可当走进了那个烛火微明的房间里时,眼前的一切一下子惊得她直瞪着双眼,原容在这里,那个有着血红色眼睛痛苦挣扎的原容正被困在这里。
“别靠近他,他会伤了你的。”
昏暗的房中只有三个人的身影,她迈开的步子终是被另一个人挡了下来,眼睛里不觉得被泪水湿润了,只能转身看向了那个阻拦的人。
“老爷,他是你的儿子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激越的声音不带询问的意味,更多的只是质疑。
她忍不住目光又落在了被紧紧捆绑着的原容身上,却只能因强加在手臂上的力道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必须要救那个挣扎着几近崩溃的男人。
“现在的他不是容儿,更不是我的儿子,他就只是一头发狂的野兽,是害死了自己母亲的一头畜生!”隐忍着几欲爆发的声音,从来温和的老者这时也变了个样子。
冰冷的话语似是当头棒喝击得她眼前模糊一片,她隐隐地听见了自己空洞洞的声音,在暗黑的夜里响起,“怎么会这样呢?他……他只是……”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天空里的月亮却格外明亮就像现在这样,但胧着红色的光晕,妖艳异常。”
“我的夫人即将临盆,半夜的时候就觉得不适,我便赶忙出了房间招呼人来,可是还没有片刻的功夫,就听见屋里的一声惨叫,当我赶回房中的时候,只看见一头野兽在撕咬我夫人的身体,隆起的肚腹处鲜血淋漓。”
不真实的清晰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她就定定地立在了原处,手臂上老人紧抓住的手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松开了,而那掩藏了一切的苍老声音还在继续。
“那个孩子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却被那个畜生的毒牙给伤了,不时会在月圆的晚上发狂,我不知已经像这样陪着他过了多少个晚上,他是我的孩子,可即便如何不愿也都只能这样。”
一双血红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她呆愣着看了过去,彼此视线静静交汇了,她安静着没再说半句话,却是缓缓走近了那个狂躁的人身边,然后将他揽在了怀里互相依偎着。
“你……”
老人没说出口的话僵在了嘴边,只是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闭上了眼睛,然后静谧的夜中一切又回归安宁。
晴明的白日里,他悠悠转醒,活动了一下身体便马上注意到了坐在床边的那个人,看她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神中还存着一丝睡意中的迷蒙。
“我说,你怎么会在这儿?”一觉睡醒就能看见这个女人,没有往时的疲惫不由得心情很好,一开口的话也带着淡淡的好心情。
“你醒啦,我昨晚听见你噩梦时的惊叫声,所以过来看看,不想就坐在床边睡着了。”
“噩梦?我倒是都不记得了,不过可能是幸好有你在,所以我才能一觉睡得这么沉,”关于提及的噩梦他也回想不起,不过倒是因为这一梦才有了一个美好的早晨。
他不着痕迹地向着身边那人靠近了些,轻贴在耳边小声低语,“要是以后天天都有你陪着就好了。”
说了这话的原容就带着满脸的笑容溜出了房间,只留下了看着那样背影的她静静停在原地,每一个都会有人陪伴在身边的清晨,她这样想着,然后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也终于起身走了出去。
和风微煦的晴朗一天,整个原府里热闹非常,甚至于整条街巷里,震耳欲聋鞭炮声音所带来的喜庆感觉一时弥漫在各处。
府内宴席大摆,喧腾一直持续到黄昏天色渐晚之时,她安静地坐在明艳装饰过的新房里,心里一直回想着老爷子后来说过的话。
原容的情况会越来越好的,这些时候他也不像从前的晚上那样狂躁,大夫也说,随着时间过去他身上残留的毒也会慢慢散去,他是个好孩子,也很喜欢你,你们以后一定能好好生活的。
越来越好吗?永远不会再像她初遇见时候的样子,只温暖柔情像是从来出现在白日里,不会还有一丝夜的颜色。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纠结下去,也知道日后有原容守在身边的每一刻定会温馨幸福的,所以当房门被推开的一时,她便收起了一切思绪,等待他走来掀开面纱。
“曾柔,你好美。”
甜美温情的一句话,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来不去看面前的这人,夜的颜色在不觉间已然浓重,她终于放开心将自己交付给名为原容的这个男人。
一夜烛影幢幢,身边的人沉沉睡着,紧紧将她搂在了怀里,这样温暖的夜晚曾是她十分渴望的,有一人贴心相伴足以安眠,可她却在一点点的时间流逝中慢慢清醒,目光一直落在被窗扇阻挡住的一地月光。
终篇,
“你相信轮回吗?”
笼罩着淡红色的妖异月光,模糊了林间枝头上那轮圆满的月亮,她定睛看着靠近自己的模糊影子,像是原容的模样却在朦胧中什么都看不清楚。
即便那身影靠得很近,她能感受到的也只有熟悉的感觉,和像是隐藏了万千情愫的一双血红眼睛,她想要伸手去触碰,却在触及到的时候就昏了过去。
“人有人的轮回,而属于妖灵的不是永生就是湮灭,我真得要永远离开你了,不要再孤单,一定要幸福,我……对不起……”
不真实的身躯小心托起怀里的女人抱进了林间的小屋里,然后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另一个男人身边,轻柔地抚弄着她的头发,带着残存的每一分留恋。
“还是这片山林,也还是你孤身一人,因风,如果我没有咬死你的父亲,那一世也不会只能百般煎熬远远陪着你到老,或许那时我应该被一箭射死的,如果我知道那是和你相依为命的父亲,我会甘愿被猎杀的,。
视线不由地看向了悬挂在墙上的一把弓箭,终于染上了一抹不真实的苦笑,又再守着她喃喃自语,漫长光阴里的沉默,他几乎想要对着怀里的人说尽一切。
“伤了人的我再没有了永生的资格,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后悔打破规则,闯入这片林中来到你身边,因风……”
猛地从梦中惊醒,落入眼中的就是原容过分靠近的脸,他带着笑意的目光打量过来,还带着暖暖的感觉。
“终于睡醒了,小懒猫。”
天已大亮,容不得一丝昏暗残存,她有些愣愣地向外看了看,一时没回过神来。
“怎么啦?不舒服吗?”
“我,我做了个梦。梦见了一只红色眼睛灰亮毛发的野兽,他躺在我的膝上,我们好像很开心。”
听着这样天马行空的话,他笑笑也没太在意。
“只是个梦啦,我们也该动身回去了。”
“满月的夜晚,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向着一切消失的方向,光亮中那里只有一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了这样的话,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要说给谁听,但能回答她的却只一人。
“好啊,只要你喜欢那下一个中秋的晚上我们还一起来这里。”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爱着因风的你是谁呢?是谁在守着她?
看到此,柳因风直接将手里的书册给合上了,显然是没有再看下去的打算,这倒是让一旁似乎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沈妙愣了一下,随后转头看向如此动作的人,“怎么?”
“你带我来做什么,就是看这些的?”柳因风的心情算不上好,晚上不睡觉跟着这人来到了这么个地方,至少在此时看来,她并不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有意义,出口的话不自觉的就带上一种给人压迫的感觉,但事实上却是从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的。
沈妙乍一听这话倒也是一愣,随后便也缓过了神来,将思绪从方才看过的书册上头收了回来,“小姑娘这是困了吧,急着回去睡觉了?”
柳因风淡淡瞥了这人一眼,转头便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沈妙见她要走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起跟了出来。
“认识回去的路吗?”身后的人问了一声,柳因风只是停下来淡淡瞥了一眼,自然也没有要人送回去的意思,只是最后又听见这人说了一句,“你现在不懂也是正常,到时候就明白了,只要你知道你今天在这屋子里看见的不是书,而是钱就对了。”
第350章
现代小剧场——上
太阳的光热透过窗帘未交叠好的缝隙照射进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她的身上缓缓移动着。
床上的那人像是沉浸在疲惫的睡梦里,哪怕就是在休息的时候也看不出丝毫的舒适,直到太阳的光影终于停留在了她的脸上,她才终于烦躁地抬起手来挡住了眼睛,然后悠悠转醒。
已是过午的时间,光线却是最强的时候,茫然张开了仍有些模糊的眼睛坐起身来,她的视线却是停留在了身边已然空了的位置,然后有什么在眼中渐渐清明,颓然变成了落寞,不是为了那人的离开,而是因为他曾经存在过。
这里并不属于自己,也就在不久之前,她也并不属于这里。
“明天你想去哪儿吗?”
夕阳温暖而轻柔的光铺散开来,朦胧着女孩儿身上自然活泼的模样,深深落在了身边那人的眼里,带出了眼底温柔的笑意,他然后静静地听着,等着她的回答。
“不啦,没时间,马上就要忙着实习的事了,”说这话的人转过身来边退边走着,与紧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四目相对,脸上还带着一丝无奈的担忧,略微撅起的嘴巴里还说着未完的话,“以后就真的都没空了。”
“那你定下来去哪儿了吗?”
“嗯,前两天刚听刘美说了,市区那边有家不错的公司,好像是跟她家经营的生意上有什么往来,所以她就叫我一起过去啦。”
说起这件已经算是确定下来的事情,她的脸上倒是有些放松了,虽然也还因为陌生而有些不安,但更多的还是一些憧憬和希望。
“你说那个刘美美啊,既然她家有生意,那她干嘛不留在自己家里帮忙,还非要跑到外面去啊?还拉着你一起?”
提起了那个叫做刘美的人,他的脑中倒是浮现起了一个人疯疯癫癫玩闹的样子,好像也从来没什么正经,虽然以前常见这个女孩跟在他们两个身边晃悠,但却总觉得是个不靠谱的样子,而身边这人的话却是在打消着他的顾虑。
“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的人都爱往外跑,有几个乐意呆在家里的,再说了,她要去的那个可是个大公司,比自己家的有出息多了,要不是我够优秀也还真进不去呢。”
轻抚过她的头发,宠溺的看着眼前的人这时自我欣赏的模样,却也忍不住调笑着接过了她的话。
“看你那小样,以后可有你受得了,不过有什么事可以尽管来问我,怎么说我也得算是你的前辈啊。”
“嗯,知道了,”故意拖长了腔调,一副鬼脸的模样,“柳前辈。”
“走啦,小哭包。”
原本走在自己身边的人几步就跨到了前面,然后那好像刻意强调的三个字就轻飘飘地传到了她耳边,好久没听到的称呼再被像这样叫起,她的脸上倒是多出了一些不太轻松的表情。
“喂!你又这么叫,你看那么大个太阳挂在头上你也好说梦话,都说了我那是温柔的柔,再说了,我什么时候哭哭啼啼过啊?”
“哦,不承认啊,就在你做梦的时候啊,”转过身后,停下了脚步的人笑眯眯的看着站定在了几步外正一本正经看过来的女孩,于是便也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小哭包也没什么,不也挺可爱的吗,不过还是笑起来更可爱,你……”
未完的话中断在了一个女声一字一顿的话语间,然后时间便也就在这样的明亮黄昏里走向了下一个明天。
那时的她好像也还轻轻抬起了头,看向了远处那时美好的天,叫着一个名字,听着自己的声音好像还在无尽蔓延。
“柳因风!”
嗡~~嗡~~
锲而不舍的震动声响闯进了一时间的失神里,将她的思绪拉扯了回来,终于将手边还在与柜面摩擦着的手机接通,贴着耳边于是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是一下子让她的脸上冷下了许多。
“宝贝,起床了?”
低沉而温柔的男人声音,此时透过冰凉的金属机身却像是带出了一丝轻贴近了耳旁的温度,这样难耐的感觉竟一瞬间让人周身发寒。
“什么事?”
“今晚有个聚会,一会儿我让人过去接你,”还算愉悦的心情像是浸透在话语里,若有似无的一声轻笑传来,更像是这时的他正站在女人面前,注视着她脸上的一点无奈,“好好打扮打扮,穿得漂亮点。”
静静地听了,并未再回应什么只是挂断了,随着那人声音的终止她原本还有一丝不悦的脸上却是彻底凝寂了一切,甚至是连眼睛的深处都隐藏在了一片漆黑的静默里,褪去了这时的她本应有的颜色。
她不是不能说什么,只是一时间无话可说,人前人后纠纠缠缠的两人,像是自己在讨好,又像是自己被宠着,人与人之间的一切,好像就应该像这样说不清楚。
窗外太阳的热力已然渐渐散去,不必很久,被夕阳笼罩着的黄昏就将慢慢来临,然后便是足以淹没了一切的黑暗和终将充斥于人间的安宁,许多人的繁忙暂息,静谧拥人,而她却不得不颠覆了一切,于曾经自在挥霍的光阴里动身。
简单洗漱,精细装扮,于是有了镜子里看来精致的妆容,都说眼睛总会欺骗自己,而她却也是真的不明白,透过镜面反射出来的那张面孔哪有一点风情万种,娇娆撩人,何以会成为供别人欣赏的对象,摆在一处任旁人的目光逡巡。
她好像已经不太能够想起那时的自己,干净利落也并不带着浓重的脂粉香气,却总扬着一抹快乐的笑,也总有一人会说这样的她明艳动人。
再一次不经意地想起,轻贴近体温的手机屏幕却像是感应了一切明亮地闪动,然后一个名字跃然眼中,本要伸手抹去,却是不自觉地点开了。
“今夜有雨,出门记得带雨具,七月初十,生日快乐。”
这时的她正走下终于停靠的车,面前是那个本应走入的地方,而另一个人也正在等待着,她微愣着站在了原地,不自觉地抬眼看向了远处风云变幻的天。
第二幕,
嘈杂的音乐,热闹的狂欢,放松于刺激下的精神此时在喧腾中微醺着,所有的一切更靠近却又像是离得很远,并不能好好地享受周遭的一切,他的视线再一次看向了那只看来精致奢华的腕表。
“喂,原容,今天怎么回事啊,你的那个贴身小秘书怎么还没到,不会是放你鸽子了吧。”
不经意开口调笑的人随手揽过了一直靠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另一边顺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含着笑意的目光,却是看向了从刚才起就有些不在状态的人。
一室人各自放肆谈笑,呈于他面上的表情略微一动,却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顺手拿起面前的酒杯轻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然后终于起身离开了房间。
“嘟……嘟……”
通讯连接前的忙音长久地响着,等待中那女人的声音也仍旧没有响起,挂断了电话拨通了另一个号码,一人十分礼貌的声音传入耳中。
“原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让你开车送来的人已经到了吗?”
“……是,”电话那端的声音略微停滞了片刻,像带着些莫名的疑惑,却是又立即回到了应有的样子,“大约半个小时之前曾小姐就已经到了那里,我亲自将人送至了会所的大门前。”
“我知道了。”
空气中浓浓的水汽飘散而过,从身后的大门里走了出来,早有人恭敬地站在那里将车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上。
离开了这时本应置身其中的狂欢,还是向着另一个方向开去了,他必须要去到那里,虽然他并不确定此时那人是否会在,可是当他有些烦躁地坐在行驶的车里时,不经意看向车窗外的一眼却是一瞬间凝固了他的视线。
微蒙细雨中安静走着的一人,精美装扮过的模样凌乱在了落寞的眼神之下,一步一步看得人心里发紧。
街上不少的人开始撑起了伞,也仍有许多人继续行走而不去在意这并不值得纠结的天气,可他眼中的那人却是走得很慢,仿佛不过一瞬间就有太多的身影摩擦着周身而过。
别人都正去向要去的地方,好像只有一人独自徘徊在全然感觉不到落雨的世界,而他也正在不远处安静停靠,默然看着那人。
手中握着的那只手机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半晌视线里的人终于拿起手机放到了眼前,可却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将那响动声中断了,而那声音的源头却也像是明了了一切不再响起。
这一天的雨并不大,却是一直这样朦朦胧胧地不曾停下,终于他安静地坐回到房间里,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窗户静静地注视着外面的天气,直到有一抹熟悉的身影终于又出现在了眼前。
“你来啦……今天这么早就散了……”
走进来的人身上湿漉漉的,好像带着迷蒙水汽的眼睛淡淡地看了过来,却又说不清楚似在躲闪着什么,他终于只是静静看了一眼没有说任何的话,片刻过后,浴室中水流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原本还在眼前的女人也自然是不见了。
如果没有那一直未曾停下来的流水声音,他一定会以为半晌之前自己看到的只是一个幻觉,这偌大的房间里仍还只有自己,而那个女人还是在蒙蒙的雨里,不在这个屋檐下。
一时之间他又不自觉地想起了初见时的模样,想起了她第一次出现在眼前时,却视而不见还四处张望的眼神,她好像常对着别人开心地笑,只是四目相对时那样自然的笑容,却好像总是在不经意间被隐去。
然后他们越来越靠近,而她眼中的温暖笑容却是越来越少,他不相信,属于这个女人的美好一直只会归宿于另一个人,一个他并不认为有多么了不起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浴室里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从思绪中抽身,就被一个熟悉的气息紧紧包围了,身后的那人轻轻地抱着他,讨好似得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背上。
他想说什么却只是无奈地叹息出声,然后由着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身后那仍有些冰冷的人,看来亲昵温存的心却是隔着两个身躯依然疏离。
这一天,好像世界里的一切都变得好静,所有的声音都慵懒地隐藏了自己,静待下一个终会来临的黎明,只是当她再睁开眼睛看着艳阳初升时,身边的人却是已然不见了踪影。
“生日快乐。”
当她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也再一次走进这间办公室时,她依然是站在原容身边,然后看他拿出了一只精美的首饰盒,放在了光亮的足够映出倒影的桌面上。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而她也早已恢复了自己本来该有的样子,于是带着甜甜的笑容面对着眼前的人,伸手接过那只盒子将掩住了惊喜的盖子打开,一瞬间,她还是不禁有些愣住了。
“送给我的?”忍不住看进男人的眼睛里,却是在那深沉如潭水的目光中发现不了一丝的涟漪,于是她便又笑了笑,将盒子里的东西取出戴在了手上。“……谢谢。”
一颗钻石镶嵌在银光闪闪的戒指上,而那戒指的圆环又恰好只贴合着无名指的肌肤,熨帖没有一丝不妥,她说不清那一瞬之间心里的波动,现在静静地看着自己佩戴着戒指的手,慢慢地也平静了心神。
这应该不过就是一个装饰品,就像其他的耳环项链那些首饰一样,不过也就只是一只戒指,不必有什么含义,然后就像这样想着,她心里绷着的什么也平息了下来,片刻之前五味纠缠的思绪终于安宁。
她应该再说些什么表达自己应有的开心,只是想起昨天这人身上带着的那说不出的异样感觉,终于还是收起了心里的一切。
“我去给你泡杯咖啡吧,今天你应该也没吃早餐。”
转身离开的脚步在还没能走出房间时停了下来,因为身后那人平静却像是压抑了什么的声音响起在了耳边。
“如果我们的相遇不是在这家公司里,是在别的任何一个浪漫的地方,那你对我的感觉会不会不一样呢?”
话音入耳让她蓦然一怔,随即却又是轻笑出声,“又不是所有人相遇都得有一个浪漫的故事,如果不是在这儿,我想我们也许根本就不认识吧。”
淡淡落下的声音,穿引的思绪也终于被一扇门隔开了,彼此视线无法探寻到的地方,更有什么好像永远都不会被明白。
第三幕,
偏离了轨道的一切都会在将来的某一刻重新回归正轨,没有什么异常会是永恒的,一切的所有也一定会变为正常。
而当她的生活又回归了往常的样子时,也依旧是好像如鱼得水,永远不必担心会被不知名的漩涡淹没,沉溺,也不知道时间洪流的下一刻里,还有什么将会被改变。
夜晚的暗色渐渐笼罩来临的时候,她正被酒精麻痹着精神略微亢奋着,坐在不远处的原容还在和几个人不知是谈论些什么,像是感觉到她看过来的视线,于是放下酒杯走了过来。
“醉了吗?”
说话的人抬起手轻轻拨动了垂散在她额间的一缕碎发,看着她那张面色微红的脸,不禁连询问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而被抚摸于掌下的她并没有说什么,却是带着那样的笑容轻轻地摇着头,看来温温软软的表情让人的整颗心一下子都放开了,他并没能就这样继续看下去,旁边几人催促的声音已经响起。
“原容,干嘛呢还不快过来,你的酒我们可是给你留着呢。”
“就是,今天一定不能让你先溜了,等会儿我们可是还有事要谈呢。”
一人一句都是把他当成靶子,一副绝不放过的样子,他回头笑看着那一群正玩在兴头上的人只能无奈地摆了摆手,于是趁着起身离开时伏在她身边耳语。
“一会儿你先走,记得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你,我很快就回去。”
“嗯。”
在一群人的嘈杂声中安静地看着原容走开的背影,不知怎么的一下子竟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所有的言谈欢笑杯酒碰撞的声音都像是隔绝在了一层玻璃外面。
她看得清却又觉得有些不真实,也许真得有点醉了,她这样想着,然后拿起沙发上属于自己的东西走向了外面。
夜风很清凉,带着些许沁人心脾的味道,在没有太多绿树环绕的繁华街道上,更多的是光影落幕后却又霓虹闪烁的冗杂,她定定地站着缓和了一下晃荡的酒气,没过多久的时间便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站定的地方。
“坐车吗?”
并没有多想什么,她打开车门坐进了后座里,也自然没有记得他最后说的话。
她并没有让人来接,而是就这样自己离开了,在一个半醉半醒昏昏沉沉的时候,打开车窗吹着扑面而来的风,然后随着车行晃动醉得越来越沉,好像不必担心在某一刻会变得异常清醒。
开车的人不时瞥向后视镜里安静非常的女人,狭窄的车里偶尔还能闻到飘散而过的一丝酒气,而除了说出一个地址,自从上车之后她就再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瘫软地靠坐在椅背上,径直将头抵靠在车窗旁边,也不去管摇晃时被硬的车壁碰撞自己,只是依然安静着,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于是整个车里除了车子行驶时发动机的声响,便静得像在真空环境里,让人越发感觉压抑,左右旋转操控着手中方向盘的人终于顺手打开了播放音乐的按钮,任由一个低低吟唱的声音充满了整个车厢。
我知道并不是所有鸟儿都飞翔
当夏天过去后还有鲜花未曾开放
我害怕看到你独自一人绝望
更害怕看不到你不能陪你一起迷惘
多想你在我身旁看命运变幻无常
体会这默默忍耐的力量
当春风略过山岗依然能感觉寒冷却无法阻挡对温暖的向往
向往……
夏末秋初的晚上,冷冷凉凉的风摩擦着车身而过,许多窜入了半开的车窗里,渐渐地竟让人觉得发寒。
想要在安静中封闭一切的感觉,却偏偏有什么逆行而入将一切磨砺地清清楚楚,尤其是这样婉转不息的歌唱声音让脑中的清醒搅乱了身体里的一团,拉扯着让人难受。
“停车!”
蓦地声音响起,他便立刻踩下了刹车,车子还没有停稳的时候,后座里的人就已经忙得跑下了车外。
路边一棵高树的阴影里,俯身在那里的人吐个不停,撕心裂肺地像是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了,他有些无措地僵坐着看向车外,刚想要出去看看,那人却已经站起身来慢慢地向着远处走了,他只默默看着挣扎了片刻,终于还是坐回车里调转方向开走了。
没有无尽的路,也不会有什么看不见终点,当她终于走回到了楼下愣愣地抬眼向上看去时,早有一人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一下子来到自己身边,而她竟也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是走了多远。
“这么晚你跑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让人去接你!”
并不温柔的声音聒噪在耳边让昏沉着的感觉不悦,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却是终于倒在了那人的身上,本还气急未消的人无奈着收敛起了未说完的话,一步步将怀里的人抱了回去。
一室清冷的灯光照在了她的脸上,映着渐渐退去红晕后有些苍白的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却好像多了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
明明不久前还看她把玩着酒杯满眼温柔的神情,而不久之后的现在,她竟憔悴成了另一个样子,或许他本该明白,时间已经走过了很长的路,就像那时扎着马尾一脸自信笑容的人也还留在从前。
“曾柔……”
轻柔地摩挲着指间下的那张面孔,两个字的余韵还在一室的空间里弥散,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叫了她的名字,想要让她进入梦乡远离沉醉的痛苦,却更想让她睁开眼睛看一看,看看面前,看看他守在身边。
第351章
小剧场现代篇——下
长长的一夜睡梦过后,多了几分身体上的轻松,也还依然残留着几分浑浊不清。
有些不自在地用力按在头上,半晌终于适应了这有些晕乎的感觉,当她终于抬起头来定了定视线,意外地还有人站在进门的地方,一副不知是刚忙了些什么的样子。
“起来了,快收拾洗漱,我做了早餐。”
“早餐?你不是不吃早餐的吗?再说,现在这时间已经不早了,已经迟到了吧。”
看着床上还慵懒着的人,他走了过去却也并没有回答这些似问非问的话,只是动手替她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头发。
这样温馨美好的一幅画面本该无尽延续下去,却是被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此时她摆在床头的手机嗡嗡作响,转头看了一眼那声音的来源,然后不禁抬眼瞥向正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看他视线扫过那个闪动的屏幕一眼又静静地移开了,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快去收拾准备吃早饭吧。”
站起身来的他转身就要离开,身后那人沉默了片刻的声音却是突然在耳边响起,像是无比自然闲聊的一句话,却也一下子让他维持平静的心情彻底翻覆了。
“没想到柳因风的记性还是那么不好,竟然会打电话来。”
好像是在说起一个无关的人,如果可以,也许她都能够悠闲地笑笑来翻过今早意外发生的事,但这个于他而言本应是毫无关系的名字,此时听来却没有一丝的轻松可言,于是他竟不自觉将心里的话问出口来。
“如果你能更早遇见我,你喜欢的人还会是他吗?”
“喜欢?谁?”
本想要再说些什么轻松带过,可带着玩笑的声音还没能开头,却是被他听来平静但又好像十分认真的话给打断了。
“别给我摆出悠闲自在的样子,你认真一点。”
四目相对,静静看着彼此的眼睛,却是不过在一瞬之间点燃了她心里原本平静的火焰,认真,只这两个字就莫名的无比刺耳。
“如果我能早遇上你,那我保证肯定不会多看你一眼,更不可能还有现在,再说了,别人都喜欢要人陪着谈笑风生,你难道和他们不一样,不,你大概是忘了自己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吧。”
看来不在意的样子正说着刺人的话,就这样听着,他却好像能看见那心底不平的波动,已经不记得是多久之前的时候,面对着的这个女人还曾愤怒地谩骂过。
像要诉说正压抑于心底还无比坚定的真理,让你被她攻击了却无法真的厌恶生气,而如今又是在这样的时候,他竟然有些怀念起那时候的她,那个她还保留着的面目。
“曾柔,我还以为你能说出更残忍的话来,说不定会破口大骂。”
听见正看着自己的人这样说,她瞬间有些恍惚的感觉,像是关于时空混乱的错觉,但不过一时之间,她又重新回归,变成应有的模样。
“……现在,你不配,我也不配。”
“哼……我确实是不该太认真,对你也确实是半点真心都用不上,今晚有个公司酒会,你陪我去,记得带上我送你的那只戒指,打扮得光鲜靓丽些。”
好像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他不自觉得轻笑出声自在轻语,却是那眼中原本的光亮竟被深深抹去,她没有再说什么,只看着原容离开。
安静地听着紧闭上了房门的声音和随之而来滴滴答答的钟声,于是一瞬间,一切都变得好安静。
厨房里,准备好的早餐被晾在那里,由热变温由温变冷,她不愿意去看一眼,心里闷闷沉沉的,其实并不是因为那通电话,也并不是为了那个叫做柳因风的人,但他生气了,即便不想相信,却是因为自己。
这一天她没有再去公司也彻彻底底地迟到了,不去在意别人或许背后打量而来的眼光,也没有理会那一通不明的电话,只是静静地呆着,安静等着时间到来,然后自然会有人来接她,带她到原容的身边。
那时的她是被精美装扮过的,带着旁人羡慕的钻戒微笑着走到了那人的身边,这应该是他想要看到的样子,轻挽着手臂紧靠着他站定时,却有太多的相信变得越来越不肯定了。
“你今天真漂亮。”
如往常一般的人依旧这样调笑着,虚情中恭维的话亦或是真心的表达,她也还是带着那一抹笑容,没有厌恶像这样刻意的口气,也说不清这笑容里究竟又多了些什么。
轻抿了一口高脚杯中艳红的酒液,脸上的表情蓦然僵在了那里,然后她好像明白了原容最后说的话,明白了为什么需要她在这里。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周小姐,银丰周董的千金,至于这一位……”
“你好,我叫柳因风。”
迎面而来的两人走进了视线里,听着身边原容开口说的话,然后礼貌性地与来人握手,原容似乎和那位千金很熟,两人你来我往说着些什么,余下的他们还各自站在一人身边偶尔互相看过。
“柳因风可是我们银丰的栋梁,原大老板可得好好和他交个朋友。”
“瞧瞧,真不愧是周董的好女儿,还是那么会说话。”
这个玲珑的女人也许并不知道自己话中的那两人早已相识,又或者周千金分明知道,只是相信刚才说的那句话有成真的一天,对此她却也不抱有丝毫的怀疑,因为现在谁也不能动摇她相信一切尽有可能的信念。
四人站在一起并没有寒暄太久,宴会场上还有许多的人等着应酬,然后没多久那两个人就又挽着手走开了,她喝尽了握在手中的那杯酒,找个理由离开了那里。
外面的风很凉,她并不觉得冷却只觉得格外清爽,天色还早,就这样穿着礼服走在大马路上必然会引起许多人的诧异。
有车在她身边刻意减速慢行,见她没有要停下的样子便又飞快开过,她无所谓地向前走了一段路突然听见身边的车里有声音传出。
“打车吗?”
有人停下来问,她就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静静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思绪随着口中的酒精味道蔓行,勾起了宿醉后的感觉好像仍未散尽。
她不由得想起了初次醉酒的时候,无意多喝却被人撺掇着停不下来,那时她进公司不久也才认识原容,总能感觉到那人的别有用心也就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或者说别有用心的人其实是自己。
那天喝得头昏脑涨的是被他送回去的,打开房门迎接的是还在等着她回来的柳因风,她只记得自己倒头就睡直到天亮,醒来时还守在身边也没有丝毫异样,但没过多久……
其实她只是不知道而已,那时的柳因风因为公司外签合同的差错而被牵扯进了法律问题,身陷困境忧虑不已,她没有发现的这一切,还是后来从原容的口中听说了一些。
而那时的她也并不知道,那份出错的合同也是原容同他签下的,然后一次宿醉之后好像一切都改变了,变得面目全非让人疲惫无力。
紧闭的车窗被打开了一个缝隙,透入的凉风冲淡了车里的沉闷压抑,一时竟有熟悉却又陌生的旋律传来,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了过去。
“这首歌挺耳熟的。”
“没想到你还记得啊,昨晚车里放的也是这首。”
说话的是个大约二十五六的年轻人,干净的模样眼里还盛着热忱,一句话倒是让她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不由得感慨世界之大。
下车时她给了张整钱算是一起付了上次的车费,而那人也将写下了自己名字和联系方式的纸条隔着车窗递了过来,说是以后需要用车方便联系。
工整也还算是清秀的字体,写着容华这个名字,她仔细看过收进了包里,却不由得想起了陈尘的字,一撇一捺,好像也是这个样子。
这个晚上她没有再见过原容,更没有再见到柳因风,谁也没有过来这里。
第五幕,
朝阳升起的一刻,她早早醒来了,站在穿衣镜前打量着自己,被清爽扎起的马尾还有不太浓重的面容,看来是过去的样子却已不是昨天的自己。
收拾妥当还没来得及出门的人被一通电话耽搁了片刻,只是她依然朝着原本的方向,去向本来要去的地方。
“这是什么?”
宽大的办公室内并不陌生的场景,四目相对的两人各自停在在彼此的视线里,让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她没有急于回答,因为面前那人的话也还没说完。
“曾柔,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让你辞职就此离开这里?”
疑问的话里听不出半分疑问的语气,她淡淡吸进了一口气,然后将那只精美的首饰盒拿出来放在了眼前那张光亮洁净的台面上,不必打开,他们都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也因此她看见了原容眼中渐渐下沉的东西。
“原容,我不想伤人更不愿意毁了自己,我必须要离开,你也只能放我走。”
“曾柔,你还和从前一样,只看得见自己在乎的东西。”
她淡淡地笑了,看向一个无奈仿佛又释然的表情,转身离开。
“再见。”
仍静坐在原地的人清清楚楚地明白了她说的一切,只是却不知道她口中的再见是还会遇见或是后会无期,只是从此真不必再花心思去想。
随之而来的午休时间,落地玻璃橱窗后的咖啡厅里,安静的这里多了些客人光临,她径自走向了一处角落的地方,看见了那个早就等在这里的人。
“曾柔你也真是的,”一看见来人就忙着站了起来,像是要缓解长时间等待带来的疲惫感觉,起身放松一下,连带着她也一起站了一会儿,“我要是不先找你你大概半辈子都不会出来一趟了。”
“刘大小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寒暄了两句刚坐下,点好的咖啡就送了上来,两人好像认真地互相看了一眼却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最近还好吗?”说这话的人收敛起了面上的表情,略微一顿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我是说你和原容。”
“……走个过场,也是早晚的事。”
脸上看来平静也没有太多波澜的表情,只看向这样的她,对面坐着的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也说不出是惋惜还是感慨的。
“还以为你们是真的呢,到时候我也能算是半个红娘了。”
“得了吧你,还好意思说呢,进公司没两个月就跑了的人不是你啊,就把我一个人留那儿。”
想起那时临阵脱逃的人,她脸上的笑意里多了些嗔怪,就这样说着,却也并没有把过往的事放在心里,尤其是面前的这人也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唉,这也不能怪我啊,你也知道我没个定性,”收起了眼里的一丝笑意,像是犹豫过后,才又继续说了下去,“其实,那个时候是原容让我把你带去他公司上班的,我还以为他真得挺喜欢你的。”
“原容?那时候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啊?”说不清自己话里的疑惑,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一脸压抑着什么的表情。“他早就见过你了,还是在学校的时候,那时候你不是经常和柳因风走在一起吗。”
“可……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柳因风人挺好的,其实要不是到了现在我也不能说出这话来,那时候天天看你们呆在一起其实我也挺嫉妒的,他对你那么好,连带着也照顾我,害我都有点动心了。”
行走于时间里的人,带着熟识的影子驱赶着一丝陌生的感觉,这时她眼中的人沉稳多了,也已不全然是过去的样子,小心对上了她的视线。
对面的刘美却又急着要说什么,“你可别误会啊,我真的只是想了想,而且……我马上都要结婚了。”
“结婚!?刘美!”越来越微弱的一句含羞的话,差点没让她把入口的咖啡给喷出来,之前听过的原本不真实的话一下子竟像是被风吹走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早说!”
说不清楚心里那一时的激动,连声音也忍不住高了起来,就这样谈笑着过去了很久,等到她离开时,已经是午后的时间。
并不焦灼的日光缓缓推移,映照着房屋的阴影拉扯扭曲,天空很蓝甚至没有一片云彩,看来清冷忧郁,有些事情不必去想,却会在某一刻突然就柳暗花明。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未曾碰触的号码,电话接通时那端的人也是一时沉默。
“我在学校等你。”
短短的几个字,像是曾经时常联络的话,她轻易地说出了口,却没再有那种恍惚的感觉,人非物是,当再走到那里,一切竟好像还都是原来的样子,她曾也在这儿被还是陌生人的原容注意过,现在重新走过,竟熟悉得可怕。
有人说象牙塔是天堂,身在天堂里的人又有多少想要逃出去,现在他们离开了再回来,却又说不出的留恋。
并没有约定准确的地点,在这偌大的校园里要找出一个人来也不算太容易,可好像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她就看见了那个行走在人群里的人,不知是因为对他有多么的熟悉,还是因为如今早已格格不入了。
再次相遇走近,两人一前一后亦步亦趋,没有多少言语只是向一个方向走着,或许他们都已不知该去向哪里,最终她还是带着身后的人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家KTV里。
在没有多少人的白天走进了那间曾经出入的地方,一切也都还没改变。
曾经在这里,她听到了一首好听的歌,片段的旋律还在,可词里的话却是记不清了,依稀像是有守护和永远。
原来以为必然会深刻的记忆竟也会在不觉间全然模糊了,现在的她也并不知道,再过多久这样的今天也会在记忆里消失不见。
我知道并不是耕耘就有收获
当泪水流干后生命还是那么脆弱
多残忍你和我就像流星滑落
多绚烂飞驰而过点亮黑夜最美烟火
多想你在我身旁看命运变幻无常体会着默默忍耐的力量
当春风掠过山岗依然能感觉寒冷却无法阻挡对温暖的向往……
飘散的旋律起起伏伏,她只是跟着那声音浅吟低唱,偶然听见的歌对她而言还是很陌生的,她唱得不好,却总觉得有什么擦着心里掠过了,比曾经陈尘歌声里带给自己的感动更多。
不记得那旋律是怎样结束的,只是当一个熟悉的温度从身后将自己拥入怀中时,便有什么在眼里模糊了,而当模糊着视线再站在校园宽广的天空之下时,始终沉默的人终于说出了许久不见之后的第一句话。
“曾柔,好久不见了……”
一双温暖的手掌想要牵起她的手,她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终于将面前那个有些不安的人隔开在了视线之外。
“曾柔……”
打断了那有些颤抖着的声音,她看来的柔弱里却是坚决。
“过去的我不会想要看见现在的我和你,如今的我们也不可能再回到了,柳因风,我们该好好地说再见了。”
挣扎着的人想要走上前来再说些什么,却是在她不断后退中停了下来,那样的眼神看来能绝望一切,她足够狠心早早转过身去,向着相对的方向一步步走开,这时的她明白了应该明白的所有。
那个人离开了,离开了曾经的曾柔,即便现在的句句属实,这样的彼此也不会有任何的结局,所以一切就应该是像这个样子。
结束在几片树叶飘摇落下的林荫道上,而不是怀着对美好回忆的追念,彼此拉扯在过去已然消磨逝去的明天里。
“没有了眼泪会怎样?”
“我说过的,你笑起来的时候其实更美。”
她好像绝不流泪,因为柳因风说过坚强的人最美,然后在这个夕阳西下的黄昏里,难抑崩溃。
我们何时变成了现在这样?学会了隐忍,不再像儿时那般放声大哭,学会了放手,我们也在成长时看着自己滑落,可又是谁在时间里匆匆走过,谁又无从选择。
抬头看,那时的夕阳真得很美,映照着的一切温柔绮丽满处光辉。
你会爱上某一个旋律。
像是回忆在作祟。
第352章
夜色深沉,唯有当空的一轮月亮正透着银白的光亮,柳因风正走在回去的路上,身影穿行在夜色之中的小路上。
她没有原路返回,左右四下也无人,便抄了个近道,朝自己暂住的院子方向走去,此时她的脸色倒是冷然,在这月夜昏沉之中倒是也并不违和,左右也无人看见她是了。
不过比起方才在沈妙领着去到的那间屋子里头,正看着字里行间那一通编排的故事时,此时她的脸色和情绪显然已经是缓和了不少,但是在亲眼领略了一番在南毒之中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的时候,她实在也说不上该是如何地情绪才好。
不过心头的郁闷总归不会在看完之后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烟消云散了,难怪市面上会有那么多各种各样又乱七八糟的故事,大多是打着她柳因风的名义,有的还算是沾了一点边,也有的根本就是不知道从哪些人嘴里出来的茶余饭后的热闹就是了。
你若是只当个玩笑来看,图个有趣似乎也就过去了,若是真要计较,反倒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计较起了,是该说像沈妙那样的人可恶,还是要把那个执笔费蜡,挑灯夜战的人给收拾了?
何况她柳因风应当是已然撒手人寰不在人世了才对,自然本不该有计较这些的时候才对,而最终说起来,最逃不开的一个人还是要属原容,若没有那人的纵容和起意,像沈妙之流也绝不可能好生待在南毒之中,还能在人眼皮子底下把那些事情给做得风生水起。
柳因风脑子里不禁又蹦出了从那个屋子离开时沈妙那人在门前说的话,当时的她更在意的是沈妙为什么会最终找上了她,而且会带她来看那间屋子,看那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而最后面对柳因风的问话,沈妙也只是笑笑说了一句,“听我的话,日后赚钱自然也能有你的,至于该怎么去做,日后我会告诉你的。”
柳因风自然是无意,也不会真的愿意和沈妙这样的人搅和在一起,尤其是干一些实际上还是损自己的事情就是了,不过她倒是也没有就此回绝什么。
至少不会表现在面上,她倒是想看看,沈妙这人之后还能有什么把戏,而且事情似乎也不仅仅是只是一个沈妙而已,这一路而来的情形以及与南毒,甚至是昔日当家柳因风的传闻和故事确实也不少。
正如她自己就看过的那几篇故事一样,各式各样的都有,她如今已经见识到了沈妙那几个凑在屋子里头,在南毒之内做这些事情的人。
那么除了他之外呢,外头的恐怕也不会少,正如沈妙所说,如今看来这确实也是件有利可图的事情,而沈妙的优势大约就是深入了南毒之中,真真假假的事情自然知道得会比一般人更多一些,倒是也就听起来格外地可信那么一些。
当然了,故事好不好看还是得看手里拿笔的那人怎么写了,对此柳因风本人也算是领教过了,字里行间写着柳因风三个字的故事也看了一些,倒也算是应有尽有了,比她半辈子听过看过的奇闻轶事也不算是少了。
眼看事情已然至此,想要改变什么便自然不会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就是了,柳因风心中清楚,难免就更郁闷一些,不过这办法自然还是要想的。
首先原容那人就是最先要去解决的一个人了,早在亲眼所见那制成的傀儡之时,柳因风心中便已然是这样想的了。
脚步在月夜之下难免就显得格外刺耳,柳因风倒是也不在意这时候会被谁给撞见就是了,如今她的身份在南毒之中实在也算不上可疑,寻常人一般也不会将更过的猜疑和目光,都放在他们这对兄妹身上就是了。
而且这片地方在南毒之中也算是离得偏僻并不怎么显眼的地方,别说夜里,又是在这大晚上的,没人会闲着出来溜达而不是在房间里好好睡觉就是了。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自然是不节外生枝,被人撞见得好,柳因风还是想着早点回去,她也无心在外面吹风赏月就是了。
她走的时候虽然眼看柳七已经睡着了,不过若是那人真的内急或者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中途醒来的话,等发现屋子里头就剩下了自己,而不见熄灯之前还好好待在房中的另一个人的时候,再一激动做出什么嚷嚷的事情,惊动了人就更难看了。
所以既然从沈妙那处离开了,自然是尽早回去的好,然而正在她抱着这种想法走在路上朝着回去的方向走着的时候,耳边隐约就听见了夜色之下的一点异样的声音,是有人吗?
柳因风心里冒出了这么个念头来,侧着耳朵暂停下脚步,往周围并不明朗的昏暗夜色里看了看,静听了片刻之后,只觉得那声音似乎是越来越近了,而且这么听来似乎还有些怪异的感觉。
不过此时她也数不出来,那种异样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正在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惹事先从这里离开的时候,一个黑影嗖的一声翻身从身旁掠过,然后重重落了地。
柳因风放眼看去,就看见一个月色下一个背影出现在眼前,在她默默打量着的时候,那身影又开始动了动,朝着她站着的方向转过了身来。
这个人是……既然人已经来到眼前了,她这会儿也就不想着溜了,所幸把这个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人给看清楚了。
她虽然身上的余毒在来次之后,借助林障之中得到的东西已经清除了,但是之前因为毒性伤害了眼睛却也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的,像是在此时的光线下看人就很容易有种眼睛发酸的感觉,也并不是能够看得十分清楚。
见那人站定在那里然后竟是也没再动作,既没有开口说话,似乎也没有半点想要对话的意思,就只是在那里杵着,柳因风沉静了片刻,然后朝着那人站着的方向走近了几步。
仰着头目光定定落在那人的脸上,借着月色洒落下来的光亮去看这人,越看就越是觉出了一点熟悉的感觉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以前肯定是见过的。
转念一想,脑子里突然就灵光一闪,似乎有什么和面前站着的这人对上了,也是因此她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人跟个木头似的,现身之时却是半晌一句话都没有。
柳因风下意识又再仔细打量了这人一眼,确认了一下这张脸,然后视线下移扫过了他光着的上半身,隐约可见身前有类似刺青的印记。
柳因风不由动了动脚步跟着绕在这人身边看了一圈,只见这人身上的这种纹样倒是不少,身后胳膊上倒是也有,见到了这些,她不由地又想起了另一个人。
即便月色之下看得并不十分清楚,但是这身上的刺青大约也就只能是出自那人之手了,况且南毒之中除了他,倒也没有第二个人有如此兴趣了吧。
柳因风打量了一圈,也算是将这么个人看遍了,心里更觉奇怪的是,怎么会是他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正想着,只见呆呆站了一会儿的这人这时候又动了动,抬起头来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柳因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侧头看去,就看见一个人影从那有些昏暗的来路上正走了过来,这人柳因风自然也并不陌生,即便隔着一段距离还并没有看得足够清楚,不过比起认出先前出现呆立在那儿的人,显然眼前出现的这个要好人的多了,毕竟往日也算是更相熟一些。
“小菜,谁让你跑这么快了?”自那人走来的方向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这话便是朝着正站在柳因风身旁不远处的那个身影处说的,只不过那人并不会给予他回话就是了。
而说话的人慢慢走近了几步,这时目光倒是自然落在了在场的第三个人,也就是站在一旁的柳因风,不过当然了,此时的柳因风依然是那个并不会被轻易认出的样子。
恐怕越是过去相识,知道她柳当家的人,就更不会想到如今的柳因风会是眼前面对着的样子,而柳因风听到许久未听见的颇为熟悉的声音。
听了开头那句小菜的称呼,脑子里倒是突然就想起了当时发生过的事情,也就是这个小菜,采花贼当时是如何被这人给弄死了,又带回了南毒的事情。
梁辰这人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子的,给人一种有些不同并不能全然亲近的感觉,而别人一提起梁辰这个名字,倒好像也是会立刻在脑海里浮现出这人所给人的感觉,除了一些行事可能会有些怪异坚持的时候,南毒之中的人对他最大的印象自然还是在那个给南毒人留下面记的身份上。
“啧,这里怎么有个小姑娘?”梁辰的目光打量着站在那里的人,在一开始的诧异过后,便也在心中略略忖度了一下所见之人在南毒之中的身份。
自然了,南毒的林障又不是白建的,肯定不会是谁家的孩子偷偷跑进了这里来迷路了就是,而南毒之中本来也没有这么大的女童才是,而这两年间南毒也不曾再往里招入修习毒术的人了,这么大的更是没有。
若说是为什么,大约是如今的这里已经是足够热闹的了,或者应该说是杂乱才是。
他们是没有招人进来,不过原公子倒是在这件事情做的不少,过几个月恐怕都能有人被送进来就是了,最后总之是来来去去的,到头来留在这里的人虽然算不上多,却也绝对不少了,至于眼前的这个……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梁辰走了过来,站停在柳因风的面前,一边还特意弯下身体默默打量了一眼,这个年纪不大却能在这里待着的人。
心想这人哪怕不是因为原二公子给弄进来的,恐怕也是能够在南毒之中练一练的吧,这小姑娘看来也是一副不疾不徐,面色淡然的样子,倒是丝毫没有撞见了人应有的惊讶和慌张,开口说话时倒也没变多少,只不过声音倒是这年纪应有的青嫩。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柳因风默默看了梁辰一眼,这一见倒是在这么个月色悄然的夜里,也不知道这人是闲着还是怎么了,竟会在这么个时候和一个活死人满南毒溜达。
不过柳因风这会儿倒是只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倒是也并不怎么觉得奇怪了,在见到这个被做成了毒尸的采花贼时,她或许还会有一丝疑惑在心头。
想着这三更半夜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偷偷做出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或是南毒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在见到了梁辰出现之后,这种想法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即便如今的南毒确实和从前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哪怕是有那么些正如她和柳七一般身份不妥的人正好端端地待在这里,但是即便其中再有不怀好意别有心思的人在,南毒的人却也都不是死人,没那么容易就让人钻了空子就是了。
这一点柳因风还是有信心的,也是相信楚怜的能力,她既然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自然也该能保证所有事情都万全无虞的,否则她这当家人也就白做了。
见这小姑娘说完一句话后便又安静了下来,然后又是转头朝着一旁站着的小菜那里看了一眼,此时那人正定定站着,显然是在等着听他的指令。
“那可不是个活人,害怕吗?”梁辰半玩笑似得说着吓唬人的话,柳因风闻言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张口道:“那你是活人吗?”
“我?”梁辰笑笑指了指自己,“你看呢?”
柳因风没接这话,倒是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和一个哑巴到这里来干吗?”柳因风话中所说的哑巴,指的淡然就是那个被梁辰一口一个小菜叫着的活死人了。
她倒是真的奇怪了,小菜倒是不用睡觉的,可是梁辰一个大活人这会儿不好好在自己的床上待着,领着这么个东西出来晃悠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吓人不成?
梁辰这会儿更是越发地觉得,这个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了,“我还没说你这大晚上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是要干什么,你倒是问起我来了,你不知道自己待着的地方是哪里吗?这可是南毒,可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进来的地方,小姑娘,说说吧,你是来干什么的?”
柳因风觉得梁辰这话说的确实也没错,只不过听他拿这话来问自己,她就没什么耐性和这人在这大晚上的站在月亮底下浪费时间了。
本来她就正准备往回走的,也不愿还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就是了,左右也不能和梁辰在此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她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找他还能有什么事,就权当是在大晚上的散步遇见了就是,然后该干嘛干嘛去。
“我说过了,睡不着觉出来走走的,我住的地方隔这里又不远,我可是从没见你这么个人在这片地方出现过。”柳因风随口说道。
梁辰想了想,这小姑娘说的话却是也还挺有道理的,他怎么觉得自己倒像是被一个小姑娘给说服了,反倒是觉得自己没什么理了。
“那我跟你差不多,我也没睡着,所以带着你说的那个哑巴出来晒晒月亮,你知道吗,这人死了可是要多见见月亮才好呢。”
他说着还特意伸手指向一旁直挺挺站着半晌没有半点声音的一个存在,最后颇为坏心思地以说鬼故事一般的口吻来吓唬人,要是他知道眼前站着的人其实是谁的话,想来他肯定是不会想这样做就是了。
柳因风瞥了梁辰一眼,心想这人大概是太闲了,以至于大晚上的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是因为他其实本来就是个夜猫子?这点柳因风从前倒还真的不知道就是了。
“那你们继续吧,我要回去睡觉了。”说完这句话的柳因风转头便离开了,朝着回去自己院子的方向走了过去,也没有再理会身后还停在那里的人。
梁辰一时间倒是被晾在了原地,眼看着一个并不高大的背影在自己面前越走越远,最后彻底隐没在了昏暗的夜色之中,他才不由地摇了摇头,将目光从那个通向有人居住的一片院子的小路上移开了。
只不过对于突然碰见的这么个尚且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小姑娘,梁辰倒是多了些在意,或者这份在意本来就是源于对她的一点好奇上头吧。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来了南毒多久了,这样看来倒是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夜里一个人走这种小路也丝毫没有什么不便的样子,而且这孩子看来确实是有些不同的,或者说能够进到这里来的人肯定不会是大街上随便抓来的哪个人就是了。
而她的年纪尚轻,若是因为原容的事情而来到的这里,梁辰想到此倒是不禁多了一种预感,那就是这个小姑娘日后会是那个对某人来说很有用,或者正是索要找到的那种人吧。
“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你不睡我可是要困了。”梁辰说着说着倒是打了个哈欠,转头便也往回去的方向走着。
然后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脚步声,亦步亦趋就跟在后头,最后和他走路的声音彻底重叠在了一起,倒是在夜色之下显得颇为和谐。
这一晚上折腾到了现在,柳因风也是觉得困了,她住的院子里头这会儿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柳七看来还正睡得香,丝毫也没有醒来的样子。
她动静也不大,转身关上了院门,然后便往屋子的方向去了,这时在关上的大门之外,一侧的树影里倒是悄声探出了一个人影来,朝着院子的方向静默了一阵,最终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353章
林障之中,一个人正背着个背篓在林子里头晃悠着,手里还拿着一把小锄头,此时那背篓里头的东西虽然算不上多,倒是也算是有所收获了。
只不过这些东西说来有用,确实无论哪一样拿出来都自带毒性,用来炼药制毒绝对会有很好的效果,不过若说无用的话,除此之外倒也并没有其他的用处就是了。
山间摘得些野菜,挖些笋子好歹能下饭做出些美味的菜肴来,南毒这林障之中的东西肯定是不会有人惦记着尝尝它的味道也就是了,平常也不会有什么人是为了进到林障之中闲逛就是了,更不会对那些花花草草毒虫毒物的东西上心才对,就算是南毒之人也是如此。
他们也不是日日都和些毒物打交道,成天想着钻研炼毒而不是好好生活就是了,而此时的这人游走在林间显然并非如此。
他会做这些却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有心钻研各种毒性,以求能在医术之上也有所精进,不过虽然追求这东西未必不是没有的,但一向若是能让人如此上心的话,绝对是件难得的事情。
对于他来说虽然到了南毒之中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了,这片林障也算是来过了许多次,但是若说像眼前这般颇有些求知若渴的意思的话,倒是也并不常见,而之所以会造成如此,却是和之前看过的那兄妹两人分不开的。
“若是师父在的话就好了,他一定能将那种毒性给弄清楚吧。”
忙活了一头汗的人对着手上的一株看似平常,但若是你手上不小心有了个伤口的话,那再碰上了这东西,便是一瞬间可能就得要了你性命毒草喃喃说话。
今日在这里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虽然他是吃了解毒的药才进的林障,但待的时间长了总归是不太好,何况即便是继续在其间摸索着,想要弄明白个所以然来显然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但是那疑惑不解的感觉却始终还是堆积在心头,更是挥之不去,一时间总不会让人忘怀就是了。
这人决定离开了,雨水背着东西就起身往走入林障向里头的方向走去,想着今天先回去了,将今日找到的这些自己觉得毒性可以一探究竟的虫草一类,再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能在毒性上头有所启发,也好能想明白什么。
世界上保不齐就有灵光一现的事情,哪怕是想想也是好的,他就这么往回走去,一路上也遇到了些熟人。
如今他在南毒之中也已经是个有名有姓被人看待的人,一向和他们关系也算是都不错,加之他本身就是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学习的就是和药草打交道的事情,所以常常以这么一副状态从林障之中进出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也没有人会在意就是了。
看了也就是打趣两句,说他勤劳之类的,寒暄了两句过后便各忙各的去了,今天他在路上走着也同样是如此,和往常也并没有区别,只是这回在回去的路上倒是遇见了一个人,如今的当家楚怜。
当家的自然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没事也不会和他多耽搁时间,平常他虽然在南毒之中走动,不过去的地方一向也就那么几处,也不会各处乱跑就是了,倒是不怎么会见到楚当家就是了。
以前若是南毒中人出了什么事,一时有个不适的地方,他们自然会先来找的人就是他师父,有的时候他也会跟着一起,也算是个帮手。
南毒之人对他也算是很好了,楚当家也是,虽然接触不多,平日里看起来还有些不怎么好亲近的样子,这要是在平时,他在路上碰见了人点头打声招呼,过后就默默走开了,绝对不会主动上前去和当家的搭话。
今天他见了人倒是下意识犹豫了一瞬,不为别的,为的就是之前去给那对兄妹看诊的这件事情。
当初来找到他过去的人自然不会是楚当家本人,不过听传话那人的意思,这吩咐应当就是楚当家下的,只不过之后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一般,虽然到现在才过去了几日,也并不算隔得时间太久,不过看楚当家也并没有急着找到他问些什么。
而就他自己来说,有的话他也不知道是该说不该说,说的话,他自己尚且没有把真得看出来个所以然,所察觉到的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点迹象。
这还是在那小姑娘坚称中毒之事他才得出的结论来,但是到了那个傻大个的身上,听来似乎应当是同样的情况,但却是一无所获了,但若是不把这当一件事情的话,他心中显然也是不安心的,否则这两日自己也就不会频繁进出林障之中,总想着能研究出什么来。
若是真让他主动去找到楚当家去说什么,他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不过眼下在路上碰见了,心里倒是一下子有了决定,便是在点头打了声招呼之后然后径直走到了楚怜的身边去,将人也给拦了下来。
第354章
楚怜看人主动上前,便知道大约是有什么事情,便也停下来问了一句,“怎么,有事?”
她心中此时虽有所想,但是也并不能确定究竟是怎样的,若说这人好好地能有什么事情要找她,她也说不上来,之前让人去找他给那个柳一去看看的事情,楚怜自然是记得的。
只不过当时之所以会那么做了,倒并不是出于对于那样一对兄妹的别的心思就是了,只是心中知道沈妙那人干不了这活,觉得自己随口一句话帮人一把也算不上什么。
虽然她是有些介意因为原容而出现在南毒之中的那些人,不过那对兄妹在这之中显然还是有些不同的,至少比她之前见到的看着还能舒服一些就是了,虽然她找人传了句话,却也并不会那么上心,所以之后也并没有还要问问这人去看的怎么样了。
在楚怜看来,大约也不该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若是真的有什么看不好的病,便也只当是如此,旁人也无能为力,或者若是真有什么,看病的人回头也会和自己说就是了。
楚怜也就并没有放在心上,眼下看着一向少与自己有接触的人主动上前,一副看来有话要说的样子,她心里下意识倒是就想到这件事情上了。
但是若说真有什么,她却也想不到会是什么,只是确实也不曾想到,接下来听见的话还确实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是她之前并没有去想的可能,不过似乎却也算是证实了之前那个柳一自己说的话。
身边的人一开始脸上就透露出有些不同寻常的样子来,并没有马上开口,还颇有些神秘的架势。
楚怜见人那磨磨蹭蹭往身边凑过来的举动,一时间还有些不耐烦,好像这南毒之中还有什么不便说的话似得,“孙亮,有什么话直说,这里又没别人,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身背背篓的人下意识应了一声,身后的东西一直都没想起来放下,这时候不由地伸手提了提背着的东西,便是开口说道:“那对兄妹那里我已经去看过了,按理说人是好好的,应当也没什么大碍,不至于费心,可是……”
他的话说到这儿,还是忍不住又迟疑了一下,似乎实在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说才好,或者怎么样去解释才能将自己所察觉到的,甚至他都觉得尚且不太明朗的事情,清楚地传达给眼前的人知道。
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有些胆怯和楚当家说话就是了,这时他不由地抬眼看了看楚怜,最后还是把心中所想的都说了出来,“但是真如那个小姑娘说的,她是中过毒的,而且那毒似乎还很不一般,我能确定她曾经是中过毒的,但是要说是什么毒,其他的却是也并不清楚。”
“而且就我当时去看的,她已经是痊愈了才是,余毒已清,应该是没有大碍,而据她所说的,她哥哥也是中过毒的,但是在这柳七的身上我倒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能是我的医术不精吧,对于毒性一类还不十分通晓。”
楚怜静静听完了孙亮说的话,面上看来倒是比心中一直在纠结着什么的人要淡然地多,她初见到那个柳一的时候,就听到她说过什么是要来到南毒治病之类的话。
眼下听孙亮说的,莫不是指的中毒的事,不过就算是真的是中毒了,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毕竟这世上有毒的东西多了去了,大千世界更是无奇不有,不小心误服了什么东西都有可能会中毒。
但是一般中毒了,自然也会有解毒之法,否则要不就是一击毙命的那种剧毒,可能连救治的机会都没有,要么就是一些诡异的毒性,这点,对于南毒出身的楚怜来说,也并不觉得陌生就是了。
但她却也并不认为所谓的中毒会是和这种有关就是了,但是就方才听到的孙亮所说的话,似乎事情倒是有些复杂的那一种……
“在你去看之前,你说的中毒就已经治愈了,所以你确定确实是因为中了毒?还是你所说的什么很不一般的毒性?”楚怜忍不住质疑这人。
别的不说,但是孙亮的口气,你是在也不能说他就是多坚定的样子,说是一人中毒痊愈了,另一人可能也中过毒,但是却也没发觉出什么来。
这自然是让人听来都不由地会觉得疑惑的事情,总觉得在听人说些什么不怎么靠谱的话,但是她心中却也并非一点都不相信就是了,毕竟如果那对兄妹真的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两个人,那他们就不应当会出现在南毒之中。
若是真如那个柳一所言,是为了治病才来的这里,那么如孙亮所说,那两人如今身体应当是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即便真的曾经有过中毒的迹象,如今也算是解了才对,对身体也是无害的,那所谓的治病应当也就不存在了,既然如此的话,他们就更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才是。
或者他们眼下还并不清楚这种情况,但是有一天他们知道了原容之所以会让那些人留在南毒之中最后是因为什么的时候,哪怕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该这么选才是了。
只有别有用心的人才会宁愿留在这里也不愿离开,但是那两个人会是怎样别有用心的人吗?楚怜现在不好说。
如果没有孙亮所说的那个神秘的毒性存在过的迹象,她或许不会如此去想,但是那样看来寻常的一对兄妹,好端端的会有什么让人费解的毒性加身吗?
孙亮的本领有几分楚怜虽然算不上十分清楚,但好歹也在南毒之中待了这么长的时间,若只是寻常的毒性,应当不会这么地纠结又模棱两可的吧。
孙亮此时也觉得有些委屈,更是有些懊恼的情绪在心里,默默垂下眼睛说了句,“我虽然确实算不上通晓毒性,但是也刻苦研习医术多年,又在这里跟着师父学习了这么长的时间,倒不至于会看错的吧。”
楚怜对于孙亮辩解的话不置可否,她心里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总之是将这人的话也听了进去的,默然了片刻之后抬头看了站在一旁的孙亮一眼。
“我知道了,有劳你了,我还有事,先去忙了,”楚怜说完这话,孙亮的心里也算是安稳了下来,总之这话他已经说了,倒是也就能安心不少。
正当他点头应了楚当家的话,背着背篓准备离开的时候,才走出了两步,然后就被一个声音给叫住了,他不由暂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跟自己说话的人,“楚当家还有事?”
楚怜似乎是想了想,这时叫住了孙亮和他说道:“以后他们那里如果再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还去照看着,毕竟你已经是看过了的,对他们的情况自然也熟悉。”
孙亮应了一声,对此倒觉得没有什么,不过是多照看两个人,而且他本来就对于那所谓的不知明的毒性,就还耿耿于怀,自然也不会就这么糊里糊涂就过去了。
只不过楚怜对于那对兄妹的另眼相看,他自然也是能看出来,不管这决定和他方才对她所说的那番话有多大的影响,但总归也不是件坏事才对,或者从当时让他去到那两人处看过的时候,就注定了会有如今的样子了。
孙亮这会儿重新背着他从林障之中找到的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往回去的方向走了,楚怜默默看了一眼,不知是在思索些什么,片刻之后也才转身离开。
若说在南毒之中,如今柳因风最在意的一个地方,除了林障,倒还真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她本来自然是不会将心思放在那片林间之地,除了之前的可清除自己身上余毒,彻底将眼睛给医好所需要用到的药材可在那里找到之外,本该也没什么其他的了。
她本来是更应该着眼于南毒之中,不过自从那时恰好在林障之中,听见的熟悉的鸟鸣之声的时候,柳因风心中倒是突然被什么给揪住了一样,不为别的,只因为意料之中所听见的鸟鸣的声音。
昔日林障之中有一对鸩鸟,当时却是因为曾柔的关系而生生害得其中一只没了命,但是当时在林障内,她分明是听见了两个有些不一样的鸩鸟啼鸣的声响。
当时她不由地还恍惚了一瞬间,仿佛是回到了那时,一雌一雄两只鸩鸟都好好活在林中的时候,而后一瞬间想来,那早就是过去许久的事情了,就和她离开南毒一样久了。
鸩鸟对于南毒来说,可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了,不过在柳因风看来,显然却是又有些不同的。
南毒中的人都是将鸩鸟作为一种崇拜和标志一般的存在,大多是敬而远之,她却是为了能接触到到它们,硬生生花费了不下三年的功夫,对于当时初初掌管了南毒的柳因风来说,鸩鸟的亲近,尤其是它们身上的毒性都是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对于南毒来说,其实也是如此,
死去了一只鸩鸟实在是一件遗憾的事情,她不禁又想起了当时在自己离开这里之前,亲自送回林障之中的一颗鸩鸟的蛋,倒是真心希望一切正如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而不仅仅只是虚无缥缈的一个声音。
当日一时听见的两声重叠的鸟鸣之声,确实代表了还有新生的鸩鸟存在了这里,只不过即便柳因风心中再怎么期盼事实确实如此,但是在没有真的确认之前,便也没有一个定论。
而她现在也并不是一个能够长时间待在林障之中,不论是身体,或者是身份来说,都是并不合适的,而眼下在真的在南毒之中以一个外来之人的身份待下来之后,似乎便再没了什么后续的事情。
其间除了那个沈妙以外,更是无所事事悠闲安静到,好像他们这些人真的是被选进南毒之中享清福来的。
柳七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慢慢地似乎是越来越习惯待在这么个地方,每天有吃有喝的,又不必像之前那样舟车劳顿长睡在马车里,有属于自己的屋子,里面一应俱全,就算不是高床软枕,确实也不差了。
只不过唯独就有一点,可能就是太过无聊了一些,因为能去的地方有限,每每都会被柳因风给叫回来,不让往其他的地方去。
其实柳七本来也就是和她形影不离的,柳因风在的地方,柳七最多也就是会在周围的地方转一转,并不会走得太远,过一阵儿很快也就回来了,而他想要看看这里的其他地方,柳因风自然也不会带着他去。
说起来一段时间下来,除了最开始进入南毒时,以及后来一群人被一起带着到关山闭室前头那地方走过了一趟,路上还见过不少的南毒中人以外,后来他们可以说是就在南毒之中的偏僻一角终日晃荡着。
偌大的南毒,柳七也只看过了一角,南毒中人除了楚怜和梁辰,也没有别的什么人了,至于柳因风,她倒是不好奇其他。
南毒之中还没有她没见过,没去过的地方,总不会像柳七一般的,对那些可见却不可去的地方好奇就是了,而且那日就算她要往其他的地方去,也自然不会只是带着人开开眼界,或者是单纯地看看风景看看人就是了。
不过对此柳因风一时间却没有满足他好奇心的意思,若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她不想节外生枝。
除了那个沈妙和这人暗地里说过的那些话之外,柳因风心中能想到的另一个人自然就是当时来看过的那个小大夫了,她是觉得那个人一定还会再出现就是了,而不会是就此不闻不问,只不过他的出现倒是要比柳因风想的要晚了不少。
柳七虽然字认得不全,不过在这段时间里头也算是学了不少,这全都是因为无聊的关系。
若是这人一缠着她说无聊,柳因风就随手把书册给丢过去,让人看着识字,这大约也是那书册最好的用处了。
只不过这样的事情多了,柳七自然也就没那么听话了,后来柳因风更是干脆不知道那书到了他手里之后又被丢到什么地方去了,总之是不想整日窝在房间里,无事就被用书册打发了低着头识字学习。
第355章
柳七更想让柳因风带着他到外面去,外面对于这人来说,显然是要比四四方方的房间里更有吸引力就是了。
柳因风想起曾经还在他自己家里的时候,那时候的柳七似乎也不是个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的乖儿子吧,就她看见的就有不少灰头土脸,不知道钻到哪里闹腾之后的样子。
更有甚者,还一路跟着她往山上去,确实也不是个能乖乖待着的人,一路上都是在外面倒是还好,吃点苦受点折腾他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来,反倒是这会儿好好在这么个地方住了下来,就越来越不安分了,成天想着要往外去。
大约也是路上的疲累颠簸的日子都给忘了个干净,整个人彻底缓过乏来,倒是又精神十足的一个人了,不过对柳因风来说,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好事。
趴在门上的人正把两扇房门当成玩具一般,一个大个子似乎就跟门过不去了,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就在周围徘徊流连着。
只不过柳因风自然知道柳七真正感兴趣的不是一扇门,而是门外的世界,说白了,他又是在屋子里头待的无趣了,想要到外面去玩,但是他真正想去的地方,肯定不单单只是院子里头而已。
一旦带着柳七出了门,他就一定会慢慢地试着来,尝试着到那些好奇又没去过的地方去,一步步拉着你往远的地方去,柳因风自然是没有那个兴致,带着人游玩踏青似得在南毒里头转悠。
若是在之前,见到柳七在房间里头坐立不安的样子,她一定会觉得碍眼,跟着就打发了人出去,让他离开房间自己到院子里,倒是也不怎么会担心柳七会走远。
他虽然是贪玩也不怎么安分,但至少这一点还是好的,那就是跟屁虫似得不会一个人就不见了踪影,即便不见了一会儿也绝不会走远。
以往将人打发去院子里头,对于柳因风来说是既清净又能安心的做法,不过现在她倒是不怎么会这样做了,因为院子里头原本和他们同住在此的那位姑娘,前天又搬了回来,也就是当时同车而来和他们一同留在了南毒中的那个人。
只不过在那次被一同带到了关山闭室前头接受了所谓的考验之后,原本住在这院子里头的那人也就搬离了这里。
柳因风并没有多想什么,本就是和自己没太多相关的事情,而且院子里头就她和柳七两个人住也更加地方便自在,只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有一天那姑娘就又回到了这里,相比之前保持着距离并不怎么接触的时候,倒是还主动过来和他们说话。
柳因风虽然对于这人并不能说是了解,如今也只是知道了一个名字,知道她叫做李景,其余的也便没有什么了。
不过对于这个外表看来文静少言的人,她心里并不会只当那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平凡之人就是了,哪怕是能够留在南毒之中的他们这些身份的人中,确实有一些单纯只是为了原容而来到此的。
甚至就如那日在关山前头所听见的一人指控沈妙的话那样,自然还可能有不少的其他人是接住了诸如沈妙之类的人的帮助,暗中做了些手脚才通过的林障来到了这里。
但是这个叫做李景的人莫名给她一种异样的感觉来,这种感觉偏偏因此人而起,要说有什么缘由,倒也是莫名,尤其是在与之有所接触,甚至是听见这人上前说话的时候,那种感觉倒是格外明显了一些。
只不过感觉归感觉,到底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当然了如果所有人的别有用心都是冲着那位原二公子去的,那她自然只当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反而会从旁看得欢欣愉悦也不一定。
当然了,前提是赖在南毒之中一派反客为主住的自在快活的那位原公子,不会连累了南毒也跟着倒霉就是了。
“天气好,玩水去好不好?”半天没得到回应的柳七,终于在憋屈了一阵儿之后朝着柳因风开了口。
身前的门打开了一条缝,玩够了似得人将眼睛从透过门缝看见的外面收了回来,转而盯着坐在桌旁闲来拿着一杯茶水喝着的人。
柳因风连头都没转,似乎就没听见有人说话似得,以往这样的说辞也不少,话中指向的无不是一个目的,那就是能出去,不过这回的听来倒是还有些不同,是她第一次听说的,竟还有些新鲜、。
“玩水?哪里有水给你玩?”大约此时天气正好,和煦暖阳下还带着一点躁动的热气,这样的时节倒是个游山玩水的好时候。
柳七的话不由地倒是多了那么些吸引人的地方,只不过这在南毒之中自然就另当别论了,对于柳因风来说,走不走出这间院子和走不走出林障差不多是一个意思,确实也没什么新奇可言。
就算是有她想要回去一探究竟的地方,如今的身份也未必允许,现在做些什么也显然时候未到,总该徐徐图之才是,倒是不急在一时。
对于柳七而言,事情显然并非如此,整个南毒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又有很多新奇的人和景色,若不是柳因风不肯,他哪里都想去,早就把这么大个地方都走遍了就是。
还有那些脸上画着奇奇怪怪东西的人,柳七虽然见得不多,但确实也是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印象,便也多了份好奇,偏偏到此之后的好奇心一直就没被满足过。
“有水的,我们去过的地方,那里有水,好大的一片!”柳七说的头头是道的,一边还伸手朝外面的方向指去,倒不是信口胡言的样子。
可是要说南毒之中,难道他会比柳因风更清楚?她抬眼看了看一脸期待,说话都不禁有些激动了起来的人,很快地也就知道柳七所说的那个能玩水的,有好大一片水的地方指的是哪里了。
说起来除了当时他们这些人都被一同带去了关山的方向,在来到南毒之中也没去过更远的地方了,柳七能见到的水便是那里的一处水潭了。
只不过别的不说,就是关山闭室那里,平时就连南毒之人都不会随意前去,虽然如今楚怜是将那里用作什么她并不清楚,不过之前她在南毒时那里便是用来练功修炼的地方,少有人来往,尤其是在水潭之中有人落水出过事情之后,就更少有人会往那个方向去了。
而对于其他的人来说,那里就更不是一处能自由来去而不会被人阻拦之地,之前他们被带到那里去时,虽然南毒之人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当时也有阮宁带了人亲去看守戒备,也不是放任置之。
不过这些对于柳七来说都不意味着什么,他不明白也不会想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他心里最关心的当然还是那处的远远看去波光粼粼的水潭,而柳因风自然是要打消这人的念头,最好是能一劳永逸不必听柳七为此纠缠个没完。
“记得你当时是怎么从那儿回来的吗?不怕那些蛇了吗?”柳因风淡淡瞥了他一眼,看那脸上的表情,也知道这句话是管用的。
柳七本来也不算是个怕蛇的人,甚至只抱着好玩的兴趣根本不知道有危险的存在,不过当时影凌让他见到的,显然并非他所能想象到的那样。
那一个坑里一群蠕动着的东西凑到了一起,没有人愿意见到,更多的只会是躲得远远的了,柳七自然也是知道怕的。
想想那个漂亮的水潭也是在那个方向,本来的高昂兴致自然也就跟着有了变化,不过此时他心中还有些不甘心就是了,小声嘀咕了一句,“好久了,蛇都跑了……”
蛇跑没跑的柳七不知道,也总归是有些胆怯的念头在心里的,也就不敢吵着要去玩水了,同处一屋的柳因风自然也就能耳根清净不少。
不过她所关心的自然不会是像柳七想的那些,不过倒是由此想到了关山那处,此时的柳因风心里也就不由地想到了些什么,想起了当时离开南毒之前所见到的,原容让人亲自将闭室的两道石门都给封死了的那时,而如今想必那里已经是畅通无阻了吧,否则那傀儡又该从何而来呢?
柳七这时候从门前走了过来,见坐在桌旁的人一时沉默着,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些什么,便悄声走了过来,不过心里还是抱着一点念想,那就是出门去。
即便不能玩水也好,但是比起一个人出去,他还是更想要和柳因风一起的,“那我们不去玩水了,去哪里都好。”
一双手落在了胳膊上,抓着她倒是也没太用力,却也是不打算很快放手的样子,柳因风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蹲在身前一双眼睛定定看过来的柳七,那脸上的神情和期待之意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
柳因风本来的思绪一时间也跟着一扫而空了,虽然出去也做不了什么,比起她去找别人,更好的便是等人找上门来,不过一直待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确实不是件多有趣的事情。
即便还是那些柳七早不知道走过看过几遍的地方了,再走走看看却也无妨,这么想着柳因风便也站起了身来。
柳七一见她动弹了,便知道马上就能一起出门了,脸上的表情顿时是乐开了花,兴高采烈地扯着她的胳膊,就往出门的方向走去,柳因风便也由着他,两人一同往外走着。
院子里头自另一个屋子里头这时探出一个人影,正不紧不慢地推开了门来似乎也是要出门,正好就和来到院子的柳因风他们碰了一面,柳七急着往外走倒是没顾得,柳因风侧头间便看见了不疾不徐正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的那人。
而那姑娘的目光也正冲着他们两个打量了过来,一双目光一时间也就撞在了一起,这人仍如柳因风最初在同一辆马车上感觉到的那样,是个话不多的文静之人。
只不过人自然是不能凭借一眼来定论的,这点不论是她看别人,或者是别人来看他们,应当都是如此的,真正表里如一一眼看穿的那个,恐怕也只有柳七了,只不过就是这样,也未必就有人敢就此相信,而不是抱有怀疑的态度来审视一个傻子就是了。
“要出门啊。”李景看着他们扬起唇角轻轻笑了笑,先开口和他们打了招呼,柳因风便也应了一声,倒是也没来得及做出过多的回应来,已然被一路向前的柳七给拉着往前走了。
对于面上看来相处还算融洽的住在同一间院子里头的另一个人,柳因风心中所想的却倒不是仅仅只像这种表面上的和谐说给人的感觉一样,相反地,这人越是像刚才那样表露出一点亲近的意思来,柳因风倒是越发觉得怪异。
本来或许应当是只当做人之常情的事情,或者在有些人的眼里看来柳七就是一个脑袋不怎么灵光,行为看上去会有些像是没长大的孩童一般的人。
而身边的柳因风一眼看去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的样子,你也并不会从他们身上怀疑或者去想更多的事情来,除了像影凌那样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知晓本来身体的身份,旁人自然不会如此,更多的该是以对待一个傻子,外加一个孩子的眼光来看待他们。
但是这个叫做李景的人,却本不是一个会对傻子和孩子格外亲近另眼相待的人才对,这一点不论是从最开始同乘一辆马车来到南毒,到之后也在这院子里同住的那段时间来看,似乎都是如此的。
哪怕是正如刚才那般出门时在院子里打了个照面的事情,以前的时候似乎就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虽然那时候的他们还没有确定是被留下的人,因此也并不被允许可以在南毒之内四处走动。
但是至少柳七是常会在院子里晃悠的,有时候也会拉着她一起,但是李景居住的那房间里头却始终是门扇紧闭,安安静静的样子,除了在有人送饭过来的时候会听到那扇房门开关的声音,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好像那里就没有住人一般。
至于会碰面打招呼这样的事情,就更加不会存在了,以至于后来李景搬出了这里似乎也根本没什么太多的分别。
至于这人当时的离开,以及这回的搬过来,又是如何发生的或者是否有谁安排,柳因风一时间倒是不得而知。
她没有过多去探究这人的意思,但也还是默默地将这么个人放在了心上,不经意间也会观察一下,也算是多留了一份心,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于是比起之前,如今她反而会格外地注意柳七的来去,至少在和那个李景的接触上,她并不希望柳七是在自己所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发生的。
只不过柳七全然不会注意到这些就是了,对于他来说,能出来而不是闷在房间里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第356章
柳因风带人出门,自然不会是专门为了满足柳七的要求,领这个在房间里头待不住的人出来放风的,至于柳七一时兴起所说的什么玩水的事情,她自然也不会答应。
比起往关上那个方向去,她倒是不自觉朝着林障的方向慢慢悠悠走了过去,虽然没有就这么往里走的打算,不过就这么围绕着林障一路走一走,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虽然鸩鸟常出现的地方只会是林障之中的深处,不过即便是碰碰运气也好,没准就能听见什么声音传出来,或者是有影子从树冠之上的天空中掠过,总之,柳因风还是很想能够亲眼确认一下的。
只不过并不知晓她心中所想,也压根就不知道何为鸩鸟的柳七,却显然对于柳因风所选的地方并不满意,几乎是从他们一路朝着这个地方走来,放眼能看见前方的一点树影的时候,柳七就已然是生出了退缩的心思来。
这一点,一直走在边上原本还被身旁的人给扯着胳膊走着的柳因风,自然是马上也就发现了他的异样,不由也随着放慢了脚步,侧头扬起脖子,打量向表情看来似乎一下子没那么积极的那一张脸。
“怎么了,走累了?”柳因风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不以为然。
以柳七的劲头,要是能这么快就消停下来反倒是件奇怪的事情,不然她也不必整日因为常常要和这么个傻大个窝在房间里头大眼瞪小眼地被人磨着烦着而感到无奈了,“今天这么快就玩够了?那我们回去?”
柳七自然不是玩够了,而且可以说自从来了这个地方,实在也没什么可玩的东西,新奇的地方想去却也不能去,因为身边的人不允许,而且若是柳因风不动弹,再怎么好奇的地方似乎也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还有那时候看见的长得特别的,脸上还有花纹的人,他好像也再没怎么见过了,只不过他就算将这些都和柳因风说了,她也不会同意的。
同意去看漂亮的水潭,去找那些长得特别的人,最多就是带着他一起在走过了很多次的地方再转悠一阵儿,然后便重新回到住着的院子里头。
无所事事待在房间里的生活是柳七最不喜欢,觉得最没有意思的,柳因风在他身边也不会和他一起玩就是了,如今他一听到身边的人说是要回去的话,下意识地就立马用力摇了摇头,表达着自己的反对意见。
可是眼睛却还是不经意的就往那一片树的地方看去,眉头还是轻皱着,过了一会儿便小声说了一句,“我们去别的地方好不好,不想是这里。”
“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好让你去的,告诉过你在这里不能随处乱跑,会给人添麻烦的,像是什么水潭那样的地方,我自然也不会带你去,那种地方本就不安全,那里的水可是要你你这个人还深,你知道吗?”
柳因风打量着柳七说话,语气里不自觉的就是一副教导人的意思,虽然柳七一向也算是听话的,但是她也并不认为你若是真的好声好气,让他觉不出半点严重之意,他还会真的好好地把听到的话放在心上。
别的不说,就单凭这人从前偷偷跟在自己身后一路离家上山四处乱窜,恐怕就是没把自己亲娘话给记住了,不然她和柳七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也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就是了。
柳因风对于柳七,基本上是拿出了教育徒弟的感觉来的,只不过她自己倒是也从来就没有真的收过谁来当自己的徒弟就是了。
若说唯一一个有此待遇的,只能说是曾柔了,如今的柳七有时候倒是平白会让她有种想到了儿时曾柔的错觉,一样的粘人,不同的是,曾柔不会像柳七这样,大多数时间默默无语,你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而即便是哭包似得曾柔总有长大的一天,而与之相比,柳七就更加让人无奈地多。
按说柳七要是个智力没有什么问题的正常人,长到这么大了,实在也无需别人在一旁耳提面命,反复叮嘱什么不能做。
若真是如此没有点灵气的一个人,那怎么也轮不到她柳因风来教就是了,但是谁叫自己摊上了,看着人高马大的却与个孩童也没什么区别,你便也只能格外地拿出些耐心来了。
耐心柳因风觉得自己有,但是实在算不上多,尤其是在面对像是小孩子这样的,不能以正常的方式待之,大多数时候甚至是要拿出耐心以哄为主的人时,她往往是会下意识避开,并不愿意给自己找不痛快。
只不过遇到了柳七之后显然也是无可奈何,如今那自觉不算太多的耐心,似乎已经在这人的磨砺下变好了不少。
不过每每和柳七说话的时候,两人对面站着都让柳因风有种似乎他们两个人是该调换一下身体或许才更加符合的感觉,只不过一切倒是也由不得他们,便只能是一如眼前这般了。
柳七难得安静了一下,没有急着嘴上反驳柳因风的话,半低着个头一时间就这么原地站着,嘴上说着不想回去,却也不急着往前走了。
而柳因风方才说的话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至少看着样子倒是乖顺听话的,半晌撇撇嘴才又说了一句,“我不是想去玩水,我就是想随便走走,我们不往前走了好不好?”
柳因风觉得这样的柳七有那么点奇怪,哪怕是在他兴高采烈地提起了玩水的事情,然后被柳因风拿蛇给唬了回去了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抗拒的样子。
她不由转头往止步的前方打量过去,目光静静落在那层层的树影里一阵之后,这才突然挑起了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回头那一双眼睛默默打量了柳七一眼,“难不成你是怕这林子?”
柳因风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原本倒是真的就没往这上面想过,不过看柳七这有些反常的模样,似乎是有些害怕什么。
再联想到初来南毒途径林障之中时中毒的事情,那时候虽然及时给柳七喂食了有解毒对抗林障之中毒性的药草,不过倒是也让他跟着疼了一阵儿。
当时看柳七还是很淡定的样子,至少没让柳因风跟着丢脸,乖乖忍着也没做出什么举动来,事后身体自然也是无恙,便也根本就没怎么将这件事给放在心上了。
从前的柳因风根本就不会把林障之内的毒性放在心上,多年间的习毒炼毒,那具身体也算是经历过了不少,如今换了个身体重新在林障中走过,至多不过是从新经历了以前最初消化毒性时候的一点痛楚罢了。
比起那时在山间时候毒入眼睛里的感觉尚且不如,你不能说是习惯了,不过确实也并不会太过放在心上就是了,她本以为柳七应该也是如此,只是眼下看来似乎却未必是这个样子的,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
柳七听了她的话,下意识抬眼看了看柳因风,眼神一时间还有些飘忽的样子,像个企图掩藏些什么却又有些心虚的小孩子一般,跟着抿着唇默默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地说了句,“我不怕,就是不喜欢那里,阴森森的。”
阴森?有吗?柳因风不由随着柳七的说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林障之中的场景,她自己倒是从来不曾将那个地方和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就是了,不管是儿时或者是现在。
若说一开始的林障对于年幼的自己还存在危险的话,却也是一处里面潜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各样东西的,一个引人探究去冒险探寻的地方。
当你觉得没什么可怕的时候,那整个林障倒是俨然一个宝库一般的存在,尤其是对于南毒中人来说,任何你需要的和毒性有关的东西,你几乎都可以在其中找到些蛛丝马迹来,和云梦常的山间云村相比更不逊色。
那里有的是世上不少的珍奇药材,可救人性命,而此间的毒物相比之下便更有自己的价值,这也是当初云梦常何以会和南毒之中,保持一个友好关系互惠互利的根本原因。
对于双方来说,总之都是一个有益处的好事就是了,但是对于外人来说,一切恐怕也就并非如此,林障是危险的存在,也是南毒之中的一处屏障。
柳因风看了柳七一眼,心中已然能确定他的退却原因,来自于对于林障的畏惧情绪,只不过他自己嘴上还不愿意承认,颇有些逞强的意思。
你和一个人相处久了,哪怕是个脑子里头有时候不怎么灵光的柳七,慢慢地也能发现一些有趣的地方来,大概是天性使然吧,注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与人不同。
不过柳因风此时关心的似乎倒不是这个,“柳七,看来这段时间你的书没白读,连阴森森这种话都张口就来了,看来以后没事还是得让你多待在房间里看看书才行。”
柳因风半玩笑着说道,也没理会柳七在听到这话后那跟着变了的脸色,就连抓着她胳膊的手都下意识用了点力气,仿佛生怕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然后就变成真的了。
柳因风转头默默朝着林障的方向看了看,她倒是想光明正大地进去,但是林障毕竟是来往进出南毒的屏障,又有毒性在其中,无事自然不是一个给人散步游玩的地方就是了。
虽然她心里还惦记着能不能探寻到一些关于鸩鸟的踪迹,了解一下如今的情形,不过却也没有真的打算就这么往里去的打算,何况还是在带着柳七的情况下,而且眼看着柳七分明是还记着当初从这里进来时候受的罪,所以心有余悸,并不怎么愿意靠近这个地方就是了。
“那你说往哪儿去吧,”柳因风转过头来看向柳七,想了想然后又立马补充了一句,“不能走远了,知道吗?”
柳因风话音才落,柳七脸上的表情倒是在片刻之间也就明媚了起来,心中原本还纠结于柳因风之前说的关于读书学习的话来,这会儿倒是也给一下子忘了个干净,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开心的事情,其他的什么都是过眼云烟,根本也存在不了多久。
这样的情绪似乎也常常会在无形中影响到身边的人,柳因风看见柳七开心时候习惯性眯起眼睛一脸笑容的样子,不由深深叹出一口气来,好像真是为了出来游玩开心来的,整个人似乎也没什么好像的了,也自然就跟着这么个人放松了下来。
只不过正当她准备和柳七离开这里,转头往别的地方随便走走再回去的时候,不远处正从林障里头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转头见正好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大概是柳因风和柳七两个人出现在南毒之中,一眼看去就足够容易辨认身份了。
那人定睛看了一眼,然后径自朝着他们两个人的方向走了过来,柳因风也是这时才留意到了来人,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亲自来到过他们住处,依次给她和柳七两个人都把脉看诊过的那个年纪不大的小大夫。
说起来,柳因风倒是还没问过这人叫什么,有过之前的一次接触,如今再遇见就应该算是熟人了。
“大夫,又见面了啊。”柳因风看向远处走来的人张口打了声招呼。
柳七对于大夫显然是不怎么有好感的,本来还开开心心地要拉着柳因风往别出去玩儿,这会儿见有人正朝着他们过来了。
柳因风也没有要马上走开的意思,他心里就更不怎么高兴了,下意识拿眼睛默默打量了一眼这个之前就见过面的人,然后拉着柳因风的胳膊整个人往她身上靠近了些,柳因风正转身朝着来人的方向站着,倒是没怎么理会身边的柳七。
“你们怎么也到这儿来了?出来闲逛?”这人笑着打量了一眼这一大一小并排站着的两人,看了看柳七,然后又把目光放在看来神色温和的柳因风身上。
“我叫孙亮,你以后叫我孙哥哥就好,不用大夫大夫地叫了。”说这话的人笑了笑,和柳因风说话时还特意弯下腰来,看着倒是一副格外亲近些的样子,只不过这些对于柳因风来说显然倒是另一种感受了。
哥哥?柳因风挑眉看了这个自称是孙亮的人一眼,心想,能让我叫哥的人这世上倒还真是不太多,不过碍于自己如今的身份,现实摆在眼前,她也就只当是方才什么都没听见就是了,淡笑着叫了一句,“孙大夫。”
孙亮哼笑了一声也没说什么,柳因风的目光倒是不由地落在了这人身上背着的东西上,看这人手上还沾着些泥土的样子,倒像是干了些什么的样子,“孙大夫是才出门回来吗?”
第357章
柳因风见到孙亮的时候,隐约看见这人从林障的方向走过来,再看见他背着个竹编的背篓,手上还沾着些未能全然弄干净的泥土的样子,看着倒不像是外出回来该有的样子。
若说这人是去干什么了,倒像是挖土采药才有的模样,至少不是悠闲悠哉或是去干了些什么体面的事情。
对于一个小姑娘对自己的好奇,孙亮笑着将身后背着的篓子给拿下来放到了地上,里面除了一把采挖的小锄头,剩下的就都是些从林障里头才挖出来不久,他预备着拿回去制毒入药的东西。
他说着一边抬手指向了背篓里头,“我倒是没出去干什么,就是到林子里头挖了些有用的东西回来。”
柳因风凑上前去往那背篓里头打量了一眼,确实尽是些林障里头常见的东西,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珍贵的,她好奇似地伸手往里头探了探,除了这么些还带着泥土气息的草植,确实也没见其他的什么东西。
柳因风顺手拿起了其中一样还开着淡黄色小花的一株,就这么拿在手里看了看,“这个我知道,之前眼睛不好的时候好像就有吃过这个。”
孙亮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本来他以为这个小姑娘只是觉得好奇,所以才会对他身上背着的东西感兴趣,看她拿起一朵还开着小花的植物时,也只当是小女孩儿对于一些花朵,漂亮东西的喜欢而已。
可是当听到这么一句话的时候,他这才想到了别的事情上去,这些时候他可以说是没少在林障之中,围绕着各式各样的可入药的东西打转,脑子里想了很多。
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在给眼前的这两个人诊过脉,尤其是还诊断出了一些什么的时候,心中所生出来的各种的猜想和疑惑,只是却一时间也不得其法。
此时他不禁将目光都集中在了说出方才那话的小姑娘的身上,颇有些激动地说道:“你确定是这个?还有什么吗,你还记得些别的什么?”
柳因风手里把玩着那株花朵盛开着的植物,貌似思考一般仔细想了想,目光静静落在了孙亮的这个背篓上头,半晌轻轻摇了摇头,“我看见了才会想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
柳因风说着特意抬头看了看一脸期待正看向自己的人,然后好奇地问道:“孙大夫,你这些都是从那片林子里头采来的吗?那里是不是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啊,我当时进来的时候也是从那儿经过的,那里面好像很好玩儿的样子。”
“那里是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只不过不好玩,一般人也是不能随便进去的,”孙亮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脑子里不由想着些什么,“对了,你们当时进来的时候,没在林子里头发生些什么事情吗?”
正如孙亮刚才说的,林障之中有毒气存在,又四处遍生着许多有毒的东西,独宠毒草,甚至是毒禽毒兽。
虽然那里面的一切似乎是与其中的南毒,以及南毒之中的人和谐共存着,里面的人不会轻易地去干扰林障之中的平静,林障之中的一切东西也都在此间好好生长。
那些毒虫毒蛇之类的倒也并不会主动出现在人的视野之中,很少会有主动攻击人的情况发生,当然,对于南毒之中的人来说,他们也从不畏惧那些东西就是了。
这片林子对于他们更多的也是一道屏障,隔绝开了外间想要进入或者是窥探其中的人,阻拦了外人的脚步,因而你若是想要踏入南毒之中,除了受到邀请,大概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孙亮回想起自己当初走进南毒之前,也就是在要经过那片林子之前,是要先服下一种能够帮助解除一些障中毒性的药丸,即便是如今在南毒之中居住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每每在要进到林障之内的时候,他还是会习惯性地先吃下一粒解药。
他到这里并不是来修习什么毒术之类的,所以在对抗毒性这件事情上,除了借助药物,本身并没有多少这样的能力。
而且即便不说林障中自然存在的毒气,即便是里面的毒虫毒草一类的东西,即便你不去主动招惹他们,但若是意外接触到甚至是被叮咬或者划伤了身体,都可能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
一时毙命的事情,也极有可能就发生在一片看似青葱静谧的林木之中,可能会有人愿意冒险,但前提是有这个到此林间一试的机会,南毒之中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要的,即便你能爬着走出了林障,也未必就能得到青睐。
但这样的事情显然还有另一种可能,你可以说是与南毒有关,也可以说是无关,就正如眼前这样的两个人会出现在这其中一样。
这样一大一小且还有个神志有些问题的人,他们算不上是南毒的人,但如今却已然是好好地留在了这里,只是促成了这些的却是本不该属于南毒的一个男人,原氏二公子原容。
这事情在南毒之中已经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新鲜事,甚至可以说是在整个巫城,或者是梁国楚地,甚至更远的地方,或许都有不少人知道有关南毒,有关原二公子所做的事情。
不少的人也正是因此而踏入了南毒之中,只不过在此之前,当然也是要通过林障的那片林木屏障,然后再是有可能暂时留在此间。
孙亮对于详细的事宜算不上有多清楚,不过却也听说过一些,原二公子挑人的标准似乎一直是个迷,有的人是直接可以被带到这里面,由他过眼之后再决定去留的,更多的却是要在此前经过第一道林障的考验,再没有解药的前提下最后能坚持到走入其中。
当然,这也可能是在越来越多的人都想要尝试之后,才有的各种筛选人的决定,不过相应的,自然也少不了用来应付的对策就是了,就比如说沈妙的里应外合。
这件事情在南毒之中也算不上多大的秘密,知道的人也不少,至少他就早已经听说过了,不少人会暗中找到沈妙,花上大价钱买下一粒解药,以此来成功过了林障这一关。
只不过等到了南毒以后再遇上什么什么事情,有些是沈妙花钱能办的,有些却是只能依靠自己了,总的来说,虽然最终因此而被留下在南毒之中的那些人里,有些会让人觉得诧异的,也有的确实可以说是有些本事的。
只不过在原二公子手下有无用处,就另当别论了,但是无论是有没有这许多其他的可能性,至少眼前的这一对兄妹在孙亮看来却也并非如此。
如果说是他们两个也是通过做了什么手脚,正如有的暗自从沈妙处得到了解药,才能进到这里的话,他实在也觉得不太相信,不为别的,就单单是感觉上,就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沈妙那人的贪财自然是不必说的,他既想赚钱,又不敢光明正大地什么人都往南毒里头放,于是便是要提高价码,想来为了一粒解药花费的钱财应该也决计不会太少。
这样的一对看着就让人觉得似乎有些可怜的难兄难妹,他实在也不觉得他们能有什么额外的积蓄,用来花在这上头,但是林障却也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的,这样的两个人想必也不会是若无其事地从其中就走了过来才对。
对此,孙亮心中还是不禁疑惑的,加之心中本来就对于这两个人存有好奇和疑虑,就更想要再多了解些什么。
面对孙亮这人的问话,柳因风自然不会也不可能据实已告,但是引得这人的好奇,对她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不少的事情,这个不时会出入林障之中的小大夫,想来还是会有些用处的。
她抬眼往林障的方向看了看,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抬手轻轻捂在了自己的脸上,“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当时在林子里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就觉得眼睛特别难受,好像和当时中毒的时候有些像。”
她说着又侧头看了看身边的人,“还有柳七,他当时似乎也很不舒服,蹲在地上也没有继续往前走,直到后来带我们往里走的人给我们一人吃下了一粒药丸,这才好多了,然后也就没事了。”
“原来如此,难道是因为你们身体里本身毒性的缘故吗……”孙亮琢磨着想出了一个结果,只不过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毕竟关于那所谓的毒性他也实在没能弄得清楚。
“你说什么?”听着那人似是自言自语似得话,柳因风歪着头打量了他一眼,然后这才将一番思索中的孙亮给带回了神来。
他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淡笑着看向了朝自己说话的这个小姑娘,目光瞥了一眼她手里还拿着的那朵开花的植物,心中便是也生出了一个念头来。
而后弯下腰来试探着和柳因风说道:“你手里拿的东西可能确实是对治疗你眼睛有用的东西,你知道当时是谁给你开的药吗?”
柳因风摇了摇头,也没给出一个孙亮想知道的答案,其实这话当时给他们两人诊脉的时候,他好像就已经问过类似的问题,只不过得到的回答似乎和现在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只不过他也不打算就这么放弃了,毕竟这个小姑娘的话还是给了他一些启发的,“林子里头还有许多各式各样的花草,你还想进去看看吗?”
林障之中,柳因风本来就是想能够光明正大地进去查探一番,之前为了取得清除余毒的东西,她曾经私下去了这里一趟,不过那时候心中也知道还有影凌这么个,对自己的身份正在暗中窥探的人在,进去取了东西并不能久留。
而且她当时对于林障也并没有别的想法,也是在当时才正好听见了里头响起的鸩鸟的叫声,心中一阵惊诧之后,才有了想要查看清楚确认些什么的想法。
而眼前有孙亮这么个人在,显然是要方便的多了,确实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可是不是说那里不是随便进出的地方吗?而且是不是就会像当时那样觉得身体不舒服啊?”
柳因风明知故问,她知道既然这位孙大夫已经有了想让她一起,希望能多认出些可能是当初用来解毒的东西,自然是会想办法好好地带人来往林障而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孙亮听到来自这个小女孩儿的担忧和疑惑的时候排着胸脯说道:“没事的,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就是了,而且怎么把你们带进去的,就一定会好好地把你们送回去,绝不会有问题的,就当是进去玩就好了。”
柳因风点了点头,然后很痛快的对此表示了同意,身旁的柳七这时候倒是突然拽了一下她的胳膊,柳因风转头看去的时候,就看见一张脸上那不情愿的表情,尤其是在看向孙亮的时候,柳七的目光就显得格外地不友善了。
他本就不是个会掩藏情绪的人,几乎一切的喜怒哀乐都写在了脸上,喜欢或者是讨厌更是一清二楚十分分明。
加之本来就对这个那时候不请就上门来,好端端给人看病的大夫没什么好的印象,这会儿听他在这里和柳因风说了这么半天的话,最后还是些他十分不喜欢听到的,就更加不待见这人了。
柳因风对此倒是也算心知肚明,只不过并没有将柳七的这种情绪给放在心上,到时候真把他带上,只要是进了林障之中而没有发生像初来乍到那时候的身上痛楚难受的症状,她相信到时候恐怕用不了多久的时间,柳七他自己就会把本来的不高兴和不情愿都给忘光了。
反而会因为林子里头各种新奇的东西而觉得开心,这反倒是让柳因风提前就有些担心的地方。
她可不想到时候再一个不注意,让柳七在里面玩脱了,乱碰些不该碰的东西,再引得什么不必要的危险,只不过若是想要留下他,自己跟着孙亮两个人同去的话,她倒是也不怎么能放的下心来。
第358章
此时相比柳因风和柳七两个人,最觉得疑惑不解的人,倒是被人给狠狠瞪着看的孙亮。
若说之前他能够感觉得出来,这个叫做柳七的人或许没那么喜欢自己,那眼前这种敌意却已经是显而易见,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简直是有些刺眼。
而他却根本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这样,想想自己好像也从来就没有招惹过这人不痛快才是吧?柳七是个脑子不大好用的人,这一点孙亮自然是心知肚明。
他对此毫不怀疑,甚至可以说是比任何的一个其他人都知道得更清楚,因为还是自己亲自给诊过的脉,虽然是在关于中毒这件事情上有些解不开的疑惑在,但是这也不会影响他对于柳七这人身体的诊断。
他脑子是确实不太灵光,至于能不能好转,也都还是件未知的事情,这样的一个人行为举止会有异于常人的地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一开始见到柳七的时候,孙亮倒是也没怎么在意过这些,但是到了如今如果他还只当这是寻常态度,而不是刻意针对自己的,那他倒觉得,脑子不灵光的人大概就是自己了。
就像当时上门找到这两人的时候会将一切的事情都和这个看来是个小姑娘的柳一沟通,这会儿他自然还是得求助于她了。
“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惹到你哥哥不高兴了啊?”孙亮下意识审视了一下自己,从上到下又将自己给看了一遍,似乎也找不出什么不妥的地方,难不成是自己脸上有什么?
他本来伸出手准备在一张脸上摸索一下的,伸出手来时才发现指头上还残留的泥土的痕迹,最终只好作罢,动了动手指蹭到了一点上头的脏东西。
带着一点难不成是因为自己从林子里钻出来,才和泥土打过交道,所以才让人看来不顺眼的疑惑,向站在一旁的柳一发出了疑问。
柳因风拍了拍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转移了一下柳七的注意力,也当是安抚一下正不怎么高兴的人,让原本视线下正被那双不友善的目光给盯着的人,能够放松一些,不去在意柳七这说来就来的情绪。
“没事儿,他可能是想起当时在林子里头不舒服的事情,所以听见人说起心情也就不太好了,没关系的,不用放在心上,他不是对你有什么恶意。”
“哦,原来是这样啊,”听到柳因风这么说,孙亮然后倒像是松了一口气,对于像柳七这样虽然看着人高马大,却心智并不算是成熟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人会真的与之计较,尤其是在弄明白了缘由之后,自然也就能立刻释怀了。
此时孙亮再看了一眼脸上显然还是有些不高兴,却已经移开了视线的人,倒是下意识还为他担心了起来。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还是不要让他再接近林障比较好啊,若是他不喜欢的话,也省得到时候在里头再不小心出了什么事情。”
“没事儿的,我会和他好好说的,孙大夫什么时候再到林子里去,告诉我们就好。”柳因风心中想着的也就是这事了,既然孙亮开了口,倒是也省去了她不少的麻烦来。
孙亮看着她点了点头,心中也很是开心地应了下来,三人意外在这个地方碰见了,却是也算是达成了一件事情,虽然柳七是不情愿的,不过却也没什么影响就是了,毕竟那个做出决定的人又不是他。
有了柳因风的话,孙亮便也跟着放下心来,只当这件事情痛快决定了,本来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想要什么时候去做倒是都可以,不过却也未必急在一时。
想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便能有什么结果的事情,或者就算是带了人进去,也未必就真能有什么收获,就像这段时间他自己背着个篓子进出林障那样。
孙亮心中也知道,要想弄清楚那所谓的毒性的存在,本就是件并不容易,甚至是有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到头来你可能什么都发现不了,甚至过得时间越长,哪怕像当时从脉象中察觉到的东西,可能都会在一天天地慢慢变得更加浅淡,或者最后就是像柳七身上那样。
即便你知道他中过毒,却也不能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了,好在他在那时候就曾经仔细看过,虽然心中并不能在短时间里把一切都给弄清楚,但是至少还有一个方向在。
不为别的,若是真有一天他能把这种毒给还原出来,那想来一定会是一件有所成就的事情,在医术解毒等一些和毒理药理打交道的事情上,也算是更进一步。
不过他仔细琢磨钻研了这几日,说实话基本上都是没有什么收获的,他想着从林障中找回来的东西倒是也不少,可是要在其中准确找到与那种毒性相对,也就是能够缓解当时中毒迹象的药草,却也是十分地不易。
有时候面对着眼前各种的东西在眼前排开,却是并无头绪的,而柳一的出现,显然是给他带来了一些惊喜的。
本来他还想着什么时候再找到这两人再诊上一次脉,他自然是不能死心,什么更有用的东西都还没琢磨出来,也是想看看又过去了一段时间之后,脉象是不是还能看出些什么来,又是不是会有些怎样的变化。
如今正好从这小姑娘嘴里,听到了关于当初解毒时候可能所用到的东西,哪怕是她记得并不准确,但至少也是一个努力的方向。
毕竟这样东西正好是在自己本来所想的之列,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帮忙做出了一个选择来,虽然和最终得出结果的那一天相比还有遥遥之路,但也总归是一件好事。
只等什么时候再带着他们这对兄妹两人,一起往林障里头走走看看,到时候再看看会不会就像今天这么幸运,还能有什么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孙亮想到此,整个人也就更加激动了些,倒是希望能够尽快去做这件事情了,只不过要是自己带人去的话,总归还是要提前准备一下的。
他必然是要保证这两人的安全无虞,他怎么把人带去的,自然还是要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解毒的要肯定是必须的,其他的准备虽然一时间似乎也想不到太多,但转念一想确实也不是件能够很轻率就去做的事情。
这两个人本来一个脑子不灵光,一个是还没长大的小姑娘,加之两人的身份摆在那里,按理说他们虽然暂时人是在南毒之中好好住着的,但是却并不是南毒的人。
而其实应该是原二公子招揽进来的人一列,他们虽然面上还是要遵守南毒的规矩,不可能在南毒的土地上肆意妄为。
但是楚当家似乎一直以来对于在南毒的这些人,都是并不怎么会插手甚至过多理会,至于这对兄妹吗?
孙亮不由地默默打量了两人一眼,想到之前就是楚当家发话让自己去给这两个人看诊的,然后才有的后面的事情,否则他也不会知道关于那存在过的神秘毒性的事情,在此之后,他又亲自和楚当家回禀过了当时的情况,包括自己所察觉探知到的关于这两个人的身体状况等一些事情。
看那时候楚当家的态度,似乎心中也是有会额外在意这对兄妹的意思,不知道他若是真的带这两人做什么事情,是不是需要提前让人知道。
不仅如此,还有原二公子那边,人是他的意思被带进了南毒,据说到现在那位原公子还在风柳院处闭门未出,似乎是闭关修炼还是什么的,别人也不得而知,也不好说什么,。
至于上次出来是什么时候,他倒是根本就不不清楚,至于什么时候能见到原公子出现,就更是说不准的事情了,他甚至连那位原公子的长相都没怎么看清楚过,想来这个长住在南毒之内的“外人”实在是神秘的很,在此处也一直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了。
出来地久了,本事被柳七吵闹着要出来放风的,不过走到了这里便就停住了,遇上了孙亮之后就一直面对面地在说话。
对于柳因风来说,今日遇见这人包括一番谈话,确实也是一件很有收获的事情,她只需等着什么时候被人带着光明正大,又能安全无虞地进出林障了,可是对于柳七来说,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他觉得郁闷了。
此时他正不耐烦地扯着柳因风的一只胳膊,一直作势要往回去的方向拉扯,只不过被柳因风教育过在有人在场正说话的时候不能捣乱,也怕她可能会生气,所以动作上并不敢太过分,不过这也足够能让身边的人感受到他的意图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离开了。”
柳因风眼看柳七一直试图引起她的注意,想要离开这里,倒是难得他还有出来后急着回去的时候,便也不打算继续还在这里耽搁下去,便和孙亮打了招呼。
几人在这儿也站着说了一阵了,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孙亮点头应了一声,也是准备离开了,两人互相打过招呼正动身各自离开的时候,同走过相同的一段路还没来得及分来的几人,倒是眼看着碰见了一个正气喘吁吁正朝着他们过来的人。
柳因风原以为这人奔过来是要找孙亮的,看那有些着急的模样,倒像是有人生病了急着要来找大夫看病似得,而孙亮自然就是那大夫。
只是没想到来人最后却是奔着她和柳七跑了过来,目光只是扫了一眼和他们走在一条路上的孙亮,最后急匆匆站定在了他们两个人的前面。
柳因风打量了这人一眼,看着是个面生的面孔,不是昔日南毒中的老人,想来来到这里的时日必然也不会太久,不过要说是全然陌生的话,这么看来倒是之前也应当是见过面的。
柳因风大略想了想,似乎是之前一行人被那个沈妙一起带出去吃饭的时候碰见过的,当时也就在沈妙的身边,似乎是有这么个人在边上和沈妙说过话的样子。
孙亮眼见着有这么个人过来,却是来找这对兄妹的,再来看这找人的人,心中不由想着,也不知道是那个沈妙又在折腾什么事情吗?
还是真有别的什么事情,单看来人急匆匆连气都还没喘匀的样子,似乎也确实很是着急的样子。
孙亮自然是知道来人是谁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不过一向总在沈妙的身边晃悠,比起说是南毒中招来的人,倒是和沈妙有些相似,你也说不上来他们到底算是给谁做事的。
沈妙靠着的原二公子,大大小小的事情亲力亲为也算是忙里忙外地干了不少,自然,好处趁机也没有落下就是了,也正是因此,在南毒之中还算是有了一席之地,不少看不惯他们的人,自然也有许多愿意凑上前去,甚至是愿意与之为伍。
“找你们好一阵儿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快和我走吧。”来人好不容易将气给喘匀了,半躬着身体才站直了。
你能清楚地看见那脑袋上头的汗珠,确实也是没少折腾的样子,想来为了找人也是跑了不少的地方,大概是从他们住着的院子找起,一路上边找边问的,最后总算是将人给找到了。
柳因风见这找人找的这么急,而且还是冲着她和柳七来的,心中也不免好奇,好端端的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就算是沈妙要找他们,也不必急成这样,在南毒里头如今还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偏偏是和他们有关的?
柳因风转念似乎想到了什么的样子,仰头看向来人,“是找我们有什么事?!”
那人急得要命,本来只是叫个人的差事,谁成想费了这么大的劲,在平白跑了腿,浪费了不少时间之后,心中本来就不怎么舒坦,对着一个傻子一个姑娘,更是有些压不住脾气。
但再想想为什么来找人的,心头的火气倒是也给压了下来,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实在也算不上好,当然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方才兜了一大圈找人找的,到现在气色还有点儿不佳就是了。
眼下更是没有什么心思还和人在这里废话就是了,最后只说了一句,“别磨磨蹭蹭的了,就等着你们了。”
这人也没有解释什么的意思,急于想要拉着人离开,对于柳因风的疑惑,半个字也没说,只不过当他伸手要去抓人的时候,立刻就被柳七给挥手挡开了,对于不认识的人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他要是能听话就怪了,下意识就拉着柳因风想要躲远一些。
一旁的孙亮眼见如此,这时也有些忍不住了,便是转头看向来带人的那位开了口,“到底怎么回事,你要带他们干什么去?!”
那人手上抓了个空,闻言侧头看了一眼孙亮,急切又有些无奈地说了一句,“不是我要找他们,是原公子出来了。”
第359章
“原……原容出来了?!”孙亮瞪着眼睛惊了一下,这会儿才觉得难怪来人如此,这会儿恐怕也不止是来找人的人了,南毒之中大概又是要不平静一阵儿了吧。
至于这不平静的时间长短,大概是要视那位原公子在外走动的时间来定的,只不过虽然原二公子的影踪一向是神秘不定的,你根本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出现在南毒之中的哪个地方就是了。
但是对于几乎大半时间都在风柳院那扇合上的大门内度过的一个人,他的突然出现且是这种有些高调为人所知的时候,倒是也让人会格外地在意,这大概是说明原公子是准备要做什么事情了吧。
“柳一,我们回去吧……”柳七侧头看着身旁的人,如此安静的柳因风似乎让他觉出不对劲儿来,他于是好奇地蹲下身来,探头盯着柳因风的那张脸看。
在那所谓的原公子的称呼出来了之后,柳因风就不由地愣了一下,脑子里一下子倒是想了许多的事情,包括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到时候能做什么,又该不该做什么。
她想的不少,心中在来此之前打算的事情也不会忘记,只不过到现在为止也只能是想想而已,置身南毒之中,眼看见的便是如今的景象。
你若说好,柳因风实在也不能当自己眼瞎耳聋,沈妙的藏书的小屋还在那里,各式各样的故事不论是在坊间,或者是说书人的嘴里,已不知道是换过了多少个版本。
而那位始作俑者原二公子好端端的在南毒里头大摇大摆地坐着他的贵客,从她回到南毒一直到现在,此时倒是终于听见了他的动静了,只不过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柳因风在柳七的声音,和拉扯着自己胳膊的动作上回过了神来,她抬眼看去,正撞上了那位前来要带他们离开的那人有些急切的目光,只不过她此时心下倒是一片淡然,没有丝毫顺应这人的意思跟着一同着急,然后马上动身离开的意思。
面对眼看着竟然还不怎么积极的两个人,那人更是头大,那些被带进南毒的人,哪个听了有原公子的消息不是上赶着很主动的样子,再不济也不用费这么大的事。
这人话到嘴边刚想说什么,然后便还是咽下来了,他蹙着眉头打量了这对兄妹一眼,眼看着是这么两个没有脑子也不懂人事的,多说无益,只是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
像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也能被留下来的,要不是沈妙特意交办他接了这对兄妹前去,他也不必浪费这时间了,这会儿却也只能是按捺着性子说道:“我这从找你们开始也耽搁了好一会儿的功夫了,这还得先带你们去见沈妙,你们还是快点儿走吧,迟了也不好啊。”
没等柳因风他们说什么,一旁的孙亮倒是又忍不住开了口,说起来本来不管自己的事情,这人本就是原二公子的名义招揽进了南毒里头来的。
原二公子那边有事,或是有任何的吩咐,自然是照办也就是了,说到底人也是自己进来的,不论最后是留是走,是好是坏,也都是自己的事情。
但是眼前的这对兄妹在他看来显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别的先不论,至少有关他们身上存在过的那种神秘未解的毒性痕迹,就足够他在意的了,自然是想要有一天能把事情给弄清楚了。
就在刚才不久之前,他还和这个叫做柳一的小姑娘约定了,之后一同前往林障之中认一认那其中的虫草毒物一类的,看看是不是还能有什么收获。
倒是这事情才定下来,还由不得他思索准备一番,原公子的消息这会儿倒是突然就传了过来,这倒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虽然说是南毒中的那位贵客来去自如,一向也是神秘自处,少与人接触,轻易不会出现,但是怎么偏偏就是现在呢?
孙亮的目光从半蹲着的柳七和默然立在原地一言不发,脸上看来没什么表情却莫名给人一种不情愿感觉的柳一身上移开,转而又看向了前来接人的那位脸上。
“所以原公子那边是要现在就见他们这些人吗?是说只有他们两个,还是有其他的人一起?”
毕竟是神志有问题的人,和一个年幼还未长成的妹妹,这样的两个人放在一起,无论是谁来看总会多谢恻隐之心吧,这也是孙亮没法只将他们二人也和其他的那些进到南毒中的人同等看待,不去理会的原由之一。
他倒是还记得从这小姑娘口中听到的来此本是为了解毒治病的话,治病虽然他不一定能做到,解毒的事情虽然从脉象上看似乎是解了,只留下些蛛丝马迹却是也让人更加地疑惑,更想一探究竟,将一切的原委都给弄清楚。
在这一点上,他倒是觉得自己应该也是和这对兄妹站在同一立场上才对,因此不免也会对这两个人的处境更多了一些关注。
那人自然是识得孙亮的,在南毒里头自然也没什么人会想着和孙亮交恶的,毕竟说都可能会有个头疼脑热身体不适的时候,平时和大夫关系好一些,怎么也能更多一点儿方便。
尤其是像他们这些本来在南毒之中也算不上有什么位置的人,就更是如此了,别说如今那位梁大夫不在这里,哪怕就是他在,也不是谁都好找他看的。
本来进入南毒之中锻炼的人,也都是与修毒炼毒打交道,身上最多的痛楚病症可能都是与此相关的,除了坚持忍耐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也不会把自己当成是多娇弱的人就是了。
但是有孙亮在显然还是会有些不同的,他本来不是南毒中人,也正因为如此,更能够理解他们这些人就是了,本身又有大夫济世救人的念头在,你要是找上了他,他总会是想办法能让你好受一些,这也是孙亮在南毒之中能够站稳脚,并且还算是挺受欢迎的原因之一了。
“孙大夫啊,我这会儿实在也没什么空闲和你说什么了,等着带人过去呢,其实要说到底怎么个情形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还得等过会儿带了人过去亲自看了才知道,反正听说是原二公子从风柳院里边出来了。”
这人忙着解释了两句,“这不沈妙刚才就让我把这两个人给带回去,他自己恐怕也还有事情忙呢,你想啊,毕竟这原公子出来了,自然指不定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呢。”
这人说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和孙亮简单说了这么两句,然后便又看向了自己来找的那两个人,好在这会儿不等他再三催促了,他们倒是也知道动弹了,便急忙带着人往回走了。
孙亮脚步停在原地,然后就看着几人的身影在眼前越走越远,他也知道自己想的太多了,至于事情如何,这对兄妹以后会怎样,又能在南毒之中留多久,这既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若说有可能的话,恐怕只有南毒楚当家说话有用了,不过想想原二公子也是南毒的客人,所做的一切也算是在南毒之中默认可行的事,楚当家既然容许这些发生了,自然轻易不会插手。
即便是此前有过让他去给人看病的吩咐在,却也并不意味着会干涉更多的什么事情,尤其是在涉及到和原二公子有关的,谁平白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孙亮虽然这么想着,心中也明知如此,但是看向越走越远的几人身影,看着那一高一矮紧随前行的两个,倒是仍希望这经历不凡,曾身中奇毒一路来到了这里的人,以后能有更好的结果。
他最后掂了掂身上背着的背篓,那里面还装着之前从林障之中找到的可能与那毒性有关的东西,其中就包括那株还被柳一把玩在手里还盛放着的一朵小花,他默默收回了视线,然后便也转头离开了。
柳因风被带着去往了一个方向,而最终去到的地方,竟是南毒之中一向用来招待客人所用的西景园,而等他们被带进门里的时候,园子里已经有一些人站在那里了。
沈妙正在靠近大门的附近站着,眼睛正打量着等在这里的人,目光瞥到正从门口走进来的他们几人时,不禁瞪起了眼睛忙抬脚走了过来,“怎么现在才过来?”
沈妙的话音中显然还是透露出一丝不耐的情绪来,好在人这会儿已经是到了,他目光看了看这对兄妹,耳边就听见被安排了带他们两个过来的那人解释的话,说什么找了好一会儿才找见的,然后立马也就带过来了。
不过他这会儿倒是也没有去在意这些的时间,好在人到的也不算太迟,至少最重要的那位现在还没到这里,还有的是时间留给这里做准备,让他把该来到这里的人都给聚集起来。
“行了,你们也先过去站着等着吧。”沈妙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朝里面的一个位置上一指。
柳因风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随手拉了柳七一下,便一块儿站了过去,就在他们不远处站着的,还有同一个院子里住在另一间屋子里的谭丽,见他们这时候过来,不由地也看了一眼,只是也没有多话,各自也不知道是要继续站在这里等什么。
柳因风视线默默打量了一圈,和他们同样等在这里的面孔虽然算不上熟悉,却也算是曾经见过面的,也就是之前那次影凌安排的,在关山闭室前头的那一回。
想来这些人的身份也都差不多清楚了,尽是些以为原容而被招揽进了南毒的人,他们当时一起同乘一辆马车过来的人里,最后便是有三个人留下了,再看看此时停留在园子里的这些人,似乎也就不觉得多了。
但是柳因风倒觉得肯定不止如此才对,毕竟这事情也算是由来已久了,不过很快地也算是验证了柳因风的想法,因为她发现这西景园里还有人住着。
而之所以她第一印象便觉得,如今住在这里的人并非其他什么在南毒之中做客的客人,而是和他们这些人差不多的身份,便是那看来有些和昔日的自己有些相似的面貌。
倒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人就是了,但与他们这些正站定在这里,也不知道接下来是要发生些什么的人相比,那几位已经在西景园中落脚的人显然身份是并不相同的。
至少从居住的地方便也能看得出来,这西景园一直是南毒之中用来宴客待客的地方,平素并不会安排什么人住到这里,如今倒是被原容拿来用了,倒是也还用的很顺手就是了。
当柳因风和柳七来到此地稍等了片刻之后,原本停留在西景园里也不知道是已经等了多久的他们这些人,总算是听到了接下来的安排。
所有的人接下来按照站位一次排开一条队伍,然后由前头的人领着开始要往前走,沈妙此时也从大门口进来的地方一直走到了队伍的前头,一副上位者操持着大小事务的样子,忙着指挥着什么。
“我看这回留下的这些人也算是不少了,只不过也不知道等会儿还能剩下几个。”原本住在西景园里的几个人在闻听有动静传来的时候,便结伴出来一块儿地看起了热闹来。
几双眼睛一一打量着等在这里的那些人,趁着他们排成队依次往前走去的时候,便从头到尾地又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目光掠过一个大个子还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时候,倒是不由地多看了两眼,似乎也是觉得有些讶异。
这队伍里头的男的本就少些,就是最后能留在西景园里住下的,到目前为止也还没有一个男人。
柳七在队伍里头本就算是个显眼的,正好再和如今的理由形影不离地站在一块儿,给人的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一些,总会引得人的视线都看上那么两眼,只不过置身其中的人并不觉得就是了。
柳七此时还一脸好奇地四下张望着,这是他来到南毒之后又见到的一个新的去处,不仅这地方他从没见过,是第一次进来,而且这地方一眼看去就要格外地漂亮一些,包括园子里的景色和建筑也都是如此。
他倒是真想能够到各处随意地走走看看,只不过身边还有许多旁的人,就像那天他们一起到有湖的那个地方去,这倒是让他心里还是有那么点不安的,于是便牵着身旁人的手,默默地站在那里。
柳因风虽然对旁人的视线和关注也并不在意,但是那议论的声音还是不经意地就会飘进耳朵里。
说起来这样这样的情形,这样来来回回的对话会发生在南毒之中,尤其还能被她柳因风听见,倒也不失为一件稀奇的事情。
“要我说,就是单看长相的话,大概一会儿就都得从这里离开了。”不紧不慢的来自旁观人的声音响起。
第360章
“哎,你们说一会儿是不是就能见到原公子过来了?”有些雀跃的议论声在身后渐渐远去,排成一列的人继续朝前走着,直到停下在一间屋子的门前。
片刻之后,门扇打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人,柳因风几乎是走在队伍的后头,加上如今的自己个子也不高,前头的人都能比她高出半个身体来,所以最多的就是能听见些周围的动静,想要看到些什么实在也不是那么方便的。
不过她倒是也并不急于去用眼睛看些什么,至于然后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总归是会轮到自己,到时候自然也就不必好奇了。
至于能不能见到原容,现在她倒没有放在心上了,毕竟你也不能马上做什么,看他一眼也不能让人少块儿肉。
“那个人……”身旁的柳七突然用力地拽了她一下。
柳因风转头抬眼朝着他看去,只见柳七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睛朝着前头的一个方向瞟着,脸色看上去不是特别好,似乎整个人是有些不安的样子,至于会让他如此,还能够认出来的是谁。
柳因风一时间倒是也有些好奇,不由地往旁边走了几步,透过间隙往那个方向看去,然后就看见了不远处那屋子前头正站在那里的影凌。
此时沈妙正走上前去,站到了影凌的边上似乎是在说些什么,他们身后的屋门这会儿已经是开着了的,只不过这么看去并不能看清里面。
至于影凌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那屋里还有什么人,一时间就不得而知了,眼看着前头队伍正在那屋前站着,柳因风不禁心想,大概再过一会儿也就能看得清楚了,倒是也不许着急,至于柳七……
柳七还亦步亦趋地紧贴在她边上,一只手抓着她的,根本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柳因风从边上退回到本来的队伍里,柳七便也自动跟随。
他脸上的神色显然还没有变过来,不似一开始到了一个新奇的地方那么地觉得新奇有趣儿了,看样子似乎是被影凌给吓到了,除了影凌,柳因风倒是也找不出别的什么可能,还有什么人是柳七见了会觉得慌张不安的。
就像之前他急着说要去湖边玩水,被柳因风提起当时在关山闭室前头的事情,就给打消了念头,显然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当时的那些蛇都足够让柳七看过之后印象深刻的了。
而当时主持了这一切,让这些事情发生的人,自然在柳七心中也就被打上了同等的印记,她不由地伸手拽了拽柳七的那只手,待他转头看过来的时候,然后示意他俯下身凑了过来。
柳因风倒是也想趁现在这个时候再和他说几句话,也算是嘱咐了,不想一会儿会出现什么乱子在身上,“你是在怕门口站着的那个人,对吗?你还记得上次见到他时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柳七默默点了点头,瞪着一双眼睛看向她,眉头轻轻蹙着,“他让好多蛇来咬你。”柳因风想了想他说的这话,虽然和事实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不过想来在柳七的心中,便是这样以为的。
而且这样的话确实也不算是冤枉了影凌就是了,他跟在原容身边一向也没做什么好事,这种恶心人的事情恐怕也是没少干就是了。
柳七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撇了撇嘴然后似乎很是抗拒的样子,跟着又说了一句,“我喝了好多苦的东西,我们回去吧,不要在这里了。”
柳七当时直接晕过去了,这会儿脑子里倒是清楚地记得当时醒来以后喝的那些汤药就是了,当时开药方的人还是沈妙,虽然不是什么高明的方子,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但是也好好地喝了几顿,而偏偏柳七对于这样的事情就记得更加清楚了。
“现在还不能回去,再等等,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害怕,记着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那些关于南毒的,知道吗?”
前头的人又往前走了,柳因风拉着柳七站了起来,然后继续往前挪腾了一步,她转眼又看向了柳七身上,确认他是不是好好听明白了刚才说的话,然后等着听到他的一个回答。
柳因风这边一看他,柳七便也偏过了头来,一时间却是抿着个嘴,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跟着点了点头,握着柳因风手的力道不由地又更重了一些,她没说话,然后便转过了头去,默默往前方被人遮挡着的方向定定看了看。
此时队伍里的人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往门里走,一个进去了之后,房门便被关了起来,剩下的人也只能是在外面看着。
眼睛盯着合上的门扇看去,心里不由地好奇起来门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还不等打量上片刻,房门打开了,第一个进去的人就已经又出来了。
影凌看了沈妙一眼,然后便由后者吩咐将人给带出了西景园,接着又是下一个人走了进去,这样的情况接连又发生在了接下来的几个人身上,他们都是进了房中没多久之后便又被带了出来。
屋外正等候的人中,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便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大家都在好奇着之后进去这间屋子里会发生什么事情,至于那些没过多久就被带离开这里的那些人,大家心中便也有了数。
大概没有被选中而要止步于此了吧,也正因为如此,随后有被请出房间的人在出了门之后,却是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只不过也容不得多说几句话,随后便被一旁沈妙安排的人给带离开了这里。
在这南毒之中的西景园里,倒也生不出太多不该有的热闹来才是。
谭丽排在了柳因风他们前面间隔两人的位置上,原本一字排开的队伍眼看着已经是过去了大半,之后便到了谭丽上前的时候。
今日的谭丽和平常似乎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在她进门的时候柳因风不由偏头看了一眼,眼睛倒是莫名地在那人垂手时右手腕上系着的一只镯子上头看了看。
那银镯子头上还坠着个什么装饰的东西,似乎是个铃铛,随着动作像是能隐隐地发出一点声音来,只不过柳因风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听清了那金属轻微碰撞的声音,然后只见那走入屋中的人被重新掩上的门扇给遮挡住了,消失在了视线里,被分隔在了内外。
谭丽一步步地走了进去,一眼看去房间里似乎是空荡无人的,远远地只见一张空置的桌上摆着一本被翻开看似很随意被扔在了上面的一本书。
她继续往前走,目光也不由地在房中四下打量着,等走到客厅中央的时候,目光瞥向了左手边的方向,只见那里间的地方正一站一坐两个人。
坐在椅子里的男人侧着身体面对着客厅的方向坐着,旁边站着一个女子,面无表情,直挺挺地看过来,眼中倒是不见什么神采。
谭丽侧着眼睛打量了一阵儿,不由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房间里头静悄悄的,一时间似乎就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得格外地清晰。
这时房间里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从那男人的口中悠悠传了出来,“读一段书听听。”
注视着那里间两人方向的眼睛轻眨了眨,从谭丽的方向看去,她只能看见男人的一张侧脸,那嘴唇轻动了动,再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又安静了下来,也没有转头看一看的意思。
谭丽的目光从那张侧脸上移开,然后就瞥见了两两正交握住的一双手,来自靠坐在椅子上的那人,和边上一动不动静静站着的那女子,男人的一只手正牵着女人的手,轻柔地摩挲着指尖,就像是在随后把玩着什么的样子。
而那女子仍旧是毫无反应,正和那木然的神情相称,你看的久了,看的仔细了,越发觉得那个站在那里的女人倒不像是一个人,反而像个没有什么意识的雕塑一般,就那么在另一个人的座椅旁站着,说不出的还有些诡异的感觉。
谭丽愣了一阵儿,这才将目光从那里间的两人处收了回来,方才听见的话既突兀又让人不解其意。
她不由转眼看向了面前的那张空桌上,上面除了一本书册,倒是也再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了,而封面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写。
不过她心中倒是似乎隐隐约约已经能想到些什么了,这才拿起了这本书来,翻开到了前头,眼睛扫了一眼,然后轻声念了出来。
绿意环绕中的宽阔宅院,往时从容平静的样子因哀嚎遍处而被重重击碎七零八落,院中前一刻还在安享生活的人这时只顾四散窜逃,入眼处只余一片惨绝人寰的凄惶。
就是因为突然闯入的一批身份不明的蒙面人,所有的宁静美好和温暖的绿意在恍如噩梦的一时之间全然变成了浓重的鲜红,还飘散着让人惊悸的血腥味道。
她就在这其中垂衣而立,耳边晃荡着的杀伐之声渐渐浅淡却还未止息,她不知道这样的时候经过了多久,直到一个人飞身跃进这里,挥刀屠戮几近毁去所有蒙面的凶徒,让死寂中的一切多了些生机。
不过片刻之间她深深看进了那个男人的眼睛里,四目相对彼此目光交错,相遇再相离。
“你是谁?”
不久之后,那个男人走向了她身边,询问的话音方落,自她身前不远处射来的飞箭直直扫过,正冲着她的喉间,男人瞬时反应过来推了她一把,分毫的差距利刃却已是在她颈上划下了一道血痕。
没能回答男人的话,立于血海中的她身上早染上了不少鲜血,静默呆立的样子加之淌着血的伤处,让人只觉得心惊不宁,抱起这时已有些不稳的人,于是先带离开这里。
远离了一片残酷血腥,外面的另一片天空下一切还是明朗而温馨,只是有往来行走的人群因着怀中染血的女人而一时惊讶,他顾不得许多只将人马上送进了一家医馆。
“幸好这剑锋偏了些,若是割破喉管可就没命了,但少侠也不必担心,这位姑娘暂时没有大碍,身上也并没有别处受伤,只需让她梳洗过换掉一身衣服也就褪去了这血腥味了,之后切记好好休养,伤口长好之前别再牵动流血。”
“多谢。”视线越过大夫看向了安静躺着的女人,脖子上缠绕着的纱布还些微渗出了血水,浅淡呼吸间轻闭上的眼睛倒是看来温和安宁,并没有再想什么只是留下了银子然后就带她离开了。
“你是曾家的人?”
本就沉默的人这时被固定着脖子也仍默然无语,水汽氤氲之后的一张血色渐染的面孔也越发看不真切,就像是那时一片凄厉中站着的模样,更多的是让人感觉恍惚。
好像那样的人根本就不融于那时的一切,而现在他却又不禁在想,若眼前这人开口说话了该是什么样子。
“你先洗澡吧,换洗衣服也已经在床上了,小心别弄湿了伤处。”
并不再打扰她,说完这话的人转身走了出去,只是迈开的脚步却并没有走出这间屋子,而是停在了不远处隔断的屏风后面。
他不会去看,也不必在意什么,只是一时格外安静中响起的水声格外撩人,然后在浓重浸染的夜色之中,一人躺着另一人坐着,依然只隔了一扇屏风,彼此呼吸声音清浅可闻。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低沉还夹杂了沙哑的声音,配上了一张看来普通却隐隐透着狠厉的面孔,对于陌生人来说或许不至于有何特别感觉,但这时看在另一人的眼中却是不得不多出十二分的小心。
“回统领,我们已经翻遍了整个曾家,还是没有找到那样东西,可能……”压抑住了不安的声音略微一顿,一时鼓起勇气只能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可能是被逃窜出去的人给带走了。”
“逃出去了?你是在告诉我你们办事不力吗?”
“统领恕罪,属下等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行事中未曾想会有一个武功高强的男人突然出现打乱了一切,”恭敬请罪更不忘陈述原因为自己开脱,一直俯下身来低垂着头的人这时也不敢一下子废话太多,“属下罪该万死。”
“该死的也死得差不多了,办事不力的死了也就死了,柳依人呢?”
说了那么多个死,相对于他语气中原本的一丝不悦,这时的话音听来可算得上是松容了些,只是提起了那个叫做柳依的一人,眼中的光芒倒是一闪而过的真实。
“这……属下不知,只是当属下再次返回查看时并没有看见她,在场也没有发现柳依的尸体。”
“尸体?”不屑似地轻笑出声,话语里的玩味更是一清二楚,他低头瞥了接话的那人一眼,一字一句又继续了下去,“你都能捡回一条命,她又哪会那么容易死,我交代的事情好好办完,不然你这一口气可没那么容易留到明天了。”
“是,属下领命,即刻去办。”
听了命令的人麻利地退了出去,一瞬间倒更像是蒙受大赦急忙逃离,视线静静定向一处的他不再去看那个匆忙离去的背影,游离于空的目光中只是闪烁着让人不解却顿觉阴冷的寒光,像是必要远离的危险决不可奋迎而上。
“康爷,您可出来了,统领他……”等在门外的人迎了上去,看过紧闭的大门一眼,然后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小心着吧,再办砸了就没命了,还有,决不能让柳依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