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夜晚
雨声淅淅沥沥，自屋檐落下的雨穿成一条条有形的线，坠成夜色前的一片雨幕，在这突来的雨夜里，柳因风正与人并肩走着，行于檐下。
楚怜跟随在身后，不时侧头看向外面淅沥沥的雨里，只觉得这雨实在也是来得突然，不知道会下的多大，什么时候才停，若是按照眼前的情形来看，一夜下去怕是路上会有些泥泞就不太好走了。
虽然柳因风没说，但她觉得应该在此地不会久留，在淮音拖得时间越久，越是会让人不安，而且本来也没有逗留下去的理由，越是离得梁国不远了，反而更有些焦急想要早日回去。
“今夜多有怠慢，怕是要委屈柳当家了。”沈清客套着与人说话，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来，但只听得声音，仿佛就觉得这人此时是连带笑意，温和暖人的样子。
柳因风于是还挺有耐心和这人说话的，大约就像是外人见了南毒出来的人，难免浪费光阴多看上几眼，无论是悦目还是悦耳，同样都值得欣赏一下，况且与沈清之间，早晚是有话要说的。
今夜将要容身的房间近在眼前，至于这一间和之前的有什么不同之处，柳因风倒是不太在意，倒是沈清亲自引路相送，或许更值得一提。
“还以为沈掌门早已经安枕了，如今看来怕不是我们这些客人扰人清梦，引得沈掌门一夜难眠了吧。”
沈清轻笑了一声，“柳当家哪里的话，若说难眠，自然也是因为有贵客迎门，未能亲自相迎，内心难安，实在也是天色已晚，怕有所打扰，不如让人早些安顿，姑娘一路而来自是辛劳了。”
对于这好听的话，实在也难挑出毛病来，若不是说话的人是淮音的掌门，柳因风也就随便听听，不去额外浪费时间，“不敢当，既然相请，自然是要来的，只不过此番更值得沈掌门费心的，大约是另一位吧？”
“原公子的大名，自然是久闻不如一见，既然两位同行，淮音自然要盛情款待才是，还要多谢柳当家赏光。”沈清不仅说话的声音好听，说的话也是冠冕堂皇。
柳因风一向不太喜欢和人绕弯子，尤其是彼此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这本就不是高枕无忧的一夜，她早没了好好睡上一觉的打算，或者说本来也没准备亲自来淮音这一趟。
“沈掌门消息灵通，早早派了人相迎，如此诚意也不好辜负，只是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在此之前又去了哪里，想必你也很清楚才对。”她站停下脚步来，停在一扇房门前，“否则也未必就会有此番相请吧。”
“说来梁国与吴国比邻，南毒与淮音两者间也不算是从无来往，即便会有些小的摩擦与误会存在，但也绝不会影响彼此间的关系。”沈清站停下来，转身看向了柳因风。
“比起淮乐，南毒确实与你们相近，只不过淮音的近处却不是南毒一家，沈掌门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何况你口中所说的不会影响的关系，理应是井水不犯河水才对，这一点，南毒自觉做的还不错。”柳因风不客气道。
沈清停顿了片刻，默默转头往院子里看去，柳因风随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只见月光下影影绰绰的阴影和轮廓，只是当她收回视线来扫到了楚怜的身上时，却似乎觉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地方来。
楚怜靠近里侧站着，这时正抬头看了一眼屋檐，然后下意识伸手在外侧的胳膊上拂了一下，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滴落溅到了身上。
“从前我与柳当家见面时，就大约觉察出来，你是个有些特别的人，这样的人世上本来有之，只是不多而已，至于你又是其中的哪一种，具体也不得而知，不过当我得知你进到了通天林境里时，我便更加好奇了。”
柳因风蹙眉看向这人，想听沈清究竟还要说什么，又是否还要故弄玄虚，不想那人这会儿倒有些坦诚起来的样子。
“想必这时，淮乐的主人对你应该也有了些更深刻的了解，是要亲眼所见，亲自试过，才能够明白，南毒的当家柳因风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沈清的声音隐隐有了点儿变化，“就像现在。”
“沈掌门夜半送人至屋前，该不会就是为此吧？”柳因风目光淡淡打量着他说道。
不想沈清却是突然后退半步，半垂下头来，再度开口时，连态度似乎都有些不一样了，“自然不只是如此，在下有一提议，还请柳姑娘认真考量，不知姑娘可否入我淮乐？”
柳因风半眯起眼睛，下意识后仰过身体，两手环抱于身前看着这人，“沈掌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楚怜这时走上前来，站在柳因风身边一同盯着这人，神色比起她的诧异来，倒是更严肃几分，就差没有出声质问了。
沈清只是看向柳因风处，并没有理会其他，“若是你答应了，淮音之内，我可尊你为师，绝非虚言。”
柳因风倒是思量了一番，不过很快她就觉得，连眼下的思索都是大可不必的，于是就把沈清此言的意图一并给抛诸脑后了，“淮音与南毒相比，实在也没强在哪里，我好好的南毒当家入你这外门之地，哪儿来的好处值得我平白如此？就凭那些没事跪在脚边任由差遣的奴隶？”
沈清却是摇了摇头，“那是忠诚，比起所谓的利益与情感，都要更纯粹和稳固得多，柳当家的身后也有许多人，该知道这有多难，因为与忠诚相比，动摇和背叛总是更加容易一些的。”
沈清却是摇了摇头，“那是忠诚，比起所谓的利益与情感，都要更纯粹和稳固得多，柳当家的身后也有许多人，该知道这有多难，因为与忠诚相比，动摇和背叛总是更加容易一些的。”
柳因风没有回应这话，也没有仍与人夜话探究些什么的意思，只是径直说道：“明日离开。”
第77章 早饭
吴凌就一直在屋外站着，柳因风没有理会，沈掌门临走前给这人安排的仿佛面壁思过般的行为，只是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楚怜进屋后始终就在桌旁坐着，眉头半蹙，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不过显然是对方才的事情耿耿于怀，柳因风自己上了床，半靠着瞥了她一眼，心中自知楚怜怕是不怎么痛快，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楚怜半垂下视线思索着，耳边仿佛还有先前落雨的声音，她忍不住抬头往门外看去，只隐隐看见外头站着的那个属于吴凌的影子来。
柳因风抬手扯过了被子，翻身转向里面时倒是忍不住开口说了句，“虽然这句话放在这儿未必合适，不过不是有耳听为虚的话吗，有时太过在意某件事情，感官或许无意间更会被放大，说到底不过就是些故弄玄虚的东西，也不必想了。”
楚怜转头往柳因风那儿看去时，只见榻上的一个背影，一条长腿正搭在被子上，这模样倒是与这夜色颇为相宜，楚怜跟着无声长呼出一口气来，转身又靠着桌子坐好了。
清晨叫醒人的，是淮音之中的阵阵鸟鸣声，柳因风伸了伸胳膊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桌旁的人还在那儿坐着呢，也不知道两个时辰里有没有眯上一会儿，光是这么看着倒也看不出困倦的样子来。
楚怜刚站起来，正要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叩门的声音，“二位客人，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若客人收拾妥当，请移步前厅。”
“知道了。”楚怜应声说道。
当她们推开房门走出房间的时候，门外还站着昨夜就在此的吴凌，那人的脖颈上正缠着一条皮质的颈带，紧紧扣在了脖子上，自喉间还一道已经干涸的血迹，自颈带下一直延伸到领口里，清晰留在了上头。
“二位请随我来。”低沉里压抑着痛楚的声音，不至于太过明显，倒也听得清楚。
柳因风与楚怜两人相视了一眼，然后便随着身前的脚步一路去到了前厅里，那里已经备下了一桌各色早点，实在也可以称得上是丰盛周到了，而沈清也早等在了那里。
“二位请坐。”沈清抬手指了指，引路前来的吴凌这时也自觉站到了他的身后，“不知道柳当家口味如何，就简单准备了这些。”他淡笑着说道。
“沈掌门客气了。”
正在各自落座说了两句话的间隙，大厅里躬身走进来一个人，向着沈清处躬身说道：“回禀主人，原公子说他不吃了。”
“既然如此，柳当家先请吧。”沈清淡淡说了一句，被遮住的脸上也看不出表情来，至于这人的声音，一向很难泄露出什么来。
柳因风这时却是笑了笑，勺子拨弄了一下碗里热腾腾的粥，“说来原容那人倒算不上是个平易近人的人，平日多深居简出，只怕像这样出来走动做客的时候也不多，沈掌门若真有心，昨夜里就不该只是如此。”
沈清闻言半扬起头来朝柳因风看去，一时神色打量着落在她身上，似是无声静待些什么。
她随后便又开口道：“昨夜他房里的人何不安排成女人，样貌身段倒也不必非是天下无双的，再配合上淮音的迷音之术，至少等沈掌门随后再进去的时候，原容的脸色或许会好看一些也说不定，再或者，倒也没有随后，便就笑纳了。”
沈清愣了一下，眼中眸光一闪，似乎倒是认真去想了想柳因风的话，随后轻笑了一声，“柳当家玩笑了，以原二公子的为人，在下又岂敢如此冒犯，何况淮音雕虫小技，恐怕也入不了原公子的耳朵。”
“何妨一试呢，何况淮音的本领我们倒也有幸见识过一二，倒是如此高徒还入不了沈掌门的眼。”柳因风说着抬眼往他后头站着的吴凌处瞟了瞟。
沈清跟着半转过了身去，同看向那人说道：“去挑一个你喜欢的来。”
“……是。”吴凌默默低头，然后转身离开了，不久便又重新回到了沈清的身边，双手恭敬奉上了一条鞭子。
沈清的声音分明轻柔，却泛着丝丝寒意，语调间的这些微变化，对于听着这话的人却是千斤，“找到你的地方站着，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吗？”
“是，主人。”
沈清这时淡淡甩开了手里的鞭子，转头看了她一眼，“柳当家请继续，就当为接下来的用餐加上一道余兴节目，希望你能满意。”
柳因风不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伸手淡看了那两人一眼，一副静待好戏的样子，随后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划破空气的声音，沈清手中的难道鞭子凌空而去，鞭尾恰好甩在了那人脖颈间的颈带上，连带着引出了一条斜着的红印来。
“主人我错了，向柳当家赔罪。”那人咬牙说道，话音方落，接着便是响起的第二声，反复如此。
柳因风由一开始的看戏心态，到后来的冷眼旁观，很快那脖子上的血痕便又再度被描绘地更加清晰了起来，颈带的内侧连带着一枚半寸长的细针，旁人自然看不见，但承受了这些的人自然感受的一清二楚。
“主人我错了……”声音禁不住颤抖，听在旁人的耳中倒是格外清晰。
柳因风不觉侧头看了楚怜一眼，只见她的神色也再不复初时的样子，大概也是没想到眼前会有此一幕，想来眼前沈清亲自动手做的，要比当时楚怜折腾人时的手段更别具一格了吧。
她倒了杯水漱了漱口，待轻放下了茶杯，这才开口道：“我吃好了，有劳沈掌门了。”
沈清随手收了鞭子，手腕间轻轻往回一抖，一条鞭子便灵活地全握紧了手里，他将鞭子随手放在了说上，一边朝着柳因风笑了笑，一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想来沈掌门教育下属的手段可真是厉害，今日也算是领教了。”
原容随后来到，淡淡扫了门里一眼，然后径直走进找了个位置坐下了，倒也没有多少客人的自觉，不过他确实也不怎么需要。
第78章 回来楚地
一路踏马疾行，柳因风几乎是马不停蹄直到来到了梁国境内，等她终于放慢了奔马的速度往前行进的时候，一路追行在后头的楚怜总算是策马赶了上来。
“吁……”楚怜勒住缰绳靠近了前头的人，不禁侧眼默默打量了一眼，“二姐，咱们已经到楚地了。”
“嗯。”柳因风目视前方，只是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别的了。
楚怜内心纠结了一阵儿，自离开淮音之时没能说出口的话，憋了一路，还是忍不住想说些什么，“那个……原容他好像还没跟上来。”她试探着开口。
楚怜才刚说了这一句，听见了原容名字的人已经转过了头来，只一个看来冷淡异常，眼底却好像隐隐压抑着情绪的眼神，便立刻让她住了口，将没说完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这里还是一样，也没怎么变呢……”楚怜自觉岔开了话题。
柳因风终于转过头去收回了视线，倒是抬眼看了看那些自马上将要经过的景象，回到了这个地方的事实，也确实让人不由地舒了一口气，虽然也算不上离开了太久的时间，但莫名还是有种别样的情绪，大约是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远在意料之外吧。
等他们一行回到了巫城，才走进了城门，几个南毒的人已经等在了那里，柳因风下马，已经有人上前接过了缰绳，“南毒中人特此迎候当家。”
“走吧。”柳因风说着便继续往城里走去，可没走多久便觉出些异样来，不禁对前来的其中一人问道：“今日城里好像格外热闹啊，是什么日子吗？”她大略想了想，年节在路上时便已经错过了，难不成是什么庙会？
“回当家，是咱们的人攒的热闹，听闻南毒里有人来唱曲儿，附近甚至远处一些地方的人都赶了过来。”
“是楚若吧，难怪。”柳因风收回了左右探看的视线，原本的那点儿疑惑也跟着一扫而空了，果然，只见方才回话的人跟着点了点头。
然后又往前走了一段儿，街上的人倒是又越来越多了，柳因风不禁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街边的一家名为一品居的店，“既然有热闹，也就别急着回去了，时候不早了，先吃个饭吧。”
楚怜跟着应了一声，可是当看见柳因风盯着的那家店时，神色却是有些犹疑起来，在动身前还是开口说道：“要不还是换别家吧，省得无端招惹来不快。”
“城里现在这么多人，别的店恐怕早就人满为患了，说不定也就是这种地方还能清净一些，”柳因风说着抬脚就往一品居那儿去，像是想起了什么，便又回头对着随行的南毒其他人说了句，“你们就各自找地方去吧，不必跟着了。”
楚怜虽然并没有多少往一品居去的意思，那地方她几乎就没进去过，但这会儿还是把自己从被打发走的行列里给剔除了。
眼下虽然已经是到了南毒的范围里，也不会再出什么危险才是，但她还是觉得，有人跟着柳因风也许会比较好，有什么事也好能有人吩咐。
“老板，这一桌。”一品居里装饰简单质朴，偌大的一层大堂里总共也就不到七张桌子，柳因风进去的时候，果然还有几张是空置的，她径直走到里头在一张空桌旁坐下了，然后朝着后头扬声说道。
一品居里没有柜台，更没有餐牌，总共就一个伙计和一个厨子，至于别人口中的老板，喊的就是这家的厨子。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自厨房里头走出来一个人，从头到脚一身白衣，袖口紧扎着挽到了手肘处，头发盘起顶在了脑袋上，那面相，乍一看倒像是个白面书生，文弱秀气。
柳因风手指轻点在桌子上，侧头看着正一眼看来，一时顿了片刻的人，她倒不是第一次见这人，与之打交道了，只不过前后加起来也没说过几句话就是了。
果然，那人冷着脸慢慢走了过来，只是一开口便是同样的话，“这里不接待南毒的人。”
楚怜的脸色不觉更难看了些，冷冷抬眼看过这人，却也不好发作，柳因风倒是一派淡然如旧的样子，“你当我不是就好。”
那人默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店里人多，招待不过来。”
“无妨，我今日正好有的是时间。”柳因风淡淡说了句，末了还勾唇给了这个人一个笑脸。
这人半晌轻抬了下眼皮，转身便走了，经过一桌客人的时候停下来低垂着视线看了一眼，然后猛地伸手在桌上重重拍了一下，“不准吧唧嘴！”
“是，周老板……”吃饭的男人是个中年的汉子，手里正拿着一把喝汤的勺子，生生咽下了嘴里的东西，这才梗着脖子点了点头，然后目光瞟着低声喝止的人一步步走进了厨房里。
“这个周嗔真是个怪人，难怪别人背地里都是这么叫他的。”楚怜淡淡瞟了一眼，忍不住说道。
柳因风似乎对这人并不在意，只是真如方才所说的那般，就不急不忙地在原处坐着，桌上甚至连杯水都没有，也只当寻常看待，也正是这等待的时间里，隐约听见些自其他食客处传来的话音。
“最近这段时间可真是人心惶惶的啊，也就这两天冲着漫若姑娘，总算是提起精神松了口气，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过的呢，家里有老婆孩子的都要吓死了。”
对面的人叹了口气，不禁摇了摇头，“可有什么用，表面上热闹两天的功夫，再说了，一旦过了这青天白日的时候，夜里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别看现在是热闹，只怕城里聚集的人多了，人多眼杂的，更容易让人得手了。”
“不至于吧……那么大的胆子？”一人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罢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夜里闭户点灯，还是把家里人都看紧了的好，谁知还会不会轮到哪家的姑娘啊。”
“哎，不过也放心吧，不是有张好脸皮的，也招不来这祸事。”
“这倒也是，不过谁知道那种变态长得什么眼睛，”这人说着不禁啧了一声，“你说要人的脸皮好干什么呀？”
“谁说不是呢，不过要说脸蛋儿，肯定也没有比得过那地儿的了，就看那些奔着漫若而来的人也就知道了，不过恐怕就是这样才有人传呢……”
“传什么？”好奇的声音跟问了一句。
一人冲着对面的招了招手，压低了些声音道：“人漂亮成那样儿本就奇怪，说是那好脸蛋儿就是靠着活人的脸皮……”
“嘘！”一人朝着隔了一段距离外的一桌上指了指，嘀咕的声音这才渐去，厨房里头这时正好走出来一个人，瞥了交头接耳的两人一眼，又看看桌上已经见底的碗盘，便直接赶人了。
柳因风一时倒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楚怜似乎也正想着什么，眉间隐隐透着不安，一品居今日确实也没有白来，除此之外总算还等来了一顿饭。
一碗炒饭配上一碗汤，一副碗筷便再无其他。
“有劳了。”柳因风看了一眼摆上桌的东西，然后便准备开始享用了，她舀了一半儿放在了碗里，然后连带勺子一块儿推给了楚怜，自己则拿起筷子就着盘子吃了起来。
楚怜静静坐着，看了她一眼，然后才默默拿起了饭碗，吃了一口，倒是因为这入口的味道而不觉放松了些，然后抬眼间却是看见了正从门口走进来的一个身影。
虽然那人脸上蒙着一块儿白纱，但单从那双眼睛以及这人的形态看来，楚怜到底还是认出了这人来。
……原容？怎么是他。
楚怜不由转眼看向了正坐在对面吃的津津有味的人，心里暗道一声，怕是不太妙。
“嘘！”一人朝着隔了一段距离外的一桌上指了指，嘀咕的声音这才渐去，厨房里头这时正好走出来一个人，瞥了交头接耳的两人一眼，又看看桌上已经见底的碗盘，便直接赶人了。
柳因风一时倒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楚怜似乎也正想着什么，眉间隐隐透着不安，一品居今日确实也没有白来，除此之外总算还等来了一顿饭。
第79章 一品居
“咳咳……”楚怜视线游移了片刻，最后默默看向了对面此时还毫无所觉的人。
柳因风本来正低头自顾自吃着盘里的食物，能在一品居吃上一顿饭，在一定意义上来讲也并不容易，尤其是对于南毒的人来说，那就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她也算还有幸吃过为数不多的两次，所以更要珍惜才是。
她抬眼随意瞟了楚怜一眼，以为这人大约是嗓子不太舒服，要么就是饭吃的不太合适了，正要抬手指了指桌上的那碗汤，转眼又觉得楚怜的神情似乎有些怪异。
“怎么不吃了？”若是放着一品居的饭再没有胃口的话，那这人大概就只能饿死了，柳因风看了一眼那碗里剩下的还未吃完的炒饭，又看向了只是一手拿着勺子杵在那儿的楚怜。
楚怜眼神乱瞟了一下，语意不明道：“二姐……那个，好像有人来了。”
柳因风不由愣了一下，手里还拿着自己的筷子，闻言下意识转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正好就看见一个人往她们这桌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抬脚往店里走来。
来人就来人吧，反正进来一品居都是过来吃饭的，左不过是谁见了有美人儿在，多看上几眼罢了，自己吃自己的就是了，管别人做什么。
柳因风本是这样想的，可是当她转过头来，正要继续没吃完的饭时，筷子却是不由僵住了，方才一瞬间瞥见的那个走进门内的身影，立马又蹿入了脑子里。
那是一个用面纱遮住了脸的人，柳因风一向对于他人的装扮少有探究的意思，可下意识又觉得熟悉，不由又想了想，似乎马上便就联想到了什么。
那双眼睛……而且那人好像就是个男人吧。
柳因风下一刻猛地抬起了头来，正对上了楚怜的一个眼神，似乎片刻之前从她脸上看过的让人不明所以的表情，眼下都得到了解答。
刚才进门的那人是原容？
柳因风心中才涌现出了这个答案，方才短暂一瞥的人便已经来到了她身边，柳因风抬头看去，果然就对上了原容那双勾魂的眼睛来，只不过此刻那眼里除了见到了人的一点笑意外，还明晃晃透着些漠然，倒是与这遮面的白纱格外相配。
“你们动作倒是不慢，竟然跑这儿来了，”他说着看了一眼桌上那寒酸的一饭一汤，抬眼看向柳因风说道：“跟我走吧，我请你吃更好的。”
柳因风没理这人，更没理会这话，只是兀自低头继续吃自己的，然后原容便擅自伸手，作势要带她离开。
“怎么，看来是脸上的一道鞭痕还不够？”她打开了原容的手，语调淡淡。
原容挑眉看来，“你尽管可以再试试。”
柳因风眼角瞥过那人一眼，忍不住嘲讽了一句，但确实也是所言非虚，“原公子大约是没照照镜子好好看看此时的自己，尤其是这拉扯的样子，倒像极了烟花柳巷里的小浪蹄子。”
“哦，看来柳当家是对于那些地方也有涉猎了？”他话中倒不见怒意，反而轻声笑了笑，那笑声不禁让人心头一阵恶寒，像是要坐实柳因风口中所言的身份，故意膈应人似得。
“天下美色莫不如南毒，我实在倒不必多此一举。”柳因风说完便转头拿起了筷子来，显然是准备继续吃饭，也没有再理会额外之人的打算。
原容却是没有识趣儿地，就此罢休的意思，而是又重复了一句，“你真的不跟我走？”
柳因风默默吃着东西，一言不发。
“好。”原容低头看了一眼那颗脑袋，然后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楚怜亲眼看着此人走出了一品居的大门，心里总算也松了一口气，就在她伸出勺子还没来得及盛了汤送进嘴里的时候，方才的人却是去而复返了。
一个碍眼的身影来到了桌边，跟着便有什么洋洋洒洒地自半空飘落下来，面前的桌子上顿时多了许多的枯叶和杂草来，连桌上的那碗汤和两人的饭也都没能幸免。
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一瞬，连带着一品居里的那些不明所以的客人。
柳因风手上使力，差点没将筷子给弄折了，她咬紧了牙根，转手便将筷子朝着旁边站着的罪魁祸首身上砸了过去，跟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二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再说吧……”楚怜一时坐立难安，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撂下了手里的勺子，僵硬着也站了起来，却还是没敢直接到两人的中间去。
原容此时倒像是个没事人的样子，只是抬手朝着门口的方向指了指，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来，“这下可以跟我走了吧，放心，这顿饭我一定加倍奉还，保证让柳当家满意。”
“哼，”柳因风冷哼一声，越过这人往门前走去，“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
原容后脚跟着一同出了门，楚怜刚要走，就被一个伸手过来的人给拦住了，周老板的眼睛还盯着刚才进门这会儿又出去的人，然后眼看着剩下的这个南毒之人掏出了随身的钱袋，直接扔到了桌子上，也赶忙跟了出去。
“怎么，你是准备请我在这儿晒太阳的？”出了一品居的大门，两人便停在了路中间，柳因风冷冷看了那人一眼，眼中的警示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自然……不是。”原容说着伸手朝一个地方指了指，“柳当家请往那儿看。”
柳因风随之抬眼看去，只见街对面正对着一品居有一家饺子馆，她倒是想不起来那里本来是做什么的了，反正肯定不会是一家名字就叫做饺子馆的铺子，“原二公子说的就是这个？”
原容眼看她面色不虞，目光质问着看过来，便立马开口道：“你先别急吗，总要亲自试过才知道，眼下就先随我来吧。”
“二姐……”楚怜实在看不懂原容行事，也怕这人真惹得柳因风动怒，一时却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止，然后却是只能跟着一同进到了这家饺子馆的门里。
这家店果真是半个客人都没有，一进门竟是影凌迎了出来，原容走过去打了个照面，然后便径直进了厨房，换影凌提着茶壶，拿着杯子走了过来。
“请喝茶。”这人没有店小二的样子，却是在做着店小二的事情。
她打量了一眼，不管是这个地方还是人，都叫人不敢恭维，倒是只觉得怪异，“几日不见，竟是连店面都有了啊。”
影凌也没什么表情，只是一本正经说了句，“是容爷一早吩咐准备的。”
在这儿待了一会儿，柳因风便有些坐不住了，想想自己又为什么跟着到这么个地方来浪费时间？所幸原容倒没有让人久候，在她准备起身离开前，就端着东西自厨房走了出来。
果然是饺子……柳因风看着端上桌正热气腾腾的一盘，然后勉为其难接过了一人兴致勃勃递到了手里的一双筷子。
“尝尝看，世间美味，绝无仅有。”
柳因风自觉无视了这吹嘘的话，开动了筷子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鲜香味美，倒是还配得上自夸的一半，她吃了两个，然后放下了筷子，“一般，皮太薄了，太烫，蘸料寡淡。”
原容安静了片刻，像是没想到只听到如此评价，不过转念再一想，这话从她柳因风口中听得，确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我再去煮一锅，顺便调个蘸料来，今天一定让柳当家满意。”他说完竟真转身走了。
柳因风从那人离开的身影处收回了视线，这才转头看向楚怜说道：“关于刚才在一品居里听人私下议论的事情，你去问一问，弄清个来龙去脉。”
“是，二姐，我马上就去。”楚怜应声起身离开了位置，才走出饺子馆一会儿，便又折返回来，柳因风不由一愣，随即便看见了随她身后进来的一人。
“我才见了楚若。”楚怜淡笑着说道。
“二姐，听说你回来了。”身后的人走上前来，笑笑站到了柳因风的面前，随着楚若的到来，饺子馆的门外很快便也被一阵纷纷扬扬的声音给包围了。
第80章 食与色
楚若在南毒之中，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人，但显然在外人眼里，她却是南毒中最特别的那一个，也就是旁人口中常会激动议论着的漫若姑娘。
原容的饺子馆虽然看着与一般开门营业的店铺无异，但却是并不招待客人的，甚至是他人禁止入内的地方，当面对着突如其来围绕在饺子馆门前的人群，影凌正堵在门口，硬生生与那些口中喊着漫若的男男女女周旋着。
听着外头喧嚣入耳的声音，柳因风倒是难得并没有觉得烦躁，反而是看向同桌坐下的引来了这一切的那人，淡淡笑了笑，问道：“这次准备出来几天？”
“两天吧，等过了明日也差不多准备回南毒了，只是没想到正好赶上了二姐回来，怕是带来了些麻烦。”
楚若的脸上并没有可见的面记，拥有南毒血统的人都是极美的，那种美色妖艳而与众不同，柳因风虽然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少了那点面部的印记而完整呈现出光洁面庞的南毒人，让她更愿意多看两眼。
面记无关美丑，她只是更欣赏楚若对此的态度。
“够了，不过你自己定夺就好，我倒是无妨，这热闹也挺好的。”柳因风说着伸出了手来，手上不轻不重地在楚若的右半边脸颊摸了摸，然后眼见那白皙的肤色下，开始隐隐透出一丝青痕的印记，正是面记所在的样子。
严格来说，楚若也并非没有面记，只不过她并没有如许多其他的南毒中人一样，将其加深，使其能够始终清晰呈现在脸上。
这大约也就是她备受外人推崇的原因之一，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楚若色艺双绝，论声音尚且不输给南淮那些人，而她也并没有多少因为自己是南毒中人，而与旁人不同的念头，少了这份距离感，也更让漫若这个名字连同她这个人深入人心之中，成为众人歆羡追捧的对象。
楚若有些羞涩地抿唇一笑，柳因风这才收回了手来。
她顺带着瞥了一眼坐在楚若旁边的楚怜，想了想当初这人还不曾留下面记时的脸，大约也是天长日久见惯了眼前的模样，倒还真的有些想不起来了。
楚怜的面记颜色，其实相比许多南毒人来说，也并不深刻，或者可以说是浅淡也不为过，原因倒还跟楚若有些关系。
当时楚若关于面记的做法，确实在南毒中引来了一阵风波，当时楚怜也到了要刻面记的年龄，当时她已经开始第二次加深面记了，有一天正好就在风柳院外面碰见了楚若，那时柳因风也在。
“嗯，你这样就挺好的，好好的一张脸，也不必非纠结在个面记上头。”二姐当时对楚若说的话，倒是也清清楚楚听进了楚怜的耳朵里，也是从此之后，她就将面记保留在了这个样子，再没有动过。
楚怜这时淡淡看了柳因风一眼，倒没有说话，屋里闲话了一阵儿的功夫，外头的声音却并没有就此消停的样子。
原容正端着从厨房里准备好的东西走了出来，不由向着紧闭的门上看了一眼，“外面怎么这么吵？”他说着往柳因风处看了看，那里已经多了个楚若。
原容没有理会旁人的意思，自然随柳因风来的人他也没有驱赶的道理，刚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在桌上推了过去，饺子馆的门就被打开了，影凌有些狼狈地走了进来，胳膊上还捧着一堆东西，吃穿用看的，总之各式各样的都有，全是外头的人说要给里面漫若姑娘的。
楚怜本还想一会儿便出门办事去，透过开门的间隙看了一眼，不禁摇了摇头，好在外头还有阮宁和其他几个南毒的人顶着，否则要是光凭影凌一人，怕是双方都好不到哪里去。
“容爷，有个叫周深的说想见您一面，他好像就是对面那家一品居里的。”影凌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随意放到了门口的桌子上，总算才能露出了手里拿着的一样东西，然后来到了原容面前，“这个东西就是那人托我转交的。”
柳因风本来对于原容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只是在听到一品居周深这几个字之后，却忍不住往影凌递过来的东西上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一本菜谱，而原容此时从中抽出来的两页，显然本不属于其中，看着也有些年头了。
“怎么，柳当家还对这些东西有兴趣？”原容看了看视线往这边探看而来的人，不由笑了笑，转头对影凌说道：“把这东西给他拿回去吧，人我就不见了，让那人仍继续好好做菜，不必往我这儿凑了。”
影凌接过了东西，转头又往乌泱泱的门口去了，柳因风仍看着原容，倒是还存着些好奇心。
“没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是我从前来楚地时好像在那儿吃过饭，觉得味道尚可，于是给了两道做菜的方子，不过那时候店里的主人还不是这人吧。”他对此便好心解释道。
柳因风不觉眯眼打量了原容一阵儿，虽然这人的一张脸此时还在面纱后头待着呢，“别告诉我，你其实本来还是个厨子？”一品居的味道就在那儿摆着，至于原容……
“像我这样的人，”他说着还拿手浮夸地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一般自然是不适合给人下厨的，但有此天赋也是事实。”瞥见柳因风怀疑的眼神，便又补充了一句，“关于此道，我师父也是行家，为此他专门还留下了一本食谱。”
柳因风这回倒是无话可说了，“彭祖果然乃当世一奇人。”
“家师涉猎甚广，倒也不止如此，除了烹饪，他还精于一道，”原容说着往柳因风耳边靠近了些，“房中之术。”
面对她投来的一个眼神，原容笑笑及时退开了些，但嘴上却是依旧不见消停，“于此我这儿还有一本书，带画的那种，改日不妨请柳当家一同再研读一番，如何啊？”
柳因风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听见门外另有声音传来，不似之前的喧闹的声音，大门再次被推开时，如她所见，倒是半个熟人。
饺子馆门前那些追随漫若而来的人，此时已经被刚到此的人给驱散了大半，那人带着随身的侍从，正被影凌拦在门外，这会儿往门里一瞟，不由笑了笑，“这么大的动静，就知道非南毒莫属了，柳当家，好久不见了呀。”
“魏公子，巧啊。”柳因风淡笑着回应了一句，就那么往门口看去，影凌一时迟疑，然后就被人推到一旁进到了里面。
魏时雨眼神扫了扫里头的几人，然后径直朝着柳因风走了过去，在她身旁近处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也没在意身后还蒙着面纱的那个，直到原容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柳当家不介绍一下吗？”原容盯着她说道。
柳因风抬手指向了身旁位置上坐着的那个，眼神倒是看向问话的人，“魏时雨魏公子，魏长天的嫡子，母亲乃是齐国冶火一派前任掌门的女儿。”
魏时雨此时转头看向面纱罩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对于这人说话的口气以及柳因风对此的态度，显然都有些诧异。
“你又是谁？”他向着原容处冷然问道。
第81章 三人餐
“这位就是原氏二公子，原容。”对于来自魏时雨的疑问，柳因风居中解释了一句，也不指望原容本人先开尊口，只不过听了原容这个名字的人，倒是另一种反应。
“原容？哦，我好像倒是听说过，只不过这样看来也不过如此。”魏公子的目光将原容又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停在了他脸上的面纱上头，“怎么还见不得人呀，莫不是都老得无法见人了？”
柳因风下意识轻咳了一声，一时倒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来，真将笑容挂在脸上似乎也不太好，在一阵难以言说的沉默中，她倒是不由地为口不择言的某人多了一丝担忧。
对于有人不知道原容这件事情，柳因风觉得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只不过若是有谁是当着原二公子的面，毫不在意地表现出自己的质疑来，这件事情倒是颇为有趣，值得一看。
可惜的是，眼前的原容脸上被面纱给挡住了，以至于不能清晰露出脸上的表情，不然说不定会更加有趣一些。
“不巧，原公子脸上刚好受了点伤，不方便露面。”柳因风适时开口，打破了沉默，也是想把魏时雨从作死的路上给拉回来些，只可惜某人丝毫意识不到。
魏时雨淡淡一眼扫过，跟着从原容的身上收回了视线来，“我就说吗，传闻未必可信，什么老虎的屁股……哦，不对，应该说老虎的脸摸不得，这不也不过如此吗？”
对于向着自己而来的敌意和嘲讽，原容漠然听了半晌，除了最开始的一眼，然后倒也没将视线停留在这人身上片刻，倒是影凌始终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位置上，似乎只差一个吩咐便迫不及待有所动作。
柳因风从不觉得原二公子还是个温和大肚的人，毕竟自己也是亲身领教过的，只是不曾想他的目光这会儿倒是冲着自己而来，“柳当家好利的爪子，别说脸了，怕是哪儿也逃不过。”
魏时雨听见这话时神色一变，转头便也瞪着眼睛看向了柳因风，似乎是要确认些什么，她下意识蹙起眉来，无论是魏时雨的有意质问，还是来自原容故意扭曲的话，都让人不怎么愉快。
“魏公子今天是出来干什么的，逛街的？”柳因风语气淡淡道，只是今日的人却是不怎么识趣儿。
“有日子可是不见你了，怎么，难不成柳当家终于要开始谈情说爱了？还是跟这样一个人？”
柳因风倒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了心头的不悦来，抬眼间就瞥见原容眯着眼睛的一点笑意模样，那脸上欠欠的神色，似乎连面纱都遮不住。
“这样的一个人究竟如何，恐怕魏公子也并不怎么清楚吧，否则有些话，你刚才也就不会说了，不如我给魏公子讲讲。”魏时雨一时冷下脸来，倒是原容，似乎一下子来了兴致，默默盯着不知要说些什么的人。
柳因风自心中冷笑一声，然后便开了口，“原二公子为人，一向与胸怀宽广这类词相去甚远，就我所知还有那么个故事，讲的就是关于他的事情。”
“说是从前有那么个人，不知天高地厚，言语轻慢得罪了原二公子，但是出于对自身身份地位的考量，原二公子也不好与之计较，以免惹人诟病，不得清净，于是便不予理会，放任置之。”
魏时雨原本不屑听与之有关的事情，在听得柳因风开口之后，慢慢倒也听进去了一些。
她继续说道：“之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人离世了，有一日，不巧原二公子又碰见了这人的儿子，此子有眼不识泰山，倒如自己父亲当年一般行径，原公子仍是没有说什么，这回却转头找到了当年那人的墓地，在人家坟头上走了两趟，然后还让人把棺材给挖了出来，派人送到了此子府上去。”
原容静静听着来自柳因风口中关于自己的故事，一时神色莫明，到看不透太多的情绪来，倒是魏时雨张口愣了一下，不由转头看了看那带着个面纱的人，这回却是没有开口，脸上嫌恶还有些退避的表情，倒是一清二楚。
“魏公子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柳因风淡笑着看向那两人处。
魏时雨这时再回过头来看她，神色倒是明朗了不少，“所以你这也是在关心我了？而且既然你这样说，自然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柳因风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的话已经说的够多了，尤其是对着魏时雨，也再没什么开口的必要，“魏公子想多了，至于我私人的事情，更不劳烦你多虑。”
魏时雨原本的那点好心情转瞬间又退了个干净，尤其是在听见来自于身后面纱之下传来的一声轻笑，那声音更是一下子就刺进了耳朵里，但他偏偏扬起了头来，不想这个时候还在柳因风面前没了脸面。
“这家店的老板呢，让人赶紧去给我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来，我与柳当家好久不见，自然得好好聚一聚，至于这位原公子，如果不介意的话，一起吧。”魏时雨瞥了一眼桌上，不耐地扫过上面放着的那两盘饺子。
原容这时上前一步，语气淡然冷漠，“不好意思，本店不招待外人，这位客人请便吧。”
魏时雨顿时眉间一簇，“这家店是你开的？呵，原公子倒真是和传闻中的大不一样的，需不需要我多安排人来照顾一下生意？”
“对面就是一品居，你今日怎么不到那儿去了？”柳因风忍不住开口想要把人打发走。
“我本来是要去的，可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说今日关门不宴客了，那周嗔怪脾气的很，要不是还有那点手艺。”他对此像是也有些不解，语气不悦道。
原容这时倒是眼睛一亮，扬声对着影凌说道：“去对面把那人叫来，就说让他过来做上一桌菜，正好就拿来招待一下魏公子。”
魏时雨着实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原容会突然这样说，更没想到一品居的周深竟然真的那么容易就被请了过来，直到亲眼见人进了门，印象中的美食上了桌，他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看见一旁若无其事吃着的柳因风，更觉心绪难平。
原容夹了一块儿肉放进了她的碗里，柳因风没有理会这举动，倒是看在这桌饭菜的份上，默默吃了下去，然后只听见一声筷子砰地放到了桌面的声音，抬眼就看见正眯着眼睛看来的魏时雨。
“我今天不是来吃饭的，南毒这段时间可一直没达到之前所说的，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由着他们，不过看来柳当家今后也是无心生意了吧，那以后的分成可就该改了，南毒三，我七。”
柳因风这时也放下筷子冷眼看向说话的人，只不过却也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开口道：“魏公子这是何意？虽然我近来确实不在南毒，或许一些事情不能事无巨细，不过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你大可以在此直说，我必然尽力为之。”
魏时雨想了想，目光静静看着柳因风，“我仓库里存着一批布，夏秋时返了潮，到底也没能出库，你先把这些给解决了，我就当柳当家确实有费心的意思，而不是把心思都放在别的上头了。”
柳因风不由啧了一声，冲这人笑了笑，眼神中透出一股凌人的气势来，“魏公子说的事情，我记住了，给我三天的时间，到时会有一个你乐于见到的结果，只不过至于你之前说的话，这回该反过来了吧，我七，你三。”
眼前分明是个棱角分明的人，步步朝着划开的利益那道线外紧逼，“那我就拭目以待了。”魏时雨此时倒是发自内心地笑了笑，起身离开了。
第82章 夜色
“大概两个月前的时间，梁国之内出现了那么一个人，据说是个身高八尺左右，身材修长匀称，面容姣好的男子，不过真正见过他容貌的人似乎并不多。”柳因风侧身靠在了墙边的窗户旁，正默默听着。
“这人似乎专挑一些脸蛋秀气的妙龄女子下手，先以自身迷惑她人，然后将人引至独处之地，最后……”楚怜言语间不由顿了一下，脸色显然也更加难看了些，“受害人整张脸皮都被生生扒了下来，醒来之时早已是面目全非，连眼睛也都看不见了。”
柳因风不觉眉间蹙起，转眼看向回报了这些消息的楚怜，“关于这人如今的线索还有吗？总不能就凭空从楚地上冒出来这么个人吧？”
“这人最后一次出手大约是在半月以前，家住城郊的一名女子也被毁了脸，因为受害之人情绪波动很大，有的甚至已经是神志不清，加上双目失明，几乎也无法帮助找出那丧心病狂之徒，不过据我刚调查了一下，最近这一年的时间，梁国之外似乎也有同样被揭了面皮的事情发生，只不过并不能证实就是同一人所为。”
“南毒之人应该还没有被牵累的吧？”柳因风对此倒不至于特别担心，不过还是多问了一句，然后只见楚怜摇了摇头，只是脸上的神情似乎并不明朗，还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柳因风心中似有所觉，不久前在一品居里意外听见的那些议论的话，她也并没有忘记，“外头有关南毒与此事的谣言还多吗？”
楚怜眉间微蹙，抬眼看向了柳因风，便是说道：“底下隐有流言四起，这段时间因为那变态狂徒的事情，以至于人心惶惶，难免就有不少的揣测和猜疑，世人本就对于南毒有诸多的想法，此番南毒之人却是能置身事外，不免就有多事的人起了不好的念头，而且……”
楚怜话音一顿，惹得柳因风转眼看来，只不过楚怜到底没有说接下来的话，只是在询问的目光下摇了摇头，“没什么，倒是关于这次魏时雨所说的，二姐有什么打算？”
“不是已经交办阮宁带人去提货了吗，布料到手直接送到裁缝手里，连夜赶工明早一定就有成品了，正好还有楚若在，敢在明天先让她穿上，到时想必也不费劲。”
柳因风对此胸有成竹，楚怜自然也没什么好质疑的，只不过心中仍有些计较，“魏时雨那人也不是傻子，若他有心为难，恐怕所谓的那些没出仓的布匹，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不管是什么样子，总之也是要先这样去做，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也自有应对的方法，至于魏时雨吗……只要他不是想彻底断了和南毒的往来，倒也不会真的怎样，魏公子毕竟是少爷脾气，钱里堆出来的，你们和他打交道的时候自己注意分寸吧，倒也不至于那么难相处。”
“是，我知道了。”楚怜说着目光跟着瞥了一眼柳因风身旁半开的一扇窗户，对街的房子里已经隐约透出灯火的颜色来。
“二姐，你今晚怎么安排？”这时候自然是不会往南毒去了，只是似乎应该不会是在这饺子馆里吧，“楚若就在前街的客栈里落脚，那里也留了空房间，不如我们这就过去吧。”楚怜忍不住先开口道。
柳因风前后倒是已经在这饺子馆里待了不短的时间了，尤其是在好好吃了一顿，来自一品居周深尽心尽力做出的极其丰盛的那桌饭菜之后，她坐在椅子上半天也没再动弹……
她自然是没想要一直就在这儿待着，虽然这里离一家好菜馆挺近的，柳因风听楚怜这么说了也还没等开口，影凌倒是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
“后头给柳当家的房间已经都准备好了，所有东西一应俱全，容爷说了，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影凌走上前来说道，一副随时恭候，立时带路前往的样子。
楚怜抬头看了一眼，见她半天没动作，心里大约已经能想到二姐的意思了，果不其然就听见柳因风开口道：“就先在这儿凑合一碗吧，楚若住的地方周围肯定有人消停不了，这里总算还能清净点儿。”
“那我今晚也留在这儿吧。”楚怜随即便也做了决定，好在一旁的影凌及时开了口，“楚怜姑娘的房间也已经准备了，就在隔壁。”
对于还算周到的安排，以及在吃过饭后，并没有一直在这里晃悠的原容的行为，楚怜不由松了一口气，柳因风对此倒也算满意，这或许也是她会痛快留下的重要原因了。
外头的夜色渐渐深沉了下来，喧腾了一日的街上，似乎在明暗交界的某个时刻，就跟着陷入了一阵不同的静默里，外面几乎没有几个行人，家家户户几乎是早早地就紧闭了门扇，这情形在巫城之中并不常见，甚至显得有些怪异。
若是在知道内里之前就见到此种情形，她必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是在前前后后听说了这段时间里发生过的事情，亲眼看着窗外的景象，柳因风一时间还是觉得有些不那么真实的感觉。
已经离开这里有那么久了吗？从那时一睁眼出现在遥遥千里外的另一个地方，再到重回巫城，回到此处南毒分明已是在近处并不远之地，但她却是不由地想了些或许并不存在的变化。
柳因风的视线正虚晃着落在了窗外，于是在前后两道身影于夜色里划过的时候，她立时便发现了，原本那个迅捷如流星般的影子还只如错觉一般，但当随后的一人于视线中掠过的时候，她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楚怜虽然没有清楚看见窗外发生了什么，但隐约好像听见了有一个不太寻常的脚步声，再到看见了柳因风的神色，便彻底能够确定方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二姐，刚才外头是什么人？”当楚怜走近窗前的时候，外头再怎么看也都是一片寂静之色，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柳因风这时侧身看向旁边站着的人，开口道：“梁辰这回也出来凑热闹了？不是我眼花了吧？”
伴随着她的这句话，楚怜的表情立时也变了变，柳因风不由联想起了不久前楚怜那时的欲言又止，突然对那未说完的话也开始好奇了起来，“梁辰轻易是不出林障的，如果刚才是他半夜出现在这街上，是不是就是件值得在意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梁辰现在是不是不在南毒之中，但是确实有些关于南毒的流言，似乎就是指向他的。”楚怜抬眼看向柳因风，最终说道：“但我并不这样认为。”
第83章 凶手
“听说了吗，昨夜又传采花贼出没了。”
街上三三两两的人扎堆在一起，聚在了楚若入住的那家客店门前，清晨时间，各处的人陆续走了出来，有专程为了漫若而来的，更有许多是来看热闹的，街上的人渐渐地也就越来越多了。
关于采花贼的言论从几人间立马便传开了，不少的人也跟着加入到这个话题里，“是啊，昨晚据说确实有看见可疑的男人出现，还闯进了别家的院子里，要不是突然有异样的响动传来，惊得那贼人跑掉了，怕不是那家的姑娘就要遭殃了。”
“啧，真是之前传的专门糟蹋人脸的那个？会不会就是个普通的小贼，趁夜里出来摸东西的？”
人堆里的一个男人摇了摇头，“如今夜里哪家哪户不是看紧门户，生怕事情落到自家的头上，哪还有不开眼的小贼这段时间专门出来找晦气的。”
“可是之前不是都说那采花贼是明目张胆勾引了人，再悄么地把人给带走了，或者就是天色渐晚时尾随了好人家的姑娘，再给带到僻静的地方去，不是传说之前有个人是正好晚上看见了不该看到的，然后就给弄瞎了，只不过脸倒是没事。”
“这么说来，昨夜的倒也不一定就是那个变态贼人，那凶手之前好像也没无所顾忌地闯到别人家里去吧。”有人跟着附和道。
“哎哎哎，里面出来人了！”人群里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便都集中在了客栈的大门前。
因为南毒之人的入住，店里自昨天开始便不招待食客了，外人也就不能擅入，这时几个人先从门里走了出来，围观的人仔细看了看，发现并不是南毒里的人，不过还是有眼尖又熟悉些内里的，还是认出了虽没有南毒血统的南毒人。
在一阵有些失望的叹息声过后，自先前出门的几人后头，终于出现了那个众人翘首以盼的身影，楚若在骤起的欢腾声中自客栈走了出来，她看向被阮宁几人挡开，正四下围观而来人群，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
“你们好早啊。”楚若笑着说道。
“若若你好漂亮，”一个姑娘挤在了最前头，用力朝着中间的人挥手，见她转眼看来，跟着不由喊道：“你今天穿的也好漂亮啊！”
“谢谢你啊，我也是很喜欢这一身。”一辆马车正停在门前，楚若最后说了句，“我们一会儿再见啊，”然后被簇拥着上了车，只是这次她没有进到车里，反而坐在了赶车的阮宁旁边。
马车驶离了一段距离，隐约还可听见后头传来的热闹的声音，阮宁手里扬着鞭子，倒是放缓了赶车的动作，“你真的决定这么做吗？总归是件危险的事情。”
楚若默默半垂下了视线，淡淡牵起嘴角，倒不见闪避的意思，“若是真能引出那恶人一举抓住，所有的人也都不必提心吊胆了，对于那些受苦的姑娘家也算是有个交代，我觉得至少我是能做到的吧。”
“你说什么？楚若她什么时候和你说的这件事情？”当清早吃饭时听见楚怜说的话，柳因风放下了手里的碗筷，一下子倒觉不出饿了。
楚怜默默抬眼瞥向了柳因风，毕竟也算是有所隐瞒，略有些心虚，“楚若早有这打算，昨天离开这里前和我说了一句，她没敢直接告诉二姐你，怕你可能不允许。”
柳因风暗自沉默了一阵，惹得楚怜一时倒有些焦躁起来，却又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在边上静待她开口，好在柳因风也没有非阻止不可的意思。
“能抓到凶手确实是件好事，前提是不会弄巧成拙，况且出了这样的事情，官府那边必然该有动作了，而不是任何哪个人想当然的事情。”她淡淡说道，语气却也听不出过多的情绪来，停顿了片刻才又开口，“白日里应该无事，毕竟一直关注楚若的人不少，晚上安排她到饺子馆来住。”
这里不比其他地方人多眼杂，外人看来或许正是个方便下手的地方，但对于南毒的人来说，却也方便保护。
“是，二姐，我知道。”楚怜笑着应道，有了柳因风的这句话，心里便也踏实了。
有了之前的打算，所有人便也都提前将注意力放在了晚上，饺子馆白天照常开门，只是并不招待客人，店里面坐着的，始终都是柳因风为首的几个，不过在应对其他的事情之前，还有关于与魏时雨约定了的要解决的事情。
说到此事，楚怜的神情倒是并不怎么好，“关于魏公子所说的那个仓库，我们的人回来后说实在是一言难尽，基本上那些布料都算是废了，不仅大半脏污染色，还有虫蛀鼠咬的痕迹，这样的东西别说是拿来裁衣了，大多根本都派不上用场，几匹布里好歹挑着做了件衣裳出来。”
柳因风两手交握撑在下巴上，沉默了片刻抬眼又看向楚怜。
“到时那就先把楚若身上的那件挂出来看看，有合适的买家再出手，其他的再挑出些做香囊之类的，准备些草药，弄几个好方子放到里面，一向自南毒出来的这些东西喜欢的人都不在少数，”想起一人，她忍不住说道：“记得草药的钱好好向魏时雨再要来。”
楚怜随着柳因风的话想了想，便也跟着点了点头，脸上也不由多了点笑意，应了一声，然后急着转身离开，去交办事情去了。
柳因风默默收回了视线看了看桌上的米粥和包子，这才重新拿起了筷子来，饺子馆里这时倒也安静，她正吃着不由抬头四下看了一眼，有点好奇原容那人，是不是在哪儿干什么不好的事情去了。
夜色渐浓，月上梢头时，饺子馆里终于如愿迎来了一个客人，那人趁着夜幕悄无声息来到了后头的一扇门前，楚若正住在里面。
楚若的脸对于这人来说实在是完美的，比起昨夜见到的一人也是不俗，南毒之人的面孔自然是精美极了，没有脸上碍眼的印记，便是完美。
房门悄悄地被打开了，一人屏着呼吸走进了门里，然后悄声来到了里头的床榻边上，无声笑看向正闭目仰躺在上头的人，那张脸……
他下意识伸手朝那脸上抚过，皮肤光滑细腻的触感更是让指尖都颤抖了起来，正在这时，那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眸中虽然没有全然恐惧之色，但美丽的眼眸足够吸引视线。
“嘶……”他手上一痛，倒吸了一口气，随后看着上面带血的牙印，却是咧嘴笑了起来，一张英挺端正的面容立时变得扭曲了，只是随后当手上的伤口开始发紫的时候，他这才觉出不对来。
房门却是突然被推开了，更多的人闯了进来。
他忍不住骂了一声，然后纵身一跃破窗而出，才落地身上便也粘上了布好的毒，只是和楚怜预期的有所不同，这人的轻功显然是出类拔萃的，即便应是跑不了多远，但依然没能立时就将人给捉住。
楚怜带人一路追出饺子馆外头，行至房后的阴影前，她抬手勒令同行的人停下了脚步，因为那里显然不止有一个人，除了中毒在身的逃亡者，还有……
“梁辰？”当一人裹挟着另一个走出阴影之外的时候，楚怜与其中的一个互相对视了一眼，算是彻底确认了身份。
梁辰倒是没有多少惊讶的样子，转而冷哼一声箍紧了手里还想挣扎的人，“怎么，我的这张脸不够好吗？还是你只要女人？放心，昨夜让你跑掉，现在可不会了。”
第84章 落网
柳因风原本是要如常入睡的，却是被楚怜给叫了起来。
对于外间发生的事情，她并没有太多的担心，除非就是人不出现，否则既然有南毒的人在，也提前安排好了一切，总不至于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所以当楚怜走进房间，说人已经捉住的时候，柳因风也只是侧身坐在榻边上，抬头看了一眼。
“二姐要去看一眼吗？”楚怜和她对视了一下，然后说道：“梁辰也到了，和那人一起的。”
柳因风脸上的神情总算是有了一点变化，楚怜见她有所动作，便将一旁屏风上搭着的外衣给拿了过来，然后递过去，她随手披在了身上往门口走去，楚怜也就跟着出了门。
当柳因风来到前厅的时候，里头灯火通明的，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连原容和影凌都在里头，只不过这两人显然自成一派，一站一坐占据了一张桌子。
柳因风也没理会大约是看热闹的行为，朝着另一边走了过去，梁辰看见这时走过来的人，站起身来朝她点头示意，旁边靠墙的角落里还蹲着一个，身份倒是显而易见了。
梁辰抬手在那人的头顶上拍了一下，缩着蹲在地上的人这才缓缓抬起了头来，看见有一个人站在眼前也只是默默打量了一眼，然后便又低下了头去，看起来形容憔悴，有些无精打采的模样。
这人柳因风也就算是见过了，虽然她本来对此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也并不觉得自己有非要见这人的必要，但是眼下看到他，再联想到之前听见的一些传闻，倒是有些好奇。
“确定就是他了？”她不由多问了一句，虽然确实人不可貌相，但说不上看这张脸还有一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
先回答柳因风这话的人是梁辰，语气也十分笃定，“绝对错不了，别说刚才就是抓了个现行，之前我也早领教过这人了。”
柳因风对此倒是也不怀疑，只是转头对上说话的人，然后从头到脚好好看了一眼，这才下意识蹙起了眉来，“所以你这是什么打扮？像是偷了哪家姑娘的衣服，别说你就是这么领教的。”
在外人看来，南毒之人的面容总是美而妖异的，梁辰自然也不例外，精致的脸蛋倒是并不会在任何的装扮下显得怪异，只是熟悉的人自会知道，这不是他该有的样子，但梁辰确实也算是一个有些特别的存在。
“早知道有楚若，我倒是也不必如此。”梁辰淡淡挑眉说道，然后抬手将自己头上绑束出的一个飘然温婉发型给扯散了。
梁辰与楚若一样，是南毒中少数脸上看不见面记的人，但相较不同的是，梁辰从来就不曾有过，也永远都不会有面记加身，因为他就是那个要给其他人做面记的人。
“我不知道你是为此来的，辛苦你了。”话中被带到的楚若这时开了口，柳因风转头看了她一眼，“你早些去休息吧，时候也不早了，这里没事。”
“好，那你们也早点休息。”楚若点点头，然后如她所说转身往后头的房间去了。
柳因风拉开一张椅子随意坐了下来，正对着墙角那人的方向，显然也没有了要睡觉的意思，只不过其实比起这个犯下滔天大罪的人，她倒是对于梁辰此次反常的行为，更加感兴趣一些。
“等今日天明的时候，先派人去通知官府的人一声，让他们来把人带走。”柳因风话才说完，其他人都还没来得及回应，包括地上蹲着的人，却是梁辰先开口反驳了她的话。
“不行，我要把人带回南毒。”一个平和干脆的声音就这样打断了柳因风的话。
她下意识后仰身体侧头打量向梁辰，若说之前都可以不问，眼下倒是不能了，“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我们也算是对同样的东西感兴趣，我留着有用，交出去能做什么？”这人倒是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
“你觉得这算是理由？”柳因风不由抿唇静静打量了梁辰一眼，不得不耐着性子说道：“他身上虽然不是背着人命，但也绝不会被轻饶，南毒本不该趟这趟浑水，何况已有谣言，这人必是要交出去安人心，给众人一个交代。”
“我要的只是这个人而已，其他的无妨。”梁辰说着半蹲下身体，抬手捏在了那人的脸上，然后抬手就将一粒药丸扔进了被迫张开的口中，强迫人给咽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便停留在了梁辰的动作上，然后不过片刻之间，原本因为中毒在身就形容憔悴的人彻底惨白了一张脸，痛苦地扼住自己喉咙在地上打起滚来。
楚怜不由急忙上前一步，躬身去看的时候，那人已经口吐出黑紫的血没了动静，脖子上是几方才被抓出来的痕迹，楚怜抬手去探鼻息，已没了生气。
“你给他吃了尸毒丸？！”楚怜一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踟躇间只得转头又看向了柳因风。
她还在位子上坐着，冷眼看着突然间发生的这一切，目光淡淡划过地上摊着的尸体，然后转向了梁辰身上，神色一时也并不明朗。
房间不觉归入了一阵沉默之中，梁辰在被那道视线注视了片刻之后，忍不住又开口说了一句，“人死了难道不是最好的交代吗？我又没有要姑息于人的意思。”
“把人送到官府手上验明身份，”柳因风跟着收回了目光，在梁辰开口前说道：“之后等到要处理尸体的时候，你再凭本事带人吧，记着人多眼杂。”
“我知道了。”梁辰总算痛快答应了下来。
柳因风默默在原地坐着，抬头看向窗外，除了等着天亮，似乎也没什么好做的事情，这时倒是传来一个脚步声，从后头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她转头看去的时候，只见竟是周深。
“这是我才做的宵夜，原先生请品尝。”掌心大小的一个碗，里面盛着的是红枣莲子汤，一个托盘上整整齐齐码放了六碗，先送出了原容桌上的两碗之后，然后便将剩下的直接都放到了柳因风这边。
对于一品居的老板深夜出现在这里，倒是让人有一瞬间的诧异，只不过显然这份惊讶最后是变成了惊喜，这时候有碗宵夜填填肚子确实也挺好的。
柳因风抬头看去的时候，正对上了原容举着手里的小碗，笑眯着眼睛看来的一眼，一张脸余下的地方却还被面纱给遮着。
“今天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剩下的关于魏时雨那边，留个人负责善后吧，我们只负责把他那批货的本钱给填平了就是，至于他答应的，我想他应该知道怎么做。”
“明天上午就能办妥，二姐放心吧。”楚怜本来负责这件事情，自是心里有数，“不如等午后动身吧，正好楚若也可以和我们一道回去，到时候所有的事情就都妥了。”
柳因风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然后一直等到动身离开之前，她都是在饺子馆里待着，也不打算出去挤着凑热闹，将要回去南毒之前，倒是有人送了一箱珠宝过来，说是魏时雨的意思。
“收了吧，该他破财了。”柳因风淡淡说了一句，然后让楚怜接过了东西先放到车上。
原容凑上来看了那东西一眼，哼笑一声说道：“当家的真能干。”
第85章 回归
南毒之外，有林障环绕，自外向内，地势渐低，是南毒中人长久生存，而外人不敢轻易入侵之地。
林障纵深百米有余，其间林木掩映，草植繁盛，多奇花异草，毒虫毒兽，可谓囊括了天下毒物，外人虽畏惧，但至少对于世代生活于此的南毒中人来说，绝对是安身立命必不可少的存在。
柳因风踏入其中，深深呼吸了一口林障之中的雾气，一时间便有了一种通体舒畅豁然开朗的感觉，一直穿过了外围的毒箭木林往里面走去，耳边隐隐传来一声特别的鸟鸣声，唇边不由多了一点笑意，然后停在了林中小路上的空旷之地。
她转头走到了一棵树前，树上挂着一只垂下尾巴，身上盘着赤红花纹的小蛇，远看掩映在花叶之间，并不分明。
柳因风随手逗弄了一下，然后就扯着尾巴直接拽了下来，甩手往空中抛去。
伴随着利落的动作，唇间轻抿在左手的尾戒上，模仿着鸟鸣声发出了阵阵声音，很快半空传来羽翼拍打着的声响，一个阴影凌空而来，衔住飞出去的那条蛇，然后掠过地上的那些人头，朝着一人处直奔而来。
柳因风正站在原地张开右手等着呢，楚怜不由在她身后退开了半步的距离，当翅膀带起的一阵风擦着脖子过来的时候，她缩着脑袋又躲开了些。
此鸟为鸩，通体有毒，外界亦有，只是并不能常见，至于南毒林障之中的唯二两只，更是世上罕有的品种，寿命很长，自飞来林障栖息据说已有半百之久，一直被南毒视为守护的象征。
只是这鸩鸟性情不定，并不常与人亲近，曾经更有伤人的事情发生过，即便受伤的人有毒修的根基，却还是无法全然克制鸩毒入体，也是因此，通常就是南毒的人也并不会贸然接近，而是保持着一个互不干扰的安全距离。
只不过，柳因风似乎是个例外，而眼前的景象却也非一日之功。
“你是不是又胖了些啊？”感受着胳膊上的分量，看它的耳朵动了动，踩着柳因风胳膊的两只爪子挪动了一下，紧扣着那条蛇也没松嘴。
鸩鸟的体型通常在一只成年的雄鹰之外，公的较母的更大一些，它们的爪子与喙都极其锋利，身上分布着灰黑交错的纹路，收起翅膀半缩起身体来的样子，给人一种毛茸茸的错觉，身上的羽毛光滑而硬挺，逆着摸上去的时候，有时能把皮肉刺出血来，自然，连它身上的羽毛都是有毒的。
鸩鸟身上的毒若是侵入了血里，寻常人是必死无疑。
柳因风之前好不容易炼成的一小粒鸩命药丸，就是从鸩鸟身上得来的，只不过光是收集羽管里的一点血红，前前后后就花了小十年的时间，因为最好是要新鲜拔下来的，时间一久，红色褪白不见，便也没了最好的用处。
柳因风这时打量着好脾气停在胳膊上的这只，一边伸手在它身上顺毛摸了摸，想到没了的鸩命，就更有些眼馋它身上的毛了，只不过却不能轻易下手。
“身上有没有哪儿痒呢？”手上撸毛的力度不由加大了些，然后只听见一声鸟鸣的声音响起，她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树上正停着另一只更大些的，被这一声叫唤给引去，她手上的便也飞了。
她活动了一下举了半天的手臂，然后笑看着一对恩爱飞鸟在半空扑闪翅膀又飞走了，便是轻笑一声就要继续往前，对此倒也习以为常了。
柳因风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试着接近它们，只不过即便到了现在，也只有一只母的能够上手，她只知道前前后后光是模仿它们的叫声就学了很长时间，后来又是琢磨它们的喜好，又是成天往林子里钻，最后总算是让它们能够愿意配合自己的召唤。
“二姐。”听见楚怜的声音时，柳因风转头看去，只见她抬手朝着上头指了指，那里一根羽毛正飘飘荡荡落了下来。
柳因风伸手接住了，听得又一声鸩鸟鸣叫的声音隐匿在林间，然后转动着手里的东西笑了笑，转而交给了楚怜，“拿去封存起来吧。”
楚怜将东西给收好，继续往前走了没多久，林障中几人的声音倒是引来了柳因风一行的注意，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去，除了南毒之内的，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
聚集在一起的三五个人，正蹲在一棵树下不知在围观些什么，听见身后的动静便起身看来，其中的两人忙上前了一步，朝着柳因风处恭恭敬敬点了点头，“柳当家。”
柳因风大约已经知道余下的那几人是谁了，果然在听了南毒几人打招呼的称呼之后，便也恭敬行礼道：“见过柳当家，我们是山间云村的人。”
“你们是随着云梦常主一起来的吧？什么时候到的？”她向着那几人问道。
其中一个姑娘这时站了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礼貌的笑容，朝着柳因风处又点头施礼，“前几日到的，只是听说柳当家还没有回来，我们常主便说要出去转一转，最迟半月的时间大约就会回到这里，若是柳当家着急的话，可以用我们带来的鸽子提前带话过去。”
云梦常那人一向如此，怕是也闲不住，到一个地方总要各处去转，也不知道是要看什么，不过左右自己初回南毒，身体也没什么太大的异样之处，总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先处理，找这人倒也不急在一时。
“不必了，既然他会回来，我不妨等着就是。”
柳因风视线这时越过几人，朝着他们身后方才聚集的地方看去，只见树下还放着一只花盆和铲子，“你们刚才是在干什么吗？”
来自山间的那姑娘转身朝着树下指了指，脸上的神情一时有些雀跃的样子，“那里有一颗珍贵的药草，只是还未完全长成，至少还要半年左右的时间，而且林障中各色鸟兽皆有，我怕情形不稳定，所以商量着把它移栽别处，最好能有人精心照料，不知道柳当家觉得如何？”
与山间那些钻研医道的人不同，柳因风对于一颗药草倒是不感兴趣，“你看着办就好，如果需要我们的人，只管说就是。”
“如果可以的话，不如由我来帮忙吧。”身后的楚若这时却是突然开口说道。
柳因风对此倒也没什么异议，便留下楚若也加入到了围观树下的行列里，就先行走出林障，回到了南毒，她看着眼前豁然又熟悉不过的景象，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二姐，欢迎回来。”
第86章 婚约
终于到家了。
眼前是风柳院的大门，同行而来的各人不必再跟着，都已经退开了，随着柳因风过来的也就剩下了楚怜，还有另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原公子一路上也累了，不如早些去修整一下，有什么吩咐大可以和楚怜说。”柳因风在抬手推开大门前暂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一直默默同行的原容，不由蹙了下眉，倒也仍是以南毒的立场好好关照了一句。
原二公子听见了这话，只是并没有做出她希望的转身离开的举动，而是随着柳因风的脚步走进了院子里。
“汪汪汪！”一阵犬吠声传来，随之响起的还有一阵铁链挣动的声音，柳因风闻声朝着院子西边的墙根底下看去，只见一个圆润又灵活的身影正在那儿上蹿下跳着。
“饺子。”她赶忙往那边走了过去，还没站定脚步，就被扑了一身，然后被一个快摇断尾巴的小家伙给扒住了腿，动弹不得，“来，我看看。”
柳因风蹲下身来，一边控制着有些失控的饺子，一边好好摸了一遍，“怎么给拴上链子了？”她掂了掂挂在狗脖子上的分量，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楚怜正站在边上看着，她虽然不知道这链子是什么时候拴的，又是谁给拴上的，不过大约能够明白这么做的用意，“二姐你不在，怕是有人每天要过来给饺子喂食不太方便，所以只能先这样了吧。”
饺子虽然看着小短腿，长得一张乖巧灵动的小模样，但是能有多凶，柳因风心里倒还是清楚的，“拴上也没什么，下回换个差不多一点绳子，这条链子不知道还以为拴着一头狼呢。”
“哦，我知道了。”楚怜往饺子身上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柳因风正要伸手把拴狗的链子给解开，不由抬头往这时还停在院子里的人看了看，在瞥见除了楚怜之外，还一副若无其事做旁观状的人，便又开了口，“原公子是还有什么事吗？不妨等之后再说吧。”
“那倒是没有，”原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过我就住在这里啊。”
柳因风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的话，眉间的蹙起格外显眼，站起身来淡淡朝没脸见人的那张脸上瞥了过去，“即便南毒以贵客之礼相待，原公子也该有点身为客人的自觉吧，风柳院乃是我私人的居所，也不招待外宾。”
原容在院子里磨蹭了两步，放眼看了看这处已经并不陌生的地方，“柳当家这就见外了，何况我之前也是住在这里的，也没什么不妥的，对了，就是你还没有回来之前的事情，我的东西可都还在你屋里放着呢。”
柳因风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冷冷盯着眉眼带笑的人看了看，转而又看向了楚怜处，只见她半垂下视线来眼神躲闪的样子，也知道原容方才说的话倒是真的。
楚怜转头给了方才说话的人一计眼刀，却是在另一个视线下半天没能抬头。
“过去是过去，从今天起，这里就不招待原公子了，您要是嫌南毒待客的地方住不惯，我也不拦着你离开，请自便就是。”柳因风言语间也毫不客气，只差没把赶人的话挂在嘴上了，她以为点到为止已经足够，偏偏在脸皮上低估了这人。
“柳当家不必如此见外，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住在这里本就无可厚非。”原容偏偏还一副理当如此的口气，朝着一脸不悦之色的人问道：“你说是吧？”
她只觉得几乎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干什么？”
原容往柳因风近前走了两步，笑弯了一双眼睛，“你我之间不是早晚的事情吗，娘子？”
楚怜蓦地睁大了眼睛，看向面对着的两人，目光瞥见柳因风牙关咬紧的时候，不由艰涩地咽下自心头涌上的波动。
“原公子有此意也是人之常情，这样吧，从现在开始，南毒之内的任何人，无论男女老少，任君挑选，只要不是心有所属了，我亲自出面一定圆了你的心意。”
原容眼中的笑意退去，目光却是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柳因风干脆利落道。
原容近前，视线巡视过那一张脸，连声音都跟着低沉平缓下来，“柳当家以为，与我言定的婚约一事只是儿戏吗？还是如今的南毒，大可以不必将我放在眼里了？”
“我从未说过婚姻之事等同儿戏，但你我之间另当别论，原二公子其实心里也很清楚，与你有过婚约的人从来就是我师姐梁方物，当时只不过是因为有了雍王的事情，而南毒之中又没有新的接替长老位置的人，我初初掌管南毒，未免人心动乱，也是理当先要给原公子一个交代。”
原容的脸色掩藏在面纱之后，她一时也有些吃不准，总归不好真把人给开罪了，“自然了，像原公子这样的人，南毒之中一定是有不少人，抢着要顶上未婚妻的位子，所以我只得临时以自己的名义周旋了一下，只待原公子来日另选一位心仪之人出来。”
“柳因风，你确定要我重新选一个？”他的目光淡淡打量着身前的人，“如果我选的人是你呢？”
柳因风一时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原公子玩笑了，不过不管你是中意何者，我对于南毒之人的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你大可以放眼去挑，若是不想只选一个，再有其他中意的也可以说出来，我们也不妨斟酌一下。”
她眼见原容的视线里漫上了一点笑意，只是没有多少温度，给人一种冷寒的感觉。
不过虽然像眼前这样把话挑明了，可能招来如此回应，但至少一下子说的清楚明白，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柳因风对上了那道泛寒的的目光，“时候也不早了，我这里也就不留原公子了，您请便。”
“柳当家，我今日走出这风柳院，他日你若是再想让我住进来，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你可想清楚了？”他语调柔和带笑，但说着的，却又好像是威胁人的话。
柳因风对此只觉得颇为可笑，她勾起唇角打量了这人一眼，然后转眼看向了僵立在一旁的楚怜，“原公子当时怎么进来的，就再怎么送出去，一会儿别忘了把在我院子里留下的东西都给一并请走，送到该在的地方，可别怠慢了客人。”
“……是。”楚怜立马应承下来，也没能再多说一个字，然后只见原二公子冷哼一声，转头往门外走去。
“原公子慢走，我就不送了。”柳因风的声音跟着慢慢从院门飘了出去。
第87章 招数
“哎，你看见刚才进去的那两个人了吗？”一个小姑娘手里捧着一大束淡紫色的小花，激动地伸手朝同伴指向林子的路口前，那里隐约还能看见一高一矮两个侧影。
“他们一定是南毒的，那个小哥哥长得好好看啊。”
另一人忍不住探头看去，久久也没收回眼睛来，“旁边那位姑娘也跟天仙似的，果然是他们！”
两个人一副兴奋不已的样子，虽然早就知道南毒里皆是美人，曾经也在巫城的大街小巷上有幸遇见过一二，但是像这样鼓起勇气来到南毒门前的行为，还是头一遭，但是显然抱有和他们同样的想法来到这里的人，也并不在少数。
林障外头站了一排值守的人，通向内里的通道口前也有专门看管的，所以外人也轻易不能进去。
但其实这道关卡，更多的应该说是为了外人着想而设置的，因为一般人就算进了林障，也根本走不去，更可能毒发身死于其中。
南毒没有无端害人的意思，但确实也有铤而走险不要命的人。
林障的入口处摆着两张桌子，当他们走上前去，将自己带来的礼物和一大束花送过去的时候，坐在桌后的一人提笔蘸墨，然后例行公事问道：“都什么东西，是要给谁的？”
林障外围的地上已经堆了不少的东西，一眼看去，倒是琳琅满目的，“这是我亲手做的一盒点心，还有这束花……给……”两人第一次过来，本来也没有明确的打算，或者说对于之前在街上遇见的南毒中人，根本连名字也不太清楚。
经手东西的人看了两人一眼，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然后在纸上将东西的名录记好，抬手让身边的人将带来的东西接了过去，“就是直接给南毒的是吧，好了，你们的心意会好好转达入内的。”
两人总算送出了东西，心里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笑，转身往旁边腾出了地方来，然后转眼就看见入口的另一边也坐着那么一个人，只不过比起这边的桌子，那里就显得清净了不少。
他们本来以为，那里就是另一个用来接待的地方，可当看见了边上竖着的一块儿牌子的时候，瞬间被上面征婚的两个字给惊了一下。
“走，我们也过去看一眼。”一人按捺不住向着同伴示意。
那张桌前这会儿已经有三两个人在了，待往前走近去看，便见后头坐着一个带面纱的人，那人手里也拿着一支笔，只不过笔头上干干净净的，连点儿墨迹都没有，只是指间随意转动着笔杆，打发时间似得。
有人朝着桌后坐着的人问道：“哎，我说你这征婚是什么意思啊？是要给谁说姻缘呀？”
对于能明目张胆，在南毒林障外头摆出这么一块儿牌子的行为，不少人也都忍不住有些好奇，然后只听见一个慢悠悠的男人的声音，自面纱后头传来，“给我自己。”
闻听此言，围在桌前的几人不由更来了兴趣，“你？你是南毒的人吗？！”
“不是。”
原本高昂的兴致顿时被浇灭了不少，“不是啊，那你蒙着面肯定不是因为长得好看了，不会是不堪入目，才非要拿个牌子出来这样坐着吧？”
一人下意识如此推测道，只是对上面纱这人挑眉淡淡瞥来的一个眼神，又觉得这样好看的眼睛，应该不至于长在一张十分难看的脸上才对，或者是因为这人脸上有什么不便见人的地方，类似胎记或受伤？
反正恐怕也只有像南毒中人那样的容貌，才会毫不在意自己脸上的印记吧。
“那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啊？”有姑娘好奇地问道。
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懒懒说着让人咋舌的话，“长得好看的，看着顺眼，眼睛有神，还要凌厉勾人最好带点妩媚，不能太矮，还得是个姓柳的。”
“……有病吧这人。”几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儿，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靠在椅子上悠哉坐着晒太阳的人，扭头就纷纷转身离开了。
桌后的那人抬手抚在面纱上打了个哈欠，然后顺带着活动了一下脖子，全然没有被来去的人给影响半分。
阮宁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从入口处探头出来，他往旁边的一张桌子瞥了一眼，然后还得硬着头皮又走了过去，“时候也不早了，原公子您要不还是回去吧，里面也已经备好了饭菜，马上就给您送到房间里去。”
原容抬眼看了看来人，然后总算是结束了一天的静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行吧，今天就先到这儿，”抬脚离开前还不忘转头对旁边的人说道：“记得把那牌子给我拿回来，可别给丢了。”
敢情您这是还要用啊！阮宁心头一声哀叹，只不过终究也没能把这话说出口，毕竟对于南毒的这位贵客，若是柳当家不开口，旁人倒真还不敢有丝毫怠慢。
此时的风柳院里，得知原二公子动向的柳因风，脸色也实在称不上是好看，楚怜静立在边上好一阵，最终还是不得不开了口。
“原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只是不知他这次重提当年的婚约之事，是……”她的话终究没有说完，便迎来了柳因风的一道不算柔和的视线。
柳因风心中的烦闷可想而知，可不管怎样，事情一定要有解决的办法，不然由着那人继续折腾下去，再传到南淮之流的耳朵里，怕是也不利于之后的春日宴。
原容这人无疑是有用的，即便自己用不着，也不能真推到别处，让南毒以外占了便宜，也正是因此，每每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这人，也是一件让她闹心的事情，若真是以自己的意愿来，怕是手起刀落来的干净……
“你觉得原容怎么样？”楚怜被这突来的一句话给问懵了，然后只听见柳因风又说道：“你即刻知会南毒的所有人，就说原公子有意在他们中找到一个共度余生之人，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这是要……楚怜这回倒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抬眼再对上她的眼神，再一想到前头被突然问到的话，猛地就是一阵甩头。
柳因风看了一眼几乎将脑袋摇成拨浪鼓的人，一手托脸，手指不由在太阳穴上敲了敲，想着什么又开口对楚怜说道：“多加一句，告诉所有人，让他们有什么本事也不必藏着掖着，不管是谁只要是脖子以下让原公子给碰了的，我帮他们指定这门婚事。”
楚怜一时喉间艰涩地吞咽了一下，然后默默应了一声“是，”这才转身自一人眼皮底下溜了出去。
第88章 夜袭
天将明时，风柳院内，柳因风正在房间里熟睡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院门被推开之际，饺子的叫声蓦然响起，院中的安宁被打破，睡梦中的人也终于被彻底惊醒了。
柳因风心里憋着一口气醒来，情绪实在算不上好，刚坐起身来朝房门的方向看去，转眼便只见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脸的肃杀之气。
“我当是谁跟小鬼催命似得，原来是原公子啊。”原容此时的脸色绝不亚于柳因风，一道浅淡的鞭痕还依稀可见，配上此时怒瞪而来的一双眼睛，颇有些狰狞可怖的味道，“有何贵干啊？”她淡淡开口道。
柳因风心中大约有所觉的，便也将原本自己心头被吵醒的不悦给压了下来，不过对于眼前逼视而来的人，显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房中一角留着的一盏灯火恰好燃尽，一室陡然暗了下来，只有自院中传来的犬吠声格外清晰，她目光自原容身上打量了一眼，刚好瞥见那松散套在身上的外衫，然后便也陷入了短暂的明暗变化里，只能在自窗外透室而入的光线中，看着一人的轮廓。
原容往前停在了床前，背光站着，脸庞半掩在逆着的阴影里，不太分明，但是身上自进门起便蓬勃发散的怒气，却并没有就此消失，“柳因风，你找死呢，还是你底下的人都活腻味了？”
面对这不善的语气，倾身后倚在床榻边上的人，显然要潇洒淡然得多，“原公子言重了，这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呢，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她明知故问道。
立于昏暗之中的原容默默咬紧了后槽牙，只觉得手心都跟着痒痒的，若不是这清晨如水的光阴平息了些心神，眼前那人的神情也并不太过清晰，说不定他早在那冷然挑衅的眼神里一步跨到了床上去。
原容知道背后捣鬼的人必是柳因风，甚至都能够想象得出，阴影里侧过头去的那张脸上每一个生动的表情，包括唇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怎么从前不知，南毒的人都是这么放荡不羁，专爱爬床。”原容此时还心火难平，却不想在情绪上失控落了下风，但一句话里更多的还是冷然。
“原公子此言差矣，像您这样魅力无穷的人，难免招蜂引蝶了些，听闻原二公子白日里专门竖了块儿征婚的牌子，不想缘分来得快，立马就有了，这难道不正合你意吗？”
柳因风这话说的轻松淡然，仿若事情本就如此的样子，但某个鼻息加重，牙齿磨蹭的声音，却显然是在抗议，她未作理会，只是转眼往那人的轮廓上瞥了瞥，又继续开了口。
“不过至于原公子轻浮与否暂且不提，倒是我南毒中人，可不是任谁都能染指的，依原公子之前所说，夜里大约是发生了什么不便言说的事情，这样吧，待天明之后我自会让人去了解一下，核实之后有该您负责的，自然也跑不了，倒也不必急着匆忙上门。”
床前的人不由冷笑了一声，往前迈过一步，彻底贴靠在了榻边，再没有半点儿距离，一时笼罩在柳因风身上的阴影，也跟着无限放大了。
“我最该负责的，难道不是柳当家你吗？我们之间有过的，就算再多几个今夜的那些搔首弄姿之人也比不过。”
柳因风语调沉冷，一如她说出来的话，“怎么，看来我是该给原二公子些好处，毕竟也不至于吝惜一点儿嫖资，等到原公子与门下的哪位喜结连理之时，我一定额外替尊夫人准备一笔丰富的陪嫁，必不会让你吃亏的。”
因附在身上的那层压迫感而不悦，她起身推开床前站着的人就下了地，转到屏风前就要去拿搭在上头的衣服，才伸出手去，自身后靠近的一个力道就带着属于原容本身的温度贴了上来。
“早知道柳当家这么大方，当时我就该加倍努力才是，不过现在补上也不迟。”一个无耻带笑的声音响起在耳畔，惹得他怀里的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一晚上本就被三三两两不开眼的人给折腾出了一肚子的火，也是该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原容这么想着，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
柳因风下意识挣脱不开，往后攻击的动作被躲过了，想到用毒对于这人起不了太多作用的这件事情，她脸上的表情更加冷漠了起来，早晚有一天要把这人给弄死的心情，却是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点。
她的声音倒是一改全然的冷漠，隐隐透出了些无奈下好似假象的柔和，“原容，我不喜欢这样，我想看着你。”
被轻声唤起名字的人只觉喉间一紧，脑海里蓦然多了许多昔日里翻云覆雨的画面来，那时的柳因风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潜在的诱因，甚至是有些不自知的。
原容的一阵愣然间，怀里的人已经破开他手臂间的力道缓缓转过了身来，自窗间透入的光线里，是眼中一张愈发深刻的轮廓，原容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猛然察觉到了异样，堪堪躲开，还是被狠狠的一个力道撞到了大腿上。
柳因风随手披上了外衣，一路将人驱赶到了院子里头，敞开风柳院的大门毫不客气地说了句，“滚出去！”
这边的两人正在大门前对峙着，闪眼间一个人匆匆忙忙的身影自前方经过，“梁楚笙？”显然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看见这人，并不是一件好事，怕是不知道是哪一户出了什么事情。
梁楚笙然后也看见了她，在瞥见衣衫不太整齐的两人时稍稍愣了一下，也顾不得什么，只是匆匆说了句要去的地方，然后便背着身后的药箱动身往前走了。
柳因风往梁楚笙去的方向看了看，一时倒也没再把还在一旁碍眼的人放在心上了，南毒之中已经许久都没有延续血脉的人出生了，梁楚笙方才说的那家，她记得似乎小孩儿才不到三岁，难道也……
当柳因风随后去到的时候，远远就听见了有小孩儿啼哭和大人间抽泣叹息的声音传来，待梁楚笙忙过屋里，收拾了东西走出门的时候，就看见正站在一旁的人。
不等柳因风开口去问，他就先摇了摇头，“南毒血脉的孩子，生下来体质就异于常人，虽然百毒不侵，但很难平安长大，血缘问题，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过一日看一日了。”
她往虚掩的门里看了看，半晌却是也说不出话来。
第89章 找人
清晨的一缕光穿透夜色残留下的最后一抹黯淡，天空也在悄然间就变得明媚清亮起来，柳因风抬头往远处的半天之上看了看，任思绪于静默间流转。
一旁背着药箱的人转头看了她一眼，半晌开口道：“眼下虽然算不上好，却也不坏，有的事情更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他然后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默默看过柳因风的脸色，“原公子虽然表面看上去可能……但这人一定是大有用处的，尤其是对于我们。”
她仍是没说话，却是在听见关于某人的言谈时，脸色瞬间变了变。
昨夜发生在风柳院里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虽然梁楚笙这话听着应该是有道理的，但柳因风现在却只觉得当时那一脚都太轻了些，她转头看向说话的人，虽然只是淡然的目光和没什么太多表情的面孔，还是足够清楚表达出她此时的心情，于是乎出自梁楚笙口中试探的话，便也就此打住了。
好好的一个早晨先是被姓原的给打扰了，现在也没听见什么多好的消息，柳因风现在只想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清清静静地待一会儿，把早饭给吃了，然后再去想今天该做的事情。
“你也忙活了一早上，回去吧。”她对梁楚笙说道，两人相视一眼正准备各自离开的时候，自前路慌张出现的一个妇人，却是出现在了她眼前。
这人在瞥见柳因风时先是愣了一下，打了声招呼将要错身离开之际，却是转头又挡住了她的去路，“当家的……”
柳因风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未必愿意说出口，“有事？”
那妇人沉默了片刻，终究半垂着视线说了句，“我家女儿她不见了。”
“你说梁音不见了？”她觉得有些诧异，“什么时候的事情？”
“……已经有两天了，昨天也是一夜未归。”妇人愁眉不展，既担心又无奈的样子。
若真是人骤然出了什么意外，似乎也不该是如此反应，而且好好的人在南毒之中，还没听说过能不见了的，“是怎么不见的，你和阮宁他们说过吗？”柳因风于是问道。
“我……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她被人打了一巴掌，然后就跑了出去，没再回来。”
柳因风默默听她说完，便更觉得奇怪，但显然从这人嘴里，一时半刻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便径直对这名妇人说道：“帮我去把阮宁叫到议事厅去。”
“好，我马上就去！”这人匆匆说了一句，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当柳因风转而踱步来到空荡荡的议事厅时，刚坐下没过多久，接到了通知的人便也急忙来到了，见大厅里坐着的人，走上前去，“二姐，你找我？”
柳因风抬头看去，“听说梁音不见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阮宁思索了片刻，其实方才那人急匆匆来叫的时候，他倒也有所觉察，只不过倒是梁音至今未归这件事情，却也并不清楚。
“大约是前天的事情吧，林障外头来了一帮闹事的人，点名要见梁音，为首的是个女人，见了梁音不由分说就打了人一个耳光，嘴里还骂些不干净的话，梁音倒是并没有还手，也没让人帮忙，只是转身跑开了。”
柳因风半眯着眼睛听着这话，跟着问道：“事情的始末清楚吗？还有那个闹事的人是谁？”
对于阮宁这人，她倒是还有些自信，至少是关于在林障前头发生的事情，还不至于一问三不知，然后果然还是听见了些有用的东西。
“那女人身份招摇，是当今梁王夫人的亲眷，至于梁音为什么会得罪了这人，我确实知道的并不十分清楚，但就当日所听闻的辱骂的话来看，似乎是说梁音与那人的丈夫有染……”说到最后，阮宁的声音都不由地收敛了些，自觉这并不是二姐愿意听到的话。
柳因风下意识眉间蹙起，鼻间叹出一口气，脸上犹可见些迟疑，“你再去把事情知晓地详尽一些，梁音她似乎……”她这话倒是没有说完，转而却是看向阮宁说道：“等你弄清楚了，叫上梁辰到我那儿去一趟，他要的那个死人应该也带回来了吧。”
“是，二姐放心，我知道。”
午后，柳因风正在风柳院内坐着，院子里传来一阵饺子的叫声，然后只见房门嗖的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如风的身影迅捷蹿了进来，然后猛地把房门又在身后合上。
她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人，朝着自己对面的空位上示意了一下，那人便拂了拂袖子，大咧咧坐到了桌旁，然后很自觉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你找我有事？”
柳因风将人扫了一眼，“就你一个？”
梁辰喝水的间隙抬眼瞥了过来，随手放下空杯说道：“一般人没事儿还真不想来你这院子，那条狗有多凶你又不是不知道。阮宁干别的事情去了，大约是原二公子又不晓得在外头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反正该问的，该吩咐的事情，他顺便也告诉我了，你说就是。”
“梁音的事情怎么说？”
“这个啊，”梁辰十分果断的样子，“她和那个男人倒是确有其事，来闹事那女人也不算是找错人，不过据说那对夫妻也就那么回事，那女的仗着自己的家世，不准相公往府里纳人，不过那男的背地里倒是也没闲着，找的相好的也不少，家里那位母老虎也知道，这次应该是听说是个南毒出身的美人儿，怕真烧出火来，威胁到自己，才急着出手。”
梁辰看了一眼柳因风的神色，淡然开口道：“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吧，不行就多派些人手把梁音找回来，倒也不必你跟着费这种心思，本来也不好别人插手的事。”
“都到了南毒门前了，你说这事情该有多大？”柳因风瞥了一眼对面的人，脸上的神色倒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默默沉思了片刻，“梁王的亲戚……我倒想是梁王本人。”
梁辰不解其意，只是静静抬头盯着她看，随手拨弄了下手边的茶杯，一副没什么耐心的样子，“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他说着站了起来。
“你带回来的那具尸体怎样了？”柳因风在这人准备离开前说道。
梁辰一时有些防备地看了看她，不过到底不能一走了之，“就那样呗，做成了毒人。”
果不其然，她跟着点了点头，“说起来那采花贼叫什么名字啊？”
梁辰不由舔过嘴唇，眯着眼睛打量过说话的人，觉得不奇怪都难了，“不知道，叫小贼不得了，反正也只是个毒人了，你见过谁还特意关心一个死人的名字。”
“是吗，不过叫小贼还是怪怪的，不如换一个吧。”她看向梁辰随口说道，惹得那人回撤一步又一下子坐到了位置上，蹙眉定定看向她。
“若是只为了问有关梁音的事情，你觉得我有必要让阮宁特意把你找来吗？”柳因风淡淡说道，然后便也开门见山，“借你的那个小贼用一下，正好是他的老本行，最合适不过了。”
梁辰愣了片刻，一眼挑眉看去，半晌轻哼了一声，说不上情愿与否。
第90章 小贼的用处
“来来来，好好跟着我。”梁辰朝后头的人招招手，待人近前时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后伸手整了整横在高挺的鼻梁上，遮住了下半张脸的方巾，“好好戴着，现在还不是你摘的时候。”
“哟，老辰你这是要出门啊？”从边上经过的一人笑着和他打起了招呼，还不忘凑上前来，想好好看一眼被藏在了面巾后头的一张脸。
“这人谁啊？”乍一看跟在梁辰身边的人，还以为是他刚给谁做了面记呢，要这样遮着，不过转念再一想，南毒里头近年来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的人了，以至于梁辰的一双手也就闲了许久。
过路人的视线还没能在面巾后头的那张脸上停留多久，就被梁辰给摆摆手挡开了，“一个我才做的毒人，有什么好看的。”
南毒之中这样的毒人虽然不太多，但确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本来就是没什么值得好奇的，可偏偏是一向特立独行的梁辰出门都带着的，还非得用布把脸给遮上了，这就更让人不由地多了些探寻之意。
“那就给我看看呗，反正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怎么，难不成你是拿这人练手了，不知在脸上刻了些什么东西？”这人探头在拦于眼前的胳膊上下打量着。
梁辰被烦的直皱眉，末了抛出了一句，“没空在这儿磨蹭，柳当家交代了事情要我领着人去办，回头再说吧。”然后便带着人，转身干脆利落地走了。
被晾在原地的人看了一眼那前后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禁摇了摇头，啧了一声，然后便也往回走去。
梁辰一向是不怎么往南毒外跑的，也并不喜欢被不管带着什么意图的目光给盯着看，就算那眼神里仅仅是对于南毒之人的好奇，亦或者是对好看的皮囊的欣赏，都让他觉得不怎么舒服。
但这段时间他出行在外的次数，显然是多了一些，之前是因为这采花贼，现在出来虽然不是因为这个了，不过身后倒是还跟着这人。
“喂，小贼。”梁辰转头去唤他，对于不时在街边经过的路人的视线，一时间也觉出了点儿不便来，“这么叫你确实不大好，以后给你改个称呼，小花……嗯，采，就叫小菜了，听见没有？”
梁辰伸出一根指头在这人的眼前左右晃了晃，然后眼见他视线微微抬起，目光聚集了过来，于是便又重复道：“小菜，记得我说的话。”
被唤做小菜的人点了点头，梁辰随即伸手往这人的头上探去，下意识在那头顶上拍了拍，然后让人自觉地半垂下了脑袋来，方便他摸索出了探入了百会穴中的一根半指长的银针，随后又在弄乱的发丝间轻抚了下。
当小菜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眸中显然更多了点儿神采，也稍稍恢复了些梁辰初与这人交锋时的模样，只是……
梁辰打量了这人一眼，抬手掀了掀面巾，不由摇摇头，死人到底是死人，这气色实在是差了些，“你就在这儿站着，不许动。”他说完这话往两旁街上打量了一眼，然后朝着一个地方走了过去，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倒是多了一样东西。
“来，张嘴。”他抬手自底下将面巾掀开了一角，把一张涂好了胭脂的纸卡在了小菜的唇间，然后示范着让人抿了一下，“嗯，不错，这样就好多了。”
梁辰随后抬头往半天上看了一眼，想着时辰应该也差不多了才是，就领着人在某条必经之路上晃悠了一阵儿，果然随后看见了一顶精致的软轿被前后两名轿夫抬着，慢慢走了过来。
他缓缓蹲下，自袖中抛出了两条小蛇，默默看着轿子接近，然后起身扯掉了小菜脸上的面巾，露出了一张完整的俊秀的脸庞来，“去吧，就是坐在轿子里头的女人，拿出你的本领来，也让我再见识一下，可别把事情办砸了。”他说着拍了拍这人的肩头。
“啊，蛇！”随着一声惊叫声响起，原本平稳行进着的轿子突然就一阵左摇右晃，前头的轿夫被爬到了脚上的蛇给惊了一下，脚下一个不走准，前后两人也就失了衡，只听得通的一声，整个轿子就砸落在地上。
轿子里传来一声尖叫，随行在轿外的侍女慌忙跑到了轿前，才撩开了轿帘，只见里头一个人怒气冲冲地迈了出来，“作死呢！会不会走路！？”
“夫人见谅，是小的方才手滑了，实在是刚才路上有条……”前后两个轿夫跪在地上解释道，话还没说完，就被厉声打断了。
踏出轿子的女人怒视着地上的人，轻轻一甩头，就隐约能听见金银珠翠颤动的声响，侍女此时默默在身侧站着，小心给自家夫人顺气。
“你们给我当心着点儿，小心我扒了你们的皮！”女人从头到脚，尽显雍容华贵，只是这份贵气大多堆叠在了她身上的首饰和衣裳上，倒并不能和眼前气势汹汹的跋扈模样相称，她狠狠白了抬轿子的人一眼，转身就要重回轿子里去。
正在这时，她突然觉得脚踝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低头看去，只见一条身带青纹的小蛇正爬到了上头，“啊！快，有蛇！”
她吓得猛跺了跺脚，然后只觉得腿上一疼，待身边的人围上去捉蛇的时候，那小东西早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夫人，您没事儿吧？”侍女扶着软下了身子的人，一时也急出了一头的汗来，还没等轿夫去把药铺里的大夫请来，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迈入了轿前，径直蹲下了身体，不由分说地就抬起了女人受伤的那条腿来。
“姑娘，莫怕。”脚上的鞋被除去，然后被一只大手紧紧揉捏着，脚踝处的袜子也被拉下了些，露出了被咬的痕迹，自她的视线看去，只见这男人然后俯身探来，伤口跟着被吮出了血。
当这人轻轻放下了她的一只脚，起身站起来的时候，嘴唇还带着一点被血染红的颜色，配上那张凝眸而来柔情似水的眼神，不由让受惊的人身上更软了些，一只手还被这人攥在手里，“你还好吧？”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点了点头，然后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来，随即有大夫赶到了，检查过后留下了一包药粉，说那蛇是无毒的，不必担心。
“如此我就放心了，方才惊鸿一瞥间见了姑娘慌张不安的样子，着实让人揪心，所幸天佑美人儿，无碍就好。”薄唇勾起，轻声说道。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我眼下行动不便，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备上些好酒好菜也好聊表谢意。”
“多谢姑娘美意，在下却之不恭了。”两人相视一笑后，便相伴离去了，他临走前默默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在街角站着的人，然后才转身离开。
梁辰冷笑一声白眼望天，只觉得某人倒真是会出主意，怕是也用不了多久，巫城里又多了一件茶余饭后的趣事，肯定比梁音来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