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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语金     逝后至候txt下载     逝后至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1章

    “小二,煮碗热粥来,再上几盘小菜。”

    “好嘞,”长长的拖腔,忙活中走来这桌的伙计响亮地应了一声又赶紧进了厨房,“客官请稍等。”

    不至于是客似云来,这时店里的生意却也算不错,她刚在座位上坐下,一杯热茶就推到了眼前,抬眼看过放下了刀为自己倒茶的男人,淡淡的视线相对。

    “你的伤口还没长好,这几日还得吃的清淡点,不过你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和我说。”

    并没有回应这人的话,他却也不在意这样的沉默也并未再问过什么,点好的饭菜拿上桌来后,他却也没有急着吃饭,“你先吃着,我马上就回来。”

    起身离开的人走向了正门边上的柜台旁,找上了一直站在那里算账的掌柜的,“老板,我想向您打听一下,最近这一段时间,有没有看见一个身上别着这样铃铛的人出现过?”

    “铃铛吗?”念叨着的人聚精会神地想了想,紧盯着面前那人手上的铃铛,片刻过后才一副了然的模样,“我有点印象了,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长得挺标致的,我记得她身边好像还跟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一个精致的白玉铃铛,上面镂刻着水纹,由红线系着,轻轻摇晃还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转头瞥了一眼那个铃铛,在那人回来前又安静地吃着自己眼前的饭菜。

    “我让小二准备了房间,我们吃完了就上去,今晚还是住同一间房,明日还得赶路,可能就碰不上住宿的地方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看穿了心思,那一天他们果然暂留在了那里,一个黄昏加上一整个晚上的安宁,终将开始的一切也还会在第二个天明里再次继续,沉默着必将如此,若能改变了又该是什么样子,她在想却也只能是默然想着,不必期待改变因为也还有些已然发生。

    夜深的静谧时候,轻声的脚步声音由远而近渐渐响起,意识到了什么的身体骤然绷紧然后立刻睁开眼睛环视四周。

    一片漆黑中只有属于那个人的呼吸声音依然平缓,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瞬间原本可疑的异声也消失地无声无息,片刻的紧绷还未能全然放缓,却是突然闻见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药香气味,蓦然间她便也了然一切。

    屏住了气息缓慢朝着房门处移动了过去,门扇轻动的一时之间便猛然翻身进攻,来人一行八九人有余,在本就昏暗的夜色里一身黑衣蒙面的几人更是看不真切,在门口处与几人缠斗其中。

    眼见其余的人闪身闯进了屋里,而那个还呼吸轻浅的人此时仍没有任何动静,心里的一丝不宁下意识压过了应有的理智,晃身躲开围攻的招式便立时冲进了房里。

    就在一把泛着金属光泽的利刃就要触及到那个躺着的人时,一瞬间睁开的眼睛却是让她伸出的手变得格外僵硬,不由得停滞了片刻,未及得躲闪转身之间肩膀上就被身后的攻击给生生划出了一道血痕,算不上多强烈的疼,也一下子让她变得彻底清醒。

    来人几乎全部葬送了性命,只有一人从她手边逃了出去,身后那人也并没有一直追出去,而是先来到她身旁查看了那还流着血的伤口,她又恢复了本来静默的样子,低垂着眼睛不看也不语。

    “等我一下。”

    离开的人片刻之后又回到了房间,手上还端着一盆清水和包扎伤口用的白布,她身上染了血的衣服被从伤口处一点点撕开,浸了水的棉布然后轻柔地摩擦过伤处,那缓慢仍带着温柔的感觉让她不禁微动了眉头。

    平静中一件不大不小的意外,一切竟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又躺回了床上安静地闭上眼睛,思绪纠杂辗转难宁。

    倒下的黑衣人被那个安然无恙的男人清理了,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异样的响动声音而惊扰了好梦,她却在夜的安眠中难逃清醒,心里一下下跳动着的说不清是怎样复杂的感觉,但缠绕住的都逃不开那个近在咫尺的人。

    你要知道自己的心向着哪里,这样的你才能活着,她清楚地记得,有人曾这样说过。

    “你说的人我确实见过,就在昨天他们才从这里经过的,然后我记得是往南边去了。”

    说话的人往记忆中有人走过的方向指了指,也热情地回答了问话的人,然后将这人买的干粮交到了他手上。

    “多谢小哥。”

    道了声谢就又拿着东西回到了几步外的地方,那里女人还静静站着,一字一句却也清楚地听见了方才的话,当他要带着身边的人继续向前走时,却是发现她竟一步都未动还是定定站着。

    “怎么了?”看过此时那有些略显苍白的面容,他下意识就要检查她的伤口,只是伸出的手却是被握在了手里,“很痛吗?”

    “是我带人去杀曾家的人,是我干的。”

    男人的面上并没有太多的神情变化,只是她却能感觉到了触碰着的手蓦然一紧,了然似得扬起唇边一抹苦笑,然后终于松开了交握的手。

    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的人此时这样说了,一切既在意料之中却也超出了预料之外,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不会只是像看起来那样简单。

    这样的感觉从见她第一面起就一直存在挥之不去,可就算是这样想着心里却又总会有什么偏离开来,不由地相信这个还深深印在自己视线里的人。

    “是你?你既然不曾开口又为什么要说出来,还是因为你知道就要见到曾家的人了,而你的身份也终会拆穿吗?”

    平静的话里并不需要多少的疑问,听清了她说的每一个字,再清楚不过的一切看来无可辩驳,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像这样面面相对言谈下去,却总觉得还有些什么没有说。

    “所有人在我眼里没什么不一样的,可是原容,”清清楚楚的一个名字,她说着更是坚定无比,就如同这时看向了另一人眼中的坚决,由不得丝毫怀疑,“现在的你对我而言是唯一不同的,如果你还愿意选择相信我,我可以尽力弥补。”

    “看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谁,然后就用沉默来应对一切,我可以相信你的话,但你要告诉我是谁想要置曾家于死地,那夜客店中是谁派人来夜袭。”

    无法顾及话中的每个字句,他只能以平淡如水的神色回应了那目光中所包含的所有,然后同样冷漠着将一切带回了正题。

    “即便我不认识你,又怎会认不出你手上的揽月……”像是忆起了那时一人挥刀而入的模样,即便光明如他也难逃打杀,尤是在思及那一片染红的血海时,她更是不得不将自己能说的一切全部说了出来。

    “那人要的是曾家的秘籍,只要交给了他一切的杀戮也就终止了,他想要的东西从不会罢手,不要再深究下去了。”

    “看人观心,我相信你说的话但也未必能够全然信任你这个人,你有你不能说的,但关于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就此平息,你也要为你做的付出代价。”

    算不上是责难或讨伐,他说的一番话坦诚明白就像是他一如既往给人的那种感觉,总有人会被这样的感觉吸引,以至于到了生死关头原本一颗纠杂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你说看人观心,从始而终我又何尝不是一心面对你,我是有不同的面目,即便嗜血残忍但在所有人面前也不必佯装从来如一,你我确实不同,你光明磊落为天下所敬,即便我从来不曾追随别人的目光,可你终将因为天下人唾弃于我。”

    说这话的人低低笑出了声,笑声中却分明更多了些苦涩的意味,“虽然我希望你能够接受我,但我没有办法,所以你要么放我离开从此不再见面,要么现在一刀杀了我,我让你选择。”

    一个干净利落丢来的选择,他不知道面前依旧冷然的面孔下此时装着些什么,但他知道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难逃的问题,不会没有纠结但结果其实也早在心里。

    “我不会杀你的,但你至少应该让我知道你是谁吧?”

    “柳因风。”一个无比陌生从未有过耳闻的名字,而以她那时的身手来看,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行于江湖却不留下任何痕迹,原容是这样想着的,而她也将那一点点的神情变化看在了眼里,“一个看来和我不太相称的名字吗……也许真的不是每个人都该有一个像这样的名字。”

    一个全然陌生叫做柳因风的女人,他相信短暂时间中相识的那人本就有一颗像这个名字一样的心,但也是在日后的时间里,他才知道关于柳因风的另一个身份,一个流于江湖中冷血无情的人。

    沿着一条路走走停停,走过的路再走回,一步步都像是踩在过去的时间里,路程还未行过一半,就有人突然出现在身边一副传达命令的样子。

    她并没有听到来人说得任何一句话,当看到一个黑衣人的身影时,她就已然明白了应该知道的一切,于是她不得不动身离开了,只是手边的一碗面还没来得及吃完。

    “终于肯回来啦?我看你真的是乐不思蜀了。”

    石头地面冰冷的感觉沿着她的膝盖慢慢地流入整个身体里,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半跪在这间屋子里有多久了,也是直到现在那个安坐于高位上的男人才终于肯说出这一句话。

    “柳依失职,未能完成任务,甘愿受罚。”

    座上那个男人低垂着视线仔细打量着地上的女人,看她简单的一句话过后又回归的沉默却是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阴寒的笑意。

    “难得的一次失手啊,不过我听回来禀告的康元说,有个功夫很不错的男人赶去援助曾家,你离开了这么久不就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吗?”随意说着用意深沉的话,他淡淡的视线却是没有片刻从眼前那人身上移开,“而现在又好好地回来了。”

    “以那人的武功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我也有办法活下来且绝不受制于人坏了统领的事,所以我觉得这样行事无可厚非,而且关于曾家一事我不想再插手了,请统领恕罪。”

    僵硬的身体里缓缓血液流动着像是尖锐的针刺进了皮肉中,她的身体里这时更冷得像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她知道这个人想说的是什么,但除了想要推掉和原容有关的所有事情并不再相遇之外,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既然已经这样说了我又如何还能怪罪于你,起来吧。”

    慢慢站起身来的人还是挂着一副她惯有的冰冷样子,虽说并不讨喜,但冷酷又不做作的一人倒也不会让人多么讨厌,而比起一般的好恶来说,他却是更喜欢看着她做一些更有趣的事情。

    “不过我听说那人手上的一柄剑可以算得上是个宝贝,我本来只是想要曾家的那份秘籍,如今还能再多把宝剑也是件不错的事情,这两样东西我打算一块派人给取回来,柳依,你说我该派谁去更好呢?”

    一个等待着她回答的问题,毫不相关也无需在意,然后时间就在安静的沉默中度过了片刻,她才终于淡淡开口回答了这人的话。

    “我愿意去完成这件任务,将那两样东西交到统领手上。”

    “哦?”刻意拉长透着意外的声音,接下来的话也表明了本应有所疑问的一切,“你不刚说不再去插手曾家的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我是说过无意,不过对于那把宝剑我还是很有兴趣的,这次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请您放心。”

    如往常一般的凌厉果断,似乎任何的事情到了她的手上也定能被解决,一瞬之间就连那把无坚不摧的兵刃也在她的口中多出了几分光芒,有些事情终会发生的,有的改变也必然会开始。

    “好啊,那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了,必要的人手我会安排给你的。”

    “不必了,”干脆地回绝了他的话,在那一时间投射而来的复杂视线里接着从容开口,“’我只要自己一个人就够了,不需要累赘。”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不过记着可别让我等得太久了,我会没有耐性的。”

    无须怀疑这个女人应承下来的一切,独揽重责意欲单枪匹马行动的人这时却没让他有多少惊喜,不曾看清过的人一下子明了了许多,这样的过程也许只是失去了更多的乐趣。

第362章

    偏僻村庄里的一处并不惹人注目的茅草房屋,一个女子将忙活了半天的东西端上了桌,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那悬挂在腰间的一个精致白玉铃铛也碰撞出清越的声音响个不停。

    坐在桌旁的男人体贴地接过了她手上的盘子,微笑着示意她一同坐下。

    “原大哥尝尝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呢。”

    亲手夹了菜送到身旁那人的碗里,看着他也还和从前一样一口就吃了下去,然后抬起头来让人能够一眼就看清那副温柔的面容。

    “你的菜做的比以前更好了,看来今天我是有口福了。”

    笑意温婉的人本还是这样开怀的模样,然后一时之间就像是想起了什么,光芒便从她的目光中渐渐黯淡了下去。

    “曾伯伯说有事要办就一个人离开了,我现在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要不是伯伯拼死把我带出了曾家宅院我怕是早就没命了,我真得很担心。”

    “放心吧,不是还有我在吗,先生还有事在身,关于曾家的祸事我们都会想办法替你讨回公道的。”

    放下了碗筷的他从旁安慰着不知受尽了多少惊吓的女人,看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低垂下了视线没再说什么,谭付清本还有话要说,但却一时眉心微动面上的一丝异样感觉一闪而过。

    “来,先吃饭吧,怎样也要保重身体。”

    听话的人也只能是暂时抛开了那些已然发生了又无可奈何的事情,拿起碗筷一点点吃了起来,有这个男人守护在身边她的心里也总算是安稳了些,一时安逸静谧的农家小院中,一切竟也安然和谐。

    夜的暗色在点点燃起的烛火光亮中渐渐铺陈开来,黑暗中飘摇不息的微弱光明抚慰了忙碌过后追随安宁的希望,迷人的夜色在擦身而过的时间中缓慢挥洒,不久又会有多少人沉醉入眠,他轻声关上房门走向了外面静谧的小院里,定睛看向了一处被阴影笼罩住的地方。

    “别藏了,出来吧。”

    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又站在了他的视线里,还是同样一副陌生却仍有些熟悉的模样,他没想到她还会来,他以为这个人自己再不会遇见了,就像她亲口说过的那样。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并不算多友好的一句问候,或者说其实这根本就连问候也算不上,不过几日的时间未见,她却觉得一切竟和几日之前相差甚远,远得不仅是刻意的陌生,更有那说不清的带着一丝防备的冰冷,从离开的时候起她就知道事情一定会变成这个样子,如今竟会莫名地不情愿。

    “我只是做我想做也必须要做的事情,不是来找麻烦的。”

    “不要再让曾家的人看见你,”笃定的目光中包含了不容撼动的坚决,她只能是沉默地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从中体味到还潜藏的一丝温暖,“我们也不应该再见面。”

    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原容就又转身走进了身后那间闪着烛火光亮的屋子里,悄声离开然后消失不见。

    她静静看着面前这一处围着简易篱笆的小屋,那个自己不应该接近的人就在这里面,就在那人身边,而再度回身走入属于自己的阴影中,她的唇边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笑意,她不知道,这是一个让她自己都无比陌生的笑容。

    在隐于黑暗的间隙中,无形的分秒不觉前行,没有什么能够止步于缓缓流淌的光阴中,她静默地凝视着渐而灰白的天,原本平静的心神因为骤然逼近的杂乱气息而再度翻覆,一时间绷紧了精神,敏锐的视线在光线中一寸寸探寻,而当她看清楚一切,也终于放下戒备不必再疑惑了。

    “里面的人都给我出来,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个老家伙现在就在这儿呐!”

    一个高声喊叫的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两人,推开了大门外面的一切也就全然落入了眼里,他于是轻揽过身边止不住颤抖的女人。

    “是他,那天闯入家里的那伙人……就是他。”

    “别怕,我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的。”

    低声安抚了身边人的不安,他的视线却是始终没有放过站立在面前的这帮人,直到目光和其间的一人相对,那个满目阴狠更是被雨嫣一眼就认出的人。

    “大小姐别害怕,我今天来可是要送你一份礼物的。”

    聚集的人群中让开了一条通路,接着一个浑身染血了无生气的男人被人架着扔到了地上,本还安静地呆在他身旁的人却是一惊喊出声来。

    “曾……伯伯!”

    “你冷静点儿,你不能过去。”

    拉住一时失控的人将她保护在了身后,一直紧绷着的精神更是因为催生的愤怒而将爆发,面对眼前这些血洗江家如今又出现在这里不怀好意的一群人,他也无法再冷静下去,只是方要出手却是因为另一人的出现而暂停了下来。

    “原来是柳依啊,没想到你办事的效率可是越来越低了,就连两个人都搞不定,不过没关系,这事情我替你办了,你就好好休息去吧。”

    一副傲慢自大的口气,她轻松走到这队人之前,也丝毫不去理会从耳边飘过的这些话,她就站定在了与那两个人对立的地方,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双眼睛里的恐惧和属于另一个人的冰冷,她没有说出哪怕一句话,只是果断拔出利刃与人打杀开来。

    原本井然有序的众人因为这突然发生的事情而慌乱,他们都没有想到怎么属于自己这一方的两人竟先自相残杀了起来。

    一时惊疑过后便还是决定追随这次领队的人,然后就加入了厮杀将率先动手的女人给围了起来,打斗中的两人难以靠近,趁机上前帮忙的人也自然会让其中一人处于劣势。

    这样继续下去一切的结果似乎也是显而易见的,只是应有的结局却并没有马上到来,片刻之后原容就立刻加入了这场看来十分诡异且不公的斗争里。

    力量差异的平衡终于被打破,少了些外围缠人的攻势,她行动起来倒是方便了很多,本就不敌的那人于是渐渐处于下风,在她凌厉的一击之下瞬间倒地毙命,所有人的打斗也在她的一声令下骤然停止。

    “全都住手!”手持染血的锋刃立在所有人的视线里,这时的她只是原本的样子,冰冷狠绝不在乎任何一人的目光,甚于死亡,“把康元的尸体带回去,告诉统领我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

    受命的几人带着这足够他们交差的话就要离开,却因为杀气未退的谭付清而未能迈出半步,死伤之后剩下的那些人还僵持在原地,最终在她的干预下得以脱身。

    他没有真得和这个女人刀剑相向,只是在她的阻拦下抬手放了人,然后不想再去揣度这个像谜一样的冷杀,也不在乎她为何站在这里。

    正午阳光最浓烈的时候,她独自一人坐在绿树的阴影之下,淡淡地看着树阴外面耀眼的光芒,同一片天空下像是就此被隔开了冷暖两个世界,她只能在一个世界里远远眺望着些什么,然后任由他人自别处踏入,她没有回头去看,只知道走来的人还会再一次靠近身边。

    “你想要的东西,拿走吧。”

    属于曾家的秘籍被送到自己眼前,她抬头看了一眼定直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转而又低垂下了视线,而在这样的沉默之下,原容的声音悠然响起。

    “曾姑娘让我把它交给你,你们也该从此消失给她一份安宁,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你们?”像是喃喃自语的一句话,他忍不住低头去看说话的人,却是一下子看不清楚那张脸,“有人想要曾家的秘籍和你手上的剑。”

    “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我自会保护跟随我的一切,不论是人还是剑。”

    因为清楚表明的一切而让他的声音一时冰冷,不必再多说哪怕一个字也足以让人感受得到那深深透出的憎恨,有的存在就是像这样与生俱来被无法逾越的鸿沟深深隔开着。

    “交给我吧,至少能让她多一份安全。”

    从沙土地上站了起来,她立在原容的身边伸手拿过了那样东西,这样做并不是这个男人的本意,但她却也能感觉得到他为了另一个女人的用心。

    目光眺望向远方绿意绵延处的天空,匆匆走来的的那人又悄然离开,她发出了一个怪异的声音传递消息,不久潜伏在不远处的一个黑衣影子就出现在她身边。

    “把这个带回去,回禀统领说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从这个黑衣影子带着秘籍离开,她也就彻底隐匿了自己,无声无息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却始终如影随形悄然跟随着原容的每一个行踪,直到他带着揽月去到了山野间的一处低矮石洞内,然后独自一人离开再没将那把剑带在身上。

    她知道事情应该会像这样的,本该陌生的人竟会熟悉到尽如猜想,她不必再去想着谭付清了,而是将埋在土里的剑取出,一步步走开不再回头。

    “有柳依的消息吗?”

    “她故意避开了所有的人,我们本以为她取得了那把剑是要回来复命的,没想到她会就此失踪,统领……”

    “找!”长久的等待过后潜藏的所有耐心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一个字的愤怒声音甚至刺穿了自己的耳膜嗡嗡作响,他然后渐渐找回了声音又恢复了原本阴冷的平静,“在找到她之前谁都不准停下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仔细地找。”

    “是。”

    青山白云和绿水,隐匿和追杀之下的另一份安宁,多少人生活在这样看似漫长无尽的光阴里,然后仰望了同一片星空。

    如若还会有人再临埋葬揽月之地,或许便会发现这样的字句,代替锋利的兵刃沉寂在了沙土里,人总会去保护一些东西,你选择了其中之一,也许有人选择了你。

    ‘情丝缠绕不如江湖逍遥,一刀斩断空如也,前尘往事尽可抛,至此一别后会无期,惟长愿君安。’

    谭丽悠悠的声音从两片嫣红的唇瓣中吐露出来,静谧的房间里除了这悠然轻柔的话音在缓缓讲述着一个书中字里行间的一个故事之外,随之而来的便就是伶仃作响的一点铃音.

    这声音若有似无,并不会会让人觉得刺耳突兀,反之,就像是随着浅淡呼吸而生出的一个音符,你甚至可能都意识不到铃音的存在。

    或者等到你真的发觉了什么,早就不知是沉溺在怎样的一个境地,甚至已然渐渐地从此时置身之处抽离开来,神思已不觉到了何处。

    后仰着身体靠坐在椅子里的那人这时正静默安然地坐在那里,似乎和本来的样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一眼看去你甚至觉得他可能是睡着了,但是随着那身体上的轻微动作,又会觉得这是一个不知陷入了一场怎样梦境里的模样。

    梦中的景象旁人不得而知,然后正经历着这些的那人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只不过此时他或许还并不能意识到自己正置身梦境之中。

    谭丽的目光这时已然从之前盯着的书页上,自那字里行间转移开来,此时她默默抬起了头,转向了里间那两人的方向处看去,抬手将那本一直拿在手里方便阅读的书册给轻轻放在了桌上,然后转身朝着那两人处走去。

    她的动作很轻,你几乎觉不出什么声音来,只是伴随着她的动作,那腕上系着的铃铛发出的声音似乎更加明显了一些,在这一片寂静的房间里头格外分明,也随着那放轻的脚步声缓缓走向了一站一坐的两人身边。

    谭丽的目光先是淡淡划过了正仰靠在躺椅中的人身上,她伸出一只手在这张脸前头晃了晃,带动着手腕上发出的声音阵阵响起。

    只见那合着眼睛似是闭目养神的人仍旧一副沉浸梦中的样子,眉间轻动只是些微侧了侧头,在轻瞥了一眼之后,谭丽的目光然后便不由地被一旁站着的另一个人给吸引了过去。

    或者是早在她走进这间屋子,来到客厅中央转头看向这里的那一瞬间开始,心中对于远远看过一眼的那个直挺挺立在那里,毫无反应似得人偶一般的人感到好奇。

    而当她此时近距离面对着这人仔细看去的时候,不由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所见的与其说是个人偶,倒不如说就是一具还能好端端站着的尸体。

    而比起埋在土里的死人来说,你确实不能说这样的一个还好端端站着的人,和埋于土里的那些躯体一样,而此时这人偶的一只手还正被仰躺在椅子里的男人给牵着,那从手背上一直蔓延到衣袖中的丑陋可怖的斑驳痕迹,让人不忍直视。

    “这就是柳因风吗?”早就有所耳闻的人心中已是有所猜想,也正是因为事情大约便是如此,更觉出一阵脊背发凉的感觉。

    当她再转过头来眼睛直盯盯看向那位原二公子的时候,她不禁握起了拳头,眼中的神色变得越发冷然。

第363章

    “情丝缠绕不如江湖逍遥,一刀斩断空如也,前尘往事尽可抛,至此一别后会无期……”

    淡漠的话音伴随着一阵铃铛叮铃作响的声音由远及近,正站在一棵柳树下放眼望向湖上涟漪的男人这时转过头来,只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撞入了眼帘之中。

    他不觉眼前一亮,往前两步迎着来人的方向走了过去,扬声唤了一句,“柳因风!”然而被叫了名字的人却不似想象中的一般反应。

    她先是定定打量了一眼,而后默默说着,“至此一别,后会无期,惟愿……”

    柳因风的话还没能说完,就被一个突然抓住了手的力道而暂停了下来,随后蹙着眉头看着视线中的人,却是没有再说话,一时间就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

    当他伸手拉着眼前的人想要拽向自己的时候,突然只觉得手上一空,身前原本还好端端站在那里的人,此时倒像是一个影子一般让人无从捉摸。

    而她的嘴里默默念叨着的还是那句话,“情丝缠绕不如江湖逍遥,一刀斩断空如也,前尘往事尽可抛,至此一别后会无期,惟长愿君安……”似乎这就是她该说的了,此外再无其他。

    而眼前的这个人此时对于原容来说,倒像是一个顶着一张熟悉面孔的陌生人,他不由地开始去想耳边听到的这句话,显然这样的话像是怎么也不太会是从南毒当家柳因风口中听说的,什么情丝缠绕,什么前尘往事的,柳因风自然也说不出这般文绉绉又矫情的话来,那这话是谁说的?

    我现在是在……原容回过头来,目光又重回了之前目光所及的那片湖上。

    清风拂面而过,泛起湖中水面之上的层层涟漪,湖边上还有一排柳树,柳条低垂探向湖面,在风中伸展摇摆,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他转眼看去的时候,然后就在那一条垂柳枝条延伸向湖面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正摇摆晃荡在那里的风筝。

    风筝一半浸在了水里,另一半被绑在了柳条上,随着柳枝的起伏而上上下下似溺水一般,原容想到了什么,了然般地点了点头,心想原来是这儿啊。

    等他笑着回头看向柳因风的那个方向时,画面却和自己所想的全然不同了,这座湖,湖边的柳树,甚至是挂在树上的那个风筝,这地方,眼见的这一切原容都再清楚不过了,可是另一边却怎么又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似乎是从未见过踏足过的地方。

    正在原容一时间疑惑的时候,自另一边一下子倒是冲出来了不少的人,手里都拿着武器,正挥舞着兵刃直指柳因风所在的地方,而此时的柳因风终于不像是在面对着自己的时候那般淡然无神的样子。

    她立刻转过身去,一脸戒备地望着那些不速之客,然后转眼间已然是纵身上前,径直就和那些身份不明之人打在了一处,原容怔愣了一瞬,比起最初看见柳因风模样的人走过来时候的激动心情,此时倒是多了一种局外人的茫然在其中。

    他听着那喊打喊杀,兵刃相接的混乱声响,眼睛紧盯着周旋在人群里头的柳因风的身影看去,捕捉着那每一个动作,原本熟悉的那人反而是越发觉得陌生起来。

    而这一行来历不明的不速之客以及眼前的情形,倒是不觉在脑子里印出了一点熟悉的感觉在,原容半眯起眼睛打量过去,眼见被围攻的那个柳因风遭遇危险之际,便飞身一把带过了那人,然后只见周围的攻势转而朝向了自己,一瞬间泛着寒光的剑刃直指而来。

    “这个谭姑娘进去可有一会儿了,看来有戏。”

    门外等在一旁的沈妙探头朝着紧闭的屋门上看去,他暗自琢磨着里头的情形,眼睛发着光,嘴角不由扬起一个笑容来。

    等他转头看向同样等在门前的影凌时,目光两两相对瞥过了一眼,只不过影凌没有理会这人,转而看向了房门的方向。

    沈妙本来是想从影凌这人身上找点认同感,不过毫不例外地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他倒是也一副习惯了的样子,只是收起了自以为是的那笑容,转头又往门上瞥去,似乎隔着一扇门还能从外头看出点什么来。

    对于沈妙的话毫无回应的影凌,此时正默默看向并没有什么动静的屋内,自然了,他也并不能看见什么就是了,他虽然没有回应沈妙方才推测一般的话,心中却也并不是什么想法都没有的。

    他并不清楚这个进入到屋里的女子姓甚名谁,关于这些,他确实知道的没有沈妙这个一手负责这些人来到南毒的人来的清楚,毕竟对于他而言,这些人是美是丑,高矮胖瘦,尤其是姓甚名谁都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即便是接下来能够住到这园子里头,而不会被紧接着给送出南毒得以留下的人,到头来也是如此。

    最终他们可能会有用的,最多大概也就是具躯体而已,实在也并没有什么更多的用处,除非,这些人中刚好就有柳因风。

    不过真的还有这种可能吗?影凌下意识摇了摇头,若说如今这世上最不想看见原二公子的一个人,若说不是柳因风的话,他倒是一时间也再想不出还有其他的什么人来。

    南毒是柳因风的家不错,若是容爷此时不再这里,而是带着他们这些本不属于南毒的人离开回到自己的地方去,那昔日的当家柳因风会不会回到这里,或许是件未可知的事情。

    但是眼下的话,这种可能性在他看来实在是微乎其微,当然了,他怎么想的本来也就没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原容是如何想的,又是如何打算,怎样去做的,他所做的,自然是听从了吩咐之后的事情。

    想到此,影凌下意识有一种背后发凉的感觉,这种感觉源于柳当家昔日给的那个教训,不单是让他身体上得了教训,口头上的告诫也没少,就是让他再在原二公子身边做事的时候,别再招惹什么不该惹的人,做下了什么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这头一件,当然要属那时候初次在船上碰面所发生的事情了,过去的种种想来已经像是很遥远了,那时候不论是柳因风或者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大约也都是没有想到会有如今。

    影凌目光侧过去时,抬眼间倒是瞥见了一个人,一个在余下的人中算是很特别,又偏偏会是不起眼的那一个,她不起眼在半大的身体被一众的大人给挡在了后头,特别之处,也正是如此。

    在剩下的人越来越少的时候,这个小姑娘以及依旧黏在她身边站着的那个男子,也就越发凸显了出来,当影凌无意间转头打量向这两人的时候,正好对上了那小姑娘瞥向门上转而投射过来的一个目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方才正想到了柳因风,以及昔日她给的那个沉痛的教训,目光两两相接的时候,他莫名的倒觉出了一瞬间芒刺在背的感觉。

    只不过等他反应过来再去看的时候,那小姑娘的目光已不是片刻之前的样子,反倒成了他一时间的错觉。

    只不过影凌却是也来不及细想,方才的一时间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什么,然后就被门里传来的一阵异样的响动给拽回了神来,他猛地转头看向房门处,反应了片刻之后,立马一角踹开门进到了里面。

    因着方才屋中的响动和影凌的行为,此时的外间开始响起一阵议论的声音,大家也都纷纷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往敞开的门里打量过去,似乎是想第一时间从中发现点儿什么。

    站在这些人前头的那个人,便是沈妙,只不过他第一时间倒不是抻着脖子去看热闹,而是大步走到了门前,转向站在外头正议论纷纷探头探脑的那些人,伸开双臂挡在了那里,将众人的视线和敞开的门扇给隔开了。

    嘴上一边扬声说道:“都安静一点,当这是什么地方,难道还是来看热闹的不成?”沈妙这话确实在一时间起了些作用,只不过却也并不能真的挡住人们心中的好奇心就是了。

    而这好奇心里自然也不会少了沈妙自己的,在震慑了两句之后,他一边转头挡在了门口,伸手去拉被踹开的门扇,一双眼睛圆溜溜地朝着屋里打量开来,一边在门前试探着说了句,“需不需要进去帮忙啊?”

    沈妙嘴上勤快,却并不敢贸然有所动作,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把门给关上,而只是用自己的身体在门前挡着,也是因为他不想就这么把自己给重新关在门外,而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至少这样他还能明目张胆地朝着屋里探看一番,多少能知道些什么,不但能够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相比而来,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颇为重要的事情。

    再者说,比起一个轻巧的关门的动作,此时这种以身遮挡的行动显得自己格外地重要,做的事情自然也是更加显眼的那种,这种对自己有利的表面功夫沈妙一向是做的得心应手,或者应该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倒也不需要刻意,自然做的都是这样的事情。

    门外的人并不能看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已然是被挡的严严实实的了,柳因风的目光静静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看去,相比周围人的议论纷纷的声音,此时的她倒是其中最安静的那一个,半晌只是站在那里一动没动,一句话也没说过。

    此时从她的视线看去,也只能看见门前沈妙的那个背影,那脑袋探进半合上的的门缝里,弓着腰朝着里头,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

    她此时心中默默想着的,便是在影凌冲进房中的一瞬间从门里透漏出来的景象,她看见了谭丽,那人正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一手扶着桌子站住了脚,然后马上起身又再度朝着前头上去。

    柳因风注意到了谭丽手中一闪而过的一道亮光,那似乎是一把匕首,或者是类似什么的东西,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而此时谭丽会来到南毒,甚至是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头的意图,似乎倒是明朗了一些,只不过柳因风心中对此仍旧是存疑的,虽然她确实从一开始一同进入林障之中的时候,就曾经在意过谭丽这个人,也是觉得这个人似乎并不是一个单单,只是听了那些所谓的故事而冲着谁进的南毒。

    不过若说这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柳因风却是并不全然清楚。

    若说她是一个冲着原容而来的人,如果自己确实没有看错,方才在房间里头发生的一幕除了谭丽之外,在那看不见的地方与之对峙的人应该就有原容,否则也轮不到影凌亲自守门。

    而如果有人确实是冲着原二公子前来的,且心中是抱有恶意的话,那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该知道,如此根本对原容起不了什么作用,而那个谭丽至少在柳因风看来并不像是个傻子。

    虽然她还并不清楚这人的身份和来历,不过至少目的不纯这一点眼下已经是得到证实了,如果这人真是为了对原容不利而来的,柳因风觉得双手赞成毫无意义。

    只不过此时屋里的那人自然也是彻底暴露了,至于会有怎样的结果,会被如何处置,她就不得而知了,也只能继续看下去,不过想想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柳依……柳依!”柳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很是好奇屋子里头的样子,抻着脖子看了好一阵儿也什么都看不见,转头看向她时见她一句话也不说什么反应都没有的样子,不由地拉着柳因风的胳膊摇晃起来,“你在想什么啊?大家都在看那里,里面刚才有个好大的声音。”

    柳七抬手朝着屋里的方向指了指,似乎是想要把她的注意力也给带到自己好奇的事情上头,柳因风虽然也和外面站着的所有人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她倒是也不怎么好奇里面的一举一动。

    即便不是像那个沈妙一般能凑在前头看清楚什么,她心中已经算是有数了,此时她拽了一下有些急着也要凑热闹的柳七,说了一句,“等到我们进去的时候,你就不用好奇里面是什么样的了。”当然,如果一会儿还有他们进去的时候。

    正当柳因风说完这话之后,只见挡在门前的沈妙往后退开了,房门打开,影凌带着之前进到房中的谭丽一起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疑惑地探头看去,然后只见影凌直接将人扔给了沈妙,然后吩咐了一句,“在园子里找个房间把人安置了,让人看守。”

第364章

    沈妙眼见着影凌将人丢给了自己,在影凌还没松手之际,便赶忙抬手召唤来了两名帮手,左右两边夹在了这个谭丽身边,将人控制在可掌控的范围之中。

    虽然此时的这个女人看来安静默然,并没有要做出任何不好举动的意思,看那样子也似乎没什么反抗的力气,而且你仔细看去,还会发现她的手心里染着血,不过比起外间站在那里,好奇着房间里头发生的事情,却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的那些人相比,沈妙所知道的显然就要更多一些了。

    不说别的,好歹从影凌第一时间冲进房间里头之后,他就跟着趴在门前观察了好一阵儿了,直到里头的人再出来,自然此间的动静和情形即便不能深知内里,但好歹也算是心里有数了。

    于是沈妙对于这个叫做谭丽的女人,显然是多了不止一点儿的戒备之心,态度于是也有了不小的转变,这是他在以前只将谭丽这人当成是一个普通的安静女人,和其他进入南毒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想法之后,很快也便在今日首先得到了一个冲击。

    “你们,先把人带下去好好安置了,派人贴身看顾。”沈妙向着上前接手的两人吩咐了一声,目光却是不由地又打量起了这个谭丽来了。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不管是进去这个房间之前,还是如今从里头也不知道该不该算是被赶出来的,这个女人看着都是安静柔和的样子,寡言少语的,长相倒也绝对算得上精致。

    但若说是绝色,那放眼南毒之中,精致的衣服皮囊实在是不少,断然也轮不到她来,谭丽并不太过显然,一般人也不会过多将目光放在这人的身上,但是在此之后,显然就不会是如此了。

    沈妙眼看着她被人带着先离开了,目光却是半晌没有收回,心里也默默地将这个叫做谭丽的人更添上了一笔,毕竟这人着实是给了其他人一个惊喜。

    或者该说是惊吓也不为过,但是最让沈妙在意的,却并不是方才在那个房间里头究竟发生过怎样的事情,其中又有着如何详尽的内情,而是最后被影凌给一把带出来的这个女人,最后却并不是立刻被遣出林障之外,和之前被打发的那些人一般。

    甚至在发生了些什么之后,也并没有得到额外的什么处置,而是被命令在这西景园里先安顿下来。

    影凌出来说的话代表的自然也就是原二公子的态度和意思,也就是说这个谭丽不但没有因为不久前房间里发生的事情给赶出去甚至承担什么后果,反而会在这里待下去,至少在短时间里应该是不可能会离开的。

    柳因风和柳七两人仍旧并排着站在原地,在目睹了走出房间的谭丽之后,也不由地抬眼将目光放在了那人的身上,眼看着她被影凌带出了了房门,然后又被交到了沈妙的手上。

    只不过在听见接下来对这个名唤谭丽的人所谓的安排之后,柳因风倒是下意识地愣了那么片刻,将人继续留在这里的决定,而且没有任何处置,而是好好安顿在了这园子里头的举动,还是让柳因风有些意外的。

    不过转瞬间这种疑惑的情绪倒是也就平复了下来,毕竟这也算不上上全然没有可能的事情,剩下的静观其变就是了,留谭丽这样的人在身边,至少对于原二公子来说算不上什么好事。

    柳因风倒是乐于看人多谢麻烦,而当她的目光随着被两人夹在中间将要带离下去的谭丽时,正从身边经过的那人倒是也正好将目光投射而来。

    先是将目光淡淡瞥来了一瞬,而后便是视线静静落在了柳七的脸上,直到一步步往前走远了,错开了彼此的视线。

    柳因风从这人走出房间的时候,一直便是朝她的方向看去的,当谭丽的目光朝向柳七过去的时候,她也全部都看在了眼里。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仰着头看去的角度有些奇怪,谭丽的目光一时间给人的感觉似乎有些特别,不禁让柳因风心中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感觉来,却也一时间说不出是为什么来。

    那目光沉而静,深沉之处隐隐透着些光芒,紧盯着而来,似是再专注不过了,要真的说是奇怪在哪里,大概是谭丽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目光来看人吧,而且看得还是柳七。

    若说这样的目光是朝着影凌,甚至是别的什么人可能都不至于那么违和,但是那视线所及之处站在哪里的,却正是柳七,柳因风实在不觉得那会是巧合,毕竟那目光也不是短暂一瞥,她分明见那视线停留了片刻,直到谭丽这人被带离开眼前渐渐变作了一个背影,这才消失不见了。

    只是也还没等柳因风想明白,那目光究竟是否意味着什么,还是仅仅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深意的一道视线,只不过是方才从房间里走出来,且又才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情的人情绪有异而已,走上前来的沈妙突然开口的声音,倒是彻底让她的意识被从那个已然走远的谭丽身上给带了回来。

    她转头看去,只见沈妙正朝着房间的屋门前伸了伸手,“进去吧,该你了。”

    沈妙这话是朝着站在一处的这对兄妹说的,其他的人都是一个个单独而来,自然也是按照顺序一个接一个上前去,只是到了这里,这似乎是形影不离的两个人也没个先后,到底是谁要先进去,自然还是得要他们两个人自己决定的。

    只不过柳七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柳因风身边半步,或者是放开牵着她的手的意思,而柳因风这回倒是并不急于真的让柳七先进去,或者是留在这里,反而是牵着手一起往前走了两步,一直到了影凌站着的门旁,然后这才停下脚步不由地转头看向了站在那里的影凌一眼。

    然后这时候一旁沈妙的声音倒是先一步响了起来,“你们一个一个地进去,剩下的那人就在门前等着就是了,不用着急。”

    柳因风扬着头看向影凌,一时间倒是没有马上说什么话,不过那迟疑的样子也是带在脸上的,别说身旁的柳七仍旧紧随在一旁,根本也没有要撒手的意思。

    柳因风确实也不放心让柳七一个人进去,但她也没有要去看沈妙的意思,尽管那人已经说话了,至于影凌,之前也算是有过交集了,从进了南毒之后,也算是见过了两回面,你不能说是熟悉,但至少也该算是认识了。

    此时他们这一对兄妹该何去何从,柳因风自然是要看影凌的,虽然那个话多在一边指手画脚的人是沈妙。

    果然,在静默了片刻之后,影凌看了看并排站着的他们两人一眼,然后这才发了话,“你们进去吧。”

    简单的一句话然后也没有再说什么,侧身推开了房间的门扇,然后给门口的人让开了位置,沈妙眼见影凌都开了口,自然也不会再有别的什么异议,然后就眼见着这对兄妹一块儿朝着屋子里头走了进去。

    在这两人进屋之后,站在门边上的影凌然后也就抬手将房门给重新合上来了,然后就又默默站在了那里,似乎什么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似得,也不再去看在场的其他任何一个人。

    而对于此时的沈妙来说,他默默往合上的房门上头打量了过去,心里说不清是期待还是紧张多一些,毕竟这对兄妹也算是自己提前就选中的人,他心中是觉得这两个人应该是很有可能会被留下来的。

    毕竟前有影凌对于这对兄妹的特别在意之处,后有如今南毒当家楚怜的关照,这样的两个人你想要说是不起眼都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也是对这对兄妹算是另眼相看,若是日后两人能留下来,也不枉费自己的打算。

    不过想虽然是这么想的,不过到时候事情究竟如何,眼下却也不得而知,而是要看这方才进屋的两个人然后会在里头发生些什么。

    毕竟就在之前那个叫做谭丽的人才算是让所有人一惊,最后还能够被安排留在南毒,住进了这座西景园里,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也算是进一步得到了原二公子的认可。

    毕竟也是亲眼过目了的人,再到这对本来就有些格格不入的兄妹身上,一切的变数这时看来似乎就更大了些,毕竟原二公子的脾气还真是一般人摸不透的,从刚才里头闹出的动静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来了,于是其他旁观的人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是等待了。

    “柳一……”房门在身后合上的时候,刚迈进了门中的柳七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他转而扭头往后看了看,只见一堵房门紧闭在眼前,他心里不知道怎么了像是莫名收紧了一下,转头重新看向了这间他刚才就一直在好奇的屋子里,心里不由地就开始蹦蹦跳了两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屋子里头太过安静了一些,静的让人生出一些奇怪的念头来,他没有继续往前走,反而是手上用力地收紧了一下,连带着抓着柳因风胳膊的那只手也就用了些力气,自然也就带着她人一并站停了下来。

    柳因风的目光本来还在打量着这间他们此时踏入其中的房间,目光刚刚瞥见里头桌案上瘫放着的一本书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柳七的动作,然后这才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了抿着唇,蹙着眉头朝着她看过来的柳七。

    “没事儿,我们一起。”

    柳因风似乎也是感觉到了他的不安,甚至是这房中的安静她也能感同身受,这种感觉确实是有些怪异的,放眼看去空荡安静的屋子里头除了他们自然是还有别人的,只不过此时并不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并且一时间你似乎连额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如果不是此前一直在屋外站着,知道进到这里面的人是要来见谁,或者说是上门来被谁看的,你只会觉得这个房间里头也只有自己。

    她安抚了身旁的柳七一下,感觉到握着自己胳膊的手稍稍放松了一些,然后便带着人继续又往里走去,直到他们走到中央。

    柳因风的视线余光里头,已然瞥见了有什么人的身影存在,当她侧头往里间看去的时候,自然也就看见了这屋檐之下的另一些人的存在。

    两张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了,她在进门之前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即使这会儿见了人也并不会觉得怎样。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原容身边站着的那个,正是自己那副模样的傀儡,或者说那就是曾经的柳因风,只不过早已经死了而已,她知道原容还好好活着,只是那傀儡也同是安然无恙,并且又一次闯进了柳因风的视线里,这是让她一瞬间脊背发寒也并没有想到的事情。

    “柳一……”柳七只觉得手上的力道突然就加重了,甚至握着的手都觉出了一些疼痛的感觉来。

    他不禁转头去看柳因风,轻唤了一声却不见她有什么反应,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看见了里头的两个人,柳七好奇地打量了过去,看向了那一男一女两个人,他看了看,似乎也看不出什么来,却只是好奇柳一是怎么了,一动不动看着的,难不成还有什么自己没看见的有趣的东西不成?

    “他们是谁啊?”柳七好奇地开口问道,一时间却并没有人回答。

    里面那两个陌生的人这时转头看了过来,不,或者应该说是那个男人这时候正看了过来,至于那个站着的女的,她一直都是朝向他们的这个方向看着的。

    只不过你看她那个样子,似乎她又并没有再看你,柳七似乎也觉得那姑娘有些奇怪,不由地就又多看了两眼。

    “柳依?”你刚才是在叫这个名字吗?里间的人在听到柳七开口的时候,便已然转过了头来,这时便是开了口,目光朝着外间的方向扫了一眼。

    柳因风正定定朝着里头的两人看去,当这问话一般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她才默默将一时间瞥向了那傀儡身上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转而落在了原容的那张脸上。

    那张面孔倒是一如从前,和她在山间看见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第365章

    柳七握着她的手突然松开了,只不过柳因风这时间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身边的人身上,而是默默看向了里间原容的方向,看着那人的一双眼睛正朝着他们站着的方向打量过来,在她和柳七之间游移了片刻,那神情,一时间却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来。

    “他叫柳七,我叫柳一。”柳因风片刻之后开口,回应了之前原容的问话,她并不知道以往进来的人都该要做些什么,或是会有怎样的要求,便是解释道:“我们是兄妹。”

    “哦,这名字听来顺耳,你们家中还有很多人吗?”原容侧过身体打量着那两人处,似乎也是觉得这样一同出现的两个人引人注目,便是多看了几眼。

    他目光淡淡瞥了那个男人一眼,而后便是停留在了那个说自己名唤柳一的女孩儿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过后,一时间似乎有些满意的样子。

    而在柳因风眼中看来,那人懒洋洋地瘫坐在躺椅上,跟个没骨头的无赖似得,还偏偏把一个傀儡安排在自己身边站着,握着那双早没了生气的手把玩着,像是在盘着什么玩意儿似得,实在是看了碍眼。

    她暗暗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把一切的不该有的情绪都给按捺在如今的这具孩童的身躯里头,在原容那打量而来的目光下,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以一个小女孩儿该有的不安和惶恐来面对眼前的那个人,以及昔日自己身躯所变成的傀儡,柳因风觉得现在自己除非不去看,否则在面对眼前所见,直视原容的那道视线的时候,很难只做出平静无常的神情来。

    她现在都觉得那种恨得牙痒痒的感觉,如果有胜算的话,绝对不会是眼看着那人一副惬意看戏的姿态坐在那里就是了,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而且现在就算是把原容这人给埋了,柳因风都尚且觉得便宜了她,她倒是还想看看,原二公子到底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还是在南毒的地盘上,在外面闹出了那许多的动静之后,他还要做什么,准备要如何收场。

    柳七低着个头,这会儿似乎倒是格外地安静,柳因风似是也觉出了点儿奇怪来,侧头扬起视线看了一眼过去,只见他就那么默默站着,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的,既不抬头也不理人,原容的视线对于柳七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柳因风也无暇在此时和柳七多说什么,其实他这样不言不语安静站着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就是了,“家里只有我们兄妹两个人了,哥哥他有病在身,神志不大清醒。”

    原容对于柳七并没有多少兴趣的样子,到现在为止,最后会被留下来的人中也从没有一个男人就是了,听到说起关于这人的事情,也并没有什么兴致。

    只是随口问了一句,“那你们又是为什么会来此啊?”原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的,毕竟这样的两个人出现在眼前还是从没有过的,实在也能算得上是稀奇了,和之前所见的可以说都不一样。

    “我……我们其实是为了治病来的,之前中过毒……”她的话倒是还没有说完,原容却是也没什么兴趣继续听下去了,他一向对于人的来历和目的其实也都是不感兴趣的,听来也确实是如此,便抬手直接打断了那姑娘的话,而后侧过头去又半靠在躺椅上又闭上了眼睛,“识字吗?”

    “……识得一些。”柳因风抬起眼睛冷冷瞥了那人一眼,而后回了一句,紧接着便又听见来自原容那轻淡的声音说道:“桌上有本书,读来给我听听。”

    柳因风下意识眉头蹙起,转头往桌上看了一眼,而后便是将桌上放着的那东西给拿了起来,目光冷冷掠过上头,然后随便翻开停在了一页上,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张开了口来,“闹市人群之中,有一个女子的身影……”

    走在闹市的人群中,身边是变换萦绕着的人流气息,和穿梭而过的属于他们的生活,挤进了说唱叫卖的繁复里,尽是温和岁月里宁静平凡的喜乐,眼看这浅浅冲淡了时间的幸福,似乎谁也不会比这更快活。

    今日的天阴沉烦闷,街边摊位上喝茶纳凉的人也多了不少,吵闹的江湖打杀事也在这些闲聊的人中纷嚷传散着。

    要了壶凉茶单坐在茶摊的一处角落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享受着难得于嘈杂之中的一丝惬意,不远处桌上的两个汉子正大口地灌着茶水,粗亮的声音盖过旁人不时传过,“听说了吗,昨晚一个被恶帮追杀的人躲进了明日世界?”

    “明日世界?”下意识跟问了一声,然后便是自我肯定一般,这时也没有谁真的会对这个响亮的名字存有什么疑惑,“那他这命也算是保住了吧。”

    “这谁说的准,不过这几年逃避追杀躲进明日世界中的人也不止是一个两个的啦,到如今不也都还好好的。”正说话的人抬手又是一碗茶水下了肚,浸湿的水渍也染了衣襟,不去在意,只润了润喉咙又接着说起来。

    “不过啊,这次的事还真是不好说,你想那恶帮哪里是好惹的,可跟从前的三教九流不一样,真是纳闷了,明日世界这次犯得着为了一个人而得罪整个恶帮吗?”

    随意捏起碟子里的吃食扔进了嘴里,听着的那人脸上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给同桌上的人填满了喝空的茶碗,笑着接过了话去。

    “嘿,一帮子女人凑在一起的地方谁知道还干些什么,要我说这救人的事肯定不白干,指不定有什么别的好处呢,说不准是明日世界里哪个姑娘看上了躲债的,就死活留下了。”

    自顾着说得开心,引得另一人一时一副贪色的模样,“要不咱们什么时候也进去瞧瞧,听说那里可不错!”

    “得了吧,就你这样的,估计连门都进不去。”

    不远处粗俗笑谈的二人还在继续,她喝尽了杯中的茶,也着实听够了,便放下茶钱重新走入了人声往来的街道上,只是还未走过多远的距离,不远处像是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听着似乎是在叫自己。

    “小姐……”跑来眼前的人一副神情匆匆的模样,好容易平复了呼吸,还没等她开口便又急着说了来意,“小姐快回去看看吧,恶彰他过来了!”

    似乎应是一件让人不安的事情,这带来的话却是扬起了她眼中的淡淡笑意,一时倒是也没见丝毫慌乱,只安静看向了来报信的人,“倒是来得挺快的,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小姐,都已经备下了。”

    眼前的人轻点头回应了,只面上赶来时染上的绯红还未散尽,她径直走过了身旁,便就先往回去的方向走了,而那个叫做恶彰的男人,便就正在另一处等着。

    高筑的四层楼阁外加隐于其下的一层庄园,经营着你所能想到的一切事情,女之美者众,却不是一解春情之地,自这明日世界拔地而起,短短时间已成为了供人遐想趋之若鹜的地方,不止于满眼的美轮美奂,更有人人心中的期待。

    只是如此之地这时却没了往日的仙乐面目,此时一楼的大厅里乌压压挤满了人,竟喧闹谩骂声不绝于耳,全然难辨原本美好一幕。

    “赶紧让你们家小姐出来,怠慢了恶爷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啊!”高昂的声音压过一室嘈杂凌空响起,接着便引来了一众呼应,“出来,快滚出来!”

    阵阵附和着的喊叫声似乎是要掀开这里的屋顶,喧腾声始终不断,越发吵得人心烦,而为首的一人却是正悠闲地坐在搬于正中的椅子上,也并不理会自己身后跟着的那一群人是否要闹翻天来,更似乎全然没有听见的样子,只出面守在明日世界的几名女子却是再也冷静不下来了。

    “一群疯狗,就凭你们也想见我家小姐,要不是恶爷还坐在这里,你们连这明日世界的大门都进不来,你们主子都还没发话,乱吠什么!”不堪忍受满耳的污言秽语,一个衣着鲜艳样貌俊俏姑娘高声开了口,却是并不能制得住那些人的嘴,反倒引来了更难听的话。

    “这个小泼妇也还挺烈的吗,要不今天干脆跟着我们一起走得啦。”

    混着一群人无赖般的哄闹笑声,几人压抑的愤怒更甚,一个按捺不住就要冲出去,却是给身边的人拉住了,“好了骍红,你就先别跟他们生气,芷青已经出去找了,小姐应该马上就会回来的。”

    “辛如!”

    “别坏了小姐的事。”

    虽仍有满心的不忿,这时倒也是安静了下来,撇头侧转过身去,只不愿再去看对面那一群乌烟瘴气的人,这时楼上的几层已有不少的人聚集在一起,低头往下观望着发生的一切,时间便在这样的僵持中一点点过去了,倒是一直稳坐在那里的人终于开了口。

    “我恶彰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敢让一群女人一直在这儿跟我耗,今日这明日世界里,丢掉的可就不止是这些人命了。”不轻不重的话音一出,一时间吵杂的众声消匿,骤然的安静里只听得见这一人的声音,对上那人犀利的眉峰,带来的是山雨欲来的不安感觉。

    “这俗话说得好,美人配英雄,我让她们来招呼恶爷,您又何必动怒呢?”

    突然响起的轻柔声音,应着男人低沉的嗓音淡淡而出,瞬间便是引得了众人探寻的视线,只是在所有人的目光还未能触及到她身上时,几段雪白的纱幔横空垂下,轻悬于半天,只遮住了被隔在中间的一个女人。

    一切并不十分的清楚,却是能分辨出那影影绰绰间透出的曼妙身姿,还有一如方才还格外柔软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般的刻意,“方才出去喝了杯茶,竟是叫恶爷久候了,恶爷可别生气。”

    “我就不和你废话了,人在哪儿,交出来吧。”

    一瞬间的变化确实勾住了他的眼睛,只是缓了缓精神,也就收起了心中一闪而逝的,对于眼前出现的这女人的一番好奇,略向前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停在了纱幔隔开的帷帐外面。

    而刻意将自己搁在了里面的那人,却并没有拒人千里的意思,温柔的声音从隐约间传出,竟是向着外面的人发出了邀请。

    “人多眼杂,恶爷可妨帐内说话?”

    “不必耍什么花样,我也无暇与你多说,我恶彰的事情向来轮不到外人插手,我看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淡淡话语间的几句你来我往,所有的目光未离分毫却都在注视着,没有谁能知道接着会发生什么,却只是她一人安然停留在旁人并不清晰的目光里,而成竹在胸。

    “恶爷这话严重了,向来到这明日世界的人都是来享乐的,难得迎来了您,又怎能不略尽地主之谊呢。”

    伴随方落下的话音,清脆的击掌声却又响起,因帐中之人一示意,明日世界里的人接着便行动了起来,然后有精巧的藤木桌椅被抬了进去,一列人怀抱着酒坛走入了厅中。

    “久仰恶爷嗜酒之名,不知今日能否看在这些佳酿的面子上,赏脸喝一杯?”

    一字排开的几人各端着开封的酒坛徐徐而入,穿过垂下的幔帐,走进了便再重新出来,只是这一进一出之间,里面安放于桌上摆开的酒碗,却是被一个个填满了,美酒倾倒而出,顿时散开了一阵酒香,各色味道重重交叠,激荡起了一室浓醇难辨的纷杂味道,引人探寻。

    “酒确都是好酒,可我从不喝不尽兴的酒。”

    男人透着豪气的激昂声音混随飘然的酒香散开各处,不由震得人心一颤,这般的话音之下,早已是对酒色的一番青睐,刻意备妥的一切,这时自然更会顺随心意,不会有半句扫兴之语,“今日一饮,只为尽兴,恶爷肯赏光,我也定能奉陪到底,您请吧。”

    “奉陪到底?”

    女人应声的话一时惹起了他眼底的笑意,未再拒绝便是真得走了进去,就在那处隔开的薄纱里,也才看清了一直于朦胧之中的那人,语笑嫣然,尤其端起酒碗相请时的坚毅模样,倒是叫人莫名心中一动,不负此行。

    “倒是有女中豪杰的气概,但可别让我太失望了。”

    装满酒液的容器端起,转眼就被喝空又放下,端着酒坛的另一人走进静立于侧,适时将空了的酒碗又再满上了,只是这样似流水般的动作,也好像没有尽头。

    幔帐外的人只见一个酒坛被送进去,又一个喝空了被送出来,没有人再离开半步,只将精神集中于这场盛大的酒饮,或者与其说是在拼酒,不如说是一次豪赌,江湖之中任谁都知道恶爷的海量,嗜酒如命更未曾见过醉的时候,却不知这一个女人能喝多少,又还能撑多久。

    “好酒!”恶彰一声赞叹,正喝得爽快,她自然一碗碗跟着,引得倒酒那人担忧的视线,不觉压了压斟酒的速度,却是她抬眼看过,给了那人一些安抚。

    里面的人还痛快喝着,外面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的声音又再响起,一切似乎又渐渐的热闹了起来,寻衅的恶帮中人本以为事情早该结束,却不想一直到现在都还未曾停止,有的只是十几个空酒坛已被堆在了一旁。

    “痛快,再来!”

    酣畅地将酒碗拍在了桌上,抬眼看着面前的女人又一饮而尽,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对这个女人另眼相看了,看似柔弱身躯里的这般豪情,确实也撑得起这明日世界,能一同喝酒的人不多,而女人中能痛饮至此,她更是唯一的一个。

    “小娘子,今日看在这些酒的份上,我也不想再为难你,救下的那人与你本就毫无关系,你还不如痛快地把人交给我,说不定我们还能交个朋友。”

    “我还以为,恶爷已经当我是朋友了呢?”

    笑意婉转的一句话,她说得淡然轻松,身体里压抑着的酒气却是正翻腾着,只感觉五脏六腑也快被酒淹没了,虽然早服下了解酒的药,可却也不能把灌酒变成是一件享受的事情。

    虽能喝些酒,却也并不爱喝,但有了恶彰刚才的一番话,她心中便多少有了些底,不至于空空荡荡的了,抬手示意再将酒满上,便是笑对着眼前的人一口喝下,浓烈的辛辣划着喉头滚落,落入男人的眼中已是难得多了一分怜惜。

    “辛如,去把那坛醉黄金拿来。”开口吩咐了身边的人,早已备下的一只酒坛然后被拿了上来,当新开封的酒再被注入碗中时,独有的纯酿异香倏然勾起了男人眼中的兴奋,便是迫不及待地品入口中。

    “真不愧是举世无双的好酒,没想到百年难得一遇的醉黄金,居然收在你这里!”

    可遇而不可求的佳酿,对于爱酒之人意味着什么她自然十分清楚,便亲自接过了酒坛,又满上了一碗,“恶爷喜欢就好,不过我倒是还听闻,这醉黄金有个绝妙之处,便是掺入了饮酒之人的鲜血,就能品出举世无双的独特味道,恶爷可愿与我一试?”

    “好,这难得的好酒岂能错过。”

    取了一把匕首拔刀出鞘,一手轻握利刃瞬时割破手掌,然后手按刀身将刀柄一向递给了恶彰,看他也留下鲜血,最终混入了同一碗中,鲜红的颜色在清澈的酒液中流转激荡,她便先接过碗来,只是轻饮下一口。

    “恶爷也尝尝吧。”

    将自己喝过的染血醉黄金交到了面前男人的手上,看他一鼓作气痛饮了碗中的酒,还在回味着口中的余韵时,她却又开口打断了这一切,也让恶彰原本的酒兴一扫而空。

    “我知道恶爷今天要带走的人非同一般,所以他才值得让您亲自跑这一趟,不仅因为他是恶帮的叛徒,更因为他还是与您歃血为盟,许诺同生共死的兄弟。”

    走近了身边的女人,贴着他耳边轻吐出那最后的两个字,也就是那一句兄弟,一瞬间点燃了他眼中的怒火,反手便紧拉住了那女人的手臂,可她仍旧淡淡地笑着,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放肆和挑衅。

    “您别生气,我说的不过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你想插手我的事?”恶彰眼里的威吓之意一清二楚,她只能抬着头定定看着,却并没有半分退缩,仍用浅淡温柔的模样应着男人的一句质问,“谁给你的胆子!”

    幔帐之内,两人的变化一时牵动着静观的所有人,恶帮众人已在那一声听来愤怒的声音里全体戒备,似乎只要一声令下,便会要这里从此消失的彻彻底底。

    “恶爷既与我歃血共饮,怎么还把我当做是外人呢?”

    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不过刚刚发生过的事情,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也让男人的眼中眸色更加深沉,“染血醉黄金?敢耍我恶彰的女人,你还是第一个。”

    被一把怪力狠狠抓住并不好受,加上身体里晃晃荡荡的酒液,只有眩晕的感觉,明日世界里她所有的人都早得了命令,此刻强压着冲动和不安定立原处,只她待在像是有压抑的怒火流淌的声音里,模糊间渐渐感觉到,灼热的酒气烧得人难受。

    “为了您我可是费了一番苦心,”伏身男人耳旁,只两人可闻的话语里,消掩了缱绻柔情,坚毅笃定,“我会处理好关于他的一切事情,不会再叫恶爷有半分烦恼。”

    朦胧于外人眼中的不明,纱幔之内,前一刻暴戾加身的男人一瞬间皱起了眉头,只眼中的那抹神色消散归于平宁。

    “你知道我爱美酒,可知道我更爱美人。”视线掠过她细腻的脸庞,然后便在那泛红的面容下松开了手,大步走出了幔帐。

    “都说明日世界是个能让人高兴的地方,今日我如此而来还能乘兴而归,确实领教了,他身上的令牌归你了,这儿的美酒等我改日再喝。”

    男人豪放的笑声渐而消失在了门内,恶帮的一群手下也紧跟着走出了明日世界,事已平息的大厅里,围观的人也都慢慢散去了,只剩下了赶来她身边一众担心的人。

    “小姐,你没事吧?”

    “小姐……”

    一言一语的话,此刻听在她耳中却像是蝉鸣似的聒噪,最后一丝清明支撑着,只想着先去休息一下,“我没事,你们也都各自去忙吧,辛如,你先带人把这儿整理一下。”

    “我知道了,那你今日好好休息,我会吩咐人别去打扰的。”

    转身向着阁楼后面去了,一件事情完结,混混沌沌连着下一处,还有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却依旧看不清楚。

第366章

    沿着迂回的廊道独自走着,眩晕感阵阵袭来,拂面而来的清风难抚平身上难耐的热度,酒是穿肠的毒药,这话像是对极了。

    晃动着有些迷糊的脑袋,才走近了房门前,正欲推门却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下意识感觉到随之而来的一点异样感觉,便又绷紧了精神,小心翼翼走进了门里。

    房中似乎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环视四周才转过头去,身侧突然出现的身影一瞬擦肩掠过,紧循着那鬼鬼祟祟人影逃离开的方向,就追出了屋子外面,追逃间交上了手来。

    那人掩着面,遮蔽住的面容也看不清楚,手上的功夫却是不错,一来一回间似乎并没用上全力,无意伤人旨在脱身而已,她却并不想就此放过这个来历不明或许心怀鬼胎的人,纠缠着并不肯放松半分。

    “小姐。”

    两人缠斗间一时便听见脚步声响,然后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喊了一句,像是就往这边过来了,掩面的人为求脱身一枚暗器猛然出手,她一招挡下了,却是被划伤了手背留下了伤口,并不十分要紧的伤处,只一回身胃里却是翻腾震荡得难受,再不顾眼前的那人,俯身一旁便吐了起来。

    “喂!你……没事吧?”她突然的反应也是让那人一惊,好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招会如此伤人,一时不急逃离反而好心走上前去,然后却是被她一把抓住了衣裳,怎么都挣脱不开了。

    “小姐,是你在吗?”

    寻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转角之间几步之遥,她忍着难受始终没有放松,话音在嘴边还没能说出来,便在昏沉之际被一掌打中了后颈,然后就没了意识。

    还来不及逃出去的人只能扛着身上的女人飞身重回了那间房里,暂时安静藏身于门后,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一扇之隔的房门外面,就在门扇轻轻叩响后将被推开的时候,突然被出现的另一人的声音给拦下了。

    “骍红,你怎么在这儿?”

    站在门前的人隔着门往里看了看,看来还有些担心的样子,“辛如姐,我刚刚好像听见这儿有声音,有些不放心。”

    “小姐今天肯定也累了,这时候还是先别打扰她休息了,我们等过会儿再来吧。”

    揽着身边的骍红转身走开,掩着的门扇里风平浪静似乎没有一丝的声音,走开了的人不由回头又看了一眼,然后终还是两人结伴走远了。

    屋外渐而重回安静,他松了一口气,便将仍靠在怀里昏睡着的女人抱上了床,俯身替她安置好,也就随手扯下了自己面上的方巾,好不容易透了一口气,却是一时又蹙起了眉头。

    “这么大的酒味,这到底是喝了多少啊,”低头打量着平躺于床上的女人,片刻之前还大打出手,似乎有些难以置信,鼻尖轻靠近又闻了闻,转眼终于又掩面移开,一副了然的表情,“怪不得刚才会吐了,原来根本就是喝多了。”

    叹息着摇了摇头,刚迈开一步还没能走出去,就被什么拉着又定在了原地,根本挪不开步子,他再回头一看,自己衣摆的一角还被床上那人紧紧地攥着,受伤手背上流下的血迹,也些许沾染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是属乌龟的吗?松开……”一根根掰着女人的手指头,费了好一番劲儿才将衣服揪了出来,这时床榻上的人却是缓缓睁开了眼睛,半张半合地正向着他看过来,一时倒看得他有些怔住了,才想起来不能暴露身份,却还没来得及再将这人弄晕,她就自己又昏睡了过去。

    一张泛着潮红的脸上,酒气熏染过后的晕色,在她清浅的呼吸间一点点浓重开来,似乎十分难受的样子,昏沉睡去却还不时皱着眉头,在榻上轻翻动着。

    “一个姑娘家的,居然还喝成这样。”

    走开的那人又重新回到了床边,手上却是拿了不少的东西放下了,用桌上水杯中盛着的水浸湿了方巾,然后便覆在了她的额头上,清凉的感觉一时传来,略略散去了脸上的热气,看来似乎好受了些。

    “刚才来的人,说是过来找这里的小姐,不会是你吧?”

    对着睡梦中的一人自言自语着,明知没有回应也就作罢了,在床边坐下牵过了女人的手,上面的伤处因为方才用力又裂开了些,一点血迹渗出来,倒是也不怎么严重。

    他只将受伤的手给包扎了,只是才一会儿的功夫,那只手又差点抓住了什么不放松了,他腾空走远了些,不至于再被殃及,却又忍不住盯着被包裹好了的那双手看去,一时倒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怀好意的笑容扬起在了嘴角。

    一个乱闯明日世界的不速之客,他也总算是离开了,想做的事情还一无所获,却是因为一个醉酒的女人忙活了一通,当一切重回平静之时,早已是圆月当空的寂寂夜晚。

    仍觉着有些昏沉晕涨,缓缓睁开了眼睛,终于才在一片黑暗中悠然转醒,像是已有好久不曾睡过这么长的时间,只是宿醉的感觉却是让人难以负荷。

    黑暗之中的无力感觉总是让人更加疲惫些,她便下了床,向着透出微亮光芒的窗边走近了,推开了窗户任月光投射进来,瞬时,微凉般的光芒静静地在眼中的夜色里弥散开来。

    她的屋中久不燃烛火,比起微热跳动的烛光,她更喜欢夜空里像是能存满希冀的月亮,冰冷却又淡然光明,不带人情冷暖,不会像是要焚毁心底里的欲望,但那样烛影幢幢的一室温情她却也曾有过,见过,也羡慕过,只是然后消失在了就像这样的一个夜里,可能永远都找不回了。

    趴在月色照拂的窗沿边上,感受着冷的风穿过暗的夜,吹过耳际,掠过发梢,身体里沸腾的血液然后渐而静止,不必在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这个世界也像是会一直这样安静下去,只是放松的精神却在一瞬间注意到了自己被包扎好了的右手,莫名凝聚起了视线。

    “什么?这是……”

    隐没在朦胧夜色下的光亮丝丝迸射,手背上描画着的的黑色墨迹也在月色之下更加显眼,她举起手来仔细看了又看,居然是一只涂鸦上去的乌龟图案,意识未清之时的点点记忆又重新回到脑海里,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如此的恶作剧,还有那朦胧之中隐约看见的一张面孔,都在似忘非忘之间。

    “乌龟,他是有意留下的?”映着迷蒙月色,淡淡的阴影印在了她的眼中,放下手来也不知是向着夜晚的哪里看去,心中仍思忖着那一丝疑惑,静静地像是又再想着些什么。

    酒精的麻痹作用未能持续到天明,酒醒之后昏沉犹在,却又是异常清醒,漫长黑暗中的清醒是痛苦的,任谁煎熬其中,便都会这样相信,而外面彻夜灯火辉煌的明日世界,就在另一边墙壁的窗扇外面,无论是否是在漆黑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里,始终都不曾变过。

    一室分隔,一面的清冷宁静,一面的热闹昌明,常置身其中,然后又一夜,在这明暗缓缓推进的交替之间,看见了白日的光明。

    黎明破晓时分,一只紫黑色花纹的鸟儿停靠在了窗边,上下盘旋飞舞着,在她眼前独自嬉戏了片刻,终于又展翅高飞,向着远空之上那一轮旭日飞走了,她只是看着这样的鸟儿静默了片刻,然后才终于合上了窗扇走了出去。

    明日世界前厅里间的一处屋室,是外人到不了也不允许靠近的内部之地,她经过前厅走进了那间房间里,片刻之后,原本还在前面各自忙活的几人也都过来了。

    “小姐没事了吗?要不要我让人准备一碗解酒的汤药来?”骍红一人走在最前面,站在她眼前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一副几乎要望闻问切的样子。

    “我没事,”笑笑将骍红拉过身边,然后对着进来的一人吩咐了一些事情,“芷青,你去让人查一下,昨天到过这里的客人中,有没有颛宇山庄的人。”

    “是,小姐。”

    答应了的人马上就出去办事了,屋中还有骍红与辛如两人,辛如的眼睛却是随着那人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右手上,目不转睛看了好一会儿,“你的手受伤了吗?”

    “这画的是什么啊?不会是……”说了一半的话还吞吐在嘴里,然后也被她给打断了,再看骍红这时的模样,想也知道还会说什么。

    “我没事。”

    余下的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她假装不去在意那两人眉来眼去的视线,心里却是有些后悔了,本来没有当回事情,现在看来倒不如直接解了那处包扎。

    “小姐,昨天来人的名单已经仔细查过了,”匆忙回来的人已经弄清了昨日的事情,只是看来似乎并无什么收获,“并没有颛宇山庄的人,只是昨日因为恶彰的事情这里难免混乱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

    并不知道她所查之事用意为何,芷青能说的也只有这些,倒是辛如在旁边看着她一时沉默的样子,忍不住跟问了一句。

    “为什么突然要查颛宇山庄?他们不是还有人在我们这里,虽然明着什么都没有说过,但他们应该也不会想和这里有什么瓜葛的,还是暗中有人捣鬼?”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

    模糊的记忆中,昨日的一人一闪而过,除了那毫无意义可言的墨迹,便是一闪而逝间瞥见过的一样东西,若真是在那一向循规蹈矩的山庄里,那么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就应该不会太多。

    “之前收留的一人曾是颛宇山庄里的,知道的事情不少,安顿好别出什么差错,另外也都让人各自小心点,我们得罪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是,小姐。”必然沉重的事情,也不容有失,所有人暗暗应下了,也自然谨记那小心之语,倒是有一人难得乐观。

    “小姐放心吧,恶帮的名声可是不一般,暂时一些三教九流的,不会有人敢明目张胆来这里找麻烦,而且如今江湖之中都将小姐和那曾经的石玑惏提到一起,谁又有本事……”

    未能说完的话被另两人一齐看过来的视线打断了,一向口无遮拦的骍红难得犹豫了起来,像是也意识到了什么,便将余下的话暗自吞进了肚子里,小心看了还沉默着的人一眼,也便识趣不再多说了。

    “今日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你再去休息一会儿吧。”

    一时静默中她也还安静坐着,辛如在一旁适时说了一句,她也只是扯出了一丝笑意,并不想惹人不安,“我没什么事,你们也都各自去忙,不必管我了。”

    停留屋内的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也就要转身离开,她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出声叫住了本欲出门去的几人。

    “对了,我交代给你们的人,应该就快到了,你们也多留意些。”

    一件早有嘱咐的事情,交代已久,这时才好像终于将要发生了,她面上的表情一时倒是说不出的沧桑沉静,只是眼中跳跃的一点光亮,却像是从心底跳跃而出的火苗,只在压抑之中燃烧着,却像是只为了熄灭,留下灰烬。

    “知道了,放心吧。”

    柳因风读者字里行间勾勒出的这个故事,是从前不曾读过的,托原二公子的福,如今这样的书册单是在南毒之中已经算不上少了,外界就更是如此了,至少就她这一路上走来,所见所闻已然是足够她心中有数的了。

    许许多多打着柳因风三个字的幌子编造出来的形形色色的东西,说来不过是博人眼球罢了,供人茶余饭后闲着打发时间议论着一乐。

    若是只当她这个当事人已然是个死人的话,倒也算不得什么事情了,柳因风倒是没想到这房间里头就有这么一本,还是用来读给原容听得,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怎的。

    不过至少就方才看过的几页来看,里头倒是没有半点提到什么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这么看下来,倒是有些让她疑惑,这书册真的只是一本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普普通通的一本书?

第367章

    行于繁华幽深的街巷之中,青瓦砖石的古朴房舍还存留着时光蹉跎后的往日模样,所有的一切必经一日日的光阴穿梭而过,却也有许多,不会因为物是人非而淡漠了。

    两人结伴并肩而行,一个衣袂低垂,长衫翩然,身旁的另一人依旧是散不去一身酒气,还有些放荡不羁的样子,倒是和往日里没有什么分别。

    “老胡,我说你这酒,怎么就喝不够呢?”眉宇间的俊朗难掩一丝时光沉淀,这时笑看着身边还酒壶在身的人,无奈摇了摇头,却是惹得那人大笑一声。

    “你是妻女不离身,我不就只能喝酒了,你哪日要是也能独身一人,那我这酒也能戒了。”

    笑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一下子也只觉得无语了,“就你这张嘴啊,看来也只能喝酒了。”

    “一回来倒是见了你,心蓉和湘儿都还好吗?”半晌玩笑,一时寒暄,也想着还未见面的人。

    “真是老朋友多年未见了,心蓉也想着和你一聚,我们现在还住在附近的客栈里,只是湘儿那孩子贪玩,还一人耽搁在路上。”

    听着的人倒一时感慨,说着年轻贪玩的人,倒也想起了彼此的那个时候。

    “说来湘儿还真有些像你年轻的时候,你这些年的日子倒难得过得舒心了,”平静的面容之上不至于见得波澜,然后的话音里,却像是透着多遥远的事情,“有人自然有情,虽然说曾经的事于你已经过去了,但这次既然你愿意回来,心里也该有个准备。”

    一句话足以想起太多,再重新踏回原处,更有许多无法不去想的事情,“如今的江湖看似平静,内里也是风波不断,最近又有风声提起当年的事,我只是没想到,还会再在江湖上听见那个名字。”

    “该来的总会来,先往明日世界去吧,看看再作打算,省得无端猜测。”

    不得不说的话,言谈过后,却是谁都不愿困顿其中,也只能先行,从内心的纠杂不安中跳脱出去,迎来的却是下一处能够被称为明日的地方。

    雅音入声,冷香袭人,在注定无法始终随心所欲的人生路上,还有什么比执着所爱,享受光阴更让人无法抗拒,而在这个亭台楼阁的世界里,便能有一时的沉迷,勾起迷梦一般难返的记忆。

    “这里可是要比我们所能想到的还要好上许多,但就这飘香的美酒味道,怕是多少人要流连忘返了,看来我们今日也算是不白来。”

    眼看身边的人已是一副被酒香引去了的样子,环顾四周再往里走去,似乎一片祥和,并没有什么不妥,往来的人于厅中而过,虽形形色色,却未曾有谁在意旁人哪怕一眼,只除了这时也正向着他们二人走过来的一名女子。

    “恭候二位大驾,请往这边走。”

    二人互相看过一眼,然后便是跟着眼前的这姑娘上了楼,沿着阶梯一直行至顶层才停了下来,接着就又被引进到了一处房间里。

    “两位请在此先歇息片刻,茶点马上奉上。”

    再无一句旁的话,那人说完,便是转身退了出去,一时之间,也只留下了他们两人在这陌生的房间里。

    一个装饰精美的屋室,走到里面,一扇竹菱拉窗正大开着,悬挂着的淡雅珠帘,透出楼阁之内宽阔视野,彼此屋室间的窗户交相错开着,窗房的布置很好地隔绝了旁开的视线,只可以清楚地看见应当看到的一切。

    轻叩房门的声音响起,然后一人不作一声走了进来,并不是方才的那一人,却始终低垂着视线,只是将手上端着的东西,一一放入桌上摆好。

    “姑娘,请问一下,刚才的那个人呢?”莫名发生的一切让人疑惑,随口问了一句,却也得不出任何有用的回答。

    “二位请用。”

    只说了这四个字的人转身退了出去,对面坐着的那人倒是并没什么在意的,倒先满上了自己面前的酒杯,忍不住闻了闻。

    “你看看这桌上。”

    清雅宁静自是能让人安心惬意,而精致的雕花桌上,精美的吃食摆开,还有淡淡的酒香,茶气飘散,那些味道更是熟悉无比的。

    “有酒,还有茶,且都是你我二人的口味,看来他们不仅是知道我们是谁了,而且就连喜好也摸得一清二楚,看来进门时你的话没说错,今日确实是不会白来了。”

    不知将会怎么样,却肯定必将会有什么要发生,或正在发生着,不必再去揣度这看似蒙昧不清的一切,便先放松下来,享受了这些特意安排之下的好意。

    满楼悠扬的曲乐和弦声音清浅柔雅,不为刻意欣赏,倒更像是一重淡薄的铺陈,衬着更美好的景色,只是在这样的地方静观其变,并不能陶醉其中,却是细心留意着每一处。

    “胡子你听……乐曲声变了。”

    浅淡的曲音渐而加重,宫商奏鸣间,多得是急转直下引人注目的旋律,视线随之落在了楼下大厅中的演奏之地,那正中圈起的舞台上,这时却是已然多出了一群翩然女子。

    正随着乐音旋转起舞的美人,一时便如争妍斗艳的花朵般摇曳生香,当渐而吸引了一众视线定格在这样的美色时,高空梁柱之上却是悬着一袭红衣的身影,骤然出现飘凌于空,然随轻风而舞。

    只此时,那身牵红绸的纤衣女子,也正透过珠帘之间被他们看着,衣袂翻飞随乐声而动,隐于面纱后的容颜并不真切,只那一双像是有着莫名情愫,却又让人感觉无比熟悉的眼睛,清盈透亮,以至于他不自觉念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一个早应被时间抹去了的人。

    “玑惏!”

    这样的声音脱口而出,却着实让坐在身旁的胡乔天不由一惊,尽管口中还说着否认的话,眼睛却一直定定地看向那一处,目不转睛。

    “不可能是她,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无论是怎样肯定的言语,一时却也澄不清心中的颤动,丝竹乐声犹在耳边,那女子也依旧舞着,可所有的一切却都拉扯着他的思绪去向了另一个地方,一个早已埋葬了曾经过往,只藏着自己和她的地方。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那时的女人总爱一身血红的衣衫,在他眼中也总带着美好的笑意,那是一个将自己全然交付与他的女人,挽着的肩臂似乎还残存着彼此的体温。

    或许虚幻的真实总是太过美好,最终华美剥落,能留下的却只有狰狞的内里,让人窥见可怖的邪魔,相信了亲眼所见的血腥杀戮,而曾还美好中的一人不觉于眼前得舞动重叠,还唤着他的轻语似犹在耳边。

    “月风……”

    本该遗忘,一旦触及,却是历久弥新,彼此曾相信相对而言的每一句话,想过了相伴于江湖外的天长地久,也想着陪在身边的定会是那人,只转而时光流逝,早已撕扯开了旧时的美好谎言,徒留下这一瞬间的恍惚错觉。

    应也知道那不会是她的,但却只觉得,她此时就在眼前。

    宛转腰身倒映在别人的目光里,四目相对静静看过了片刻,然后便倏然松开了那握紧红绸的手,任整个人于半空中飘然坠落,衣袂翻飞间,已是引来不断的惊呼声响起。

    被猛然下落的女人抓住了心神,一瞬间却是从她那样渐远的目光中投射出无限悲凉绝望,最终撩开的飘飞红纱挡住了一众人的视线,匆匆掩着那女人垂然落下。

    原本的一人却是就这样在那方铺张开的红纱之下消失不见了,没有谁看清了这一切,她便就这样隐于其中,只余薄纱飘落舞台上那群仍还翩然而舞的女人中间。

    未来得及欣赏后续,楼上的两人早已动身下到了一层的大厅里,再到舞台旁边时,能看见的也只有原就在这里的那许多个跳舞的女子,而对于那个带来了太多惊讶的人,却是始终没有瞧见。

    穿过了大厅,然后暗自往通向后面的一处静逸之地寻了过去,廊间静水微漾,竹色青葱,回廊蜿蜒一直向一方延伸着,尽头处远远可见一座雅致的小亭,而就在那亭中,一抹红衣身影正静静地坐在那里。

    “打扰姑娘了。”

    走近眼前试探着打了声招呼,只见她盈盈起身,向着亭中空椅之处延请,出口的声音清脆陌生,确是那双相似的眼睛,这时一扫悲戚,带着柔柔笑意。

    “两位前辈请坐吧,再喝杯茶水。”

    素手斟满了玉盏,却仍见于那二人打量而来的视线,似乎是在探寻着什么,并不至于有太多的不妥之处,却是也让人无法不去在意,她便是淡然摘下了浮着的面纱,全然露出了容貌。

    “失礼了,还没请教姑娘的姓名?”

    “玑惏。”

    一双带着哀怨之情的相似眼睛搅乱了一切,这时面纱下的一副面容却稍稍抚平了他失神不安的心,即便是有些相像的,可终究不是她。

    “玑惏姑娘应该不需要我们多做介绍了,不过我还是要失礼一问,玑惏一名并不寻常,想必姑娘也应该知道吧。”

    本为明日世界中名为玑惏的一人而来,这时所要见的人就在眼前,倒是更让本就不同寻常的一切像置身于迷雾里。

    “石玑惏与古月风……前辈说的不寻常可是指这个。”

    正端着茶杯的老胡不由地挑眉看了过去,自顾着沉默了半晌,却是也因为她的这一句话些许异样,终于还是没说什么,任由身边的人与她继续下去,她自然看清了两人的神色变化,淡然一笑,回应以无谓的歉意。

    “是我口无遮拦了,前辈别在意。”

    “看姑娘年纪轻轻,不想对于过去的事情还知晓不少,只是如此年纪便深陷江湖之中,且又是以这样的名字,怕是日后也会是非不断的。”

    像是关怀的话,却听得人隐隐刺耳,一切都只关于一个熟识的名字,她心中自然觉得无谓,但还是说明了一切。

    “多谢前辈告诫,只是人都活在自己的处境里,事事也难尽如人意,就像石玑惏这三个字,十几年前横行于世令人闻风丧胆,即便已消失多年仍让人心有余悸,我初入江湖不过是借其威名,一字之差却定然不会相同的。”

    存留于曾经里的人,由她话中带出的过去,不会有谁还想畅忆这般的旧时,这样的一番话过后,一切却是被胡乔天给打断了,“你也够客气的了,还自称是初入江湖,我看本事已经不小了。”

    “您过奖了,晚辈可担当不起。”

    “不过,这里备好一切相迎我们二人,你又突然出现还等在这里,也该告诉我们是为什么吧?”

    向来带着一脸的漫不经心,说话也是这样直来直去的人,她却偏爱答这样的话,倒是无需掩藏,也爽快得很,“我还以为,是前辈要告诉我所来为何……我又口无遮拦了。”

    “你这个性我倒还真喜欢,你觉得呢,老古?”

    存在于朋友间长久的默契,言语举动自然流露,也平和随意,古月风倒是淡然一笑,也并没有再说什么。

    她也就在一旁,眼中看见的,只有这氛围之下那人脸上温润的笑意,泼墨纸扇轻扬,一习温质如玉,这便就是哪怕倾尽所有,也值得你来爱的人吗?

    此刻她又站在了这人面前,看见的他却已不全似从前那画中一般,也不尽是曾亲眼见过的样子,毕竟,漫长熬过的时间里,谁又如何能全然不变。

    “实不相瞒,今日得见古前辈,却是有一物想要归还。”打断了原本的一丝平和,她便于身上取下了一方白色绢帕,然后呈于古月风眼前,看那两人各自存着一丝疑惑,终于还是接了过去。

    “姑娘是说,这手帕是我的?我们曾经见过?”

    那般的疑问已是不言而喻,她却像是早知道会如此,淡淡的面容上一点笑意,仍旧温婉,却并未要回答任何问题,“既然忘了的,也自然不是什么值得记起的事情,我还有事在身,这里风景甚好,两位前辈请自便。”

    径直从眼前走开的那人,带着异样的陌生感觉,却足以牵动人心不明,一切似乎也因为此刻置于掌心中的柔软绢帕,而更加模糊不清。

    “这姑娘你从前真的见过?老古……”跟问的话才说了一半,回头看见的是正握着手里东西出神的人,便也不打算再知道什么了,“算了,我看你也不必太过在意,这也不过就是一块儿普通的手帕,连个标记都没有,也许是她自己记错了,要不然就是别有用心,反正我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我真得没有见过她,却又觉得好像似曾相识。”

    反复思量却也是一无所获,能抓住的一方绢帕也只带了些无奈,本想要弄明白些什么,反倒是更加不清楚了,也只能于此停滞不前,“也许只是因为一个相同的名字罢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第368章

    温和从容的市井生活,一切看来纷杂烦扰,却像是孤立于动荡不安之外,街口路上的一家客店里,过往人进出来去,生意似乎也不错,领着一人径直上了二楼,才敲了几下门,便是一个女人迎了出来。

    “回来啦,”门前古月风正站在那里,她才刚说了一句话,一闪眼却是看见了从旁边冒出来的另一人,顿时也是一脸的吃惊,“乔天!真是你啊!”

    迎了两人进了屋里,友人许久未见,一时开怀言语,各自是一副笑脸模样,“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时光催人老,你倒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漂亮。”

    讨好的话也说得女人格外开心,三人多年相识,难得重聚,却并不只是因为闲来兴起,而是有事发生,这时她再看向古月风,虽然也是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但眼底的一抹神色,却不似先前出门时候那般了。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了吗?”

    “别提了,那地方也真是邪门。”他还没做声,却是老胡先抢了话去,也只说了这一句,就歪坐桌旁也再没应声,一时摸不着头绪的女人便是又看向了一直沉默着的古月风。

    “蓉儿,你看这块手绢你认得吗?”

    将收着的那方手帕拿了出来,然后交到了面前的女人手上,看她拿着端详了半晌,然后也只是轻摇了摇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倒是和你从前用过的一样,那时湘儿还小,不常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嘛。”

    这样的一番话,听来似乎也找不出什么头绪,他听了又沉默了一阵儿,倒是那个胡乔天,却是一时兴起的样子,“湘儿小时候就是个鬼灵精,一晃这么多年没见了,也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再过些日子就该来了,一路上不放心也总催着,可过了这么长时间才难得出趟门,她不随心逛逛又哪里甘心。”说起子女,为娘亲者总是难掩脸上的关怀与担忧,何况又是有事前来,未知的处境也更加让人不放心。

    “这次带她出来我就不太安心,江湖里的事情总是一旦踏入就难以回头,何况月风身上的旧伤也至今未愈,又难保不会再遇上别的危险,”目光中忧心可见,最终便是落在了古月风的身上,“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再去插手别人的事情了,你说呢,月风?”

    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也明白她不愿去打破历经起伏后的平静生活,可答应的话这时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任这话语过后短暂沉默。

    “心蓉,你就也别太担心了,眼前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以你的医术,一点伤病又能算得了什么,”一向不耐静默的人,这时更看不得那两人这个样子,便就想法劝慰着,“再说了,你也不能让湘儿和你们过一辈子深山隐居的生活吧,这女大当嫁的事,你也不能不想吧。”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话也确实是有他的道理,一切事情变化无端,即便寝食难安,却无法要求静止下来。

    “蓉儿,你放心吧,只要我们一家三人在一起,就不会有什么再难过的。”

    隐隐的不安也终因为这一句话暂且平静了下来,她也无法只执着于忧心不快,只将一切暂时翻过去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让客栈的人准备些饭菜送上来,你们先聊吧。”

    姣好的面容上有点点温暖的笑意,掩去了心底的一丝不宁,然后便留下了屋中的两人,独自开门走了出去。

    “事关石玑惏,她难免更在意些。”

    胡乔天难得认真的话,他自然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却也只能明白,不知还能如何去做,“我知道。”

    一个曾让太多人不得不去在意的名字,即便漫长的光阴过去,那痕迹却是历久弥新,尤是于他古月风而言,又有多少是能就此抹去了的。

    两人也便不再言及其他,只随意聊上几句,半晌过去,却是于门外有渐而靠近的脚步声响起,那陌生的声音和左右探寻停滞的身影,一时引起了两人的注意,胡乔天便起身小心靠近了门旁,然后猛地拉开了房门。

    “哎呦!”

    客栈的伙计手上还端着餐盘,待看清了来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好歹没让准备好的酒菜整个洒了出来。

    “是店小二啊,怎么鬼鬼祟祟的。”

    来人也被吓了一跳,这时才缓过了精神,脸上也是不乐意的样子了,“是那位姑娘说要我们小心别打扰了二位,我这不才想听听动静再进来吗,谁知道差点没摔了。”

    “对不住了,不知道是小哥你在外面,东西就给我吧。”赔了不是,也就顺手将端来的酒菜接了过去,那小二也没进门,招呼了一声也就关门下楼去了。

    “客栈里人多眼杂的,你们要是决定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还是早找地方搬出去的好。”胡乔天端着餐盘放上了桌,方才的一个小插曲,也让他把想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先等湘儿过来吧。”

    酒菜摆上了桌案,看来也是色香味俱全,胡乔天便是先闻了闻壶里的酒,径自满上了一杯,

    “这有酒有菜的,不想和我喝一杯啊。”

    酒液晃荡在杯中,他只看了一眼,却是端起了眼前的茶杯,冲着胡乔天举了起来,“就它吧。”

    仰头饮进,独自品了酒香满口,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并不强迫那人,有些事情发生了,过去了,可还是会有什么留了下来,哪怕是一个小的习惯。

    夜色深沉之时,他守着杯中茶水依旧好好的,胡乔天却是醉了,不知道是开怀畅饮还是感慨往时,总之是醉得不省人事了,陈心蓉便在一边照料着这个醉倒了的人,也静静地陪着他过去了这个算是无眠的夜。

    取决于心之所向,似乎踏入和走出仅有一步之遥,那时他决定远离开这纷扰一切,再毁了一人之后何尝不像是囚禁了自己,而多年过后仍有什么像鬼魅一般的驱之不散,让人放手平静安宁再重回到这里。

    她只庆幸于眼前的一切,也但愿还能如同以往那般,依旧相随,不论又是在哪里。

    太阳渐渐升起之时,黑夜也随之消散,客店的一楼里也早早地热闹了起来,这时多了不少过来听书闲乐,享用早餐的人,他们捡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了,要了些吃的,也便融入了这些人中。

    “乔天还是老样子,醉到现在都还没醒,我等会儿再让小二准备碗醒酒汤吧,连同早饭一起送上去。”倒了杯茶递给了身边的古月风,说起多年未见却还分毫未改的人,不过才见了一面,这时又醉倒楼上了。

    “是啊,我们这些人,还就他一直像过去的样子,也不知究竟算不算是好事。”

    悠闲的早餐,两人间淡淡一语,一时却像是若有所思,深沉之中便被不远处一点点渲染开的热闹给填补了去。

    客店中央的一处桌旁,一个人正立在那里,看来已是过半百的年纪,发间也有些许灰白,这时吸引了周围一众人的视线,却还是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

    “上回说了如今这江湖上结成的一大同盟,那便是以颛宇山庄为首的玄剑、蕞尔、胤绝四派,而说到这如今的江湖,却又不得不提起近日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明日世界,那可是一个好地方啊。”

    洪亮的声音一时传开,言语之间引人神往,这时底下倒是有一个声音打断了那人,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老头,你别光说得好听啊,那地方你去过吗?”

    “是啊,你去过吗?”

    笑笑应了跟着起哄的人,接着便又不慌不忙说着自己的事,“我一个老头子,哪儿能进去那里,不过里面的一个人我倒还见过一面,那可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喝倒了恶爷的女人,玑惏。”

    “玑惏?你真见过,不是吹牛吧?”

    说起了早有耳闻的一人,所有人一时也来了精神,对于那个只闻其名的女人,更是有许多人充满了好奇,“那你看她长得啥样,漂亮吗?”

    “漂亮,那是自然的,要不然能把恶爷都喝倒了。”一句话逗得众人一笑,却不能让人只把这话当成是笑话,当做传闻来听的事情,从来让人欲罢不能,但也是无人能轻断真假。

    “如今人人说起她,没有不佩服的,不过还有许多江湖人士那可是一听她的名字就吓得屁滚尿流了,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循着根由一点点往下说着,渐渐听得入神的人也跟着这话不由地想了想,“你不是说她厉害吗?”

    “她这人是有本事,可江湖中人谁还不是都会个三招两式的,大家怕得可不是她,而是她的名字。”

    “名字?”脑中转过了一个名字,想了半天也没觉出什么,“这名字有什么可怕的?”

    “要不说你们都是些年纪轻轻的,从来没闯过江湖吧,这可怕的不是玑惏这两个字,而是曾经一个叫做石玑惏的女人,那可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啊,没人不怕她。”微扬起的音调将一切描述得绘声绘色,一时众人的目光也都纷纷落在了唾沫乱飞的那人脸上。

    “那这个石玑惏现在人又在哪儿啊?你说这同一个名字,不会就是同一个人吧。”交头接耳,底下人也互相猜想着,没人知道结果,还只能是寄希望立于桌旁的那人身上。

    “石玑惏在哪儿倒是没人知道,不过要是明日世界里的那人就是她的话,那她的年纪就都能给你当娘了。”

    调侃的话惹得问话那人一窘,余下的人倒是跟着哄堂大笑了,他一抬手压了压底下人的声音,便又继续说了下去,“想当年,那石玑惏可以说是霸占了整个武林啊,如今这几大派的联手,还是当年拜她所赐,不过最后她还是被一人给降服了,最终销声匿迹。”

    一段传说因那说书人而起,还有人在跟问着来龙去脉,那人却是换了一副改日的样子,不欲再说许多,而角落中的两人还对着一桌早餐静坐着,自然也听见了那些话,却未被这出热闹场景感染半分。

    “客官,”客店里的一个伙计突然走了过来,在桌边停下,然后叫了叫彼此沉默的两人,“刚才有一个人说是要我带个话,请您过去明日世界一趟,有事相告。”

    “那个叫你传话的人呢?”这突然的一句话让人不能不在意,一时环顾厅中,却也未见任何可疑的人。

    “已经离开了,说是只把话带到就行。”

    “我知道了,多谢。”来传话的人便转身走开了,他于心中暗暗思量,一丝疑惑也伴随挥之不去,而这时,身边那人的担心却也不亚于自己。

    “月风,你要去吗?”

    心中隐约已经知道,他必然不会全当做没听见方才那人的话,只是怀揣着不安,还是又问了这一句。

    “你不必担心,我只是再去看看而已。”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也想让她安心,只是却也深知女人的固执,无法反驳她说得下一句话,“那我和你一起。”

    曾经身处江湖的莫名危机感似乎还残留在身体里,毫无真实可言,却是一种足以凭本能去捕捉的感觉,两人相视看过了一眼,目光中有些许给予彼此的安宁。

第369章

    繁华热闹与清雅自在交织而起,一向如此的明日世界,始终被仰望,却也似乎永远都会是现在的这副样子,其中环绕于一片清新自然之处,是她有意圈起的一个特别所在,也是她的另一个同伴生活的地方。

    “雪儿?”宠溺地叫着一个名字,刚凑近眼前,却是看它别扭似的歪过了头去,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她却也不恼,便也学它歪着头,眼对眼看着,“雪儿,怎么啦,怎么没什么精神呢?”

    一匹通体洁白的骏马,由此得了雪儿这个名字,却也就像这个名字一样,冰雪聪明,有时你就会觉得,其实那里面还住着一个小人,会闹脾气也会关心你,只是不会说话而已。

    细心抚摸过那头上的每一处,看那忽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一时也不再躲来躲去,乖巧了不少,“两天没来看你就不高兴了?等下次我再带你出去跑跑,好不好?”

    哼哧着从鼻翼间冒着气,像是又再说着些什么了,彼此就像这样,静静陪伴在身边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早在还并没有这明日世界之时,似乎久得连时间都记不清了。

    “小姐,”从前面过来的人一时找到了这里,打断了原本属于这里的安静,“古月风和陈心蓉来了。”

    “他们怎么来了……这里的事有你们,我暂时不会再出面。”

    离开了这里的人又再回来,她也知道必然还会再见到那人,只是却没想会这么快就又找上门来,这时没有什么能说的,便决定不去见面,“你让人留意着,等他们自己离开就是了,不必说我在这里。”

    “是,我知道了。”

    活色生香的一个地方,再次踏入一切似无不同,一样的逍遥于乐,同样的繁华清宁,进来这里的两人就在一楼的一处位置上坐了下来,未等片刻时间,便有一个姑娘端着茶杯走了过来。

    “两位请用茶。”

    并无特别的花样,这次送上来的却并不是迎合各人口味准备的茶点,像是普通待客之用,轻撇过杯盖闻了闻,悠然的茶香倒是不俗,瞬间沿着杯沿缝隙飘溢开来,刘文若初来于此,四处看着也仍旧十分谨慎。

    “陈心蓉,别来无恙啊。”

    从旁而入的一个声音瞬时引得座上两人注意,随之而来的还有跳入了视线之中的十几个装束奇特面色异样的人,旁的人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来历,关于这异常的举动也不得而知,她却是一眼认出了来人。

    “是你!”

    在那些人之中,便是一人定定站在了古月风与陈心蓉眼前,虽然面容形态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变化,但那种笑容和眼神却依旧如初,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等到你了。”

    “徒方,都已过去了这么多年,我看你那噬毒的本性还未变,反而是变本加厉了。”名为徒方的这人一出现,她便已知危险在身了,那狰狞的面色之上还残存着往日的仇恨,以至于短短的时间内,就已找到了这里。

    “陈心蓉,我们也该是时候算算旧账了。”

    “他的死不是因为我,而是他生来就带着你身上的毒气,这你比谁都清楚。”陈述事实的话只让那人阴冷的面容上怒气蓬发,炙热的眼中孕育着疯狂,便要将人生吞下去。

    “你不是自称解毒圣手吗?这样的话,今日之后你一定就不会再说了,甚至都不会这样去想。”

    毛骨悚然的感觉随着脊背流窜,她然后从那双眼睛中察觉到了异样,再看向身边的人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古月风已是唇色渐紫,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即便是暗自调息,却也根本压制不住窜入体内的毒性。

    “这毒很不一般,对吧?”笑看着为古月风搭脉的女人,视线一丝丝擦过她面上的崩溃之色,不由地笑出声来,“你放心,这毒不是无药可解的,想我精心调制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让他这么容易就丢了性命……我记得你有个可爱的女儿,怎么都没和你们在一起?”

    看那人残忍为乐的模样,她忍不住叫出声来,“你别做梦啦!”

    古月风靠坐在椅子上浅浅呼吸着,在面对如此困局,一时尽是无能为力,他轻握过身边女人的手,带着些安抚的力量。

    “凭你的本事,应该能明白我的话,现在决定一切的权利已经在你手上了,看你愿不愿意用自己女儿的命,来解你丈夫身上的毒,不过幸好他还有时间陪你一起等着,等你女儿出现。”

    并不在意围绕于身上的一众视线,这时的徒方终将如愿以偿,无所顾忌地站在正中之地,放肆地将自己的声音传入了所有人耳里,“今日败在我手上的正是陈心蓉和一代名侠古月风,在这里的各位,尽可将此事带出明日世界传入江湖,若有谁能救他们,来找我徒方。”

    应声而起的议论不断,原本的视线也都落在了那个可能是古月风的人身上,一个匿迹于武林多年之人,一时让人无法相信。

    “来啊,把他们两人给我带走!”

    原本气息奄奄本该束手就擒的人却突然睁开了双眼,迅而从椅子上起身将女人挡在了身后,便和冲上来的人缠斗起来,虽凭一时凌厉之势击退来人,却也因毒发而渐渐不支,这时的困境之中,却是有另一人及时出现。

    “老古!”

    来人夺门而入,拳脚相向便狠狠击退了纠缠的几人,只是那不知疲惫的一帮人却轮番涌来,又将他也围了进去。

    “乔天,他们身上有毒,小心!”

    平庸的招式间却是透着蚀人的毒气,反复中便吸入了身体了,出来还一身力气的人也渐觉昏沉,倒也未因此退却半分,还在周旋着。

    “住手!”一声喝止响起在纷乱的人群之外,便有一人随着这声音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谁说这明日世界是可以放肆的地方!”

    话音方落,明日世界里的一列人贯入厅中,正连同徒方围了起来,打斗被叫停,陈心蓉也顾不得别的,赶紧先给胡乔天服下了一颗解毒丹药。

    “这里你说了算?”

    抬眼打量着出现在面前的这个女人,脸上透着的轻蔑也让人看得清楚,她并未因此在意,只是目光扫过陷入困境的那三人,最终才淡淡看向了正立厅中的那一陌生面孔,“在这儿闹事,不知道我是谁?”

    “怎么会,只是看你一身娇柔的样子,还以为是看走了眼。”

    “这样的眼力还能活到现在,也确实是不易了。”冷冷应了一句,便厉声吩咐了手下的人,“把人带过来!”

    明日世界的人一动,那些毒人也寸步不肯放松,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便是任由毒发僵持下去,她却也并不想冒险,“在别人的地方,就应该懂得收敛,我这里不是旁人随意进出的,也不轻易动手赶人,你是想让我再为你破个例?”

    “我今日带来的这些,可也都算不上是人,也不是任谁都能碰的,我也并无恶意,不过是借你这四通八达的地方用一下,你若不插手,我带人离开就是了。”

    听着还算是和气商量的话,她却也知道,翻脸无情不过就在片刻之后而已,“那好,你尽管带着你的人离开,那三人留下。”

    “你是不想行个方便了?”眯起的眼中一瞬间透着寒意,映着嘴角还残存的一丝笑容,看来更让人讨厌无比。

    “明日世界从来就不是与人方便的地方,你想报复寻仇或是扬名立万,都不该选在这里。”沉声平平的每一句话,字字决然盛气,整个明日世界渐入寂静之中,只除了那一人无法压制的怒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啦!”

    暴戾的言语方才落下,无数条金丝漫线凌空穿梭,密布交错,转眼纵横于周身的一片空间里,原本随着徒方准备进攻的人,也瞬间被约束在了狭窄的丝网之间,而闪躲不及,不幸早一步踏出的肢体,却是已被碰触到的锋利金线割断,一时间残肢血腥散漫开来。

    “你的毒不会比这柔韧的金线更快,何况你要带走的人如今已是剧毒攻心,你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我看倒不如出去等着,看他们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居于世外,眼看着那一伙人被困于其中进退不得,也自然在这样的情势之下占尽了先机,无需再多言,便只等着那人开口。

    “好,那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有多大的命,能不能一辈子都留在这里。”

    抬手一令,瞬时收起了层层的金丝密线,徒方一行人重得自由,只一眼扫过中毒之人,冷笑一声便离开了,留在了这里的人暂时得以摆脱困顿,而所面临的危险却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第370章

    后房一处清净的屋子里,古月风已昏躺在榻上意识不清,守在了一旁的人这时更是满面忧色,气氛一时凝重如至绝望之地,胡乔天并无什么大碍,吃下的解药已慢慢散去了身体里的毒气,可是已然昏睡过去的人却是由陈心蓉看顾了半天,仍就没有丝毫起色。

    “心蓉,老古到底怎么样了?你不是已经替他解毒了,怎么还是没有一点好转?”

    女人神色忧戚,只是沉默地看着床上的那人,没有半句回答,她也同样守在一边,忍不住打断了,“若是有什么解毒需要的东西,前辈尽可以说出来,我定会让人想办法的。”

    “是啊心蓉,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胡乔天也早就耐不住性子了,跟着她的这一句话,更是逼问着沉默的那人,只是终于得到的回答,却是让所有人心里一震,“月风身上的毒我解不了。”

    “怎么会,你不是给我吃了一粒解药吗,你看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胡乔天乐观的话听在心里,那人面上的无奈之意却是更加沉重了些,“你们中的根本就不是同一种毒,月风身上的毒应该就是混入了那杯茶的茶气中,然后被直接吸入了身体融进了血液里,这种调和出来的毒是没有解药的。”

    “不可能,这世上不是根本就没有你解不了的毒吗,你怎么能不尽力一试,就说无法可救了?”一下子便否决了女人这般的话,根本也无法相信事情会糟糕至此,以至于急切的声音里都染上了责备的语气。

    “我是真得没有办法,如果可以我会不救月风吗,或许天命如此,除非……”

    “什么?”消匿于那之后的,是存在的唯一希望,她不由地往陈心蓉那里看着,却从那异样的神情之中仍感绝望。

    “湘儿是月风的唯一血脉,彼此气息传承,若以此调动身体内的血液逆转,或许可以排流出血中毒气,只是那样……湘儿会没命的。”

    一切像是瞬间寂静于榻上那人浅浅的呼吸声里,看着那样的一个人,也没有谁还能再说什么,她便在这无声的沉默中悄然走出了房间,身后留下的,只有胡乔天黯然的声音,一时融入了一片死寂,“一定还能找到别的方法救他的,现在湘儿也不在身边,你不要去胡思乱想。”

    “至多也只有两日了……”

    不知不觉走向了廊院之中,水榭连着的远处小亭,之前还三人同在那里,过往与如今只因命悬一线,也是在这一线之间,却是想过了来不及仔细去想的太多事情,这样的她似在安静中出神,身后有脚步声渐渐靠近,走到了身边的人却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试着发出了声音。

    “小姐……”看她回过神来往这边看了,来人才又继续说了下去,“已经查清了,我也将人带了过来。”

    说话的人退到一边,留下身后一个垂着头的女孩站在那里,好半晌才慢慢抬起头来,对着她一直安静的视线,还未说一句话,便径直跪倒在了地上,“对不起小姐,是我错了,那人让我服了毒,逼我把茶端过去的,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身上的毒解了吗?”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声音,说得还是关怀的话语,那人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先小声回答了,“已经……解了。”

    希望如此的平静能够持续下去,让这件事情就此过去,心中暗暗祈祷着,只是下一刻,那些许侥幸偷安的想法终于彻底变成了泡影。

    “你去帮她打点好盘缠,送她离开这里。”

    并不是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命运却要由此而定,仍跪在那里的人一时满眼的惊恐,不安地抓着她的衣角,僵硬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六辰她不是有意的,小姐,你就原谅她这一次吧。”另一人随着求情,她只是扶起地上的人,平静的一副面容,温和的话语之间却是不容余地。

    “去知会明日世界的所有人,今后如果有谁受人胁迫,可以选择相信这里,我会拼尽全力护他周全,若是依赖别人,那也是选择保护自己,无可厚非,但此后离开明日世界,不必再踏入一步。”

    领命的人也只能是应声退了下去,而她依然扶在双手间的那人,脸上已挂着盈盈泪滴,“小姐,是你把我带在身边的,你知道我无家可归……”

    “人不可能总在一处,离开这里你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别哭了,这个世上没有谁会永无归处的。”

    轻抚着流泪人的肩膀,最终目送那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而就是这个即将迎来的美好黄昏,多少人却是于此心意难平。

    那个已然变得沉闷压抑的屋子,她终于还是再次走了进去,一切好似都未曾变过,那人仍微弱呼吸昏睡榻上,另两人则是无声坐着,在所有等在结局到来前的十分煎熬里,一切让人难以为继,只有她沉沉的声音不合时宜响起。

    “请让我一试,我或许能救回他的性命。”像是一道惊雷划破夜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便又燃起了一个期盼,美好,却又让人难以相信。

    “你可以解毒?也就是说老古有救了?”

    胡乔天一脸的惊喜,急切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些,而此刻走上前来的陈心蓉,却是难掩心底的一丝希冀,眼中的怀疑更是十分清晰,“姑娘,月风身上的毒不同寻常,不知你有何法,可否说来一听。”

    “我知道前辈精通毒理,我只能说我是有把握的,还请前辈能相信我。”

    有所隐瞒未能言明的一切,必不能全然得信于人,但此时即便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谁又会放弃这一丝的希望,“……那月风就拜托给姑娘了。”

    “我定会尽力而为,请给我一段安静的时间。”

    陈心蓉看过了那仍昏沉着的人一眼,便是离开了房间,一旁的胡乔天也跟在身后,却是在离开之前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现在能救他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

    希望与未知被一扇门隔开,让等待的人在其挣扎中不安起来,没有谁能在两个自己最爱的人中做出选择,就像此刻站在门外的陈心蓉,终究不知该如何面对,万般无奈,却也只能庆幸女儿不在身边。

    瓶身通透的一只精致瓶子,内里鲜红的血液随着紧贴的指尖缓缓流动着,一旦打开了,冷冽血腥的味道便顷刻在鼻尖弥散开来。

    当接过这只瓶子,收下了那人的一滴鲜血时,也知道或许会有一日要用它救命,只是未曾想会是在这时,因为他。

    将血腥的鲜红倒入口中咽下,运劲驱散于身体里,然后遍处就像是散开了那人熟悉的味道,不该在这时去想,却已是许久未见。

    房间里寂静空荡,此时也唯有她和古月风两人,只慢慢走近,安静地看着这个曾经踏入了记忆里,却好像从未能好好看过的男人,她也不知如何能理清自己心中混杂的感觉,只知道这是活在了一个女人一世梦里的人。

    于榻上坐下,扶起古月风面向而对,牵引合十的手掌间,是割破两人掌心不断滴流着的血液,鲜红而混杂着乌黑之色,缓缓闭上双眼将眼前的人隔绝在了视线之外,牵动起内息,体内的气血便在两人的身体中循环流淌着,像是奇异的融合与拉扯着的分离,只是还未有多久,她的额间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一时似是带着周身的所有感觉,走入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的梦里,看着一个满是哀怨与遗恨的女人,听着耳边那只于喉间撕扯着的声音,她忍不住想要和那女人一起大喊,声音还未达唇边就已变成嘴角涌出的腥红血液。

    因着身体内气血逆行的异样,她不禁紧蹙起眉头,便只能立时强行运息,紧扣住手指,拉回古月风几欲分开的手掌,她不知道这时对面那人会在想什么,还是只有身体上被毒气窜动的痛苦感觉,她只集中精神不敢去看,也未见一时从微蒙中片刻清醒的那人。

    眼中看见的只是她骤变的容色,紧闭的双目之间眉头深蹙,血液流淌唇边,余下的一切都苍白憔悴,这样的一副情形落入眼里,他还来不及分清现实与梦境,便又深陷入了昏沉之中。

    将近一个时辰的倒行逆施,古月风身体里的毒气总算清引而出,然后再将他重新于榻上安置好,也未曾招呼仍等在门外的人,只是撑着身体悄然从窗户离开了,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此时的她无力再说一句话,也不愿再见任何一人,只是想念一处安静的地方,寂静无声。

第371章

    从闹市拐入街尾小巷,沿着一条僻静小路向不远处的围墙靠近,然后趁着四下无人的间隙,便纵身一跃爬过了院内,这是一条相对可掩人耳目的捷径,走过一次,已然驾轻就熟。

    沿着草木繁茂之处不着痕迹向前移动着,未走多远却是偶然发现地上有零星的血迹,触手湿黏也还并未完全凝固,一时好奇便沿着滴落血迹的方向走过去,拐过了一棵高树梧桐,却是看清了那靠坐在树旁的人,同一张面孔再次遇见,心下也不由一惊,小心走近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她早没了知觉。

    “怎么又是你,这次是……中毒?”

    在女人身前半蹲了下下来,看着眼前人异样的脸色便伸手搭了脉,只轻轻一探,却是不由地眉头一紧。

    此时憔悴的人正身处险境,毒势凶猛但又有一股力量在身体里与之抗衡,他所能感觉到的这一切也只是无能为力,此时生死一线的人也只能寄希望于自己。

    并未马上离开却是在一旁坐了下来,将蜷缩着的人靠在了肩头,听着那呼吸声音一点点挣扎再平稳,时间就这样从黄昏的静默里滑向了更深的黑夜,或许在她醒来之时还应该独自在此,而不是发现身边坐着一个随意闯入的陌生人,只是却不愿打扰这片刻的安宁,只由融合了淡淡青草芳香的气息,渐而麻痹着身体。

    “你醒了?”感觉身边的人动了动,便扶着她小心站了起来,一个比自己想象中更坚强的女人,似乎一旦清醒,便不再柔弱,此时两人只在一片朦胧不甚清晰的黑暗里,远处烛火的光亮淡淡映着。

    “什么时候了?”

    没有在夜晚真切的寒凉中醒来,身边那人身上多出来的温度曾让她一时莫名,在意识渐而清醒之前,还只以为是另一个梦境。

    平静却还未脱离虚弱的声音,休息了这段时间的人总算是醒了过来,这时他倒是也多了一份安心,“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你应该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我们之前见过吧,你好像总是不请自来。”应是一句疑问的话,这时从她口中说出却是更多了些肯定,本不该留下的人这时更不能久留,只在她还无力挽留之前,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有缘再见,若那时你还认得出我,再告诉你我的名字。”

    不知何时而来却匆匆而去,不必再对此揣度更多,她只是握紧了手里的一样东西,还苍白的面容上却是多了一丝了然的笑容,不远处的天边漆黑如墨,然后要不了多久,便会泛出一丝轻淡的光明,与人暖意。

    “月风……”守在一旁的人彻夜未眠,直至窗外天色破晓之时,总算见他悠然转醒,胡乔天这时也是一脸的惊喜,跟着凑到了床前。

    “你可算是醒来了,我还真怕你会一睡不起呢。”

    身边的两人都已熬红了眼睛,他撑着坐了起来,模糊的意识也跟着清醒了些,“那些人呢?”

    “你放心,他们已经离开了。”长久的担心总算是烟消云散了,这时女人的脸上也才多了一丝笑容。

    “是啊,这次多亏了玑惏,是她替我们解的围,还留你在这里养伤。”胡乔天的几句话,带出了那似乎是他错过了的事情,却还有些模糊的印象存留在脑海里,似乎一闪而逝。

    “玑惏……是不是她替我解的毒?”

    “是啊,我们也没想到,就连心蓉都棘手的事情她居然轻易给解了,看来她本事是真不小,”真心称赞的话才说出口,转而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我看她还是觉得奇怪,连声招呼也不打就不见人影了。”

    “月风,你要干嘛?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呢。”眼看那人就要从床上下来,陈心蓉拦在一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你放心,我已经没事了,现在我得先去见见她。”执意如此,另两人也不再阻拦,收拾了一下帮着穿了外衣,然后便跟着一起出去。

    此时的天空朝霞晕染,晨光之下铺陈开了一副极美的景色,明日世界前面的楼阁中繁华不息人声未绝,不少的人也在这前前后后间往来而过,他们才出来片刻,不远处便有一人迎了上来,更是十分客气的样子。

    “几位有什么吩咐的?我叫芷青,负责这里的琐事。”

    “芷青姑娘,不知你家小姐现在人在何处,我有事想见她一面。”古月风正走在三人之前,这时停下来便就向着来人询问了,只是得到的回答却远在意料之外。

    “实不相瞒,从昨日起我们也都没再见过,前辈一时恐怕也见不到了,不过小姐早有交代,在解决了徒方一干人之前,请您安心留在这里养伤。”

    “那多谢姑娘。”

    答了他的话,那个唤作芷青的人便就先行离开了,想见的人却未能见到,心中的那一丝异样感觉反而更重了些。

    “人早晚都会见到的,月风,我们还是先回房吧。”

    听了身边人的话,也只能回去了,压下了莫名萦绕在心头的感觉,一时也不再多想其他,几人转身离开之后,不远处却是有一视线打量而来,直到几人不见了踪影,方才回过头来看向了出现在身旁的辛如。

    “那些人还在外面守着吗?”

    “是,只是他们现在还并不知道毒已经解了,否则不知还会有什么举动,”形势未清,眼前的危机也还在那里,只是深深的担忧却不止于此,“如今各派对我们都颇为在意,只怕也在暗中留意这里,小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那个徒方,好像原和祅渝一门关系不浅吧?”并没有回答辛如的话,她却是于心里转着些什么,只等一个似乎是显而易见的答案。

    “那人原本是祅渝中用毒的高手,他们的毒法也都在一个路术上。”

    平静之中,似能窥见风雨满楼,也必然有人能够兴风布雨,让一切的宁静早日结束,“想办法把徒方抓回来,好好将他身上所有的毒路都摸清了,若有什么问题大可去请陈心蓉帮忙,她也会很乐意助我们一臂之力的……既然已经引人注目了,那这一次我就要祅渝满门。”

    清楚明白的一番话本无可置疑,却是在听见了那短暂停顿之后的一句方才让人心下一惊,辛如一向并不多言,这次却并未像平常那般。

    “祅渝一门中虽多是利毒趋邪之辈,却也还是武林中的一大帮派,我们这样做怕是会有不少的后顾之忧。”

    “比起居正位善恶难辨之人,让祅渝众人归服反倒更容易些,几大派不会因为他而明着出手相助,虽然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我们终究能够得成。”不用沉默去回应那份不安,也深知未完之事总是会有无法预料的变化,哪怕胸有成竹,却总难逃避艰险,有待完成的总需放手一搏。

    朝阳的晕染之下,交织于白日里的声音便在静听的呼吸声中往复流淌着,她正安排着一切事情,却又在过于清明之中,只感觉胸膛里有什么隐隐跳动,“你再去帮我办一件事情,让人送一样东西。”

    宽阔气派的庄园,终日敞开的大门却是少有人能踏入其中,武林泰斗颛孙谦建立了这一域之地,多少人抬头仰望,能看尽的也就只有镶金横额上的几个威严大字——颛宇山庄。

    望尘莫及之地也必有一份普通生活,亦或一个生来于此的人,并不觉得人人欣羡的是一种荣耀,反而对于这样习以为常的生活感觉百无聊赖了。

    “少爷?少爷……”山庄里的一个下人找进了屋子里,半天却也没见一个人影,里里外外看过了,才终于在屋后的石板桥上见到了找了半天的那人,“少爷,刚才有人送来了这个,说是给您的。”

    一个普通的漆木盒子,外观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他正一个人闲打发着时间,本不欲搭理跟着找来的人,却是被这样突然送到眼前的东西引起了好奇,心里想了想也并没有什么头绪。

    “知道送这东西来的人是谁吗?”

    接过了那盒子在手上端详着,对内里也根本是无从得知,那人也说不清楚这东西的来源,他却是在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因触目所及之物而明白了一切。

    “玉佩!少爷,这不是你刚弄丢了的那个吗?”身边的人也跟着一惊,他的目光却并未在那遗失之物上过多停留,而是不由盯紧了盒子里的另一样东西,一只还在里面爬动的乌龟,千真万确的一个活物被送到了眼前,他就这样看着,不觉便笑了出来。

    “把它给我照看好了,要是出了一点问题,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喂鱼。”

    连同盒子里的东西一起交给了身旁那人,说着便径自要离开了,留下一人吞吞吐吐的声音在身后,不用看也知道是如何的一副无措样子。

    “少爷……这……”

    平常生活里的一种意外,一旦发生过,便能勾起无境蔓延的旁枝末节,或许还带着一丝希望的喜悦感觉,任由生长再就无法斩断了。

第372章

    参天的粗木下是这里的一个僻静所在,于这宁静无人处,背靠枝干仰看蓝天,或是静处在绿叶间的婆娑阴影里,淡淡的安宁惬意,没有人会轻易来打扰她,可是今日却是定会有人出现,一个她难得能在白日里好好看清的人。

    这样清晰地站在彼此的视线里,却是带着微妙的感觉。

    “别再探究明日世界里的一切,这里没有你需要知道的东西。还有,既然你早知道我的身份,就更加不该靠近,这对你不会有什么好处的。谢意已达,言已至此,请少庄主自便。”

    正色之言一字一句听进了心里,他的脸上平静着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是在女人转身离开时叫住了她,虽明知眼中注定是女人的背影,不会改变。

    “玑惏,我该是做不到你说的那样,所以日后再靠近你身边时,叫我的名字,颛孙翔。”

    颛宇山庄的少庄主,颛孙翔。这不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可这样从那人口中说出,却好像又与那三个字不同,但她仍是背身离去,未再多说一言。

    一座清新雅致的古朴房屋,满院袭人的草木花香,这里会是一个温馨美好的家,应也有幸福喜乐的生活。

    “爹!”

    “起来了,湘儿,这一夜睡得怎么样?”

    女孩伸了个懒腰,便是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

    “啊~可舒服了,好久都没睡得这么香了。”

    端着碗碟过来的人站在桌旁布菜,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女儿,忍不住开口。

    “一天的就想着到处去,哪还有你住不惯的地方?”

    “我一回来你就数落我,这次我可是担心爹才特意赶着回来的。”

    一桌清淡可口的饭菜已经备好,女人将菜夹到她碗里,看着她那佯装委屈的样子,也是无可奈何。

    “好了,吃饭吧。”

    一张脸瞬间绽开笑容,刚拿起碗筷准备吃饭,却是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人,脸上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就是嘛,等吃过饭咱们一家人一起去,我也好久没和你们一起出门了,是吧娘。”

    一家人的团聚本就是一件其乐融融的事情,何况是曾险些与这样的幸福失之交臂,而每一刻的幸福也自是要时时地珍惜,女人无语笑了笑,便也将古月风爱吃的菜放进了他碗里。

    “玑惏!”

    晴空万里的街上,往来人群擦身而过,置身其中便像是消匿了自己,陌生面孔比比皆是,她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视线穿过围绕着的人群,然后落在了一人身上,人流穿行不止,流动于两人的静止之外。

    “是我,颛孙翔。”终于走上前来的人在她面前停下了,一副并不熟悉的面孔,还带着眼底的笑意,静静看过了她,似乎又再相逢的样子,她本还疑惑了片刻,一听那报上的姓名,便就了然了一切。

    “看来我奉上的礼物,少庄主是已经收到了。”

    彼此原算是相识的陌生之人,这时她知晓了身份,倒是退却了方才的一丝冷然,换成了一副曾相与的面孔。

    “所以我特意前来相谢,也好让你看看我,怎么说我也见过你两次了,而你怕还认不出我。”终于面面相对,也能够互相看得清楚,他心中的熟悉感觉却是早盖过了一切,似乎眼前还浮现着前两次与这人相见时的样子,却是不知她心中还在想着些什么。

    “既然少庄主愿意给我这个面子,我倒是也有一句话想问一问,不知少庄主可否赐教?”

    “你说。”痛痛快快答应了,脑中片刻也不曾想过她的问题会是什么,换来的是一句不再只像是闲谈的话,“恕我冒昧,少庄主两次潜入明日世界是为何呢?”

    “为了你啊,”脱口而出的玩笑之语,在她审视的目光之下,才又认真说了一句,“那得要先问你做了些什么值得人好奇的事情。”

    “看来我与少庄主也没什么能说的了,既然已经见过,那我就先告辞了。”无话可说,转身便要离开,却是被那人一抬手给拦住了去路。

    “等等,既然有缘,不如我们再一起走走吧。”

    一个话语里总能带着些笑意的人,谈不上舒服,只是颛宇山庄少庄主的身份就根本无法让人不去在意,谨慎于此,她也自当远离,“看来少庄主的日子的确是过得很清闲了,我还有事在身,就不能相陪了。”

    “怎么说我也是有名字的,以后就叫我的名字吧。”轻松淡然的话对着眼神中一丝认真,不欲搭理,却还有些无法忽视,“对了,这个是给你的,我特意准备的回礼。”

    静立原地看他从身上拿出了一样东西,编织成的穗子牵着的是一块儿长形玉石,“怎么样?我特意让人做的,玉雕乌龟,以后你可以把它挂在身上。”

    “让开!”

    眼前的那人还挂着一脸的笑容,提着那只碍眼的乌龟正说得高兴,她却已没耐心再待下去,越过了便径直走开。

    “玑惏……”如影随形的一人不知何时又跟了上来,紧凑在身边,在这人来人往中渐渐引起了一些注意,“你若是还不肯把它收下,那我可要替你动手了。”

    “颛孙翔,你要是再跟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未改脸上那一贯的随性淡然,对于她声音中透着的不满,也好像根本未曾听见,然后短暂的沉默中,彼此视线相对僵持着,她终是无奈移开,想着这次或许能走远些,只是终究没能如愿。

    她才往前走了一步,便一下子被身后那人抓住了肩膀,才一扭身躲闪,两人却是正面相对于拳脚上周旋了起来,颛孙翔只一心想要制住这人,将那玉雕放进她身上,每每将要降住那双手,却又在转瞬间被撇开在外,然后想送出一样东西便成了十分困难的一件事情。

    两人于闹市中大打出手,一时便招来了许多围观的人,他不欲放弃,想着这女人一定很快就会妥协的,却不曾想被横空出现的另一个人给打乱了一切。

    “淫贼!看打!”

    从未想过这声淫贼居然会是用来称呼自己的,而这时闯入其中的姑娘气势汹汹,俨然一副为民除害的样子,一冲到了他眼前便大打出手,招招紧逼毫不留情。

    “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啊!”欲加之罪,任他如何辩解也根本毫无用处,只是局势愈演愈烈,一时看热闹的人倒是多出了许多。

    “不是什么!光天化日的,就敢当街调戏!”

    他拼了命躲闪,心中满是无奈,更是狼狈不堪,本不欲伤了人,却是如果再这样下去,怕是连命都要丢了,而这时被围观人群圈于其中的另一人,安心立于旁侧,分外刺眼,“玑惏,你倒是说句话啊……喂,你别走啊!”

    原本纠缠不放的人现在却被另一人绊住了手脚,她难得自由,也不欲再踏回麻烦里,便决定由挑起事端的人收拾残局,不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湘儿!”

    “爹!娘!”

    终于将这个莫名其妙的姑娘给压制住了,这时被反剪了双手,禁锢在胸前的人却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淫贼,还不快放手。”

    眼看着一男一女两人穿过人群走了过来,他便也顺手将怀里的人给放开了,一时也只能是在心底里,暗暗地喊着冤枉。

    “爹,他是个淫贼,快抓住他。”

    那两人揽过跑近身边的人,一副十分关怀担忧的样子,而那姑娘倒是换上了一脸的委屈,好像真得被欺负了一样,突然出现在了这里,本应为此讨回公道的人,这时却是先注意到人群中的另一个身影,而并不是那个淫贼。

    “玑惏,你也在这儿。”

    “爹,你认识她啊?”听见了这样的话,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先换上了一副邀功的样子,“她就是我刚刚救下的,被淫贼调戏的姑娘。”

    不明的局势衍生出了更多的意外,一时也让人颇为诧异,她也无法就此离开,便只好在古月风的这句话中走上了前去,倒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颛孙翔忍不住先开了口,“在下颛孙翔,并不是什么色狼,请二位长辈不要误会。”

    “颛孙翔?你是颛孙谦的儿子?”

    听到来人自报姓名,古月风也不由地惊讶,然后将眼前的这个少年同旧时故人重叠在了一起,这样的一问,却也让被冠以淫贼之名的人松了口气,“颛孙谦正是家父,莫不是前辈也同家父相识?”

    “我与颛孙庄主算是故交,只是已是多年不见啦。”

    眼前发生的一切,好像一瞬间全然背离所想,古湘这时只好把视线固定在那个方才所救的人身上,而她只是淡淡地看来一眼,然后打断了此刻正说话的两人,

    “今天的事情确实是一场误会,”一句话算是解释了一切,然后只又看向了一旁站着的颛孙翔,“这位是古前辈,古月风,你应该知道的。”

    如雷贯耳般的名字这时出现,心下也不由一惊,“晚辈失敬,常听家父提起您,还请一定要到山庄一叙,也好为今日之事向前辈赔礼。”

    “不过只是一场误会,你也无需介怀,不过还要请你转告颛孙庄主,说我改日一定会前去拜访的。”

    舒缓了矛盾争执,原本看热闹的人这时也都纷纷散去了,而本该平息的一切却时在另一人的心里渐燃怒意,顿觉此刻听到的所有寒暄也都分外刺耳,“喂!我好心的帮你,既然是误会,那你怎么不早说。”

    “湘儿,别胡闹。”一旁的陈心蓉制止了口无遮拦的人,只是古湘那愤愤不平的样子,却也落进了每个人眼里,她自然也不能沉默无语。

    “姑娘见谅,我看姑娘身手矫健又行事果敢,一时还没来得及开口。”

    “你……”

    满心不快的人一时噎得无语,一旁的颛孙翔却是难掩看好戏的心情,只是被她暗暗瞥过一眼才终于敛去了脸上的一丝笑意。

    “好了湘儿,你才到这里怎么就又惹出麻烦来了,先和你娘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关怀却又责备的话,听着的人终于也没再吱声,只是就在陈心蓉身边守着了,她才抬眼看了看,然后便正对上了古月风,“玑惏姑娘,我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点头应了应,并没有拒绝的理由,还有些别扭的古湘也先被带走了,然后所有人一个个离开,街市上很快便会恢复原本的样子。

    “那晚辈也先告辞了。”

    就要转身离开,却是不由地摸了摸仍带在身上的那只玉雕乌龟,终于没能再说什么,而这样的身影却是落在了另一个已渐渐走远的人的眼中,方才大打出手,却似乎还没能好好地看清。

第373章

    一处茶楼的清静雅间里,合上的门窗隔开了纷扰声音和楼下街道上往来的形影,新沏上的茶于杯中淡淡散香,一切格外安稳静谧。

    “徒方一事,我还未能当面谢你。”

    彼此面面相对坐在了同一张桌上,隔着不远的距离,却是在见与不见之后过了许久,她只盯着杯中的茶水,清清淡淡说着应说的话,“前辈客气了,事情发生在明日世界里,我责无旁贷,理应如此。”

    “你好像受伤了?”

    并不认为,眼前的自己在别人看来还会是一副带伤的样子,而对于这关怀之意,能感受到一份温暖,却是无法坦然接受,期待更多。

    “我很好,也无事,多谢前辈关心。”

    才见过几面,也并不能算是多么熟悉的人,许多的疑惑仍旧还在,却是总还有一种亲近的感觉,“我们已经找了处房子在这里住下了,随时欢迎你过去坐坐。”

    “谢前辈盛情,只是今日时候也不早了,若没有别的事情……”

    救人本在意料之外,也不想因此而牵扯些什么,本不欲再耽搁下去,却是告辞的话还未能说完便被打断了,“那方手帕我记起来了,只是那时你年纪还小,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有如今的再会。”

    只片刻怔愣在这句话里,眼神中却是微波异色,说不上是怎样的心情,被记得了,又是否值得开心,但缓缓说出口的话,却是在长久光阴的消磨之后,多了更多的沉沉之意,远于淡漠无情。

    “是啊,已经过去太久了,就连我自己也想不到会有今天。”

    “其实你也知道,我从一开始便觉得你并不寻常,也不知你究竟是作何想,可是玑惏,有句话当时我便想问你,”要问的话就在接着的话里,才与她视线相视,却觉得她早知道这疑问为何,“当年你还小小年纪,怎么会孤身一人去到那么偏僻的地方,要找一个名为古月风的人?”

    目光中藏着疑惑与探寻,在一眼看不进的心底,或许一切更甚,应该会有这一天吧,曾经想着,如今便面对了,然后将一杯茶气盖在了手心里,然后慢慢释疑,“那里很美,真的像是神仙眷侣生活着的地方,有远山瀑布,还有游鱼飞鸟……我想并没有多少人能找到那个地方,但是石玑惏知道。”

    一个名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即便说出口,也只有看不见的虚无,但却藏着能够骤然敲击人心之力,敲响了旁人之心,却也足以震荡自己,她本是要说什么,思绪却被拉扯而去,沉陷在两人的静默里,一时无语。

    那是很久之前见过的一人,也只有一面而已,那时的她还生活在记忆深处的一个遥远地方,想来安宁质朴,却也随着时间模糊了方向。

    一座最普通的山,连着最平常的路,绵延至山脚下是篱笆院落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户人家,她一出生便在这里,安于这个地方,守着一个老婆婆成长起来,原本以为所有的人家该都是这个样子,可是渐渐发现,有时生命从一开始就注定会缺少很多的东西。

    阿公是在她还记不得事情的时候就离开了,阿婆有时还会说起阿公的事情给她听,可若是问起爹娘,婆婆准是什么都不说,只摘下篱笆小院里长得最好的果子,擦净了送到她嘴里,她仍是好奇,也会羡慕别人,可心里总还有果子甜甜的味道在,不会很辛苦。

    阿婆都管她叫娃娃,那也算是她一直以来的名字,阿婆也总是宠着她,唯一不许她做得事情就是到山上去,而院子旁边就是一条通往山上的小路,远远望去还能看到隐约的一处房屋,婆婆说那里是一座佛院,年久失修,便不准她到那里去,但那个地方却好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时时吸引着她的视线,而这时的婆婆便在一旁沉默不语。

    若时光有能退回的那一刻,她一定会选择那日,细雨微蒙的初时。

    那时候婆婆正守着她一同午睡,而她却不知怎么就醒了,屋外是一片潮湿的清润,朦胧不散,然后她就站到了落着些些细雨的小院中,也自然又看到了蜿蜒山路尽头的那处佛院,婆婆还在屋里睡着,她突然想,或许自己可以偷偷去看看,只是看一眼。

    雨天的山路格外泥泞难行,她一步步往上爬,等好不容易到了山顶,已是满身泥巴,她小声走了进去,偷偷看过那里的每一处,却发现一切都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真得什么都没有,也就像婆婆说得一样,还静得可怕,只让人觉得难受。

    心下砰砰跳着,就要转身离开,却是看见了一处门扇虚掩着的屋子,她壮着胆子悄声走近了些,才终于在这里看到了一人,也好像是这山中唯一的一个人,只是看不清面容,只有对着的背影。

    那人正跪坐在地上,长长的头发散开于身后,拖垂在了地上,那样的枯黄中还夹杂着一缕缕白发,消退了原本应有的美丽,看得人心里一紧,远远看去只有单薄的衣衫披在瘦弱的身躯上,整个人颓然松垮,就那样面向着一面墙壁,竟始终一动不动。

    有些好奇这好像是木偶的一个人,试探着推了推房门,才要往里面迈进一步,却是看见那人突然一动,吓得她急忙跑了出去,只向着山下的方向远远逃开了。

    这里四周都是山,少有人经过,她只拼了命往下跑,才到了山脚,便见有人倒在了那里,仔细一看,竟然是阿婆,她边哭边叫,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阿婆醒了过来,费力搀扶着才回了茅屋。

    “看你往山上去,叫你也听不见,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冰凉的手握着她的,这样的话虚弱无力,她紧靠在身边,才听得清楚,只是眼泪一直不停,害怕极了,“对不起婆婆,婆婆……”

    “别哭了,娃娃,山上那个人……你快去找她,就说你……住在这里……”

    用力说清每一个字,然后再没了声音,她还在一旁紧握着那双满是褶皱的手,带着哭音默念着,“我不去……婆婆,我不去……”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连绵的小雨也一直未停,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新,总有不停落下来的,她害怕将要包围而来的黑暗,终于松开了那紧握着的手,然后向着山上跑去了。

    夜色中的各处一片寂静昏暗,山中的地方早已看不清白日的样子,只有一处房屋里隐约透着些烛火光亮,带来了一点希望,曾匆匆看过一眼的地方,这时房门紧闭着,大着胆子推开了门,一个人正在屋里

    眼前的人面容苍白憔悴,仿佛受尽了岁月的洗礼,但只一眼她便觉得,其实这个人是很美的,不似背影看过的那般样子,太多的事情在一夕之间发生,她还未张口,泪便又落了下来,“阿婆说……我住在那个茅屋里……”

    女人定定地看着这个闯进来的孩子,看着这一张哭花了的脸,转眼之间却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走了过去,“我还未能忘记,你却已经来了。”

    拧了湿布为她擦了擦脸,然后披上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她安静站着,听不懂这句话,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这个人。

    “你知道我是谁吗?”轻轻摇了摇头,看着面前女人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笑意,只是仿佛带着冰,温暖不了眼底满是寒意的凄冷,“是我生下了你,可我本也想要亲手杀了你的,我想带着你一起离开,可你却活了下来,还有我……”

    这样的一话一字一字听得清楚,她突然有些愣住了,还有一点泪光僵在了眼眶里,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能相信了。

    “你别难过,也不要怪我狠心,我每日活在痛苦里生不如死,我早就该为自己找个解脱了,可是还有你……把你交给别人时我对自己许了一个承诺,如果再见到你之前,我能够忘了应该忘掉的,那我就带着你好好生活,就我们两个……若是我还做不到,那就不再牵挂任何一人,只做我想做的。”

    似乎有太多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这样的话里有希望,更有绝望,然后就在那样的一张面孔上变了又变,苦苦挣扎着,只是最后,像是终得解脱。

    那人说完了便就停了下来,却是回身走到床边,取出了一只匣子,然后放在了桌子上,“我没什么能说的了,若你还有想知道的,它会告诉你的,而到最后,我也只有这些了。”

    “你要去哪儿?”

    看着那人走出房间,她便急切伸手拉住了,只是最终还是被甩开在了身后,只留下了一个声音,独自响着,“我是像个孤儿一般长大的,我知道那有多苦多可怕,所以只能让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去找他……孩子,在这个世上我唯独欠你一声抱歉,却也永远都还不上了。”

    看那背影消失在了门扇之外,独独站在这一屋的寂寞里,却像是会被泪水给淹没了,她又飞快地跑了出去,追着那人的身影一直走进了黑夜里,然后只记得雨后天上的一轮残月,记得一切都在自己眼中变得模糊了。

    “石玑惏……”湮没于时光中的人再说出口,只是这次却是对着眼前同名的她,“你们果然是认得的。”

    “从一开始听到我的名字,您就会想到她的,我确实和她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在她离世的那一天。”似乎再平静不过的一句话,淡淡视线对着,轻易看见了属于那个男人身上的的纠结与惊诧,一瞬间就在眼前,如此真实,“她……死了?”

    “以为您早该想到的,有些人活着远比死去痛苦,生命反倒是一种煎熬。”

    “你见到她时,她,怎么样?”

    已是十几年的光阴消磨,她不知道对于古月风而言,一人的死亡还算不算得是悲伤,可那毕竟是死亡,总不至是平静无波的,而在这漫长的时间过后,一切于她而言也都模糊了,那时,那天,还有那个女人的脸,只有时而萦绕在耳边的话语,却是越发地清晰。

    “她说……活过了一世,从不在意别人口中的善恶,也不知道是非究竟是什么,而爱上一人,全然错过,却又执迷不悔永生错付,是做过的已知恶果而不愿更改的唯一选择。”

    满室的茶香氤氲在转时而来的寂默里,此刻她已是无语,而那人也未再说什么,片刻后起身想留一片清宁给他,却还是说完了想说的,关于石玑惏的最后一句话。

    “还记得明日世界初见时送上的那只舞吗?她离开时便是那样,狠狠地跌落,掉进了死亡里,尸骨无存。”

    走出茶楼,复入人群之中,心中模糊的感觉也还未散去,不知方才的话对古月风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却也知道,一切总不会比石玑惏的遗恨更多。

第374章

    绿荫遮蔽住的古墙砖瓦里,是醉人的宁静和悠扬般唱经鸣钟的声音,她常会来这里,在庵堂的客舍中逗留几日,在这儿有过早归入安静的夜晚,也有能让心跳震荡起整个胸膛的黑暗,黑夜与白昼交替,宁静同狂躁共存,总能记住忘不了的,记住还在活着。

    “小姐!”还在屋里静坐着,却是见一人突然出现,神色匆匆,她便知道一定有事发生,接着的话也果不其然,“祅渝那边出事了!”

    立时离开庵堂赶回了明日世界,不曾停歇直进了后厅的房间里,几人也一直等在这里,“说,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自从接手祅渝之后,一些叛离出去的人便在暗中联络了一些小的帮派,想要报夺门之仇,他们虽然不能扭转局势,但始终不曾罢手,近日还有人试图在明日世界找麻烦,这样下去迟早会动摇祅渝门人,而我们的人要兼顾两处,一时也无法放手将他们尽数除去。”

    由辛如开口将一切说清楚,另两人便静候着,只等她的吩咐,“那些人现在的行踪呢?”

    “昨日里起了些小的冲突,现在那些人大都僵持在祅渝门外,我们的人也过去了不少。”

    桌上的香炉中燃着些安神的香料,烟雾虚无缥缈地散了开来,一时混入了人心的不安之中,她倒是平静了些,也有了安排,“辛如,你拿上恶帮的令牌去调些人来,然后带着这些人守在明日世界。”

    吩咐了下去,领命的人便就先行离开了,剩下了屋里还在等着的人,“骍红,你先去给我准备些东西,我们随后就出发,前往祅渝。”

    “是,小姐。”

    将要去解决的事情,行动也近在眼前,本欲一起出去的芷青这时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同她说了一声,“还有,颛宇山庄少庄主前日送来了一个盒子,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务必要交到小姐的手上,我已经把它先送到小姐的房间里了。”

    似乎已能猜想到,那重要的东西应为何物,执意要给还容不得别人拒绝,这时也不打算去确认,更没有心思再去把那个少庄主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你们都先去准备吧。”

    颛宇山庄之中,这时几人正闲话谈笑,颛孙翔也在一旁站着,然后被一声给叫了过去,“翔儿,快过来,还杵在那儿干什么?”

    “见过古前辈。”

    上前向着其中一人打了招呼,然后却是另一个声音接着他的话而起,透着女孩子家甜甜的语气,“颛孙伯父好,我叫古湘。”

    “这就是你的女儿吧,真是长得乖巧可人啊,还是你有福气。”忍不住一脸欣羡,几乎话夸赞着,多年未见,这时却是各有儿女在侧,更多了些寒暄。

    “我们同翔儿已经见过了,你也不必拘束着他。”

    “我也已经听翔儿说起了,到底还是他莽撞不懂事,”有些责备着说了这一句,然后便是侧身看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人,“不过看来你是要比起湘儿虚长几岁,以后可得有个样子。”

    “年轻人嘛,也是不打不相识。”古月风一句话,也算是打了圆场,本是有些交情的人,自然也不会因为一点误会而生疏了。

    “先不说这些了,我早让人备下了酒菜,我们边吃边聊,请!”

    两代人共坐一桌,父辈间的笑谈一直延续着,此时四人围坐,古湘还不时抬头往那边看了看,而另一个倒是格外沉默,似乎没什么旁的话说,颛孙谦才放下筷子,便是看向了只顾低头瞅着眼前饭菜的人,“湘儿一个女孩子家,又是刚到这里不久,日后你就多带着她四处走走,省得整日游手好闲的。”

    “是,爹,我知道了。”恭顺应了一声,也还是自顾自坐着,倒并没吃上多少东西,看来只是安静听着桌上的话。

    “这些年来,这里的变化真是不小,颛孙庄主也是如此啊。”

    “是啊,转眼已过了这么多年,”不由地感慨了一句,再看向眼前的人,倒是多了几分喜悦,“好在你总算也回来了,以后我们可得要常聚聚。”

    一人突然进了屋里,打断了相言甚欢的两人,说是有事要通报,颛孙谦也并未避讳身旁的人,只是示意来人直说。

    “禀庄主,是祅渝那边又出事了,线报说明日世界的人也正赶了过去,不知还会不会有冲突发生。”

    “爹,我有事先出去一下。”来人话才说完,前一刻还能安静坐在那里的颛孙翔,却是突然站了起来,一副急着出去的样子,只是终被一句话拦住了。

    “站住!你要干什么去?”

    “爹……”关于明日世界的话一时也说不出口,即便说了,也知道终是无果,然后只能还无奈着站在那里。

    “坐下!”

    终是坐回了原处,一时心中牵引而出的焦虑还在,无心于祅渝一门,也不必十分在意明日世界,却是不由地想起了那个女人,想她必然也去了,一番思绪还在纠结着,然后却被另一人的话给隔开了。

    “颛孙兄,既然有事发生,那我们今日就闲话至此,等我改日再来拜访。”

    本还安坐着的人这时起身便要告辞,颛孙谦却是给拦下了,“江湖上的这些事情自有江湖来解,倒是也妨碍不着,只是你我多年未见,这饭总还是要吃的吧。”

    “实不相瞒,我私下与明日世界还有些事未完,所以今日只能先失陪了。”

    明白说了的话,也再没有强留下的理由,这时的颛孙翔倒是暗自松了口气,想着总算不必绑在这里了。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留你了,眼前关于祅渝的事情我不便插手,日后你要是任何事情有需要,尽管让人带个话就是。”

    听了这话,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了古湘回家,便转身离开了,这时的她却并没有听了吩咐就此离开,而是打量了颛孙翔一眼,然后走到了另一人眼前,“伯父,能让少庄主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吗?”

    “也好,那你们去吧,”不忍拂了女儿家的面子,这样答应了,却是忍不住又嘱咐了一句,“翔儿,你可别到处乱跑。”

    两人跟着也就出门去了,颛孙谦停在屋里往外看着离开的人,心里却也终究知道,那孩子是一定会跑开的,即便有些放心不下,终于还是无可奈何,这是再想起连连出事的祅渝,面色倒是一时凝重起来。

    祅渝,本就以毒术见长,而近十年间毒邪之术甚异,渐离正道之列,走入旁门,终于成了武林中一大邪派,正邪差异自古有之,即便对立,却也各有生存之道,从来还算相安无事彼此安宁,只是一向邪异混杂的祅渝土地上,如今却是动荡不安,早不是往日的样子。

    一把座椅正摆开在中门之前,上面一人静静坐下,与底下一众剑拔弩张之人对峙着,瞟过一眼细微隐忍的丝毫举动,侧身向着立在身边的一人淡淡耳语,然后一些东西便被纷呈下去,送到了前面几人的手里。

    “方才接过东西的几人,有的曾游于明日世界,还有的我也有所耳闻,这便是我送上的一份礼物,几位不妨亲观。”

    带着疑惑的几人拿捏着手上的信笺,终是拆封开来,待细看清了那纸张上所书的内容时,愤怒与惊愕的表情无所遁形,然后在她的话语中无声纠结开了。

    “我不知道,是否有谁承诺过你们今后会得到些什么,可我给的,是你们决不愿坦然面对,示于人前之物,今日如能让我满意,这些东西便会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明日世界还会备下一份弥补各位所失的薄礼……我要你们的决定,现在!”

    伴随着冷硬的声音,是片刻过后紧握手中信笺离开的人,人群中的一些也随之被带走,也就在此时,她才看清了出现在后面的几张熟悉面孔,除去颛孙翔,她没想到就连古月风也会来到这里,只是也顾不得多想,便又不得不面对仍未尽散离开,还虎视眈眈的人。

    “玑惏,这就是你全部的把戏吧,告诉你,我们祅渝中人不会就这么轻易被打发的,那些背降的叛徒,你们对得起祅渝满门吗?”

    “叛徒!叛徒!”

    附和的振喊声响起,在余下的人中响成一片,也并不打算强压下这样的声音,她只是微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等着人声消寂,然后任由祅渝中已归降的一人,从身后走出应对这讨伐之声。

    “众祅渝门人听我一言,往时凡祅渝中功高者,皆需服毒以示对上的忠诚,这规矩长期禁锢着门中诸人,有多少尽忠者不堪忍受痛苦甚至一朝丧命,我便也是其中之一,如今有人能使我们永远摆脱毒物的控制,又不残害我祅渝众人的性命,此乃一门之幸,有何不可!”

    “易主!易主!”

    从座位上起身,抬手示意拥护之人噤声,才又缓缓迈步,往前走了过去,“我可以在此保证,决计不会有损祅渝上下半分,无论是谁,若还为毒物所苦,我仍愿奉上解药。”

    “我等誓死效忠旧主,绝不背弃!”

    仍旧一众抵抗的人中并没有多少再妥协,在这样由原本祅渝中下层组成的人群中,少有需求解药之人,但却不乏贪婪难缠之性。

    “我从不在意你们心里真正效忠的是谁,可是也决容不下妨碍我的忠心。”话音止息的一瞬间,带头闹事的几人已是倒地毙命,本还气势昂扬的人群突然变得异样安静,也有静静的不安在流淌着,并不打算再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只是又接着开口,而那声音却越发冷漠,“誓死者还有谁!”

    应声跪地的众人接着便屈服在了视线之下,紧绷的局势看来终于平松,却并未察觉到,跪倒的人群里几人异样的眼神,只是然后在他们迅起的异动中反应了过来,身体擦过飞射而来的暗器险险躲开,身边的一人却跟着倒了下来。

    “玑惏!小心!”

    耳边是来自远处颛孙翔的声音,当她终于意识到,所说的危险是因为自己身后方才还站出来说话的祅渝门人时,那逼近的一切已然是避之不及,她眼睁睁看着,似乎已挪不开身体。

    瞬间的变化之中有一丝静止缓缓流淌,短暂的时间里,一阵迷离的劲风于她逆身而过,瞬时相起,化解着这注定的必然,不明的黑影旋于周围,一时之间,原本发起攻击的人已命丧在自身的暗器之下。

    她终于才看清将自己一把抓进了怀里的人,邪魅张扬的唇,和隐于宽大黑色斗篷里不甚明晰的双眼,就在双唇微动间,默念着一个名字,原本怔愣于原地的她却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已然屈身跪倒在地。

    一切像是转瞬而逝的一场虚梦,然后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又像一场幻觉般地消失于眼前,连同一起出现的几个黑衣装扮的人影也都不见了,人们都还怔愣在此时这片刻的静默里,也让她更加明白了,刚才的一切确是真实发生过的。

    “你没事儿吧?”

    颛孙翔不知何时走到了眼前,连同一齐赶过来的古月风,小心将她扶起了,她却是将视线落在了身边受伤了的人身上。

    “祅渝门中独有的飞针离魂,他们早已毙命了。”

    芷青跪在已没了气息的骍红身边,满眼隐忍的泪水,她定定看着看着那已了无生气的人,听着古月风所说的话,平静了片刻,却也无法让自己再继续无声下去,“你先留下,带人将这里安排好。”

    芷青微咽着点头回应了,而她还没能迈开步子,便被一人的力量给拉扯住了,“你还要去哪儿?”

    她什么都没回答,颛孙翔的手却终是在她一脸淡漠下松开了,空洞的眼神里好像什么都没有,这样的一人也根本就是握不住的,向着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耳边再响起的是古月风的声音,“你自己小心点儿。”

第375章

    一切发生,一片狼藉,想做的未能做完,还有一处地方终将归去,只是就在这一刻,莫名压抑更全然不知应该去向哪里,某一天也将在曾经的约定中如期而至。

    想大声说出厌恶死亡,也真得害怕再去目睹任何一人离去,每一步都比所想的艰难许多,然而却也只能继续向前,就正如此时这般,走向不知名的林中,向着没有方向的未知远处,耳边还盘桓不去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这世上她真正的名字,也唯有那个人。

    “风儿……”

    带着身体里混杂的情绪和莫名蒙昧,晃荡于山野林地的草木枝桠间,曾经拼命奔跑想要逃离的黑夜山路,如今像是麻木般行走于脚下,或许此时是阳光渗漏下的白日,散开了没有光亮的不真实感。

    白日的林间静谧安宁,不时清风浅浅而过,拨动绿叶随风起舞,一步步往深处走了,虚无之间似乎有幽美的乐音飘扬而过,吞吐在林叶芳草气息中,唤着每一次心脏跳动,只余畅意美好,一时无视其他,不由循声而往。

    远林中的一座山脚下,潺潺溪水清澈明净,绕过明艳绿意,蜿蜒向着幽深的远方而去,溪旁一处巨大的白玉石上,临水之处水波丝丝漫过,或有小鱼游行其间,石上正坐着一人,曲音深凝,清晰从指间上流散开来。

    清风吹过,白衣微扬,素手轻拨动琴弦,满目即是一种紧紧扣人心弦的空灵,她于一旁安静坐了下来,感受着琴弦翻覆间,乐音迎面入心。

    那人膝上卧琴,琴旁的白玉石面上放着了茶壶和一只茶杯,茶香淡远,一丝如烟沿着碧色壶嘴处袅袅升起,浅浅绕过弹琴那人,胧着一副面容而去,隐约间无法直视,却叫人移不开双眼。

    不知是否因为一旁久久的目光,那人终于抬起头来,温润笑意还挂在唇边,一时被看得一愣,她不禁垂首敛目,只听耳边尾音缠绵,“公子的琴音绝世无双,我心神往之,冒昧之处还望见谅。”

    “乐音须有知音人,山路漫漫,若不嫌弃,就请喝杯茶吧。”

    斟满一杯热气氤氲的茶香,伴着那温润清雅的语音呈于眼前,她终是从那人手上接过茶杯,凑近唇边抿了一口,“多谢公子。”

    “姑娘所奏之音应当很美,但愿它时也能得闻一曲。”将茶具放下再看向眼前那人,看他微微一笑便又开口,“姑娘的这双手纤细修长,指尖上隐约还有丝丝痕迹,该是早已与抚琴结缘了。”

    不由蜷起手指藏于掌心,一丝情愫敛去眼底,终弹不出清灵之音的一双手,似乎羞于被看见,“长久不弹,已然生疏了。”

    并未再多言什么,那人便又奏起了渺渺琴音,在温和静谧的时光里随着溪水流淌而过,再无需任何声音,却让人难已流恋,暮色将晚,一曲已毕,茶水早已放凉,又是到了应当归去的时候。

    “叨扰公子,天色不早,我先告辞了。”

    缓行的脚步然后停留在了那人的话音里,清润之声字字入心,“我姓云,名荣与。”

    “玑惏。”简简单单的名字回应了身后终将远去的声音,意料之外相遇的陌生一人,像是远离了尘世一时踏入了另一个所在,虽会愈行愈远,却不曾于梦想里消弭。

    天色由明入暗,由暗转明,再回到明日世界,昏暗之中朝阳却是还未升起,才走近门旁,还未来得及进屋,便停下了脚步对上了停在这里的另一人,“你怎么又来了,我竟不知明日世界何时变得如此随意,多次容你自由来去。”

    “这里本就是招待客人的地方,难道我就不能来了?”也不理会这时冷然相拒的话,等在这里许久,为得也就是再见一面,“上次在祅渝时,你神色怪异,是因为出手相救为你解围的人吗?”

    “少庄主,既然你从一开始就不肯光明正大进来这里,必然是有所企图,颛宇山庄的人不会轻易踏足这里,你也不应该再来,即便是身为客人,也不能总光顾别人的房间。”

    才说了这话的人转身便要推门入室,却是才伸出手来,便被一把抓住了,“那人来去无踪,更能救人于无形,江湖上决藏不下那样诡异的一个人,你认识他,对不对?”

    “颛孙翔!”厉声一顿,转瞬而来的却是掩藏不下的无奈,“我对你并无恶意,所以今日再多说一句,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也不要有任何的好奇。”

    看着女人这样的一副面孔,决然更像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确是收敛起了视线,独自隐入自己的神色里,“我总会知道的,江湖就这么大,只要他还会出现在你身边,总会有答案的。”

    原不想再看他一眼,此刻却是定定地将他看进眼中,坚决和固执交相对峙,静待一人瓦解。

    “我只是关心你而已,玑惏,那人是谁?”

    片刻的沉寂像是缓缓延续开了许久,她终是轻吐出了一个名字,像是压抑了什么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原容。”

    高耸的崱屴山峰,远远望去陡峭无距,也曾陷落于长久的黑暗中,只听闻那时的那里,原本了无人迹,传闻中是暗夜金龙之地,无人亲眼目睹过金龙现身,却渐渐听闻那里已属于了一个拥有暗夜魔力的人,代代相传。

    时时处处透着神秘的地方,没有人无愿轻易踏足,不知从何时起,屈从于黑暗之人却趋之若鹜,人人讳莫如深,只传说那儿有着让人臣服的力量。

    难得静下来的人沉闷坐着,眼睛还盯着鱼缸里缓慢移动的乌龟,脑子却早神游出去,一件事情在心里反反复复转着,只因为她的一句话,然后再不得安宁,前一刻似还在苦思着的人然后突然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向着山庄中的另一个地方去了。

    一处房门紧闭起的屋室,由几个护院远远守着,此时这里面几人聚集,皆是举足轻重,尽可于武林中翻手为云覆手雨。

    “庄主,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不能只是袖手旁观了,我们可以不在意祅渝,但以她的行事作风和手段,迟早会是个威胁。”

    “冷掌门先稍安勿躁。”本欲先安抚下有些担忧的玄剑掌门,才说了这一句,却是被另一人的声音给打断了。

    “我认为冷兄所言有理,虽然她究竟是何目的我们还不甚清楚,可有人暗中调查几大门派的事情,想必庄主不会毫不知晓,若是真再出现一个武林大敌,那想要除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玄剑与蕞尔两大掌门接连发声,言下之意也是清楚明白,他却只是随和的一副样子,一开口仍旧是原本的从容之气。

    “二位所言不虚,但无论如何,事情也还得要从长计议。”

    “也是,只不过这些年来,庄主携领同盟的魄力可是大不如前啊。”冷凌气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一丝挑衅的意味自然随在话里,蕞尔周掌门这时倒没再执着于原本的事情,扬起了一抹浅笑,也就开口告辞了。

    “既是如此,那我们到时再相商。”

    “那我也告辞了。”

    一前一后,两人出了房门,颛孙谦只是对着门口的人吩咐了一句,然后还是原来那般站在屋子里,“来人啊,送两位掌门。”

    不刻意挑起纷争,却也不能忽视或许引发动荡的危险存在,十几年的得意光阴渐而过去,到如今,原本同盟之中日渐不稳,正于他看来,存在的威胁又岂止是一个明日世界。

    屋中沉沉静静只余一人,眸中深沉之色还未褪去,有脚步声却是突然从门外传了进来,他才抬头一看,只觉得来人有些不像平常的样子。

    “翔儿,你怎么过来了?”

    “也没什么……”进屋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略想了想也才说了出口,“爹,你知道魔龙域吗?”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了?”听到有此一问,一丝疑问不由闪过,只是看了看那然后沉默无语的样子,便给了一个回答。

    “那还是一个多年来流传的不犯江湖的传闻,也没有谁去证实过,只因为畏惧而一直保持着应有的距离,你也别对此太过好奇,免得招惹祸事。”

    “我知道了。”

    一个未经证实的传说,他木然应了,心中却已是暗暗在想,一切也许真的不止是传闻而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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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后至候介绍:
一个被迫于阎罗殿内外反复横跳刷新自己的柳当家,一个自认没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只是先把未来娘子送进了火葬场的原公子。
黄泉路上升级,火葬场里追妻,逝后最爱你。
原氏有两大长生之法,一曰移魂,二曰长梦。原氏二公子,平生以血养两条蛊虫,一蓝一红,蓝蛊可折磨人入地狱,红蛊可通一心爱之人,共享永生。
她练就毒身,执掌一方,因缘际会下,被施以蓝蛊报复,未想,事有缓,移魂生。逝后至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逝后至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逝后至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