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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泽元     怪帝邪相txt下载     怪帝邪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四章 犹豫不决者

    “启禀陛下,《平叛檄文》发出后,莒国各封臣均以上折子表示拥护陛下的决定,只是…”,莒国国都新安城王宫的静书房当中,面对着莒国国君刘煜,内阁首辅、文华殿太学、工部尚书涂志远面色有些窘迫的说道。

    正在看着眼前一大堆奏折的刘煜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来,刘煜微微皱起眉头,“涂大人,孤就不明白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话是不好说出口的,你就直说是谁现在还没上折子。”

    “应州公刘谓宇。”,涂志远此时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说道,而涂志远的话音刚落,周围一众内阁大臣们一个个都脸色迥异,不过这种迥异也就是在难看和很难看之间罢了。

    听到涂志远的话,刘煜先是一愣,然后用有些不可尽信的模样看向涂志远问道,“你是说应州公刘谓宇?”

    涂志远这一次并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表示确定。

    原本还坐的笔直的刘煜忽然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一般,直接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这个消息确实是有些让人不快,从地理角度上来说,应州和涿州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他们都是边疆州,当初刘煜的祖父也就是莒国的世宗将这两个地州给了自己这两个儿子,也不乏希望他们能够镇守边疆为君分忧的想法,但是这也造成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两个封臣可以借口戍边御敌为名的大肆扩充军队,而朝廷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干预。应州和涿州就像是两个犄角一样,隔着青州和晋州两地拱卫着新安城所在的莒州,这既是好处,实际上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就变成了天大的坏处,因为这意味着如果应州公刘谓宇如果也要造反的话,那么新安城就将成为瓮中捉鳖的对象,从战争角度上来说这种地理条件会造成新安丧失了战略回旋余地。

    “我看还是在等一等。”,就在静书房陷入一片死寂的时候,贻清终于开了口,他看了看周围的一众大臣,然后又看向已经泄了气的刘煜说道,“应州公同涿州公大有不同,我想其中应该是有什么别的问题,另外应州公世子现在正在晋州,战争爆发之后晋州也可能成为战场,为了保护世子的安危,陛下最好还是派人请世子到新安城来吧,这样才安全。”

    作为一州州公,刘谓宇必然是应州的一把手,但是实际上在应州百姓看来,事情可能并不是这样的,在他们看来真正意义上的应州一把手应该是世子刘仲坦,平时叱咤风云的刘谓宇对于自己这个儿子是宠到了不能再宠的地步,那可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只要儿子想要,那么就一定会满足,毕竟刘仲坦是刘谓宇唯一的儿子,而且还是老来得子,怎么可能不宠着呢?因此久而久之,这刘仲坦也就彻彻底底的成为了应州一霸。

    贻清的这个想法其实算是极为狠毒的,应州公刘谓宇并没有向朝廷上折子,这并不意味着他是要同涿州那个刘谓崖达成同盟、共同造反,不过只要刘仲坦被朝廷控制住了,那么无论过去刘谓宇有没有过要造反的心思,恐怕都不会考虑造反的问题了,毕竟命根子已经被朝廷攥住了。

    贻清的话音刚落,周围的一众大臣们都用力的点了点头,一旁的武见深开了口,“我赞成贻大人的想法,从种种迹象上来看,应州公应该都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另外根据前方的消息,应州军已经全线压在同杞国交界的边境地区了,从这一点上来看恐怕这也是应州公的另外一种表态吧。”

    “你那边还有什么消息?”,刘煜揉了揉眉心,毫不遮掩的流露出了倦怠的神情,自从着手开始考虑处置涿州的问题,刘煜便常常是夜不能寐,实际上在他心里对于涿州的问题一直是充满了犹豫,是的,饶是此刻朝廷和涿州分别发了两篇檄文,眼看着大战就在眼前的时候,我们这位可爱、可敬还有些奇怪的小国君依然还心存犹豫。

    无论如何刘谓崖是自己的叔叔,他佯动了多年,可是无论是他爹英宗刘谓柏还是他哥刘淼可都没动手(他哥是想动,只是还没来得及动),到他这忽然间动了手,会不会有其他的影响?他最怕的就是因为收拾涿州的问题而导致其他封地出现异动,如果其他封臣认为这是在削藩而跟着造反可怎么办?当初贻清用“大乱方能大治”说动了刘煜的心思,但是刘煜还是在害怕,现在确实是解决涿州问题最好的时候,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毕竟眼见着中土的乱局将成,如果这个时候不解决这个问题的话,恐怕会是贻害无穷。但如果没有解决好呢?

    如果就此葬送掉了莒国的基业,这个千古骂名自己可是背不起的,到时候有何颜面在黄泉下去见列祖列宗呢?

    或许也正是这番犹豫,让刘煜迫切的寻求更多的讯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彻彻底底的下定决心,而不是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昌黎城已经召集了八大镇抚使,并且从前方传回的消息来看,涿州已经开始全部征兵了,征兵的下限已经放宽到十四岁,上线也放宽到了五十岁,之前从各方面的消息汇总来看涿州总兵力是在二十万上下,不过这一次广泛征兵之后,涿州的总兵力可能会达到三十六万上下。火药的存量应该是在两万斤上下,不过后续的制造能力应该是不足的,涿州八大镇抚司辖地都不出产硝石,查阅过的各种记录显示运往涿州的硝石数量也并不高。”,武见深想了想之后才继续说道,“最关键的问题是粮食,去年涿州普遍出现了干旱的情况,当地的粮食几乎是颗粒无收,涿州也上奏朝廷,希望朝廷能够拨发救灾粮食,不过同期云州、顺州、衮州三地也相继出现了洪灾、蝗灾等情况,宿国还出现了粮仓走水的情况,所以给涿州拨付的粮食并不多。”

    说到这里的时候武见深停了下来,拿眼看向一旁的首辅涂志远,去年的时候涂志远还不是首辅,不过那个时候他也是工部尚书,粮运、仓储的这些事儿都是归工部来管的,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自然还是工部尚书更有发言权了。涂志远见武见深看向自己,便明白武见深的意思,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回禀陛下,去年朝廷从新安粮储和各地粮仓宫拨发粮食一百一十万石,其中拨付给涿州的共计是十九万石,按照涿州的人口和救灾期间放粮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够涿州消耗两个月的量,另外再次之后涿州还陆陆续续从各地征购了一批粮食,大体上应该是在二十万石上下,也大体上相当于两个月左右的量,再加上涿州原本粮仓之中的粮食才让涿州维持到现在。”

    “那你们告诉孤,涿州粮食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此时的刘煜很不耐烦,他拧着眉头看向涂志远和武见深问道。

    武见深叹了一口气,然后冲着国君说道,“按照这种情况来看,涿州的存量几乎是见底儿的。只是这也是问题所在,去年旱灾期间,涿州军的粮食供应没有出现任何问题,甚至没有出现减量,依然维持着过去的正常水平。涿州世面上也只是短时间出现了粮食短缺和哄抢的事情,很快也平息了,涿州的粮食价格在旱灾期间也没有出现明显升高的迹象,基本上是维持了同平时一样的价格。”

    “你的意思是说,涿州的粮食储备很足?”,刘煜看向武见深问道。

    武见深点了点头,“臣查阅过近些年来的一些记录,涿州每年新粮上市的时候都会有大量的粮食出入,这应该是用新粮替换陈粮才会出现的情况。所以臣大胆推测,涿州粮食应该是很充裕的,基本上不会出现粮食短缺的情况。”

    “他曾经是马背上的将军,又在涿州经营了二十多年,粮草有多重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粮食绝对不会成为他的软肋。”,一直很沉默的贻清这个时候插话道,贻清插话的这个时间节点是非常巧妙的,因为所有人都注意到国君已经张开的嘴,国君是要说些什么的,却被贻清的插话而打断了。

    那刘煜是要说什么呢?烧,刘煜差一点就将这个字说出口了,他是希望武见深安排潜伏在涿州的暗桩找到粮仓,并且彻底毁掉粮仓的。只是刚张开嘴,还没等把这个字从嗓子眼里吐出去,就被贻清给打断了,不过这一次刘煜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快,反而是有些庆幸,庆幸贻清忽然间将自己的话打断了。

    在战争之中,对于敌方的后勤补给的打击和摧毁是极为寻常的一件事儿,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如果能够毁掉敌方的粮草那么会对于敌方极大的打击,甚至极有可能是左右战争局势乃至于结果的一件大事儿。

    不过那是针对于外敌所惯用的手段,可是涿州那是莒国自己的土地啊,虽然是封地,但是涿州的百姓、士兵那都还是莒国的臣民啊,如果用这种方式来对待自己的臣民,不是不好,是相当的、绝对的不好。做了这件事儿基本上就会让刘煜这个名字同暴君一词挂钩了,什么千古骂名那更是不在话下了。

    在一场战争之中失去了人心,那么即使是打赢了又会如何呢?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总有日澎湃的民意会直接摧毁暴君的一切的…

    刘煜是几乎所有的中土人一样,都有着非常明显的那种名利心,这种名利心是属于凡事都要师出有名,再者便是要赢得身前身后名,他可不想等到自己百年之后还会有人掐着腰站在自己的坟前一顿怒骂,更不想自己在史书上留下什么所谓暴君的千古骂名。

    不然的话,要处理涿州的问题,哪里还需要动用这么的手段,就直接趁着自己的三叔不注意的情况下,直接开始打就好了么,可就是这名声所累才让一切都显得复杂起来,而事情一复杂起来也就变得更加棘手了。

    看见国君陷入到了沉默,身边的几位大臣也都陷入到了思考之中,只是他们有的人是单纯的开始思考贻清所说的话,有的则是开始思考国君刚才要说却因为贻清打算而没有说出来的话。

    “时间马上就快到了,无论是杞国、扈国还是虢国都一定会盯着这个时刻的到来,如果我们不能尽快平定叛乱,那么在杞国和扈国战争有所缓解的时候,我们必然成为他们的共同敌人。或明或暗,这些战场上都不容有失。”,刘煜站起身来对着一众大臣们说道,“自英宗以降,涿州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秦国公在位时也面临着涿州的巨大威胁,这是莒国的内部隐患,而这个隐患如果不能够及时解决掉的话,不但是尾大不掉的问题,而是可能随时将莒国倾覆的问题。过去,朝廷一直不解决涿州的问题,是完全在于外部环境给予的压力,不能做也做不成,如今局势有利,孤才冒着风险来做这件事儿,有把握么?没有,孤是没有把握的,是成是败谁也不能确定。若是成了,自此后莒国内部几乎再无隐患,无论是推行新政还是对外用兵,无内患则无忧。若是败了,那孤就难逃以死谢罪的下场,而你们也会成为叛党、逆贼,咱们君臣就抱团的在史书里遗臭万年罢了。”

    这些话,刘煜不是没有说过,在之前讨论《平叛檄文》的时候,刘煜就曾经为此夸夸其谈说了很久,此时此刻他又在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到底是为了强化大臣们的意识,还是为了说服自己那颗犹豫不决的心呢?

第三百一十五章 各怀各心思

    醉扒鸡、酒酿板鸭、煎鹅掌、水炼犊、白龙曜、罐焖鹿肉、白灼熊掌,茄螯、腌笃鲜、金边白菜、十八罗汉、三色银钩、白果芦荟,葱烧海参、紫金鲍鱼、香煎龙鱼、油焖对虾、红烧鲟鱼、海鲜佛跳墙,糖蒸酥酪、胭脂鹅脯、梅花香饼儿、绿茵白兔饺、云腿月饼、奶油松瓤卷酥,笋菜鸡皮汤。六道荤菜,六道海鲜,六道素菜、六盘糕点和一道汤就这样依次摆放在巨型圆桌之上。

    涿州的八大镇抚使此时坐在这里谁都没有动筷子,大家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不语,因为涿州公刘谓崖还没有出现,而且这八个人之中还有眼尖的已经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里一共是十张椅子,恐怕待会儿要上桌的不仅仅是刘谓崖,涿州的那位世子恐怕也是要出现在这里的。

    锁阳关镇抚使米真用脚轻轻的踢了一下身旁的一个人,这个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但是脸上却看不到哪怕一点的皱纹,不仅如此这个人同在座的其他镇抚使有着格外不同的一点,那就是这个人非常白净,可以说他的皮肤已经不是白净而是嫩白了,这个五十岁的小老头的皮肤完全可以媲美未出阁的少女。

    察觉到米真踢了自己一下,这个嫩白的小老头便用余光撇了米真一眼,而米真却也没有说话,而是假意咳嗽了一声,然后便起身离开了,这白嫩的小老头却依然稳稳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虽然这小老头坐在这里丝毫不动,但是他的那一双丹凤眼却一时半刻都没闲着,他不断的打量着周围其余的六位镇抚使,见另外六个人都对着桌上的菜肴发呆,小老头才放下心来,又等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餐厅。

    不过就在这小老头离开餐厅的那一刻,剩下六位镇抚使几乎都抬起了头。

    “看来有人跟殿下,跟咱们是生分了,学会开始玩心眼了啊。”,之前对于刘谓崖极为奉承的北辰关镇抚使万俟成阴阳怪气的说道。

    只是这万俟成的话音刚落,自己身旁的另外一位镇抚使便打了哈哈,“话不能这么说,兴许就是一阵尿急嘛。”

    “哼。”,只是这话显然并不能应付万俟成,万俟成冷笑了一声指向刚才发话的那位镇抚使,“桂伦,别以为我不知道。先前殿下病重的时候,八大镇抚使当中就属于你这个宗正关镇抚使最不安分,别特娘的在这里装大尾巴狼!”

    宗正关镇抚使贵伦听到万俟成的话便是脸色一冷,反唇回击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万俟成,别仗着殿下惯着就在这里为非作歹,殿下惯着你,老子可不惯着你!”

    就在餐厅的万俟成和桂伦在众人劝解下,依然还是要爆发全武行的时候,隔了一段时间先后离开餐厅的米真和另外一个白嫩的小老头,已经在餐厅外一个小角落当中碰面了。

    两个人望着面前的一棵松树,过了好半天也没有人开口,最后还是那位白嫩的小老头发了话,“我说老米,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就直接说,别在这里干耗着,跟这干耗着算怎么茬啊?”

    见那小老头一脸雾水的看向自己,米真便叹了一口气,然后对他说道,“老卫,我真是有一肚子话想跟你说,只是现在却又不敢跟你说了。”

    听到米真的话,被称为老卫的小老头便是一皱眉头,不过只是片刻就明白了米真的意思,现在涿州公刘谓崖是一心要同朝廷掰手腕,用过去的情谊和现在的权利逼着所有的镇抚使跟着他干,而很显然的是米真恐怕并不是很情愿,甚至可能是完全反对的。只是如果现在说出来,恐怕就有叛主求荣的嫌疑,所以在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思之前,米真也只能说上这种抓不到把柄的话。

    老卫便是一叹气,微微摇头之后才对米真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他造反这事儿确实是有些欠妥。”

    “我跟你说实话,现在很犹豫。”,米真背着手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过去咱们跟着他上阵厮杀,不顾生死,咱没别的话说,就是跟他出生入死,杀就完了,别的咱也不考虑,也不用考虑,因为那是抵御外侮,打的是敌人,扬的是莒国的威风。可是这一次他要跟朝廷掰手腕。”

    老卫嘬了嘬牙花子,然后才说道,“这事儿我也搞不明白,他在这里一缩就是二十多年,小三十年的时间,要干早干啊,怎么想的能等到这个时候来。当初兴宗爷立英宗当太子的时候,咱们兄弟没少跟他说,直接反了就是了,论战功谁特娘的有他多,凭什么那个位子不是他的,可是他呢?犹犹豫豫、瞻前顾后,明明是有心造反但是嘴上却抨击咱们是无君无父。现在又搞这么一出,何苦来哉啊。现在整个中土都乱哄哄的,要是有心就该跟虢国打,跟杞国打,自己人打自己算什么?我们都这个年纪了,难道还要跟在他屁股后面干这种事儿么?跟朝廷掰手腕,能赢么?必死的局啊。”

    老卫点了点头,伸手在米真的肩膀上拍了拍,见四下无人然后才同米真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而且也赞同,只是这件事儿咱们不能在这里聊,今天晚上找个机会咱们单独谈,另外有机会的话,我也找人探探口风,光凭咱们两个人也做不成什么事情。”

    米真又是一叹气,“老了,不能不服老,现在的莒国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搅动风云的了。”

    老卫先是一滞,然后便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待到老卫和米真分别回到餐厅后不久,刘谓崖和刘景林便一块进到了餐厅之中,见两人到来,八大镇抚使便赶忙起身,直到刘谓崖落座之后,八大镇抚使才在刘谓崖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本来我们是应该有机会常见面的,只是奈何我这个身体时好时坏的,所以不能常常到下面跟你们见面,所以这一次这么难得相聚,就略备一下薄酒,咱们兄弟好好喝一场。”,刘谓崖说着便端起了刘景林刚刚为他斟好的一杯酒,然后朝着八大镇抚使示意之后便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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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真的值得么

    入夜,春风涤荡却依然寒凉,月亮高挂在枝头之上散发着清冷的光芒,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却忽然间在驿馆内窜行,很快便跳进了一处小院子,四下反复观察觉得没有任何异样之后,这个身影才慢慢的走出暗影来到完全漆黑的房间外,这个身影在门上轻轻的扣着极为特殊的节奏——三长两短,这样的敲打进行了三遍之后,房门便忽然间打开了一道缝隙,而这个身影便直接通过这道缝隙钻进了房间之中。

    其中一道身影便掏出怀中的怀中的火折子,轻轻晃动之后便燃起了微弱的火光,这是一种在军队之中常备的火折子,特点是极易点燃而且也很耐燃,最重要的是几乎是无烟的。

    火光照应之下才能看到此间一共有三个人,分别是锁阳关镇抚使米真、宗正关镇抚使桂伦以及紫殇关镇抚使卫冲,三个人是相视一笑,随后卫冲便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然后对着黑暗之中的米真和桂伦说道,“安全起见,咱们还是开黑会吧。”

    “黑会好啊。”,桂伦便是一叹气,然后说道,“就冲今天那位安排的那桌子饭,咱们也只能开黑会。”

    卫冲听了桂伦的话便是嘿嘿一笑,“那桌子饭不是挺好的么?我看就属你吃的最多。”

    “不多吃?不多吃的话,恐怕我现在根本就不会在这里。”,桂伦没好气儿的说道。

    “怎么茬?那酒有问题?”,卫冲便是一皱眉头。

    桂伦冷哼了一声,“我当年是逃难才参军的,逃难之前我本家可是晋州有名的药商,我从小就是在药材堆里长大的,那酒里可是加了紫松根的,虽然加了桂花遮盖,但是紫松根那股子土腥味还是能够察觉出来。要不是我偷偷的吃了解毒丹,到最后还不知道是啥样呢。”

    卫冲听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还是有些疑惑,“我说老米,桂伦这老小子有这等本事,那你是怎么回事儿?”

    “我看见他吃药了,所以问他要了一颗。”,米真微微一笑回答道,米真的这答案一出,三个人便都笑了,只是笑过之后三个人又都长叹了一口气。

    “说正事儿吧,既然那位已经有所怀疑和警觉了,那就说明留给咱们的时间并不多了,而且现在这样密会恐怕也不安全。”,米真低声说道。

    黑暗之中的桂伦和卫冲都点了点头,随后卫冲才开了口,“你们俩打算怎么办?”

    只是卫冲这句话问完之后,三个人同时都陷入到了沉默之中,这话好听不好说,之所以说好听不好说,其实也是很简单的一个原因,他们三个人无论现在是如何考虑的,但是有一点是永远都不会变的,那就是他们三个人都是刘谓崖的部下,也都是因为刘谓崖的提拔、赏识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切的。

    所以当他们要做出同刘谓崖完全不同的决定的时候,要做出反对刘谓崖的各种行径的时候,难免是要涉及到一个极为重要的道德问题,那就是他们这是在背叛,叛主对于他们这样的将领来说乃是大忌讳。毕竟叛主的话如果真的说出口了,那么就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了,就必须一条道走到黑了,如果在这个时候此间有人选择了向刘谓崖告密,那么想都不用想了,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砍头那都是刘谓崖发了善心,按照刘谓崖一向阴狠的性格来看,恐怕最轻都是凌迟、灭族并且还挫骨扬灰。

    这种相互顾忌、提防才让他们陷入到了“好听不好说”的地步,陷入到了这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到一声叹息,然后便听到米真率先开口说道,“既然今天选择了在这里开黑会,那么我就没有什么顾忌了,虽然咱们现在干的这件事儿确实不太地道,但是也没有办法,虽然不敢说是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是起码我没觉得这样做有错。我呢就把话往最明白了说,造反这件事儿老子不跟他干,绝对不跟他,这么多年来我锁阳关上下也是一条心,只要我振臂一呼,那锁阳关上下必然是坚守不出。只是不知道你们俩是怎么个打算法?”

    “我一样,肯定是不会跟着他造反的。我虽然看着万俟成那个夯货不顺眼,不过他今天说的那句话,我倒是很认同,胖了也老了,但是还能骑得了马,还能提的了刀,老子还是可以像当年杀入敌阵取上将首级,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昂,纵千万人吾往矣。要是打外敌,老子第一个报名,特娘的自己人打自己,搞窝里横那一套,姥姥,我不干。”,米真的话音刚落,桂伦便也赶忙表了态。

    卫冲嘬了嘬牙花子,“那咱们三个的意思是一样,不干窝里横这事儿,不过接下来还有个问题,就是咱们跟不跟朝廷联系?”

    叛主是大忌讳,卖主求荣那可是比叛主更大的忌讳了,不过米真似乎对于这件事儿是完全不在乎的,“我说老卫,你是真糊涂啊还是假糊涂啊,咱们不跟他走,再不跟朝廷走,你想干什么?自立为王?那不还是造反么?”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怎么跟朝廷联系?朝廷老早就把州界封了,出城的老百姓都被军兵押到山区去了。”,卫冲赶忙解释道,似乎是生怕米真误会了自己的决心,“如果没有办法同朝廷联系上,咱们的处境就太危险了,再者朝廷会信任咱们么?”

    “我看你就是越活越回去了。”,一旁的桂伦直接接上了话,“朝廷这个时候巴不得这八大镇抚使都不跟那位走呢,咱们要是投过去,估计新安那个做梦都能乐醒了。”

    是啊,没错,如果说涿州八大镇抚使都不听刘谓崖的,那刘煜确实是做梦都能乐醒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不是不想同朝廷联系,只是说怎么跟朝廷联系啊?派人出城?等到联系上的时候,那都得到什么时候了?”,卫冲显然是有些着急。

    “我觉得那位根本就不会让咱们离开昌黎城。”,桂伦有些无奈的说道。

    卫冲便是一嘬牙,“你是说?”

    “以那位的想法来看,尤其是今天的那番举动来看,他肯定不会让所有人都离开昌黎城回去掌兵,恐怕只是一部分人能回去,比如说万俟成那个夯货,而且你们俩也别忘了,那位前些日子病重的时候,咱们三个有一个算一个,那就差点是既不听调也不听宣了,刘景林那小崽子能不跟他说?估计软禁那都是好待遇了。”,桂伦一副充满了轻蔑的语气说道。

    桂伦说的倒是实话,不过这一次他说完之后卫冲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而是忽然间问道,“我说老米,你是睡着了么?怎么一声不吭呢?”

    “啊?”,听到卫冲忽然问到自己,米真便赶忙说道,“我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跟朝廷联系上。”

    “看来你应该是有办法了啊。”,桂伦语气之中带着喜悦的问道。

    米真微微点了点头,不过点完头才反应过来,在这黑暗之中另外两人可能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于是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开口道,“对。”,米真叹了一口气,“应该是有渠道了,不过想跟朝廷联系上,恐怕我们还是要给朝廷一点东西,不然我怕新安那位也有疑心,即使那位没有疑心,内阁的那些人恐怕也会保持怀疑。”

    对于米真说的这一点,无论是桂伦还是卫冲都还是认同的。

    “朝廷这么多年来在涿州也布了不少暗桩、暗探,只是我们现在不知道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要是给了一些他们已经知道的消息,恐怕还不如不给啊。”,卫冲嘬着牙花子说道。

    “老卫,我记得当初你在这昌黎城干了三年,好像是那位让你忙活了个大事儿啊,当初谁问你在干什么,你都顾左右而言他,倒是万俟成那个夯货说过,你可能是在挖矿,这是这昌黎城哪来的矿啊,再说矿的话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这么长时间了,又是这么个时候了,你现在的话能说了吧?”,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桂伦忽然间开口问道。

    借着黑暗之中,卫冲便朝着桂伦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禁哑然失笑,这个桂伦还真的是个好记性啊,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会记得这件事儿,卫冲犹豫了一下之后便说道,“确实不是矿,是仓,地下仓库。”

    “地下仓库?”,这个答案让米真和桂伦都很惊讶。

    “对,地下仓库。”,卫冲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道,“不提这件事儿我也快忘了,不过这一提倒是让我想到了个问题,恐怕那位是真的一直憋着劲要造反,绝对不是为了防止削藩给朝廷做做样子。那位当初让我在昌黎城低下盖了仓库,整整花了三年时间在昌黎城城西搞出了一些仓库,然后就把我安排到紫殇关去了,我要是没猜错的话,那里应该是粮仓。”

    听到卫冲的话,桂伦和米真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恐怕卫冲没说错,看来这刘谓崖这么多年一直是在为造反做着准备啊。卫冲花了三年时间已经有了成果了,不管是大是小,至少证明这方法是可行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刘谓崖不可能只建了这一个地下仓库,那么这么多年以来刘谓崖到底囤积了多少粮食?恐怕是个天文数字啊。

    “嘘。”,就在这个时候米真却示意另外两个人噤声,因为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些脚步声,“有人。”

    “拼了。”,桂伦别是一拧眉头想要起身,却被卫冲拦住了,只是下一刻便觉得自己的脖颈一亮,一柄匕首或者是短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而另外一头的米真也是这样。

    “进来!”,忽然间卫冲高喊道,随后房门便被踹开,十几名士兵手持着火把和武器便冲了进来。

    “卫冲!”,米真瞪着眼睛冲向卫冲喝道,而桂伦也是一脸震惊的看向卫冲,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卫冲会就这样出卖了他们两个人,或者他们实际上是掉入了陷阱之中,愤怒、沮丧情绪充斥着米真和桂伦二人。

    “啪啪啪”,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掌声,随后便看见涿州公刘谓崖拍着巴掌走了进来,他一脸笑容看向眯着和桂伦,“没想到,跟了我这么多年的弟兄,竟然要背叛我去投靠刘煜那个小娃娃!”

    “刘谓崖!”,涿州公的话音刚落,已经被控制住的米真却忽然间喊道,已经走上了绝路的米真此时也不顾什么身份尊卑了,“你对付外敌,我们没有二话,你搞造反、窝里横这一套,老子不陪你玩!你这样做,只会遗臭万年!”

    “遗臭万年又如何?那老夫也在史书上留名了啊,像你这样的忠臣呢?再过十年怕是就没人记得你了。”,刘谓崖冷笑道,“交代出刘煜安插的暗桩,我倒是可以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给你条活路。”

    “哈哈哈,做梦去吧,反贼!老子不跟你玩了!”,米真哈哈大笑起来,涕泪横流。

    见到米真这幅表情,无论是刘谓崖还是卫冲都忽然间喊道,“拦住他!”“他要服毒!”

    只是没等士兵有所动作,早已经决定号了的米真就已经咬碎了口中的毒牙,当年为了不让敌人俘虏自己,如今的八大镇抚使和已经战死的那些将士,甚至是刘谓崖本人都曾经在牙上做过手脚,使得可以在牙齿藏上毒囊,保证自己不会被生俘。只是没有人能够想到,会有人用这种方法是在战场以外,甚至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这种毒药几乎在瞬间就可以夺走人的生命,在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已经开始吐着黑血的米真眼含泪水的看向刘谓崖,含混的说道,“收手吧。”,随后便气绝身亡…

    “值得么!真的值得么!”,看着死去的米真,刘谓崖眼含热泪咆哮道,他万万没想到米真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还是在规劝他。

第三百一十七章 君不可柔情

    在昌黎城北门外依然矗立着一尊石像,一位身穿铠甲的将军高举着手中的长刀骑在马匹之上,勇往直前的军马已经扬起前蹄,而这尊石像被称为“忠良侯石像”,这位所谓的“忠良候”便是曾经在中土赫赫有名的猛将米真。熙和二年,涿州公刘谓崖叛乱期间,时为涿州锁阳关镇抚使的米真拒不服从,还联合其他镇抚使准备向朝廷弃暗投明,奈何叛徒出卖,在此前就做好舍生取义准备的米真,在被俘后服毒自尽。为表达朝廷的追思,战后朝廷追封米真为“忠良侯”,并在昌黎城外兴建这尊还原了米真年轻时体态、神态的石像。

    开元三年,昌黎城百姓筹资在石像前铸造了另外四尊跪地请求石像,这四个人分别对应的是北辰关镇抚使万俟成、宗正关镇抚使桂伦、紫殇关镇抚使卫冲以及刘谓崖。

    ——《昌黎志·名将篇》

    “被挂在城头了?”,刘煜一拧眉头,难掩其中怒火。

    武见深点了点头,“其实早先米真将军已经同朝廷在涿州的暗桩保持了秘密的联系,近些年来关于涿州的很多关键情报都来源于米真将军。”,武见深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另外米真将军除了提供了一些军队布置的信息以外,还提供了一个可能是很关键的信息,就是刘谓崖在刚到涿州之后,安排卫冲在昌黎城待了三年,似乎是在一个很特殊的任务,而这个任务谁都不知道是什么,卫冲也从未解释过。当时似乎是一直用挖矿来掩饰,但是米将军解释过昌黎城没有矿可挖,臣搜集了很多的资料也是这种说法,昌黎的暗桩近些年一直在调查这件事儿,但是那地方并没有什么太特殊的地方。”

    “没有太特殊的地方?”,刘煜有些疑惑的看向武见深。

    “因为不特殊所以才显得特殊。”,武见深却给了一个很拗口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地方应该有显得特殊的地方,但是实际上却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因为反常所以才有问题?”,刘煜想了想之后问道。

    武见深点了点头,“卫冲当年也是追随着刘谓崖的一员猛将,但是从各种材料上砍,刘谓崖对于他的观感并不是特别好,起码要比其他的人要差上一些。而紫殇关又是那么重要的一处关隘,连同着西域,在紫殇关镇守可以得到许多的利益,这么重要的关隘按照刘谓崖的习惯,应该是给最信任的人,但是他却给了卫冲,这很奇怪,再者如果是一般的问题为什么卫冲一直都讳莫如深?必然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刘煜默默的点了点头,“你觉得可能是什么问题?”

    “臣不知,仅凭这一点信息确实不敢臆测。”,武见深却摇了摇头,他在情志问题上一向是非常严谨的。

    刘煜知道武见深确实再没有什么能说的了,于是便微微点头,“在确保安全的情况,让昌黎城内的暗桩尽量查清楚情况,孤总觉得不安。”

    武见深抱拳拱手欠身,“臣明白,另外应州世子刘仲坦已经被控制了,近日将押解回新安。”

    “不,你说错了一个问题啊武大人,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刘煜摆了摆手说道,“怎么能对应州世子用到押解这样的词汇呢,他又不是罪犯,我们为了保护他安全,为了延续应州公的香火,所以才将他请向新安的,怎么到你这就成押解了呢?”

    “是臣的错,臣曲解了陛下的圣意。”,武见深赶忙欠身道。

    刘煜摆了摆手,停顿了一下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之前让你在杞国给独孤云舟加盘菜,出锅了么?”

    “已经在勾芡了,虽然可能会晚一点,但是不会晚太多。”,武见深回应道。

    刘煜深吸了一口气,显然对于武见深的回应感到不满,在他看来像这种挑拨离间的事情,本身就存着许多的变数,而这种变数极有可能是无法预知的,很多时候恰恰就是一些完全被忽视的因素导致前功尽弃,结局翻转,“扈国的任务完成的是很好的,为什么这一次杞国的任务就这么复杂呢?”

    杞国和扈国开战前后,扈国爆发了大规模的民变,甚至导致杞国在几乎完全消耗的情况下,就非常轻松的拿下了扈国的三郡,并且在扈国的属国原国占据了相当一部分领土,几乎是逼近了扈国的大运河——兆丰大运河。如果杞国能够控制兆丰大运河或者是控制兆丰大运河邻近地区,那么都将彻底的掌控住战场的主动,毕竟这条大运河的另一端终点就是扈国的国都建安城。而扈国的所谓民变,实际上并不完全是扈国百姓自发的,其中充斥了以莒国暗桩在内的各路暗探的挑拨和煽动。作为中土最强大的国家,莒国在虢国、扈国、杞国以及西域和其他邻近国家都部署了大量的暗桩网络,通过密集的网络不断的搜集各种信息、情报,为了解在地国情势提供了有利的支持。这样的网络并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建成的,甚至有些暗桩存在了数十年都未曾被启用,毕竟找个一个合适的消息来源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听到国君的话,武见深的面色就有些暗淡,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在杞国的暗桩都是以消息刺探为主,同时利用着杞国老皇帝久不立皇储的这一个问题,不断的同杞国的几位王子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却相对紧密的关系,也通过这样的关系不断的离间几位王子之间关系。但是国君是要在杞国挑事儿,既然是这样的话恐怕还是要在这几位王子身上想办法,可是如今杞国老皇帝苟延残喘,他的儿子也只剩下了德亲王一人,过去德亲王同暗桩密线的联系是最紧密的,可是自从皇储确立之后,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一个被罢黜而另外一个被害死,这导致德亲王已经彻底了丧失了争夺大位的心思,他现在一心是想要保住自己和儿子的性命,在这种情况下德亲王还怎么敢同莒国的密线联系呢?

    武见深的面有难色,是被刘煜看到眼中的,很长时间以来刘煜对于武见深的感觉是极好的,甚至是可以用钦佩这样的说辞来形容的。武见深是刘煜的教习先生武申甫的儿子,也是英宗朝的状元,高中后便直接进入到鸿胪寺任职,长期负责莒国暗桩衙门的工作,十年前就被提拔为鸿胪寺少卿,可以说如今莒国绝大部分在外的暗桩都是武见深一手建立的。武见深长期以来,无论面对着多么复杂的情势都保持着令人惊叹的冷静,这还是刘煜第一次看到武见深的面色异样。

    “武少卿,难道真的就是事不可违么?”,刘煜语气柔和的问道,“你派到杞国负责这件事儿的人是谁?”

    武见深听到国君的之后,便抬起了头,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对刘煜说道,“回禀陛下,此次前往杞国负责的,是,是武佑哲。”

    “嘭!”,听到武见深的话,刘煜直接拍了桌子,指着武见深大骂道,“胡闹!”

    “请陛下赎罪!”,武见深噗通一下直接跪在了地上,朝着国君拱手道,“请陛下理解,此时事关重大,危机四伏,臣派手下任何一人前往都要抱着极大的危险,鸿胪寺培养出一位人才太过于艰苦,如果仅仅是为了在杞国搞出事端就要葬送掉一个难得的人才,太过于可惜和浪费了。”

    刘煜被武见深气的脸色涨红,指着武见深的手指都不禁连连颤抖,“可惜?好一个可惜啊!那你就把自己的儿子派出去!你就不怕你武家断了香火!你百年之后以何等脸面去见武太学!”

    “若是佑哲因国而死,那是死得其所,是死的光荣,先父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整个莒国的满朝文武当中,除了从白麓城带来的贻清,以及现在还在白麓城操持的宫郎以外,刘煜同武家三代的关系实际上是最紧密也是最好的。武申甫,是文华殿太学、太师太保,更是刘煜当年的教习先生,刘煜同这位有情有义、有学有才的教习先生关系很好。武见深是武申甫的儿子,更是自己的得力干将,为人处世、说话办事都有理有据、有章有法,因此武见深是深受刘煜信任和器重的。至于他们刚才所说的武佑哲则是武见深儿子,武申甫的孙子,除了这样的身份以外,武佑哲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身份,他是刘煜少年时的伴读、书童,这是刘煜在少年时期能够接触到了唯一的长期玩伴,刘煜没有架子而武佑哲又是那种极为乖巧的孩子,因此两个人的关系是极为密切的。

    自从刘煜以新君身份返回新安城,继承大宝之后,刘煜曾经数次召见了武佑哲,一别四年有余,刘煜却依然能够从武佑哲的眼神之中看到当年的那份感情,如果不是因为武佑哲如今年纪尚轻,恐怕刘煜是一定会将武佑哲安排到一个重要的衙门之中的,毕竟如今的刘煜是急需要配置出一套能够完全由自己掌控的队伍的。

    只是让刘煜没有想到的是,就因为自己想要在杞国搞出一些事端来,武见深竟然会把他自己的儿子派到杞国去,这太危险了。

    “你起来吧。”,平静了片刻之后的刘煜朝着武见深摆了摆手说道。

    武见深赶忙谢恩,“谢陛下赎罪。”

    “只有佑哲一人前往么?”,刘煜揉了揉眉心问道。

    武见深点了点头,“现在杞国因为战事的缘故,在边关的搜查极为严格,臣将犬子派去也有这方面的考量,所以如果人数较多的话恐怕会引起边关的怀疑。不过杞国方面这一次启用的是新暗桩,是过去没有从未动用过,因此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并且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应该说是初步有了成效,无论是独孤元凌还是独孤文正已经开始有所谋划了,再加上衙门多年来在杞国策反的一些将领,应该很快能够达到陛下的要求。”

    “如果事与愿违,不必强求,保证他们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刘煜有些无奈的说道。

    “臣代犬子和暗探感谢陛下的圣恩。”,武见深赶忙跪下谢恩。

    刘煜却只是点了点头,见武见深离去之后,刘煜内心可谓是五味杂陈,来到新安城之后刘煜做了太多太多的选择,比如秘密的开始调查自己的三哥也就是前任国君失智的问题,比如严惩朝内贪官直接拿下了数位大臣,比如将自己的母后赶出皇宫,比如同虢国和杞国和亲,比如推行新政,比如对椒金山用兵剿匪,比如同自己的三叔宣战,实际上每一个决定背后都涉及到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饶是他贵为莒国国君也需要小心翼翼,也还是如履薄冰,他逐渐发现自己考虑事务的眼光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因为自己可以轻易的决定一个人,数个人甚至是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和命运,他总觉得自己渐渐变得冷血了,渐渐的同自己母后同自己的三哥是越来越像了,他也曾经用过挣扎,但是他却也渐渐明白为君者不可柔情,为君者必当果断,因为他承载的是整个国家的命运和前途,是千百万莒国人的生死和命运,他的决定永远只能照顾到大部分人而不是所有人,但是两害取其轻,他只能尽量选择照顾到大多数人的方法。

    只是在得知自己儿时的玩伴,竟然因为自己的想法而身处险境的时候,刘煜才真正的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冷血,那一刻他的内心确实是极为复杂的,那是一种既欣喜却也心酸的情绪。

    “为君者真不可柔情么?”,想了很久之后,在静书房内间一人独处的刘煜有些落寞的自问道。

第三百一十八章 步步血泪史

    同州岭山郡,扈国行政区划之中除闵州之外的另一个州,从体量上来说实际上同州要比闵州更大一些,闵州下设也不过是四个郡,而同州则达到了六个郡,这是在整个扈国都难为少见的情况。

    同州刺史名为马文江,马文江是兴宗三十年的进士,如今也已经是六十有三的年纪了,不过六十多岁的年纪就成为扈国两大刺史之一,马文江除了自身的能力以外,实际上也是因缘际会导致的大机缘。马文江二十三岁高中进士,成为扈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进士。

    据传说,这个马文江是应该高中二甲头名的,但是扈国的老皇帝司马永延却认为马文江这个年纪,如果真的就给了他一个二甲头名,那么绝对不利于这个人的成长,必然会导致这个孩子有骄傲、自满的情绪,因此大笔一挥便将本应该在二甲头名的马文江丢到了三甲十六名这么个不高不低的位置上。

    而且按照扈国的规矩,三甲进士是应该进翰林院学习两年的,可是老皇帝司马永延却认为社会才是最好的翰林院,于是再遭遇了名次剧烈变化之后,马文江再遭一难,连翰林院都没得到进去的机会,直接被发配到了沱江郡朗山县当县令去了。

    按理说呢,当了一县的县太爷,对于马文江这样的三甲进士来说已经算不错的了,即使是那些进了翰林院的人,在两年之期后恐怕也不过是到六部衙门里当个小小的行走(相当于现在的办事员),熬够了资历之后恐怕才能成为主办或者得到下方的机会,毕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即使是朝廷也刨不出那么多坑来让他们填,可是接到了旨意之后的马文江却没有半点的喜悦,只是因为他要赴任的那个地方太过于糟糕了。

    朗山县恐怕是整个扈国最穷的一个县了,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三面环山其实也不是太可怕,可怕的就是这一面临水,这个所谓的“水”指的是郎河,一条大河,这条神奇的大河有一个特征那就是雨季发洪水,平时总干涸,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三个月的雨季朗山县的大部分土地全部都被洪水淹没掉了,等到洪水退散,土地的含水量下降之后又赶上旱情,全年基本上是什么都种植不了,整个朗山县的老百姓几乎是家家逃荒,虽然号称叫做朗山县,但是全县也不过是六个村子,也就还不到一千人。

    就像刚才说的,朗山县的百姓几乎是家家逃荒,周围各临县、郡基本上都是他们的逃荒对象,因此久而久之朗山县的险恶那真的是“声名远播”啊。在朗山县县令这个位置上,基本上就没有人坐满过三年的任期,有钱的就到处跑、到处塞钱,然后便直接调走,那些没钱的则是努力的给自己制造一些疾病乃至于工伤,然后以此位借口离开朗山县。

    在马文江之前,朗山县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县令了。上一任县令是直接杀到了沱江郡郡守面前,一把大菜刀横在自己的脖颈上,对着郡守怒目而视,“你今天不把老子给免了,老子就当着你的面喇脖子,临死也得淋你一身血。”面对这样的架势,郡守也好免了这位县令以防被淋上一身的鲜血,可是让这位郡守没有想到的是,自此之后朗山县县令一职就这么空缺了一年有余。

    无论是沱江郡还是朝廷都选任了一些人,准备让他们到朗山县任职,可是还没等正式下任命的时候,这些人便要么是突发疾病,要么是直接辞官不做,反正说死说活就不是不去朗山县上任。

    沱江郡很无奈,朝廷也很无奈,连带着一向胸有成竹的老皇帝司马永延也没什么办法,不过没想到就在老皇帝司马永延只抓头的时候,马文江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进士就一头撞了进来。

    “上官,学生不过是个小小的三甲十六名,这连翰林院都没进,就之下任一县县令,是不是有违规了啊。”,马文江微笑着使出了大杀器,将一锭银子直接塞到了吏部一位行走的手里。

    这位吏部的行走颠了颠手中那腚沉甸甸的银子,脸上虽然毫无表情变化,但是心里却完全乐开了花儿,这可是十两银子啊,他一年的俸禄才不过是不到十两银子罢了,这一趟差事竟然拿了一年的俸禄,这怎么能让他不高兴呢?

    不过他不过是个小小的行走罢了,不过就是上官给他公文之后,自己东跑西颠的去传公文、传话儿而已,至于上官到底是什么用意之类的,他上哪知道去?不过这十两银子也不能白拿啊,万一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恐怕眼前这位新晋的进士转身就得告官,到时候自己丢了饭碗甚至丢了小命那都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就为了这十两银子就搭上身家性命,显然是不值得了。

    虽然他不过是个小小的行走而已,不过久居吏部也让这个人在身上镀了一层官油,于是便抿嘴一笑,“你要知道,这可是当今圣上的意思,圣人是觉得你年纪尚轻,不想让你到翰林院虚度光阴,实践出真知,你到乡土之间才能学到真本事,你可别忤逆了陛下的圣意啊。”

    马文江一听,这还得了,赶忙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谢主隆恩,微臣定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快起来快起来,切莫声张,这的确是违规的,你可别说这是圣上的意思啊,谁都不能说啊。”,马文江的这一跪连带着谢恩,让这吏部行走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本来就是瞎说的,万一传出去了那可真的就要掉脑袋了。不过这行走也是想佐了,他说的确实是真事儿。

    “多谢上官,多谢上官,学生这就去准备,立马启程去朗山县。”,马文江朝着这吏部行走就是一拜,然后也不再管这位上官了,直接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立刻上任。

    “额…那个…也没那么着急。”,吏部行走挠了挠头,显然没想到自己的这一番话竟然让马文江有了如此的变化,“你还得先去吏部办手续什么的,办完了才能够上任的。”

    马文江就是一愣,然后便将已经抓在手里的衣服什么的都扔在了床上,“好,我现在就去吏部。”,说着直接就冲了出去。

    “嘿,是真楞啊,读书读傻了么?”,吏部行走掂量着手中的银子便是一脸的苦笑,不过看着自己手中沉甸甸的银子就觉得美滋滋的。

    话说这马文江可能是到朗山县的候任官员之中,唯一一个不是痛哭流涕、满脸愁容的,不仅仅如此,甚至他还满面红光、一脸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要入阁当阁老呢。

    “你就是马文江?”,吏部的一位主办看着前来的马文江问道。

    马文江一躬身,“学生就是马文江,刚刚接到吏部的文书,让学生到沱江郡朗山县上任。”

    “你确定自己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么?”,这位吏部的主办看着一脸笑容的马文江是倍感疑惑。

    马文江点了点头,“这要多…”,他原本是要直接给老皇帝发出一波彩虹屁的,什么多谢圣眷之类的,不过想起了之前那位行走的告诫,果然啊这是要考较我,于是马文江就是话锋一转说道,“这是要让学生多多历练,实践出真知,学生自然要感激着欣然赴任。”

    “实践出真知?”,主办便是一皱眉头,不过随后也算是品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于是在相关手续上就是一阵书写加盖章,然后直接推在了马文江面前,“既然你有这样的觉悟,那么尽快启程赴任,到了沱江郡上官那里交接之后就可以上任了。”

    “是,多谢上官,多谢上官。”,马文江朝着吏部的这位主办连连作揖。

    唉,一个多好的娃娃啊,怎么就去那么个鬼地方了,不过这位主办终究还是没有动什么善心,毕竟朗山县县令这个大坑是整个吏部都忧心的事儿,不过出于人道主义,这位主办还是拍了拍马文江的肩膀,给了他鼓励,“好好干。”

    经历了同科进士连着两天的宴席之后,还醉醺醺的马文江登上了马上前往沱江郡朗山县。只是年纪轻轻还醉醺醺的马文江没有想到的是,经此一别他三十余年都没有机会再回到建安城,而且这一路走来可谓是九死一生。

    沱江郡郡守对于这位被吏部扔过来,而且还满心欢喜期待着上任的新任朗山县县令是倍感满意,终于是有人愿意跳这个大坑了,这怎么能让郡守不高兴呢?一直是非常“节俭”的郡守甚至还在自己府上为马文江摆了家宴,这让马文江是非常的受宠若惊,堂堂的一郡郡守竟然会为自己这么个小小的县令大排宴宴,这说明什么?这就说明郡守重视啊,为什么重视那肯定是上边的意思呗,能让一郡郡守出面那肯定就是皇上的意思了,想到这马文江都快乐出鼻涕泡了。

    跟郡守推杯换盏、高谈阔论的马文江并没有想到,他刚抵达朗山县就被当地的乱民给打了,等他再次苏醒的时候,马车连带着自己的行李、盘缠、书籍和各类用品全都消失了,自己以及跟着自己前来赴任的书童连衣服都被人扒了,两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就穿着亵裤躺在了大道上。

    在这一刻马文江才明白,为什么昨天郡守一再叮嘱自己,“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三年县令一定坐满。”,特娘的,这里的老百姓都是土匪么!可怜的马文江并没有想到的是,这不过是他三年县令生涯之中的一桩小事儿而已。

    即使是自然条件如此恶劣,但是朗山县依然有很多人不愿意离开这里,他们誓言是要同朗山县共存亡,因为他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洪水、旱灾、蝗灾、瘟疫,马文江上任的第一年就是灾害不断,灾情波及了几乎整个朗山县,朗山县原本就不多的人口这一下更是少了大半。

    当初对自己是极为喜爱和热情的郡守,是接连来信申饬,让马文江是如芒刺背,将自己关在衙门后宅待了近半个月的马文江是痛定思痛,决心要改造朗山县。

    他花了近半年的时间到处的走访,几乎拜会了整个朗山县的所有百姓,最终忽悠着这些百姓参加到郎河的治水工程当中,在此期间马文江更是自掏腰包买粮食、买工具,为百姓准备生活品,甚至还从外地请了不少的苦力,如果不是靠着自己那位扈国首富的老爹可能这一切都是白扯。

    不过历经了一年多的改造,郎江的面貌也是焕然一新,那一年是朗山有历史记载的一百三十三年以来第一次成功抵御了洪水,也就是从那以后朗山县的人口出现的净增长,那些当初逃难的朗山人也渐渐回到了朗山县。

    在马文江来到朗山县的第三年,朗山县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成功的征收到了税粮,虽然不多但是也起码让马文江看到了希望,也让马文江对朗山县有了更大的规划。

    只是没等着马文江有所规划,马文江便再次的接到了郡守的信函,只是这封信函并不是表扬和褒奖,而是通知马文江离开朗山县前往泷水县担任县令。

    这是摘桃子啊,做了三年县令的马文江也算是在官场里有所进步,自己刚刚给朗山县搞出点名堂,上官就把自己调走了,这典型是要派人下来摘桃子,一任县令那就是三年的时间,三年时间一到上级就会下来做检查,干好了就有机会升官,还没到检查的时候就让自己挪窝,那不就是摘桃子么?

    那泷水县也没比朗山县好到哪里去,而且那里大部分都是蛮夷人,整个县以贯穿其中的泷水而格外的泾渭分明,左岸的是中土人,右岸的是那些蛮夷人,两岸的老百姓成天就是你争我夺、大打出手,整个泷水县的治安是要多差就有多差。

    不过这是上官的命令,无法违背,马文江就是在不愿意也得按照要求走,不过让马文江赶到欣慰的是,在他离开的那天几乎整个朗山县的百姓都出动了,他们跪在地上送别自己口中的大恩人。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马文江不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却坚定了自己要造福百姓的信念,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未来的官场生涯之中可谓是步步血泪。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专捅马蜂窝

    “马叔,您真的就这么轻易的去了泷水县?”,司马英俊的三公子司马昭烈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您可是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让朗山县改变过来的。”

    马文江只是苦涩一笑,给司马昭烈填了一盏茶之后,才开口说道,“又有什么办法呢?朗山县令够瞧的么?还不是让人呼来喝去的那么个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么,我虽然是知道上官把我调走,是想让人来摘桃子,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欺人太甚。”,司马昭烈拧着眉头低声喝道。

    马文江摆了摆手,一脸慈爱的看向司马昭烈说道,“孩子,你要知道在这官场里头可没有人给你讲什么礼义廉耻忠孝悌,讲究的无非是权、钱二字而已。你若是出身名门或者是有长辈大权在握,官场上大家伙儿多多少少会看着长辈的面子,加以照拂。再不济,你家中银钱丰沛的话,也可以拿钱来度劫难,毕竟有句话说的好,有钱能使磨推鬼嘛。”

    见司马昭烈面带疑惑,马文江便知道自己这位侄子是想要说什么,于是便开口道,“我们家当初也是闻名一时的大户,可是当时的我还是没有看透官场里的门道。当年那位太守之所以在那么关键的时候要将我调走,实际上不仅仅是想派人来摘桃子,更重要的是想从我这里敲一大笔银钱,所以才给我下了文书让我去泷水县赴任。泷水县那个地方也没有比朗山县好到哪里去,一来只要我把银子送到他府上,他就能够让我在朗山再多待一段时间,这样经历了稽核的我就有大概率升迁,我们各自达到目的,那就是皆大欢喜的事儿。二来,如果说我并没有给他奉上孝敬的话,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泷水县,吃一番苦也就会明白他的苦心,到时候还是缺不了给他奉上孝敬的。无论我怎么做,除非我能够越级找到其他上官,否则我要么被他整死,要么就得给孝敬。那个郡守可是个老官油子了,心思多的很。”

    不得不说马文江给司马昭烈说的这些故事,确实是让司马昭烈大开眼界,长这么大他也就是在漠北、闵州生活,零星几次来过同州而已。作为闵州刺史的三公子,他所看到的都是那些被下面的人遮蔽的、隐藏的事情,无一例外都是好的。或许正是因为没有见过黑暗,所以这位三公子才对黑暗充满了厌恶。

    “难道我扈国如今还是这般模样么?”,司马昭烈急切的问道,“皇爷爷一世英名,难道就任由着这么奸佞鼠辈如此作践么?”

    马文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很郑重的对司马昭烈说道,“大行皇帝确实是我扈国立国以来居功至伟的圣人,这一点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没有人敢否认。不过也不得不说,在官员治理的问题上,大行皇帝几乎把目光都锁定在了朝廷的文武派系问题上。大行皇帝的想法应该是朝廷好起来了,地方也就好起来了。”

    马文江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另外恐怕大行皇帝还有另外一番思考,圣上恐怕是想将澄清吏治的事情交给后人,也让后人能够站住脚跟,树立威信,可是大行皇帝没想到的是扈国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整个扈国现在已经烂透了,如果不是烂透了,扈南三郡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就让杞国拿了去,不是他杞国打下来的,是我们扈国的老百姓造了反,是我们扈国的军队哗变了,才让杞国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三郡。”

    说完这番话的马文江端起盖碗将盏茶一饮而尽,不过在此期间马文江却一直在偷眼观察这司马昭烈。

    “马叔,您也知道我的来意,我爹也已经起兵了。我爹是大行皇帝的嫡子,我爹才是应该坐上扈国皇位的那个人,而不是现在坐在上边的那个疯子。他在建安城不顾国情不顾民意,搞什么新政变法,搞的天怒人怨、民不聊生,这样的皇帝是绝对没有办法治理好扈国的。朝廷里的那些废物也根本没有办法对付的。马叔,您得帮我爹啊,如果再让那个疯子继续待下去的话,恐怕扈国就彻底完蛋了!”

    只是马文江的反应,却让司马昭烈有些始料未及,当然你说是意料之中其实也行,毕竟自从司马昭烈来了之后,马文江一直是顾左右而言他,从未证明回答过司马昭烈的问题,起码在是否站队的问题上是这样的。

    马文江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些什么。

    “马叔!”,司马昭烈显然是有些急了,按照时间来看恐怕自己的老爹已经出发了,这种情况下自己竟然在同州是毫无收获,难道马文江是想把自己当做俘虏么?透过这种方法来威胁老爹,然后从朝廷那里换来好处,“马叔,大厦将倾,这个时候不能再做明哲保身的事情了!”

    马文江没好气的瞪了司马昭烈一眼,“急什么!还大厦将倾。”

    “可是…唉。”,司马昭烈还想再解释两句,不过想到自己刚才确实是有些失态了,于是哀叹一声之后便闭了嘴,毕竟来到同州之前自己老爹是交代过的,一定要尊重马文江。

    马文江也是一皱眉头,不过至于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皱了眉头,他接下来的这一番话应该就能够解释清楚,“你爹在闵州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提到过我么?”

    “提到过,我爹经常提到您,对您是赞誉有加。”,司马昭烈先是一愣,然后便直接说道,这话倒是不虚,闵州刺史司马英俊确实是常常提到马文江,几乎就将马文江说成了这扈国最大的能臣,几乎在扈国就没有什么人能够超越马文江了。

    而且每次司马英俊要教训手下的时候,几乎都将马文江挂在了嘴上,“你要是有马文江一丁点的本事,能不能把这事儿干成这样?你是猪么?换头猪坐在你的位置上,干的都能比你好。”

    马文江毕竟是在官场上纵横了数十年的老将,打眼一看司马昭烈的反应,就知道司马昭烈没有骗自己,于是有些疑惑的说道,“难道他就没说过当年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什么事情?”,司马昭烈也同样充满了疑惑的问道。

    “我在泷水的事情…”,马文江长叹一声之后,又给司马昭烈讲了一个新故事,一个深藏了多年,几乎没有跟任何人见过的故事。

    泷水县位于沱江郡东部,由贯穿整个县域的泷水分为东西两岸,西岸为的百姓多为中土人,而东岸几乎全部都是蛮夷人,而这些蛮夷人则又由扶桑人、高句丽人、百济人等构成,这些族群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个村落。如今扶桑国、高句丽国和百济国依然是存在的,那么为什么这些人会辞别故国来到中土,来到扈国呢?避祸。

    扶桑国、高句丽国和百济国都是中土东部的一些小国,历史上长期是中土王朝的附庸,不过中土王朝显然对于这三个小国家没有半点的兴趣,只要他们每年到京城里拜见大皇帝就可以了,平素里中土王朝也依靠着自己强大的势力来震慑这些小国家的反对势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保全这些国家统治层的合法统治。不过随着澹国末年以后中土势力对于这三国的干涉有限,因此那些蠢蠢欲动了多年的势力还是在三国卷起了“滔天巨浪”,很快三国便陷入到了无边的战火之中。而就在这个时期,有相当一部分人便涌进了中土地界。

    一开始的时候,这些人大多被遣返或者是被捉拿了,但是随着澹国内乱的发生,边境的管束也不再那么严苛,越来越多的外族人便涌进了中土地界。虽然中土也在战乱,但是这些人还是咬着牙坚持生活在了这里,毕竟中土再乱也能吃上饭,至于自己的故土恐怕就没有这种可能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人逐渐在中土的边陲定居,并且不断的同本地势力发生冲突。中土王朝大多数都秉持这一种外圣内王的治国姿态,所以即使是在外族同本地势力的冲突之中,官府往往也选择了偏袒外族势力,因此这些外族势力也是越来越嚣张,完全就没有把自己当做外人看待。

    比如这沱江郡泷水县的外族人们便是这种德行,在当地官府的偏袒下这些外族人甚至成功的将东岸所有的中土人都赶走了,当然戍边的士兵他们是没有胆子动的。

    于是乎,抵达了泷水县接任县令的马文江要面临的就是东西两岸长久以来无法弥合的这种对立。抵达了泷水县的马文江很快便分别到东西两岸视察,希望能够尽快的了解泷水的实际情况,并且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提出解决方案来,虽然马文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可能显得有些不切实际,但是他还记得在离开朗山县时,许下的宏愿——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只是这位新任的县太爷可能是太年轻了,所以无论是东岸还是西岸都表面上对县太爷还算是尊敬,但是实际上无论县太爷说什么,他们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县衙门下发的各种文告也完全没有人听从,这样马文江非常的恼火,而且也没有办法进行惩治。

    几个月之后,让马文江有的放矢的机会终于还是被等来了。

    东岸的一个扶桑人,叫做佐藤小刺挠,这个人是个小混混,成天是游手好闲,总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这一天夜里这个小混混如同往常一样来到岸边闲逛,在岸边瞧见了一艘乌篷船,于是便起了坏心思,准备从乌篷船上做些偷鸡摸狗、顺手牵羊的活计,于是便偷偷的潜入水中,见乌篷船靠岸之后便直接游了过去。

    佐藤小刺挠原本以为这是艘货船,却没有想到这艘乌篷船什么货都没有,船上只有一对父女。这两个人是刚刚从外地销货回城,途经泷水县的,他们的家境并不富裕,所以只是想将船靠到岸边然后休整一夜再启程。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竟然因此遭了大难。

    一开始佐藤小刺挠还想就此作罢,只是借着月光看到那名女子的时候,想法就变了,这佐藤小刺挠二十三岁,正是那种春心萌动、荷尔蒙旺盛的时候,瞧见这姑娘长的是又勾勾又丢丢,又因为自己想偷东西还没成功,于是一股泻火蒙了心,准备干一些自己平时没干过的事情。

    船上的这对父女哪里之后竟然会被人惦记上,老爹拿着自己的被活便在靠近船尾的地方睡下了,而女儿则在船舱之中和衣而眠。

    等待了许久的佐藤小刺挠见老头睡的香甜,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小巧的弓弩,直接将老者射杀,只是短短的几息时间之内,除了弩箭发出的微弱声响外再也没有什么动静,老者甚至连声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便直接咽了气儿。

    等了一会儿,见船舱之中没有什么响动,只有微微的呼吸,佐藤小刺挠便蹑手蹑脚的登上了船,接着月光摸黑儿进了船舱,而且也很快找到了他惦记的那位小娘子。

    一开始的时候,姑娘还以为是自己的父亲,倒也没有睁开眼,不过很快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自己的老爹可不会解开自己的衣服,于是猛然睁开眼睛便喊出了声,“你是谁!”

    姑娘不喊还不要紧,这一喊让佐藤小刺挠直接慌了神儿,他之前可没干过这种事儿,于是便伸手要去捂住姑娘的嘴巴,可是却没有成功,反倒是因为那片刻的犹豫,让姑娘找到了脱身的机会,姑娘甚至来不及整理自己的衣服便向船舱之外冲去,一边冲还一边叫喊着,“来人啊!救命啊!有贼啊!”

    “把噶!”,这一喊还不得把官差喊来么,佐藤小刺挠便是一惊,跟在姑娘身后便冲了出去。这姑娘本来身子骨就不是很好,再加上受到了这种惊吓,另外还是在船上所以是左摇右晃的,还没跑出去两步就让佐藤小刺挠抓住了。

    不过被抓住了的姑娘并没有几次作罢,而是扯开了嗓子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把噶!打嘛赖!”(混蛋,闭嘴。),一边捂着姑娘的嘴,一边将姑娘拖回船舱。

    泷水县这个地方从来就没有消停过,官府是一直没有什么好办法,逼的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所以晚上在河岸两旁都有巡逻的,不间断的在岸边巡查,防止出现火并、冲突的这些问题,所以这个姑娘还算是幸运的,至少的她的呼救声确实被官差听到了,于是在船舱之中同姑娘一番搏斗还没有得逞的佐藤小次郎就被官差拿下了,随后便随同着老者的尸体一起被送到了衙门。

    已经睡下的马文江也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在衙门里搞了个夜审。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事实清晰,于是当夜这个佐藤小次郎就被关在了大牢当中,准备秋后问斩。

    但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个非常明显的事情竟然在泷水县引起了轩然大波。佐藤小次郎杀人和那啥未遂的被抓的事情,很快在东西两岸传开了。西岸的中土人自然是为新任县太爷的英明果断充满了敬意,甚至还有人准备向县太爷送块大匾表示敬意。

    至于东岸则完全不同,整个东岸都快炸开锅了,扶桑人不算太团结,但是对外的话倒是空前的一致,几乎整个扶桑族群都是由扶桑的一个长老会掌控着,而这个佐藤小刺挠还就是其中一位长老的私生子,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儿子眼进了大牢还被判了死刑,这还得了,于是长老出面宴请了百济和高句丽两族群的领头人,准备集合整个东岸的力量向官府施压。

    而另外两族的领头人出于要给新县太爷一个下马威的想法,便答应了扶桑长老的请求,于是三族纠集了三千余人浩浩汤汤的前往了位于西岸的衙门,这种阵势轰动了整个东岸。

    在衙门办公的马文江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捅了这么大一个马蜂窝,只是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事情实际上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第三百二十章 交锋未曾歇

    这些外族人未免也太过于大胆了,竟然敢纠结上千人的规模来到县衙,正常情况下这就相当于造反,就算是马文江下令全部都杀了也没有问题,毕竟扈国的律法摆在那里。司马昭烈便是心中一紧,追问道,“那您是怎么处理的?”

    “现在想想,当年还是太年轻了。”,马文江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终究还是两族冲突,在我之前泷水的历任县令基本上不是不处理东岸的事务的,即使东岸那些外族人在西岸犯了罪,也是直接将他们送回东岸,让东岸族群自己处理。”

    司马昭烈怦的一声拍了桌子,“胡闹,让他们这些外族人待在这里就已经是格外的恩典了,他们犯罪了竟然都不管?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呢?”,马文江苦笑一声,“我当时就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拒绝了东岸三族领头人的要求,并且告诉他们佐藤小刺挠犯的罪按照律法必须判死刑,没有半点可讲情的余地。可是没想到,我这番表态之后,东岸三族纠集的三千多人就开始冲击县衙了,城里的官差哪里能够对付得了这么多人。西岸的百姓是这新仇加旧恨在那一瞬间被点燃了,他们开始攻击东岸的外族人,所以在我那小小的泷水县衙门之外便是一场混战,知道后来请动了戍边军来算彻底的平息了事态,可是也死了近千人。”

    这个数字确实震惊了司马昭烈,他没有想到在泷水两族的仇恨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地步,一场火并竟然会导致上千人丧生。

    “我也没有想到,如果我不在当场的话,绝对想不到这世间竟然还会有如此的深仇大恨。”,马文江面如土灰的说道,“郡守这一次算是彻底的找到了整治我的机会,第二天我就被关进了死牢,而另外一方面郡守还派人到我的家乡松林郡去了,要抄家灭族。沱江郡和松林郡的这两郡郡守杀了我马家上下二百六十三口人,将我马家万贯家财瓜分殆尽。”

    司马昭烈看着脸色涨红、青筋绷起、泪流满面的马文江,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马文江擦了擦眼泪,苦笑着说道,“我原本以为死期到了,但是没想到当时你爹知道了这件事儿之后,便警告了当时的沱江郡郡守,那个老官油子便以一句死尸代替了我,说我在狱中暴毙,随后便悄悄的放了我。在你爹的帮助下我改换了身份,也是在你爹的劝导下,我第二年重新参加了科举考试,并且用这马文江的名字活了下来。如果没有你爹话,恐怕我早就死了。”

    马文江看着眼前情绪低落的司马昭烈说道,“我虽然比你爹还长几岁,但是实际上是把你爹看做是我的再生父母的,你爹不愿意我这么说,所以我便将你爹当做我的兄长。因此你问我帮不帮他?怎么可能不帮呢?有什么理由不帮呢?”

    司马昭烈听了马文江的话,二话没说便直接跪在地上对着马文江做了三拜九叩的大礼,一开始马文江还想拦住司马昭烈,只是手刚刚伸出去便又回了回来,正襟危坐的看着司马昭烈施礼。

    三拜九叩的大礼之后,司马昭烈并没有起身,而是依旧跪在地上,冲着马文江抱拳拱手,“侄儿知道马叔并没有子嗣,所以如果马叔不嫌弃的话,昭烈从今往后便是您的义子。”

    听到了司马昭烈的话,马文江先是一愣随后便是老泪纵横,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之后便起身拉起了地上的司马昭烈。

    马文江轻轻的拍了拍司马昭烈的肩膀,然后说道,“孩子,你喊我一声马叔,那是我和你爹之间的情谊,至于义子,我哪里敢当皇子皇孙的义父啊。”

    “您便是我义父,我想我爹也会很愿意的。”,司马昭烈报以微笑回应道。

    马文江也是一笑,只是这笑容之中却夹杂了一些难以察觉到的酸楚,“先不说这些了,看着这时辰,你爹也快到了,跟我一块出城迎接你老爹吧。”

    司马昭烈点了点头便跟在马文江身后朝外走去,只是在那一瞬间司马昭烈似乎恍惚间察觉到了什么,只是那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感觉却是稍纵即逝的,当司马昭烈想要抓住它细细品味的时候,却是连个边儿都抓不到了。不过好在司马昭烈并不是一个同自己过不去的人,抓不住、想不清,那就这样作罢也好。

    只是马文江和司马昭烈刚走到回廊,马府上的官家便匆匆赶了过来,见官家要附耳同自己说些什么,马文江便摆了摆手,“有什么话直接说,三公子并不是外人。”

    “是。”,官家点了点头,又冲马文江身侧的司马昭烈一拱手算是告了罪,然后便说道,“老爷,朝廷派人来了,是尚书令隋文忠。”

    听到官家的话,马文江和司马昭烈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在这个时节之中,朝廷竟然派人来到同州而且还是尚书令这样的忠臣,见司马昭烈看向自己,马文江赶忙摆了摆手示意司马昭烈不要慌,而后才开口问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您正同三公子谈话,所以卑职擅作主张托词您最近身体疲惫,正在房内休息,所以就安排隋大人在膳房用膳休息了。”,官家很是恭敬的说道。

    马文江闻言不禁点了点头,“安排的不错,跟着隋文忠一起来的还有些什么人?”

    “吏部、工部、户部、刑部、礼部、兵部各一位侍郎,御林军十六人,还有二十几位随从。”,官家想了想之后说道,“这些人也被卑职安排在单独的地方了。如果大人是要出城去迎接殿下的话,卑职再托住这些人一段时间就罢了。”

    马文江并没有立即给出回应,而是想了一会儿之后说道,“不必了,你去请他们同本官一同到城外迎接殿下。”

    “义父!”,马文江的话音刚落,还没等官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司马昭烈便赶忙拦住了马文江,“这个时候朝廷派人来,一定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要来拉拢您,您让他们跟着去迎接我爹,这就是在抽朝廷的耳光啊。”

    “哈哈哈。”,马文江听到之后便是哈哈大笑起来,这一次他并没有在乎司马昭烈对于自己的称呼,显然是更在意司马昭烈刚才的这番话。

    马文江忽如其来的大笑,让司马昭烈是格外的疑惑,他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自己的义父还能笑的出来,“难道是我说错了?”

    “没错。”,马文江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他微微摆手道,“你没说错,说的其实还很对,建安城那位现在肯定是要四处争取援兵的。不过你虽然没说错,但是实际上还是考虑的并不周全。”

    马文江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看向司马昭烈说道,“建安城那位现在忧心的是一北一南,南边自然是攻城掠地的杞国,北边则是你老爹。现在这个时候朝廷让尚书令带着六部的侍郎前来,绝对不会仅仅是为了争取我,同州虽大但是还用不上这样的排场。甚至可以这样说,建安城那位最忧心的实际上只有你老爹,把你老爹的问题解决掉之后,他才有心思跟杞国好好的打一场。”

    “所以…”,司马昭烈有些似懂非懂的问道。

    “所以就让他们短兵相接吧,这种事情还是让你老爹同他们自己去谈吧,这种事情我可掺和不进去。”,马文江说完便同官家点了点头,官家冲着马文江和司马昭烈分别拱手告罪之后便一路小跑的离开了。

    “隋文忠这个人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实际上心思深沉的很,虽然说总会有撕破脸的那一天,但是待会儿还是谨言慎行的好。”,马文江一边走着一边轻声对身旁的司马昭烈说道,“你是来替你老爹打前站的,至于其他的事情一概都不太清楚。”

    “这个隋文忠即使在朝廷当中好像也不太出众,应该不用这么惊醒吧?”,司马昭烈皱着眉头问道。

    马文江停住了脚步看向司马昭烈,“不太出众?这是谁跟你说的?”

    “我二哥,先前我们在闵州的时候分析过朝廷的情况,我记得我二哥说过,隋文忠在超重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马文江听了是连连摇头,“我扈国有三省,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在我的印象之中,最近十年当立中书令和门下侍中没换八个,也换了四、五个,而同时期的尚书令隋文忠却一直安稳如钟。大行皇帝晚年猜忌、多疑,如果不是真的领会了圣意,隋文忠怎么可能在尚书令一职上坐了这么多年,这种人会是简单的么?”

    听了马文江的话之后,司马昭烈是连连点头。

    “能在官场上混过十年之期的人,要么是真有本事,要么是真有仰仗,但是无论从哪一点来看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官场沉浮,玩弄的是心术,隋文忠在朝中确实没有太多的存在感,但是你又怎么确定这不是隋文忠刻意表现出来的呢?”,马文江语重心长的说道,“千万不要小看了任何一个在官场上的人,看着聪明的不见得是真聪明,看着傻的不见得是真傻啊。”

    “诸位大人这边请!我家老爷已经起来了。”,马文江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墙的另一头,响起了官家那有些夸张的大嗓门,显然官家在提醒着马文江,他已经带着人走过来了。

    马文江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朝着司马昭烈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在官家的带领下尚书令隋文忠便同六部的侍郎穿过月亮门,走进了马文江、司马昭烈所在的院子。

    隋文忠看着很懒散的样子,不过眼神却极为锐利,自从他进来之后便一直盯着司马昭烈,似乎是在思考着司马昭烈到底是什么身份,不过还没等隋文忠开口,马文江便迎了上去,“见过尚书令和各位大人。”

    “哈哈,马大人客气了。”隋文忠很热情的拍了拍马文江的手,“我这番不请自来,还要马大人理解啊。”

    马文江微微一笑,“上官说的哪里话,当此时刻,扈国上下一体当共赴国难为君解忧。”

    隋文忠绕有深意的看了马文江一眼,然后抱拳过头,“本省受圣上指派到同州核查,还请马刺史配合。”

    “核查?”,马文江皱着眉头问道,“不知道上官所说的核查是什么意思?”

    “核查便是核查嘛,看一看同州这些年发展的如何,刺史已经在同州做了很多年了,当年兴宗爷曾经说过,到了合适的时候也给马文江加一加担子,不能总让他在州郡待着,这个人还是很有能力的,到朝廷来才能发挥他的全部能力。刺史刚才也说了,当此国难时刻,朝廷正是用人之时,圣上派本省来同州就是核查一下刺史在同州的治理,然后刺史就可以升迁进京了。”

    这话虽然说的很好听,但是实际上却充满了威胁的意味,隋文忠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当今圣上希望你能够听话,不然圣上恐怕是要摘掉你的乌纱帽的。

    “那下官就多谢圣上的回护之意。”,马文江抱拳躬身,似乎根本没有听出隋文忠那番话里有话一般,“不过现在下官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还请上官在此稍待,下官会尽快回府配合上官的核查。”

    “放肆,上官在此,你这小小的刺史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似你这般无礼,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么?”,没等隋文忠发话,隋文忠身后的一位不知道是六部的哪一位侍郎便站了出来,对着马文江便是一顿呵斥。

    马文江看了一眼那位侍郎,一脸的冷笑,“我大扈国亲王殿下率勤王讨敌军入城,下官当然要前往迎接,当然下官也希望各位上官也到城外迎接一下,这才是大事儿,重要的事儿。”

    “放肆,扈国如今就没有亲王,他哪里是勤王讨敌,那就是叛…”,侍郎听了之后便脸色阴沉的反驳道,其实也不光是他自己,隋文忠和身后的几位大人脸色都极为难看,恐怕他们也没有想到马文江会如此直白,这样的刀走偏锋确实让他们没有预料到。

    不过那位不怕事儿大的侍郎却没有把话说完,因为隋文忠已经瞪眼看向了他,让他将要快从嘴里滑出的“叛逆”一词生生的憋了回去。

    脸色阴沉的隋文忠,强挤出笑容对马文江说道,“马刺史可是要现在就动身?”

    “是,不然就误了时辰了。”,马文江说到这里还停顿了一下,他似乎是在打量着隋文忠,就在隋文忠要开口发问的时候,马文江却率先开了口,“下官瞧着上官脸色很难看,恐怕是一路上没有休息好,要不然上官就在下官的府上好好休息吧,待下官迎接完殿下之后,便回来向上官报道。”

    “不必了!”,隋文忠拧着眉头说道,“本省与你一同前去。”

    马文江听了隋文忠的话便是一脸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在隋文忠看来,显得是那么的奸佞、虚伪而狡猾。

    “既然如此,那就请吧。”,马文江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随后便也不管隋文忠走还是不走了,直接迈步朝府外走出,而一直在马文江身后的一言不发的司马昭烈也赶忙跟在马文江身后,亦步亦趋。

第三百二十一章 人臣或逆贼

    旌旗招展迎风烈,飞驰扬尘血染襟。自古男儿多豪杰,不见孤坟荒冢名。

    比起将士们为了国家、百姓而在战场上殊死拼杀相比,文人更喜欢接着诗词来表达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内心,不过几乎所有人都还认定一点,那就是无论是因为什么而战,战争其实上是没有赢家可言的,所以在历史上有识之士也常常为了避免战祸而四处奔走。

    而扈国尚书令隋文忠,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思从京城建安来到这同州的,只是让隋文忠没有想到的是,在官场上当“隐士”的人可不止他隋文忠一个,一向不张扬的马文江竟然也是一匹大尾巴狼…

    而且更加让隋文忠没有想到的是,在明知道自己来到同州的用意的情况下,马文江这条大尾巴狼竟然还当面说他去迎接司马英俊,现在的司马英俊可是完全就是逆贼啊,虽然朝廷现在还没有正式发文确认,但这可是连三岁小孩儿都能看的出来的问题啊。马文江就算是要站在司马英俊这一头儿,也不用这么着急而且还明目张胆吧?

    只是这番话无论如何隋文忠都说不出口来,毕竟现在朝廷内部对于司马英俊的问题依然还争论不休,甚至在朝中大搞一言堂的小皇帝也依然是举棋不定。所以此时的隋文忠只能是面色阴沉的跟着马文江去迎接“逆贼”。

    此时正值正午,同州州府兰陵城的北大门外却是戒备森严,如同往常一般要出入城池的百姓都被维持治安的官兵赶走,百姓们也只能是带着疑惑绕到其他城门外进出。

    就在马文江等一行人抵达北大门不久之后,整齐划一的军队快速的行进着,虽然因此造成黄沙扬起而显得若隐若现,但是却依然遮挡不住这支军队的气势。

    若同杞国作战的军队,有这般的气势,恐怕战事也不会到如今的这种地步,隋文忠很是无奈的在心中感叹道。这是当然的了,毕竟在司马英俊掌控下的闵州,可没有什么文武之争,更没有既让牛干活还不让牛吃草的事儿,整个闵州军队的气势绝非邵丢城那个大米包治下的扈国军队可比。

    过了好一会儿,随着一支骑兵队伍便率先抵达了兰陵城北大门,这是一支由九名骑兵队伍成楔形,为首一人高擎着“靖国军”大旗,左右各有两人分别高擎着“勤王”和“讨敌”的两面旗子。

    见到这三面旗子之后,隋文忠在内的一众扈国官员便是脸色酱紫,不过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吭声,毕竟此时朝廷已经到了风雨飘摇、动荡不堪的地步了,朝廷的命令已然是出不了建安城了,各州郡的官员大多数都存在着袖手旁观的心思。因而这个时候如果他们再跳出来的话,就不是不识趣儿了,而是明显的觉得自己命太长。

    “好啊,靖国军的气势很强啊,看来杞国这一次是要吃大亏了啊。”,马文江毫不顾忌的看向隋文忠说道。

    隋文忠只能是满脸挤出那尴尬的、虚假却又不失礼仪的笑容,不过这种尴尬很快也消解了,随着扛旗骑兵的抵达之后,大部队也尾随而至。

    站在马文江身后的司马昭烈便有些蠢蠢欲动,在得到马文江示意的眼神之后,便直接跑向了大部队,因为他远远的就看到了自己的老爹。

    “爹。”,来到司马英俊近前之后,司马昭烈便直接单膝跪地,抱拳拱手冲着自己的老爹说道,“孩儿幸不辱命。”

    “哈哈哈,好。”,马上的司马英俊应了一声之后,便直接翻身下马,扶起了自己的三儿子,仔细打量了三儿子一番之后,便看向城门,见着城门口的一大群人之后便是嘿嘿一笑,拉着儿子的手便走向了城门口。

    “微臣参加殿下,愿殿下洪福齐天。”,马文江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司马英俊之后,二话不说直接跪拜,而跟随着马文江的一众同州官员无论文武也是跪地称颂。

    在马文江、同州的官员以及守城的官兵都跪拜称颂的时候,依然站立的隋文忠和他身后的一众官员就显得很是突兀,几个人都很不自在,只是如今让他们跪拜这“逆贼”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他们现在可是朝廷命官啊,那是正统啊。

    不过好在司马英俊并不在乎这几个人,而是直接来到了马文江面前,将马文江从地上扶起来,拍了拍马文江的肩膀,然后道,“马兄多年未见,你我都老了。”

    “殿下还是英姿勃发,马某只能是望洋兴叹啊。”,司马英俊的一句话,就让马文江有些热泪盈眶,毕竟两个人相识了这么多年,马文江一直替他的殿下赶到不平,而眼见着殿下就可以功成名就了,这怎么能让马文江不激动呢?

    马文江很激动,而司马英俊又何尝不是呢?这一天他等了太久太久了。

    “对了,殿下,这几位都是从建安城赶来的大人,说是要核查同州,所以马某便将他们都一块请来了。”,马文江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便将旁侧的隋文忠等人介绍给了司马英俊,也是通过这样的机会提醒司马英俊,朝廷的麻烦已经来了。

    “隋大人,久仰大名却未曾得见,今日一见是三生有幸啊。”,司马英俊皮笑肉不笑的看向隋文忠说道。

    “久仰久仰。”,隋文忠也只能是尴尬一笑,却不愿意同司马英俊多说些什么片儿汤话,他现在确实是要同司马英俊说很多事情,但是在这城门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显然是不合适的。

    “马兄,一路也是疲乏了,还是到你府上休息吧。”,司马昭烈也明白隋文忠应该是小皇帝派来跟自己谈判的,便直接给了隋文忠一个台阶。

    马文江连连点头,安排手下人来负责“靖国军”的休养、不计,随后便引着司马英俊等人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一路无话,回到马文江府上之后,一众人都来到了马府的正厅,在一番片儿汤话之后,所有人都非常识趣的找了各种借口离开,整个正厅也就只剩下了司马英俊和隋文忠。

    不过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司马英俊此时几乎是完全占据了上风的,这种情况下即将胜利的怎么可能会开口呢?至于隋文忠嘛,则是抱着一种卖国求荣的姿态而来的,甚至觉得小皇帝给出的那些条件,总是让他觉得难以启齿。

    很快,司马英俊就开始打了哈欠,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如果隋文忠还不开口的话,恐怕司马英俊下一刻就会借口身体疲乏而转身离去,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隋文忠在也没有机会同司马英俊去谈一些什么了。

    “司马刺史,本省是奉当朝圣上的旨意前来同州的。”,隋文忠紧绷着连看向司马英俊说道,“当前杞国向我大扈国发难,利用暗桩在南三郡煽动叛乱,造成扈南陷入战乱之中,当此国难时刻,司马刺史当以国为重,以百姓为重。刺史此番发出《勤王讨敌檄文》,实在是僭越人臣之礼,所谓靖国军更是有忤逆之嫌。当今圣上乃是仁君,不愿扈国在此时节再生乱象,若刺史能将靖国军完全交由朝廷,圣上愿免刺史之罪,并加以奖赏。”

    隋文忠一本正经的背着台词,在这个过程之中司马英俊并没有插话,而是默默的看着隋文忠,直到隋文忠说完之后,司马英俊才端起一旁的盖碗,呷了一口茶,而后才漫不经心的看向隋文忠。

    “僭越人臣之礼,大有忤逆之嫌。”,司马英俊便是一脸的冷笑,“隋大人还不如直接说我是个反贼,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再说这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话来。”

    隋文忠听了就是一滞,官场之上切记把话说的太明白,原因就在于如果把话说的太明白的话,恐怕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就相当于自己把路都堵死了,只有话说的虚一些才有利于应对之后的各种变化。而隋文忠刚才所说的这番话,完全就是由朝廷拟定的说辞之一,第一点就是朝廷的姿态还是要保持的,即使如今朝廷处于弱势也不能轻易低头,第二点就是弱势的朝廷现在也不敢直接对战司马英俊,原本现在对付杞国就很头疼了,如果真的同司马英俊作战的话,恐怕陷入两线作战的扈国就几乎注定要亡国了。朝廷乃至于小皇帝如今都倾向于同司马英俊和缓,想尽办法招安司马英俊哪怕是割舍掉一些利益也无所谓,在小皇帝看来只要能保住自己的皇位,什么都好说,他现在是完全没有同司马英俊开战的想法,他不敢,毕竟现在他的话也就只能在建安城里起点作用了,不然的话在《勤王讨敌檄文》发布之后,朝廷就可以直接宣布司马英俊是反贼,然后纠集各方来剿灭司马英俊。

    “你是兴宗二十一年的殿试状元,当年父皇亲自把你定为了状元,把于连恩改成了榜眼。你在京城做了快四十年的官儿,从吏部到礼部,从礼部到刑部,从刑部到工部,从工部到兵部,再到门下省,中书省,现在坐到了尚书令的位置。”,司马英俊并没有给隋文忠解释的时间,“四十年的官场生涯,难道隋大人真的是当隐士当习惯了,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命令都要奉承下去么?”

    “司马刺史,逢国难之时,你悍然起兵做这样腌臜的事情,难道就一点廉耻之心都没有么?你口称先帝为父皇,可是你做这样的事情难道就不怕先皇泉下有知么?”,隋文忠并没有回答司马英俊的问题,而是直接转变了话题。

    听到隋文忠的话,原本一脸平静的司马英俊显然是有些激动,瞪着眼睛看向隋文忠喝道,“怕?我为什么要怕?我有什么可怕的?你们在先帝没有明确立储的情况下,把司马云明推上皇位,是什么道理?什么时候你们这群大臣们有权利从旁支上选择新皇了?”

    “主脉无人,只能选择旁支。”,隋文忠咬着牙说道。

    司马英俊便是一声冷笑,“还真的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先皇育有二子,长子司马英豪,次子司马英俊,皇长子薨且无子,那次子呢!次子就站在你面前!”

    “先皇确实育有二子,但是皇次子已经被褫夺皇子身份和封号,并无继承之权。”,隋文忠针锋相对的回应道。

    司马英俊的神色便是一沉,这是他一生的伤疤,如今再次被揭开之后,情绪自然是低落的很,不过嘴上的诘问从并没有减弱,“褫夺皇子身份和封号?尚书省可有记录?”

    “…”,隋文忠几次动嘴却根本说不出话来,有记录么?过去是有的,不过后来宫中一次火灾之中这些记录就完全被毁了,而且也在老皇帝的示意下并没有恢复,在这一瞬间隋文忠甚至觉得那场火没准就是老皇帝找人放的,因为他恍惚之间感觉老皇帝没准还是想让眼前这位刺史继位的,当初推立新皇的时候,隋文忠也想提及此事,只是一向明哲保身的他,在当时却有些顾忌,并没有选择开口。

    “先皇驾崩以来,我数次上书朝廷,请求回京奔丧,可是朝廷却从未回信,是何居心?”,司马英俊愤慨道。

    这事儿隋文忠是很清楚的,司马英俊先后连上九道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希望朝廷能够允许他回京奔丧。可是这些折子递到新皇手中之后,新皇帝司马云明根本没有理会过,至于原因的话,其实隋文忠也是清楚的,司马云明在怕。

    现在的那位小皇帝从登基以后,就从未有过安全感,不然也不会在继位之后就斩杀了当时的宰相,也不会在朝中做了这么多的动作,小皇帝最怕的就是丢了自己屁股底下的这个位置。

    “杀宰相,搞变法,改管的从来没管,不该管的却管个没完,完全就是荒唐治国,不顾百姓死活。”,司马英俊说的额头上的青筋都绷起来了,“这种混蛋东西竟然坐在了扈国的皇位上,是辱没了先皇,是辱没了列祖列宗!这种狗东西就应当碎尸万段!”

第三百二十二章 语打机锋时

    拥兵自重、忤逆君王、欺君罔上,可以说司马英俊刚刚的这些表现,是犯了许多该直接凌迟处死、诛灭九族的重罪,不过他这一番大不敬的话语却并没有让隋文忠的表情有任何的变化。

    自己之前同马文江见面的时候,那马文江可谓是油盐不进,无论自己怎么说,说什么,这马文江甚至连点情绪波动都几乎没有,表面上是一副尊敬上官的模样,实际上却是完全不理会自己所言所行。在隋文忠看来,跟这样的人来谈判才是最可怕的,如果在谈判的过程之中对方是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的,那么就意味着己方是毫无胜算的,因为你没有办法找到他的情绪点在哪里,就没有办法挑动对手的情绪波动,就没有办法在其中掌握到主动权,毕竟让对方失去理智才能够更好的说服甚至是掌控对方。因此隋文忠这一次的举动是完全一反常态的,他就是要逼着司马英俊有着剧烈的情绪波动,甚至情绪到崩溃的边缘才好,这样他才能在之后的谈判过程之中掌握主动权。

    “是是非非又如何?你就算是说破大天去,现在扈国的皇帝还是洪昌皇帝而不是你司马英俊。”,隋文忠很淡定却很是歹毒的说道,他盯着司马英俊那已经充满了血丝的眼睛说道,“你是说什么勤王讨敌也好,是什么救国护主也罢,成也好败也罢,你无论如何也只会留下谋逆的千古骂名!”

    什么叫做火上浇油,什么叫做雪中送冰,什么叫做看推波助澜,这就是火上浇油,这就是雪中送冰,这就是推波助澜,隋文忠此时是在不断的向司马英俊显露出的暴怒心态加码。

    不过让隋文忠很意外的是,刚才还一脸盛怒的司马英俊却忽然间冷静了下来,就如同一开始的那般冷静一样,这样犹如是换脸般的情绪变化,让隋文忠有些始料未及。

    “隋大人要看的不过就是我这样的情绪,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言语。”,司马英俊微微一笑,“不过,我想隋大人想错了一点,我并不在乎这些,不然也不太可能会离开闵州了。”

    此时的隋文忠阴沉着脸,太狼狈了,太难看了,太尴尬了,他甚至都没有办法用一个词汇来精准的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这个司马英俊就如同是先前的马文江一样,让人根本找不到发力点。

    “天子顺民意,得民心。”,司马英俊一声冷笑接着说道,“是洪昌皇帝也好,还是别的什么皇帝也罢,总要知道这天下百姓心中所想,心中所求啊,而不是端坐在金銮殿上就肆意的发号施令。高高在上,不见得就能够一直高高在上啊。”

    隋文忠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很是无奈的看向司马英俊,“敢问刺史,到底想要些什么呢?”

    “想要什么?”,司马英俊有些玩味儿的看向隋文忠,“这个时候不应该是隋大人长篇大套的跟我说些什么,然后我漫天要价,你就地还钱么?你不过是个尚书令而已,难道还敢替你那位建安城里的主子的做主么?”

    隋文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走到司马英俊近前,不过司马英俊却非常不给面子,他并没有接过去,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而是微微抬手,“你念吧。”

    隋文忠先是一滞,而后便展开手中的折子说道,“若闵州刺史司马英俊将其部众交由朝廷统辖,朕将念及骨肉亲情、血脉传承,赦免闵州刺史司马英俊及其子嗣、部下之罪行。朕愿恢复司马英俊及其子嗣皇室身份,并加封司马英俊为孝悌忠亲王,待朕召见后于京中任尚书房行走并总理事务衙门摄政,世袭罔替。加封司马英俊长子司马昭文为吏部参政,次子司马昭武为御前侍卫,三子司马昭烈为御史台御使大夫。闵州军全军将士升一级,参将以上者赐黄金百两,参将一下者赐白银千两。”

    司马英俊倒是没有想到建安城里的小皇帝会这么大方,给自己加封为三字亲王,而且还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这是扈国立国以来都未曾有过的待遇啊。扈国自立国以来也就是前朝还册封过一个两字的亲王,别看只是少一个字那从规格和品级上来说,是差得太多太多了,另外那位两字亲王也不是世袭罔替,这顶官帽子可传不到儿子头上。这一点上建安城那位小皇帝起码面上还是舍得下本钱的。当然,后面的尚书房行走和总理事务衙门摄政,以及给自己三个儿子封的什么吏部参政、御前侍卫、御史台御使大夫基本上全都是虚职。

    司马英俊点了点头,看向身前一直盯着自己的隋文忠,“隋大人坐吧,别站着,就把这里当自己家来看吧。”

    隋文忠听了司马英俊的话之后,便是一阵子眼角抽搐,什么叫“把这里当自己家来看吧”,这是你们家么?不是这话也就是在心中翻腾一阵子,面子上还是强挤出微笑点了点头。

    “还别说,皇上给的条件还真不错,世袭罔替的****,这是扈国立国以来都没有的殊荣啊。”,司马英俊脸上是很满足的笑容,这让隋文忠心中原本已经消失殆尽的希望之火,再一次燃起了,不过这刚刚死灰复燃的希望之火,却也被司马英俊之后的话再次扑灭,“帽子太大了啊,我可不敢带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刺史当是这世间的豪杰,难道害怕皇上不是真心接纳刺史么?”,隋文忠的脸色就是一变,这是司马英俊是不太相信皇上的承诺啊。

    “大豪杰?这我可不敢当,也不想当。”,司马英俊摆了摆手,“皇上让我们去京城做什么?现在要紧的是到扈南去跟杞国作战啊,是抵御外侮啊,我自闵州而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个所谓的世袭罔替的****么?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的三个儿子入朝做官么?”

    老子可不是为了这个世袭罔替的****,是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啊,司马英俊怒号道。想给老子个****?老子可不稀罕,入了京城那就是羊入虎口,恐怕我父子四人直接被处死在京城。

    “朝廷现在是能够应对杞国攻势的,如果事态变化,那么朝廷才需要动用闵州军参战。现阶段,最重要的是将闵州军交到朝廷,这样朝廷才好做出安排,让他们能够尽快的适应朝廷的作战方式,也让他们熟悉同杞国作战的要领,这样他们才能在战场上发挥出应该有的作用。”,隋文忠一脸假笑的解释道。

    司马英俊直接摇了头,“把闵州军交给朝廷?交到邵廉手里?他邵廉有什么本事?还大言不惭的占着兵部尚书的位置,这扈国的百姓叫他什么?邵丢城啊,刚刚开战就丢了扈南三郡,整个原国的大半都被杞国占据了,让我将闵州军交给他,这不就是让这些士兵白白送死么?”

    “哈哈,这个邵廉邵尚书确实能力有限,不过刺史大可放心,皇上这一次已经有了决断,安国候、京兆尹将军路未尽将再次出山,对杞国作战的示意将全权交由路未尽将军。”,隋文忠打了个哈哈,赶忙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司马英俊。

    果然,司马英俊听了之后便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在中土四大国没有停战的那个时代当中,莒国的病大虫刘谓崖,虢国的刀圣芮晓楼,杞国的铁血战神付雨生以及扈国的索命阎罗路未尽,这四个人被称为是中土的四大战神。

    路未尽当然可是让其他三国战将闻声丧胆的一代名将啊,那披风除魔棍在战场上是多少将军的噩梦啊,恐怕他们到了那座不太吉祥的桥上看到卖汤的老太太之后,而已忘不了那披风除魔棍的威力啊。

    如果朝廷真的能够在此时摒弃掉“文武之争”,真的放弃“文官掌军”的话,应该说扈南的战事确实是有出现转机的可能,但是这并不是司马英俊愿意看到的。如今自己依然从闵州起兵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朝廷现在愿意同自己谈判,是因为局势对朝廷不利,无论朝廷是真心谈还是在坐等时机,起码朝廷还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动作,而各郡的刺史也会因此对自己打开方面之门,甚至勇敢一些的会直接同自己站到一起。

    不过如果扈南战事发生了好的变化,甚至是发生了逆转的话,恐怕各郡的刺史对于自己的态度会发生大的变化,自己的力量自然会被削弱,甚至朝廷会直接对自己下手,毕竟那个时候朝廷就几乎没有陷入到两线作战的忧虑了。

    看来朝廷还是有能人啊,司马英俊心里中的情绪却是如同翻江倒海一样,但是脸色却未有任何变化。朝廷并不没有选择同自己完全撕破脸,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如果主动的同朝廷撕破了脸,恐怕也没有什么好处。

    “路未尽将军可是声名显赫的中土四大战神,只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司马英俊一脸不在乎的说道,“闵州军在闵州抵挡了漠北蛮夷数十载,每一个士兵都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甚至有很多人身上有几处伤疤,伤疤在什么地方,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他们也真真将我当做父亲看待。我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拱手让人呢?”

    “司马刺史,皇上是不愿天家血脉折损其中,不愿意让血脉同胞兵戎相见。难道这些苦心,刺史就真的能够视而不见么?先皇当年既然没有册立刺史为皇太子,那就说明先皇并不想让刺史坐上龙椅。刺史是尊父也好,尊君也罢,难道也不能够体谅到先皇的苦心么?就真的要让扈国人兵戎相见、自相残杀,让我扈国皇室在历史上留下此等让后人耻笑的是事情么?”,隋文忠似乎很是语重心长的对司马英俊说道。

    司马英俊听了便是一脸的苦笑,“隋大人,如果你是建安城那位的话,你会容得下我的存在么?会让我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么?”

    “这…”,隋文忠便是一滞,他还真没有想到,两个人打机锋打了这么久之后,司马英俊会忽然间将话挑到这种地步上来,这话就说的太过于明白了,甚至让隋文忠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就算退一万步讲,我答应了朝廷的条件,我把军队交给了朝廷,我带着儿子去京城了。那么,京城那位就会宽恕我么?就真的会让我舒舒服服的做这个什么孝悌忠亲王么?”,司马英俊一脸严肃的看向隋文忠说道,“不会,当然不会,肯定不会,绝对不会!这不过是拖延之计,我若是从了,是死是活全由他做主,我若不从,那么朝廷也可以直接把反贼、叛逆的大帽子都全都扣在我的头上。什么不让天家血脉折损,什么不要自相残杀,这些在他眼里算什么?什么都不算。在他那里,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东西比他屁股底下那张椅子更重要,没有,也不会有。”

    此时的隋文忠是一脸的土色,他迟疑了很久之后看向司马英俊说道,“你就真的要争一争?就真的要让这扈国陷入到两线作战?就让这扈国陷入到自相残杀的地步?杞国还在攻击,每一分每一秒疆土都在丢失,你就算是坐上了皇位又如何?难道老百姓还会称你为英雄么?像你这样的做法,叫趁火打劫,叫趁人之危!叫恬不知耻!只会在历史上留下骂名!”

    隋文忠是真的激动了,之前司马英俊同隋文忠语打机锋,还让隋文忠觉得冥冥之中可能还有些希望可言,但是如今司马英俊将话说到了这份儿上,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司马英俊会在这里跟他说这些废话,但是隋文忠可以明确的一点是,经此扈国现在遭逢的国难将是前所未有的,扈国还能不能存在下去都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第三百二十三章 重塑莒国魂

    “父亲,您真的打算就这样做了?”,涿州昌黎城州公府内,一脸愁容的刘景林看向自己的老爹刘谓崖问道。锁阳关镇抚使米真、宗正关镇抚使桂伦以及紫殇关镇抚使卫冲,这三个人先前密谋倒戈,作为内应为朝廷提供帮助,当然其中这卫冲同米真和桂伦完全不是一条心的人,他之所以出现在那里,只是为了给自己的老爹找到米真和桂伦叛变的证据。米真当场服毒自尽,而毫无骨气的桂伦在见到米真死去之后,直接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撂了,甚至都没有对他用刑。

    只是后续的处理,让刘景林有些看不明白。已经服毒自尽的米真被挂在了昌黎城的城头暴尸,而有反叛之心却又好不争气的招认一切的桂伦竟安然无恙,老爹甚至连重话都没同桂伦说上一句。按照刘景林的想法来看,无论这桂伦到底是招还是不招,这个人都不能留,首先他有了反叛之心就不能留,他能有第一次反叛之心,就能有第二次,这种人留下来自然是贻害无穷。第二,当他被控制之后,甚至都没给他上刑,他就痛哭流涕的把一切都招认了,这种没有骨气的人,怎么能留?可是老爹还就把他留下来了,当桂伦抱着自己老爹的大腿痛哭流涕的时候,老爹竟然是一脸慈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让他去休息去了。

    难道所谓的兄弟情义,就真的这么重要么?甚至冒着留下后患的风险,也要显示这种情谊?

    刘谓崖看了儿子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意思,为什么我对米真那么狠,却又对那么善良的对待着桂伦。你要知道什么叫做恩威并重,八大镇抚使都是跟着你老子我出生入死的人,在战场上我们是可以将后背交给彼此的,那份信任起码在当年是存在的,那份情谊起码在现在还是有的。米真他或许只是做了,他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这一点无可厚非,他这个人一直是这样,他认为对的事情,就算是全世界反对也没用,他依然会做。他甚至到死都不肯放弃,我不狠一些,恐怕剩下那些人当中心里有弯弯绕的是会动摇的,如果再多上几个,咱们就没有办法收场了。这是威,但是如果只是讲一个威字的话,也不行,那样反倒会把这些人推向朝廷。我前一阵子病了,这些人私底下几乎都有所动作,现在我又能活蹦乱跳了,他们怎么可能不害怕呢,如果我翻起旧账来,恐怕都没有好下场。所以,对于桂伦来说我只能善待他,不能惩治他,否则那些本来心中就有摇摆的人,就彻底倒过去了。我得让他们知道,只要改了就好了。这种恩,得给,否则涿州八部就不好带了。”

    刘景林听了老爹的话之后便点了点头,只是他心中还是有担忧,这种担忧并不是老爹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让他释怀的。

    刘谓崖叹了一口气,“瞻前顾后没有用处,有些时候就算是强敌环伺,你也得一往无前的往前冲,因为原地踏步就只有一死,但是如果你向前冲的话,没准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父亲,我明白了。”,刘景林用力的点了点头。

    刘谓崖只是微微一笑,因为即使是他也不知道,儿子嘴里所说的“明白了”,到底是真还是假,刘谓崖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过了今天就是兵戎相见之时了。我也好,还是刘煜那小王八蛋也好,都不愿意背上骂名,就算明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但是也不想就那么轻易的放弃。三天之期以内,朝廷不会动手,但是过了子时恐怕就是兵戎相见的时候了。”

    刘景林有些诧异的看向自己的老爹,平素里自己的这位老爹几乎没有这么柔情的时候,也很少会主动的将事情讲的这么清楚,一般情况下都是考较自己一番之后才说的。这样主动的,吧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说明白的情况,今天还真的是第一次。

    刘谓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儿子神色的异样,而是继续说道,“我把你的几位娘亲,还有你哥哥、弟弟都送走了,只把你留在身边,希望你不要怪我。”

    “爹。”,就在刘谓崖说出这番话的那一刻,刘景林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心被针扎了一样的痛,那种痛楚是他生平从未经历过的,眼泪在那一瞬间就喷涌而出。

    “哭什么”,刘谓崖并没有呵斥刘景林,只是轻声的表达了不满,“老神仙告诉我能成,你老子可能有当几天皇帝的命,我过去一直很相信他,但是这一次没有那么相信,所以别怪我。成了,就让你爹我当几天皇帝过过瘾,你就当皇太子准备接班。不成的话,起码老子得有个像样的儿子给收尸不是。”

    刘景林的泪水就像是喷涌的泉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而刘谓崖则是少见的一脸慈爱的看向自己的儿子,轻轻的拍了拍刘景林的脸颊。

    “好了,都要当皇太子的人了,怎么就这么没有出息。”,刘谓崖瞪了刘景林一眼,叹了一口气之后对儿子说道,“走,跟你老子我去干大事儿了!”

    推开大门之后,刘谓崖便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只是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手遮凉棚望向天空,虽然没有到夏季,但是由于涿州地处西部所以气候还是很干燥的,也不知道刘谓崖是在看什么,停留了片刻之后便直接接过仆人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而在他身后的刘景林也赶忙跟着老爹的节奏,翻身上马。

    身穿铠甲,手握缰绳的刘谓崖似乎在那一瞬间又找到了当年的感觉,甚至耳边还莫名的出现了万军阵前厮杀的声音,刘谓崖微微一笑,打马而去,他的目的地是昌黎城郊的校场。

    此时,在昌黎城郊的校场已经集结了近三万名将士,他们头戴顶盔,身披铠甲,拿着各种样式的武器,在他们身后则是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整理列队分为六个方阵的他们,就在这烈日骄阳下默默的等待着,而跟他们一起等待着的则是六名大将军,也就是涿州八大镇抚使中的六位,当然其中肯定不包括已经死去的锁阳关镇抚使米真以及宗正关镇抚使桂伦。

    米真的尸首现在还挂在城头上展览呢,至于桂伦现在正垂头耷脑的躲在一旁,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骑着高头大马,而是站在了点将台的边上,虽然刘谓崖并没有同桂伦说过一句重话,反而是温和的说了许多的好话,但是桂伦心里却想的非常明白,那就是刘谓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信任自己了,自己如果想要活下去的话,就必须让刘谓崖明白自己是没有任何害处的,但凡让刘谓崖察觉到哪怕一丝的威胁,那么自己的小命儿就不保了。

    不过让桂伦自己都啧啧称奇的是,今天的举行的校场点兵,刘谓崖竟然让自己主持,这是完全出乎桂伦预料的。不过等自己站在这校场之后,就明显的察觉到了其他几位镇抚使的态度,原本就同自己不对付的万俟成就不用说了,这个货现在都是用鼻孔来看自己,至于其他人基本上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看见自己都绕到走。

    此时的桂伦就仿佛是一尊瘟神一样,就没有一个人拿正眼看过他,哦,也不对,紫殇关镇抚使卫冲不是这样的,卫冲看见桂伦的时候还一脸笑意,只是桂伦现在看见卫冲是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哪里还能够搭理他。

    碰了一鼻子灰的卫冲,值得讪讪一笑便跑到万俟成那一堆人那里去了。

    临近午时,在将士们焦急的等待之中,刘谓崖和刘景林分别骑乘着马匹来到的校场。

    “大帅威武!”“大帅威武!”,就在刘谓崖和刘景林的马匹通过方阵中间的间隙的时候,六个方阵的士兵纷纷曲臂挥拳,称颂威武,三万名将士的齐声威喝所能爆发出的力量是巨大的,没有亲眼见过的人恐怕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想象到,犹如溃堤后的滚滚洪流,犹如奔涌中的万里波涛,犹如爆发前的天雷滚滚。

    在这样豪迈的、振奋的、昂扬的声音之中,没有人能够不热血沸腾,没有人能够不血脉喷张。这是一种会击中你灵魂的声音,一种至刚至强的声音。

    翻身下马的刘谓崖看着面前不断高呼着“大帅威武”的将士们,忽然之间一双虎目竟然有些模糊,是自己真的变老了么?刘谓崖撇了一眼自己身侧一脸茫然的儿子,心中不禁感叹,这兔崽子都这么大了,我能不老么?可是不能服老啊。

    刘谓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冲着面前的三万将士摆了摆手,就在刘谓崖摆手之后,三万将士便纷纷噤声,这便是令行禁止。刘谓崖是鏖战沙场多年的老将,是号称病大虫的四大战神之一啊,如果统兵没有些本事的话,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州的也就十万的兵力,就能够让数任国君都处于如履薄冰的状况下呢?

    刘谓崖深深的看了一眼,齐整整的望向自己的战士们,随后登上了点将台。这座已经存在了二十余年的点将台如今被再次修葺一新,此时在点将台的供桌上拜访着三块排位,居中的上写“尊天崇地”,居左上写着“武战神蚩尤”,右侧写着“武圣人章茂”,在三块排位前则是一尊纯金打造的香炉,左右则摆放着烧鸡、酱鸭、卤鹅、酱狗肉、酱猪头以及糕点、水果。

    刘谓崖来到香案的蒲团前,从桂伦的手中接过三柱香,随着桂伦大喊“三拜九叩天地战神圣!”之后,刘谓崖便手持着三柱香朝着三块排位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而校场上的将士们则恭恭敬敬的跪俯在地,至于刘景林则是在查刘谓崖半个身位的地方,跪在了那里。

    “礼成!”,随着刘谓崖将三柱香插入香炉之后,桂伦便高喊道,刘景林和三万余将士也纷纷起身。

    随着刘谓崖转过身来,一旁的桂伦再次高喊道,“请大帅训话!”,桂伦的话音刚落,便听轰隆的声响传来,三万余将士包括点将台上的刘景林和桂伦,纷纷单膝跪地,聆听着所谓“大帅”的训话。

    他们的大帅久久没有开口,但即使如此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抬头一探究竟。

    “今天看到你们,特别是看到在最前面的几位镇抚使,我忽然间有一种错觉,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是莒国的征北大将军,世宗爷带着我四处南征北战。那个时候的日子,真的是刀头舔血啊,几乎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危险。不过那样的日子过的很愉快,很痛快,因为我是在为我的君父,我的莒国在征战。我多砍死一个敌人,莒国就更安全一分,我多打败一个敌国,莒国就又多出一块疆土,老百姓就能多分上一块良田。”,刘谓崖一脸严肃的望着三万将士缓缓说道,一双虎目甚至都数次闪过泪花儿,他所言非虚,今天的场景确确实实让他想到了当年四处征战的日子,“今天莒国的一切都是几千、几万、几十万像我这样的人,一点点的拼出来的,我是幸运的,因为我今天还能站在这里,还能面对面的跟你们说这些话,他们?他们甚至连埋在了哪里都没有人知道,他们甚至叫做什么都没有人知道,甚至没有人记得他们来过这个世界。但是他们知道的是享受着丰饶的食物,享受着富裕的生活,享受着一切,享受着莒国的一切。”

    刘谓崖哽咽了,那一瞬间他真的是有一种要大哭一场的冲动,但是他不能哭,“即使是活下来的功臣又怎么样呢?这个世界在乎英雄么?不,没有人在乎,即使在乎也就是那么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的时间之后他们甚至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是的,他们不会记得,不会的。”

    刘谓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他终究还是没有克制住眼眶中打转泪水,不过好在此时没有人看到,“我受够了,真的真的受够了。朝廷三番五次的要对我动手,要对那些曾经在战场上厮杀,而如今在涿州养老的英雄们下手。这是我绝对不能允许的,你们可以忘记英雄,但是不能欺负英雄,即使英雄迟暮那也是英雄,就算是虎落平阳也不是狗能够欺负的!”

    “新安城的那个小娃娃,舒服的坐着龙椅,蒙着祖上的庇荫,却一点都不思为国为民。十数万大军连土匪都对付不了,为了找替罪羊,甚至找到我和世子的头上。哼,他本就继位不正,现在的秦国公以前的永和国君,那就是他暗害的,他甚至还将自己的母后赶出了皇宫。这种人不配做国君!让这种人继续坐龙椅,那就是要葬送莒国的基业,我百年之后会愧对于列祖列宗!”

    “所以,必须打倒他,打倒这个狗国君,重塑莒国魂。”,刘谓崖冷静的说道。

    “打倒狗国君!重塑莒国魂!”,也不知道是在谁带领下,三万余将士齐声高呼道。

    刘谓崖很平静的看向面前的三万余将士,心中却是激情澎湃,这样的将士是新安城里那个小王八蛋没有的,而这样的将士自己还有将近七万,这样的大军会让那小王八蛋吃大亏的!

第三百二十四章 战前的动作

    子时,惨淡的月光透过微微的薄云缝隙照射而下,而被灰蓬蓬的月光照映的正是闪烁着微弱火光的锁阳关,此时锁阳关的城头上火光微弱,但是确实人头攒动。

    子时是一天即将结束的开始,也是朝廷给涿州三天时限的最后时刻,战争的到来已经是注定无法避免的情况。已经自封为护国军统帅的刘谓崖屹立于城头之上,他身旁的是自己的儿子、副帅刘景林以及两位老将,这两位老将分别是洪洞关镇抚使赵文龙以及祥翰关镇抚使袁宝芹。这两个人也是当年追随着刘谓崖的老将,不过此时也是刘谓崖最不信任的两个人。所以无论如何刘谓崖也必须将这两个人留在自己的身边,否则的话,恐怕会生事端。

    而就在距离锁阳关不远处的地方,可以看到大量的帐篷构成的军营,自从国君刘煜发出《平叛檄文》之后,从各地征调的军队便在涿州外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而眼前这正是其中的一个。

    带队的是莒国千骑卫将军迟松林,作为紧紧是莒军中的中层将领,迟松林对于这一次朝廷安排他作为主攻锁阳关的将领是极为振奋的。锁阳关之后便是澄阳城,拿下澄阳无疑就是在涿州撕下了一个大缺口,而这缺口一旦被撕开,刘谓崖再想给补上就几乎是不但可能的事情了。

    迟松林是既振奋也非常紧张的,在这么重要的一场大仗之中,朝廷竟然选择了自己,那如山的压力让迟松林是有些喘不过气起来的,不过好在朝廷给迟松林还另外安排了一名副将。

    不过这名副将来头却是不小,他曾是剿匪军大帅韩青的副将,后来被评为五虎上将军之首的杨兰成。

    不过此时在帅帐之中的情形却有些诡异,迟松林端坐在主位上一脸的愁容,而杨兰成则坐在炭盆旁侧,不断的转动着正在炭火上炙烤着羊腿,已经完全熟透的羊腿在微弱的炭火烘焙之后,更是散发出一股诱人的焦香,油脂更是由于这炙烤而不断的崩解。

    “我说杨兰成,你真的是一点都不愁啊。”,看着留着哈喇子瞅着羊腿的杨兰成,端坐在主位上的迟松林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被主帅问到这样的话,可能旁人还有些战战兢兢的,可是这大有来头的杨兰成却只是微微一笑,“愁?为什么要愁?有什么可愁的啊。”

    “不愁!面前的可是锁阳关!锁阳关!”,迟松林腾的一下就蹿了起来,他指着挂在帐篷墙上的那一张大地图吼道,“锁阳关后面就是澄阳,拿下锁阳关,就意味着我们能够逼近澄阳城下,把澄阳拿下就可以直逼昌黎城。”

    杨兰成用小刀在羊腿上片了一小片的羊肉,然后塞进嘴里,嚼了几下之后便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又不断的转动着羊腿,直到这个时候杨兰成才抬眼看向迟松林,“所以这不是挺好的么?直逼昌黎城的话,你就立了大功了,到时候起码不再是小小的千骑卫将军了,做个万户侯也不是不可能。这有什么可愁的?难道是不知道该怎么打?”

    “废话!就这件事儿咱们俩讨论了三天了,三天了!现在已经是子时,再过一会儿就是攻城的时候了,你还在那里烤你的羊腿!”,迟松林直接来到杨兰成面前咆哮道,唾沫星子全部喷到了杨兰成的脸上。

    别看杨兰成是个铁塔一样的黑大汉,不过心思确实细腻的很,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叹了一口气之后才皱着眉头看向迟松林说道,“我给了你那么多方案,可是你全都给我否了,你让我怎么办?我是人,不是神,我脑袋大但是不意味着我主意多啊。”

    “你说的那些方案,都是些中规中矩的方案。那些中规中矩的方法能够对付刘谓崖么?那是什么人?那是四大战神之一,他杀过的人比你吃的羊腿都多!”,迟松林很不满的说道,“我们要出奇兵,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战事。结果呢?你告诉我等!等!什么叫等!而且你竟然还下令让士兵休息,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奇兵!奇兵!”,听了迟松林的话,杨兰成就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手中的小刀扔在了地上,他站起身来低着头看向迟松林,“成天就知道奇兵,你告诉我哪来的奇兵?你是会变还是会请?现在这个情况,不等着能怎么办?”

    杨兰成一边说着,一边手指指向迟松林,几次都差点直接戳中迟松林的头顶,仰着头看向杨兰成的迟松林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规避着…

    “等什么!等到什么时候?朝廷让咱们尽快拿下锁阳关。再说了兵者,诡道也,哪里有错了?”,迟松林却依然觉得自己是掌握了真理,于是便直接反驳道。

    “是,兵者,诡道也。可是后边说什么了?”,杨兰成瞪着眼睛看向迟松林问道。

    迟松林很诧异杨兰成为什么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不过在杨兰成那如同是铜铃般的虎目注视下,迟松林还是磕磕绊绊的将下文说了一遍,“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只是说着说着迟松林的眼神就发生了变化,原本充满了疑惑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清晰,迟松林诧异的看向杨兰成,“你的意思是实者虚之,虚者实之?”

    “是也不是。”,杨兰成摇了摇头,“你自己也说了,刘谓崖当年可是四大战神之一,号称是病大虫。他在战场上经历了那么多,你所谓的奇兵能奇到什么地步?能奇到骗过刘谓崖么?不可能,就咱俩再多八个脑袋也没有用。与其想要用奇兵来取胜,还不如就规规矩矩的打这一仗,这样反倒是会让刘谓崖不断的惦记着,咱们是不是还藏了什么大杀招,只要是这样恐怕是会让刘谓崖有出错的可能,那样的话咱们的胜算才会更大。”

    迟松林点了点头,这才明白自己实际上是钻了牛角尖,不过他还是有一点疑惑,“既然是这样,你让我被《孙子兵法》是要干什么?”

    杨兰成哈哈一笑,“就是单纯的看看你背的熟不熟悉。”

    迟松林一脸的无奈的看向哈哈大笑的杨兰成,深感无语。

    “兵法是好东西,但是能成为将军的,哪个不是把兵法背的滚瓜烂熟的,真的是死扣兵法来对付他们,是完全没有用处的。”,杨兰成收敛的笑容说道。

    “那你说的等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抗命?”,迟松林皱着眉头问道,“虽说这将在外,命有所不受。可是现在这个局势下,如果战事久拖不决,恐怕对国不利啊。”

    杨兰成并没有立刻回答迟松林,而是挑开帐篷的帘子朝外边看了一眼之后,才回答他说道,“我说的拖,可不是按兵不动,而是不在子夜出兵。”

    “不在子夜出兵,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迟松林抱着膀子问道。

    杨兰成歪着自己的大黑脑袋,想了想之后才说道,“寅时。朝廷让咱们子夜开始行动,因为陛下给涿州投降的时限是三天,过了子夜期限就到了。我想涿州方面现在城头上恐怕都是士兵,他们就等着咱们在子夜发动进攻。人在如果长期保持高度紧张一定是很疲惫的,如果到了子夜我们还没有发动进攻的话,我们拖的越久,士兵的疲劳程度就越大,走神、溜号这种事就会有极大概率发生。而且寅时已经接近天亮了,也正是最疲惫的时候。我们趁着这种机会重挫一下他们,岂不是正好?不但能占到便宜,而且还能够提升士气。”

    杨兰成本以为自己的想法,会赢得迟松林的赞同,但是让杨兰成没有想到的是,听完了自己的话之后,迟松林的脸上是一点如释重负的表情都没有,反而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觉得不成?”,杨兰成也皱起了眉头。

    迟松林微微摇头,“倒也不是不成,这种想法是好的,但是只有一点可能有点问题。你说的这些,难道刘谓崖真的想不到么?”

    迟松林的话说完之后,整个大帐之中便陷入到了死一样的寂静当中,诚然杨兰成的设想是极好的,如果一个人入夜不睡,寅时恰恰应该是最让人疲惫和迷糊的时间段,加上迎来前来的敌人一直没有出现,军心必然有所动荡,在这两种因素的叠加之下,士兵的体力、意志都将极为薄弱,这种时候攻城,是一定会占到便宜的。

    可是他们的对手可是刘谓崖以及一些久经战场的老将啊,这种小伎俩就真的能够骗过他们么?恐怕还没那么容易啊。

    抱着膀子的迟松林想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我觉得你说的这种方法还是应该采用的,毕竟这个方法确实是不错,但是我们也不能干等着,更不让锁阳关的守将和士兵干等着,总要给他们找点事儿干。”

    杨兰成迟疑之后,便是用力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子夜时分,眼见着战争即将在眼前爆发,整个锁阳关上的将士们都极为紧张。中土已经安宁了二十多年了,身在涿州的他们也没上过战场,不过是按照涿州公府的训令来不间断的进行操演而已,这些人之中的老将可能不紧张,毕竟他们是在尸山血海之中活下来的,什么没见过呢?可是这些没有杀过人的士兵怎么可能不紧张呢?虽然他们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战争的惨烈程度他们是可以想象到的,尤其是在上庸城因为剿匪而爆发的那场战争。

    那座号称是固若金汤的要塞的上庸城,到最后都是摇摇欲坠的状态,更何况是他们现在镇守的这座关隘呢?

    就在锁阳关的将士们胡思乱想的时候,果然朝廷的军队还是出动了,不过似乎出动的是一些斥候,他们不断的尝试抵近锁阳关的城下,但是在途中就被城头的弓箭手射杀了,也不过是堪堪几息而已,便有六名斥候命丧当场。

    生命或许就是这样的脆弱,在任何的暴力面前都是脆弱不堪的,甚至这些丧命的斥候到死都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而那些在城头上刚刚完成了自己首杀的弓箭手们却是心惊胆战、无比惶恐,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在他们的手上终结了。

    当然还有很多目力没有达到这种程度的弓箭手,他们的心绪实际上是更复杂的,他们可以看到有人倒下了,但是却不知道倒下的人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箭矢而倒下…

    至于余下那些马上的斥候,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同伴倒下而退后半步,他们努力的逼近锁阳关,他们的目的是在城下丢弃一些东西,不过在晦暗的夜色之中,没有人能看清楚他们丢弃的是什么。

    “爹。”,刘景林根本想不明白这些算是斥候也好,还是骑兵的士兵到底是要做什么,他极为疑惑的看向自己的老爹。

    不过还没等刘谓崖做出回答,城头上的洪洞关镇抚使赵文龙便直接向士兵下了命令,“淋水!”

    就在赵文龙下完命令之后,便有十数名官兵拎起水桶沿着城垛的墙面向城下淋水。

    在不确认城下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用水淋一遍应该是最恰当的方法,至于开城门查看这种愚蠢的想法就不要想了,谁知道在城关之外有没有抹黑潜伏准备放冷箭的人呢?

    就在刘景林有些赞叹的时候,赵文龙身旁的袁宝芹忽然间之间拿起了弓箭,弯弓搭箭射向了距离城关不远的一处,在箭矢破空的声音之后便听到有一重物倒地的声音。

    “把你们的眼睛放亮点!”,放下弓箭的袁宝芹极为不满的喊道,原来敌人确实是安排了身穿夜行服的士兵埋伏啊。

第三百二十五章 战火燃起时

    正如迟松林所说的“更不能让锁阳关的守将和士兵干等着,总要给他们找点事儿干。”一般,在子夜之后,锁阳关不断的遭受着袭击,这种冷不防的袭击持续了很长时间。确实让锁阳关城头防守的将士们陷入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恐惧当中,虽然这些人从参军入伍那一天开始便接受了高强度、高标准的训练,但终究是未见过鲜血、没杀过人的“新兵”而已,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精神的高度紧绷、紧张还导致了体力的眼中衰减。此时城头上的士兵们大部分已经疲惫不堪。

    而作为护国军统帅的刘谓崖却一直站在城头之上,刘景林、赵文龙以及袁宝芹曾数次想让刘谓崖下去休息,但是都被刘谓崖拒绝了。

    不过让赵文龙和袁宝芹很诧异的是,站在这里的刘谓崖同样没有做出任何的决定,也没有下达任何的指令,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悠悠的月光和徐徐的微风,就这样轻轻的照拂着他那沧桑的脸颊,而刘谓崖就那样不为所动的望着,似乎是在望着乌云之后的月亮,似乎是在看着锁阳关外的不平静,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看而只是在出神而已。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在看什么,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此时的刘谓崖就像是一尊雕像一样,屹立在锁阳关的城头之上,岿然不动、一动不动。

    多年后已经成为莒国一方柱石的迟松林,曾经在酒后问过已经贵为侯爵的杨兰成,“我听说当年,刘谓崖可是站在了锁阳关的城头上,咱俩也算是初出茅庐的小兵头,可是就是这两个小兵头却让刘谓崖在城头上沉默了很久,你说当时他能在想什么呢?是惊慌失措,还是心生畏惧?”

    杨兰成似乎并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只是微微一笑,继续啃着手中的羊腿。

    或许是因为这个疑惑淤积在心中多年,或许是当年自己的副将竟然成了比自己更高爵位的五虎上将军,也或许只是因为酒后让原本拘谨的迟松林有些忘乎所以,见杨兰成并不搭理自己,一手拎着酒壶的迟松林竟然晃晃悠悠的走到杨兰成面前,一下子就将杨兰成手中的羊腿夺了下来,然后就拿着这只小羊腿指着杨兰成说道,“不行!你今天…必须,必须告诉我!”

    杨兰成一脸苦笑的看向迟松林,他也搞不清楚这迟松林是真的吃醉了,还是借着酒劲来找不痛快,不过杨兰成还算是善解人意,并没有端起上官的架子。

    “你说啊!说啊!”,迟松林依然拎着那只羊腿指向杨兰成问道,几次都差点将羊腿直接怼在杨兰成的脸上。

    杨兰成极力躲避着向自己发起进攻的羊腿,然后一脸愁容的看向迟松林说道,“那可是刘谓崖,朝廷现在的所谓五虎上将军就算是捆在一起,又能比全盛时期的刘谓崖高出多少?我们是赶上英雄迟暮了,刘谓崖是败给了他的身体,是败给了这莒国的人心,是败给了皇帝,而不是我们。怕?他有什么可怕的?至于他在想什么,可能就他自己知道吧。”

    迟松林不知道,杨兰成何尝知道呢?可是随着刘谓崖的死去,没有人知道,在那个月不明星不明,漫天都是薄云的夜里,在锁阳关的城头上,那个时候的刘谓崖到底在想什么,或许真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刘谓崖终究是在沙场上鏖战多年的老帅,而同在城头之上赵文龙、袁宝芹也是如此,所以迟松林和杨兰成的小伎俩终究还是没有骗过这三个人。很快赵文龙在请示了刘谓崖之后,便下令对城头上的士兵进行了轮换。而他们轮换的目的实际上也不完全是为了让这些士兵休息,而是争取让整个锁阳关的士兵都开张,多年未有战争,除了军中的这些老将以外,普通的士兵那几乎都是没有杀过人的,如果不让他们在这种低烈度的情况下杀个人,恐怕真正的大战到来时,是要出问题的。

    在高烈度的战争之中,如果士兵再因为初尝杀人的滋味而崩溃,那么就大概率意味着要出现减员的情况,涿州的人就那么点,就算是上至老叟下至婴孩都上阵,那就是那么点人,终究还是要比朝廷少的多的多。

    “让他们打起精神来吧,看样子对面的兵头是要在黎明破晓的时候杀过来的。”,许久没有动静的刘谓崖看了身旁的赵文龙和袁宝芹一眼,撇下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去了。至于世子、副帅刘景林则是朝着赵文龙和袁宝芹告罪之后,便跟着老爹屁股后面离开了。

    见刘谓崖和刘景林离去,没有来的让赵文龙和袁宝芹都松了一口气,自从米真的事情发生之后,除了一直跪舔着涿州公殿下的万俟成,以及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卫冲以及桂伦之外,余下的四位镇抚使在惶恐之余,陡生一种狡兔死而走狗烹的复杂心情。

    尤其是在刘谓崖一面扣着他们不让离开,一边又让他们交出手中的兵权,那种不安和惶恐是完全抑制不住的,为了保命,他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向刘谓崖、刘景林父子表达自己的忠心。但饶是如此,也能够非常明显的感觉到刘谓崖依然是对自己充满了怀疑。

    “难道真的让咱们像万俟成一样?就像是条哈巴狗一样,他才能安心么?”,袁宝芹一脸苦笑的看向赵文龙。

    赵文龙也是苦涩一笑,微微摇头,赵文龙扫了一眼周围那些或紧张或惊恐的面庞,然后才悠悠的说道,“我们是军人,能舍死忘生,却不能卑躬屈膝。就算他现在把我杀了,也别想让我如同一条狗样的恭维他,想都不要想。”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相比死在战场上都没有人收尸的那些兄弟而言,我们活的够久了。”,袁宝芹有些失神的看向周围那些尚显稚嫩的脸庞,当年他也就是这个年纪上的战场,“当年我们可以把后背交给彼此,可以把酒言欢,可以百无禁忌,怎么现在反倒如此畏畏缩缩,如此的离心离德?”

    四更过,朝廷的军卒依然不断的冲击着锁阳关,也不断的向锁阳关城下丢弃着那什么的东西,当然除此之外那些身穿着夜行服的兵卒也不断的摸向锁阳关,以至于锁阳关城头不得不高挂各种灯笼、火把,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发现这些悄无声息的兵卒。

    待到黎明破晓之际,朝廷的军卒在不断的牺牲,而锁阳关城头之上的兵卒也同样是如此。所以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似乎谁都没有占到便宜。虽然锁阳关的兵卒已经轮换了数次,单就弥漫在军中的那种紧张和惶恐而言,却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的衰减,甚至反而因为一些士兵的精神崩溃而愈加弥漫。

    不过随着有数名军卒因为消极怠工,因为散播不利言行而被当场斩杀,那甚嚣尘上的反动情绪确实得到了压制,但是对于低迷的士气来说,却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积极的改变。

    五更过,疲倦就如同是瘟疫一般的开始席卷整个锁阳关,哈欠连天的样子在整个锁阳关是随处可见。

    朝廷什么时候会对锁阳关发起进攻,没有人能够确定,饶是赵文龙和袁宝芹也不敢去赌,因为这赌注是在是他们承担不起的。如果他们让大部分兵卒前去休息,然后留着少量的兵卒在城头担负警戒任务,也不是不行,但是不知道朝廷会在什么时候开始进攻啊。如果真的是这样的时刻,锁阳关能不能组织起快速的反应,能不能抵挡住朝廷的攻势,没有人有信心。

    二十多年没有策马扬鞭,二十多年没有面对强敌,二十多年没有刀头舔血,他们老了,倦了,甚至也知道害怕了,干不出那种用一切来赌一场胜利的事儿来了。

    寅时三刻,锁阳关外终于热闹起来了,这一次向锁阳关袭来的不再是斥候和散兵游勇,而是朝廷的大部队。

    上书着“迟”字的明黄色大纛分外惹眼,在这杆明黄色大纛周围还分布着青、赤、白、黑四色大旗,因为黄色大纛立于中央,自然代表的中央位,而青色旗代表东方位,赤色旗代表南方位,白色旗代表西方位,黑色旗代表北方位,五色旗代表五方位,也对应着金木水火土五大元素。实质上也就意味着五方随行、神佛护佑,从寓意上更吉祥,从排场上来说也有利于提升己方的士气。

    当然这种有着吉祥寓意,同时也代表着身份的仪仗队不可能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这种仪仗队如果是让敌人俘获了,那这仗就不用打了,旗子都让人给夺去了,还有什么脸去打呢?

    在朝廷的大部队的最前方是盾阵,三千余名的兵卒高举着鬼头大盾达成盾墙严阵以待,而在盾墙后方的则是弓箭手五千余弓箭手、弓弩手,居中的则是六架可移动的战场大杀器——投石器,在后方的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士兵。而在他们之后的才是有五色旗的仪仗队,以及主帅迟松林和杨兰成。

    赵文龙看着如同黑云压城的一般袭来的大军,忍不住狠狠的用拳头在城垛上擂了一拳,而袁宝芹只是叹了一口气,随后便示意身边号兵吹响号角。

    三名号兵便赶忙举起自己手中紧紧的攥了一晚上的号角,吹了起来,瓮声瓮气的号角就在这并不算寂静的夜空之中回响着。随着号角的吹响,分布在整个锁阳关的所有防线都开始了再一次的动员,因为大战就要来了。

    “呜呜,咚咚咚,呜呜,咚咚咚。”,朝廷的号角和战鼓也已经雷响。

    随着号角和战鼓的轰鸣,三千余盾兵便高举着鬼头大盾向着锁阳关不断的逼近,而在他们身后的五千余弓箭手、弓弩手也瞄准了城头开始了数轮齐射,六架投石器也开始了装填工作。

    “放!”,就在朝廷的号角吹响的那一刻,城头之上的赵文龙便是一挥手,高喊道,随着他的怒吼,城头上的兵卒们便高搭弯弓尽所能的将弓箭射的更远一些。

    城上,城外,弓箭手、弓弩手不断的进行着齐射,就在这一轮次一轮次的齐射之中,城上、城外便有无数的兵卒因此而丧命。

    但是兵卒们并没有因此而后退半步,死去的人并不会有任何人在意,而他们留下的空缺和武器自然也会由后来人去填补,总有人说这世间只有战场是最残酷的,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去注意生死,因为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下一刻是否还能够呼吸,所谓战场只有一命换一命,或者多赚几条人命而已。在这战场上只有生和死两条路,而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拼尽全力的厮杀,因为只有胜利者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而失败者甚至连摇尾乞怜的机会都可能不具备。

    锁阳关城头上,面色铁青的袁宝芹举起了一杆带有红边的黑色旗帜,几息之后,便从锁阳关城头上传来了巨大的破空声音,数块巨石就如同是天坠流星一般的奔向城外的军队。

    人的力量终究是渺小的,那看似坚固而又步调一致的盾阵,在巨石的冲击下也同样是极为脆弱的,坠落的巨石碾碎了它能够碾碎的一切,而且也不仅仅是碾碎,落地之后的巨石并没有老实的停留在原地,由于早已经进行过打磨,因此落地之后巨石还有了一段很长的滑行过程,而面对着滑行的巨石,人类依然犹如蝼蚁,一块巨石只要被抛进人堆里,那就是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伤亡…

    “咚咚咚咚,呜呜,咚咚,呜呜,咚咚,呜呜,咚咚咚咚。”,朝廷的战鼓和号角再一次改变了旋律,并不是只有锁阳关才拥有投石器,朝廷方面也有六架更加恢弘承载量更大的投石器,随着号角和战鼓的命令,六架投石器同时向锁阳关发泄了它们淤积已久的愤怒。

    在巨石的冲击下,兵卒甚至连疼痛都没有察觉到,就已经到了那座不太吉利的桥上看见了卖汤的孟阿婆。而号称是固若金汤的城墙则是一次次冲击之中,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

    战争,是一场没有绝对胜利者的游戏,因为无论是胜是负,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都要承担极大的后果。没有人不清楚这一点,但是却也没有多少人,能够抵挡导向战争的诱惑。

第三百二十六章 锁阳关密事

    箭矢破空的呼啸声,巨石撞击的轰隆声,痛彻心扉的嘶吼声,不断的回荡着、不停的回响着,锁阳关内外就如同是阿鼻地狱一般的惨烈,人世间原本最应该被尊重和珍惜的生命,在这里宛如草芥一般。

    自己的挚友、同乡甚至是亲人就死在自己的身旁,但是自己却没有办法停下来为他们收尸,只能悲戚的望一眼之后便拿着武器继续冲锋、防守,自己的肩头、手脚甚至是腰腹被箭矢射中身穿,但是自己却不能停下来为伤口包扎,只能痛苦的钻心的痛楚咬着牙继续冲锋、防守。

    历经近两个时辰的攻伐,无论是被朝廷称之为叛军的涿州军,还是被涿州称之为奸佞的朝廷军都已经到了一种失去了理智的阶段,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为谁而战,更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战,但是他们只能继续战斗,只能继续厮杀,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爹,此地不能留了。”,在锁阳关内刘景林一脸紧张的看向自己的老爹,此时的刘谓崖脸色异常难看。

    面色如土灰一般的刘谓崖有些木讷的看向自己的儿子,那原本锐利的瞳仁此时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他颤抖着双数从怀中取出一个楠木瓶,从其中掏出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了嘴里。一旁的刘景林赶忙为老爹拿来了茶盏,刘谓崖喝了一口茶将口中的药丸咽了下去。

    刘景林一边帮着自己的老爹捏着已经僵硬的肩膀,一边低声说道,“锁阳关恐怕是守不住了,如果继续留在这里的话,那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或许刘谓崖刚刚咽下去的就是仙丹妙药吧?可能是太上老君炼制的九转金丹,服下去之后不久的刘谓崖似乎一切都好了起来。

    见老爹投来极为不善的目光,刘景林虽然有些战战兢兢,但还是在犹豫之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回昌黎城,爹经营涿州二十余载,整个昌黎城可谓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我们只要死守着昌黎城,只要您没事儿,一切都还是有转机的。”

    刘谓崖是主谋啊,是涿州公,是护国军的统帅,只要他没有问题,那么涿州的士气就不会有大的问题,涿州的几个军头就不会有异心。但如果刘谓崖出了问题,那么首先涿州的几个军头恐怕注定是要有异动的,至于士气恐怕也会大为动摇,毕竟整个涿州现在是为了他刘谓崖在背叛莒国,是为了让他刘谓崖登上新安城的龙椅,如果刘谓崖都不在了,这一切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躲在昌黎城难道就有活路了么?”,刘谓崖无奈的一声轻叹,“既然老神仙那么笃定,那么我们就还有机会,不可能就这么轻松的就败了。论兵力我们确实是比不过刘煜那小王八蛋,但是如果是论战斗力和战斗意志的话,我护国军绝对是要比那些乌合之众要好的多的多。”

    “爹,就算战斗意志在顽强有什么用?朝廷的军队如山入海,到时候终究还是会把咱们吞没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退了是为了更好的席卷回来!”,刘景林十分焦急的说道,“如果此时不退,如果我们被俘,那么什么千秋万代,什么宏图霸业,那都是一场大梦,一场荒唐的大梦!”

    刘谓崖有些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儿子,在此刻之前的往昔岁月之中,自己这位最器重的儿子却也是最畏惧自己的儿子,刘景林在他面前的时候永远是保持着一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状态,虽然背地里做了一些超出了自己想象的事情,但是只要在他面前就温顺的像一只小绵羊一样,用“温良恭俭让”这样的词汇来形容都一点也不为过。

    不过此时的刘谓崖并没有因为儿子的忤逆而感到丝毫的不悦,反而打心底里是极为开心的,儿子终于是勇敢起来的,也敢当着自己的面来发表自己的见解了。刘谓崖从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被庇佑在自己的臂膀之下。他应该有自己的见解,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目标。

    虽然刘谓崖欣慰于儿子身上所发生的变化,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刘谓崖就能够认同刘景林刚才所说的话。死战不退,这是当年在战场上自己说过的最多的话,无论敌人有多么强大都必须死战不退,在孤身面对数千敌军的时候,他是这样做的,在面对盛名之下的刀圣芮晓楼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做的。数十载的马背生涯之中,他刘谓崖还没有因为任何强敌而后退的记录。

    面对刘谓崖的沉默,刘景林自然就明白了老爹的意思,恐怕还是死战不退,“爹!您是希望,唯一的希望,如果您有了任何闪失,我们这一次起兵还有什么意义!”

    “我若退,这锁阳关必然不保,我若不退,就算锁阳关战死到最后一人,锁阳关就依然是涿州的!”,刘谓崖猛的站起身,瞪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儿子喝道。

    是,以涿州军的那种赤诚般的忠诚度,极有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情,可是那是“极有可能”,而不是“绝对”、“一定”,谁不怕?这天下还有人会不怕死么?只有死人才不会怕死。

    就在刘谓崖和刘景林正在激变的时候,忽然有门人敲门进来,手中拿着一块木牌子,朝着刘谓崖和刘景林分别见礼之后说道,“启禀大帅、副帅,南门外有人求见。”,说着便将手中的木牌向前一递,递到了刘景林的手中。

    这是一块由沉香木所做的牌子,带着一股极为清淡的香气,虽然牌子是用料奢侈,但是这块牌子却没有多余的装饰,正面刻着两个大篆字——丁兰,背面则是刻有一簇盛开的花朵,这一簇花朵样式极多,说是百花齐放也不为过。

    看见这块牌子上的字之后,刘景林便是一皱眉头,不耐的挥了挥手,让门人先行退下,而后便将手中的牌子递给了自己的老爹。

    “又是他们的人?”,刘谓崖看过牌子之后的就是一皱眉头。

    刘景林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不过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孩儿就同那边断了联系,没有任何的往来了。”

    “哼,苍蝇永远是苍蝇。”,刘谓崖绕有深意的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见一面吧,我也看看他们到底是能耍些什么花招出来。”

    “是。”,刘景林点头应承之后,便唤来了门人,让门人将南门外的人请进来。

    不久之后,在门人的带领下便有两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身穿一身粉色滚边桃花中衣,外罩素白色花草纹样蝉翼锦缎,褐色底滚边蝴蝶凤仙裙,腰缠一条淡蓝色腰封,此女子面色皙白,不过面相却极为英气。另一人则是头顶丝绢头冠,斜插一柄银质发簪,身穿一件淡蓝色长袍,腰系白色绸带,只是面相上怎么看都不太像个男子。

    女子英气,男子阴柔,这样的组合倒也是让人有些意外。

    “奴家丁香(墨兰)见过涿州公殿下、世子。”,进门后两个人便分别朝着刘谓崖和刘景林见礼,原来这两个人都是女子,而所谓的“丁兰”竟然是这两个人的合称。

    刘谓崖拿眼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两个女子,毫无疑问就冲着那块牌子后面的那一簇花朵,就证明这两个人是百花楼的门人,而刘谓崖本人向来对于百花楼是没有任何好感可言的。不过他也注意到这两个人的步态竟然是毫无声息的,就像是两只猫来到自己身前一样,果然这百花楼还是有些底蕴的。

    一旁的刘景林也是一直盯着眼前这两个人,虽然他充满了疑问,但是却并没有开口,毕竟老爹在此,他就没有先开口的权利。

    “既然来了,那肯定不可能是路过,说说吧。”,刘谓崖端起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茶之后问道。

    那个叫做丁香的女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奴家受人所托,将此信交由殿下。”

    刘景林将信封从丁香手中取来,只见信封上并没有任何文字,于是便将信封转呈而了自己的老爹。只是刘谓崖并没有接过信封,而是那眼睛示意刘景林将信封放在桌子上,刘景林虽然有疑惑,但还是将信封放在了桌子上。

    “一宫二楼三殿当中,恐怕就属你们百花楼最为臭名昭著,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腌臜的事情,你们百花楼几乎是一个不落的做了个遍。煽动椒金山土匪,策反上庸城守将,这些都与我无关,你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可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找上我儿,让我涿州陷入到这祸端之中。”,说到这里刘谓崖站起身来,极为严肃的看向丁香、墨兰二人,“回去告诉你们的领头人,他日刘某拿下莒国之时,必然清剿百花楼,将你们这些奸佞不见天日。”

    “哈哈哈。”,听了刘谓崖的话,那个叫墨兰的男装女子便是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看向刘谓崖说道,“若殿下没有反叛之心,我们怎么可能会策动得了世子呢?再说,既然殿下早有反心,参与或者不参与又有什么区别呢?难道此时殿下所作所为不是反叛么?”

    “那也是我天家的事情,是莒国的家事,容不得你们百花楼在其中浑水摸鱼。”,刘谓崖冷笑道,“我不曾找你们算账,你们竟然还自己送上门来了,既然来了,那咱们就好好算算这笔账!”

    “来人!”,见老爹朝自己使了一个颜色,刘景林便高声喝道,随着刘景林的这一声爆喝,门外便闯进来了数十名兵卒,将丁香和墨兰二人团团围住。

    不过被兵卒围困的丁香和墨兰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紧张,脸上依然是带着轻松的笑意,如今的百花楼存在着一份榜单,名为“百花榜”,记录的便是百花楼门人的排名,而丁香和墨兰二人都在天字榜单之中,丁香为天字七号,而墨兰为天字九号,就算这两个人不联手,而是单打独斗,那么眼前这些在她们看来如同软脚虾一般的兵卒根本也不是对手。两个人甚至都能够生擒刘谓崖和刘景林。

    “奴家姐妹二人不辞劳苦的将这信送来,难道殿下就真的不打算看看那封信么?”,丁香带着笑意看向刘谓崖问道。

    刘谓崖撇了一眼桌子上的信件,然后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定然是一些污言秽语、风言风语,我怕脏了自己的眼睛。把她们两个人押到大牢里去!”

    听到大帅的命令,兵卒们便开始将丁香、墨兰二人轰赶出去,不过丁香却是一抬手示意兵卒们稍待,然后敛去笑容对刘谓崖说道,“既然殿下如此不知怜香惜玉,丁香也无话可说,不够最后再提醒殿下一句,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什么神仙,您的老神仙已经油尽灯枯了,有些事情殿下还是想清楚了为好。”

    说着丁香便同墨兰转过身去,准备离开此地,不过刘谓崖却忽然喝道,“等会儿!”

    正在驱赶着两名女子离去的兵卒们,听到大帅的这句话,便也赶忙停了下来。

    刘谓崖有些紧张的从桌子上拿起那封信,然后取出其中的信纸,只见两页的信纸之上密密麻麻的写着无数的小字,这小字清晰俊秀且神采奕奕,明显是女子的字迹,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字迹,让刘谓崖看着是心惊肉跳、冷汗连连。

    见老爹看了这封信之后是脸色突变,甚至额头上都见了冷汗,刘景林是极为诧异的,这封信到底写了什么?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自己的老爹有这样的变化?老神仙?就是撺掇老爹造反的那个人么?他不是能够踏破虚空么?怎么可能会油尽灯枯呢?思索到这些之后,刘景林便有意识的向老爹的方向移动,他也看一看这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不过就在刘景林接近老爹的时候,刘谓崖却忽然之间将手中的信纸一叠,然后向兵卒们下了一道命令,“把这两个人推出杀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言死战不退

    刘谓崖看到那封信之后大惊失色的模样,是丁香和墨兰早已经预料到的,这么多年来还听说过楼主给谁写过信么?就算是那个爱慕了楼主一辈子的无极殿殿主陈纵横又如何?无论他给楼主写了多少表达爱慕的信件,最终也不也是当做是烧过的材料么,什么时候见到过楼主给他回过信?

    既然楼主写了亲笔信,那自然是能够掀起滔天巨浪的大事情,再退一步说,如果这封信里写的事情不重要的话,为什么楼主会告诉自己,“万一刘谓崖那个老匹夫不打算看的,你就告诉他,就说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什么神仙,他的老神仙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有些事情他还是考虑清楚的为好。”,这就说明楼主已经断定这件事情会引起刘谓崖的重视和注意。

    丁香和墨兰又是百花榜天字第七和第九位,就算百花楼在“一宫二楼三殿”之中力量不强,但是这两个人在江湖上排到前一百也是没有问题的,让她们来送信,还真是有一种杀鸡用牛刀的意味在其中啊。

    只是这刘谓崖并不领情,甚至在放下信纸之后转头就要杀掉自己二人,这一点是让丁香和墨兰始料未及的。不过虽然意外,但是对于两个刀头舔血度日的人来说,厮杀不过是一种已经印刻到血液当中的潜意识,一种完全印刻在骨髓当中的记忆罢了。

    刘谓崖刚刚下达命令,那些围在四周的兵卒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丁香和墨兰已经反应过来了,就在那一瞬间,从两个人的袖筒之中便各自滑下了她们的武器,丁香惯用的是一柄短剑,而墨兰则惯用一条软鞭。

    丁香脚底微微蹬便如同是离弦的箭矢一般飞射而出,手中的短剑更像是一柄收割韭菜的镰刀,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衣服而妨碍到任何动作,动作依然如同是行云流水一般的自如,也就是几息之间便杀死了数人。而她的同伙墨兰实际上显得是更有一种高手的风范,一条软鞭在她手中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如同是一条飞起的毒蛇一下子就锁住了一个兵卒的喉咙,那兵卒在惊恐和痛苦之中,一下子就丢了手中的兵器,他想要挣脱扼住咽喉的软鞭,但是却毫无效果,而下一刻他便给软鞭拉到了墨兰近前,直接被墨兰拧断了脖子。

    短剑翻飞,软鞭锁喉,十几个兵卒在丁香和墨兰手中就如同是瓜果一样被轻易的干掉了。

    门外也就是这十几个兵卒,其他的兵卒就算听到声音赶过来那也是需要时间的啊。刘景林一头冷汗,但依然还是浑身战栗着将自己的老爹护在了身后,他怕不怕?怕,怎么可能会不怕呢?但是没有办法,无论从哪一点上来看,他都必须护佑着自己老爹的安全。

    刘谓崖看着儿子将自己护在身后,还真是又感动还又好笑的一种感觉,戎马征战数十载的老将难道还需要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保护么?刘谓崖笑着推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儿子,直视着已经解决掉所有兵卒的丁香和墨兰。

    “我们本无意如此,这是殿下逼我们的。”,丁香一边拿手帕擦着短剑,一边言语清冷的说道。

    刘谓崖拦住了依然要冲到自己身前保护自己的儿子,然后冷眼看向丁香、墨兰,“百花楼的人确实有点本事,那么接下来,你们是打算同老夫过招了么?”

    “不敢。”,墨兰阴阳怪气的说道。

    “哈哈哈。”,刘谓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如果你们拼一把,还可能活下去,那叫做有冒险精神,不过你们不拼的话,那么就只能等死了。”

    就在丁香和墨兰疑惑不解的时候,两柄飞镖忽然间破空而来,稳定且精准的插入了她们二人的眉心,两个人至死都没有想明白,袭击她们的人到底是在哪里。

    看着丁香和墨兰二人忽然之间被杀死,松了一口气的刘景林仿佛没了力气一般,直接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而刘谓崖则来到了丁香和墨兰的尸体前,看着这两具尸体默默的说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被威胁,百花楼那个妖女我还杀不得,但是杀你们还是易如反掌的。”

    说完这番话的刘谓崖回头看了一眼,见到坐在地上一脸痴傻相的儿子,刘谓崖便是一脸的不悦,叹了一口气之后,也不知道是冲着谁说道,“下次最好早点出手,你吓到世子了。”

    刘谓崖的话音刚落,房间之中也不知道是哪一个角落传出了一声冷哼,显然是刚才出手杀死丁香和墨兰的那个人,只是这个人显然对于刘谓崖的说辞感到不满。

    刘谓崖身边就只有那么十几个兵卒么?怎么可能呢,刘谓崖可是花重金在江湖上找了许许多多的奇人异士,光自己的亲卫队就有百人,不过此时这百人组成的亲卫队都在城头上督战呢。

    刘谓崖就站在门口,遥望着锁阳关城头上的战况,过了一会儿坐在地上的刘景林才缓了过来,他整理好衣冠来到刘谓崖面前,一拱到地,“孩子失态了。”

    “无妨,当年我初上战场的时候,看着那些断肢残尸直接就吐了,你这样的还算好。”,刘谓崖并没有看向刘景林,而是说了这样一番安慰的话。

    刘景林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问道,“那封信…”

    “你去城头告诉赵文龙和袁宝芹,我要回昌黎城了,让他们死守锁阳关,最多不过两日就会有援兵。”,刘谓崖直接打断了刘景林的问题,说着他转过头来一脸阴沉的看向自己的儿子,“告诉他们,死战不退。”

    “是。”,刘景林点了点头,“那把亲卫队的人留下一部分督战?”

    刘谓崖听了儿子的话之后,陷入到了沉默之中,他能够完全信任赵文龙和袁宝芹么?他扪心自问这个问题,答案是并不能,刘谓崖此刻忽然觉得非常的悲哀,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自己能够信任的人,是真的不多了,尤其是赵文龙和袁宝芹这两个人,这两个人最近的态度很是摇摆,这让刘谓崖感觉一颗心忽然间被悬了起来,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是真的很不好,很不好。

    刘谓崖无奈的合上眼睛,然后微微点头,见老爹非常艰难的做出了决定,刘景林便微微躬身后转身离去。

    此时在空荡的房间之中的刘谓崖,步履蹒跚的走回了主位,仿佛瘫软一般的坐在了上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沙哑的声音问向那个隐秘处的人,“我能信任你么?”

    “你猜?”,那个声音一眼不满的问道。

    刘谓崖听到了答案之后,便是无奈又苦涩的一笑,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战争并没有结束,依然在痛苦的嘶吼和绝望的哭嚎之中持续着。城头上的士兵大多已经灰头土脸,身上也是不同程度的有了深浅不一的伤痕,在过去的两个多时辰的时间当中,由于锁阳关储备的石块已经用尽,也由于城头上防守的士兵因为疲惫而导致反应迟缓的原因,朝廷的兵卒已经十几次通过云梯攀上了城头。

    而在攀上城头的这些兵卒之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死士,这些死士登上城头之后便引燃了自己所携带的火药或者火油,在人员密集的城头之上,发生这样的事情便无异于灭顶之灾,造成了大量的人员死伤,也彻彻底底的将所谓“护国军”将士的士气打入了尘埃之中。

    作为前线的两位主官,无论是赵文龙还是袁宝芹都已经心灰意冷,有朝廷攻伐猛烈的原因,有己方士兵孱弱的原因,也有其他无法直言的原因。

    当刘景林带着四十几名亲卫队兵卒来到城头的时候,赵文龙和袁宝芹刚刚从城头的阻击战上撤下来,原本他们还想在坚持一段时间,不过终究是岁月不饶人,他们不再是二十余载前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了。

    “赵叔、袁叔。”,刘景林对于这两位主官倒还是非常客气的,上前之后便是躬身施礼。

    还在喘息的赵文龙微微摆手,“末将可不敢当副帅的大礼,有什么吩咐还请副帅直说吧。”

    “战事也确实是有些吃紧,那侄儿便直言了。”,刘景林表面上并没有因为赵文龙的话语而有什么的不悦,但是心中已经将赵文龙的祖祖辈辈特别是其中的女性问候了千遍万遍,刘景林望了一眼城头上正在清理尸体的兵卒们,此时的兵卒们将城头上的尸体垒在城垛前,生生的将这些曾经的血肉之躯当做一堵新的城墙,甚至不管那些死尸是不是自己曾经的袍泽,看到这样的场景刘景林不禁有些神伤,不过他还是强打着精神看向赵文龙和袁宝芹二人,“两位叔叔是清楚的,如今涿州命运多系于父帅一身,父帅安危不能有半点差池,因此侄儿提议让父帅尽快返回昌黎,在昌黎继续指挥各方前线作战。父帅特遣侄儿前来告知,父帅还让侄儿转告两位叔叔,两日内援军必将赶到,还请二位叔叔率部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这是当年刘谓崖在军中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也是他戎马一生之中从未逾越的誓言,当时隔二十余年之后,再次听到这四个字的刘文龙和袁宝芹并没有当年那份豪情万丈。戎马四十余载,热血已凉。

    赵文龙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倒是袁宝芹开了口,算了解了这尴尬的局面,“请副帅转告大帅,吾等定将死战,死战不退。”

    “多谢两位叔叔。”,刘景林听了袁宝芹的话之后,便是一躬到地,再起抬起头之后他又说道,“如今这锁阳关的士兵已经到了邻近崩溃的地步,所以侄儿自作主张,想要将父帅亲卫队的一部分人留下来,一来是配合作战,二来是督战,防止有士兵临阵脱逃。还请二位叔叔同意。”

    赵文龙听了刘景林的话,死死的握着自己的拳头,以至于手指尖都变白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刘景林,微笑着说道,“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既然如此便请二帅尽快启程,前线吃紧,我二人就不前往相送了。”

    赵文龙的话显然就是因为自己刚才的提议而感到不悦,既然赵文龙下了逐客令,自己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废什么话了,刘景林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又是对着赵文龙和袁宝芹一躬到地,“既然如此,侄儿这便告辞。”

    虽然话是这样说的,但是刘景林并没有离去,而只是转身对身后的亲卫队之中的一个头头开始了一番说教和要求,所说的话无非便是一定要听两位将军的安排,要参与到作战里,做死战不退。

    赵文龙和袁宝芹听到刘景林这番话,便是极为不耐,直接起身往城头城墙走去。眼见着赵文龙和袁宝芹起身离去,刘景林便是一脸冷意,忽然提高声音说道,“另外如果有胆敢临阵脱逃,甚至是投敌叛国的人,无论他是谁都当场斩杀!记住,无论是谁,都要当场斩杀!”

    刘景林的这番话一处,正大步走向城墙的赵文龙便停住了脚步,不过他刚停住脚步,身旁的袁宝芹便推了他一下,连拖带拽拉走了赵文龙。

    看着赵文龙和袁宝芹这番动作,刘景林便是冷笑连连,而后便转身离去。

    “特马嫡,老子持戟杀人的时候,他连个卵蛋都不是,还敢大言不惭的在这里跟老子说这些!”,赵文龙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冲着身旁一再劝解自己的袁宝芹喊道。

    袁宝芹也是一肚子的怒火,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那你有什么办法,过去人家是世子,现在是副帅。哪一个都能把你压的死死的,你有什么办法?”

    “什么办法?”,赵文龙便是眉头一拧,“这是逼老子,这是把老子往外推啊。”

    “赵文龙,你特娘的别犯浑啊。”,袁宝芹赶忙止住了赵文龙的话头。

    赵文龙阴沉着脸看向袁宝芹,他不断的运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犯浑也是他们逼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国君的心思

    战争,政治的延续,最可怕、最偏激、最危险的延续,在战争结束之后,即使多年也依然无法完全抚平人们因为战争所受到的伤害,所产生的阴影。

    但是战争却又是无可避免的,国与国之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利益需求,而当利益需求无法通过一种非暴力形式得以满足的时候,当国内的压力已经无法通过自身进行调节的时候,当磨刀霍霍已经无法克制的时候,战争必将在某一个时刻爆发。

    刘煜扪心自问并不是个好战之人,起码现在的他还不是这样的一个人,而且他更不想同自己的叔叔开战,无论是朝廷的军队还是涿州的军队,那都是莒国的军队,死也好,伤也罢,那都是他的子民。

    面对着前线加急从来的军报,刘煜反反复复看了数遍,但是脸色并没有因为军报上“已完全掌握主动”这样七个字而有所缓和,而是依然的阴沉似水,因为他知道所谓掌握战场主动,这完完全全就是兵卒们用生命换来的,经此一役,将有多少兵卒化为枯骨,将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他不想去想,更不敢去想,这轻如鸿毛的军报却又是重于泰山。

    “陛下,朝廷已经占据了战场主动,想来能够很快结束战事,届时我们就有足够的把握来应对中土的局势了。”,见国君脸色阴沉的要命,内阁首辅涂志远赶忙说道。

    刘煜似乎并没有听到首辅涂阁老的话一样,依然坐在那里出着神。

    涂志远、焦小白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几乎所有人都摊了摊手表示毫无办法,而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就多锁定在了低着头的贻清身上,虽然低着头,但是贻清还是察觉到了诸位大人的目光,而后便是一脸苦笑,上前几步,朝着国君微微躬身之后说道,“臣以为,刘谓崖曾戎马三十余载,此时不过是战端初起,很难以此一时的状态来预计全局,因而臣以为陛下还是要申饬前线,万不可好大喜功、贪功冒进,必须稳扎稳打,才是万全良计。”

    “唉。”,贻清的话音刚落,刘煜便是长叹一口气,他看了一眼面前的一众内阁大臣们,然后才说道,“诸位爱卿近日也是在这静书房内连轴转,恐怕此时也是在强撑着,既然战事趋于有利,那么涂首辅、焦阁老就先回去休息,让贻清、秦启伟两个人在这里盯着便是了。你们都是莒国的肱股之臣,是孤的左膀右臂,无论如何你们的身体才更加重要,如果因此这战事拖累了你们的身体,那么孤无异于自断臂膀,就因小失大了。”

    内阁首辅、文华殿太学、工部尚书涂志远,内阁大臣、文华殿太学、户部尚书焦小白,这两个老头的年纪加在一起都已经到了一百五十多岁了,自从朝廷下定决心要对涿州动手之后,这两员老将在静书房是寸步不离,不断的同兵部的一些主事研究、讨论战场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同时还要对各地上报的各种奏折就行批阅。连轴转了这么多日子之后,精神和体力都已经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无法继续承受的地步了。

    涂志远和焦小白二人听到国君的话之后,便是泪眼涔涔,为臣一世为的是什么?说为国为民的话,绝对是标准的答案,标准到让人无法跳出任何毛病,但是终究是有沽名钓誉之嫌。说实话,谁不是奔着青史留名而来的呢?国君这番肯定他们的话,必然是要被记录下来的,这不正是让他们有留名青史的机会么?刨除这一切来说,国君能有这样话,也确确实实的暖了这两个老头的心。

    “陛下…”,只是国君虽然这么说,但是如今前线战事依然在进行着,他们又怎么能够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旁人呢?如果因此造成了什么问题,那么他们可就是百死莫赎了。

    不过,还没等涂志远说完,刘煜就摆了摆手,他来到涂志远和焦小白近前,“要是老百姓的话,像你们这样的年纪已经在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了,孤是真不忍心看着你们这么受累,所以孤给你们放两天假,两天之后再回来,到时候你们休息好了,办起事情来才会更好。”

    面对国君的苦口婆心,涂志远还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刚刚张开嘴就被身旁的焦小白拉了拉衣角。

    “多谢陛下体恤。”,见涂志远闭了嘴,焦小白便跪地叩谢圣恩,而涂志远也赶忙叩谢。

    “两位老爱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见涂志远和焦小白都跪在了地上,刘煜便赶忙将两人扶了起来,“你们都是老臣,服侍过世宗爷、英宗爷,四朝老臣不容易。待战事结束,孤再行封赏。”

    见刘煜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两个人便朝国君一拱到地,随后便退着离开了静书房。

    不过离开了静书房的涂志远依然是一脑子的问号,不由得看向身旁沉默不语的焦小白问道,“陛下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啊?”

    “首辅还没明白么?”,焦小白闻言便停下了脚步,一脸苦笑的看向涂志远问道,“还是说并不太相信。”

    涂志远脸色微变,焦小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就彻底坐实了自己的猜测了,“陛下是嫌老臣太老了?”

    焦小白微微点头,“陛下何时说过老爱卿三个字?我们终究还是老了,涿州的事情解决之后,这莒国内部的问题也就解决的差不离了,到时候朝廷里就应该是陛下自己的人了,而且还得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你过去是秦国公的人,我就更不用说了,过去一直是太后的马前卒,这样的人终究不如自己的用得顺手。现在陛下已经把话点到这里了,等到涿州战事结束,咱俩就该乖乖的把辞呈递上去,国君必然会在封赏和挽留之后放咱们归乡,这样大家脸上都还有点光彩,陛下拿了面子,而咱们是即拿了里子又有了面子。”

    涂志远听了焦小白的话,便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转身看向身后的静书房,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是觉得国君的决定是对的,还是觉得国君辜负了他呢?过了好一会儿涂志远才转回身来,而焦小白早已经大步向前离开了宫廷。

    “从涿州出来的那些人现在情况如何?”,静书房内国君刘煜对刚刚进来的武见深问道。

    武见深想了想之后回答道,“按照陛下的吩咐,从涿州各地离开的百姓都被聚集在了一起,在进行识别之后已经分别安排到了云州、朔州、青州三地。其中一些没有身份路引的也都被完全控制起来了。朝廷过去在涿州埋下的一些暗桩,以及刚刚从寺内(鸿胪寺)安排进去的暗桩也混在其中,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战场上不过是正面的厮杀,大象是可怕的,但是大象终究会被成群的蚂蚁吞噬,这一点是孤非常相信的,所以战场上的事情孤还是放心的。但是涿州这次跑出来的人也太多了,孤是真的担心这些逃难的百姓里混进去了什么人,万一这些人搞点事情出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在短期内控制下来的。”,刘煜忧心忡忡的看向武见深说道,“所以要下大力气去关注他们,绝对不能出乱子。”

    武见深点了点头,“微臣一定牢记陛下的嘱托。”

    “好。前些日子,孤还同内阁的几位商量了一下,决定将彻底整合鸿胪寺,在鸿胪寺内新设立一个安和司,并且将王城司并入其中,今后安和司要统管在各国暗桩和信息收集,不过过去鸿胪寺负责的官员监督也要划出去,把这一部分交给都察院。”

    “陛下英明。”,武见深一躬到地说道,这倒也不是他在拍马屁,武见深是素来不在乎官员监督这一职责的,在他看来这事儿无论是过去的都察院的探子们还是御史台那些言官都能干,把这差事推给他们鸿胪寺完全就是乱命。如今既然陛下这么说了,那么想来今后莒国对外的情志就会更专业也更专注了,这自然是好事儿。

    刘煜点了点头,轻轻的拍了拍手,很快便从静书房外走进一个妙龄女子,女子来到国君近前飘然下拜,“民女沈溪坡拜见国君陛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刘煜便是一手虚扶,待沈溪坡谢恩起身之后,国君便指着这沈溪坡介绍给武见深,“这位姑娘叫沈溪坡,是铜雀台的少主。”

    铜雀台?听到这个名称之后,武见深便是一皱眉头,这不是当初同“一宫二楼三殿”齐名的江湖门派么?不是已经被清剿了么?

    见武见深微微皱眉,刘煜便知道武见深对铜雀台是有所耳闻的,便开口解释道,“铜雀台并没有完全覆灭,多年来是一直处于隐匿发展的阶段,当初孤从白麓城还都的时候,铜雀台首领率部来投,可以说这长时间以来孤端坐在这新安城里,有很多消息都是由铜雀台传递进来的。”

    武见深听了国君的话便是微滞,不过这种表情和情绪上的变化被他掩饰的很好。此时的武见深并没有急于说话,因为在他看来国君必然会把一切需要说的都说出来,至于什么是需要说的,那就要看国君想让他知道些什么了。

    “孤会把铜雀台的人交给你,这些人就是你安和司的有一部分班底。孤知道,这么多年以来鸿胪寺在各国撒下了不少的暗桩,但是这些暗桩到底有没有暴露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孤觉得还是再准备一份才更稳妥。”,刘煜微笑着说道,然后又看向沈溪坡,“这位大人便是鸿胪寺少卿武见深武大人,今后便是你们的顶头上司。”

    “溪坡见过武大人。”,沈溪坡听了国君的话,又对武见深施礼问好,然后将手中的三个折子递给了武见深。

    见国君点了点头,武见深便接过沈溪坡手中的折子,展开之后便看到一份名单。

    “这是铜…,这是我们现在在外潜伏的人一共是一百四十六人,另外在鄞州还有四百多人可用,这些人大多识文断字而且有一定的武术功底,都是能用的人。”,见武见深看了折子,沈溪坡便赶忙介绍到。

    武见深看过之后便有了疑惑,在外的一百四十六人大多分布在扈国、杞国,其中并无一人是在虢国的。沈溪坡似乎是有读心术一般,赶忙解释道,“虢国暂时没有安排人手。”

    武见深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是什么原因,长期负责暗桩这一线让他有了很多职业自觉,该说的对方一定会说,既然对方不说就说明还不是自己该知道的时候,就算自己开口问,恐怕也不会有任何答案。

    见双方非常默契,刘煜便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对沈溪坡说道,“沈姑娘先回吧,待过几日孤有时间了,便去你们店中做客。”

    “是。”,沈溪坡朝国君施礼之后便退出了静书房。

    “铜雀台的人应该不止这些,孤之所以没有在一开始就把这些人交给你,就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完全赢得孤的信任。”,待沈溪坡离开了一会儿之后,刘煜才一脸平静的开口说道,“应该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完全赢得孤的信任,所以孤可能要说一句废话了,那就是武大人你也不要太信任他们。”

    武见深又是一滞,他没有想到国君会把话说的这么透彻,武见深便赶忙应承,“微臣谨遵陛下的旨意。”

    “旨意谈不上,只是希望你注意到这一点,不能说因为这些人是孤推给你的,你就什么都不敢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你觉得这些人有任何异样之举,该如何就如何。”,刘煜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后才说道,“不过这个沈姑娘的性命不可轻取,她的夫婿是孤的朋友。”

    “是。”

    “虢国方面的事情,孤自有安排,你先不要做什么安排。”,刘煜想了想又说道。

    “是。”

    刘煜看了武见深一眼,“另外,杞国的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杞国的事情正在推进,他们的那位世子已经下定决心了,各项事情都在安排之中,所有在杞国的暗桩都已经开始行动了,大概不出半个月应该会有结果的。”,武见深恭敬的回应道。

    刘煜点了点头,“既然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那就让佑哲回来,不能让他继续待在那里了,还有一点,既然铜雀台已经交到你手上了,那么尽量让铜雀台的人来参与这件事儿,让咱们的暗桩回来。”

    武见深确实微微摇头,“很多事情他们都是单线处置的,这个时候让铜雀台的人参与到其中,恐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就想办法。”,刘煜一皱眉头看向武见深说道,“暗桩那也是孤的子民,涿州已经死了那么多的人了,不能再死了。”

    果然,国君不是一般的不信任铜雀台,武见深暗想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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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呆萌正太王子在三十岁腹黑大叔帮助下斗太后、斗王叔、斗长兄胞弟,还要跟满朝文武勾心斗角,邻国也不是省油的灯,今天骂你黄口小儿明天就偷袭边境,怎么办?干他!怪帝邪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怪帝邪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怪帝邪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