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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语金     逝后至候txt下载     逝后至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贵客

    议事厅里,柳因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了,左手边隔着一张桌子,桌上还堆着厚厚的一沓册子,旁边坐着一个聚精会神埋头于手头一页纸上的人。

    这人听见了椅子响动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略显青嫩的面孔,南毒特有的精致五官在这个少年的脸上本应更显朝气,此时却是无意间透露出了仓皇和愁绪来。

    柳因风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杯茶,转头瞥了那人一眼,只见他抬手抹去了脸颊上的一点汗意,一时间似乎连左边脸上的面记都更显眼了些,所幸她没急着说什么,而是让人翻腾着手里的东西,自己又忙活了一阵儿。

    这个少年名叫梁晓,在南毒中算是长成了的一代,也是其中扎实沉稳的一人,也正是因此,有关南毒与外面往来的账目几乎都是由他来做的。

    但是有时候,有些事情似乎还是需要一点儿天赋的,否则难免会让要完成的人倍感压力,有时候甚至手忙脚乱,就比如眼前的梁晓。

    他连连翻了手里的东西几页,不觉就有些冒汗了,一阵无果便又要去掏压在账册下头的算盘,刚拿到手里正要用时,一下子倒像是有些无从下手的样子,抬眼看向了柳因风处,终于还是把东西都放下了,然后只拿着手上的那本账册走了过去。

    “妥了?”柳因风看着来到了眼前的人,虽然从那神情上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不过还是问了一句,只见他有些窘迫地摇了摇头。

    她本来也没有为难人的意思,便摆了摆手,干脆也没去接梁晓手里呈上来的账册,“你继续忙吧,虽然我回来问起的突然,你可能没有准备,但是账目的事情总归是不能乱的。”

    梁晓马上跟着点了点头,“嗯,我一定会尽快弄好的,就是这一个多月以来,二姐你和楚怜都不在,好像和外头那些人的往来都松散了些,所以……”他忍不住还是辩解了一句。

    “你忙你的吧。”柳因风说道。

    梁晓应了一声,然后又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这回他显然放松了不少,终于开始有条不紊地翻看起桌上的东西,旁边柳因风就靠坐在椅子上,不时听着响起的拨弄算珠的清脆声音。

    安静了片刻之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议事厅外传来,柳因风正抬头看去,就一眼撞见了匆忙走进来的楚怜。

    楚怜长长呼出一口气,奔着她就走了过来,“二姐,有客人来了,说是梁王要亲往咱们这儿一趟,来传口信的人已经在林障外头等着了。”

    柳因风抬眼盯着说话的人,却是沉默了片刻,楚怜静立在旁,等待她的回应,内心却是不禁有些忐忑,梁王虽然过去曾与老当家甚至方物长老都有过碰面,但却也从没有哪一次是到南毒来的,如此匆匆传来的一个消息,一时不能不让人多想。

    “来人的意思是要我们出门相迎等待召唤,还是说梁王他本人要亲入南毒之内?”考虑到来人身份并不寻常,柳因风不得不多问一句,虽然她并不认为梁王会愿意冒险过林障,到这未知之地里走上一回。

    楚怜脸上的神色也有些紧绷,“好像是说要亲临南毒之内。”她沉默了片刻,想起了什么,便又说道:“会不会是因为这两天传的满城风雨的,那个贵夫人的丑闻?”

    对此,柳因风显然是并不这样想,“不至于,别说只是个王族亲贵,就算是梁王自己的夫人,也未必会让他亲临这一趟,不过算了,既然人来了,我们自然是要敞开大门相迎。”

    一阵未雨绸缪后,她却是又多了些打算,对楚怜说道:“让南毒里的人都各自在自己屋里待着,没事不要出来走动,至于梁王将要到来的消息,也不必声张。”

    “是,我知道了,这就去准备。”楚怜转身离开了,一并带走了抱着几本账册的梁晓,柳因风便又坐了下来,静待会来到的一人,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倒是有些在她的意料之外,因为她一时间忘了还有个原容的存在。

    林障之外,今日的原容仍摆了张桌子坐到了一旁,懒懒地晒着太阳,所幸那块儿写着两个字的牌子不在身边。

    他隐约从林障外头以及看门的人身上,觉出了点儿不对劲儿的地方,不过也没细想,毕竟他对于南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并不上心。

    然后又过了一阵儿,就在他半眯着眼睛沐浴着阳光的时候,眼前站停下来一个人,将那道光变作了阴影,原容睁开眼睛看去,只见面前是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身后不远处还站着随行的几人,身挎兵器,但一眼看去并非江湖之人。

    至于一下子站到了眼前的男人,原容并不觉得自己从前见过,但看这人眉宇间自有股气势,一身行装虽然并不张扬,但也绝非凡俗之辈,脸上挂着笑容,显然是冲着他来的,原容虽然已经是遮掉了碍事的面纱,但也并不觉得就会被人认出来。

    “这位就是原氏二公子原容吧,听闻阁下师承彭祖门下,今日有幸一见,实乃荣幸。”

    原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视线默默打量在这人的身上,然后他闪眼就看见了匆忙出现在林障外头的楚怜。

    楚怜见了眼前的情形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便也立刻走上前去,相迎这位已经来到了此处的贵客,“恭迎梁王,里面已经备妥,请您入内。”她说着拿出了一个小的药瓶来,“林障之内毒气毒物不少,为了确保您的安全,只能请您先服一粒这个药丸。”

    梁王看了呈于眼前的东西一眼,一时却没有做出回应来,他身后随行的一人这时走上前来,先从楚怜的手里接过了药瓶。

    原来这人是梁王。一旁的原容此时也清楚了来人的身份,而且从楚怜的态度来看,这对南毒来说必然是一件值得重视的事情,他一下子倒是更多了点儿兴趣。

    “这药总归还是少吃的好,我这儿倒是有一物,可伴梁王平安入内。”原容说着从身上叫出了蓝蛊来,然后伸手递了过去,梁王这次倒是接过了爬到手上的蓝蛊。

    当柳因风接到了梁王到来的消息走出去相迎的时候,不想就看见了原容在侧,相伴而来的两个身影,她下意识眼皮跳了一下,还是面带笑容走了过去,“恭迎梁王至此,我南毒的荣幸。”

    原容此时笑看来一眼,却是转而对着身旁的人抬手道:“那我也多谢梁王相邀了。”

第92章 梁王

    原容的手上爬着那只蓝色的蛊虫,自手心于指间各处仿若嬉戏一般。

    柳因风冷眼扫了那边一眼,对于堂而皇之加入到宴客台面上的第三人,显然心存不悦,但是碍于另一人的在场,却不好言明。

    “看来是我会错意了,梁王今日到此,恐怕是另有要事。”若不是有备而来,梁王也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和原容走到了一起,而且光看态度也可知一二。

    在座的人皆是心领神会,梁公笑着敷衍了一句,偏头看向了原容处,“既然原公子在我们楚地境内,自然是该认识一下,正好借着南毒这风水宝地,也亲眼见识一下南毒的风光。”

    “客气了,既然南毒在您治下,也就不必见外了。”原容一副反客为主的架势。

    梁王显然是有话要说,并不仅仅局限于只是与人打个照面而已,“听闻原公子一身的好本领,更是精通养生之道,其实我对有关彭祖的传闻一直心生向往,希望有机会也能习得一二。”

    原容笑了笑,对于这般言论倒是也并不觉得陌生,“梁王过奖了,只不过如您一般终日劳心费神之人,总是无暇分心,不若我给您一个简便的方法,”他说着又伸手亮出了蓝蛊来,“用它拿来一滴血,我亲手为您配制一粒丹药,虽不能说是一定起死回生,但绝对大有裨益。”

    梁公这次面对他手中的蓝蛊,却是没有像在林障外头时直接伸手接过,思索了片刻,终于是在原容张口说道大可好好思虑这话过后,然后面带笑容伸过了手去,“如此是要烦劳原公子了。”

    柳因风默默在边上看着,心里倒是有些讶异于原容此次痛快的举动,心里不由地多生出一分防备来,不过眼看着蓝蛊吸血渐显出红色,随后他倒是自然收回了蛊虫,似乎也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待丹药完成时,我自会让人给梁王送去,到时就要劳烦柳当家了。”原容抬头和她的视线相对,眸种闪过一丝狡黠,“如此我也就不在此继续打扰了,二位继续。”

    原容转身离开,梁公亦起身相送,直到目送了这人离去,“看来梁王对于原容这人倒是颇为在意,或者您也是将传闻中的长生不老放在了心上,相信他所谓的丹药也能有如此功效吗?”

    “若真是如此,想必也没有谁会放弃这样的一个机会,或许柳姑娘此时不以为然,即便换做是我,再早几年也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柳因风面对眼前的人,一时却并不能理解这话中的意思,“您如今正值盛年,似乎过于忧虑了。”

    梁公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我的长子今年已有十岁了,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相助我的父王做了不少的事情,亦心有明志,为了将来梁国的社稷能做些什么,奈何此子平庸,如今可见一斑,我每每想来,都觉不安。”

    柳因风沉默了一阵,转而却是因为梁王接下来的话而稍稍变了脸色。

    “我此次亲来,其实也是有一件事情,希望能与南毒更进一步,也是为我的儿子,来日梁国的君王觅得一位王妃。”也不算是转弯抹角,他张口说道。

    柳因风连视线都冷了冷,“依您方才话里的意思,怕是要找一位有南毒血脉的人才是,这倒是也不难,说来还是南毒的荣幸才对,如此我便将梁王的意思传达下去,相信自然会有人自告奋勇吧。”

    “柳当家大约有些误解了我的意思,自然不是随便的一个人。”梁王的视线落在了对面的人身上,脸上倒还带着笑意,“梁方物既然已经随了雍王的脚步,不知何时选定下一个坐镇长老位置上的人?”

    她这时倒是笑了,意思却是也在明白不过,“梁王今日前来怕也不是为了一门亲事,而是质问南毒而来的吧?南毒偏安一隅,自然仰赖梁国的安定,梁王若是对此怀有疑虑,我倒是无话可说了。”

    “柳姑娘言重了,南毒于梁国之中,一向备受瞩目,也正是因此,难免让人更多了几分关注,何况梁方物不是任何一个普通的南毒人,跟了的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对象,如今北方之地,除了齐国之外,便就是雍王兄妹的天下,终有一日,南北之间的界限也会被打破。”

    言及此,她脸上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天下之势自有时,南毒无心,亦无意于干涉其中,梁长老与雍王之间,在南毒看来从来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南毒之人从来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利益权衡之下,也不因美色担祸国之名。”

    梁公静听在侧,一时地垂下目光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我方才便已经说过了,南毒的立场植根于梁国楚地,国泰民安是我们所愿,有英明君主在上,亦是我们所愿。”柳因风一字一顿,将一切说的明白。

    梁王半晌点头看了看她,脸上重现笑意,“我此时确实也能够明白,为何南毒有一日能听命于一个血缘关系以外的人,有柳姑娘当家南毒,也是不少人所愿吧。”梁公说着自桌上抽手站了起来,“不过关于与南毒结亲一事倒是我本心所愿,我儿虽未必是一盖世明主,但品性也不错,不知柳姑娘意下如何?”

    “姻缘一事,还是要看各人的意愿,我南毒向来也没有强迫于人的意思,再者是与小王爷年纪相仿的女子,实在也没有合适之人。”柳因风也是如实说道。

    “这些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柳姑娘若是愿意,不如我先安排小儿哪日亲自走一趟,你也先见上一见,或者就能彼此中意也未可知啊。”梁公看着起身绕过桌子走来的人,从头到脚看了一眼,却是不由点了点头。

    柳因风脸上的表情都跟着僵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是会错了意,“您说的是我?”

    梁公应声称是,一副却是如此的样子,惹得她一下子站定了脚步,没再往前,只好说道:“梁王方才才说,儿子不及于您,不怕百年之后梁国旁落,到了枕边人的手里?”

    梁公愣了片刻,然后跟着笑了笑,也知此事不成,便也只当之前的一切如玩笑一般了。但是比起这件事情,他倒是在临行之前从柳因风的口中,听到了些或许更有意义的话。

    “既然梁王今日来了,有一事我想提前告知于您,今年的三月暮春之时,南毒之中会有一场春日之宴举行,到时会有来自其他包括南淮以及灵隐的人到场。”柳因风说道,“我想您会愿意听到这个消息的。”

    梁公思索了片刻,与之相视一眼,“柳当家所言此春日宴,可有深意?”

    “对于南毒来说,至多是扬名与日后的安定,若是以天下之忧计,则要看您了。”

    “这么多年了,吴越两国间也该有所变化了。”

第93章 宝贝

    送走了梁王之后,柳因风回来刚走到风柳院的大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墙立在那里,这回她倒是没有径直忽略了这人,而是在行至大门前转身面向了原容的方向。

    原二公子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唇角带笑看着这回主动停留下来的人,手里明晃晃摆弄着一只小的药瓶,不急不忙的,似乎是等着人开口。

    “原容,你要了梁王的一滴血,是什么意思?”她直接开门见山道。

    “不过就是一滴血,既然他都愿意给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还能借机要了他的命不成,我与梁王又从无交集,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只消等着丹药练好的那一日,得了我的通知让人给梁王送去就是了,”他末了倒是还补充了一句,“放心吧,出不了事情的。”

    以她对于这人的了解,柳因风对此倒是并不全信,“你会这么好心,平白去做这么一件事情?”

    原容叹了口气,跟着无奈状摇了摇头,“你怎会如此想我,我这人难道不是一向乐于助人吗?再者说了,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总得表示一下吧,再说也不过就是一颗延年益寿的丹药,他再省着吃,也多活不了几年。”

    “一切真如你说的这样就好。”毕竟事情中间涉及南毒,她还是忍不住一字一句从这人口中确认了一遍,虽然原容的话向来并不是一诺千金。

    柳因风得了这些话转身便要推门离开,还没跨进门里,一只手出现挡在了面前,她不由扭头往旁边碍事的人身上看去,脸上已是清晰可见不耐烦的意思。

    “柳当家不想知道的更详细一些吗?关于方才说说的丹药?”原容眼角带笑,一副循循善诱的姿态。

    柳因风转过头来,好整以暇看了他一眼,到底也没从脸上表露出半点兴趣来,就在她抬手打开了拦路的那条手臂的时候,只听见耳边的一个声音响起道:“我记得不久前的早上好像有个身体不适的小孩子……”

    她方才迈进院里的脚步终于又退了出来,一下子好像明白了些这人是什么意思了,只是想来也不会如此简单,难道仅仅因为原二公子想要证明自己其实是个乐于助人的人?

    “原公子有话不妨请直说,关于你对梁王提及的丹药,是否对于南毒血脉先天之症的孩子也会有效果吗?”

    原容半仰着头连笑容都灿烂了不少,“我的血究竟能有多大的作用,看来你还并不十分清楚,如此说来,柳当家应该要先对我本人好好从头了解一番才是。”

    对于如此的话,柳因风倒是第一次没有直接一计白眼,相对然后转头走开,关于原容前半句说的话,她心中大约知道其中的真实性,否则自始至终南毒也不会给予这人如此的自由和特殊对待。

    只是……要真的说到原容这人,柳因风自觉并不想要与之相对,哪怕是因为一些正经不过的事情,她对于这人的某些印象,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了,而且实在也觉得原容这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看清的一个人,或者也是因为发生于自己身上的事情,难免心有忌惮。

    “原公子既然要了梁王的血,意思是制成的丹药是要针对一人完成的,除了你所谓的延年益寿,还会有怎样的用处?”柳因风此时也算是认真问道。

    “要不要他的血其实也不是什么必要之事,只不过他总要先坚定一下自己的意愿,是否愿意在我手里冒一回险,我当然不可能直接告诉他人说是只用我的血,那对我而言有何好处?”原容这话说的倒也不错,也确实像是他会说出的话来。

    柳因风抬眼定定看着他,然后只见原容抬手晃荡了一下手里拿着的那只小药瓶,“这里装的是我的血,用在梁王身上我恰好剩下来的,想必正好能用在一个孩子的身上。”

    “那就多谢原公子了。”柳因风上前一步伸出手来要去拿,原容却是立马有收回了手去,故意藏在了后头。

    柳因风下意识蹙起了眉头,深深吸进了一口气,然后抬眼看向这人,“原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啊,想要吗,我的血?”原容一边笑着,一边又把手里的东西拿到了眼前来显摆。

    柳因风耐着性子回答了他的问话,“想,原公子是诚心愿意给吗?”

    “自然,我怎么也不能拂了柳当家的意思,”原容说着上前一步,脚尖对着脚尖,站到了柳因风的眼前,眼看她忍住了躲开的意思,唇角不由勾起了一个撩人的弧度,“其实我这儿还有一样好东西,特意为了柳当家准备的。”

    柳因风的目光从他手里的一支小瓶子上移到了这人的脸上,对于原容往前探过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后仰着身体避开了些,然后就被一个力道一左一右给抓在了手腕上,一时挣动不得,“那可是要比我的血更珍贵,一滴顶十滴的那种。”

    还没等她用力甩开这人,原容倒是及时松开了手,然后自觉后退开半步淡笑着朝她看去,柳因风冷眼瞥过这人,最终凌厉的视线定格在了递到眼前的那个小瓶子上,这回倒是轻易拿到了,只是当她转手把东西交给了身后的楚怜,然后交代她把东西拿给梁楚笙的时候,某人这回倒是伸手拦住了楚怜的去路。

    楚怜愣了一下,站停在原地,只能转头又去看柳因风,“二姐……”

    “原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方才不是已经把东西给我了吗?”她忍不住只得开口说道。

    “自然,不过对于一个刚刚献了血,又对于南毒做出了如此贡献,并且日后说不定更加有用的人,柳当家不该表示一下吗?”原容有恃无恐地开口道。

    柳因风拿眼睛扫了这人一眼,想了想所谓的表示,一时却也说不出话来,然后只见原公子的一双眼睛越过她朝身后的院子里看去,“所谓的待客之道,不是就该让客人住的舒服吗?不过说起来,在这个地方,好像还没有比这风柳院住起来更舒服的吧?”

    她半晌没说话,某人却是也不着急的样子,笑着在原处等着,“既然原公子这么喜欢这院子,那就住下吧。”

    “啧啧,柳当家这是诚心邀请的意思吗?”他不由地得寸进尺,在看见柳因风变了的脸色之后,便立刻摆摆手朝着门里走去。

    柳因风冷眼看着进门的人,心绪还没平复过来,突然听见楚怜叫一个人的名字,她转头看去,果然看见了曾柔。

    “你回来了啊。”

第94章 入住风柳院

    “二姐。”曾柔缓缓低下了头去,说道。

    柳因风将出现在眼前的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除了脸色有些难看之外,好在倒也不见其他不妥的地方,不过也就在她停在院外的这会儿功夫,里头包括犬吠的嘈杂以及原容刻意逗弄的声音,却是已经要乱成一团了。

    “回来了就好,你先去好好休息一阵吧。”柳因风定定看了她一眼,不由松了一口气,不过眼下却也顾不得其他,忙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饺子正追着一个人汪汪叫个不停,原容却毫无闯入者的自觉,大摇大摆地仍要往里去,对于正开门要往她房间里去的人,柳因风毫不客气地拽了一把,然后抬手指了指边上挨着的一扇房门,“你要住就住这儿,其他地方禁止擅入!”

    “啧,柳当家这变脸也太快了点吧,明明刚才还那么温柔地和我说想要的吧。”他说着转到了那扇门前,然后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其实这个地方原容本就不陌生,自然也包括她伸手指向的那个地方,风柳院里一共其实只有两间卧房,除了柳因风住的那间之外,余下的一个就是西边紧挨着的那个小房间,之前他搬到这院里来住的时候,住的也就是这里,也正是因此,眼下反而颇有微词。

    “你这房间确定是给人住的吗?”原容一边嘴上抱怨着,一边倒是很自然地走进了屋里。

    犬吠的声音不绝于耳,响彻了整个院子,院外的大门口,站着两个朝着里头看去的人,曾柔的视线从那扇开启,复而又在柳因风身后合上的房门处收回,自言自语般说了句,“他们住在一起了。”

    楚怜这才从闹腾的院子里移开了目光,转眼看向曾柔处,只见她低垂着视线脸色黯淡的样子,一手还握着那把,当时二姐亲手拋进了通天林境中的揽月剑。

    “曾柔,你还好吧?”她打量着这人说道,不知怎么的,从这看似平静的脸上,好像觉出了些道不明的情绪来,一闪而过,恍若本来并不存在一般。

    曾柔淡笑着朝问话的人摇了摇头,“就是一路上有些累了,那怜姐,我先去休息了。”她说完便也就转身离开了。

    楚怜看着一个背影默默走远,不禁去想关于曾柔之前,包括神志不清,行踪不明的许多事情,但显然眼下并不是个开口询问的好时候,她大约是真的累了,该好好休息一下,既然二姐也已经发话了,想来这些事情自会有弄明白的时候。

    “原公子,你住在这里可以,但是我要提前和你约法三章,你若是觉得不可,那我也不好强留人在这院里。”她身后抵着房门,还能感觉到外头饺子不时躁动的声响。

    原容在这间并不宽敞的小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退后一步,在墙角的那个有些简陋的床上坐了下来,还伴随着一声木板吱呀响起的杂音,“你说。”他抬手做请,对于柳因风一副认真的样子,倒是觉得有趣儿。

    柳因风一一细数道:“第一,我的房间无事不得入内,”她目光落在原容的脸上,在那人嘴唇轻启刚要开口说话之际,先行补充了一句,“有事亦不可。”原容挑眉刻意叹息一声,然后歪头看向她,等着接下来的话。

    “第二,在风柳院内,无事不要频繁来去,最好不要走出这间屋子,我不喜欢人吵吵嚷嚷的,尤其是惹得饺子狂叫个不停。”

    原容脸上的笑意倒是不由黯淡了一些,却也有些无可奈何,不过嘴上仍忍不住,“要我说,这只狗就是欠调教了,你要是把它交到我手里,不出半月的时间,保证还你一个既懂事听话,又聪明机灵的好狗来。”

    柳因风淡淡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说道:“你有那时间和本事,就该好好调教一下自己,它不用你操心,你最好也别惹它。”

    对于某人这高下立见的差别待遇,原容不由投去了一个冷眼,不过一想到自己方才竟和一条狗一般见识的时候,心里就更不舒坦了,“你不在的时候,它可是乖多了,才不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狗仗人势。”

    柳因风不耐烦地盯着这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房间里有此一个实在多余,原容抬眼间大概也是从她明摆着的表情上,看出了底下的意思,便也立马端正了态度,“好狗,看主人就知道了吗,对了,约法三章的第三章呢?”

    “待定,如果原公子能好好遵守了前两条,或者就没有第三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柳因风抬眼扫了屋里一圈,这房间她其实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进来过了,怎么如今看来好像比以前印象中的还要再小一些,不过这么看来,给这人住倒是也不算太可惜,谁叫他自己乐意呢。

    原容总算是坐够了,拍拍衣服站了起来,虽说是自己提议的,还是掩盖不住有些嫌弃的样子,尤其是这房间一看就是有一段时间又没打扫了,“我说你这好好的一个风柳院,怎么就准备了一间又小又磕碜的房间来给人住啊?柳当家这么气派的一个人,这也不像是你的待客之道吧。”

    “我这里从来不留人,从来也不会有谁那么不开眼,放着高床软枕不睡,偏偏往这儿凑。”柳因风瞥了他一眼,语气淡然,倒也没有说的更难听。

    原容听了这话倒是一下子挑起了兴致,从前他虽然觉得这房间有些奇怪,还是紧挨在柳因风的卧房旁边,两个床榻一墙之隔,不过倒是也没有细想,只当是个摆设或者放杂物的地方,但这房间虽小,但分明是有住过人的痕迹,就连床里头的那面墙上,还隐隐约约能看见些描画的痕迹。

    他往门口走去,挑眉看向柳因风,“既然这里没有过别人,那这房间是干什么的?别告诉我是给院子里的那条狗,当狗窝的吧?”

    柳因风蹙眉冷眼看去,也不准备继续留在这里,转身拉开了房门,“这个房间是从前曾柔住的,不过你要说是狗窝也行,正好留给你。”

    楚怜正在门外不远处站着呢,不好推门进去,就一直等着里头的人出来,这时房门打开了,两个倒是一前一后都来到了院子里。

    柳因风嘴里的话,实在也没给他造成任何的影响,倒是笑意不减,“既然柳当家松口说给我了,那我自然得好好住着,等打扫干净了,我立马就把东西都搬过来,不是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吗,怎么说也是同船共枕过的缘分,以后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了。”

    “当时那甲板上好像有一只被捞起来的王八,你怕是上辈子和它修得百年吧。”柳因风转身头也不回地进到了自己的房间,楚怜跟进去的时候,只见她一个人没什么表情坐在椅子上。

    “二姐。”楚怜刚一开口,柳因风就抬眼看了过去,却是开口说道:“我记得还有条蛇鞭,你给我去找来。”

第95章 议事

    清晨的议事厅里,这时本该清净无人的地方,如今已经传出了不少的声音来,两排椅子上坐满了人,各人身后还扎堆了几个站着的,除却楚怜之外,眼下到场的几乎都是男人。

    今日并不是例行开会的时间,众人聚集在议事厅里,情绪飞扬地议论着什么,显然是有事情发生,随着又一个人出现在议事厅的大门里,屋里的声音停了一瞬,在看清了来人后,便转头回去继续本来的话题,其中倒也不乏不屑的冷哼声响起。

    楚怜朝着门口处点了点头,然后眼看着手拿着剑的曾柔和身后随行的两人一并走进了大厅里,曾柔也没再继续往里进,而是靠门站在了那里。

    议事厅这地方,从前是不许南毒血脉之外的人入内的,不过这规矩渐渐地也有了变化,尤其是在柳因风当家南毒之后,便也更加

    楚怜的目光不由地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只见曾柔一如往常般静静站着,与周围喧闹的人仿佛是在两个世界里,虽然是一副平静安然的神情,却不知怎么的似乎透着些冰冷之意。

    曾柔从前也是这个样子的吗?她心中闪过一丝疑问,不过却也始终是自我感觉作祟,找不出一个明确的回答来,或者是因为曾柔手里拿着的那把剑吧,宝剑的锋芒是即便不出鞘,似乎都让持剑的人更多了些孤高之感。

    又或者是……楚怜不愿继续想下去,通天林境中的幻觉并没有因为时间而就此忘却,她实在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幻想而去揣度他人,即便不愿承认,那到底是一种心魔,照出来的至少自己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楚怜的视线一直浅浅停留在曾柔那里,所以当那人的神情陡然变化,原本的默然和疏离被瞬间打破,眼中闪过一道光的时候,她转眼看见了大步跨进门内的柳因风。

    议事厅里本来的高高低低的声音,一时间也都归于了平静,柳因风径直走到了上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这才放眼朝着下面的人淡淡扫了过去。

    她才吃了早饭过来,虽然还不明确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基本上该来的都来了,但下意识只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但显然,每个人对于事情的定义都不那么一致,而她一向和底下那些坐在椅子上,有些资历的南毒人,并不是每次能顺利达成一致。

    柳因风也没急着开口,很快前头坐着的一个看着三十几,其实四十开外的男人坐不住了,“因风你回来啦,我们也都有些时间没见你了,也不想到你院里去打扰,看见你好好的,我们也都能放心了,本来你才外出归来,是该再好好休息几日的,只是这事情吧,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您说,我这一大早的,倒还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闹心的事情。”

    有人直接站了起来,脸上怒色可见,接过了方才那人的话,向着她说道:“林障外头那些闹事的人实在是太猖狂了,围在那儿叫嚣也就罢了,来往进出的都不得安宁,哪个一时不备,掉了一只鞋,转眼就不知被围上来的哪个给抢了,只能光着脚回来。”

    柳因风一时默然无语转头看向站在右手边的楚怜,只见她唇角带笑刻意忍耐的样子,也知道那所谓的闹事者,又是一些慕名而来守在南毒外头的人。

    她脑子里倒也跟着浮现出方才话里的一幕,不由轻咳一声,“嗯,回来了就好。”

    底下的人显然是心绪未平,“我们南毒人又不是养在圈里的宠物,只想过最初安然宁静的生活,不想被拿来当做消遣,也不需要更多的外人夹杂在其中。”

    这话显然是有发泄的意思在里头,但是最后半句一出,包含的就不仅仅是针对林障外头的是非,还包括南毒之内所谓的“外人”。

    随着话音落下,空气陡然沉静了下来,原本还情绪满满的那些人,也不禁有了些闪躲,上头坐着的那个人是柳因风啊,虽然还从来没有人把她归为外人那一类,但她确实也是南毒之中最特殊的存在,也是她很大程度上促成了南毒与外界的关系。

    反对柳因风倡议的事情,不就等同于质疑她本人,自底下而来的视线悄声扫过柳因风的身上,想知道方才那很是不留情面的话,是不是惹恼了这人。

    柳因风脸上的神色自始至终就没变过,连眉头都没动过分毫,看底下的人这会儿倒是平静了些,她抬眼将视线放在了最后说话那人的脸上,“吃饭了吗?”

    这人比柳因风还要年长几岁,听她这么说,一时倒有些慌张不安了,“吃……吃过了。”

    “吃饱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就没再移开。

    “嗯。”这人勉强答话,却是不明所以。

    柳因风视线淡淡瞥过,顺带着扫了一眼底下面色各异的人,“我还以为你就和外头的那些花叶草木一样,晒晒太阳,再淋点儿雨,不必一张嘴吃饭呢。”

    与柳因风对话这人抿着唇退后一步坐下了,下意识缩了缩自己略显圆滚的肚子,周围的人也跟着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倒也没有了说话的人。

    柳因风往底下看去,然后就看见下面站着的一人中,还有个举起了手来,“阮宁,你有话就说”她忍不住说道。

    “其实近来关于林障外围的安全确实有些问题,大多数人倒是进退得宜,也有些行为颇为过分的,有的人甚至趁我们的人不备,往林障里头不知道抛些什么东西。”

    阮宁接着解释道:“最近有一种说是由齐国冶火制出来的小圆球,本来是抓捕一些小的猎物用的,一旦不小心碰到了,一头紧紧缠在身上,另一头会跟着射出一条韧性极好的金属线直接钉在地面或是树上,一时片刻都挣脱不得。”

    柳因风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不觉轻蹙了下眉头,下意识把自己的一根指头掰出了响来,“你去找一下魏时雨,他府上有不少自齐国而来精通这类技艺的,凡是冶火做出来的东西,自有玄机在里头,到时会有解决的办法,”她想了想又额外嘱咐道:“以后对于前来的人,要更加留意一些,为了里头人的安全也是,还要防止有些不知轻重的贸然闯进了林障里,再出了事就不好了。”

    “是,我这就去办。”阮宁点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我想你们的事情大约是说完了,接下来我宣布一件事,”柳因风站起身来,一眼看去,“之后的三月暮春时,在南毒中会举行一场春日宴,到时会有自南淮以及灵隐而来的人,希望到时南毒中的所有人都能全力以赴,以东道主的身份,办好这件事情。”

    她最后补充道:“如果在座各位谁有疑问的,现在可以说出来。”

    “我赞同此事。”门旁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众人的视线不由转向了说话的曾柔身上。

    “这儿也有她说话的份儿。”随之而来的声音却是也跟着响起,相反的,其中也不乏一些附和着曾柔的话,同样表示对柳当家宣布的事情表示支持的声音。

    事出突然,自柳因风宣告了这件事情起,议事厅中各种议论便因此又响了起来,几人两两对看过,一时却也没有人真的站出来开口,柳因风的目光落在了右边第一个位置上坐着的人,“宵伯,不知您有何意见吗?”

    梁宵鬓边已见白发,左侧脸上的面记格外清晰,遗传了南毒血脉的面容可见被岁月雕琢过的俊朗颜色,脖颈间倒是爬满了细纹,“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南毒在手里也是有目共睹的,不过此事听来却是非同小可啊,你确定吗?”

    “是,或许您已经有所耳闻,日前梁王亲临南毒之中,于此也早有交代。”

    梁宵站起身来,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边上的人说道:“没什么事的话,大家也都散了吧,做好自己的事情,别总是兴师动众的。”

    大厅里的人也都开始动身准备出去了,柳因风一眼瞥过门口的方向,然后开口叫住了一人,“曾柔,你留下。”

第96章 动手

    门内一旁站着的人抬眼朝里头看了看,倒没急着马上动身,而是直到大厅里的人几乎都离开了,然后才朝着柳因风走去。

    楚怜还在旁边站着,柳因风没发话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默默看了正走来的曾柔一眼。

    要说今日的柳因风与以往相比有什么不一样的,大约就是挂在后腰上盘起的那一条长鞭,在曾柔刚要走近的时候,她顺手抽出了鞭子来,然后朝着前方甩了出去,擦着曾柔的脸,啪地一声落了地。

    鞭子长有三米开外,并不好控制,所幸她只抛出去了一半,另一半则握在了手里,柳因风动了动手腕,脸上的表情看来有些不满,腕间一抖,便将抛出去的那段重新收了回来。

    曾柔静静地看着柳因风,脸上倒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似乎方才的那一下,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停顿了片刻,便又继续往前走,眼看着一道鞭子凌空而来,这次却是准确地缠绕在了她右手拿着的那把剑上。

    鞭尾禁锢住剑柄甩手一抽,剑身顿时从鞘中飞离出去,然后又是一阵猛然地突来之势,剑锋朝着曾柔迎面而来,她偏头躲过,然后用手中的剑鞘挡了一下。

    柳因风对此却似乎并不满意,甩手一抽一挥间,又操控着剑飞了过去,只不过这次长剑到了曾柔眼前时倒是从鞭子下脱离了出来,转身间重新被曾柔握在了手里。

    楚怜此时已经站在了稍远些的位置上,将更宽敞的地方留了出来,目光在两人间扫过,一时不由绷紧了精神。

    这座议事厅虽然算不上有多大,但同时容纳百十来个人聚集在一起,共商事情,是足够用的了,只不过若是用来做些别的,例如打架斗殴一类,显然就不那么宽敞了,况且还有二姐手里的那条长鞭。

    楚怜依照命令,将这条鞭子从一个蒙尘的角落里翻出来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它的第一个用处,竟然是被柳因风拿来与曾柔相对,她自己也从没想过,二姐还会有用到这鞭子的一天。

    这么长的一条鞭子,细纹如蛇鳞状,枯黑之下隐约透出一点红色,尤其是凌空飞舞在光下时,便更加显眼,如一条活灵活现的长蛇,禁锢在了一人的手上,也因为被操控而插上了翅膀。

    在柳因风先发而来的两轮动作之后,曾柔手持长剑也终于彻底活动了起来,一招一式尽显揽月本身的锋芒,进退间与阵阵甩打而来的鞭影周旋着,直到两下纠缠在一起,绷成了一条线,再也活动不开分毫。

    柳因风率先松了劲儿,抬手将长鞭收了回来,曾柔亦持剑收入鞘中,藏起了冒汗的那只手,这才走上前来,然后抬手把揽月剑奉上,交给这人。

    “二姐。”曾柔柔声唤道。

    柳因风一手卷着手里的长鞭,盘成几圈收了回来,抬眼看去,目光瞥过了那把揽月剑,然后落在了曾柔的脸上,“不是让你休息一阵吗,怎么今天就出来了?”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柳因风一手抵在剑身上推回来的时候,曾柔愣了一下,便又听见她说道:“确实长进不少,既然用着顺手,这剑你就留着吧,以后给你当传家宝了。”

    曾柔没说话,抬眼看去时,只隐约看见那唇角些微上扬的弧度,在柳因风一贯恣意张扬的脸上,让人移不开目光,但这并不一定就是一个笑容,又或者带着一点冷然意味的嘲弄,就如她初次见到这人的时候。

    她愣了片刻,然后挺直了身体,缓缓将剑收回到了自己身旁。

    柳因风退后一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略略后仰着头,抬高了视线打量起站在那里的人,唇角的一点弧度也不见了踪影。

    “听说你前阵子出了些事情,你还记得发生了些什么,自己又做过什么吗?楚怜说她见到你的时候,是在南林的通天林境里。”

    “我也不太清楚。”她下意识轻晃了晃脑袋,连神情看来都有些迷茫的样子,“我好像确实有些模糊的记忆,隐隐约约的,并不十分清楚,不过等到意识真正清醒的时候,却是发现自己在一片林子里,幸亏二姐在剑上留下的血迹,我才能更快地从那里走出来。”

    柳因风打量了她一眼,一时间并没有说什么,倒是楚怜忍不住先开了口,“所以你是怎么会突然神志不清的?当时随二姐回来后你就不见了踪影,再出现时就连修为都高出了原本许多。”

    “我……”曾柔抬眼看向柳因风,下意识抿着唇,像是有些无法开口的样子。

    柳因风一看她这表情,不由微蹙起了眉头,要不是眼前的这个人已经长到和自己只差一个头的高矮了,柳因风都觉得她下一秒就会像小时候一样,能直接抽抽搭搭地哭出来。

    半晌之后,曾柔总算没再继续默不作声,“都是我不好,害二姐也跟着受苦了,我想如果我能再多些本领,当时一定能帮上你的忙,就不至于沦落他人手中。”她的声音不大,却是难掩沉冷,转而抬头静静看向柳因风的时候,总算缓和了一些,“不过好在二姐和原公子似乎已经消弭了误会,总算没有酿成大错。”

    听到此,柳因风脸上的神情却是跟着难看了几分,淡淡别过头去,说了句,“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原本也与你没什么干系。”她想起之前楚怜的话,便又朝这人招了招手。

    曾柔看了一眼,跟着走上前去,眼见一只手朝着自己的脖颈上伸过来,指尖的微凉让她下意识打了个颤,眼神不觉暗了暗。

    “练功讲究循序渐进,从不是一蹴而就的,我看你最好找梁楚笙看看,之前恐怕是走火入魔过。”柳因风收回了手,没想到曾柔倒是还有这份精神,明明印象中倒不觉得她会在这上面多用心。

    “二姐放心吧,我已经没事了,不过你若是担心的话,那我肯定再去好好看过。”曾柔这才多了几分顽皮的样子,脸上也多了些笑意。

    “你若是没事,也不准备去休息的话,就帮楚怜做些事情。”柳因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心绪倒也跟着轻松了些。

    一旁的楚怜只是默默地看着,一时倒是无语。

第97章 谁的过去

    一只手落在了后颈上,抓住了她的衣领,喉间被束缚着,一时有些呼吸不畅,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身上的那只手终于松开了。

    柳因风低头扫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耐烦,“你就不能走快点吗?总是磨磨蹭蹭,东张西望的。”

    “我……对,对不起。”一个小小的声音从垂着头的人嘴里吐露出来,然而这分明歉意中带着畏缩的声音,却并没有让听到这话的人有多少好心情,在听到身前那人有些不耐的一声叹息后,她赶忙往前挪了一步,匆匆抬起了头来,一眼过后,又马上低了下去。

    柳因风没再理她,自顾着往前走了,然而身后的那个尾巴却偏偏没有就此打住,反而是加快脚步跟在了后头,柳因风虽然没再回头看过,不过对于身后的情形,却是根本就不必怀疑。

    “……姐,他们说不能往林子深处去。”她看了看脚下的路,在四周越来越多的虫蛇以及怪异草木的环绕下,走得越发跌跌撞撞,只得加紧脚步,试图贴近前头的人。

    柳因风连头也没回地继续大步往前去,仿佛周围的一切本应让人畏惧的东西,都是不存在一般,更别说那句听来就轻飘飘的话,还有总是要哭不哭,唯唯诺诺的声音,“你如果害怕,就别跟着进来,自己转头回去。”

    她不想往回走,不论是林子里长长的掩映在草木毒物间的不明之路,又或者是林子里头那还有许多人的地方。

    于是她只能紧跟着前头那人的脚步,努力让自己忽略掉某个挂在枝头上吐着信子的长蛇,一只大肚子结网的蜘蛛,又或者是不小心擦过身上,就让人痛痒难耐的怪异花草。

    走在前头的柳因风一往无前,身后偏偏还跟着一个畏首畏尾的人,这样两个人走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却还是会如此继续下去。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怪鸟的声音,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抓前头的那人,然后就撞到了回过头来,仰头看去的柳因风的腿上,一个不稳,又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的杂草里。

    柳因风正循着鸟鸣声传过来的地方,根本没空去理会旁的,在随后又响起的几声鸟叫之后,然后便拔腿朝着一边林木幽深繁茂的半阴影之地走了。

    一见柳因风要走,地上的人慌忙爬了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草屑和小虫子,拔腿就小跑着赶了上去,“姐,姐!你等我!”

    空中突然掠过一道阴影,自高高的树冠间俯冲而来,她心中陡然一惊,脚下一个不防备不知绊到了什么,狠狠擦着地摔了出去,身后怪鸟的叫声越来越近,她惊惶间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尖嘴的东西张着利爪朝自己飞来。

    前头突然响起了一声口哨声,那声音随即变得婉转又尖锐起来,和鸟鸣声交叉在一起,然后变成了一个调子,那个追来的阴影最终在头顶掠过,跟着不知飞往了哪个树丛里。

    她慌忙地站起身来,只想着飞奔离开,然后就听见一个声音于林中响彻,“趴下!”

    耳边一阵嗡嗡的,好像有什么正抖动盘旋着的声音,眼睛里只能看见一个人的影子,腿肚子打着转,脚下发虚,除了逃跑,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当她回过神来时,已经来到了一棵大树的背后,一只手正被人抓在手里,她扬起头还没来得及找回自己的声音,一个巴掌就结结实实落在了左边脸上,嗡的一声,整个人变得蒙蒙的。

    “跑,你跑什么跑!?让你待在那里你听不见吗?”柳因风气急败坏的声音迎面而来,也让她彻底回过了神。

    “我……对,对不起……”抽抽搭搭的哭声里混杂着些并不怎么清晰的话音,柳因风冷冷看着面前一张哭花了的小脸,忍着把自己的火气给平息了下去。

    所幸虽然是个爱哭鬼,但一向声音不大,抿着唇默默忍耐,一副被欺负了委屈地不得了的样子,如此虽然也并不怎么好看,但总比某些摧残耳朵的嚎啕之声好了不少,要不然早把这人赶到不知哪里去了。

    “别哭了,走吧,这就回去了。”柳因风拉着一只脏兮兮的手,穿过林障,去找回去的路,“我说你一天到晚怎么有那么多眼泪啊?哭不够似得,赶紧给我擦了。”

    痛吗?耳边一阵嗡嗡的声音过后,脸颊上好像被烧红了似得,滚烫着,她不敢伸手去触碰,怕被以为是在意这一巴掌,也不想被人看到这个样子,所幸是在空无一人的林子里。

    那时的她,心里却因此而感到庆幸,“没有人看到二姐打了我,还好……”

    曾柔低低笑着,一手轻按在左边脸上,仿佛那里有个经年未消的烙印,自喉间发出咕哝的声音,眼眶发红,像是充血一般,“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和谁的过去!我倒要让你看看,和我有没有关系!?”

    她右手间猛地一用力,手里的剑被深深插在了地里,然后拔剑出鞘,疯狂地在林间挥舞了起来,虫鸟俱惊,如同遭遇狂风过境,逃之不及,在剑身凌厉的锋芒之下,零落一地。

    胸膛间剧烈起伏着,下一瞬,红通通的眼睛陡然自阴郁变作了戒备之色,凌空往前头掠过两米,正看见一个人伸长了脖子打探而来,见到她靠前时显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不好意思啊,我也是听见了动静才过来看看的,你是南毒的人吧?”虽然看眼前这持剑的人一身冷然暴戾的气息,但一般能在林障中如此来去自由不受影响的,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才对。

    曾柔冷冷打量着这突然出现的人,倒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外人,既然能好好地待在林障里,大约是请来的客人,不过这在她看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如此更好,算是一箭双雕……

    曾柔握剑的手动了动,正要举剑而起,却是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曾柔,你在这里啊?才听说你回来了呢。”楚若淡笑着走了过来,站到了另一个人的身边,“林恩,你又到林子里来啦,正好关于那盆你让我代为照顾的植物,我有事情想问你呢。”

    “你们聊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曾柔淡淡瞥了一眼过去,飞剑入鞘,然后利落提剑走人。

    “这人也是你们南毒的吧?”林恩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再想到之前所看见的,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嗯。”楚若点头应道,看向隐没了人影的林间路,心头莫名闪过一丝异样。

第98章 楚若

    一个被篱笆围起的小院,院门在外头被栓了一下,楚若转头对身旁同来的人笑了笑,然后打开了木门,将人给迎了进去。

    小院不大,几步就到了屋子前头,“里面可能有点乱。”楚若领着人往里走,进门前不由小声说了一句。

    林恩只是笑了笑,对此只当是客气之语,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本来就是受了楚若的邀请而来,本意就是为了看看那株稀有的植物,几日下来生长的如何了。

    屋子一眼看去应该说还算收拾得井井有条,就像楚若平日里给人的感觉那样,温和又干净,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画间的田园花鸟,颇有些童趣,一切都是很和谐的样子,除了散落在桌上的一副杯碗,水渍和粥糊状的东西摊洒在上面,一只汤匙还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楚若本来是要招待人坐下的,一时又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样子,“那个,我先收拾一下,你随便坐吧。”她说着先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东西,然后连同桌上的杯碗给一并收走了。

    楚若跟着拿了水盆和布巾过来,林恩看着她忙活,便围在桌旁站着,初来乍到,一下子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我帮你吧?”

    楚若收拾的动作干净利落,闻言倒是抿唇笑了笑,细白的手指攥着布巾在桌上擦拭着,“不用,马上就好了,你先坐,我一会儿给你沏茶去。”她将脏了的布投进了水盆里,然后转身便又端着这些东西走开了。

    林恩看着方才收拾东西时隐约露出的手腕,看向楚若背影的视线不由暗了些,还不等她回过神来,突然响起的一个声音不由让人心里惊了一下。

    “你回来了,若若?”

    屋子里还有人?林恩本来要坐下的动作僵住了,抬头朝着里间一扇合起的房门上看去,只见楚若连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朝她这儿看了一眼,点头间礼貌地示意了一下,然后便推门走进了里屋里去。

    房间内随后传出不大的说话的声音,除了楚若那清灵的嗓音,再就是一个妇人仿佛有些沙哑的动静。

    楚若似乎在很温柔地哄着里屋的人,“渴了吗?今天有乖乖留在屋里了,嗯,等晚上给你吃。”询问了几句之后,还隐约能听见几声嘿嘿的笑声。

    因为院门是在外面被别上的,所以林恩便自然而然地以为屋里是没有人的,如今看来一定是想错了,而且就她方才听见的声音以及眼前的情形,林恩心中便不由地猜想,这里另外住着的,大约是个病人。

    因为方才内间突然有人发声的事情,林恩这时一个人在堂屋站着,便下意识又把通往其他房间的门都打量了一遍,转眼却是看见有一扇是上锁的,就在自己的左手边。

    那里似乎也不像是会放杂物一类的吧?而且一般在家里,应该也不会有人还特意锁上一间屋子。

    林恩正有些疑惑不解的时候,里屋的楚若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还站在那里的人,脸上不由有些歉意,“抱歉啊,一直耽搁到现在,你先坐,我去给你准备点茶水和点心吧。”

    林恩急忙摆了摆手,“楚若姑娘客气了,不过真的不用忙了,而且我也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有事的话可以不用管我,”她迟疑了片刻,想了想便还是开口道:“我刚才听见那人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的样子,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太舒服,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楚若感激地看了看她,笑容却是有些无奈,“林姑娘是山间云村过来的人,自然通晓医药之术,只不过我母亲的情况略有些不同,早先也已经求证过,并不是什么恶疾,但也不会有好转了,只是近两日着了凉,所以才不便见人卧床休息的。”

    她不觉淡淡叹息了一声,“而且你知道的,南毒血脉的人虽有异于常人之处,但也不乏劣势,寻常的药物对我们是很难起到应有的效用。”

    林恩一直以来修习医道,虽不敢说是把救人当做己任,但面对于生老病死的无奈,总像是多了几分感同身受,来到此之前她也没有想过,印象中的楚若和眼前所见,竟也是如此不同。

    “总会有办法的,只是我多钻研一些草药,倒是没怎么医治过人,你也别太难为自己,会好的。”

    “嗯。”楚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明艳灿烂,整个人仿佛一朵绽开的花,让人移不开视线,她从腰间摸出了一把钥匙,然后朝着旁边上锁的那扇门前走了过去。

    林恩眼看着她径直打开了门锁,然后便推开房门邀请人进去,原来这是一间卧房,里头布置得干净而温馨,想来就是楚若住的地方了。

    至于这房间为什么要上锁呢?即便是看了里面,林恩也仍是不解,楚若像是也察觉出她有此疑惑,便解释道:“我母亲有时候会神志不清,随手打落一些东西,我把你交给我的那盆放在里头了。”

    楚若先行走到了窗户边上,然后指着窗台上放着的一个花盆,“林姑娘,你看。”

    林恩马上走了过去,低头靠近细细端详了起来,她看了一会儿,倒不觉时间过去,抬眼就看见一双手递来一杯还浅浅冒着热气的茶。

    “林姑娘,喝杯茶吧。”楚若笑对着人说道。

    林恩这才将注意力从花盆上移了开来,不由也笑了笑,“你以后直接叫我的名字吧,说不定短时间内我还会常来打扰呢。”

    “自然欢迎。”楚若这么说着,不过视线瞥过窗台上头,却是有些不安,“是不是这盆植物真出了什么问题?我也是今早看见它的叶子似乎有些卷曲的样子,担心是不是哪里没照顾妥当,不过像是浇水什么的,我都有按照之前说的做。”

    “花草挪了地方,确实是要适应一段时间的,不过你放心,它的生命力也没有那么脆弱,只是这地泪草半喜阴,半耐阳,最好能经常挪动,多在阴暗交界的地方放一放,不久就能恢复如常了。”

    “那就好,不过若是你能亲手照料它,一定能比现在更好。”楚若认真端详着长在花盆里头,只有手指长短的一叶状的小东西,还是有些为它的长势感到担忧。

    “可惜它离不开这方水土,不然就真会枯萎了,不过有你这么个细心照顾的人,它也定会长成的。”林恩对此反而是更放心一些,“以后有什么问题,你大可以问我,就算是等我回去了,也可以鸽子通信,到时我会留下一只山间的信鸽给你。”

    “山间云村……”楚若默默念着这名字想了想,“我还从没去到过巫城以外的地方呢,那里一定很漂亮吧?”

    “倒是山清水秀,不似南毒之中热闹,我们那里的人大多都是本来陌路的走到了一起,跟着云梦常主学习些医药本领,有时种种田,采采药,我对南毒倒是早就有所耳闻,不过见到柳当家时,还是有点意外。”

    楚若的心里不由生出几幅图画来,自有一番恬淡之美,在听见有人谈起柳因风时,便自觉说道:“是啊,我们南毒的人也都很佩服她。”

第99章 拿钱吃饭

    “二姐,我进来了。”房门轻扣了两声之后,曾柔提着一样东西走了进来。

    柳因风本来就在桌旁坐着呢,这时倒是因为外头的动静,而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只是抬头看了曾柔一眼,然后示意她赶紧把房门给合上了,总算那汪汪的叫声也不至于太过嘈杂。

    “二姐,你没睡好吗?”曾柔默默看了她一眼,然后打开食盒,一样样地把里头的东西摆上了桌,最后把一双筷子放在了柳因风的右手边上,自己则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样的早晨本应是并不陌生的,因为风柳院里日常起居的事情,大多一直都是由曾柔来做的,但虽然曾柔是那个几乎每天都要在这里进进出出的人,但依然免不了被饺子追着一顿乱咬,这在柳因风看来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是方才在听见院子里传来的汪汪狗叫声的时候,她一时也分不清是曾柔该出现在这里了,还是隔壁房间里住着的某个人,蹿出屋外遭了狗的嫌弃,而且基本上就像曾柔开始问的那样,这一晚上,她还真的是没睡好。

    柳因风倒不是因为隔壁住了一个人自己就寝食难安,也不仅仅因为住下的那人是原容,否则她也不会答允放人进到风柳院。

    但是那人实在是太烦了,柳因风也不知道他是在干什么,总之一晚上没少听见吱呀吱呀的声响,不时还伴着几声轻叩墙面的声音,实在是想不听见都难。

    “咱们这房间的墙壁有那么薄吗?”桌上的早饭这时看来似乎也提不起多少食欲,柳因风低着头想了想,然后抬眼朝曾柔看了过去。

    怎么以前曾柔住在隔壁的时候,她从来也没听见什么恼人的动静,一切安安静静的,除了饺子的叫声。

    这也是那时候曾柔会搬离风柳院的原因,别看当时的饺子还不大,但疯起来真是锲而不舍,那叫声简直能让人头晕,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这狗虽然对所有人都不算太友善,但曾柔似乎又是这其中的一个被针对的特例。

    曾柔一时若有所思,倒没有真的去求证一下墙的厚度,“是不是原公子那里太吵,打扰你睡觉了?这风柳院里也好久都没有别人了,二姐你怕是一时间也不太适应吧。”

    曾柔默默打量着柳因风的表情,见她仍是脸色不愉地沉默着,便又试探着开口道:“不然就给他换个地方住吧,待客的西景园里空着的房间又不少,只要二姐你发话了,想必原公子也不至于一处都看不上,一定要住在这里吧?”

    柳因风不耐地吐出了一口气来,视线定定落在桌上半晌,这才拿起了筷子来,“算了,吃饭吧。”

    曾柔眉眼间黯淡了一瞬,嘴角浅浅勾出了一点笑意,然后便没再做声,只是静静坐在边上看着她一口口吃着东西。

    大约是心中的郁闷尚未消尽,加上夜不能寐,曾柔一眼看去,只见她半搭着眼皮,隐隐可见一点惺忪之态,正木然咀嚼着,一边的脸颊些微鼓起,整个人定定坐在那里。

    “喝口粥吧,别噎到了,放凉了对胃不好。”曾柔抬手探了探盛粥的碗,然后又往她跟前推了推。

    柳因风头也没抬,心里也不知是想着什么,平白喘了一口粗气,抬手拿起了碗来,就着稀粥把饭给顺了下去。

    曾柔下意识笑了笑,在柳因风抬眼看过来时,才后知后觉地摇了摇头,当身后陡然响起开门的声音时,柳因风跟着看向曾柔身后的方向,脸上的表情不由也跟着变了变。

    “原公子这么快就把第一条给忘了?”她放下了手里的碗,冷冷扫了一眼过去。

    “汪汪!”震耳的声音也跟着一并窜入了房间里。

    原容正倚门站着,既不往里走,也没有被狗嫌弃的自觉,还旁若无人地站在那里,“吃饭呢,看起来柳当家的早饭还挺简单的吗?”像是也不需要人搭话的样子,视线淡淡停留在屋里的饭桌上,“要不到我屋里吃去?饭菜可是刚送来了,不得不说,这里待客倒是挺周到的,要什么有什么,还都挺丰盛的,柳当家领导有方啊。”

    柳因风本来就没什么胃口,这下简直是难以下咽了,隔着门框看见一张红光满面的脸,格外让人心情不畅。

    曾柔默默瞥了她一眼,刚站起身来准备朝门口那人走去,然后就听见她开口道:“原公子若是要进来,就顺便再把门带上,如果只是过来溜一圈的话,现在也可以回到隔壁去了,也省得大早上就鸡犬不宁的。”

    原容勾唇一笑,毫不犹豫地大步迈进了房间里,嘴上还不忘说道:“我这可是受邀而来,柳当家可别那什么约法三章来开罪于人。”

    “自然,不过是一起吃个早饭而已,也不至于如此,不过原公子能时时谨记约定确实很好,以后也别忘了。”柳因风转过头去,也没再理他。

    原容很自觉地在靠近柳因风边上的位置坐下了,近距离看了看桌上放着的早餐,更是连连摇头,“一大早的,不是该吃的清淡一些吗,以后也少吃点重口的东西,虽然你们是修习毒术习惯了。”他说着还很嫌弃地把一盘夹杂着密密麻麻辣椒的凉拌菜,给拿远了些。

    “你,去把隔壁我的碗筷和饭菜都搬过来。”他朝着站在那里的曾柔吩咐道。

    曾柔没动,柳因风这时停下筷子打量了他一眼,往那被嫌弃的盘子里看了看,“原公子似乎不怎么喜欢吃辣的?”

    原容嫌弃地皱了皱眉,随口说道:“吃不来,吃了也难受。”

    “哦,”她抬眼看向曾柔处,“记得知会厨房一声,以后给原公子的饭菜里,佐料不要有辣椒。”

    两人的视线对视了一下,曾柔若有所觉地点了点头,然后在柳因风的嘱咐下,去做方才原容吩咐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这一会儿的时间显然早该完成从隔壁到这房间里的距离,原容此时倒是还没意识到什么,直到曾柔终于提着食盒回来了。

    “那两个菜放凉了可不好。”他才说完这话,然后食盒的盖子打开,一阵冲鼻子的味道扑面而来,菜还是之前房间里的菜,只是显然都变了些样子,越发地红彤彤了。

    “特意给原公子回炉重做了一下,免得凉了伤胃,佐料不放辣,我们南毒都把辣椒当做主食。”

    他冷眼扫过提来食盒的那人,却是一旁的柳因风开了口,“原公子身份不同寻常,恐饭菜不合口味,以后就请您自便了,若是想开小灶,银钱多准备点儿倒也不是不能商量,不然您外头吃住也行,一品居对面不是还有个饺子馆吗。”

    “柳当家不愧是生财有道啊。”一桌菜也没他能吃的了,便只能提前离席,倒是唇角还挂着一丝笑意,故意道:“我喜欢。”

    “原公子慢走,不送了。”曾柔眼看着这人行至门前,然后体贴地打开了门来。

    原容顿了下脚步转头瞥了这人一眼,“不必客气,没准儿早晚还是一家人呢,我那徒弟说不定还挺喜欢你的,对了,他已经被救回来了,哪日或许就来再续当日之缘了。”

    原容转眼走出了房间,曾柔倒是站在门旁半晌没动,柳因风抬眼看去,一时间也没说什么,直到不久后楚怜来到了这里。

    “二姐,梁音回来了。”

第100章 惩戒

    柳因风走出房间的时候,远远地就隔着敞开的院门,看见站在外头的一个人,有些单薄的身影半垂着头落寞地立在那儿,跟个被风雨吹打过的树苗似得。

    听到里头有动静传来,梁音抬眼看了看,眼见柳因风在前头走了出来,便下意识又低下了头去,直到一个人停在了眼前,“对不起……多谢二姐出手。”

    柳因风才走出了院子,迎面站到了梁音前头,听着这话只是默默扫了她一眼,“回来了啊,回家去了吗,你娘一直在急着找你。”

    “嗯。”低着头的人吸了吸鼻子,咕哝了一声,“对不起。”

    柳因风到现在还没看清对面站着的人的一张脸,不过光想也知道,大约就是一副楚楚可怜,将要梨花带雨的面孔,可惜了,好好的一张脸,非得是在这种事后弥补的时候才发挥作用。

    “这两天跑哪儿去了,不会是旧情难断吧?”她淡淡开了口,语气也算不上柔和,审视着梁音抬头急于解释的面孔。

    “我没有,我不知道那人已经成家立室了,他曾说……”梁音急切的话音最终哽在了喉咙里,沉默了半晌开口道:“我没有脸回来,我给南毒丢人了。”

    “南毒的脸面不是你一个人就能抹黑的,但你们每个人的所作所为,也都关系着南毒的日后,你顶着这张脸出门,不妨三思而后行,我一早就说过,私人感情的事情我不会干涉,但像是被人找到家门口却只会躲起来的这种行为,也不是明智之举。”

    道歉的话卡在嘴边,在对上了柳因风一个深沉的目光之后,便也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是用力点了点头,把一点看来委屈的样子都给收了起来。

    她还是将表明轻重的话都给说完了,“如果同样的情况对方的身份变了,我可能也不会让人兴师动众地专门做一出戏,但不管是谁,若真有对南毒不利的举动,我也不会姑息,都说经一事长一智,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想想吧。”

    “我懂了,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二姐放心。”梁音立刻表了态,也是信誓旦旦的样子。

    “梁音她性格乖巧,倒不是那样的人,这次也是被人骗了,二姐你别生她的气,就让她好好反省改过吧。”一旁的楚怜两下看了看,见她红着眼睛强忍着的样子,不禁帮着向柳因风开口求情。

    柳因风转头看了楚怜一眼,一时半会儿倒也没说什么,正如之前所说的,她本来也不是个会干预别人私事的人,按理来说这样的事情她不会插手,只是偏偏这次的就来到了眼前。

    梁音于情于理都是该走这一趟的,无论知错能改,还是反思自己说明缘由,至少是个交代,哪怕是看见一个哭哭啼啼坚持旧情难断,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人,柳因风都觉得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关于别人的感情事,她没那个心思细究内里,负责到底,也懒得浪费时间和精力。

    “怜姐说的是,其实我觉得这样的事情倒也怪不得梁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外头的人又不瞎,怎么可能不对南毒里的人抱有想法,遇上些不择手段又虚伪卑鄙之人,可不是就要遭了骗吗。”曾柔收拾好了里头的桌子,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提着那个食盒来到了院外。

    柳因风不由看向说话的人,对于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倒是挺在意的,因为曾柔从来都不会在有关南毒内的事情上多嘴,多数时间如果不是有柳因风的吩咐,大约也不会主动去做什么。

    此时曾柔站在三人之外,目光在两个脸带面记的人身上轻巧掠过,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要我说干脆把那个男人找出来,再好好教训一顿,有这样的人在,难保以后没有别的人受骗,南毒里头向往自由的人也不少,何况感情的事一不小心可能就身不由己了,难保就不会旧事重演。梁音,你说是吗?”

    “我……”被问及的人一时语塞,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有些窘色,实在也没有开口的立场。

    楚怜这时默默从曾柔的身上收回了视线,倒是跟着沉默了片刻,面上的神色一时也并不分明,转眼又去看柳因风的反应。

    曾柔的话中意有所指,她自然也不可能听不出来,但不得不说,这样的事情确实不可能就此终止,在此之前有过的,以后也是如此。

    不过柳因风心中比起怎样去解决,更加奇怪的却是诸如此类的事情是怎么才会发生的,“你们日日在这儿住着,外头的人就算是再如何出类拔萃的相貌,也该是见惯了的,要说是腰缠万贯,整个巫城乃至梁国,年轻的一辈里头还没有比魏时雨更富裕的了吧?”

    柳因风忍不住问道:“所以那人是有什么地方值得你上当的?好歹南毒出身修得一身毒术,就算是有权有势的达官显贵,也未必能动得了你们。”

    梁音这回更是彻底无话可数了,回头再让她自己去想想,除了觉得自己愚蠢之外,其他的答案好像也没什么了,默默抬眼看了看,倒也只能继续沉默。

    曾柔忍不住笑了,“是二姐你不懂感情吧,感情不就是让人眼盲的吗?没准儿还是爱恨交织,连讨人厌的地方都能一并笑纳了。”

    柳因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怎么待见这话。

    楚怜静默了片刻,心思却没在曾柔的笑里,“那人得了教训,不敢再来南毒找事,我们也不必再把事情闹大了,以后还是要在与外面的人打交道时多留意一些,不能太大意了。”

    “虽然不是以功过相论的事情,不过还是该有些惩戒的,曾柔的话也没错,至少能让所有人都上上心,以后不要太感情用事。”柳因风说着看了楚怜一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在处理问题上不能感情用事。”楚怜明白了什么,定定说道。

    “南毒之中亲缘与情谊关系本就是无处不在的,但却不能以此行事,否则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窄。”楚怜深深地点了点头,把这句话给记下了。

    曾柔冷眼在旁边看着,又回归了一副置身事外与人无尤的样子。

    “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情,自愿受惩罚。”梁音此时扬头向前,也没了退怯的模样。

    柳因风静默了片刻,然后对楚怜说道:“找根棍子过来,要长一点儿的。”

    楚怜愣了片刻,然后转身照办去了,很快手里便提着一根木棍回来了,这棍子有半人高,但她不知道是要怎么用,就没找太粗的,也就一根指头粗细。

    柳因风看了一眼,点点头,像是满意的样子,“你们小时候做错了事,好像都是挨棍子的吧?是打手掌?”

    难不成真要拿这个来打人?楚怜瞪着眼睛看去,一下子有些回不过神来,然后就看见柳因风一手提着棍子往边上走了一段儿,然后抬手把这棍子扎进了树中间的土里。

    她冲着梁音招了招手,“你就到这儿站着,没事儿就拿这棍子练练手,什么时候把它给我拍断了,就能记得自己的手不是白长的,好好的一张脸也不是用来挨揍的。”

    “柳当家挺威风的吗,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教训起人来更不手软,我怎么看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一个男人的声音噙着笑意自远处传来,柳因风抬头看去,果然是迎来了一位客人。

    “三请五盼的,云梦常主可算是到了。”柳因风转头迎了过去,两人走近了些,来人静静打量了一眼,脸上的笑意便随着少了。

    “和我进去。”云梦常主率先朝着风柳院的大门走去。

第101章 好坏之数

    若是云梦常主在给人诊治时变了脸,那十有八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这事情若是发生在他伸手诊脉之前,那其中的意思可能就不至于此了。

    柳因风是跟在他后头进的门,对于云梦常这种不拘小节的行为,她倒是也没有放在心上,只不过才走到风柳院的大门口,眼见那人先一步跨入其中时,伴随着饺子的一声叫,她陡然一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惜已是后知后觉了。

    一声犬吠之后,便再没了声音,当柳因风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只见地上一团白色的正四脚摊平躺在了那里,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蹲下来摸索出了扎在后颈处的一根银针,然后把倒在门里的饺子给移到了屋檐下。

    云梦常在进房间门前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柳因风的动作,毫无歉意,像是方才有所动作的人不是自己似得,一边还说道:“不用管它了,你就让它安安静静地睡一觉,我还没见过这么凶的狗,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每次都是一个德行,还是这招最管用。”

    柳因风白了他一眼,随手摸了摸不得不乖的饺子,然后起身跟着进了门。

    云梦常径自走进门里,熟门熟路的,自己找了个椅子就坐下了,四下随意瞟了一眼,跟出来游玩似得,倒不像在门外时急着叫人进来的样子,“不先准备茶水之类的?”他于是不客气地开口道。

    柳因风刚进了门,转眼朝着外头看了过去,“这位常主您先坐,楚怜一会儿就过来了。”她走过去在桌旁坐下了,“听说你早到了,所以这又是从哪儿过来的?”

    “就四处逛了逛,难得过来这边一趟,总不能就在你这儿窝着了,除了人,也没什么好看的。”云梦常此时一身粗布衣裳,明明一眼看去是个倜傥公子的模样,偏偏时常打扮得跟个农夫似得,尤其是那撮山羊胡,见过他脸上干干净净时候的样子,便觉得那东西十分碍眼。

    柳因风瞥了这人一眼便自觉移开了视线,倒不是她对于美丑有什么偏见,而是上好的皮囊堆里呆惯了的,对于这种非要背道而驰,把自己往另一个路子上安排的怪异行为,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云梦常对此则像是毫无所觉,他身边的人也都一副习惯如此的样子,毕竟早见惯了山间云村之内扛着锄头光着脚,乱着头发带个斗笠的常主,眼前的确实不算什么了,怎么说还是因为下山收敛整理过的。

    房门被推开,楚怜端着东西走了进来,“请喝茶。”她亲手倒上了两杯刚沏好的茶,一杯到了客人的手里,一杯放在了柳因风的面前,“二姐。”

    柳因风对她点了点头,楚怜默默看了一眼屋内的另一个人,然后转身退出了门外,然后把房门给合上了。

    “渴死我了。”这人连吹带晃地喝完了一杯水,放下杯子抬头正对上了一道视线,柳因风眼前的茶丝毫未动,只是定定看过去,倒有几分静待于人的意思。

    坐也坐了,茶也喝了,寒暄的话算是也说过了,况且他们两人之间本来也不是能促膝长谈的关系,确实该进入正题了。

    而且云梦常心中也清楚不过,自己是为什么被请到这里来的,而且从门外一见面直到与人同处到这会儿,他心里也有了些判断。

    他先开口道:“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接下来的话都不是柳当家乐于听的,您可得让我活着走出这里啊。”

    对于这句并不是全然玩笑说出的话,她的脸上倒是神色如旧,虽然心里也把最坏的情形给想到了,但还是不觉心头一紧,因为若是此言之后从云梦常主的口中说出来,那便是最终的结果了。

    “云梦常主及时而来,我哪儿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信你,有劳了。”她说着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去,然后便安安静静由着人看诊。

    房间里陡然安静了下来,院子里一时间连饺子的声音都不在了,整个风柳院安静地仿佛另一个世界,云梦常推开了她的这只手又探向另一只,柳因风配合着抬起胳膊,在看见那捋胡子的动作时,还是没忍住别开了头去。

    “在接到南毒的来信时我还奇怪,心想你还能出什么事情,这么一看,确实……”云梦常抽手抬眼看向她,神情倒是从未有过的冷静,“你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吧。”

    柳因风点了点头,“人皆有一死,倒确实如此,我只是还想听听云梦常主会怎么说。”

    “世上是可以有起死回生的医术,但凡事亦有一个时机,还要因人而异,柳当家命不该绝,所以眼前我们还能对坐于此,但是若我说的再明白一些,你其实已经不能算作是个活人了,生命不可逆转,便如南毒之内的毒人一般。”

    柳因风神色暗了暗,一时却没有开口,云梦常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说道:“不过柳当家倒不必悲观,事实上你的情形比我想象得更特殊一些,将你与毒人相比确实不妥。毒人是操控于人,意识和身体都不能自主,至少你还与活人无异,但是我却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了,你也只能如现在这般继续下去。”

    柳因风定定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如你所说,这样下去大约还能有多久?”

    “你之前服用过剧毒催化的药物吧?”他想了想才又说道:“至多三年五载,前提是你好好闭关修养,以你的毒修之术稳固眼下的身体,可能若不是你的身体在一贯的毒修中异于常人,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她忍不住嗤笑一声,“这话莫不是要我躺在床上等死?”

    云梦常对此只是摇了摇头,“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通常也不是每个病人都能谨遵医嘱的,但你除外,我确实回天乏术,也不好以医者的身份干涉你,当然了,柳当家一向也不是谁都能干涉得了的。”

    “有劳你了,既然来这一趟,不妨就在南毒之中住上一段时日吧,你手底下的人在这林障之中也还颇有收获。”柳因风平复了心情说道。

    云梦常一个随性来去的人,这会儿倒是满口应下了,“我本来也没打算要走,至少再等十天半月看看吧,你这身体眼下看来倒还算是稳定。”

    “如此更要多谢常主了。”

    “那倒不必,说起来我倒是另外还有一个提议,你顺便也可以想想看。”他饶有兴致地说道:“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对于你们南毒中人的身体很感兴趣,但其实比起南毒血脉的那些,如今反倒是你的情况更让我在意,虽然救是没得救了,不过若是由我亲手试着做成药人,以后说不定就是百毒不侵,驱邪庇体的最好药引……”

    柳因风没理会这人的话,只在一阵喋喋不休时起身走了出去,她默默来到了还躺在那里的饺子身边,相伴着静静坐了下来。

    有了结果未尝不是好的,毕竟无论是好与坏,都是要有个结果的,她对自己说道。

第102章 你好狠的心呀

    “汪!”曾柔走进了院子里,冲着今日没什么热情的饺子挑衅了一声,难得竟然没有被很凶狠地叫声给咬回来,她不由朝着那小畜生处嗤笑了一声,转头往屋里去了,末了还要说一句,“怂狗。”

    曾柔敲了敲门,然后走进了屋里,一眼便看见正在房间里站着,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的人,还有敞开的柜子和几件零散丢在床榻上的衣服。

    “午饭想吃什么?好像你早上的胃口就不是很好。”柳因风转头看了一眼来人,移开了视线也没见有什么反应,“二姐你是哪件衣服找不到了吗,要我帮忙吗?”

    “没事儿,不用找了。”

    曾柔走上前去,顺手把散在床上的东西给收拾了,然后一一归置进了柜子里,瞥了一眼在屋子里转圈的人,试探着开口道:“二姐,昨天云梦常主有没有说什么啊?”

    “管好你自己,你要是有需要让他看的地方,就赶紧去。”柳因风头也没抬,随口说道。

    “哦。”曾柔应了一声,便也没再多问,整理好了东西,转头就看见柳因风手里摆弄着那条蛇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愣神,便走了过去。

    “今天天气还不错,二姐要不要出去走走,今年新招的一批进南毒的人,年纪比以往都要大一些,不知道开始练习毒术的时候会不会不能适应,要不还是你去看看吧?”

    柳因风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然后挂着鞭子出了门,曾柔就在后头跟着,不时探头打量着柳因风的表情,不过除了一张没什么神色变化的侧脸,到底也看不见什么,直到他们的前头出现了一个人。

    此时出了风柳院也没多远,柳因风往外走,而原容正不知道从哪里回来,迎面而来相视一眼,却是从中觉出了不对来。

    “柳当家这是要去哪儿啊?怎么像是心情不佳的样子,难不成是因为我昨夜没有回来住,所以惹得你担心了?”原容笑着打趣,拦住了她的路。

    曾柔挑眉看了一眼不得不停下来的人,唇边跟着浮上一丝笑容,多了几分看好戏的心态,毕竟这样的机会在南毒之中,尤其是发生在柳因风的身上,实在也并不多见。

    柳因风没说话,抬眼瞥向挡路的人,一道视线惹得原二公子倒吸了一口气,“怎么,一日不见,柳当家这是不认识我了?”

    原容此时倒是真的不解,似乎平白无故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头上,这他自然是要说道一下了,只是显然没有人要给他这个机会。

    “等你挫骨扬灰的那一日,再来问我认不认识你吧。”语气沉冷,比之从前更多了几分寒意在里头,“别在我眼前晃悠,滚远点儿。”

    原容从来也没遭受过这种待遇,因为柳因风突然的冷言冷语,此时也冷下了脸来,连本来的笑意也挂不住了,“柳因风,你是非要试试看,我对你的耐心能到哪里吗?”

    逼近了的气息喷薄在脸上,空气中陡然传来一阵划破沉寂的凌厉之声,柳因风一手甩开了鞭子,孑然而立,唇角扬起一抹冷然笑意。

    原容蹙眉眯起了眼睛,眼前的人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那座随水波晃动的大船上,前一刻还是怀里的一把火,仿佛连那股勾人的味道都不曾散去,转眼间这张脸便又换了个模样,反手将容华的性命捏进了手里。

    他不介意亲自动手,再一次给这人顺顺气,但与那时相比,如今他自然是要留着柳因风的性命,若是死了,那还有什么趣儿?而且眼前这个人甩开鞭子桀骜不驯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原容往前一步,柳因风向后退开,一边调动着手里的鞭子,抬手扫过地上,跟着扬起一缕烟尘。

    “看来原公子是念念不忘了,正好,这鞭子就是给你准备的。”她目光瞥过原容的左侧脸颊上,那里早就光洁如昔,没有了一点儿鞭痕的影子。

    柳因风一鞭子甩了出去,伴随着耳边嗖嗖响起的声音,视线中的那人也在其中化作了残影,本来路遇时的一个照面,演变成了如今一场焦灼的对峙,沙飞尘扬,好不热闹。

    曾柔退开在一旁,便也是把这当做一场热闹来看,因为显然,这并不是一次生死之间的较量,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是此时作壁上观的样子,而已经提剑迎了上去,做当时没能做到的事情。

    曾经的那日历历在目,那座船上,与人交锋的柳因风最终没入了水中,生死不明,看着眼前交缠争斗的影子,曾柔的目光不由暗了下来,握剑的手亦紧了几分。

    原容手无寸铁,对上一人的步步紧逼,当原容一个不妨被鞭子扫过了身上,紧接着那长鞭仿佛活过来的一条长蛇,嘶鸣着游曳而来,攀附在人身上,将他给一圈圈缠了起来,原容挣动着想要脱身,然后却是被咬的更紧了。

    柳因风一手握着鞭子的另一头将人给拉近过来,眼尾淡扫出一点笑意,“原公子这个样子倒是顺眼了一些。”

    原容一时被拉扯地肉痛,嘴角抽搐着,半扬起笑意就着那力道,倾身朝着柳因风贴上去,“柳当家好狠的心啊,原来你对我存的是这种心思。”

    柳因风哼笑一声,没理会这话,却也没有直接将人给推开,反而顺势抬手摸到了他的身上去,原容愣了一下,一时倒顾不上开心了,只能瞪着眼睛打量向柳因风来,直到一只手探进了他的衣衫内,然后引得被唤醒的蓝蛊探头出来。

    “柳因风,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原容蹙眉问道,试探着活动身体,然而一时间还是不得自由。

    “原公子你的跟班呢?我记得他不是忠心护主,寸步不离的吗?”柳因风才说完这话,一人腾空而至,定定站在了一米开外,目光看向了原容。

    “容爷……”看着贴在一处站着的两人,影凌一时有些迟疑,还没等原容发话,倒是柳因风转身先唤起了一个人的名字,“曾柔。”她说着下巴轻扬,指向及时而至的那个人。

    曾柔拔剑出鞘,直冲着影凌站立处飞刺而来,剑锋寒光熠熠,出手时也不曾留有半分余地。

    她眼中的影凌,也正是大船上出手制住了自己的人,沉默不语站在原容的身旁,一条忠心耿耿,听主人命令咬人的狗而已。

第103章 打架现场

    曾柔果然是大有长进,比起从前,内力几乎可以说是翻倍了,而且一瞬间的暴发之势,也是她从前不具备的实力。

    柳因风在一旁看着,心中若有所觉,总算知道曾柔为什么会神志不清了,以她这种损耗的方式来练功,对身体会是不小的负担,长此以往,必然是弊大于利的,但是就眼前来看的话,压着影凌打却不是问题,何况有揽月剑在手,寻常兵刃根本无可匹敌。

    剑锋交错的一瞬,随着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影凌手中的长剑应声断裂成两段落了地,影凌手无寸铁再对上曾柔,显然不可能再有得胜之机。

    影凌手持断剑堪堪躲过袭来的剑气,身上的衣服却是已经多出了几道划开的口子,面对着持剑攻来的人,眼中不由闪过疑惑,他曾经是和这人交过手的,难道南毒的毒修之术真有如此神奇,能在短时间内让人精进至此?

    “柳当家,你手底下可真是人才济济啊,我的人显然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就算是当时,这姑娘也不是个柔弱无能,轻易会被人欺负的人吧?你该不会是因为我能轻易对你做什么,所以就有这样的错觉?”

    柳因风淡淡瞥了他一眼,顺手把长鞭勒得更紧了些,“你不该关心一下自己手底下的人吗,他在曾柔手里可撑不了太久了,若是一个不小心葬送在了揽月剑下,原公子以为如何?”

    “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声音平平淡淡不见波澜,至于到时结果是否真如此言一般,就不得而知了,柳因风不会在意一个影凌的生死,就像原容也不会在乎曾柔一样。

    眼见曾柔剑下之人踉跄了两步,迎面便是剑锋直指而来,柳因风两步飞身上前,自曾柔手中夺过了那把剑。

    “二姐。”她抬眼看向了柳因风,立刻便松了手,退后一步站定在那里,胸膛起伏着,身体却还未从一番打斗之下平复过来,目光掠过到了柳因风手中的揽月剑,淡淡垂下了眼睛。

    跟着一只手探上了曾柔的颈间,带着凉凉的温度,柳因风看了她一眼,“有进步是好的,可别因为急于求成再坏了根基,你自己的身体总该有数吧,不必旁人一再多言。”

    “是,我知道。”她低低应道,在颈间的手抽离开的时候,下意识抬手按在了那里,愣愣看去,柳因风转身提剑离开,来到了原容的眼前。

    原二公子此时跟个迎风招展的稻草人似得,她剑指过去,在影凌捂着心口急于上前的时候,抬眼冲他笑了笑。

    “放心吧,原公子这般福大命贵之人,也不是说断送就能断送得了的,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都说良禽择木而栖,若是助纣为虐得醉了不该得罪的人,早晚是要付出代价的。”

    剑尖探入了原容的皮肉里,自鞭子下头带出了一点血,引着蛊虫爬了上去,原容只是冷眼看着,一动未动,似乎是想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然后只见柳因风转手将揽月剑刺进了影凌的身体里。

    剑刺得倒不深,心口之下,也不是要命的地方,可正好能把蓝色的那条东西送进了这人的身体里,就正如原容曾经做过的那样,而这一次,她成了旁观的一人。

    影凌的脸色顿时变了,抬手去挖那处伤口,随即身体扭曲着一手撑地半跪在了地上,柳因风冷眼看着,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此时的感受,还有然后又会发生什么。

    一滴滴的汗珠从这人低垂下的头脸上滴落,很快连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老天像是只给一人下了一场雨,那里有不为人知的电闪雷鸣,狂风肆虐,还有一副被痛苦摧残了意志,于其中挣扎的身躯。

    “容爷……救我……”咬牙从齿缝间生生吐出了几个字,倒地不起的人正佝偻着身体在地上翻滚着。

    从他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可以依稀看见,身体里的一条虫子蠕动游走过的痕迹,起起伏伏,在身体里作弄噬咬着,这份痛苦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被习惯,反而会愈演愈烈,直到蓝蛊在身体里不断胀大,最终撑破皮肉,破体而出。

    但这段时间通常不会太短,而且会折磨着你的每根神经,让你的意识在每一刻都清清楚楚,这也是柳因风为什么极其厌恶这虫子的原因,她曾经与之亲密接触过很久,久到连朝阳初升,都在眼中变成了被薄雾笼罩的黑色。

    眼前人的狼狈并没有让她觉得痛快,反而从身体深处涌起一阵恶心的感觉,像是某种潜在的记忆,即便抹去了一切,身体依然清晰。

    柳因风转头看向原容的时候,那人一双漆黑的眼睛正定定地注视着她,眸中深沉如水,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原公子好定力啊,果然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我一向慈悲为怀,还是要给原公子留个方便的人在身边的。”

    柳因风上前一步,提剑径直朝着地上那人刺了过去,染血的剑尖没入了他身体里正蠕动鼓起的一处,鲜血喷涌而出。

    她剑锋一挑,将一个蓝色的东西给带了出来,直接给切成了两半。

    地上蠕动着的两段开始慢慢靠近,在柳因风捏起了其中的一部分之后,剩下的那个便向着原容所在的地方爬了过去,她冷冷收回了视线,实在也懒得多看那东西一眼。

    “影凌,今日这顿罪你受的不冤,以后再听命行事之前不妨斟酌一下,你动手相向的是什么人,当日你做的,今日就算是清了,至于原公子会不会浪费自己几年的精力来助你恢复,那就要看你们主从二人的情谊了。”

    “柳因风。”原容开口唤道,她转身瞥来一眼,“原二公子,在我这儿从来没什么既往不咎,只有技不如人,只要原公子在这里一天,南毒必然以礼相待,但是还望你好自斟酌,知进退,懂自觉,这是我本人给原公子的一点建议,还请笑纳。”

    她抬手将剑扔还给一旁的曾柔,转头便要离开,就听得原容的声音响起,“柳因风,只要你想活,我就可以救你,只要你说一句喜欢我,我便帮你。”

    柳因风顿下脚步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径直走开了,只觉得这人可笑,然后留下原地一个不安分的人还在挣扎着,“柳因风!你总得先把这鞭子给解了吧!?”

    曾柔此时笑着走上前来,一边慢腾腾收剑入鞘,一边转着圈欣赏了一番,然后淡笑着好心开口道:“原公子可能不知道,这条鞭子说起来其实不太寻常,是由柳当家毒修以来炼过的无数条毒蛇的蛇皮盘成的,但这鞭子却是半点儿毒性都没沾染上,倒另有一特别之处,就是缠住了人,轻易是松不开的,还会在人的伤口处慢慢吸血……”

    看见自原容处投来的一道视线,曾柔的笑容不觉更灿烂了些。

    “放心吧,等这蛇鞭喝饱了血变成红色,自然也就困不住您了,原公子不妨和地上的这位,在此好好消磨一阵儿,在下就不奉陪了。”

第104章 换一条命

    当楚怜拿着鞭子来到了风柳院,推开房间的门走进去的时候,便看见柳因风已经在等着了。

    “二姐。”楚怜走过去,先把带来的蛇鞭放到了桌上,虽然她不准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这条染了血的鞭子又是怎么到了原容的身上,但她也并不只是为了顺便带回这条长鞭而来的,比起这些,倒是还有一件让她十分在意的事情,正是关于眼前的这个人。

    柳因风扫了桌上的蛇鞭一眼,一时也没什么表情,好像是楚怜不知从哪儿随便捡回来一样东西似得,她抬眼看了看过来的人,说道:“坐吧,我找你来正好有事情要你去办。”

    楚怜到了嘴边的话,不由先按下了,她看向柳因风处,静待接下来的吩咐,然后就看见柳因风拿出了一样东西来,隔着桌子放在了她眼前。

    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瓶子,南毒中随处可见,不管是用来装毒药或是其他的虫蛊都可用,楚怜不疑有他,伸手拿了起来,正打开盖子往里看去,就又听见自柳因风处传来的声音。

    “你去安排个合适的人,带上一封春日宴的请帖,外加上这东西,到灵隐处走一趟。”

    楚怜知道春日宴时可能会有灵隐同在其中,但这毕竟还是一件没有确定的事情,一是二姐并没有真得下达命令去做什么,二是即便南毒有意,灵隐中人未必就会特意下山走这一趟。

    灵隐与南淮两者并不相同,可以说是真正地置身世外桃源之中的一历史悠久的大派,与南毒也没有什么往来。

    在刚一听到柳因风这话的时候,她倒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是看见手上的小瓶子里装着的东西时,整个人下意识愣住了,有些不确定地抬头看向柳因风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落在了瓶里,那泛着蓝光的东西上头。

    “这是……”瓶底躺着的半截东西她虽没仔细端详过,但也并不陌生,只是眼下的这个显然与之前所见的完整模样有些差别,但是蓝蛊就是蓝蛊,世上独一无二,即便残缺不全,根本也不可能被错认。

    “原容知道这件事情吗?”愣了片刻之后,楚怜终于忍不住开口,视线却是不由地往那条蛇鞭上看了看,顿时更是满腹疑惑。

    柳因风没答她这话,只是看了楚怜一眼嘱咐道:“此时务必尽快办妥,南毒的人出门不便,一眼就会被认出来,不免惹人注意,你找个合适稳妥的,不要出什么差错,安全把东西送达就好。”

    “是,我即刻就去安排,”楚怜想了想,提议道,“不如就让阮宁走这一趟吧,他一向办事也挺牢靠的。”

    柳因风点了点头,对此倒也没什么异议,人选便就此定下了,楚怜本该拿上手里的东西然后转身离开去办这件事情,但却不由迟疑了起来,一时仍坐在原处并没有动弹。

    柳因风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有异,显然是还有话要说,“若是关于原容的,就不必说了,我自有分寸。”

    楚怜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二姐,我知道不该多嘴,曾柔回来后我其实也单独去问过她,想知道当初你之所以会身受重伤,意识全无地被带回南毒,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切又是不是和原容有关?”

    柳因风定定看着她,神色淡然清冷,既没有阻止楚怜继续说下去,却也一如既往,并不是要给出回应的态度,而楚怜还是想从如此神色的一张面孔上,看出些什么来。

    “可即便曾柔没有明说,但谁又能把二姐你伤成那个样子呢?南淮的人吗,他们可能吗!?”楚怜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情绪有些激动,“云梦常来此也有两日了,除了当天和二姐你见过之后,便也再没有提过半句,更别说医药准备,什么都没有,然后呢?”

    柳因风默默看了她一眼,最终倒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要说什么呢,一时间却是无从开口,再多的话终究也是无用,说不定还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如果有需要你去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和你说,此外没什么好担心的,至少现在也没到那时候。”

    楚怜的手里还紧握着,那个装着一截蓝蛊的瓶子,她知道这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至少原容不可能会双手奉上,他或许是在柳因风的鞭子上吃了亏,但即便眼前的这个人意气风发,似乎和从前并没有多少区别,但却并不能就此抹去楚怜心底的不安。

    从是原容带回昏迷不醒的柳因风时起,她就该知道,一切本来就和他脱不了干系,“二姐,你说要做什么,是要杀了原容或者困住他都好,就算是为你出一口气……”

    “楚怜,你不要多想了,我没事,”她站起身来走了过去,“而且所谓的出气,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我若是真想,大可以不顾一切,但原容这人身上,有比这个更好的用处,况且他的命本就不是好奈何的,也不必白费力气。”

    “呦,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叫我来着?”门外传来一个人的声音,紧跟着房门就被推开了,楚怜转眼瞥向门外立着的人,抬手就拿起了桌上放着的鞭子指了过去,拦住了原容可能进门的路。

    原容的脸色在瞥见楚怜手里的鞭子时,不由难看了几分,显然绑缚加身的滋味还历历在目,他眼睛掠过态度不善,举动亦不恭敬的一人,转而看向了门里边去,对上柳因风淡淡瞥来的一道目光。

    “柳当家拿着鞭子是情趣,我勉强也就领受了,这若是到了旁人手中,可别怪我不手下留情,没给柳当家面子。”他挑了挑眉,自是意有所指。

    “楚怜。”柳因风招了招手,把人叫到了跟前来,“去办我说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你就当没听到,我也不希望南毒里有什么关于我和原容之间好坏的传言。”

    楚怜默默点了点头,柳因风伸出手来,拿走了她手上的蛇鞭,然后揽上了楚怜的肩膀,带着她半侧过身体去看门外站着的那人,“原容这人,其实说不定就喜欢和自己对着干的美人儿,你要是多在他身边晃悠几回,说不定他就喜欢上你了。”

    曾柔瞪大了眼睛扭头去看她,柳因风然后假作认真地说道:“之前说的让他在南毒里挑人的事情还没落定呢,这万一要是……”

    “二姐我先走了。”楚怜及时抽身,贴着门框就溜了出去,还是特意躲着门口的人走的。

    原容先是看着里头的人在咬耳朵,这会儿便是眼见这般情形,虽然乐见如此,但难免有些奇怪,“还是柳当家的话管用,真不愧是一家之主啊。”他打趣着往房里走去。

    “过奖了,是原公子的面子大,一听说要被你给看上了,跑得跟见了鬼似得。”柳因风看了一眼大摇大摆走进来的人,啪的一声将鞭子扔到了桌上,“怎么,有事?”

    “这不来要柳当家的一句话吗,按理说,一句喜欢换自己的一条命也不亏呀,不过我这人一向慈悲为怀,正好,这点和柳当家还挺像的,”他站定脚步,笑看了一眼,“所以我也就先不计较了,让你先欠着,等什么时候再真情实意百句千句地还上。”

    一时无语,连带着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沉默里。

第105章 始料不及

    “原二公子该不至于无聊至此,非要与人不痛快,才好度日吧?”

    比起不悦或是烦躁的情绪,柳因风如今每每对上这人,听他说些类似于,此不明所以且无关紧要的话,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奈感袭上心来。

    然而这人显然并不如此以为,“怎么,难道柳当家觉得,我有做什么让你无趣,或是不痛快的事情吗?”

    柳因风实在是无心与这人在这儿扯皮下去,既浪费时间,又平添恼怒,当她勉强以最后的一点好脾气,想要耐着性子,要把人好好地从这里赶出去的时候,很快的,她就再一次证明自己错了,面对这样的一个人,是时时刻刻半点倏忽都不能有的,不然就是一场悲剧的重演。

    原容磨蹭在这房间里,淡笑着看向身前的人,余光却是越过她不时飘往别处,直到一个蓝色翩翩而来的蝶影,落在了柳因风的肩头,她再抬起手来,一半的身体已经使不出力气。

    原容眉眼轻抬,暗藏了一点得逞的笑意,终于从站定不动的地方挪开了脚步,朝着身前那人慢慢走去。

    瞥见她的动作,原容不由笑了笑,“难道柳当家今天,是还要对我用鞭子不成?”眼见她愈发恼羞成怒,身体却渐渐变得不听使唤,奈何不得的时候,原容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柳因风只觉得眼前那笑容,让人浑身难受,原容那人更是面目可憎,她一下子想起了就在不久前,在这房间里听楚怜说过的话,现在只后悔没将那提议实施下去,否则她也不至于一口气堵在胸膛里头,一时都要炸开了。

    除了气愤,她现在最多的感受,便是一种密密麻麻的不适,每动一下,便更强烈一分,类似抽筋麻痹时的感觉,会无意识地轻颤。

    而与被蓝蛊侵入身体时的感觉不同,此时比起肉体上的折磨,反而是精神上的感受更让她难以忽视,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存在被无限放大,原容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她恨不得马上给这人一个痛快!

    “柳当家最好平静一下,你越是试图挣脱,反而会让自己更加难受而已,对了,是不是和你这条鞭子有些像呢?”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然后伸手将那条蛇鞭拿到了自己的手里,像是欣赏又好像在把玩,反反复复摩挲在手心里。

    “所以,你倒不如放松下来,也就不会那么难过了,我难道还会做什么让你不喜欢的事情吗?”如此大言不惭的话,在柳因风听来没有半分劝慰,只是洋洋得意地嘲讽而已。

    柳因风沉下一颗心来,冷眼看向那人,“原公子这是要为昨日的事情来找我讨还?这次是为了去了半条命的属下,还是被绑了一顿失了颜面的自己?”

    原容口中啧啧两声,摇了摇头,“此言差矣,我早说了,只要是你做的,我就算咬牙忍了,也便当做是情趣,咱们之间你情我愿的,哪儿有什么颜面一说。至于影凌吗,你留了他半条命,我给他补上丢了的半条,养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哪儿能值得对你动手呢。”

    “怎么,原二公子这不是要与南毒破釜沉舟,从此之后兵刃相见吗?”她挣动了一下身体,不由蹙起了眉来。

    原容一手拿着鞭子,嘴角扬起在手里比划着,看着柳因风越发难看的脸色,总算笑着重新把东西给放了回去,“南毒如何,我还没那么放在眼里,再多也就是怜香惜玉,柳当家总是这么把人往坏处想可不好,我不是说了吗,是不求回报地来奉献自己的,你可不能这么冤枉人。”

    原容上前一步,顶着那道能将人生吞活剥了的眼神,冒着可能被反击的风险,亲手扶着人坐了下来,然后拿出了一粒早就准备好的药丸。

    面对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指尖大小的一粒,柳因风的脸色更是陡然间变了变,更急切地去想可能的脱身办法,她并不觉得南毒中有谁能阻止得了原容,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至少原容方才口中说出的话,她并不相信。

    “原容!”她咬牙切齿叫了一声这人的名字,然后在他捏着褐色的药丸靠近的时候,下意识咬紧了牙关。

    柳因风倒不惧任何有毒的东西,无论是谁让她吃下了什么,她自然能淡然视之,也根本不必放在心上,但她却不能以此来想原容。

    原容笑了一声,似乎觉得此情此景还颇为有趣,一手捏住了她的牙关,另一只手就很快地把药丸扔进了嘴里,然后帮她咽了下去。

    “嘶……”松开手时一个不防备,原容的一根指头上多了个深深的齿痕,好在是这人被蛊碟拿住了身体,使不出全部的力气,不然他都要怀疑,自己的手指怕是真要断送在柳因风的嘴里了。

    “呼……”原容一边给自己的指头吹气,缓解一下骤然袭来的痛楚,一边拿眼睛打量着抿唇一声不吭坐着的人,倒是觉得有趣。

    想来此时的这人,指不定心里得有多气呢,一会儿要是恢复了自由,怕是就要秋后算账了,大概会被扫地出门也说不定……“唉,柳当家可得先消消火,不然我可是要死不瞑目了。”

    “……柳因风?”他看向低垂着头半晌仍是没什么反应的人,伸手就去抬她的下巴,这才看清柳因风脸上一层的汗珠,嘴唇惨白,不见一丝血色,急切问了声,“你觉得怎么样?”

    原容的心中这时不由多了些疑惑,眼前的情形似乎和他所想的并不太一样,但或许是因为柳因风的身体本就是与常人有异,毒修之人对于药物的反应造成了这样的差异,他一早也想到了这些,但柳因风的反应,还是一下子让人揪起了心来。

    “可能会有些难受,你忍耐一下……”他的话跟着顿住了,只见柳因风眼皮开合了一瞬,然后身体一抖,一大口鲜血就从嘴里喷涌了出来,自下巴淌进了脖颈里,很快就湿透了身前的一片。

    “柳因风!”他慌忙叫道,然而手上的人便只如一个断了线的娃娃,再没有了半点回应,只有那刺目的鲜艳血色,是最后的一点生机。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有什么掉落的声响,原容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去,这才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这里。

    曾柔猛地走上前来,然后又匆匆出了门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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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后至候介绍:
一个被迫于阎罗殿内外反复横跳刷新自己的柳当家,一个自认没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只是先把未来娘子送进了火葬场的原公子。
黄泉路上升级,火葬场里追妻,逝后最爱你。
原氏有两大长生之法,一曰移魂,二曰长梦。原氏二公子,平生以血养两条蛊虫,一蓝一红,蓝蛊可折磨人入地狱,红蛊可通一心爱之人,共享永生。
她练就毒身,执掌一方,因缘际会下,被施以蓝蛊报复,未想,事有缓,移魂生。逝后至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逝后至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逝后至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