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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全文阅读

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9章:英雄所见略同

    王府之中,谈话继续,杨集向裴矩问道:“裴公,你认为启民可汗派遣史蜀胡悉入朝的真实用意是什么?真是为了那几万俘虏吗?”

    “应该只是顺带,或者可以说是谈判的借口。”裴矩温文尔雅地一笑,睿智的分析道:“启民可汗此人貌忠似奸、看似怯懦却狡猾如狐,自大王杀了步迦可汗,突厥汗国正式分为东西两国,两国之内又有无数个势力,抛开西突厥不谈,就拿启民可汗、阿史那怀德为正统的东/突厥来谈,由于大王打得太猛,使阿史那怀德一方十分畏惧大隋,在军事上、政治上皆不如依仗大隋而崛起的启民可汗,当大王大胜归来,启民可汗便打着大隋的旗号攻伐阿史那怀德,曾经被步迦可汗控制的铁勒各部以及从前都蓝的部族纷纷脱离阿史那怀德的控制,投靠了启民可汗,使他控制的力量迅猛增加,总人口已有百万之众,称霸于草原,至于阿史那怀德、阿史那步度和贪汗可汗,已经退往西北方的剑水两岸,与契骨部落生活在一起,总人口约有六十万。也就是说,东方突厥处于南北对峙的局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杨集愕然的问道,他打完仗,便在甘州休整、打扫战场,从战争结束到现在已经过了近三个月,而他全然没有关注东/突厥之事,对东/突厥的局势一点都不了解。

    不过总人口都不到百万,东/突厥似乎远不如史上那么强大,这倒是令他放心了不少。

    “一个多月前的事。”裴矩苦笑道:“步迦可汗之前为了与我大隋作战,一年四季都保存大量军队,为了养军之需,对铁勒各部横征暴敛,当步迦可汗死了以后,各部自然不会继续效忠他的儿子阿史那怀德,除了与启民可汗有仇的斛薛部落,余者纷纷投降背后是大隋的启民可汗,都没什么像样的仗,就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了。”

    介绍到这里,裴矩又回到杨集最先的问题:“启民可汗让史蜀胡悉入朝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在政治上,他要么是想获得和大隋平起平坐的对等关系,要么是想继续借我大隋之威,兵不血刃的臣服东方的奚族、霫族、契丹、南北室韦等部;军事上,他希望我大隋出兵助他歼灭阿史那怀德;贸易上,他想获得更多战略物资。”

    “他想得美。”杨集冷哼一声,道:“东/突厥要是再次强大起来,以后必定成为北方大患,要是我们中了启民可汗诡计,那就是养虎为患了。”

    “大王所言不差。”裴矩点头道:“大隋和启民可汗是主从的关系,他这次派史蜀胡悉入朝,必然是寻求政治上的独立,如果他真的承认我大隋是宗主国,就应该亲自前来觐见,共享战争成果,但他并没来,态度就值得玩味了。我认为是对大隋态度的试探。”

    “在贸易上,我大隋只允许蜂蜜、丝绸、瓷器、美酒、金银玉器等奢侈品运往突厥,武器、生铁、铜器、粮食等物资是坚决不准运往突厥的,若是某家商队私底向突厥人贩卖禁物,一旦查到就是卖国通敌大罪。而西方突厥控制了丝绸之路,一样是禁止铁器等禁物进入启民可汗之手,当年我大隋之所以和高句丽休战,是因为我们逼迫高句丽国王高元签定了许多条款,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禁止高句丽和突厥贸易,这条件对步迦可汗有效、对启民可汗亦然。如此一来,突厥获取生铁、武器的各条路径都被断绝,所以只能寻求大隋解禁。至于军事,就更加简单了,他明显就是利用我大隋帮他统一东/突厥。”

    说到这里,裴矩有些感慨的说道:“而索要俘虏,显然都是为这些打掩护。”

    “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在贸易上有任何松口。”在这一点上,杨集心里十分清楚,今天要是把铁器卖给突厥,那么突厥骑兵明天就会用这些铁器打造的武器来屠杀隋民。

    “确实如此。”裴矩沉吟半晌,又说道:“最初的禁边令,甚至连锦绣、绫罗、绸缎、绢帛、布匹、生丝、珍珠、金银铜器、蜂糖都不得与异族人贸易,以上这些东西,即便是和平时期也禁止民间私下贸易,凡是与化外蕃人私相交易者,以盗贼论处、流放三千里。胆敢交易武器装备、生铁、铁器、粮盐者,则一律绞死,超过一定额度者,进而夷三族。直到大隋在与突厥汗国对峙中占据了上风,朝廷的禁边限制才慢慢放宽,允许边市以奢侈之物换取外蕃人交易。”

    “我即将前去凉州,也和西域各国会有交道,裴公可有教我之处?”杨集神色一切,询问道。

    裴矩说道:“我在主持互市之时,听说突厥各大山脉之中蕴藏着丰富的金矿、银矿、铜矿、玉石矿,只是突厥冶炼技术不好,也不会制作精美的器皿,再加上他们以食为天,对冰冷的金银重视不如牲口,所以令他们的冶炼技术始终没有得到发展,他们一般只会拿些粗制的金银锭、玉石来贸易,换取小小的精美的金银玉器,而我们稍稍加工一下,便又换到大量的粗制金银锭、玉石原石。所以我对解奢侈品之禁还是相当赞同的,也认为经商比较适合与西域各国打交道。”

    杨集点了点头:“重新开通丝绸之路商路,也是我此行任务之一。”

    裴矩有些感慨道:“突厥人对西域刻薄、我们就应该对他们宽柔,给他们赚取好处,鼓励他们来大隋贸易,让他们觉得大隋王朝有利可图,他们就会被利益所诱、难以自拔,从而拒绝西突厥、吐谷浑等等只会凶残盘剥的大国。然后我们可以继续向西进军,像建立九州、庭州一样在西域建立州县,一步步蚕食西突厥、契苾部、薛延陀的土地,恢复汉朝时期的荣耀,等我们在西域稳住了脚跟,等待西域胡人的将是灭亡,他们从大隋赚去的钱,最后还不一样属于大隋?”

    “裴公所言极是。”杨集笑道:“我在那边已经示之以威了,接着便可以和西域各国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以锦绣、绫罗、绸缎、绢帛、瓷器、美酒换其金银玉石,让各国贵族的奴隶为我大隋出力,时间一久,西域各国贵族虽然富庶,但他们的奴隶因为都去采矿了,导致他们失去最根本的粮食,我们可以适当的卖些粮食过去,使各国贵族令更多奴隶脱离农田、牧场,在粮食上依赖我大隋。只要西域各国乖乖的,我们就卖给他们吃的,如果他们蠢蠢欲动不甘臣服,那就掐断他们口粮、或是以粮食换人口。”

    现在杨集要发展凉州,人口是十分重要的一项,中原大地稳定,人们乡土情节重,除了朝廷强行迁移的四五十万户,凉州对有田地的农户、失田地却能依仗贵族田庄生存的佃户没有吸引力,所以未来只能把主意打到西域各国的身上。

    民族大融合杨集自然是支持的,但不能以大隋百姓的血泪、生命来促成融合,他要的是让大隋、凉州形成一种吸引力,不断吸纳西域人口和人才。

    杨集还有一层意图没有跟裴矩说,那就是商业的兴起,必将使大隋的钱币流入西域,令他们的经济与大隋结为一体,到了那个时候,只需一个简简单单的货币贬值,就能把西域各国贵族所赚取的巨额财富掠夺一空,令他们一夜之间回到从前!

    裴矩沉吟半晌,笑着说道:“与此同时,随着大隋和西域的交流,我们的文化也应该趁势而入,若是能从中引导,那么我大隋文化风俗便能取代西域文化风俗,使之成为我大隋文化体系中的一员。而且我研究过西域文化,虽然杂乱无章,但也有其独到之处,我一直在想能否将其文化纳入我大隋文化之中。”

    “您这话与我不谋而合,说得我都想把您抓去凉州了。”杨集笑了起来:“我大隋文化虽然光芒万丈、璀璨无比,但其他国家和种族也有先进制度、律法、文化、医术、工艺,所以我始终认为取长补短、师夷长技以制夷方为王道,闭门造车只会令人固步自封、无法寸进,您认为呢?”

    “好一句‘师夷长技以制夷’,卫王远虑,我不如也。”裴矩叹服一声,起身向杨集作别:“若非还要招呼史蜀胡悉这个突厥使臣,定要与卫王详谈一番。以免失礼,只好就此作别了。”

    “您请便。”杨集起身相送。

    到了府门口,裴矩行礼道:“卫王起留步,另外我有一点建议。”

    “您说。”

    “之前的丝绸之路之有一条,对高昌国依赖太大了,容易被高昌国卡住脖子,若是该国发生战乱,丝绸之路也会深受影响。有可能的话,卫王不妨开辟几条新商路。”

    “裴公之言,谨记在心。”

    。。。。。。。。。

    黄昏时分,萧颖带着她的贴身婢女秋水、秋月,以及王府中的婢女忙碌地收拾杨集的东西,她们也将随杨集一起去凉州,秋水和秋月这对双胞胎姐妹都兴奋不已,对凉州大草原充满了憧憬之情。

    “娘子,我小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将来会在草原上放牧,没想到竟然美梦成真。”

    秋月将折叠好的衣物细心的放进一口竹箱,起身望着天边像只绵羊一般的云彩,喃喃自语道:“我仿佛看到自己手执牧鞭,驱赶一群洁白如云的绵羊,而我的远处是一望无尽大草原。一顶顶帐篷仿佛盛开在草原上的花朵一般,其中有一顶小小的帐篷就是她的家。”

    “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萧颖忍不住笑了:“我们到了甘州,一样是要住在甘州城内,出尘、如眉她们都说甘州城和大兴差不多,也就是街上羌人、胡人多一点而已。”

    “确实呢!”旁边的柳如眉说道:“比大兴也要萧条一点。”

    “我无所谓的,只要跟着娘子,我在哪都一样。”秋月说道。

    “娘子,你们收拾得怎样了?”这时,送走裴矩的杨集大步入内,一眼便看到大小箱笼堆满了主宅厅堂,其中一边码得整整齐齐,从样式、颜色上看,显然是萧颖主仆三人的;而张出尘等人正在内宅管事苏芸娘的指挥下,从自己的卧室内搬出一口口箱子,史蜀胡悉送来的十个白种人女奴,此时也穿了衣服,忙得满头大汗。

    杨集见状,苦笑的向苏芸娘道:“苏姨,我们到了甘州再买就是了。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夸张。”

    拿着帐本记录的苏芸娘却摇头道:“公子虽然是凉州之首,但总不能一直当只进不出的貔貅吧?”

    众人皆笑。

    “那肯定不能。”杨集摇头苦笑。

    大隋官场就是人情世故,讲究礼尚往来,像蜀胡悉这种人,自然可以当貔貅,但是自己的下属肯定不行。

    “这就对了。”苏芸娘笑道:“公子以后用到绫罗绸缎、蜀锦彩绸、金银珠宝的地方极多,而甘州能有什么好东西?所以最好还是从大兴带去,免得到时候丢人。”

    杨集想想也是这个理,便说道:“苏姨看着办吧!别落下什么重要东西即可,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

    此间事已经安排妥当,灾民自有张须陀、杨善会、韦云起、宋正本等总管府文武负责迁移,他当然不会在徐徐行进的灾民身上浪费时间。

    苏芸娘笑道:“公子放心吧!不会落下什么的。”

    “好!”杨集转身又向外面走去,他刚走几步,萧颖跟了上来,叫住了他,“郎君。”

    “何事?”杨集精神一振,以为这丫头吃醋了。

    谁想萧颖对白种女奴只字不提,而是说道:“一个名叫云秀心的女子让名侍女来过。”

    实际上,萧颖并不存在什么争宠之心,也不怕别人来争。她是杨集未来的王妃,除非碰到秦王妃毒死丈夫、牵连到杨昭原配正妻这种倒霉事,否则任何人也抢不了她正妻之位。

    至于独享杨集这个男人,她压根就没想过,思想也不可能跳出时代的框架。

    “云秀心?”杨集愣了一下,云秀心不是凤鸣楼的歌姬么?怎么让人来府中了,于是问道:“她派人来干嘛?”

    萧颖说道:“她给郎君一本曲谱。”

    “什么曲谱?”

    “十面埋伏。”

第150章:一家团聚

    焉支山位于甘州州治张掖县东南百里处,处在河西走廊最窄的蜂腰之处。南面的祁连山和北面的龙首山相对,而焉支山正处于二山形成的走廊中间,要想穿过河西走廊,只能绕道焉支山北或者山南。焉支山是河西走廊东段真正的咽喉之地,因此焉支山自古就有“甘凉咽喉”之称。此山东西长约八十里、南北宽约四十里,主峰毛帽山高一万两千余尺。因山上盛产汁液可做胭脂的红蓝花,故又有胭脂山之美称。

    仁寿三年十月初十上午,一只金雕、两只矛隼从云层中俯冲而下,在它们掠过的焉支山以东,忽然冒出一条由万余名大隋铁骑组成的黑色长龙,轰隆隆的从官道碾过,沉默而肃杀的焉支山山南行军,将士们森然的兵刃、坚固的铠甲倒映着阳光,显得煞气腾腾。

    马蹄如急雨一般的疾叩大地,使大地都仿佛在颤抖一般,随着时间推移,这支队伍远远的显露了庐山真面目,浑身铁甲的大隋将士骑着高大战马。

    他们便是跋涉千里,从关中前来凉州的大隋雄师了,这只是杨集亲自带领的一万名前锋,另外还有三万名将士在后面护卫十万余户移民。

    大军绕过焉支山东南麓,眼前豁然开朗,入眼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上到处是浓郁绿色,一群群马匹在原野上奔驰,河边羊群在悠闲地吃草,远方是白雪皑皑的祁连山,阳光照在山头,闪烁着宝石一般瑰丽光彩。

    美丽塞外风光使杨集心胸也为之宽阔,忽然听到有人琅琅吟诵,回头观看时,却是刘焯对着焉支山诵读匈奴人的千古悲歌:“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杨集不由笑道:“刘先生,心情不错啊!”

    刘焯被任命为凉州祭酒,主管凉州学政,他跟杨集从长安出发,一路行军千里,明显的憔悴了不少,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发自内心的激动和喜悦之情,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

    听到杨集说话,刘焯笑着道:“一路大山峡谷,昏昏沉沉的,可过了乌鞘岭的范围,看见无边无际草原,心情立刻好了。”

    杨集点点头笑道:“甘州是凉州总管府的中心,这里河流遍布,有一片片绿洲、草原、山丘,土地肥美、水草丰盛、可耕可牧。自霍去病夺回河套及河西地区,牢牢控制祁连山以北的河西走廊后,这里便开垦出了大片良田,使甘州军民能够自给自足。”

    “我们现在行军的在焉支山山南,这是一片优质大草原,目前我大隋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的马场---删丹马场就在这里,删丹马场是霍去病拿下焉支山后设立,之前是匈奴人的牧场,他们失去河西走廊,只能去苦寒的塞外,焉能不哭?汉朝得到了焉支山、河西走廊,拥有优良马场,就可以给军队提供更多战马,组建更多骑兵,对匈奴更加不利。等我们安顿下来,刘先生不妨和光伯先生到处看看,调查凉州大地风土民情、山川大泽,写本有份量的凉州图志,这对朝廷、军民了解凉州山川地理、战略价值大有裨益。”

    刘焯皱眉道:“可我是奉圣命来办学的,不是来游历。”

    “无妨!”杨集笑着说道:“圣人之前在天下各州办过启蒙的四门学、巩固学识的县学、成才的州学,办学的制度、方式方法,以及学舍都是现成的,只要一声令下,各州县官员即可启用。现在三学百废待举,普通的文士即可胜任夫子之职,若是二位刘先生去教孩童识字、解古句,或者手把手的组建学舍,只会把你们的珍贵时光白白浪费掉。我认为你们给经典批注、正义才是正道,而且办学也一样要在各州巡察,这不影响你们编写凉州图志、批注经典。”

    经杨集这一说,刘焯再联想自己的学识水平,也觉得自己要是去教目不识丁的小孩子,要是把时间荒废在各地学堂上,确实是大材小用、不务正业。如果在做正事之余,写本凉州图志倒也不错,他心中打定主意,便点头道:“那行,等我到了张掖城,和光伯贤弟商量商量。”

    杨集和刘焯闲聊几句,便向队伍中间奔去,军队之中混杂着四千多辆马车,载满从关中带来的各种物资,除了粮食等日常用物,还有铁钎、铁铲、锄头等简单器械,这都是朝廷给他拿去庭州开荒、建城的工具。另外还有许多载人的马车,除了杨集和萧颖带来的婢女、将官家眷,还有部分士兵的家眷,他们也将成为新凉州人,将会定居在甘州福禄县托勒水两岸,而不用去遥远的庭州垦荒。

    ……

    “看到没!那就是焉支山了。”在杨集的家眷队伍中,骑在马背上的张出尘指着焉支山,爽朗的向探头观看萧颖等人介绍:“山上盛产红蓝花,这种花呈紫红色,汁液可用来做胭脂,以前的匈奴女人全靠这里的胭脂化妆。霍去病夺走焉支山以后,匈奴女人的胭脂没着落了,当然不开心了,于是纷纷哭着喊‘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从此以后,匈奴女人的脸就跟树皮一样,变得又黑又黄。”

    “又黑又黄?说得好像你见过匈奴女人一样!”旁边的柳如眉打趣道:“是不是跟你一样又黑又黄?”

    “我这不叫又黑又黄,公子说是成熟健康的小麦色。而小麦如不成熟健康,那它就不是好小麦,既然大家都喜欢好小麦,所以我这肤色也是好肤皮。”张出尘已经认公孙桓为义父了,公孙桓不但教她剑术,还把珍藏的好剑全部送给她了。

    张出尘自幼缺乏父爱,一直和母亲生活在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中,心始终是悬着的;有了爹以后,仿佛有了强大的靠山一般,性子也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她觉得阿娘有义父帮她照看,所以这一回,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担心阿娘受人欺负,活跃开朗的天性也释放了出来。

    若她知道最危险的人就是公孙桓,不知是何感想?

    她的情绪也感染了其他人,只是女人聊天很会找话题的,也很会跑题,最初说的是霍去病,说着说着从焉支山说起红蓝花如何变成胭脂,之后又说起了梳妆打扮,聊得甚是起劲。

    萧颖也很开心,她望着天空洁白的云彩、湛蓝的天空,望着远方如蓝宝石一般的冰峰、大片大片绿茸茸的草原、条条纵横交错的河流,以及到处成群结队的牛羊马匹……一切都如她所想的那般美好。

    “真想下车去骑马。”萧颖学骑术不久,正处于将会不会之时,当她看到一个个潇洒驰骋在草原上的牧女,眼眸之中流露着跃跃欲试的神采。

    杨集刚好走到这边,听她这么一说,顺口说道:“这里人太多了,若是骑术不好,容易被撞到。等安顿下来,我带娘子找片草原练习。”

    “好!”萧颖喜悦的点了点头,她转念一想,又对新家充满了向往和期待,又向杨集问道:“郎君,不知我们家会是什么样子?”

    “张掖城是凉州总管府、甘州治所,城周二十里,城内分为三个部分,总管府的官署在北城正中央,左右两边分别是甘州州治、张掖县治,三个级别的官署大小不一、三级官员的职责和权力也是大小不一;官署以南的中间部分是官员、富人的府邸,一般都有一个宽大的宅院。我以前住在总管府官署后苑,现在恐怕不是了。”

    萧颖好奇的问道:“为何不是了?”

    杨集苦笑道:“大伯任命我为凉州刺史时,阿娘让人买了十多个连在一起的大宅子,然后一律推倒重建。我去京城献俘时,许多能工巧匠、劳工进行内部修缮,至今又是过了几个月,说不定已经修好了。”

    萧颖噗嗤一笑,一双眼睛笑得像月牙儿似的,十分笃定的说道:“郎君以后若是去幽州、并州、扬州等地任职,我觉得阿娘也会让人跟着去修房子。”

    “我想也是。”杨集深以为然,更不以为异。

    世家门阀对田地、宅子怀着病态一般的喜好,子弟们到哪个地方为官,他们的产业就发展到那里,若是某个地方的土地肥沃,便想尽办法据为己有,他们遍布天下的产业一般都是这么来的。

    比起兼并土地的世家门阀,独孤敏算是好的了,她以商业为重,对于丰年嫌不了大钱、灾年还亏本的田地一点都不热衷,所以王府的田庄都是杨坚赏赐之物,没有兼并过一寸土地。

    张掖这个宅基比王府还大的宅子,被修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人住的宅子、一部分是仓库,可见老娘是除了修给自己住,还是她搞外贸的库房和中转站,一旦住了进去,她连一个护卫都不用请了。

    这时,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一队女骑士向这边飞驰而来,待她们靠近,杨集一眼就认出来了,笑着向萧颖说道:“是阿娘来了!”

    一马当先的女子正是独孤敏,她听说儿子和儿媳快到了,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带着她的女侍卫前来迎接,一走就是近百里,她身穿一套宝蓝色胡服,腰挎宝剑、后背长弓,仿佛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将。

    “阿娘,这里这里!”萧颖下了马车,激动地向婆婆挥手。

    独孤敏走到近处,一勒马缰,矫健的纵身而下,她笑着伸手捏了捏萧颖激动得通红的脸颊,爽朗的笑道:“小丫头越长越漂亮了。”

    萧颖不好说什么,红着脸行了一礼,拉过秋水、秋月,说道:“阿娘,她们就是我说过的秋水、秋月,长得一模一样。”

    独孤敏有次听萧颖说起这对孪生姐妹,随口就说了句“有机会见见”,万万想不到萧颖不仅记在心上,还把她们带来了,她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孪生姐妹,眼中的惊讶之色也越来越浓了。

    一般来说,孪生兄弟、孪生姐妹长大以后,会变得越来越不像,可是这一对孪生姐妹却长得一模一样,让人分不出谁是谁,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们谁是秋水、谁是秋月?”

    秋水秋月是萧颖的婢女,以后会成为萧颖的嫁妆,她们也听萧颖说过独孤敏无数次了,尽管都是赞美之词,但真正面对这个大人物,两人心中十分忐忑。

    秋水连忙行礼道:“回太妃,奴婢是秋水,这是奴婢妹妹秋月。”

    “你们姐妹的发髻不同。”独孤敏仔细看了下,终于发现两人不同之处,她伸手从皮囊中取出两串珍珠手链,递给了两人:“我听阿颖多次提过你们,我今天一见,果然人如其名,美如秋水秋月,这是我送你们的礼物,以后好生侍候阿颖。”

    她只希望儿子过得好一点、他身边的人尽心一点,至于奇珍和钱财,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

    张出尘、柳如眉、慕容弦月等武婢入府之时,就曾因为她们是儿子贴身侍卫、是儿子最后一道防御力量,所以不仅赐予许多奇珍财物,还把她们的亲人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此次见到极有可能成为儿子枕边人的秋水、秋月,也是大方的赏了。

    “多谢太妃!”秋水、秋月见独孤敏不像她们想象中的那般严肃凶恶,还送珍贵的奇珍而自己,感激万分的连连道谢。

    “阿娘。”杨集上前行礼,他被独孤皇后抱去宫里养以后,老娘就开始做生意,先是在关陇跑,后来去了中原、江南等地,分开的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久,时至今日,母子俩都习惯了。

    “听着你在大兴又闯祸了?”独孤敏瞪了儿子一眼,实际上,杨集带了许多信鹰、信鸽去大兴,而张掖这边则是收信的总站,经过多次尝试,信鹰和信鸽已经投入使用了,只不过仅限少数人知晓。

    独孤敏也通过信鹰、信鸽,知道杨集在大兴遇到的事情,只不过信鹰和信鸽只认张掖的老巢,所以她还得需要让人跑回去。

    如今已经有鹰奴在王府之中驯养,等鸽子和老鹰驯养出来了,便用笼子送来这边,有需要的时候,再让它们带信回去。

    “是别人惹我,而不是我去惹别人。”杨集笑着说道。

    独孤敏脸色一沉,冷冰冰道:“到了张掖再跟你算账。”

    “行!”杨集也不想在这里多说什么,便回头喊道:“大家加快速度,天黑前入城。”

    近来的节奏确实慢了,也偏向许多朋友不喜欢的阴谋算计,但是任何一本书都有起伏、任何一份恩仇都不是无中生有、任何一个枭雄都不是天生反贼,所以适当的铺垫是必须的,只有做好了这一步,以后的情节才不会显得没头没脑、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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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问题官员何妥

    来到甘州张掖,杨集心中也无限感慨,早有杨坚任命他为凉州刺史、凉州大总管之初,他嫌凉州贫穷落后,死活不肯来,杨坚恼火的让他从凉州、幽州、交州三选一。一一对比下来之后,杨集发现幽州太冷、交州太热,且都远离繁华的关中,于是万分不愿、垂头丧气的来凉州上任了。

    可是再次从大兴来甘州,心情却是大不相同,大兴虽然繁华似锦,可是短短几天时间以内所发生的事情,令他感到遍体生寒。

    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争斗、就有阴谋诡计、就有斗智斗勇,但是大兴城内的人不仅是高智商群体,而且各有一个个庞然大物站在背后;若非杨坚和杨广尽皆偏向自己,并且把贺若弼一案草草了结,否则自己未必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尽管如此,关陇三派却在此案死了几个大人物、几十个跟班,还有几个大人物被罢免为民;这后果,虽不至于令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的关陇贵族伤筋动骨,却也是一份不小的损伤。他们绝对不会把这笔债算在死了的贺若弼身上,更不会反思反醒,只会将罪责怪自己头上。

    此外,又在芙蓉园内和范阳卢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的子弟们怼上了,在封杀那十几人的时候候是蛮爽的,可代价是和四大士族交恶了。

    短短几天时间之内,就被这么多强大的势力仇视、敌视,使他下意识的不愿和那些人共处一城,于是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往甘州。

    到了这儿以后,再加上老娘老婆都在身边,忐忑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

    在充满原本香味的新家美美睡上一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练了会武艺、骑射,吃罢早膳,便来到了总管府官署。

    总管府官署是一组巨大建筑群,与朝廷的官制一一对应,除了比照六部的吏、民、礼、兵、刑、工六曹,还有比照十一寺的司农、典牧、崇文、都水、司天、军器、将作、少府(铸钱)、典狱等署,另外还有监察、内务两府。

    这些机构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行政监察体系,有各级官员两百余人,最高军政长官当然是凉州刺史、大总管杨集,此后是总管长史高颎、司马阴世师,接下来是六曹主官、十一署主官……

    杨集办公的勤政堂是个坐北朝南的巨大院子;其正南方有两个大院,左边是六曹官署、右边是十一署和监察、内务两府,两个大院加上中间的大道,正好跟勤政堂同宽。这也是州治普遍采用的格局,只不过州治的规模远不如大总府,而上州又比中州大、中州又比下州大。

    杨集返回的消息早已传开,一大早,勤政堂官员和士兵都在清理房间。

    勤政堂官员和六曹、十一署官员不同,前者属于私人幕僚,由杨集自掏腰包发俸禄,这些幕僚大多负责整理文书,撰写杨集的各种命令,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秘书,王府主薄便是首席秘书长;军事方面则以王府司马李大辩为首,之后是薛举、郝瑗、李大亮、独孤平云等人。

    后者,则是朝廷任命的官员。

    当杨集步入勤政堂时,文武幕僚早已在自己的职位上开始一天的忙碌,而总管府的高官们,业已在正堂等候多时,只不过有人还在路上,有人早早被杨集打发去做事了,所以正堂之内只有吏曹虞世南、刑曹萧瑀、崇文刘炫、甘州副总管张定和,以及被推荐为庭州刺史兼总管的李靖、庭州长史兼司马的尧君素。

    至于高颎的凉州长史之职,不过是杨坚为了用来欺骗吐谷浑、便于高颎行事而安排的职务,他的实职其实是和契苾部、西域各国沟通的西域使,老头子精力十分旺盛,在西域转一圈回来以后,就把女儿高灵扔在张掖,然后回大兴复命去了。“参见大总管!”六人见到杨集进来,一起以正式的官名称呼。

    “好久不见了,诸位请坐。”杨集看了大家一眼,却发现萧瑀这家伙黑着脸,显得格外不同,稍微一想就明白萧瑀为何黑脸了。

    昨天晚上萧瑀让他媳妇接萧颖回“萧家”,可是萧颖嫌弃萧瑀迂腐古板,死活都不肯走,而萧夫人正好是独孤罗的女儿,独孤敏的侄女,于是老娘一声吼,萧夫人就得走。

    萧瑀顽固不化,恐怕现在是为妹妹的事大生闷气。

    虽然明白了,但杨集根本就懒得去鸟他。只因萧瑀在史上先被杨广贬了几回,但因为杨广名声太臭,导致萧瑀得了个刚正不阿的美名,可后来,脑残粉吹捧成天上地下唯吾独尊、千古一帝李世民,也贬了他六次。

    既然史上“最昏的昏君”不喜欢他、“最英明的明君”也不喜欢他,可见问题是出在萧瑀身上,与皇帝昏庸与否并没有直接关系。

    这样一个人,且他妹子已经跑不掉了,杨集还有什么好巴结的?

    “大总管,这位是……?”张定和看到杨集身后的刘焯,不由为之一愣。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杨集连忙介绍道:“这位信都刘焯、刘士元先生,乃是当世大儒,与刘炫先生并称‘二刘’,原是太史司历,如今是凉州祭酒、凉州司天令,主管凉州学政、预测天象。”

    “末将见过刘先生。”张定和不知道刘焯是谁,可是“大儒”在这个时代的含金量可不小,令张定和肃然行礼。

    “将军不必多礼。”刘焯还了一礼,微笑道:“今后都是同僚,请将军多多关照。”

    “不敢当、不敢当。”张定和忙不迭的说道。

    “见过刘先生!”除了为友几十年的刘炫激动得双眼发红,余者尽皆恭恭敬敬的向刘焯执弟子礼。

    刘焯一一还礼。

    杨集见大家都熟悉,也见识了一名大儒在这年代的影响力,心中大是喜悦,若是有朝一日没有人用了,完全可以把“二刘”的招牌打出去,到时候,人才还不得滚滚来?

    他向刘炫说道:“光伯先生,你先带士元先生熟悉熟悉凉州。”

    “喏!”刘炫心知杨集是给他们叙旧的机会,感激的行了一礼,将老友请去了官房。

    这时吏曹虞世南拱手道:“大总管,正式开会之前,我有个想法要说一说。”

    杨集笑道:“你说!”

    虞世南拱手道:“修路!”

    “具体说说看,修什么路?从哪里到哪里?”杨集顿时来了兴致,他在出发之前,已经派快马将朝廷决策先一步送达,其中最重要的两项就是移民五十万户、修关中到庭州的直道,代行长史之职的虞世南显然是从中得到了什么新想法。

    “整体来说,就是朝廷所指的直道。朝廷的要求是从关中到庭州,但我广泛征集意见时,许多商人都说不太合理,而太妃更是提出了修两条的方案,我心中是十分赞同的。”

    “哪两条?”杨集想不到老娘也参与了进来,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第一条就是朝廷说的主干道,我们可以从凉州直直的修到瓜州与鄯善交界,若是有朝一日拿下了鄯善,可以继续向西延伸,抵达蒲昌海以后,沿着北河(塔里木河)继续向西,直抵焉耆国,这样的直道运兵行商都十分便捷,如果从瓜州拐向西北的话,就有点得不偿失,也不符合大隋的战略要求了。至于另外一条,则是直道上的支线,从瓜州经过星星峡,进入伊州、庭州。这样一来既能缩短关中到西域的时间,也能将瓜州、伊州、庭州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说到这里,虞世南强调道:“实际上,这两条路也是丝绸之路开通以来,胡商一直走的商路,虽然有人曾想找更便捷的路,去始终没有比这更合理、更便捷的路。如果我们按这方式来修,不仅仅符合大隋西部战备需要,也符合实际要求。”

    “你的意思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杨集笑着说道:“其实我在提出‘要致富先修路’时,就有‘主干直建、多修支线’的设想,若是一一修成,四通八达的道路就像卧在大地上的多足蜈蚣一般,起到沟通东西南北的作用。”

    “大总管所言极是。”虞世南心服口服。

    “我也就说说而已,但是具体怎么修,还得大家群策群力。”杨集说道这里,又问道:“可有施工的方案?”

    “有!”虞世南拱手道:“这条路非朝夕之功,我们先从最简单的河西走廊开始,以积累修路经验。”

    “河西走廊还要修?”杨集听得为之一愣,河西走廊东起乌鞘岭,西抵玉门关,南依祁连山,北靠龙首山—合黎山—马鬃山—以南,东西长约两千余里、南北宽度从几公里至四百多里不等,走廊内部地形起伏、趋于平缓,可以算是准平原,这又什么好修的?

    “大总管有所不知。”虞世南拱手道:“河西走廊虽然有地势平坦、土质肥沃、引水灌溉条件好、便于开发利用等特点,但劣势就是南北宽度太小;而千百年以来,往来的军队、商旅随便纵马,如此大规模的践踏成路,使许多可利用的好地板结成路;长此以往,走廊可用之地迟早会消失。故而我认为必须修出一条明明白白的路,以约束往来军队、商旅,免得草场、良田全部被践踏成路。”

    杨集点了点头:“那么这条路靠北修,还是靠南?”

    “靠南方的祁连山修!”虞世南解释道:“一方面是考虑整条直道的平坦、笔直;另一方面是解决往来行人补给水源的问题,因为走廊内的河流皆是自南向北,可是有很多河流到了走廊中间就渗入地底,到不了北方的龙首山—合黎山—马鬃山一带,若是直道靠北修的话,得不了水源人行人照样到处乱走。”

    “另外,为了把行人束缚在道路之上,可在道路两边栽种胡杨,这种树很容易成活,有旺盛的萌蘖能力,只要成活以后,根部又分长出很多树苗,些根蘖苗经多年生长,可以长成茂密的森林。这样一来,直道两边遮天蔽日的树林不仅在炎炎夏日为行人遮挡阳光,而且还可以巩固路基。当然了,其他地方的直道也可种胡杨树,甚至只需简单的洒种,即可成活。”

    杨集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就按照你说的办。”

    修建直道将西域、凉州、关中联系起来,不仅是杨集的愿望,也是杨坚和杨广西部战略必不可少的基础设施,随着大隋的疆域越来越多,修路以加强地域间的联系,就是迫在眉睫之事了。而虞世南的考虑十分周全,所以杨集完全赞同他的修路案。

    杨集想了一想,又说道:“我本打算把俘虏送去庭州筑城,但后来仔细一想,觉得不太适合;首先是俘虏太多,若是把他们送去地势平坦的庭州,我们必须要有四万以上的军队监督,但这样一来,又会增加供粮压力,如果没有这么多军队监督,他们肯定利用手中铁器杀我大隋军民;其次是庭州地势平坦,就算他们不杀军民,也可以连夜逃向西突厥,我们将士无从抓捕不说,而且会助长西突厥的实力,目前就让他们在走廊之内修路,先以繁重重活磨平他们的野性和反抗意志。”

    他向已经是庭州刺史的李靖说道:“至于庭州的五座城池和农田,还是交给即将到来的百姓去修、去开垦。这些人都是我大隋子民,他们既不会逃、也不会闹事,比起俘虏更加便于你们管理。只要按规矩办事、严防贪污,百姓们就不会给驻军和官员增加压力,你们到了以后,执行以工代赈,缓缓发展便可。等到城池建立起来、百姓有了安全之所、驻军有了御敌之墙,我们再根据实情商议是否增派俘虏。至于西突厥、薛延陀、契苾部是否会进犯,却是不必太过担忧。”

    “大总管所虑极是,便依大总管之言。”李靖点了点头,西突厥虽然纷乱无比,却可以分为泥撅处罗可汗、射匮可汗、薛延陀、契苾部四大势力;除了自立为西突厥正统、与大隋接壤的泥撅处罗可汗之外,余者皆不足虑。

    射匮可汗远在泥撅处罗可汗势力范围以西,其势力不与大隋接壤,他现在要干掉的是夹在中间的泥撅处罗可汗,而不是与大隋为敌;至于薛延陀和契必部,他们是铁勒两大部,是突厥人眼中的叛徒,当务之急是与泥撅处罗可汗、射匮可汗抗衡。

    而和大隋接壤的泥撅处罗可汗,又被三大势力牵制,所以此四者现在处于相互牵制、相互征战的混乱局面,并未出现一家独大之势,此刻都以消灭敌人、统一西突厥为主,个个都自顾不暇,不会傻到招惹如日中天的大隋王朝。

    可以说,西突厥当前之局势,不仅使庭州安然无恙,也是大隋王朝进军西域的最佳时期,唯一可虑者,便是河西走廊以南的吐谷浑,但这又有杨集和朝廷应付,所以远在北方的庭州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大总管!”虞世南拱了拱手,肃然道:“这直道,我也只能在大方向方面提一提意见,但具体如何修路、怎么建桥梁,却是一无所知,而工曹王琮也和我差不多。所以我建议委任一名精擅工技、精擅管理的人专管修道事宜。”

    杨集不禁点了点头,不过随即又有些头疼了,这样一个人,不但要精擅工技、内政管理,还要懂些军事,这样才能在俘虏有所异动之前,及时镇压。可是貌似自己手下,没有这么一个人吧?

    看着虞世南一脸好整以暇的表情,杨集不禁苦笑道:“既出有了人选,那就直说出来给我参详好了。”

    “大总管觉得主管凉州都水署的何妥如何?”虞世南看着杨集,微笑道。

    “何妥?”杨集皱了皱眉,何妥乃是著名工艺家、建筑家何稠的幺叔,年纪比侄子还要小几岁,此人倒是能文能武、精通工技,也有治理一方的经验,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此人完全是一个问题官员。

    苏威曾经订立各种规章制度、推行儒家五常,还打算编制出余粮账簿,让民间互通有无。但何妥却不以为然,两人辩论时,满朝文官都觉得苏威合理,苏威更是说“没有何妥,不必担心无国子学博士!”而何妥则是应声说:“无苏威,也不必担心无人管理国家大事!”两人闹到这程度,是再也没法好好相处了。

    后来与苏威之子苏夔在太常寺任职,参与商定钟律。苏夔提出了一些建议,朝中官员大都赞同,惟有何妥不赞同,常常揭苏夔的短处,辩论之时又不如人家。

    何妥忍不住了,立即说苏威和礼部尚书卢恺,吏部侍郎薛道衡、尚书右丞王统,吏部考功郎李同和等人结党营私,尤其是王李二人如同苏威的儿子和兄弟。同时,他还告发了苏威的几项罪行。当蜀王杨秀和上柱国虞庆则把各项材料放在杨坚面前时,杨坚下令免苏威一切官职,回家闲居,卢恺免官除名,而同时受牵连的有一百多人。

    杨坚暂时打压苏威,倒不是为了何妥,而是为了大隋江山的稳定,等苏威重新得到起用,何妥被打压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前不久朝廷把伊吾国王吐顿设接入京中当猪养,杨坚重新启用何妥,将他任命为伊州刺史,可他却负气不去,后来又当起了凉州都水署的官。

    这人能力高,但却书生意气重、情商低,他看谁都不顺眼、逮住谁都能喷,组建得了做事的团队、带得好队伍吗?

    “你们觉得他合适吗?”片刻后,杨集肃容问道。虽然杨集心中十分怀疑此人的做事能力,但关乎国家大事,也不能以个人喜好来决定。

    “如今凉州官员,除了何妥有这个能力,我实在想不出谁更合适了。”虞世南自然也知道何妥存在的问题,便又建议说道:“大总管可以让他试一试,若是实在不行,再换人也不迟。”

    杨集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便点了点头道:“也罢,便依虞吏曹之言。先令何妥找人组建一个临时性的‘直道署’,负责规划直道走向、设计图纸、编写建设方案,若他是个眼高手低的人,那么我们再换人。”

    “喏。”虞世南拱手应命。

第152章:财神上门

    凉州总管府当前重任是安置庭州百姓,其次才是修路,将一个州在草原上建立起来,不仅仅只是派些人过去就行了,固然是可以用以工代赈之法在庭州建城、垦荒,但粮食、衣物帐篷、工具等物必须为百姓们准备好,若是单靠人力运输,光是建设庭州所需之粮就有八成消耗在中途之中,如果再把人力成本也算上,那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好在凉州有的是牛马,只要车子足够,就能大大节省人力和成本,朝廷从周边各州应援的粮草进入凉州总管府治下的兰州、凉州以后,杨集便采用了分段运输,每十万石粮草从兰州/凉州运到甘州,用到的人手不过五千人而已,从甘州到瓜州也是五千人,瓜州到伊州、伊州到庭州也不例外。

    如果换成以往,朝廷是发动民夫来完成这种蚂蚁搬家,而且是一路走到底,但杨集在凉州境内却全部动用各州驻军。

    杨集的想法念头有些超前,也不是古代人没有意识到军队比民夫更有效率,而是这其中涉及到兵权的问题。

    这才是重中之重。

    皇权和兵权向来两位一体,没有哪个皇帝会任由兵权从自己手中脱离、没有哪个皇帝允许军队擅自离开防区,更何况是杨坚这种血火之中冲杀出来的马上皇帝?

    所以各地驻军不得命令之时,不能擅自行动、不能离开本州,否则视同谋反,这也是历朝历代的铁律和禁忌,谁碰谁倒霉。

    但是杨集则不然,首先、杨坚和杨广在杨集忽悠以后,准备以凉州为军制、官制、律法等制度的“试验田”,父子二人都支持和鼓励杨集在凉州折腾。其次、他是凉州大总管,有权调动治下一切军队。

    第三、杨集采用了分段运输法,尽量避免各州驻军脱离太远,他们交割完毕,便退回自己的防区,这就最大限度的杜绝了各州驻军集结,以及有可能发生的不可测之后果。

    他为了减少两州驻军接触时间,还令每一段都准备了足以容纳十万石粮食的马车,到了交割之时,后面那段以空车换走前段粮车即可,免去了繁琐繁重的装卸工程,而且为了避免粮食出现莫可名状的损失,粮袋一律封死,而押运的士兵则是另外携带口粮,途中由刑曹官员监督;这样一来,只要源头不出问题,粮食基本是能够如数的从兰州和凉州到达目的地的。

    不过毕竟还有许多干苦力的活,杨集就把装卸交给俘虏来做,而且分别给每段派遣两千名俘虏当车夫,军队主要的作用是武装押运、监督俘虏,但是每段加上一些必要的文书小吏,也是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这样笼统的安排未必全部都合理,杨集派出的小吏则负责搜集各种不合理,使总管府、各州适时调整。

    也有官员提出异议,有人认为朝廷援助的粮食只是一时之物,且用不着一次性全部运去庭州,可要集中到甘州以后,再酌情送去庭州,没有必要打造这到多马车。

    这理由是没错,但两百万石只是杨坚暂时承诺的数目,如果凉州运力足、速度快,再多一倍都不成问题,既如此,杨集当然要想尽办法去搬运,而且修路、筑城都要马车运材料,怎么会浪费?

    关键是这次大搬迁、大移民产生的各项数据都有借鉴价值,若是为了节省区区的马车,而得不到什么合理数据,无疑是因小失大之事。

    反对的官员一听杨集这么说,顿时都从反对改为支持;别的不重要,他们看重的是搬粮,凉州自古以来都受限于粮食,百姓都不能脱离土地去搞建设,所以凉州的道路、水利、城池等等基础设施都不如东方各州,若是可以没完没了的搬来四五百万石粮食,那就可以请更多青壮修路、修城、修水利、开矿。

    随后的几天里,整个总管府都在为这些事情而忙碌着,虽说朝廷对这第一批移民十分重视,严令沿途各州配合,并派遣大量军队保护、御史监督、医匠救治,可毕竟是以凉州为主,所以总管府、各州都不敢有丝毫大意。

    河西走廊一带的吐谷浑、羌人各部、瓜州和伊州马贼需要兵马震慑和打击,杨集既然是凉州大总管,自然要有足够的震慑力,这样才能让各种魑魅魍魉不敢乱动。

    而何妥地直道署也已正式成立,许是他吃足了苦头,人不像以前那么执拗、不通人情了,倒是没有给杨集整出什么麻烦,并且在虞世南设想的基础上,对直道的走向又作了一番改动。

    虞世南为了节省土地、行人用水方便,他的想法是让直道贴祁连山山麓。何妥却认为直道最根本的目的是方便周边居民出行,商人只是极少一部分,若是直道贴山而走,河西走廊之内的百姓仍旧践踏草场和田地,过往商旅食宿也不方便。

    何妥这番见解,便是虞世南也深以为然,认为自己有欠妥当,于是再次探讨过后,把直道定在走廊中部,以卡在走廊中间的焉支山南麓为基准,拉好线再分段往东西两边修,路遇小山则挖,遇大山则顺势绕开,路面则定为九十九尺。

    商量既定,便开始动工,毕竟突厥俘虏近十万人,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粮食,早一天使用,就能多赚一天的力役。

    虽然他们之前也是用劳力换取食物,可做的都是比较轻松的活,修路则不一样了。

    安排既毕,杨集稍微轻松了许多,每天忙完手上事情、做完当天训练,就带着萧颖等人去看修路的进度。

    因为是拉线分段修,之前几天都是在夯打地基、修跨河拱桥和涵洞,该留下来灌溉的水渠还得留,不会让直道变成横跨河西走廊的大堤、田埂。

    虽然没有一件现代化的机械帮助,不过古人在修建方面,对力学原理、杠杆原理的使用,未必比后世差多少。

    入眼看去,还是一片忙碌景象,几名工匠用马车拉来几大桶糯米粥、鸡蛋、草灰,有人专门把鸡蛋打碎,掺进糯米粥、草灰,然后搅拌捶打。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杨集看得有些惊讶,便带着萧颖等女走过去观看,向忙碌的工匠询问道。

    “见过阿郎。”工匠们虽然不认识杨集,但是他们一行人衣着华贵、护卫众多,使人一看就知是贵人出行,这些工匠连忙停下手中活计,前来见礼。

    “免礼。”杨集看着木桶之内混在一起的黏合剂,疑惑的问道:“你们用这种黏合剂?”

    “正是。”为首的工匠躬身作答道:“糯米粥、草灰、鸡蛋混在一起,再和粘土拌匀,能将石块、青砖粘合在一起,城墙一般都是这么建造的,靠水渠、河道的路基如不这么粘合,也容易发生坍塌。”

    难怪隋长城都是夯土城墙,恐怕就是因为黏合剂造价太高,所以大隋修不起砖石城墙。

    杨集看着后世农村还用来填墓穴和棺材的黏合剂,想了想,便吩咐道:“去找些石灰粉过来。”

    石灰在西汉乃至更久之前就出现,只是多数是和木炭一起在墓穴防潮,而杨集却想到用来搞建筑,虽然他搞不出水泥,但却知道光靠石灰粉、粘土、细小黄土就能形成粘性极大的黏合剂,农村老家的灶台就是用这种泥浆粘合的。

    工匠们虽然不太明白杨集为什么要让他们去找这些东西,不过也不敢多问什么,当即有人去弄来一些石灰,在杨集指挥下用筛子筛出了细小的粘土、黄土,然后和石灰搅拌成泥浆。

    “你们用这这种泥浆试一试,看它能不能替代糯米鸡蛋草灰浆。”杨集说道:“如果可以取代糯米浆,必将节省大量的钱财。”

    “喏。”工匠们听了杨集最后那句话,顿时来了兴致,不过终究只是用来当作试验之物,所以他们并未立刻用泥浆来修路基,而是兴奋的堆砌了一堵墙。

    “郎君对营造之术也有兴趣?”萧颖好奇的看着那堵渐渐变高的墙壁,向杨集询问道。

    “许许多多人连糯米、鸡蛋都吃不上,可是朝廷却用来修城墙,这倒不是朝廷奢侈,而是不得已为之。”杨集推了推微微晃动的试验墙,满是期待的说道:“如果泥浆可以取代糯米浆,光是这条直道省下来的糯米、鸡蛋,就够甘州全州百姓吃上很长一段时间。”

    萧颖连忙问道:“那要多久才能看到成效?”

    “我也不清楚。”杨集摇了摇头,又说道:“不过时间越久越坚固,我们明天再来观看好来了。”

    杨集虽然比较清闲,但是并不代表他真的没事可做,当然不可能盯着这堵试验墙观看。

    随着军户、移民的与日靠近,要忙的事情自然也就多了起来,尤其是庭州那边,不说全程跟进,但至少要知道下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不过因为消息传递原始、飞鸽传书尚未全面普及的缘故,发生在庭州的事情,最快也要几天以后才能知道,而且很多事情李靖、尧君素就有能力完全解决,更多的是汇报进度,偶尔会向杨集询问一下意见。

    甘州福禄县军户这边,目前处于分田分地的初级阶段,虽然千头万绪,但也是甘州州官的事情,且由于总管府就在他们的地盘之上,好与不好一眼可知,所以甘州官员做事比其他地方官员都要上心,这根本就不用杨集太过操心。

    关键还是朝廷那边,朝中的利益纠葛、勾心斗角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着,而公孙桓也会时不时的放只鸽子过来通报,这些才是杨集目前重点关注的内容。

    此外,杨纶和阎毗已经收集到黄河数百年的水文情况,在这其中,荥阳郑氏起了巨大作用。

    郑氏在黄河以南生活了数百年之久,饱受水患威胁,所以他们对黄河水情的关注,甚至比魏晋南北朝的各朝皇帝都要重视,所以家族史中就有大量关于黄河水情的史料,当他们听说杨纶准备治理黄河、修筑新堤的消息,便积极主动把这些异常珍贵的完整的史料抄去给杨纶、阎毗参考。

    阎毗根据朝廷典籍、郑氏提供的珍贵数据,估算出了黄河史上最高水位,然后根据杨集的“束河攻沙”和“宽河固堤”理念,对缕堤、月堤、格堤、遥堤作出适当修改,将两岸四层堤坝夹着的河床宽度也算计了出来,若是按照他的设计方案修出两大河堤,那么史上最高水位再高几成也不会出现险情。

    但是估算出来的成本也高得离谱,高得令不差错的杨坚都犹豫不绝,最后在河南朝野一致请求下,杨坚决定修这黄河大堤,而惊人的成本之中,恐怕堤面要用到的粘合剂就是庞大的开销之一。

    若是他搞出来的泥浆可以取代糯米浆,在黄河大堤之上,又能为大隋王朝节省一笔天文数字。

    正是意识到了泥浆的重要性,所以第二天一早,杨集就带着总管府官员来到了试验墙前,那几名工匠已经早早地等候在那里,众人见礼认识之后,一名工匠拎着一杆木槌,在得到杨集的示意之后,举起木槌用力砸在墙面上。

    “嘭~”的一声闷响,墙体却并未发生丝毫损坏,他看了看杨集,见他点头,然后继续用力去砸墙体,一直狠狠地砸了第七下,墙体才出现了龟裂。

    “怎样?”杨集不清楚糯米浆的粘合力和抗击力,便紧张的的询问工匠。

    几名工匠又将糯米浆粘合的试验墙砸了,经过一番相对,一名老工匠喜滋滋的对着杨集一礼道:“回大总管,泥浆粘合的墙体比糯米浆还要坚固几分,只不过糯米浆很难干燥,而泥浆却不好估算,所以敦优敦劣说不清楚,但就算两者粘性持平,泥浆损耗的钱财也比糯米低,若是用泥浆修完整条走道,其成本不足糯米浆一成!”

    “好!”杨集忍不住开怀大笑:“做法可还记得?”

    “不敢或忘。”几名工匠拱手道。

    “那以后便以泥浆代替。”杨集道。

    “喏!”

    旁边的何妥问了一下配方,皱眉思索半晌,向杨集说道:“大总管,您这泥浆好像在西方有人使用。”

    “哦?”杨集惊讶道:“谁用了?”

    “我也不太清楚。”何妥摇了摇头,道:“先父乃是西域人,在丝绸之路上经商致富以后,于在益州定居。他说西方大秦有些诸侯国的石造建筑相当高大,粘合物与大总管类似。他们发动大量奴隶采集火山石,捶打碎成粉末以后,搅拌成泥浆,然后修出高大的房子和城堡。”

    杨集听得怦然心动,好像火山石、火山灰就是最原始的水泥吧?

    他也不知真伪,但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于是连忙向何妥吩咐道:“尽快找些火山石、火山灰来试试;对了,搅拌火山灰时,只加入石灰和碎石即可,千万不能用土。然后再做个四四方方的模子盛放,任它自行硬化即可,看它最后能不能变成一块大石板。”

    “喏。”何妥应了下来。

    “公子!”这时,李大亮远远的策马奔来,大声禀报道:“从大兴少府监运来的冶钱炉已经到了。”

    “是吗?”杨集闻言大喜。

    “正是!”

    “终于是把它给盼来了。”杨集从亲卫手中接过马缰,飞身上马,便向总管府奔去。

    。。。。

    大隋王朝大总管是一个大州的土皇帝,只有亲王才有当大总管的资格,在众多权力之中,包括了开矿冶炼金银铜铁权、铸钱权。当然,大总管并不是所有权力都有,比如最重要的人事任免权就没有,所有文武官员还是得通过尚书省推荐、皇帝任命。

    之所以在凉州增加铸钱点是杨坚考虑到庭州和伊州遥远,铜钱运输不便,杨坚为了加强大隋与西域各国,薛延陀、大湖区各部的贸易往来,便根据实际需要给了杨集铸钱钱,这对凉州经济将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之前的扬州大总管杨广、前任益州大总管杨秀、前任并州大总管杨俊、现任并州大总管杨谅莫不例外。

    至于兖州大总管杨纶,不仅没有任免权,也没有铸钱权,倒不是杨坚区别对待,而是关中到兖州水运条件十分便利,完全没必要再开炉铸钱。

    等杨集到了少府署的官邸,得到消息的一名绿袍小官匆匆走来,他躬身施礼道:“少府监凉州署丞石进参见大总管。”

    “石冶丞免礼!”杨集从石进的装束看出他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虽然从事铸钱之事,但是他铸造出来的钱并不是他个人的,所以说他有权也可、说他没有半点权力也行。

    杨集寒暄几句,直奔主题道:“我是用过钱,但却不知道钱是怎么造出来的,带我开开眼界。”

    “大总管请随我来。”石进行了一礼,带着杨集来到少府署的大院里。

    铸钱是一个系列工程,大隋已经采用了翻砂铸钱法,一吊铜钱需要经过炼铜、制模、熔料、入模、抛光、挑选、穿线等工序,此次随石进前来的铸钱工匠共有五十人,但由于凉州这边需要自己去挖矿冶炼,这又要用到无数矿工,所以杨坚实际是送给杨集一个庞大的产业。

    步入院子之中,杨集四处扫了一眼,只见雨檐下堆满了铸钱工具,工匠们正在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其中比较大的工具有百多个大小不一的熔铜坩埚、禁制鼓风炉机,还有压钱模用的石基。

    看了这些,杨集才明白铸钱和打造兵器没有多大区别,见箱子里有几十个模具一般的铁制钱范,随手拾起一个观看,却发现上面布满了铁锈,其他的也差不多是这般,他皱眉问道:“这玩意都锈成这样了,铸造出来的钱能标准吗?”

    “大总管有所不知,我们现在采用的是母钱翻砂法,造出来的钱比钱范铸造法紧密细致、纹路清晰。这些钱范早已不用了。”石进解释完毕,尴尬的说道:“只是干我们这行的,对于工具十分珍惜,向来是能带则不落。”

    “做一行、爱一行,这很好!”杨集随手把锈得不成样子的钱范扔下,笑着说道:“但是技术需要不断改进,所以有些淘汰不用的东西该扔还是扔下为好,以便大家轻装上阵。”

    石进听得不是很懂,便顺着之前的话题说道:“大总管,其实不管是钱范也好、母钱也罢,都可以造得出来。据我所知,许多私钱做得比官钱还要精美;关键是凉州总管府有铸钱权,只要含铜量和朝廷的钱一样足,纹路是否与官钱吻合,其实并不重要。”

    杨集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说,官钱和私钱的技术并无区别,关键在于违法不违法、含铜高不高,是不是这样?”

    “正是如此。”石进苦笑道:“有不少人都在私铸铜钱,并从中牟取暴利,有的私钱铜量和官钱一样,但样式更加精美,比官钱还像官钱。但更多私钱是铜料严重不足的劣钱,由于样式相差不大,百姓分不清真假,所以朝廷唯一对付私钱的手段便是以严峻的刑法惩治。但朝廷律法制得了平民和商人,但却有很多世家门阀以造私钱的方式牟取暴利,只要没人去举报,朝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凉州有铸钱权,开铜矿铸钱却是无妨的。”

    杨集意外的看了石进一眼,这家伙看似老实憨厚,实则是以这种方式来教自己造假钱、牟暴利,这算不算是钓鱼执行呢?问道:“不知你们一个月能造多少枚铜钱?”

    石进连忙说道:“这个得看铜料和人手足不足,如果大总管铜料足,并加派人手,造出来的钱肯定多得多。”

    实际上,少府监给地方铸钱署的额度,向来是一年一万贯,这一万贯用来应付日常开支是足够了,另外还有布帛可作货币使用,以补铜钱上的不足,而军队主要是使用粮食物资,对钱帛消耗并不多,因此朝廷给一万贯的铸钱额,一方面是防止铜钱泛滥,另一方面也是防止招募私兵。

    可这种限制形同于无,不管是杨广,还是杨俊、杨秀、杨谅,在得到铸钱权以后,都没有拿这限制当回事。石进心知杨集也不会放在心上,索性连限额都懒得说了。

    “除了铜料、人手,还要什么?”石进不说,不代表杨集不知道,但他也没有点破,他即便滥制铜钱,也不会祸害大隋,如果用大量开皇五铢去掠夺西域各国、薛延陀、大湖区各部的物资,却是毫无心理压力的。

    “要用木炭来当燃料。”石进看了杨集一眼,又说道:“其实石炭(煤)当燃料更好,只是这种东西燃烧以后有毒气。”

    “石炭的毒气,是封闭不透气所致,要是在通风院子燃烧,是不会害到人的。如果在封闭的院子内的炉灶加上烟囱,引走无形烟气,一样没什么问题。我会安排些人来搭建炉灶,以后你们大可放心使用石炭。”

    “省柴灶”倒是难不到杨集,王府和凉州新家的厨房现都都用这种灶台,已经相当成熟了。

    “喏。”

    ……

    杨集没有在这里多留,而是准备发动人手去开矿,据他看过无数历史、地理书的经难来分析,伊州和会州都有金银铜矿,会州在后世的名字就是叫白银,此外,祁连山、金山、天山都有金银矿,只要顺着记忆让人去找,钱财不就滚滚而来了吗?

    当然,矿工也是个问题,但这个问题不是问题,俘虏不够用的话,再去抓来使用,同时也可以用钱去买胡人奴隶。

    不过前者还好说,后者则需要好生谋划谋划了。

第153章:独孤敏乱点鸳鸯谱

    轰轰烈烈的移民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归于平静,当杨集听李靖说十万余户百姓在各州接力下,平安抵达庭州时,一颗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杨集一方面整顿民生;另一方面在凉州十一州推广均田制。

    没错,正是均田制。

    虽然均田制在大隋推行了很多年,但是大隋的均田制不像后世那么彻底。首先、从“个人”上说,大隋王朝没有动关陇贵族私人田产,除去那些私田之外,所有田地都收归国有,然后分给百姓耕种;其次、从全国范围上说,均田推广的地域主要是北齐、南陈的地盘上推广,关陇贵族为主的北周地盘,触动的并不多,当然了,杨坚对犯事的官员、关陇贵族也不手软,他会根据情节轻重,剥夺部分或全部田地,这些田地同样收归府衙所有,然后再由府衙根据实际情况,在御史台的监督下分发给百姓。

    百姓以租地的方式上交田租,剩下的尽归百姓自己所得,看起来好像是高了,可是把世家门阀这一层剔除了,所以百姓上交的田租比之以往低了很多很多。

    但是大隋的均田制有很多东西没有规定得好,比如说分给百姓的永业田,是人均二十亩,这种田可以传给子孙后代,一切所有权都属于百姓,他转让、贩卖、送人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官府一概不管,百姓有时候为了生计、为了治病,迫不得已将属于自己的永业田抵押、换钱粮、换药物,最终使永业田成为别人的田地,而这种田,也是百姓丢失得最早的田。

    第二种是露田,朝廷给百姓的露田是中男和丁男八十亩、妇女四十亩,人死以后会收归国有;但有些心狠手辣的世家门阀、豪强恶霸中意某块露田时,会让该田之主“意外死亡”,然后再以其他方式纳为己有,只是杀人毕竟是要偿命的,只要吏治清明,都不敢明目张胆去干,且由于露田是朝廷的,所以这种被兼并的速度较为缓慢。

    某户百姓人家要是先把永业田卖了,有露田的人又死了几个,而家中众多儿女还没到分田年纪,那他只能守着自己名下的露田养家糊口,如果露田的产出,养不活一大家子,那他只好在耕种自家露田之余,去当世家门阀、地方豪强佃户,找一份额外收入补贴家用;若是露田也没有了,那就只要当奴隶了。

    另外还有一种名叫“公廨田”的官田,这是均田之后,剩下的官田,一般以官方的形式租给劳边过剩的百姓耕种,以收租的方式充当各级官府办公费用、地方官员俸禄,年度支付剩下的,则上交朝廷,此类田地也是朝廷储备田,人口增加以后,便拿这些官员来分。

    而凉州这边,除了新入手的伊州、庭州,另外九州有七个是边州、内州只有两个;大隋建国至今,凉州外有突厥汗国和吐谷浑入侵之险、内有胡羌之乱,在大隋是出了名的战乱之地、凶险之地。

    稍微有底蕴、有能力的世家都搬走了,剩下的多是一些新崛起的地方豪强,而且多是集中在内州兰州。

    但是随着突厥汗国正式分裂,北方的防御压力为之一轻,而凉州以南的吐谷浑又被死死的堵在山上,于是许多世家门阀便打起凉州河湟地区的主意。

    河湟地区包括吐谷浑东南部,大隋鄯州、廓州、洮州、河州、兰州。这里土地肥沃、灌溉便利、气候温暖,是个宜耕宜牧的宝地。

    关陇贵族在关中平原开垦过度、肥力大减、产能大降的情况下,早就盯住比邻而居的富饶的河湟地区,若非有外敌时刻威胁,恐怕早就把河湟地区瓜分一空了,如今终于把侵占河湟地区机会盼来了,于是纷纷派人前来置办产业,每个家族都恨不得整个河湟地方都买下来。

    杨集心知河湟地区要是变成世家门阀的私人产业,定然遭到无度开发,使泾渭分明的“悲惨的奇观”进一步加剧,而朝廷不但收不到一点赋税,还要承担水土流失的后果以及千古骂名。

    甚至会有人为了一家之利,擅自把粮食、铁器等禁物就近卖给吐谷浑、党项和白兰诸羌,他们家大业大、无法无天,就算朝廷抓个正着,最终杀掉的,也不过几个替死鬼,然后等风声过了,依然我行我素。

    出于以上之虑,杨集在接到世家门阀纷纷入境买地消息以后,先是严禁五州官员卖田卖地,接着是紧急向杨坚上疏,向他陈述自己的担忧所在;并希望朝廷重建军户制,以军户和民户并存的形式向河湟地区扩充人口,一来可以让士兵安心戍边;二来也有利朝廷对河湟的区的控制;三来可以令富饶的河湟地区成为利国利民的宝地,而不是某些家族的私人宝地。

    此外还建议朝廷在政策上、制度上对田地进行限制,规定百姓只有田地使用权却没有转让权,任何人都不能以任何方式转让田地,百姓只要有田地,以后便是再怎么艰苦,也有一条生路,只是这年头老实憨厚、愚昧无知的百姓大有所在,未必所有人都能经得起重利的诱惑,所以在对百姓设限的同时,杨集又建设对卖方进行律法上的禁止,谁敢买田,轻则没收其一切家产,重则斩首夷族,从根本上杜绝世家门阀兼并土地的可能。

    大隋虽然执行了均田制,但由于没有对买卖双方作出这种限制,所以均田至今,又有许多土地被世家门阀兼并,而历朝历代的世家门阀正是通过这种手段收拢百姓、壮大自己,可以说,一旦土地兼并之风重新盛行天下,那么掌握天下民生的人,绝对不是官府,而是世家门阀。

    百姓不懂、也不在意什么国家大义、民族大义,他们只关心一家老小的温饱问题,所以很清楚谁在掌握着自己的命根子,这也是大世家大门阀能够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原因所在。

    现在的大隋王朝,土地兼并虽然已经有了蔓延之势,但杨集认为朝廷此时对买卖双方设限的话,完全还来得及。

    至于已经失地的百姓,朝廷可以重新安置到其他地方,只要百姓不用依附世家门阀讨生活,那就等于从根子上绝了世家对百姓的掌控力。

    杨集这两项关于土地的建议,事关国基,好处不容置疑,而且不管是河湟地区也好、买卖限制限制也罢,都没有损害既得利益阶层。

    不出杨集所料,杨坚一律答应了。

    他为了开发河湟地区,使大地馈赠落到朝廷、百姓之手,杨坚在驻军的基础上,于河湟地区设置五万军户,每个州安置一万户,使将士们能够就近服役,之后再从关中迁移五万户失地百姓过去,十万户人家大概在五十万人左右;同时又以分配土地、长期低税和免劳役的优惠政策鼓励百姓自愿迁入河西走廊。

    两大土地政策的颁布和执行,对整个天下都是一场巨大地动荡,而且……不仅使世家门阀占领河湟地区的野心落空,还使他们在其他地方兼并土地的势头不得不停下来。

    但是杨坚所有人想象中还要强硬,他根本没有默认和容忍已经发生的兼并土地恶劣事件,并将天下划为交州、扬州、荆州、梁州、益州、徐州、青州、豫州、兖州、豫州、雍州、凉州、并州、冀州、幽州、雍州府(关中五州)、河南府(河洛七州)十七个监察大区,广派监察御史持节巡察,彻查土地兼并之事。

    当然了,有的监察区也没有派御史,比如说杨集为首的凉州、杨谅为首的并州、杨纶为首的兖州、杨昭为首的河南府兼豫州就没有另派御史,而是令他们兼任监察御史之职,杨谅不说好,但是另外三王却都是初来乍到的人,且都没有和世家门阀、地方豪强有关系,自然不会向土地兼并者妥协。

    同时杨坚又任命蔡王杨智积为扬州刺史、大总管、扬州监察御史,让他去对付南方士族和豪族。任命道王杨静为青州刺史、大总管、青州监察御史,让他去只要四个的州青州历练。

    当朝廷的正式公文、杨坚和杨广的私人信函传到甘州时,杨集对于杨坚大肆任命亲王之举,颇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别的政策利国利民,且先不说,关键是杨坚重用几大亲王的政策令他不知怎么说才好,感觉杨坚这种行径,是吸取前朝教训之手笔。

    早在曹魏时期,曹操临终遗命曹丕不得加害兄弟,还要重用兄弟们,但曹丕却削去了兄弟们权力,派往封地以后,都受到严密监视。

    曹丕这个政策虽然是吸取了汉朝诸侯国作乱的教训,可是却导致宗亲势单力薄,无力阻止外臣夺权。所以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时,曹氏宗室虽然有心恢复曹家江山,但却无能为力。

    司马家吸取了曹家教训,于是司马炎称帝后,大肆分封,给予宗室子弟相当大的权利,最后却引发八王之乱,以至于中原内乱、诸胡入华。

    到了北周时期,周宣帝宇文贇又吸取司马家的教训,干掉了宇文宪等有能力的宗亲,最终使杨坚轻松夺了宇文家的江山。

    至于杨坚,显然是在吸取曹氏、宇文氏的教训,他对兄弟、子侄相当信任,纷纷委以重任,只不过杨瓒、杨爽没让他失望,他的儿子杨俊、杨秀、杨谅显然都让他失望了。

    而史上的杨广似乎吸取了司马氏的教训。

    要说史上的隋朝灭亡得如此之快,跟隋朝的宗室制度确实也是有关系。杨广因为争嫡上位,又遇到杨谅叛乱,于是对宗室子弟十分提防。

    他把亲兄弟、亲儿子集中在京城当猪养,堂兄弟一律流放偏远之乡,别说是有人可以分封建国了,甚至连外出为官都不可能,仅能在地方为官的杨智积、杨庆也都是挂点虚爵虚衔,毫无权力,因此天下一乱,隋朝没有一个统兵握权的宗亲站出来。

    再有黄袍加身的赵匡胤,由于担心他人效仿,于是削弱武将权利,以至于两宋武人地位低下、一直饱受外族欺压。

    吸取史上教训无疑是好的,但凡事过犹不及,矫枉过正反而会引发更大祸患。

    杨集也不知杨广以后会不会变成史上那般,但是从目前来看,他对宗亲的态度其实和杨坚一样,只不过他和杨坚的纯粹的信任似乎大不同,与其说他是信任堂兄弟,倒不如说他对自身能力、实力、魅力、威望充满了迷之自信。但这样自恋,比单纯的信任似乎更加保险一些,因为他始终目光朝天,不当弱小的堂兄弟是敌人。

    ……

    时间渐渐转入冬天,天气冷了起来。冬天本来是一年之中休养生息、吐故纳新的时节,可是凉州官方却在疯狂运转,不止是杨集、总管府,便是十一州各级官员,都像是装了发条的机器。

    均田制政令的推广,且不说下方各级官员没有阳奉阴违,但如何合理分配田地、有功将士如何奖励都要考虑到,更何况这里是凉州,有着大隋王朝最复杂的民族问题,又怎么可能没有阳奉阴违的现象?又怎么可能没有土地兼并之事?

    仅仅只是一个多月时间,光是刑曹查出来的营私舞弊、官绅勾结案件就有一百多起,这其中尽皆与土地兼并有关,而被斩首的官员更是有几十个,倒不是杨集好杀,而是杨坚和杨广在私人信函中明确表态要从严治吏,尤其是涉及到土地兼并这个根本问题的官员,只要手中证据充足,尽管杀无赦。

    他们父子的态度十分明显,就是把凉州当成大隋官制和军制试验田、民生吏治的好榜样,这里没有什么像样的世家门阀、又和京城重地邻近,无疑是杀鸡儆猴的天选之地。

    既然皇帝、未来皇帝抱以期望,自己和百姓又全都痛恨这些贪官污吏,那么杀之又有何妨?

    固然得罪了这些官员背后的势力,但是他已经得罪了关陇贵族三大派、山东卢崔郑王,多恨一点点也无所谓了。

    况且换回来的是一个个州、一个个县的民望。

    这笔买卖值不值?依照目前民间的口碑来看,杀贪官污吏无疑是正确的。

    如是一来,倍受鼓舞的杨集又有了折腾之心。

    折腾的方向还是与土地关系,不是却是税制。

    “前些时日,大总管说要在庭州施行摊丁入亩制度,卑职对此还是有些不懂。”

    总管府中,民曹杨善会有些疑惑、有些苦恼的问道。

    每次面对杨集的时候,杨善会都有一些挫败感,自己引以为傲智慧总是杨集不经意的一个想法、甚至是一个词汇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几乎跟不上他的思路。

    就比如这个将在伊州、庭州施行的“摊丁入亩”,民曹杨善会、吏曹虞世南、刑曹萧瑀、礼曹韦云起、工曹王琮、宋正本、郝瑗等等时代精英全都没有搞懂。

    杨集耐心的向众属下解释了起来:“望文生义,摊丁入亩就是庸、调并入田租之中…‘摊丁入亩’更加公平合理,一是卸下穷人的沉重负担,缓和朝廷和百姓、富人和穷人阶级的矛盾冲突;二是租庸调合三为一,减轻收税的繁琐程序,节省收税官吏收税时间;三是按照朝廷划定的九等田地的标准来收税,根除收税官员私吞公款公粮的机会;四是庸调并入田地,收税对象从人变成了田地,意味着田多、要交的税收也多,从而减缓土地兼并的进程……最终达到”

    历朝历代税赋除了地税之外,还有俗称人头税的“调”,可是到了王朝末期和另一个王朝兴起之时,土地兼并造成了大量的人口流动,不少人丁聚而复逃。

    要是遇到家有五口人却无一分地的人家,你冲他收“调”,这不是要人命、逼人造反么?而世家门阀坐拥万顷良田,可是只须交纳几十号人的“调”,有的甚至不用交,两两相比,明显会引起社会矛盾。

    可是“调”这一项,却又是税赋中的大头,历朝历代不舍得砍。于是张居正一条鞭法执行到了后期时,又提出了“丈地计赋,丁随田定”的政策,即是实行“摊丁入亩”制度,以期通过多种税赋合一的办法来消除前弊。毕竟土地是完整的、稳定的东西,而人口却是变动的,因此以田定役或摊丁入亩比之前任何收税方式都要稳妥适用、合情合理。

    而且这种方式不仅使得税赋更公平、收税更容易、减少税官贪没机会,还能使失去土地百姓解除沉重负担。同时把各种杂税计入田租以后,使百姓获得更大的人身自由,农闲时节可以离开田地,到其他地方去务工补贴家用,从而带动各行各业的发展。

    关键是世家门阀拥有数之不尽的奴仆,使得本该属于朝廷的庸调、杂徭、色役都落入了世家门阀的口袋里去了。一旦执行“摊丁入亩”税制,使朝廷收税对象从个人变成土地,谁家多藏一个人、就多一个人口粮,为了减轻负担、节省开支,只好把奴隶放良,使藏丁上万之家慢慢减少。

    只不过具体怎么摊派、怎么分配,杨集没有什么数据可以借鉴,便准备先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庭州尝试。

    为大家一一解惑之后,杨集说道:“摊丁入亩税制情况未明,要是在全国贸然推广,肯定要出大乱子。故而准备在庭州试行几年,看看效果再做取舍。”

    “从大总管的表述来看,摊丁入亩无疑比租庸调制优秀,若是完善并推广,将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德政。”杨善会沉吟半晌,又说道:“我同意择取庭州作为试点,这是十分稳妥稳健之法。”

    其他人也没有异议,正如杨善会所言,这“摊丁入亩”若是在大家手中完善,这可是稳稳妥妥的德政,不仅是升官进阶的资本,也是名垂青史的历史功绩。没有人愿意与之擦肩而过。

    于是决定由凉州民曹制订“摊丁入亩”税制执行方案,并将之纳入凉州总管府重点攻克课题之一。

    大家又商议了一会儿,杨集便返回家里,与老娘聊了一阵,便准备去泡个温泉。

    临走时,独孤敏对杨集说道:“金刚奴,过了年以后,你三年孝服就过了,到时候,我会择吉日为你和阿颖完婚。我已经让人在你房中等候,你一定要好生学习。”

    “学什么?礼仪吗?”杨集疑惑的询问,可是独孤敏却没有作答,直接就把他给轰走了,显然不愿在这问题上跟杨集多说。

    离开老娘的院子,杨集心中终是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了,虽然他比较懒散,可是事关皇族颜面的宫廷之礼全都懂,什么场合要穿什么衣服、行什么礼,他全会。

    还有什么好学的?

    “公子!”杨集怀着一颗疑惑的心返回自己的院子,推开房门,柳如眉便迎了上来,她看到杨集到来,俏丽的脸蛋有着一抹红晕浮现,一袭十分正式的大红宫装衬得她愈发明媚。

    “如眉,你这是要成亲了?”看着如若新娘子一般的柳如眉,杨集忍不住打趣道。

    “公子,我、我……”柳如眉朱唇轻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今天怎么古里古怪的?”杨集扫了四周一眼,发现整个院子除了柳如眉,一个人都没有了。

    想着老娘的话,便步入房中,他到桌案边坐下,倒了杯水喝下,忽然看到桌上有本书,便随手翻开一看。

    “噗!”书籍上面的画面令杨集一下子没忍住,一口茶水全喷在桌上。

    桌上的竟然是一本妖精打架的黄色画册。

    “公子……”柳如眉羞得脸色通红。

    “你这是……”杨集指着那本画册,恍然的看着柳如眉,哭笑不得的问道:“阿娘让我学的东西就是这个?”

    柳如眉看着翻开的画册,脸色更红了,她们这些歌姬出身的人,这种姿势撩人的春宫图不仅看过,甚至更诱人、撩人的姿势都学过,只是和一个大男人同时观看,却是生平首次。

    杨集倒是不像柳如眉这么尴尬,这遮遮掩掩、意境为上的春宫图和小鬼子的*****、人体绘画相比,简直就是高雅的艺术品。

    柳如眉红着脸解释:“公子,太妃说公子将于明年春天完婚,特地让我来教授、教授公子…行洞房之道。”

    古人对生娃这种事讳莫如深,那些整日流连于青楼酒肆纨绔子弟对此事自然是知之甚详。

    但也有人确实一窍不通,因此权贵人家子弟在完婚之前,长辈会派一些有经验婢女教他们如何行房,甚至由婢女一步步的引导。

    要是什么都不懂就去弄的话,搞不好会直接弄萎了,开枝散叶就别想了。

    而杨集,虽然是纨绔之王,但他的纨绔之名是打出来的,家中胖妞,他又不碰,唯一一次去凤鸣楼,也是打了一架。虽然和萧颖看了一晚星星,可结果啥也没有发生。所以独孤敏认为儿子肯定不懂。她为了慎重起见,便挑中了柳如眉。

    柳如眉不仅美若天仙,一举一动都带着优雅美感,而且她那高耸的胸脯、那曲线圆润的臀部落在独孤敏眼中,都是能生的体态,再加上她看到杨集和柳如眉似乎更加亲近一些,索性就把柳如眉派来当老师,顺便杨集办成真正的男人,以免杨集和萧颖成婚之日,连干啥都不知道。

    “我根本不用人教,知道的未必比别人少,你下去吧。”杨集这辈子确实还是童子鸡,但他前世什么没见过?

    这种事情还用人教?他教人还差不多。

    “公子!”柳如眉吓得脸都白了,颤声道:“这是太妃交代的任务,关系到卫昭王这一脉开枝散叶,让我一定要教会公子,否则我会受到责备的,我吃罪不起啊。”

    “我真会。”杨集沉吟一会儿,苦笑道:“这样吧,未免你为难,我看图好了。”

    柳如眉脸色又红了起来,默默地低头不语。

    杨集看她这样子就懂了,她这是要一步步的带他亲身实践才行。

    看了看柳如眉一袭宛如嫁衣的大红宫装,也明白了她的用心所在。

    每个女孩都有一个美好甜蜜的梦,柳如眉也不例外。

    她虽卑微、渺小得身不由己,可内心深处,也期望自己有份稍稍像样点的卑微的记忆。

第154章:老娘误我

    张掖多温泉,占地极广的杨府有二十多个泉池,只有少数几口泉池是专属于某个人,比如杨集的主院、独孤敏的北院、空出来的东西二院和贵客院子是专属个人使用;余者分男女、分等级、谁先来谁先洗。

    主院这间浴室请能工巧匠设计,颇有中西合璧之风,墙上白石雕饰的侍女身披浴衣,身材丰腴匀称、纤侬合度,手中托着的灯盘明灯高燃。

    椭圆形的大池中央有两座白玉塑雕的相对而立的仙女雕像,雕像肋下抱着一个花瓶似的水瓶,一股温泉从甑中倾入池内,水声溅珠泼玉、烟雾缭绕,令人入浴之前,先有一种清新洁净、尘俗皆消之感。

    与美女柳如眉看了一会春宫图,杨集却是火气十足,两人一起来了这间浴室,他发现柳如眉的耳朵根子都是红的,显然对方也很羞涩、紧张。如此暧昧的气氛,令杨集的心不争气的怦怦直跳,连忙说道:“我还是自己脱衣服吧。”

    “公子稍候,我去换身衣掌,再为公子沐浴。”柳如眉匆匆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杨集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果换成是萧颖,他一定落落大方地在她面前展露身体,再来一个鸳鸯浴。若是换成青楼女子也无所谓,大不了完事以后,谁也不认识谁。

    可柳如眉啥都不是,在关系上,她远不如萧颖亲近,但又不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是日后还要天天相见窝边草。骤然在她面前赤条条、一丝不挂,杨集还真有些放不开。

    他趁对方不在,赶紧宽衣解带,片刻功夫就脱得清洁溜溜,刚想跳进浴池,忽然传来火铲火石“咔咔”的相撞声,继而屏风里边亮起了一盏灯。

    杨集回到主院之时已经残阳似血,吃了顿饭、看了一会春宫图,天色便已昏暗。

    此时灯光一亮,杨集双眼不由睁得大大的。只见柳如眉纤细窈窕的倩影清晰无比的映在屏风之上,双手轻轻扯下衣带,将那袭红色长裙解下,挂在衣钩之上,顿时曲线毕露。

    杨集看得心头火热,见她拔去发钗,用帕子将长发高高盘起、包好,赶紧作贼一般的溜下了浴池。

    滚烫的温泉汤含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矿物质,这一入水,皮肤顿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可杨集愣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又过一会儿,柳如眉趿着一双木屐“吧嗒吧嗒”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了,一见杨集已经躺下了,便吃惊的冲到池边:“公子,温泉水刺人,你怎么就这么泡在这一头了?”

    “刚下水是有点刺痛,现在没感觉了。”虽然这时候的人不知道温泉水有什么鬼东西,可享受是人类的天性,当人们意识到温泉水刺人,便往池中注入清水,用来中和温泉汤。比如这个浴池中间那两尊女神雕像,就是分别往池中注温泉汤、清水。

    一般情况下,杨集也会跑到中部去泡澡,可这回心跳加快、翘首以待了,他哪还注意这些?

    柳如眉急道:“浸在泉汤这边终究不好,公子还是挪挪位子吧。”

    “无妨无妨,过一会再说吧。”杨集现在哪好意思站出水面?

    先泡软了再说吧。

    柳如眉无奈,只得转身去拿洗浴用具。

    杨集偷瞧一眼,只见柳如眉一头乌黑的秀发用帕子随意挽在头顶,盘成一个阿三的造型,身上只穿贴身的月白衣裤,上面露出香滑的肩头,下露一双秀气小腿,纤足汲着一双木履,整个人显得十分柔婉妩媚。

    当柳如眉有转身之兆,杨集急忙闭上双眼,仰靠在池沿上,一本正经的作出闭目养神之状。

    柳如眉拿着皂角香胰盒走了过来,进入水中在背后为杨集搓洗,娇嫩的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脖颈,认真的给他搓洗后背,最后在他肩头上按摩,娇声细语的问道:“公子,力道如何?”

    柳如眉心中紧张得怦怦直跳,虽然她训练过如何讨好男人,可是生平首次用在杨集身上,却也羞了个半死,其实她此时的心态和杨集十分类似

    “还行!”杨集平淡的说了一句,问了一个相当尴尬的问题:“为何阿娘让你来教我那些?”

    柳如眉的脸腾地红了,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扭扭捏捏小声道:“明年初春天公子即将娶亲,太妃便找人教导公子,可她和公子身边的侍女大多魁梧健硕,壮得很牛犊子一样,这一类肯定是不行的,除去这些,府中其他婢女未必会,外面的人又恐不洁,所以找来找去还得从府中选人;而我和出尘、弦月她们以前是要被送人的歌姬,要学伺候、伺候男人的技巧,因此太妃便觉得我们合适。相对其他姐妹,我和出尘、弦月与公子关系又近一些,太妃便相中了我们三人,可是出尘是公孙总管的义女,太妃也不好随便差遣,然后就只剩下我和弦月了,可是弦月吧,她这几天正好来了月事……最终只有我了。”

    说到这里,柳如眉都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倒霉,但无论如何,她心中并不拒绝,此时的杨集哪怕抛下出身、权势、地位、荣耀,也有着足以让许许多多少女喜欢的条件,人长得好看不说,还精通文武、诗词文章。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普通存在的大男人主义,能够放下身段,与任何人平等对话、玩闹,这一点,对于出身不好的柳如眉尤具杀伤力。

    杨集不知她的心思想法,担心她因此和张出尘交恶,导致还处于雏形状态的朱雀卫四分五裂、鸡飞狗跳;他想了一想,便决定把公孙桓卖了,于是说道:“公孙总管之前没有收张出尘为义女的想法,相中的人也不是张出尘。”

    实际上,柳如眉不是争强好胜的人,心中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而且奴隶之女、歌姬、武婢这三层身份,把她限制得死死的,令她始终底气不足、十分自卑,由此带来的,便是会做人、会摆正自己位子。

    她听杨集这么一说,便好奇的问道:“既如此,公孙总管为何还是收出尘为父女了呢?”

    杨集说道:“公孙总管和张夫人情投意合,可是他们又怕张出尘不答应,只好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了。等张出尘习惯了公孙总管这个爹,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其实蛮好的。”柳如眉忍不住“噗嗤”一笑:“出尘总归是要嫁人的,张姨下半生根本靠不了。若是张姨嫁给公孙总管,以后也有一个依靠。”

    杨集担心柳如眉嘴巴不牢,像自己这般不靠谱,便恐吓道:“公孙总管这个人阴险极了,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你要是坏了他的好事,他肯定拿你父母出气。”

    柳如眉吓得脸儿都白了,连忙说道:“我不说,打死我也不说。”

    分享了一下别人的秘密,两人也不像之前那么尴尬紧张了,关系仿佛一下子就拉近了,相处说话也变得自然了许多。

    “公子,冲好了…”柳如眉拿起一只瓢,舀水浇在杨集背上,冲走皂角香胰泡沫。

    杨集哗啦一下从水里站了起来。

    柳如眉蓦然张大了双眼,虽然杨集的下身还在雾气氤氲的池子中,可是精壮结实的男人身体却冒着腾腾热气,小麦色的肌肤和块垒分明的胸肌、虬劲有力的胳脯……足以给柳如眉造成巨大的冲击了,她小嘴微微张成o形,怔怔地看着那健美的肌肉,一颗心不受控制的怦怦狂跳,忍不住心道:“蛮好看的啊”

    杨集作势出来,向她说道:“还要帮我拭身、更衣吗?”

    “啊?”柳如眉努力把眼神儿从他身上拔出来,听清他调侃之言,便从池中跑到了屏风后面。

    杨集哈哈大笑的迈出池子,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擦拭身体。

    柳如眉躲到屏风后面,手捂着心口,心脏“嗵嗵”的乱跳,脑海中还在回味映入眼帘的那副画面,以前打仗的时候,由于要保卫杨集,所以在他洗澡之际,偶尔也也瞟一两眼,可是离得太远,感觉不了什么。然而刚才,那健美的男人体态近在咫尺,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动。

    真是好强壮啊!难道男人的身子都是这样的吗?

    柳如眉下意识地按了下自己的肚皮,虽然隐隐有些硬肉的感觉,可是完全无法和杨集那健美的身子相比。

    “如眉,你要不要洗?要不要我搓背?”

    “不用麻烦公子,我自己就行!”

    “我先回房了。”杨集穿件对襟短衫、一条和后世无异的四角短裤,趿着一双木屐“吧嗒吧嗒”地走了。

    听到杨集走远,柳如眉手忙脚乱的脱光自己,进入池中清洗。

    ……

    等她收拾停当,穿着宛若嫁衣一般的大红宫装,忐忑不安的拿着一本春宫图步入杨集宽敞的内室时,顿时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只见房中点燃一对巨大的红蜡烛,随着烛光闪亮,房间变成了一片朦胧的通红。

    桌案上有一个新切开的葫芦,柄部用一条红线连在一起。

    古代洞房之前有很多程序,其中重要一种礼仪叫合卺酒,也就是俗称交杯酒,卺就是对半切开的葫芦瓢,夫妻共饮一卺酒,象征夫妻一体之意。

    “公子…”看着红烛、卺,以及换上隆重礼服的杨集,仿佛步入洞房般的柳如眉眼圈一红,落泪的感觉直袭而来。

    原本她一家几口人只是低贱奴隶,被杨素当作牲口一般的送给了杨集,可是杨集却使她们一家人“变成”了人,获得了自由,对于杨集,柳如眉心里充满了感激,哪怕杨集让她去死,她也无怨无悔,所以独孤敏让她来教导杨集洞房之事,她也没有反对和怨言。

    虽然杨集有着令少女动心的所有条件、虽然她柳如眉也心动,可杨集站得太高太高,高得令她连奢望之心都没有,所以她心中有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教会杨集,被王府抛弃、被踢出王府。

    只是柳如眉没想到,杨集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个人布置出了洞房,不仅隆重的以新郎的装束等她,还准备和她喝合卺酒。

    喝了合卺酒就是夫妻,哪怕杨集以后不会给她什么名分、以后将她遗忘,但现在却给她一个完美的洞房,这足以填补了她人生中最大的遗憾了。

    杨集往卺中倒满了酒,歉然的对柳如眉说道:“‘新房’如此简陋,委屈你了。不过我杨集绝非始乱终弃的人,等萧颖入门了,正式迎你入门。”

    纳平妻、小妾,一直是正妻的权力,固然柳如眉是自己家里的武婢,也早萧颖一步成为杨集的女人,但要走的仪式以后还得走,这不是虚伪浮夸,而是对正妻萧颖、对柳如眉最起码的尊重。

    柳如眉心中一阵欢喜、一阵惘然,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情绪远远小于幸福和憧憬,心中的大石似乎“咚”的一声落了地。她无声的轻轻地舒了一口长气,似乎有生以来的所有压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眼含泪花的行了一礼,哽咽道:“多谢公子为我着想,我一定恪守妇道,和公子、大娘子、其他姐妹相亲相爱。”

    “如眉!”杨集双手拿起卺,将其中一半递到柳如眉身前,笑道:“喝了合卺酒,你这辈子就是我的了。”

    “嗯!”柳如眉脸色一红,接过明显小了很多的卺一看,与杨集手臂相错,将满满的卺中酒一饮而尽。

    杨集将卺丢到床榻上,那卺一面朝上,一面朝下,柳如眉不解其意,然而杨集却知道这表示男俯女仰、阴阳和谐的习俗,带有夫妻合/欢象征的意味,具体是哪个年代出现的习俗,就不得而知了。

    杨集拉起她的手,一步步向占了半了小半间房子的大床边。柳如眉温顺得像只小绵羊,嘴角含着淡淡微笑,乖乖地任由这个刚刚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牵走。

    到了桌案前,杨集忽然停下,像只偷了鸡的大灰狼盯着柳如眉,皱眉道:“如眉,我们好像忽略了什么。”

    “忽略了什么?”

    “你是夫子啊,接下来全看你的了……”

    “公子,我为您宽衣吧。”柳如眉脸色羞得犹如一只红透了的苹果,她轻轻低下身子,去解杨集的衣带。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柳如眉非但没有解开杨集的腰带,反而越扯越紧,勒得杨集都有些难受了。

    杨集忍不住笑了:“如眉,你这夫子好像不怎么合格!肯定是学习时偷懒了。”

    “公子,我……书上没有说,没有说礼服的解法,我去找找……”柳如眉又羞又窘,还说让她一步步的教杨集呢,可她连杨集的衣服都搞不定。

    “还是让杨圣人来教你吧!”杨集弯腰把柳如眉抱起,向着床榻走去。

    过了许久,杨集一边在清洁溜溜的在柳如眉身上摩挲,一边吟诵:“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动而不括,是以……出而有获。”

    “嗯!”随着柳如眉一声轻吟,这世上多了一个妇人、一个男人。

    圣人之云,诚不欺人。

    果真是“出而有获”。

    ※※※※※※※※※※※※※※※※※※※※※※※※

    一夜云雨几度,杨集和柳如眉终于筋疲力尽,相拥沉沉睡去,次日天刚亮,当杨集再次醒来,枕边的柳如眉已经了不见了。

    溜走也就罢了,她还把凌乱的床单剪了一个大洞。

    杨集知道柳如眉剪掉的床单,是拿去给老娘过目,一方面是让老娘查验教学成果,另一方面也是证明她是清白之躯,后者,对于出身卑微的柳如眉无疑是重中之重。

    便在此时,杨集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只见柳如眉一手提着一只木桶、一手拎着一只脸盆走了进来。

    杨集皱眉道:“你是我的女人,以后不用做这些事了,回头找几个婢女。”

    柳如眉听了杨集的话,心中甜滋滋的,不过还是说道:“太妃让我今后我照顾公子日常起居,公子若是不让我做事,我能做什么?”

    杨集一问才知道,老娘让柳如眉在萧颖进门之前的日子里,当杨集这间院子的侍卫长、侍婢头子,到了晚上,则在床上贴身保护。等萧颖正式进了杨家的门,由她给柳如眉一个妾室的名分。

    “我不是这意思!只要你高兴就好。”柳如眉的态度、快乐神采,让杨集想到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一句。

    柳如眉原本的身份是奴隶、歌姬,她在这时代实在太卑微了,平妻肯定是不可能的;若是杨集想把她纳为平妻,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恐怕就是她本人。

    这不是她可悲犯贱,而是时代法则、时代观念令她不敢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嗯!”柳如眉点了点头,笑脸盈盈的说道:“公子,快起来洗漱吧。”

    “你过来!”杨集不怀好意的向她招了招手。

    “公子,有何吩咐?”柳如眉摇曳多姿地走过来,轻轻坐在榻边。

    “亲我一下。”杨集懒懒洋洋的指了指脸颊道。

    “啊?”柳如眉为之一愣,但还是听话的撩起秀发,俯下身将柔软的嘴唇印在杨集脸上。

    杨集猛地抱住她腰,将她压在自己的身上。

    “公子!”柳如眉挣扎了几下,很快便迷失暴风骤雨般地热吻和爱抚中,不知天高地厚的热烈的迎合着,渐渐迷失在男欢女爱之中。

    良久!

    战争结束,柳如眉才勉力起身,给杨集梳头更衣。

    “公子,时候不早了,该去官邸了。”柳如眉熟练的用一双纤手灵巧的给杨集梳头,将他一头长发挽成发髻,轻声软语说道。

    “时间还早,让我再躺一会儿。”杨集坐在榻上,很不老实的将半边身子倚在柳如眉怀里,枕着她充满弹性的大腿,舒服得不想起来。

    “哦!”柳如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也不催他了,想了想便缩进床上,从后面贴上杨集的肩背,伸出手臂搂着杨集的腰部,轻轻抚摸着令她着迷的肌肉,犹豫了一下,柔声道:“公子,我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好了。”杨集说道。

    柳如眉被噎了个半死,哪有这样说话的?不是应当来句“但说无妨”吗?

    杨集这时正好补充了一句:“娘子但说无妨!”

    “……”柳如眉心儿一颤,自己刚想到的话,他就说出来了。莫非这就是心有灵犀么?

    美滋滋的想了一会儿,柳如眉才柔声说道:“我们相处将近一年了,公子给我的感觉是谋定而后动,可是在贺若弼一案、河湟地区的土地分配等等问题上,却显得率性不羁、蛮不讲理。若我所料不差,公子似乎刻意与世家门阀划分界限?”

    她咬了咬粉唇,没见杨集恼怒,才小声解释道:“公子,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怕我犯错,所以我才问。”

    “一个世家门阀就是一个势力,几个有联姻关系的世家门阀凑到一起,那就是庞大的势力了。而我是亲王、凉州之首,本身就容易遭人妒忌,要是再与世家门阀纠缠不清,那不是给人递刀柄么?”杨集心里暗叹,萧颖当初说得半点不差,这些脱颖而出的歌姬不仅才艺出众,还都有一颗聪明的玲珑心,在揣摩人心方面,绝对是一流水准。

    不过他虽有此认识,却不打算傻乎乎的禁止什么,更不会傻乎乎的相信什么“后宫不得干政”、“女人不得干政”之说。

    实际上只要细细研究贤后们的生平事迹,就会发现越是以贤淑之名传世的皇后,干政的程度越深。只不过是她们干政的行为于国有利、于民有利;所以多数人被各种歌功颂德误导了,人云亦云的说“某某皇后不干政”,并以“不干政”为由来夸。

    但于国有利的干政,难道就不是干政了吗?

    同理,若是自己的女人所提意见和建议于家有利,且不伤害他人,杨集自然是不会反对的。

    现在两人知根知底,关系达到了“负距离”,又见她意识到了什么,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若是啥也不说,导致她揣摩出一个截然相反的结果,并据此荒谬的推测,干出南辕北辙的傻事,那才是要人老命了呢。

    而古人说话、说事,恰恰喜欢讳莫如深、模棱两可,有时候对儿子也说半句,然后让他自己去悟,结果却悟出了一连串大麻烦。

    “我明白了。”柳如眉恍然大悟,不再过多询问。

    又说了一会儿话,杨集终是起来了,等他收拾妥当,便有人来报,萧颖来了。

    听了这个消息,杨集脑袋一阵轰鸣。

    萧颖现在是杨府、萧府两头住,由于萧瑀被杨集打发去河湟地区监督均田,她这几天都在“娘家”陪嫂嫂,结果看了这么久的老公却被人偷偷摸摸的吃掉了。

    想到那可怕后果?

    杨集头都大了一圈,心道:“老娘误我!”

第155章:宗法

    关中平原被众多山水环绕,形成“天下之脊,中原龙首,八水绕城,帝王之州”的气象,再加上又有四关之险,所以经过历代阴阳家、风水师、文学家极力渲染、推波助澜,使之被誉为风水绝胜之境。

    地处河西走廊中部的甘州虽然无法和与众多古都古城相比,但民间也有“四山拱张掖,八水绕甘州”的说法。其中四山是指南部的祁连山、北部合黎山、东南焉支山、西南甘峻山;八水则是删丹河、羌水、氏水、虎喇河、虏水、酥油口河、大野口河、弱水。

    “八水”中的前七水是弱水支流,而弱水在大隋的长度和地位、价值,足以媲美黄河、淮水、汉水、江水,俗话说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便是由此产生。弱水流经甘州全境,最终汇入北方方圆两千多里居延泽,它流经的区域,皆是肥沃的良田、草场。

    但由于甘州多温泉、地热,又有“四山”环绕,所以一到冬春季,便呈现出雾气氤氲、云烟缭绕的仙家气派。

    有没有传说中的鬼神,杨集现在也说不清楚了,可最起码,他发现在云雾中的甘州人皮肤很白,年轻男女几乎都有一张水灵白皙的脸。

    出了主院,杨集才发现时辰不早了,之所以觉得还早还早,是因为今天起了大雾,极低的能见度给人一种时间还早的假象。

    此时天光蒙蒙亮,初升的朝霞映在浓雾之中,呈现出瑰丽的色彩。

    唳!唳!唳!

    觅食的一只雕、两只矛隼见杨集出来,立即从树丛中腾飞而起,欢快的盘旋在他四周,已经被它们降服的老鹰也纷纷飞来,营造出了一幅“百鸟朝凤”的画卷。

    与秋水、秋月漫步的萧颖,被叽里咕噜的群鸟惊醒,疑惑的扭头看去。

    “啪嗒!”

    萧颖手中的宝剑直接掉落在地,小嘴微张,一双大大的眼眸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只见杨集身穿紫袍、腰系玉带,神色静宁而安详,五官俊美到了极致,柔和的晨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渡了一层光晕。

    他手执宝剑自然潇洒的漫步而来,似乎是坠落凡尘的谪仙人一般,显得高贵而非凡。

    萧颖见杨集向自己走来,一时间面红耳赤、心跳加快,心神险些失守。

    “娘子!”杨集走了过来,忐忑的看着萧颖。

    “郎君!”萧颖敛衽一礼,脸红的拾起了宝剑。

    “你这宝剑,是怎么回事?”杨集指着萧颖手中的宝剑,一颗心怦怦狂跳。

    这丫头前所未有的拿了宝剑来,莫非是来杀出轨的未婚夫?“勾引”未婚夫的柳如眉?

    萧颖方才失态了,她感觉很是丢脸,害羞的解释道:“郎君不是说练武可以强身健体么?于是找了一把宝剑,来和出尘、如眉她们学剑。”

    “我看看你的剑。”杨集不太放心的上前接过萧颖的宝剑,抽出一看,竟然是一把款式和汉剑无异的楠木剑,这下子放心了。

    他故作姿态的耍了几个,还剑归鞘,还给了萧颖,笑着说道:“虽然轻了一些,不过你初学,倒也合适。等你练好剑术,我找名匠为你打造一把真正的绝世好剑。”

    “多谢郎君。”萧颖接回木剑,喜滋滋的道谢。

    “不客气。”杨集向畏畏缩缩的柳如眉说道:“如眉,你留下来教她们剑术,我去总管府了。”

    杨集说完,便溜之乎也。

    “见过娘子。”柳如眉连忙上前,强笑着向萧颖行礼。

    “免礼。”萧颖将她扶了起来,微笑道:“阿娘都和我说了。”

    “啊?”柳如眉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跪下行礼,期期艾艾地道:“娘子,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先是被独孤敏命令来当杨集的导师,接着又被杨集给上了,现在还要担心萧颖迁怒于她,吓得向一手就能掐死的萧颖正中,着实难为这个身手卓绝的朱雀卫副统领了。

    不过,这才是正常的事。由于几千年的男权社会,使这个社会构筑了一套严格而严密的家庭制度。

    一套套礼教延续至今,使每个大家族都有一套既严格而严密的宗族制度,达官贵人大多是三妻四妾,拥有数十个侍妾也不稀奇。哪怕是特别怕老婆的杨坚、杨爽、杨素也有很多侍妾。比如说王府中的内宅管事苏芸娘,她就是杨爽的小老婆,如果她是外人,独孤敏怎么可能让她掌管私密的内宅?

    而众多女人共用一个丈夫,邀宠求欢也是正常的事,可她们争宠方式也只是凭自身优势争取丈夫更多宠爱,鲜少有人对丈夫的其他女人进行坑陷污蔑。

    要是你用卑劣手段、阴谋诡计的话,又能瞒得几人、瞒得多久?而拥有三妻四妾的男人,哪个不是见多识广、心智深沉的人物?

    这种男人心志坚定,岂能为了一个卑贱的小妾而与娘家强大的正妻作对?如果不对不安分的小妾施以严惩,难道任由容许这种自她开始的争斗,接着在自家宅院连续不断发生?所以要是某一个生于深宅、长于深宅、养于深宅的女人,真以为这个拥有三妻四妾的男人是任她拿捏的傻子,那最后做傻子的只能是她自己。

    当然了,妻妾之间的和谐大多不她们感情好,也不是每个身为正妻的女人都有掌控一切的权威,而是全靠严格规则来限制。

    谁要是敢在后宅耍心机、玩阴谋,她首先会成为后宅公敌。要是她的争斗闹成罕见大新闻,导致整个家族颜面扫地、沦为他人笑料,最后就算她的丈夫想要保她、软弱的正妻拿她没办法,但是长辈执掌的家规、长辈和家族执掌的族规、官府执掌的律法也会办了你。

    《金瓶梅》、《红楼梦》里的聪明美丽女人,也没有对别的女人采用出格手段,也没有以过激手段让丈夫专宠自己而不许碰别的女人,就连泼辣出名的王熙凤也没有这么做,她要是敢挑战家规族规的权威,照样会粉身碎骨。

    真正宅斗戏,是后世文人迎合现代婚姻制度炮制出来的东西,他们把职场官场的勾心斗角改头换面一番,然后放大千百倍的用在深宫大宅的女人身上,再加上刻意渲染,于是勾勒出了一幅幅惨烈无比的古代贵族女子的日常形象。这手段和目的跟新朝抹黑前朝如出一辙,都是王朝出手正统、正义的政治所需。

    至于皇宫的宫廷之争,不能算是宅斗。首先是因为皇宫大内的妃子和她的儿子背后都有一支政治势力在支撑,他们是一个个政治势力力捧出来的政治利益代言人,就算他们母子不想争,也被推到前台去争。其次是妃子争的是皇后、争的是自己的儿子做皇储,争赢了就可以改规则、立规矩,之后再也没有规则来惩治,与权贵人家的宅斗相比,收益无穷无。所以宫闱之争是政治层面的权力之争、派系之争,与普普通通的宅斗完全不同。

    而武力强大的柳如眉,既然成了杨集的女人,她自然也受到王府规则的束缚,面对手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的萧颖时,她连反驳反抗的意识都没有。

    自古至今都是这样,你要想从一圈子进入另外一个圈子,就要接受新圈子的规则,否则各种规章制度让你粉身碎骨、身败名裂。

    “如眉不必害怕,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看到柳如眉胆颤心惊的样子,萧颖微笑着将她扶了起来。

    柳如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顺势而起,十分感激的说道:“多谢娘子宽宏大量。”

    “无妨无妨,我们以后就是姐妹了。”萧颖心中是真的没什么不好的想法,她不担心柳如眉争宠,只因她今后不仅是杨集明媒正娶的王妃,还是未来皇后的亲妹妹,对她个人而言,无论是感情还是地位都相当牢固。

    至于独享一个男人,她始终没想过,不要说柳如眉是独孤敏指派,就算没有这一节,她也不会产生这种念头。

    这道理就像柳如眉不敢反抗萧颖的命令一样,只不过两人的层次不同,面对的问题也不同而已。

    萧颖让秋水、秋月退下,确定两人听不到她与柳如眉之间的谈话以后,低声说道:“如眉,我问你一个问题。”

    “娘子您请问。”柳如眉连忙说道。

    “那个……”萧颖萧颖的脸蛋也“腾”的一下升起了一片红霞,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忸怩不安的低声道:“郎君不爱去青楼,唯一去的一次也是打架。所以、所以京城之中就有了一些不好传言,说郎君他不喜欢女人。你告诉我,郎君到底喜不喜欢是女人?”

    即便是面对女人,萧颖也是难为情之极,可是这种关于杨集传言,成了她心口的一根刺,不问又不行,万一杨集像李渊那样,跟一个妖艳的男人不清不楚,那她就惨了。

    柳如眉蓦然张大了眼睛,小嘴微微张成“o”形,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萧颖。她是杨集的贴身武婢,见过杨集无数次的占萧颖的便宜,有时候还把手伸进萧颖的衣服里头抚摸,完全就是色鬼一个,怎么可能不喜欢女人呢?

    然而这个被大占便宜的人,竟然还担心杨集不喜欢女人,这实在是单纯得…让她哭笑不得,无话可说。

    “当然不是了,公子怎么可能喜欢男人?”迎着萧颖求解的一双大眼睛,柳如眉忍着笑说。

    “哦!”萧颖觉得自己浑身火烫,她又往柳如眉身边靠了靠,几乎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了,才鬼鬼祟祟的问道:“你和郎君圆房了吧?”

    这回轮到柳如眉不好意思了,她想到昨夜的几番风雨、各种羞人姿态,不由得浑身发软,差点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低垂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然后似乎怕萧颖误会什么,赶紧又抬头解释:“不是我擅自作做主,是太妃让我教导公子,我不得不……”

    “我没怪你,我也不在意别的什么。”萧颖对杨集“初次”是否属于自己并不在意,也不感兴趣,她用两只秀眸闪闪发亮的盯着柳如眉,像个好奇宝宝的的问道:“如眉,那个、那个圆房的感觉怎么样?滋味如何?”

    柳如眉差点被她羞死,哪有这么问人的?这叫她如何回答?

    “你俩凑这么近,说什么悄悄话呢?”

    身后突兀的传来了独孤敏说话,将两人本就羞涩难当的女孩吓得尖叫一声,倏地分开。

    独孤敏身穿一件锦袍,显得英姿飒爽,她狐疑的看了萧颖一眼,发现她羞得脖子都红了,笑着说道:“阿颖,你这孩子心虚了。”

    “没有没有。”萧颖强装镇静,吱吱唔唔道:“阿娘误会了,我哪有什么好心虚的?”说到最后,言语开始结结巴巴起来。

    独孤敏一双凤目挑了挑眉:“孩子,有没有人告诉你?你一说谎,就眼神躲闪,神情惊慌”

    “阿娘,我我不过是向如眉讨教剑术的问题而已…”萧颖面红耳赤,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剑术?”独孤敏看了看同样羞得半死柳如眉,念头微稍一转,立即想到自己之前对萧颖说过的“柳如眉教导杨集”的话,继而自己也闹了一个大红脸,故作平淡的说道:“那个,我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你们继续研究‘剑术’…你们下午陪我我再去看店铺。”

    独孤敏怕自己笑出声来,弄得上不上下不下、彼此尴尬,不待两人有什么反应,便调了一个头,飞也似的跑掉了。

    “……”萧颖、柳如眉面面相觑。

    ※※※※※※※※※※※※※※※※※※※※※※※※

    却说杨集春风得意的来到总管府,发现群英荟萃,寒暄几句,便各自就坐。

    等大家处理好各州上呈的几十份政务问题,因功晋为凉州司马的阴世师便拱手道:“大总管,下官有一事想问。”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杨集看了下首一眼,笑着对阴世师说道:“这里无需遮掩什么。”

    “喏。”阴世师行了一礼道:“在我们与突厥汗国作战之际,慕容伏允可没少在凉州搞事,他不仅纵兵掠夺商队,还怂恿亲近吐谷浑的羌人部落在凉州各处挑起事端,如今也是到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如今灾民已经安置妥当,各州政务也已一一理顺,大总管准备如何处置吐谷浑、以及跟吐谷浑勾结的羌人部落?要不要直接向吐谷浑开战?”

    杨集皱眉问道:“向吐谷浑开战?”

    “正是!”阴世师沉声说道:“大总管,我认为我们不能默认这个亏。”

    “大总管,卑职赞司马之议,这个亏千万不能认。”行使长史之权的吏曹虞世南,亦是肃然道:“吐谷浑掠夺商旅之事在凉州人尽皆知,甚至在大兴城也不是什么秘密,之前是因为大隋和突厥之战、河南水灾、义仓改制、大规模移民、大修黄河河堤等等大事吸引了天下人的目光,所以吐谷浑的恶劣行径没有格外突出。随着各项大事归于平静,也使吐谷浑袭击大隋的恶劣行径,慢慢成为人们关注之事,朝野上下都在关注凉州,期望我们凉州有所反应,若是不作为,恐怕天下人都会大感失望,然后对凉州总管府进行口诛笔伐,所以态度必须做出来、此战也必须要打……只不过今年不合适打仗了。”

    民曹杨善会拱手纠正道:“吐谷浑在凉州大地所做之事是入侵、是向我大隋宣战,所以这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不是简单的掠夺商旅,我们不能认为是普普通通、轻轻松松的吃亏,”

    “受教了!”阴世师、虞世南向杨善会行了一礼。

    杨善会还了一礼,然后又向杨集说道:“大总管,我大隋四周异族林立,但却都畏我大隋,为何畏我大隋?是我大隋王朝有血性、是我大隋军人有种能打。吐谷浑既然胆敢入侵大隋,那就必须要将它消灭掉,否则的话,其他异族会误以为大隋软弱可欺,日后会人人效仿。但是虞吏曹方才说的‘今年不合适打仗了’卑职十分认同,毕竟现在已经是冬天,高原之上天寒地冻、冰天雪地,若是贸然进军,恐怕还没打仗,就会出现巨大损伤。”

    “仗要打,但不是今年。”杨集见观点渐渐统一,便作出了决断。

    “大总管英明!”虞世南闻言,轻轻地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杨集被之前的战功迷失了双眼,不知轻重的军队拉上雪域高原,真要是这么做了,对于支部队必将是一场代价惨重的灾难。

    “吐谷浑有道天险,若是我们不能将之克服,我军将士出现的非战损失,恐怕远比正面作战高。”杨集知道唐朝在与吐蕃作战时,对高原气候估计得严重不足,出现了几次惨重的惨败。

    虽说吐蕃军凭空得到的华夏文明精髓、科技精髓,使他们军队发生了质的飞跃,其军的武器装备、战力都不亚于唐军,但高原气候也确实是唐军的噩梦。

    每次大战还没开始,唐军就被高原反应弄倒了一大片,剩下的,战力也不高不到哪儿去。若是自己傻乎乎的在冬天杀上高原,恐怕也会惨败。

    “天险?”阴世师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大总管,卑职对吐谷浑有所了解,虽说山势险要,但也算不上是什么天险啊?”

    “我说的天险是水土不服。”高原反应大家也不知道,杨集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索性就用人尽皆知的“水土不服”来概括。

    阴世师沉吟半晌,说道:“虽是如此,但是我们总不能因为水土不服、一直被动挨打吧?”

    杨集说道:“当然不能,但我们可以派兵去适应上面的气候,只要度过适应期,战士们便和现在无异了。”

    阴世师拱手道:“请大总管下令。”

    杨集起身道:“去军机室,对着地图商议。”

    “喏。”众人纷纷起身,随着杨集走向军机室。

第156章:囚笼战术

    “兵道者,诡异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说的虽是用兵之道,可是用来形容两国关系也很吻合。两国之间的交往,不就是打打合合、阴谋诡计一起上的吗?但不管是用兵也好,两国之交也罢,强势的一方有时候把诡计摆明了,对方知道了也无可奈何,这就是无耻无赖的阳谋。

    阳谋的特点就是仗势欺人,敌人就算看穿了也无力化解,而杨集用来对付吐谷浑的就是无赖无耻的阳谋。

    他先是在洮州、廊州、鄯州、甘州各个通往吐谷浑的战略通道囤积军队,然后令已经扩军三万的瓜州总管麦铁杖进驻阳关,加上杨集从甘州派遣过去的两万精锐,仅是阳关一带就有兵力五万人。

    阳交往西,可沿阿尔金山西麓进攻吐谷浑占领的鄯善古国,以及吐谷浑掌控的西域小国;往东南进军,可以从当金山口进入柴达木盆地。

    当金山口是祁连山和阿尔金山的结合部,山口呈“V”字形,北部宽达七十多里、南部最小的部位也有五十多里宽,弓弩犀利的隋军要是从当金山口进军,直接杀入吐谷浑核心区域都有可能。而吐谷浑却是防不胜防、无从防御。

    可以说,单是阳关这五万大军,就足以令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寝食不安、坐卧不安了。

    再把甘州木雷山、鄯州大斗拔谷南谷和长宁川水、廓州连云山、洮州西倾山五支驻军算上,那么大隋在两国边境的军队已经到了十万人,若是再把州兵也算上,就更多了。

    如是之多的军队对于大隋而言,并没有造成多大负担,只因除了麦铁杖在瓜州扩充的两万名士兵之外,甘州、鄯州、廓州、洮州军队原本是在北方防御突厥汗国,现在不过是南移而已,军粮损耗和以前几乎没有变化,甚至比以前还减少了运输成本。

    朝廷为了配合杨集这个流氓战术,任命麦铁杖为阳关道行军总管、甘州总管张须陀为甘州道行军总管、鄯州刺史梁默为鄯州道行军总管、廓州刺史慕容三藏为廓州道行军总管、洮州刺史张峻为洮州行军道总管,便是处于内地的河州刺史张峻、兰州刺史李琼也挂上行军总管之职。

    “行军总管”是朝廷在战时,授予各军主将的带兵头衔,洋溢着令人胆寒的煞气,大隋王朝一下子在凉州方向任命了这么多行军总管,立即给人一种大隋要打吐谷浑的感觉。

    虽然大隋王朝并没有立即进攻吐谷浑,但是大隋驻军的阳关是掐断吐谷浑东西的要地,而木雷山、大斗拔谷南谷、长宁川水源头、连云山、西倾山是两国分水岭,六个地方都是战略制高点,战争主动权全部在大隋这一边,什么时候进攻、战争什么时候发动皆由大隋说了算。

    不客气的说,这些军队几乎时时刻刻都威胁吐谷浑边境安全,令其惶惶不可终日;要是慕容伏允派同等兵力与隋军对峙,吐谷浑承担不起那恐怖的军事开支,要是不派兵的话,万一隋军打进吐谷浑,又该怎么办?如果主动开战吧、又没那个腥气和实力。所以唯一的破局好良方就是通过外交途径来解决,然后任由大隋讹诈,只不过杨坚要的是东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的整个吐谷浑,而不是几匹马那么简单。

    为了达成这个战略目的,杨坚已经关闭“外交的窗口”,不许任何一名吐谷浑人进入凉州以外的任何一寸疆土,也就是说,他已经把大隋和吐谷浑的军政、外交等等事务,一律交给了知道他心意的杨集了。

    什么时候打、怎么办,皆由杨集说了算。

    至于和解,自然也是可以的,前提是要慕容伏允把整个吐谷浑双手奉上,但谁都知道慕容伏允不可能这么听话,所以杨坚告诉杨集:如果有吐谷浑使臣到了甘州,只管哼哼叽叽的说“请示朝廷”,哼到慕容伏允受不了、或是隋军适应高原气候为止。

    本来已近年终,杨集和各州刺史是要入进京述职的,但由于凉州搞了一连串大动作,于是便由虞世南和各州佐贰(次官)为朝集使,代表凉州入朝觐见述职、提交凉州规划议案。当然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代表杨集入朝哭穷,请朝廷在武器装备、钱粮物资、赋税等等方面大开方便之门。

    安排好一切,杨集打算去看看庭州五县的修建进度,同时也是为避开甘州。

    最近因为土地问题,甘州和兰州豪族、羌人部落闹得挺凶的;有些事情,杨集在甘州,反而让民曹、刑曹、监察府以及各州司法官员不好做,这三个部门在土地分配、土地兼并上,本来是扮黑脸、背骂名的。

    但是两州豪族、羌人现在有什么事,总是越过各级官员,直奔总管府而来,杨集既不能不理会,但也不能像民曹、刑曹、监察府那样铁面无私,有时候不得不做适当的妥协,于是他索性把土地问题甩给三大部门,让他们铁面无私到底。

    在执法方面,杨集不得不佩服舅子萧瑀,这家伙是真的做到了铁面无私,你跟他讲人情,就那是对牛弹琴,你要是敢贿赂他,他把你的名字和贿赂额度都张贴各州醒目的位置之上,批评一通,然后把脏款归公,该怎么惩办你,他照样怎么依法惩办。

    等杨集把凉州(大州)案件甩给萧瑀时,这家伙觉得杨集给了他毫不保留的信任,竟然激动得眼圈都红了,表示“某绝不辜负大总管重托,一定保持谨慎之心,惩治邪恶、褒扬善良、树立正气,将一切不法之徒绳之以法。”

    经此一事,杨集也终于发现这个两看两相厌的舅子有可爱的一面,既然有这种硬骨头来背黑锅、背骂名恶名,自然乐意万分;褒奖和勉励一番,便带他妹子巡视去了。

    。。。。。。。

    伊州东邻河西走廊、西靠赤石山,北面是连绵起伏的时罗漫山,全州疆域包括哈密、吐鲁番盆地东部,翻过界山赤石山便是高昌国。

    去年伊州被杨集占领以后,朝廷在这里增设柔远、镇远二县。柔远县位于柳谷水一带,是在柔远军镇的基础之上建城的县城,境内分布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森林,因为在之前以胡化汉人为主,所以县城周围分布着大片农田,经过移动的补充,全县胡化汉人、汉人已经有了五千多户。

    新建的镇远县位于伊吾县西北方,早在汉晋时便为屯戍重镇,它正好卡在两条官道中间,北道穿过时罗漫山一个缺口,直抵庭州;而南道则是进入高昌国的古丝绸之路。

    这天下午,杨集率领三千名精锐、一千亲卫护卫着长长粮食车队向西北方的镇远城而去。他指着远方赤红色的山脉,笑着说道:“那是俗称赤石山的火焰山了,我昨晚讲的铁扇公主、牛魔王就住在山中。”

    他身后的女子顺势望去,只见一条红色的山脉横亘在苍茫天地间,阳光照在山脉上,使整条山脉像是燃烧起了熊熊火焰,不由得惊叹起来。

    杨集这次巡察是一种半公务半度假的性质,因此除了武婢之外,把萧颖主仆也带出来游山玩水,一睹异域风光。至于老娘独孤敏,她觉得一个老人家跟着一帮青年男女闲逛实在意思,与其在一边尴尬,还不如在甘州、瓜州各县多分几个商业网点。

    萧颖主仆三人骑术不精,便坐在一辆大马车之中,小妾柳如眉在车内陪着她们。而一身火红的张出尘、一身草绿的慕容弦月骑马和杨集同行。

    柳如眉、张出尘、慕容弦月等人去年随军出征,自然见过“火焰山”,还知道红通通的伊吾新城就是从这里采集的石头,本来不觉得这座山有何稀奇之处,但是一经杨集冠上神话色彩,感觉火焰山充满神秘的仙家气息。

    张出尘长叹一声,悠然神往地问道:“公子,铁扇公主的芭蕉扇真的可以把人扇出十万八千里吗?”

    “当然可以啊!”杨集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要是懒得走路,可以去芭蕉洞找她,她一扇子就把你送到千里之外。”

    柳如眉忍俊不禁的笑道:“出尘,你不会是想去借芭蕉扇吧!”

    “我又不是至尊宝。”张出尘笑着说道。

    杨集见到坐在马车前的萧颖若有所思,问道:“娘子在想什么?”

    萧颖苦苦的思索道:“我在想,牛魔王和至尊宝最先都喜欢铁扇公主,可是他们先后来都丢下了她。而牛魔王为了强娶紫霞仙子,连强势的铁扇公主都不怕了,可是紫霞仙子追着不放的至尊宝却又想方设法、千方百计躲着她,一心一意去找花千骨,真不知那花千骨有多美。然而花千骨所喜欢的采花贼田伯光,宁可为铁扇公主而死,也不愿意接纳花千骨,他们的关系好乱、好复杂。而且还很莫名其妙。”

    “妖魔鬼神的世界,不能以常理度之。”杨集望着萧颖那羊脂美玉一般柔润光滑的容貌,笑着说道:“牛魔王是没有见到娘子,否则百个紫霞仙子,他也不会要。”

    萧颖一张俏脸顿时爬满了红晕,一双星眸中全是缠绵的爱恋之色,娇憨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异样坚定:“我有郎君了,一百个牛魔王、一百个至尊宝我都不要。”

    “啊!我也是!”杨集感受到她的一片深情,心中涌起一种莫名悸动,以致于一向伶牙俐齿的他,最终只能化成这么一句荒唐的话。

    萧颖“噗哧”一笑,一双笑眼睇着他:“郎君,牛魔王和至尊宝是男的。”

    “……”杨集张口结舌,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倒不是因为牛魔王和至尊宝,而是他有了个柳如眉,根本没资格对萧颖说“我有娘子了,一百个紫霞仙子、一百个花千骨我都不要。”

    萧颖明白杨集的尴尬之处,嫣然一笑,柔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理所应当,若是哪个男人看着一个女人过日子,那才叫没出息。”

    “……”这是一个送命话题,杨集实在没办法和萧颖愉快的聊天了。

    他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太阳,又见这一带因为特殊的气候环境,草原之上全都是青草悠悠,一条小河蜿蜒流向远方,而西方、南方和北方都有可以设立哨塔的山丘,这正是下寨良地,他生怕错过这里以后,再也没有更适合之地,便吩咐道:“传令下去,今天就在这里驻营休息!”

    “遵命。”

    “呜呜呜呜……”扎营的号令传开,众士兵停止行军,从马车上卸下物资,开始安营扎寨,一顶顶帐篷出现在草原上。

    ……

    “殿下,外面来了一支溃军,看其装束当是伊州斥候。”中军大帐之前,正当杨集准备约萧颖出去练习骑术时,在西边巡视的薛举策马来报。

    “我知道了!”杨集无奈的向萧颖说道:“本来想教你骑术,看来我得去忙了”

    “骑术是小事,我学不学都无所谓。”萧颖温柔一笑:“郎君该以国事为重。”

    “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重要。你们先去中军后帐休息。”杨集目送萧颖等女离开,又向薛举问道:“有多少人?”

    “二十七人,而且个个带伤。”薛举躬身道。

    “让他们头领来见我,其他人严密监控,休要让他们随意走动。”杨集步入大帐等候。

    不一会儿,薛举将一名血迹斑斑、狼狈不堪的青年带了进来。

    “伊州斥候营队正薛万均参见大总管。”薛万均躬身一礼,声音有些嘶哑。

    “你是薛万均?”杨集惊讶的低头看了看对方,细细一看,发现他果真长得与薛世雄有几分相似,他知道薛万均作战颇为勇猛,眼下又是什么情况?

    薛万均拱手作答:“正是卑职!”

    杨集狐疑道:“你没有跟薛总管去庭州作战吗?怎么混成了这副模样?”

    “回大总管,家父担心自己教不好卑职,便让卑职在司马王威麾下当斥候队正。卑职奉命去打探高昌国的消息,不料遇到了突厥军!”薛万均黯然道:“一队将士只剩二十七人了。”

    “我知道了!”杨集点了点头,又问道:“高昌和西突厥的关系如何?”

    高昌国在西汉时就已经是中原王朝的领土,但东汉末年一直到大隋统一之前,中原内乱不休,对西域无力管理,于是汉朝戍边的军户后裔便建立起了高昌国,该国自建立之初就一直寻求中原王朝庇护,但中原王朝衰弱时,他们也只能依附其他强大部族势力。高昌在此之前形成了阚氏高昌、张氏高昌、马氏高昌、麴氏四个汉人政权,现任国王叫麴伯雅,现在依附西突厥,惨遭泥撅处罗可汗盘剥。

    本来高昌国也像以前的伊吾一样,只有西突厥的税官,但随着大隋王朝进军西域,泥撅处罗可汗便在高昌国驻军,防止隋军继续西进。

    而杨集也防止西突厥东进,于是命令伊州总管府加派斥候,深入高昌打探消息,薛万均显然就是因为这道命令才遇到西突厥的军队。

    “高明国和西突厥的关系相当差。”薛万均解释道,“卑职多次以商人身份进入高昌国白力城,并和城主马金文建立了比较友好的关系,他不止一次亲口对卑职说过,他们上到国王、下到百姓都希望大隋打进高昌国。”

    杨集好奇的问道:“这却为何?”

    薛万均说道:“西突厥收他们的税赋太重了,用我们的话说就是十税六,十只羊、十头牛要交六成给西突厥,高昌国每年要交税羊税牛百万多,他们苦不堪言,跟以前的伊吾国一样,穷得连王宫都修缮不了。以前他们效忠中原王朝时,每年只要象征地交点羊皮、宝石,然后说上一通好话,得到的‘赏赐’多了千百倍,巴不得每个月都入朝一次。正因如此,他们希望大隋王朝能杀入高昌,将他们驱走西突厥。”

    “……”杨集和薛举相顾无语,该死的高昌国,竟然当大隋王朝是大肥羊了,但古往今来的中原王朝就吃这一套,以满足好大喜功的虚荣心。

    别说是封建社会了。

    就连新朝——

    唉,说了都是404啊!

    杨集沉思片刻,冷笑道:“你回去以后,让王威继续与白力城主马金文联系,最好由你来负责,接触之时你‘无意中’告诉他:大隋也想进军高昌,帮高昌驱赶邪恶的西突厥,但我们没有精准的高昌地形图,所以爱莫能助。”

    “大总管要打高昌国了吗?”薛万均大喜问道。

    “时机未到!”杨集沉声说道:“我军如今占据了伊州、庭州,已经引起西域各国、西突厥、薛延陀等等异族警惕,此时不宜过于激进,我不准备继续东进。”

    当务之急是吐谷浑,只有干掉了这头拦路虎,后路才能永远畅通;对于西域,杨集不准备过分相逼,现在先把伊州、庭州消化了再说,要是自己不务正业的把高昌吞下,不说来自外部的压力,光是内部等着自己犯错的政敌爆发出来力量,就能令他无从应付。

    “卑职明白了,若大总管没有吩咐,那卑职便先行告退了。”见杨集并无其他吩咐,薛万均躬身告辞。

第157章:关键是她相当耐骑

    隋军中军大帐之内,送走了薛万均的杨集,召集心腹文武商议高昌国之事。

    王府参军事郝瑗在地图前,介绍道:“殿下,诸位同僚,据卑职所知,高昌气候温暖,稻麦可以一年两熟,也适合种桑养蚕,素来是西域最为发达的地区。同时它又是大隋进入西域的必经之路。早在汉朝时期便是屯戍重镇,受朝廷统治,后独立建立了高昌国,是大隋和西域联系的交通要道。目前的高昌国由于长期被异族包围,国内有很多内迁的游牧部落,这就形成了胡汉杂居的状态。此国与其他西域国家相比,它最大的特点是汉人在统治、推崇汉学学制,而且语言与中原相通,只不过已经夹杂部分胡语,但沟通都不成问题,情况与河西走廊各州差异不大。而今,其国兵力只有两万余人,加上西突厥驻军,共有兵力四万人左右。”

    “由于高昌惨遭西突厥盘剥、民不聊生,全国上下对之异常痛恨,但却又不敢反抗势大的西突厥,所以期盼我大隋帮他们驱走西突厥之军。也就是说,我们要是进军高昌,面临的敌人也就是西突厥的两万人而已,要是有高昌军从背后给西突厥致命一刀,那么我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高昌国,将之纳入大隋王朝的版图。”

    听完郝瑗的介绍,杨集并没有说什么,目光盯着木架上的地图沉吟不语。

    自大隋夺取伊州、庭州以后,高昌东部、北部皆为大隋的国土包围,甚至其西北方也被庭州包抄了,所以显得格外突兀、格外不顺眼,若是将之占领,那么大隋西北方的疆域将会变得十分平整。

    过了半晌,杨集说道:“时罗漫山乃是胡人之名,听起来格外不顺耳,而胡名的存在,也不利于汉化进程,今后的地图,一律把时罗漫山改名为天山,同时令凉州各州统一使用天山之名。”

    众人等了这么久,却得出这样这么一个结果,尽皆哭笑不得,但还是纷纷拱手应道:“遵命。”

    “我知道大家均有建功立业之志,希望多灭几个国,事实上,朝廷未来的发展战略也会偏向西域,这也是圣人大规模移民的用心所在。”迎着大家期待的目光,杨集缓缓的说道:“但我们要考虑的问题也很多,首先是大隋王朝和西域各国、东西突厥、吐谷浑、薛延陀、契苾部关系;其次是各方异族势力的关系;第三、是我们凉州总管府任务,我们当务之急是消化伊州、庭州,威慑吐谷浑。只有把这两州理顺了,吐谷浑弄垮了,然后再逐步蚕食西域,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大隋要重新恢复对西域的统治,不单是在军事上威慑,而是要打破以往旧的规则,从军事、政治、经济、民生、语言、风俗、生活习性统治西域,使西域上下以说汉语、写汉字、穿汉服、执汉制为荣,以身为大隋子民为荣。只有到了一步,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要是我们咄咄逼人、过早过猛的入主西域,这些相互敌视、作战的势力出于自身利益,定然会摒弃前嫌,联手对付大隋,一个不小心,反而会将大隋刚刚稳定下来西部局势彻底弄散。所以当下,绝非大隋占领高昌国的良机。”

    “殿下考虑深远,卑职不及。”薛举拱手道:“但是,现在是我们入主高昌的良机,以后未必会有啊。”

    杨集挠了挠头,感情之前的话是白说了,他摇了摇头道:“有西突厥军在,高昌国以后只能依赖我们、乞求我们。如果我们帮高昌打跑了西突厥的军队,自己却又无力统治,最终是给高昌王作嫁衣,成全了他;他要是顺势向大隋称臣,就是大隋的臣子了,我们要是无故攻打臣服于大隋的高昌,道义上就说不过去,以后谁还敢信我大隋?所以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而且高昌百姓被西突厥盘剥得越惨、越埋怨无能的高昌王、以后也越感激救他们出水火的大隋,也越利于大隋今后对高昌的统治。”

    历史上的麴伯雅凭着占据丝绸之路的重要地理位置,左右逢缘,很快就发展强大了起来。为了有个强大的靠山,一直游离在中原隋唐和突厥之间,这固然是小国的无奈和悲哀之处,但是对于中原王朝而言,却是处于被利用的地位。

    这样的人,眼中心里只有自己利益,骨子里没有忠诚于谁的念头,如果大隋帮他打跑西突厥,只会助长对的声势,以及掌控高昌的实力;面对这样的人、这样的国家,杨集在时机未到之时,宁可让西突厥继续去祸害,让西突厥将高昌弄得一塌糊涂。

    只不过史上唐朝对高昌、对异族的治理方略,杨集不太认可。唐朝和隋朝不同,隋朝执行的对外政策是打完就占,设置州县进行完全统治,然后再移民过去将该地胡人汉化,目的是使其摒弃本族习俗,从文化上、信仰上与大隋同步。

    而唐朝对异族执行的民族政策叫羁縻州制度,一般有三种情况,首先是在唐朝军事力量笼罩之下的地区设立的羁縻州、县,朝廷将其视为领土的一部分,文书用“敕”,但各级官员皆由部族首领世袭,一切内部事务由其自治,有的甚至不仅不用交税赋,朝廷还要拿钱粮去供养这些地方的官员、军队;其次是内属国,朝廷一般封为可汗或郡王,他们有着自己的领土范围,相当一个个诸侯王,朝廷将其视为臣下,文书多用“皇帝问”;第三种是“敌国”和“绝域之国”,如吐蕃、倭国等等,虽然亦有册封,但多是对现实情况的追认,并没有实质上从属关系,其国君、政权的合法性也不是朝廷册封,文书方面也多用“皇帝敬问”。

    这种羁縻州制度是草原部落制的放大版,各族都有高度自治权,朝廷强大之时会乖乖的臣服朝廷,一旦朝廷衰弱下去,各异族便纷纷自立而去,甚至会强势的进攻、啃食昔日之主,每当朝廷军队到了,又像狗一样的服从,然后说上几句好话、杀几个替死鬼就完事了;朝廷非但没有追究,反而花钱财去安抚,进一步养虎为患。

    这种羁縻州制度始创于李渊,李世民扩大到四塞,但是到了名将凋零的李治时期,即已出现坍塌之兆,正因为这些借唐朝之实力、财力、科技力壮大的羁縻州反反复复的造反,分走了朝廷一部分精力、兵力,使李治时期的唐朝在对外战争、内对统治中,处于十分被动的局面。

    所以杨集心中不太认同这种可以解一时、一世麻烦的制度,思来想去,还是占其地设州县的步步为营、逐步同化战略比较稳妥。

    至于高昌,就继续让西突厥祸害好了,这样既能使高昌国民期待大隋,又能令高昌王步步失去民心,等代表“正义”的大隋打过去时,只要对高昌百姓稍微好一丁点,百姓都会拥护大隋,而那些配合西突厥盘剥百姓的高昌君臣,也被高昌百姓所弃,那时再设州建县、推行汉制,那就是波澜不惊、水到渠成之事。

    薛举默默品味杨集之说,也明白了过来,他笑着说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了,意思是说高昌还不够惨,让他们再惨一点,再进军高昌,是不是这样?”

    “正是如此,现在我们甭管高昌如何、西突厥如何,先让麴伯雅继续帮助西突厥盘剥高昌百姓。等高昌百姓再惨、更惨一点,进军高昌的大隋军队,就是顺应民心、得到全民拥护的正义之军;麴伯雅失去民心,沦为了孤家寡人。他说什么、反对什么都没半点用处,届时,怎么统治、怎么治理高昌,皆由大隋说了算。”

    杨集笑着点头。史上的西秦霸王,仅仅只是凭借几个贫瘠之州的实力,杀得关陇贵族全力支持的李唐人心动荡、关中不安,也说明了薛举的能力;不过眼下,他的地位没有达到自己这个层次,也没有经历过像样的战阵,所以考虑的问题没有那么周全。

    薛举是个帅才不假,但目前来说,也仅止而已。不是说薛举没什么门路,而是眼下的大隋王朝,将帅多得离谱,除了朝中那些猛人以外,随便从边州刺史、总管拎出一个人来,那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将。所以薛举现在就算进入朝廷的武将体系,也没有单独带兵的机会。

    他在自己麾下任职,绝对不会没有出头机会,比起被弄去朝中当太仆少卿的屈突通来说,薛举算是幸运的了。

    至于今后走到哪一步,现在谁也不好说,一切得看杨广如何治理这个天下了。

    郝瑗也笑了,说道:“麴伯雅和吐顿设一样,他为了维护高昌百姓的利益,这些年一直在和西突厥斗智斗勇、拼死博弈,这才令西突厥做出了一次次的让步。所以凭良心说,他是十分合格的君主。但是高昌百姓看不到他的努力、也不会理解他的苦衷和付出,只知道西突厥士兵牵走他们牛羊时,麴伯雅这个国王‘漠然’不管。”

    “这就是小国国王的悲哀,他们面临大国威胁之时,其实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杨集心中叹息,其实郝瑗说话,也适用于许多中原皇帝;这些中原王朝的皇帝,为了自身统治和百姓利益,长期与国内的各方政治势力斗智斗勇、拼命改革。

    可结果是什么?

    多是以身败名裂告终。

    当代百姓不配合、不认同、不理解这些个皇帝,当他死了以后,留到后世的是昏君、暴君之名。

    其实别说昏君暴君了,就连明君也是被处处否定。这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杨坚了。

    杨坚自己省吃俭用,他除了皇袍以外,连一件华丽的普通绸缎袍子都没有,但是对待功臣名将之时向来赏罚分明,一点都不吝啬,他个人的节省之举,却被写成罕见的吝啬皇帝。然而就是这个吝啬皇帝,十分大气的从私人宝库中拿出三百万匹绢布送给了有功官员、将士,此后年年掏钱奖励百官士兵、抚恤老无所依的老人和残疾人士,可是又被写成收买人心。

    杨坚见冗官无数,撤并只有一两个县的州,之后又是从严治吏…也被说成多疑。

    总之杨坚在被记载之前,必然先是“吝啬、多疑、猜忌、残暴”等等与性格有关的贬义词,然后才是与这些贬义词挂得上钩的各种制度。使后人读起史书来,理所当然的认为:杨坚都多疑了,他从严治吏很符合他的性格,一切与爱民无关;杨坚创立的“不许官员在本州任职、不许同族在一个州任职、届满不能在该州连任”等等官制,是他天生多疑猜忌,所以创立这些制度很正常,跟防止同族勾结、官员和官员家族勾结谋利无关;杨坚褒奖良吏、奖励将臣、安抚孤寡老人、伤残士兵,是他善于收买人心、别有用心……

    “殿下若无吩咐,卑职先行告退了。”说到这里,众人也都理解杨集不愿趁机进攻高昌的深意了,见他没有什么交待,便纷纷告辞,前去安排各项防务。

    杨集见天色尚早,便去后帐寻找萧颖等女。

    。。。。。。。

    萧颖等人共同一顶白色大帐,四周有独孤敏派来的肌肉女兵护卫,帐篷内铺着厚厚的地毯,布置虽然比较简单,但也别有一种味道。

    萧颖跪坐在一张小桌面前,用支炭笔书写曲谱,跟着大军行走,虽然比较辛苦,但她心情格外愉快,一路上可以饱览异域风光,还听到很多和大兴风格不同的异域民歌、雄壮军号,这些,她都细心的记录下来,准备用来当编曲的素材。

    “娘子,有空吗?”就在萧颖和柳如眉商讨之际,帐外传来了杨集的声音。

    “有啊!”萧颖放下笔,和柳如眉一起走向帐门,见到杨集带着他高大悍马看着自己,笑着问道:“郎君这是……?”

    “这片草原广阔无垠,地势开阔平坦,十分适合练骑术,现在离开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准备教你骑术。”杨集说道。

    “现在吗?”萧颖心中自然是很乐意的,可杨集作为一军之首,一路上的忙碌、辛苦她都看在眼底,郎君今天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她着实不舍得令他再辛苦。

    “娘子!”旁边的柳如眉笑道:“凉州草原多、沙漠多,马是所有人出行的利器,不会骑马很不方便,娘子还是学一学吧。”

    “那好吧!”萧颖在甘州练习用的马一匹温顺的小马,而被杨集称为“奔驰”的汗马宝马高大神骏,十分凶煞,她看了看这匹高傲凶悍的马匹,有些害怕的说道:“可是奔驰好凶啊。”

    “你的坐骑不是奔驰!”杨集笑着说道:“是史蜀胡悉贿赂我的小马,那也是一匹汗血宝马,耐力、速度都不比悍马差,而且还很温顺。”

    意志不太坚定的萧颖闻言,便跟着杨集走向了前帐空地,杨集指着站在空地上的红马,得意洋洋地道:“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坐骑,产自遥远的大食。她是一匹令人着迷的小美人儿呢,腰身十分健美、毛发十分漂亮,不但外形绝美、速度极快、耐力惊人,关键是她相当耐骑。”

    “……”萧颖呆呆地看着所谓的小马,眼睛一下子就瞪得大大的,只见那匹“小马”红似火,站在那里如同火焰一般,漂亮是漂亮,可是比起普通的战马高出了一大截,顶多比悍马小一些而已。

    这哪是什么小马啊?分明就是高大雄劲的宝马,她看了又看,十分确定的向杨集说道:“郎君,我认得这种马,它是大食宝马,而且还是纯种。”

    杨集听萧颖这么一说,不禁好奇了起来,问道:“你认识?”

    萧颖点了点头道:“纯种的大食马是马中皇族,体形是最漂亮的马种之一。头形轻俊、前额宽广、耳短竖直、眼大有神、颈长形美、臀部浑圆、肌腱发达、蹄质坚韧,不管马毛是什么颜色,但你只要剃光了毛,会发现皮肤都是黑色。可以说,这是一种集中了外形、速度、耐力为一体的马,说是日行千里毫不为过。而且它们性情温和、聪明敏锐,具有极高的智慧,很容易就能领会主人意图,只要熟悉了,想让它做什么动作、什么姿势都行。”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跟着来看的柳如眉听了这番话,不由自主的红起了脸,她感觉萧颖说的是她。

    “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杨集更加好奇了。

    萧颖说道:“我六阿兄萧玚前年庆生时,有人以大食宝马作为寿礼。阿兄从此视如瑰宝,他那段时间专门拿一间房子当马厩,恨不得跟马一起睡觉,我见他这般夸张,便问了一些马匹的知识,所以知道一点点,不过阿兄那匹有些斑斑点点,不如这一匹漂亮。”

    “原来如此。”杨集闻言恍然,萧玚不止的兰陵公主杨阿五的驸马,还是检校兵部尚书,可谓是位高权重,有人送宝马也很正常。

    他把红马牵了过来,说道:“这匹马只有两岁,现在属于你了。”

    萧颖这才明白所谓的“小马”是什么意思,指的是马的年纪,而不是体形,她细细的打算着这匹漂亮的骏马,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可是却又不敢。

    红马仿佛通灵一般,抬起头,很俏皮地向她打了个喷鼻儿,萧颖克服了恐惧情绪,伸手抚摸它鼻子上长长的红毛,红马很受用的在她肩头轻轻蹭了一下。

    萧颖喜上眉梢的向杨集说道:“郎君,就这匹了,咱们去草原练练。”

第158章:形势喜人

    虽是严冬时节,火焰山一带却是温暖如春,营地旁边有条清澈小河在夕阳下莹莹生辉,如一条玉带曲曲折折的流向远方。小河两边的草原呈现出了一派苍翠墨绿的春天气息,低矮的草丛中花开婉妍,一朵朵、一簇簇娇艳可人,红的似火、白的似雪、黄的似金、粉的似霞……随风摇曳、美不胜收。

    萧颖与郎君独处,心情极好,她轻轻哼着欢快悦耳的曲调,一边走、一边不时停下采摘美丽的花枝。那晶莹如玉的俏脸、雪白的春衫被绚丽夕阳一照,散发出柔和明亮的光晕,美得不似凡间女子,倒像是仙子下凡。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有优雅美感,这是贵族女儿在文艺浓郁环境中长期熏陶出来的气质,如空谷幽兰、如饱含朝露的梨花。

    杨集牵马跟在身后,静静地欣赏着她柔美的身姿,她身上春衫正薄,细细的腰肢、丰美的臀部因为不时蹲下采摘花朵的缘故,勾勒出起伏动人的曲线,仿佛一支旋律优美、曲调流畅的乐章,充满了醉人的芬芳。

    萧颖折下十几枝青草,又在草丛中找到一根柔软的葛藤,她撕开一小半,将花枝、草枝捆成一束,待她忙碌完毕,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离营地很远了,温柔的问道:“郎君,我们去哪里骑马?”

    “就在这里吧!”杨集想了一下,说道:“先骑你这匹小母马。”

    “郎君胡说什么呢。”萧颖俏脸通红,虽说她被杨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摸也摸了,甚至睡也睡了一晚上,可她还是被充满歧义的“先骑你这匹小母马”羞得满面通红、芳心狂跳,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眼溢满春意。

    “嗯?”杨集愣了一下,随即也明白了过来,笑着说道:“我说的是你这匹小红马。”

    “还不都一样?”萧颖的脸更红了,说道:“那我上去试试。”

    杨集接过她手中花束,放到奔驰背上的挂钩,然后说道:“去吧,骑上去试试。”

    小母马马头上的的马辔和马镳、马脖子上的攀胸和杏叶、马背上的鞍鞯和马镫、马腹上的障泥、马屁股上的鞦鞘杏叶都是一应俱全。

    马蹬是双边马蹬、马鞍是高桥马鞍,这是早在魏晋南北朝就有,根本不用杨集来发明。有了双边马镫和高桥马鞍,骑马、骑战就简单了许多,不像三国之前全靠双腿夹着马腹来维持平衡,甚至在打仗时,还要一手扶住马背,一手拿武器厮杀。

    美中不足的是还没有马蹄铁,不过这个问题,杨集已经解决了,但因为他的私心,所以马蹄铁和飞鸽、飞鹰一样,还处于保密的状态之中,目前只装备了“奔驰”和史蜀胡悉送的几匹宝马。

    萧颖咬着薄唇轻轻点了点头,她见杨集牵住稳了马,便抓住马鞍,脚踏马蹬上,用力翻上马背,坐稳之后,向杨集说道:“郎君,可以了。”

    “我们共乘一骑。”杨集像草原上的牧民一样,也不用踩马蹬就直接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萧颖身后,他双腿夹住马身,一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小腹,那薄薄的春衫可以让他感受到里面充满弹性的肌肤,萧颖散发的淡淡幽香让他有些迷醉了,

    “郎君我们共乘一骑啊?”萧颖美眸陡然间瞪得老大,一片惊讶之色,脸色更是瞬间涨得通红。

    杨集嗅着芬芳的香气,一本正经的解释道:“马性是否温良,尚且未知。我先带你跑几圈,等你适应了,再自己骑。”

    “好、好吧!”虽然杨集的身体紧贴后背,一支手还肆无忌惮的抚摸她的小腹,可是萧颖觉得杨集说得有道理,况且这又是她的男人,所以也没有反对。

    杨集尽管依依不舍,但萧颖毕竟是他老婆,不怕没有亲热的机会,为了安全起见,便把手掌从她小腹上移开,手牵缰绳,轻轻一夹马腹,马就小跑了起来。

    杨集前胸紧贴萧颖的后背,时时感受到她身体和心绪的变化,适时的作出提示:“不要把身体绷得紧,也不要坐得太死,臀部稍微抬起一点,尽量让身体放松,就像跳舞一样,自然而然的随着马背的节奏起伏……对对对,就是这样……还有目光,你要平视远方,目光不能老是看着地下,否则你会晕马的。”

    萧颖在甘州的时候,也跟柳如眉学了一段时间的骑术,多少有些底子。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

    当初不管是柳如眉怎么细心教她、还是带她骑,她的心都安不下来,身子自始至终都绷得像根木头。但是杨集此刻在她身后,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身体也自然而然的按照杨集的吩咐行事。徐行一两里路,她就渐渐地适应了,身体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杨集开始催马加快速度,如此又走了几里路,就把缰绳交给她:“你来拉住缰绳!”

    “等一等!”萧颖见马匹慢了下来,准备整理一下裤子。

    隋朝男女的裤子都是两头收束、裤裆裤管宽大的款式,像个长灯笼一样,骑在马上十分自在随意,如果再用绑腿绑好裤脚,不会露出腿部,这得感谢改革服饰的赵武灵王,之前的裤子都是开裆裤,有的裤子只是穿在小腿上的套筒,叫作胫衣。赵武灵王改革以后,有裆的裤子才被引进中原,人们终于有了可以穿出门的裤子。

    虽然现在的裤子不会暴光,可是在马背上起起落落,萧颖感觉亵裤跑进了难以启齿的沟壑,勒得她不仅难受,甚至还令她的身子有了莫可名状、无法言喻的羞耻之感。

    而今两人紧紧相贴,萧颖想着灯下黑的杨集看不到什么,也就顾不上什么羞不羞了,等马速缓下,她便踩着马蹬,让身子稍微离开了马鞍一些,抓着两边裤管奋力拉了一拉。感觉舒服了,才接过杨集递过来的缰绳。

    可是等她双手一离开马鞍,又开始担心自己无法保持平衡,掉下马背,就在这时,杨集很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身子平衡好。

    萧颖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她有点意识到自己这个不正经的未婚夫婿一定是故意以教骑马为借口轻薄自己,可是辽阔孤寂的大草原,令她心中一阵阵软弱,而未婚夫婿宽阔坚强的胸膛、有力的手臂给她坚实稳重的倚靠,而这种依赖的感觉令她舍不得离开一丝。

    “开始奔驰了!”便在萧颖思绪万千之时,杨集猛地一夹马腹,马匹疾奔而出,萧颖吓得发出一声惊叫,死死的闭上了眼睛,只听到耳旁的风呼呼吹响。

    “娘子,不用害怕,把眼睛睁开!”杨集把马匹控制得非常平稳,尽量不让她受到颠簸。

    “我怕!”

    “你是梁明帝之女、大隋卫王之王妃、几万名家奴的主母,怎么能怕?这么一点鼠胆,以后怎么管得了那么多人?”

    受到杨集一激,萧颖骨子里的倔强、帝胄之女的血性仿佛激发了,她愤怒的睁开了大大的杏眼,气怵怵的想要回敬,等一看当清远方的景象,立刻就熄火了。

    呈现在她眼前的一幅壮丽的景象,只见千里草原无边无际,夕阳和草原融为一色,无法分辨是夕阳沐浴在层染的草原,还是层染的草原沐浴在夕阳之下,远处的夕阳洒落在“火焰山”上,仿佛火焰腾空。

    右前方,杨集的奔驰在风驰电掣地奔行,修长而劲健的四肢肌肉纹起,好像钢筋铁骨铸就一般,乌黑发亮的鬃毛在夕阳下飞舞,那梦幻般的力量美、速度美,是萧颖以前没有体验过的,她心中忽然有一种莫名地兴奋,觉得自己就像一匹自由自在的小马,尽情享受着速度和自由的快乐,惧怕和愤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心的笑了起来。

    杨集感受到佳人的喜悦,他也纵声大笑的两腿一夹,再次加快马速。

    飞奔了许久,欢呼的萧颖回过头来,大声向杨集说道:“郎君,我可以了,我可以自己骑了。”

    “好!”杨集知道一个人头脑冲血的时候,是没有恐惧感的,只要趁热打铁的过了心里那道关,以后便可独立行事了。他连忙勒住缰绳,让马匹停下,自己跳下了马背,让萧颖一个人尝试。

    萧颖稳稳坐好,便双足一磕马腹,轻轻一声叱喝,那马就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杨集召来奔驰,纵身上马跟上,虽然萧颖先行起步,可毕竟骑术不精,她认为的极致,在杨集眼中不算什么,很快就追了首尾相连。

    两人的坐骑都是来自大食的大食宝马,不但耐力好,短程冲刺也是疾如追风。

    萧颖狂奔良久,脑子也从冲动之中平静了下来,但她没有停下来,而是根据柳如眉、杨集教她的方法,小心的调整坐姿、控制马匹,仿佛自己和马飞翔在空中一般,那马蹄仿佛踏在草叶上,平静而敏捷,让她几乎没有感到任何颠簸。

    跟在后面的杨集紧盯着萧颖,渐渐地发现她跨鞍打浪的动作也不那么明显了,似乎已经掌握了骑术的技巧。

    但是杨集发现她只会走直线,还不会调头,不过这也不要紧,只要克服了心理的恐惧关,别的都容易学会。

    两人在草原上尽情纵马奔腾了约有半个时辰,萧颖似乎跑累了,她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兴奋的冲着旁边杨集大呼小叫:“这马太快了,停都停不下来,现在怎么办?”

    “你别踢马肚子,慢慢收紧缰绳即可。”杨集大声回答。

    “哦,那我知道了。”萧颖依式而为,那马极有灵性,仿佛知道主人心意,慢慢地停了下来。

    见她停稳,杨集也用力一勒马缰,奔驰既没有扬蹄嘶鸣,也没有怎么作势,就稳稳地、一动不动地停了。然后下马帮她调转马头,又一起奔腾回去,当两人远远的看到‘小小’的营盘,不约而同的停了马、步行而回。

    ……

    残阳落下“火焰山”,余晖洒把“火焰山”映得一片通红,赤红色的山体幻出妖异的绚丽色彩。

    很温暖、很绚丽的色调,使人犹如处于仙境画卷之中。一株株青草在夕阳、山色的辉映中,如若霞光缭绕、仙气弥漫。

    马匹已经停下,杨集找了一个山丘,从马袋中取出一张油布,和萧颖并肩坐一起。

    萧颖出神的凝视着仙境一般的风景,这一刻,她物我两忘,仿佛融入了绚丽的夕阳晚景之中。

    杨集受她情绪感染,目光看向“火焰山”,欣赏这美丽的草原晚景,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就这么感受着那夕阳、那霞光、那座山。

    过了许久,萧颖才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轻轻的偎入杨集怀中。杨集自然而然的伸手揽在萧颖纤柔的腰肢上,只是他邪恶的手不管是摸挲向上、还是滑下,萧颖都会悄悄捉住他的手,放回自己的腰上。

    目前对萧颖来说,还接受不了在野外的进一步亲昵,现在与爱郎这样耳鬓厮磨地依偎着观看夕阳晚景,感受他手掌在腰间熨烫全身的热度,已是心神俱醉、芳心甜美了。

    “你够了啊!”萧颖再一次把作恶的手放回腰间,当她看到垂头丧气的杨集,不禁“噗嗤”一笑,颦笑嫣然的低声说道:“以前我和郎君‘独处’,可终究还有侍卫、婢女跟着。而这里只有你我,我感觉郎君现在只属于我!”

    这句话说得荡气回肠,小儿女情态暴露无异,杨集看得心中一荡,在她光滑粉嫩的俏脸轻轻吻了一下,说道:“我一直都只属于你。”

    “嘿!”萧颖翻了可爱的白眼,一脸揶揄的盯着杨集:“哼哼哼哼哼,如果你只属于我,那么如眉姐,又怎么说?郎君说得果然半点没错,‘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杨集脸色微红,心中一片窘迫,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满脸深情地道:“娘子,你可知我有多爱你么?”

    萧颖把脸蛋贴在他胸口,甜蜜地蹭了蹭,但嘴上不饶人的说道:“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笨丫头,你会爱我?”

    杨集依旧满脸深情的说道:“我若不爱你,岂会生在大隋来娶你?”

    萧颖脑海轰然炸响,被杨集这句话怔住了,心弦动摇之间,也让她想起了曾经往事。

    当初包括她在内的诸多贵族女,都与杨集“八字不合”,然而后来才知道个个都没问题,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可最终却是自己成了杨集的未婚妻。

    若是照杨集这么说,真的应了“我若不爱你,岂会生在大隋来娶你”?至于柳如眉,那不叫娶,而是纳。

    如是一想,自我催眠的萧颖感觉心都融化了,心中略有的酸意,在这一刻早就飞到九霄云外。

    杨集心中大喜,但表面上还是带着一片情意,深情款款的说道:“娘子,你可知道什么酒最醇香吗?”

    “什么酒?”萧颖不是好酒之人,喝过的也只有葡萄酒、黄酒、果酒,还有王府家奴偷自终南山、华山的猴子百花酒,但最香的酒却是近来在甘州杨府酿造出来的什么蒸馏酒,蒸的时候酒香数里可闻,她尝了小半杯,醉了足有一天时间。

    杨集深情的说道:“和你天长地久。”

    轰!

    这话听得让萧颖欲罢不能,她娇躯猛地一颤,她骤然抬头,那张绝美的脸露出惊心动魄的美。

    “肉麻死了……”萧颖觉得肉麻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但她就是喜欢听。

    “娘子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但还缺一个吻。”杨集以前觉得这种鬼话矫揉造作、虚假恶心、尴尬肉麻,可是当他现在面对心爱的人儿时,终于明白以前的心境——各种负面的词汇归结起来,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轻轻的抬起萧颖的下巴,注视着她那柔嫩双唇,缓缓低下了头。

    萧颖芳心似醉,闭上双眸,张开红唇婉然相就,四唇吻在了一处,萧颖的头脑中轰地一声,不由自主地伸出娇嫩手臂搂住郎君的脖子。

    深吻良久,杨集慢慢放开了萧颖,一股冰凉夜风袭来,失去温暖怀抱的萧颖打了个寒战,身子不由自主缩了一下,心中蓦然涌上空荡荡的心悸之感,她惶恐的叫道:“郎君,你在哪儿?”

    “我在呢!”杨集又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郎君!”萧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头靠在杨集的肩上,低声喃怩:“我们回去吧。”

    杨集说道:“是该回去了,草原气温和中原不一样,向来是白天热烧头、晚上冷嗖嗖,你穿得太薄,若不回去添衣,恐怕会着凉生病。”

    萧颖甜甜一笑,主动在杨集唇上亲了一下,站起身将她拉了起来,细心的把油布折好,牵着他的手向悠闲吃草的马匹跑去。

    “我想起来了,我们明明是说如眉姐,可结果不了了之。”萧颖用掐了他一下,娇嗔道:“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说那种肉麻来轻薄我。”

    杨集矢口否认:“我是正人君子,怎会故意轻薄自家媳妇。”

    “切,哪有你这样的正人君子呢!”萧颖被轻薄习惯了,此刻心情也很好,不再计较什么,她爬上马背,担心的说道:“天黑了,这马会不会自己跑掉?”

    “我们共乘一骑就不会了。”杨集翻身上马,从马袋里取出一条厚厚的行军毯,将她紧紧裹上。

    “嗯!”萧颖不再说话了,紧紧依偎在他怀中,杨集双腿控马,在草原上缓缓走着。

    。。。。。。。。

    人在草原,会显得自己格外渺小孤单,尤其是晚上更甚,萧颖也是如此,哪怕身在爱郎怀中,可依旧受不了那种莫名的孤寂,很快又轻声问道:“郎君,真要把这匹宝马送给我?”

    “当然了。”杨集笑着说道:“还能骗你不成?”

    “可这是在大兴有市无价的大食宝马啊。”因为萧玚特别珍爱那匹大食花斑马之故,萧颖专门了解过大食马,心知纯种大食马即使在大食也是珍宝一般的存在,大食贵族为了保证大食马的珍贵,并且以大食马来展示自己高贵和富裕,一般只使用雌马,而雄马全部都骟了干净,只留少量雄性小马配种,所以既不混血、也很少对外出售,正是因为物以稀为贵,所以大食马才显得珍贵无比。

    杨集紧搂萧颖的腰肢,笑着说道:“再珍贵的马,也只是代步的牲口而已。我在凉州任职,难道还怕没机会弄到大食马?大不过对周边各国进行战争讹诈,让他们乖乖的送几匹过来。”

    萧颖心中激荡,眼圈儿一红,差点掉下泪来:“可是郎君,这是真的宝马啊。”

    “傻丫头,只是一匹马而已,何必激动成这模样?”杨集哭笑不得的说道:“连你都是我的,你的马不也是我的?我要用它代步时,还不是一样可以用?你就当你帮我照看它好了。”

    “嗯!”萧颖湛蓝天幕上闪闪发亮的星星,如同晶莹璀璨玉带般的银河,喃喃低语道:“郎君,其实这样安安稳稳的生活,也蛮好的啊。”

    “娘子有所不知,这一切的安稳,都要在实力强的提前之下,否则就如皂角泡沫,一捅即破。大隋之所以能够威震天下、号令天下,靠的就是永不言败的强硬之风、靠的就是将士们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如果我们大隋衰弱,那么周边异族就会如狼似虎的杀入中原,匈奴、乌桓、五胡、柔然、突厥尽皆如此,所以古人才总结出了‘天下虽安,忘战必危’的道理。大隋只有永葆积极进攻的态势,才能压制四塞胡人。”杨集叹息一声道:“家也如此,要是不能保持奋进之志,再大的家业,也迟早败光,也被他人掠夺干净。”

    萧颖忧心忡忡的说道:“郎君言下之意是关陇贵族么?”

    她生活在萧家这个曾经的皇族之中,绝对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相反,由于萧家在大隋王朝比较尴尬的地位,使萧家子女对政治十分敏感。

    家主萧琮在教导弟弟妹妹、子侄之时,甚至鼓励他们了解政治、关注时政,不是说他要搞复辟,而是他认为族中子弟只有知政、知道政治风向,才不会吃大亏。

    各大世家门阀实则也是如此,像萧颖这样的贵族女,她不谈、不议政,不代表她们什么也不知道。要是贵族女都是只会琴棋书画的傻白甜,哪户大世家敢娶她们来当一家之主母?

    萧颖平时也很关注与郎君有关的人和事,自然知道他得罪了许许多多世家门阀。

    “不止是关陇贵族!”杨集苦笑道:“便是山东士族、南方士族现在都在盯着我,当然了,这里的‘盯着我’,并非是我杨集这个人、也并非是卫王府,而是皇族、隋杨!而我这个人,在某种意义上说,现在是皇族推出来的代表,代表圣人、太子,代表皇族去和世家门阀博弈。”

    “有些事情,圣人和太子想做,但他们都不便出面、不便去做、不能去做,所以由我和滕王、蔡王出面去做。我们兄弟几人和世家门阀博弈的结果不管如何,圣人和太子与世家门阀都可以故作不知维护表面上的友好,而不用撕开那层伪装的面具。世家门阀也是如此,他们不便、不能、不敢去和皇帝索要什么、强求什么,于是绕开皇帝,什么手段都往皇族中坚之力身上招呼,以此来表明他们的态度、需求。”

    说到这里,杨集心中也是蛮郁闷的,他在凉州拿萧瑀当背锅侠,可放大到大隋天下,他自己则是成了杨坚和杨广的背锅侠。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一个人,连被利用的资格都没有,那是何等的可悲?

    不被利用的,如果仅仅只是普通人,顶多就是无惊无扰、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而杨集是大隋亲王,如果不被皇帝利用,那后果就严重了。

    现在,杨坚和杨广明显是把他当作一柄斩向关陇贵族、山东士族、南方士族的利刃,如果被重视、被“利用”,实则反而是相当安稳的。

    “那郎君,以后怎么办?”萧颖担心的问道。

    “不要紧,许多事情都会一步步的发展。”杨集笑了笑,说道:“有些事情,未必由世家门阀说了算;这些,我都心中有数,你不用担心。”

    杨集对世家门阀的观感是十分矛盾的。

    最早的世家门阀是官封贵族之后,靠着祖先功绩获取政治特权和经济特权,当他们养成一大批人才以后,大量向中央向地方输送,后世子孙也在这种庇荫之下,通过各种途径、各种关系,掠夺朝廷要职,形成家族、姓氏、地方派系势力。

    最终他们以血缘为依托,攫取和垄断了政治权力,以地缘为依托攫取经济利益,成为大世家、大门阀。

    但是世家门阀之所以能够在朝代更迭之中保持本身强大竞争力和社会地位,并非是祖宗余荫,而是族中子弟刻苦攻读治国方略、研习济世之学问,个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成为每个王朝所必须的人才。

    而治国方略、济世学问又是什么?

    是《春秋》、《史记》、《论语》、《大学》、《左传》……然而无论什么书籍,都是在悠久历史中创造的灿烂文化。正是因为世家门阀垄断了这些文化瑰宝,使普通人难以接触。

    而在史上历经过的几次险些亡族灭种的灾难,社会体系全部崩溃、文明面临灭顶之灾,是世家门阀担起了文明传承的历史使命。

    当然,这并非是世家门阀初衷,他们掌控文化的真正目的,实际是始终保持高高在上的地位,也正是如此,所以不管怎么改朝换代,历朝历代的掌权者,都需要他们来治理天下,如此一来,却也使文明体系得以传承下去。

    从这方面来说,世家门阀的功绩彪炳千秋!

    但世家门阀也因此成了文化垄断、政治垄断、经济垄断、财富垄断、土地垄断的一个个大圈子,他们留给底层人士生存的空间、上升的渠道不断萎缩,当底层人士心中怨气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一旦爆发起来,那就是改朝换代的时代即将到来。

    但是胸怀忠君爱国思想、民族大义的往往又是这些衣食无忧、才华出众的世家子弟,每当中原王朝遇到内部混乱、外族入侵的危险之际,往往又是世家子弟以远超底层人士的才华、忠诚在边境带兵御敌,前仆后继的一次次打退、打败入侵的异族。

    所以世家门阀的功与过、是与非,谁也说不清楚。

    但不管怎么说,阶层固化往往是一个王朝灭亡的开端,而王朝的颠覆,与其说是最底层百姓不堪压迫,倒不如说是上层阶级的重新洗牌。

    比如说隋末,反隋暴动最先是从冀州、青州开始的,这绝非是简单的农民起义,而是有极其深刻的历史背景,只因这些地区都是北齐核心区域,多不胜数的北齐的遗老遗少失去了人上人的权力,理所当然的对大隋王朝带有不满之志,像刘霸道、孟让、张金称、卢明月、高士达、高开道、翟让反隋之首,哪个不是北齐遗臣后裔?所以在这些所谓的农民起义中,农民不过是被诸多反王背后势力逼出来的动摇大隋国基的炮灰罢了。

    深诣历史进程的杨集,心知这个民族虽然有五千年的历史,但是从先秦到最后的清朝,都处于不断轮回的历史怪圈,朝代的更迭也并没有推动时代前进,甚至不少时候都出现了历史大倒退。

    要想打破这个历史怪圈、将文明传承的种子播洒全国各个层次,难就难在世家门阀带来的巨大压力,而不难则是印刷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至于造纸术,也随着大量技艺高超的纸匠的到来,取得了意料之中的喜人成果。

    只不过新式纸张虽然被秘密研究出来了,但杨集也不敢去动摇整个天下世家的利益,他为了谨慎和安全起见,并不打算在甘州建造作坊,而是准备在伊州、庭州选择一个隐秘之处兴建大规模建厂,等大量的新纸出来了,然后假托于“进口”西域、西方,再以行商的方式推广大隋天下各处。

    而一张纸的形成,需要经历无数道工序,其中十分重要的发酵和晾晒工序,都要在高温、干燥的环境之中进行。

    所以就目前来说,高温、少雨、多风的火焰山一带就是造纸的天选之地。

第159章:治边如治沙

    (前一章已经解禁。)

    当清晨第一抹霞光照在火焰山,杨集的队伍又出发了,他骑着宝马“奔驰”在萧颖的大马车旁边缓缓而行,他昨晚几乎一夜未睡,但依然精神抖擞、毫无倦容;然而无语的是,与他操劳了一晚的对象不是漫游一个黄昏的萧颖,而是受“主母”之命来服侍郎君的柳如眉,她陪郎君折腾了一夜,此时正在马车后厢补觉

    前车厢的车前之前,萧颖坐在视野开阔的车前,目光温柔的望着自己的爱郎。

    《仪礼》有云:“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父亲在她还是婴儿时就不在人间了,她是由长兄管教长大的,虽然父兄区别不大,可娘家再好,那也不过是人生中一个重要驿站而已,于娘家而言,她终究是要离开的比较亲近的外人。夫家则不然,不仅有她的丈夫,以后还会有她和丈夫的孩子、孙子,所以这才是她一辈子的归宿。

    昨天黄昏在回营路上,她和郎君谈了很多与琴棋书画、风花雪月无关的政事,其中最主要的内容是皇族和世家门阀的关系、王府和世家门阀的关系、王府和皇帝的关系。

    当杨集把这些事关家族兴衰的“机密大事”与她分享时,她的心仿佛和王府贴近了许多,心中忽然升起了浓浓的归属感、幸福的参与感、沉甸甸的责任感,同时也觉得自己是真真正正卫王妃了,而不仅仅只是未婚妻。

    萧颖在娘家的严格教诲之下,自问自己具备了四德中的妇德、妇言、妇容;但是成了“王妃”以后,“四德”中的“妇功”尤显重要,“妇功”即是治家之道,首先是令夫家人丁兴旺、子嗣昌盛,然后是相夫教子、尊老爱幼等生活方面的细节。

    然而王府人丁不兴,她自己又还不能与爱郎生儿育女,于是只好退求其次,昨晚就怂恿柳如眉去生。虽然她还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是怎么弄出孩子的,但她却是知道两个人必须先睡在一起,她觉得只要杨集和柳如眉多睡几觉,孩子就出来了。

    而有了人丁兴旺的重大使命感以后,心中微有的酸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远远的,前方一骑奔来,大声喊道:“大总管,杨县令来了。”

    “我知道了!”杨集向萧颖说了句“娘子,我去忙了。”便策马向队伍前方奔去,

    “郎君,小心一点。”萧颖脆声叮嘱,杨集勒住马缰,回头向她望去,萧颖笑容可掬的向他挥了挥手,直到爱郎背景远去,才将目光放到绚丽多姿、瑰丽如仙山的火焰山。

    壮美的景象,令萧颖一双美眸充满了惊叹之色。

    。。。。。。。

    自伊吾王吐屯设入京养老以后,朝廷对伊州官场展开了自上而下的大换血,长史李敏接任刺史、司马仍旧是王威,而录事、参军事、司功、司仓、司户、司兵、司法、司士,以及三个县的县令、县丞、主簿、县尉、录事、佐史等等官职,全部换成了大隋王朝委任的官员,通过大大小小的各级官员,大隋将伊州军政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在伊州三县中,伊州镇远县不仅是大隋走向西域的战略通道,也是和高昌国接壤的重要之地,如果火焰山以西仅仅只要高昌也就罢了,但高昌做主的实际是西突厥,所以镇远县的战备地位便凸显了出来。

    为了应对高昌国内的两万名西突厥士兵,杨集仅仅只是在镇远县就部署了一万大军,其中五千人是大隋常备军,另外五千名州兵,是从伊州境内募集而来的胡人青壮,兵力上,虽然只是西突厥、高昌国的四分之一,但要是把伊州总管薛世雄的掌握的一万名士兵、州司马王威的五千州兵加起来,那么伊州隋军也有两万五千人,之所以没有全部部署在镇远县,是向泥撅处罗可汗表明了大隋王朝无意进攻西突厥的态度,让他休要自误,只管放心去和西方的射匮可汗、东北的薛延陀、东南的契苾部作战。

    只不过敌我双方没有达成信任和默契,故而都在边境集结重兵,一旦双方有所交往、达成共识,泥撅处罗可汗定然也乐意减少一个强大敌人,然后慢慢撤走部分军队,毕竟他现在敌人众多、焦头烂额,着实没有多少兵力可用了。

    镇远县县令和县丞皆由杨师道担任,他是安德王杨雄的幼子、杨集的族侄,今年只有二十二岁,学识渊博、文武双全、能力出众,是皇族中的佼佼者。

    杨师道在此之前,他当了几年千牛卫旅帅、校尉、仓曹参军事,这还是第一次外放为官,不过在贵族子弟十七八岁就能当刺史、当长史、当司马的大隋王朝,二十二岁才当县令兼县丞的杨师道,已经属于“大器晚成”了。

    等杨集来到队伍之前不久,杨师道便带着千多名士兵疾驰而来,他令士兵停下,单骑迎了上来,老远就下马行礼,爽朗的笑着问道:“卫王叔,你现在不是应该入京述职么?”

    “凉州大地事情多如牛毛,我这个大刺史、大总管根本走不开,圣人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让全州佐贰入京,由他们代替我和各州刺史述职。”

    杨集也迎了上去,见他带了这么多兵马,便好奇地问道:“这里离边境颇远,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师道说道:“我听说有支斥候遭到敌军伏击,准备去查看边境各个军堡的防务,正好遇到王叔的巡哨,故而邀请‘小军神’去视察军堡、指点防御得失。”

    杨集捶了他肩头一拳,笑着说道:“有你在镇远县,我很放心。”

    “我听说突厥军都杀到边境了,大战说不定马上就来。而我只是个纸上谈兵的人,您可千万别对我放心。”杨师道肃然道:“为免空谈误国,王叔最好派几个有作战经验的大将掌管镇远军务,我当一个副将即可。”

    “大隋和西突厥打不起来的。”杨集从薛万均嘴里了解了他们遇袭经过,他们本来好端端的从白力城回来了,如果避开突厥军大营,根本就不会出事,可是薛万均那家伙胆大包天、胆大妄为,不但没有避开,反而摸进西突厥军营放火,烧了人家的后勤重地就跑,突厥军能不发飙吗?

    不过突厥士兵相当克制,哪怕他们吃了一个天大的大亏,却也只是追到边境,由此也可见泥撅处罗可汗并不想和大隋为敌,否则突厥军哪会这么有礼貌?

    杨集不等杨师道询问,就主动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好家伙,真他娘有种。”听完杨集的表述,杨师道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薛万均他是认识的,只是怎么都想不到这小子这么有种,带着五十人就烧了突厥军的后勤重地?

    杨集说道:“泥撅处罗可汗本身就已经四面竖敌了,我认为他不会傻到再与大隋为敌,但是也不能盲目大意,你务必严密监视突厥军的一举一动,死死的看好镇远这个西大门,如在差池,我唯你是问。”

    “遵命。”杨师道肃容一礼,又问道:“那王叔此行是,是去庭州吗?”

    “我确实是要去庭州,不过镇远也在我的行程之中。”杨集微微一笑道:“我来镇远县的目的,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葡萄、葡萄干、葡萄酒、穹隆瓜、白叠等特产。”

    杨师道为之一怔,随即又说道:“这些东西在镇远县不算是什么稀罕之物,前面三十左右的罗护镇就有白叠子、葡萄园、穹隆瓜,我带王叔前去一观。”

    杨集大喜过望,连忙问道:“罗护镇可有緤田?”

    杨师道说道:“緤田有是有,不过白叠子早已成熟,全都被百姓收走了,田里只有光秃秃的杆子。”

    “不要紧。”杨集回头一挥手,向传令兵下令:“吹号角,让大家加快速度。”

    号令吹响,队伍的速度立即加快了不少。

    白叠也就是棉花、緤田就是棉田,早在魏晋时期,西域各国就已经从大食引入草棉种子,而西域各国气候炎热,十分适合棉花生长,加之生长期比较短,因此西域各国普遍种植棉花,西域人用棉花织出的白叠布有往返于西域和大食的粟特人收购,然后运回波斯和大食地区销售,只有极少的白叠布销往大隋王朝。

    中原也有人在种植棉花,只不过它在中原存在生长周期长、取籽麻烦、纺织麻烦等等问题,所以长期以来,一直沦为大户人家欣赏的花卉,根本没办法取代传统的桑蚕、麻。

    “王叔怎么忽然对葡萄、白叠等物感兴趣了?”杨师道说到这里,忽然双眼一亮,眼巴巴的求道:“莫非叔祖母又有赚钱门路了?王叔,你让我也投点钱吧?”

    “杨景猷,你想多了……”杨集闻言无语,各个皇族人家也是吃俸禄的,除了特别受宠那几户,其他人并不比大商贾有钱,也和其他权贵一样,不可避免地经营了一些店铺,只不过他们的生意都由下人打理,自己躲在后面不露面。

    老娘和他们不同,她是亲自上阵,所以在创业之初倍受指责、饱受非议,好在杨家没有什么长辈,否则她早就被迫中止了。

    可是老娘颇有“横眉冷目千夫指”的气魄,完全不理会那些指责和非议,我行我素的发挥她过人天赋,成为商场上的女首富,现在论起做生意的本事,她绝对是一等一的赚钱能手。而那些“既当‘表’子又要牌坊”的人,见她赚到大钱,于是又争着想投钱吃利。

    但是老娘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她出于对政治的警惕,始终没有接纳一人、始终吃独食,于是羡慕、妒忌、眼红的人就更多了,他们这对特立独行的母子也更不受人待见了。

    “不是啊?”杨师道大失所望。

    “自然不是,我说的是公事!”杨集看了杨师道一眼,继续说道:“在朝廷的移民计划中,庭州是二十五万户、瓜州和伊州各十万,按照一户五口来算,十万户就是五十万人口。年后会陆陆续续从各地迁来。百姓们到了这里以后,如果只靠耕种、放牧,根本赚不了什么钱,心也定不下来。所以我准备让他们在耕种、放牧之余,给他们增加一些赚钱的渠道。比如说官府可以组织百姓家中的剩余劳力开矿、冶炼、修路、筑城、挖水渠;而在民间,官府鼓励百姓种植瓜果、葡萄、白叠子,再以果实来酿酒、制干果、织布等等,然后由商人收购,运到内地卖。百姓的收入增加了,自然心甘情愿在这里定居,同时也能吸引更多人来边州定居。”

    杨师道本来听得好好的,但听到“由商人收购,运到内地卖”这句话,内心一阵无语:这所谓的“商人”,还不是叔祖母?

    不过他并非是因私废公的人,稍微思索一下,便说道:“我以前到益州游学时,打算写一首蜀锦诗,可又怕与事实不答,未免贻笑大方、惹人耻笑,于是就去几个丝织作坊观看,我发现做工的人,都是贫寒人家的女孩、妇人,每年农闲时节,她们都去大户人家的作坊剿丝织锦,一天收入三四十钱,一个月也有挣到五六吊钱,而手疾眼快的熟工,一个月甚至可以挣到一两贯钱;熟工挣到的钱,比一名青壮挣到的还要多。不过我认为种植瓜果来酿酒、制作干果还行,而白叠布未必能挣钱。”

    杨集问道:“白叠布为何不能挣钱?”

    “大兴城内也有白叠布卖,可大家都用丝绸和麻布啊,而不是白叠布,这不就说明问题了吗?”杨师道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你是没有把问题看透,也说不到点子上。”杨集说道:“你知道一端白叠布在伊州和京城的价格分别是多少吗?”

    “这……”杨师道俊朗的脸瞬间就红透了,他对境内物产的价格却是一无所知,更没有专门去了解过,现在一经杨集询问,根本就不知应该怎么说,

    迎头杨集审视的目光,杨师道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拱手请罪道:“卑职是镇远县县令,却对本县物价一无所知,实乃严重失职,请大总管责罚。”

    “你上任时间短,且重点倾向于镇远县的防御,你不明治下物价,我可以解理。”杨集见多了处于萌芽期的名将、名帅,多个萌芽宰相也不意外。

    杨师道并没有认同杨集这个观点,深吸了一口气道:“卑职是县令兼县丞,就应该军政兼顾,失职就是失职了,没什么好说的。”

    杨集说道:“罚你一年俸禄,以示惩戒。”

    “谢大总管!”杨师道感觉舒服多了。

    “……”杨集继续之前的话题:“我告诉你吧,白叠布在伊州的卖价是一端三四吊钱左右,到了京城却卖出了三贯的高价,比中下品绸缎还要贵,两地差价足有十倍之多。但是由于白叠布不如绸缎柔软、精美、华贵,于是穿绸缎的富贵人家嫌它丑,而只穿得起麻布衣的贫寒人家却又嫌它贵,所以白叠布在京城处于上不上、下不下的没有人买的尴尬地位。可是论起实用价值,它比丝绸透气散热、吸汗,比麻布保暖,对于寒冷的幽州百姓、对于北方边军都十分重要。”

    杨师道听到这里,赶紧问道:“那么一端麻布在京城卖价又是多少?”

    杨集有过细致的了解,想也不想的说道:“细麻布的卖价是一端两贯三左右,如果把大量白叠布运到大兴城,以低于细麻的价格出售,那也是厚利。我再鼓动圣人、太子、太子妃等皇族带头使用,何愁白叠布不盛行?只要权贵人家纷纷使用白叠布,伊州女子也能像益州女子挣钱了。”

    两人边说边走,路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又走了二十多里,草原慢慢到了尽头,队伍开始进入镇远县的农业区,绿油油的麦田随处可见,偶然还能见到一些其中在一起的土坯房屋。

    伊州西部气候炎热,一年可以做到稻麦两熟,收了稻子以后还能种轮麦子,只是汉人长相农民、行人却十分罕见,大部分都是粟特人、铁勒人、西域胡人、突厥人、羌人……只是伊州境内的人虽然都从游牧向半农半牧转变了,但是耕种技术不高、农田产量远不如汉人为主的地方,不过却已具备了全面转化成农耕民族的基本条件了,只要有未来的移民带动起来,很快就能蜕变过来;至于畜牧业,杨集准备转到庭州北部的准葛尔盆地。

    之后再把半农半牧的庭州全农化,畜牧业则继续向北方、西方迁移,就像治理沙漠一样,先把流沙一般的牧民固定在农田之内,然后再施以教化。

    注:布帛二端对卷,成为一匹,一端半匹,长度是二丈。

第160章:西突厥来袭

    “王叔,那边就是緤田了!”时近中午,罗护镇遥遥可见,杨师道也是一个豁达的人,已经从失职的自责中走了出来,听杨集说此行公私各半,又恢复了顺口的称呼。

    杨集顺着他的马鞭望去,见到路边一块田地满是光秃秃的

    棉花杆子,灰黑色的田地之中,偶尔还能看到几颗白色棉桃,一个个犹如绽放的梅花,托出花蕊一般的雪白丝絮。

    隋朝还没有“棉”字出现,再加上棉花产地称之为“緤”,将之当成花卉养的中原人士音译为白叠子。杨集虽然有了心里准备,可是远远看到这些宝贝,一颗心还是禁不住怦怦的跳了起来,他翻身下马,快步向緤田里奔去,十几名亲卫慌忙跟去。

    这块緤田之主是一对胡化的汉族老人,他们正在田里沿着一条条笔直的通道寻找遗落的棉桃,忽然见到望不尽头的军队停在路边,另有许多人向他们田里奔来,连忙忐忑的迎了过来。

    杨集见到老人吓得簌簌发抖,脸都白了,连忙说道:“老丈,我们只是想了解了解白叠子,并无恶意,您大可放心。”

    “不知将军想了解什么?”男主人会说点汉语,又见面带微笑的杨集俊美如谪仙人,以至于本能认为他是没有恶意的好人,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杨集老人没有什么收获,而田里的棉桃少之又少,问道:“不知老丈家里有没有更多的白叠子果实?”

    老人说道:“有的、有的。请将军随我来。”

    “稍等!”杨集转身走了几步,将一面令牌交给一名亲卫,令薛举率领大部队先去镇远城,留下千名亲兵即可,同时让萧颖等人过来汇合。

    安排妥当,一行人跟着这对老人来到了一座简陋的小院子,泥土夯成的院墙不到一人高,木板拼接的院门缝隙处处,院内有三间泥坯屋,院坝一边有棵胡杨树、一边搭起了葡萄架,时值冬天,可这里的葡萄枝蔓却绿意盎然,院中有许多大小不一、打磨平整的石凳。

    老两口脸上都充满了热情和真诚的笑容,先招呼众人就坐,又端来葡萄干、果脯、葡萄酒,盛情款待到访众人。

    杨集知道与热情好客的人打交道,用不着谦虚客气,太过谦虚反而是对主人不敬的大失礼,抓起一把香甜可口的葡萄干就往嘴里塞,又喝了一碗葡萄酒。

    萧颖和柳如眉等女浅尝辄止,便到葡萄架观看一串串翠绿的葡萄,和柳如眉、张出尘、慕容弦月等人相比,萧颖主仆三人生平首次遇到这种颠覆认知、颠覆四季的自然奇观,心中震惊无比,若非亲眼所见、单凭耳闻,根本不信冬天也有绿意盎然的青涩葡萄。

    感到客人享用得差不多了,老人才进屋提出一筐棉桃,放在杨集面前,笑着说道:“将军,家里的白叠果只剩这些,其余都织成白叠布卖钱了。”

    “我看看!”杨集捡起一个细看,棉桃比他后世在新/疆看到的长绒棉小了很多、灰白色的丝绒又小又短,但还是让杨集充满了欣喜,虽然大面积在良田中种植不现实,可是那些无法耕种的山坡荒地闲着也是闲着,只管一古脑的把种子洒上去即可,而后只需出面收购,百姓自己都会上山去摘来卖钱,产量虽然远不如专门种植的伊州,但积少成多,数量也是可观的。

    第二年只要明确收购,有利可图的百姓们还不能在荒山种上?还不能精心抚育?

    老人也拾起一个脱壳的棉桃,用好剥去里面的棉籽,虽然他手法熟练,可是进度和效果让人着急,他笑着说道:“用白叠丝绒织成的白叠布价钱比麻布好,但很难去籽,一百斤果实能有二十二斤白叠绒就不错了。”

    “二十二斤?”杨集大感惊讶,他以为十取一就不错了,没想到皮棉竟然高达十取二?即便不是家家如此,但是也相当可观了。

    至于脱籽难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凡是去过新/疆旅游的人,几乎都见过、玩过古老的脱籽轧花机,那东西简单得像一架木梯。

    “是啊!”老人答道:“这要好年景产出最好白叠子才有二十二斤,我活了六十三岁,只遇到二十几次。”

    “也不错了!”杨集笑着问道:“老丈家里还有没有白叠布?”

    “家中还留一匹!我去取来。”老人连忙起身进屋,乐呵呵的取来一匹白叠布。

    杨集让两名亲兵展开,萧颖和柳如眉也好奇的走来观看,她第一次看到白叠布,问道:“郎君,这就是白叠布?”

    柳如眉却是见过的,她说道:“娘子,这就是白叠布,比麻布稍好,却贵了很多。”

    杨集看了看,发现这匹白叠布织得比较粗糙,不说比不上后世的粗棉布,便是比起现在的粗麻布也只是稍微好一点点,于是说道:“我见过粟特人在京城卖的大食白叠布,他们织的就很细,不过这布虽然粗了些,可却十分保暖。”

    站在一边的老人连忙说道:“将军有所不知,这匹是我老伴织的,她老眼昏花,纺出来的纱比较粗,织出来的布也粗糙。县城内的张家作坊、武家作坊的白叠布其实就不比大食布差。您在京城看到的布料,说不定就是这两家的布。只不过粟特人十分狡猾,他们为了赚取厚利,喜欢把就近的东西说得来自很远的地方,这样就能卖出高价。”

    “……”杨集脸色为之一黑,这道理与游客在外国买到的“Madeina”何异?看样子,身上穿的四角内裤的布料就是“MadeinYizhou”了。

    萧颖见老人十分贫穷,便说道:“老丈,我很喜欢这匹白叠布,您卖给我好吗?”

    老人连连摇头道:“这布料很粗糙,值不了几个钱,娘子若是喜欢,拿去就好。”

    “那怎么能行?”杨集笑问道:“老丈,家里怎么只有你们两位?”

    “我的大儿子在县里当录事,儿媳和孙子孙女也去了;小儿从军,当了一名队正,手下有五十个兵,小儿媳在张家作坊织布挣钱。”老人有点得意的说道:“我和老伙本来是和大儿子住在一起,可是不习惯城里的日子,于是我们又回来侍奉这几亩地。”

    杨集笑道:“我也是个兵,看来是回到家了。”

    “对对对。”老人大感亲切,连连点头道:“你们这些当兵的孩子太苦了,我特别喜欢你们这些保卫百姓的孩子。”

    “所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给老丈留下一枚银珠。”杨集向柳如眉交待一声,又对杨师道说道:“我们现在就去镇远城的作坊看看。”

    生怕老人拒绝,说完就带着萧颖走出了院子,从田间小道走上大路。

    老两口拿着布匹和银珠追了出来,却见大队伍浩浩荡荡的走了。

    。。。。。。

    镇远县位于伊州西部,是去高昌—西域的必经之路,从伊吾城开来官道,到了镇远县境一分为二,一条走向北方的庭州、一条走向西边的高昌,这两条官道便是丝绸之路北道、南道,而由军镇扩散的镇远县城位于两条官员形成的“>”字形正中间。

    由于伊州是大隋进军西域的后勤重地,县镇远城是西陲重地,朝廷特许镇远城按照州治标准来建。经过伊州百姓、俘虏日夜施工,城周二十里、墙高四丈的赤红色大城如同一条盘踞在大地上的火龙,阳光下,显得异常壮观。

    城内呈“井”字形布局,人口虽然远不如内地的城池多,但却十分繁荣,其中又以“井”字中部最热闹繁华,客栈、酒肆都集中于此。

    在这个中枢地带,到处都可以看到牵着骆驻往来的商人,最显眼便是胡人开设的几间青楼妓院,每家妓院门口都站着一些妖艳壮硕的胡姬,她们挤在门口莺声燕语地招揽客人,每每见到单身男人,要么是一哄而上的纠缠一番,要么是迎上去把裙一掀,露出清洁溜溜的身子,以女人特有的体态把男人勾进院中。几名男子有说有笑的结伴走来,连没反应过来,就被高大的胡姬们一涌而上,被淹没在汪洋肉海之中,这支休闲的队伍仅只一会儿功夫,就惨遭“五马分尸”,一个个如同小鸡一般,被健硕的胡姬分别扛进了几家妓院。

    哄笑声、谩骂声刹那之间响成一片。

    ……

    来自甘州的军队和援助庭州的物资都驻扎在城外军营之中,杨集带着萧颖等女在三百名亲兵护卫下,随着杨师道进了充满异域风情的镇远城,他这次考察庭州,镇远城的商业也是其中一站,见到城内比州治伊吾城还要繁华热闹,他对杨师道说道:“看来用不了多久,镇远城就会取代伊吾,成为东西双方的的中转站了。”

    “很难。”杨师道笑着说道:“镇远城虽有地势上的优势,可也存在边城共有的不安全,所以镇远城只能成为商人的歇脚之地,而不是物资囤积之地,他们一般只是在这里休息一晚,便急匆匆的把商品运往伊吾城,或高昌。”

    “那也不错,镇远城可以发展吃、住这两大行业。”杨集随口说了一句,问道:“张家、武家作坊在哪里?“

    “他们两家都在城东。”杨师道对于这个倒是知道的,他指着前方的一个大院子,说道:“那就是武家的作坊。”

    “走吧,去看看他们的白叠布。”杨集大步走了过去。

    经杨师道介绍,杨集对这两个作坊有了大致的了解。

    武家作坊乃是伊州最大的纺织作坊,由武氏三兄弟所开,他们作坊之内有两百张织机、四百多名工人,购自伊州全境的生丝、皮棉都集中在这里加工成线、布,纺织成绸缎和白叠布以后销往西域;而张家作坊也是如此。用今天的话来说,这是两家外向型的工厂。

    其实在大隋,这样的工厂还有不少,比如独孤敏,她在邢州开的白瓷工场,长期有两千多名工人做工;甘州的瓷器工场也有三千多名工人。前者产精品;后者产平常人家使用的器具,做出来的产品以外销为主。而且由于北方的金山等山脉产出金银玉极多,北方胡人自己又不会加工,他们一般都把粗犷的金银锭、原玉拿到边境换取极少的物资和精制的陶瓷品,独孤敏眼见突厥汗国崩溃,自己的儿子又是凉州之首,安全有保障,于是她又在甘州开了一间大型金银器和玉器加工厂,产出产品也将针对境外。

    要不是有这么多专门做工的工厂,光靠民间断断续续做做,大隋自己就不够用,哪还有产品来出口?

    而益州和扬州等地,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就有很多大型蜀锦厂、丝绸厂、瓷器厂。

    也就是说,早在魏晋南北朝,国内小作坊式的资本主义就已经萌芽了。

    很快,杨集就在杨师道的带领下,来到了武家作坊。

    武家作坊和传统的工场一样,实行了前店中坊后宅的格局,店铺的柜台很长、左右两边的货架很高,但此时的柜台和货架都是空的,从中可以想象得出产品上市时、商人汹涌而来的景象,然而现在却只有一名伙计坐在柜台之内守着空荡荡的店铺。

    “你们东主在吗?”

    杨师道在柜台上重重一敲,点着头打盹的伙计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道:“在在在,客人要买布料吗?”

    当他看清来人是县令之后,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杨县令稍候,我去叫东主来。”他话音刚落,便一溜烟向后面跑去。

    杨师道没有理会那名慌里慌张的伙计,向杨集介绍道:“王叔,武家作坊是商人武元路所开,他原本是敦煌人士,但是由于周、齐、陈六大家族涌入敦煌,他惨遭排挤,无法立足,于是举家搬到伊州,当了伊吾国的人,后来在伊吾老城开办了作坊,可同样惨遭伊吾国的旧贵族排斥、盘剥,于是又跑去了罗护镇立足,他死了以后,作坊由他三个儿子接手,镇远城建成以后就搬了过来。武家作坊现有两百多张织机,老大武行风,主要负责卖货和对外打交道;老二武御风管工场、老三武乘风收原料,他们三兄弟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而排行第二的张家作坊,只有六十多张织机,规模只有武家三成。”

    杨集问道:“镇远县除了纺织作坊,还有什么作坊?”

    杨师道答道:“还有三十多家大小不一的酿酒坊,但是雇工四百余人的作坊,武家是唯独一家。”

    正说到这里,大堂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小跑而来,老远便拱手道:“杨县令怎么有空光临小店了?”

    “这是武家老大武行风。”杨师道迅速向杨集说了一声,对着武行风还了一礼,又给他介绍了杨集:“武东主,这是大隋卫王,也是我们凉州的刺史、大总管。”

    武行风大吃一惊,额头瞬间流下几滴汗水,他作为伊州最大的商人,消息十分灵通,不仅知道大总管是杨集,还知道对方杀得处月部和大湖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说是杀人如麻毫不为过。

    这个煞神忽然来到武家,也不知是福是祸,他忐忑不安的上前一躬到地:“小民武行风,参见卫王。”

    杨集见他胖乎乎的脸上汗水滚滚,心知是被吓到了,好笑的拱手还礼:“武东主不必担心,我听说武氏工场是伊州最大的作坊,所以特来看看你们的作坊。”

    武行风松了一口气,慌忙的推开门,连连躬身的请道:“卫王请随我来,不过作坊之内乌烟瘴气的,还请卫王担待一二。”

    杨集说道:“无妨无妨。”

    “您请、您请。”见杨集好说话,不再担忧的武行风却又感到受宠若惊了,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而杨集却是高高在上的亲王,两者之间的地位差距,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一行人走进中院,就听见一阵阵“咔嚓咔嚓”的机抒声,作坊由两排长长地平房贯通而成,两百多张织布机放在宽阔的大房子之中,而在屋子的一个角落之内,又摆了百多架纺纱的纺车,纺纱和织布的人几乎都是年轻女子,另外还有十名老妇人坐在装满皮棉的簸箕之前,抓出一把把皮棉,细心的挑走硬物、脏物。

    武行风给杨集介绍道:“卫王,从各地收上来的白叠子都集中在这里,现在也是作坊最忙的季节;翻年以后,胡商就会上门把布料买走。”

    这时,一名和开行风长得相像中年人走了过来,只是此人好像比较木讷,半天也不话一句话,武行风连忙说道:“卫王,这是我二弟武御风,他天生就不会说话,不过双手灵巧,织布机坏了都由他来修理。”

    杨集这才恍然,原来武御风不是不爱说话,而是有话说不出来。

    这时,萧颖的鼻腔里吸进了细毛,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武行风连连拱手:“娘子,作坊就是这样子,哪怕到处开了窗子也是如此,实在抱歉了!”

    “没事没事!”萧颖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道。

    杨集见空气之中飘浮了很多细细的绒毛,整个房间灰蒙蒙一片,工人的头发、衣服全都是毛茸茸白色绒毛,他又细细的看了一遍,说道:“造成灰尘的‘罪魁祸首’主要在分拣棉絮这一环、其次是纺纱,用纱线织布的织布机虽然也产生灰尘,但却少之又少。你们可以隔成三间房子,三个环节各司其职、各不相干,这样一来,织布的人几乎不受影响。”

    “有道理、有道理。”武行风连连点头。

    “另外还有一个办法……”杨集从一架织布机上拾起一块白叠布,叠成手巾大小,然后蒙在口鼻之上,继续说道:“叠几层与下半边脸大小的手绢,四边全部细细缝好,两边都穿上细绳,在做工的时候挂在耳朵上,口鼻就不会吸进细毛,也不会打喷嚏了。”

    武行风细细一想,便大喜的说道:“真是个好办法,哎!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杨集见他领悟了过来,便带队出了作坊,在走廊上对武行风说道:“你们有没有扩大作坊的打算?”

    “回禀卫王,其实我们早就想扩大作坊了,绸缎、麻布、白叠布、毛毡、毛毯也都想做。难就难在没有人手。”武行风见杨集没有什么不友好的举动,悬着的心也慢慢松了下来,他叹息一声,苦笑道:“实际上我们给的工钱并不低,但是胡人妇女手脚不太灵活,又没有耐心学,她们挣不了几个钱,于是宁可跑去放牧,也不来作坊做工。而愿意做工的汉人、胡化汉人妇女少之又少,我们实在是招不了人了。听说朝廷迁了许多汉人去庭州定居,我们准备等那边安定下来,再去那里开一家作坊,如果人手充足,就全部搬迁过去。”

    “用不着这么麻烦。”杨集说道:“翻年以后,将有十万户汉人来伊州定居。我在镇远县就安置五万户,你们的作坊扩大几倍都不怕没人手,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武行风大喜的说道:“卫王请说。”

    “你们产出的白叠布以后全部给我,不要卖给胡商,价钱方面和胡商一样,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便是。”

    “完全没问题。”

    “你们给我做三样东西,首先是我刚才说的口罩、其次是纱布卷、第三是睡袋。我给你们画个图样。”

    杨集接过纸笔,先画了一个口罩,又仔细地画了一只睡袋,标好尺寸,就交给了武行风,说道道:“前者就是口罩;纱布则是包扎伤口的东西,巴掌宽即可,这个没什么好说的。而名叫睡袋的口袋,用白叠布做里外面子,里面填充羊毛,你们先做十个样品给我,如果你们做得让我满意,今后不仅订做五万套,甚至行军毯和军服也可以交给你们。”

    武行风接过细看,又问了一些细节,最后说道:“这些都比较简单,完全没有问题。”

    “那就好。”杨集点了点头,说道:“等我从庭州回来,再看你们的样品。”

    出了武家作坊,正要去张家作坊看。

    却见几名骑兵飞奔而来,向杨师道拱手道:“禀县丞,斥候来报,赤石山山口以西,出现了大量骑兵,观其行迹,应该是西突厥的军队。”

    西突厥的军队?

    杨集摸了摸下巴,有些不解。

    西突厥虽然对高昌进行了事实上的占领,可是哪怕大隋占领了西突厥掌控的伊州、庭州,西突厥也始终没有冒出头来与大隋交涉。

    大隋王朝现在占领了二州全境,军队和威势远超以往,西突厥的军队却又鬼鬼祟祟的冒出头来了,这是为何?难不成是薛万均烧了他们的后勤重地,又见大隋在镇远的军队比较少,所以想趁虚而入,以大隋来立威?

    但是没道理啊……

    镇远的隋军足有万人,将士们守城、守要塞爆发出来的战斗力,跟野战的可是天壤之别,如果没有五万人,根本拿不下各个要塞。

    难道西突厥不明白这一点,想要跟大隋硬撼一回?

    “走,去看看。”杨集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敌人既然来了,自然是避无可避,让亲兵护卫萧颖等女去官驿休息,便和杨师道奔向了军营。

第161章:绝代双枭

    黄昏时分,杨集、杨师道带兵冲到了火焰山山口,这里不仅是通往高昌的要道,也是御敌之国门。隋军在官道两侧各修一座大营,与三十多里外的突厥、高昌军对峙。

    大军冲入左营,神色严峻的左营守将权旭和右营守将阿赤立刻迎了过来。

    权旭原是甘州军校尉,在阴世师大破突厥五万前锋之时,出谋划策,立下赫赫战功,战后得阴世师引荐,受封为中郎将,率领三千士兵守卫左营。而阿赤便是与杨集远征大湖区的伊吾大王子,受封为镇远将军,率领三千名隋军驻守右营。

    “到底是怎么回事?”杨集在主帅的位置坐下,皱眉询问,他在镇远城接到西突厥大举来犯的消息,便和杨师道带兵而来。

    泥撅处罗可汗这个西突厥大可汗,杨集还是比较清楚的,此人乃是步迦可汗的孙子,名叫阿史那达曼,其父是泥利可汗,其母向氏乃是大隋边民,不幸被掳到突厥,生下了阿史那达曼,泥利死后,达曼继位为泥撅处罗可汗,向氏再嫁泥利可汗的弟弟婆实特勤可汗。

    泥撅处罗可汗现在的处境与当初的步迦大可汗一样,由于他四面受敌的窘境,为了供养数目庞大的军队,不得不对治下子民、铁勒各部、西域各国横征暴敛,因此臣民怨声载道、纷纷反叛。

    但是从个人能力来说,达曼是个相当不错的王者,否则他也不会在堂弟射匮可汗、薛延陀、契苾部、吐谷浑紧紧进逼之下,以远交近攻的方式,坚持了近十年时间。

    杨集正是因为知道他是一个比较沉稳、比较有大局观的人,所以之前判断他不会再与大隋为敌。可如今,西突厥军在山外示威了一番,却又退了回去,他们这种挑衅行为,在以往,已经算是大战的前奏了。如果西突厥军队真想打,杨集出于战略的需要,并不介意先杀过去。

    比之阿赤,权旭要善于表达得多,他拱手道:“启禀大总管,事情是这样的,高昌突厥军主将原是阿史那达曼的叔父阿史那婆实,他们的后勤重被我军斥候烧了一把大火,损失惨重,但由于不敢与我大隋为敌,所以意思意思的追到山口,又退了回去。而据我们的斥候来报,达曼今天正好巡视至此,提前知道达曼到来的婆实,好像是为了给达曼一个交待,所以又把军队开到山口耀武扬威,摆出一副强攻的架势。”

    杨集听了这番话,顿时哭笑不得了起来,心说这个婆罗倒是一个演技不错的演员,目光注视着权旭,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突厥军这次退走,其实是达曼将之召回?”

    权旭点了点头,拱手道:“禀大总管,卑职正是如此认为的。”

    杨集点了点头,随即寒声道:“先不管真相如何,你们立刻做好战争准备,若是被突厥人攻了个出其不意,那我们也不用混了。”

    “喏。”权旭、阿赤起身应命。

    “还有!”杨集看了看天色,命令道:“广派斥候打探敌情,子时之前,我要知道敌军详细的情报。”

    权旭和阿赤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心知杨集这是准备主动进攻了,两人正要应命,门外奔来一名斥候营旅帅,他看了看坐要首位上的杨集,硬着头皮向杨集行了一礼,又对权旭说道:“禀将军,突厥遣使求见。”

    权旭介绍道:“这是我们大总管。”

    斥候旅帅吓了一跳,连忙重新行礼:“卑职韩遂参见大总管。”

    “你叫韩遂?”杨集为之一愣,有些惊讶的打量着这名高大魁梧、眼窝深陷的旅帅。

    “大总管,这个韩遂不是汉末那个。”权旭明白杨集想什么,苦笑着介绍道:“他虽然也是凉州人,却没有人家那份本事。原先是卑职麾下一名旅帅,卑职晋升以后,为了更好行事,便请兵曹将他也调了过来。”

    “原来如此。”杨集笑着点头,向韩遂说道:“将那突厥使者带来。”

    “喏。”韩遂应声而下,不一刻,将一名突厥男子带了进来,此人留着突厥人特有的上翘胡须,看其装束和气度显非普通人。

    他看了杨集一眼,单手抚胸,躬身行礼,用生硬的汉语说道:“特勤可汗阿史那婆实见过尊贵的大隋将军。”

    “阿史那婆实?”杨集想不到才提到婆实,婆实就就来了,还礼询问道:“特勤可汗,不知来我军营,有何要事?”

    阿史那婆实也不知杨集没有自和介绍的举动,在中原是一件相当失礼之举,迅速答道:“尊贵的将军阁下,我们大可汗希望和大隋缔结盟约,结束对峙、敌对之局,并让我为西突厥使臣,前往甘州与贵国卫王洽谈结盟事宜,还请将军放行。”

    “你用不着去甘州了。”杨集笑了起来,大隋现在对内乱纷纷的东西突厥,抱着袖手旁观、坐山观虎斗的态度,在他们没有角逐出明朗的局势之前,大隋是不会插手进去的;而凉州任务,目前以巩固伊州和庭州、安抚西域、硬撼吐谷浑为主,要是掌控半个西域的西突厥与大隋讲和,定下撤军协议,也能使他把防御西突厥的军队调去瓜州,进一步威慑吐谷浑。

    而阿史那达曼与大隋和谈之后,也能从东方的高昌、焉耆撤走军队,放开手脚去和射匮可汗、薛延陀、契苾部、吐谷浑打,这样的西突厥,局势就更加热闹、更加好玩了。

    “为何不用去甘州?”婆实惊讶的问道。

    杨集说道:“我就是大隋卫王杨集。”

    他这一自报姓名,阿史那婆实立刻动容。

    突厥汗国大可汗步迦可汗三十五大军让他杀得惨败,本人也被斩首了,而大湖区更是让他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杀出来的恐怖之名在东西突厥绝不比他老子杨爽差。只不过塞外民族崇尚武力、尊敬强者,所以杨集把他们杀得那么惨,他们非但没有让西突厥切齿痛恨,反而对这个煞神充满了敬意,时至今日,“卫王杨集”这四个字在西域、在西突厥的威名完全不亚于他在大隋王朝名望。

    阿史那婆实一听眼前这个不满二十的青年将军是大名鼎鼎的卫王杨集,惊呼了一声,态度也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恭恭敬敬的重新行礼,连连说道:“原来您就是卫王。”

    “对!”杨集微微一笑,说道:“你的来意我已知晓,有什么话,我们现在就可以谈,不过我听说泥撅处罗可汗就在你们军营之内,要是我俩面谈的话,会更好一些,你以为如何?”

    阿史那婆实想了一想,按胸行礼:“卫王所言极是,但不知要在哪里谈?贵军大营还是我军军营?”

    “毕竟双方尚未建立互信关系,在双方军营都不妥当。”杨集对阿史那婆实说道:“这样好了,明天早上,我和泥撅处罗可汗各带千人,到西边十五里外的草原上谈,为了防止双方连夜做手脚,我派五百人去那里察看,你们也一样。”

    “可以!”阿史那婆实深为赞同,如果杨集让泥撅处罗可汗来隋军大营,他是不会答应,设身处地去想,杨集肯定也不会冒险去他们的军营,杨集这个建议,双方都能授受。

    “权将军,你带五百人马和干粮随特勤可汗过去,与他的随从一起检查和谈之地。”杨集向权旭说道,他虽不知此人本事如何,可阴世师推荐他时,不仅说了他在战争中的表现,而且说权旭是一个敏锐、冷静、多智的人,既然他有这种本事,杨集也不介意多给一些机会。

    “多谢大总管信任,卑职绝不负所望,愿与突厥士兵检查好和谈之所。”权旭眼中闪过深深的感激、感动之色,杨集这个安排与他生命息息相关,但他却把这项重任交给自己,而不是亲卫统领,这种以性命相托的态度,令权旭这个青年小将心中生出了“士为知己之心”的感觉。

    “好,下去安排吧。”杨集高声笑了起来。

    等权旭和阿史那婆实退下,阿赤也回了右营,而杨师道兼起了左营大将的使命,与薛举、李大辩前去安排杨集带来的士兵的食宿问题。

    宽阔的大帐之内,只剩杨集和郝瑗、李大亮三人。

    “公子,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郝瑗是杨集私人幕僚,也入乡随俗的叫杨集为公子了。

    杨集取出水囊,喝了一口水,笑着说道:“讲吧。”

    郝瑗眼中闪过深深的忧色,拱手建议道:“一般来说,与异国、异族和谈,都是朝廷礼部之事,具体怎么谈、谈出怎样结果,都是礼部之事,卑职认为公子与泥撅处罗可汗达成退兵的简短协议即可,至于其他事项,还是让他们派入朝去谈吧。”

    杨集为之一愣,说道:“圣人给我处理凉州一切事务的权力,这其中就包括大隋与西域各国、草原各部的外交关系,所以和西突厥和谈的资格,我还是有的;由我来谈判的话,大隋王朝得到的利益,绝对比礼部官员得到的多得多。”

    “话不能这么说。”郝瑗他知道杨集说话做事都是单刀直入,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便直接说道:“公子知道周亚夫是怎么死的吗?”

    “是周亚夫参与了汉朝的储君之争,他支持汉景帝想要废除的太子刘荣,反对景帝想要扶立的刘彻。景帝为了扶刘彻上位、为了刘彻日后减少掣肘,于是杀了号称军中第一人的周亚夫。”杨集看了郝瑗一眼,心中默默加了句:“与惨遭罢免的高颎类似。”

    “这是其一。”郝瑗点了点头,说道:“其二、则是死在过于相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昔日汉文帝去周亚夫的细柳营犒军,周亚夫的士兵却不让进,之后周亚夫出来迎文帝时,又说‘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虽然文帝并没有责备,反而加以褒奖,但是他作为一国之君,在那么多士兵面前丢了两回的脸,心中肯定是不舒服的。到了景帝时期,发生了七国之乱,梁王多次向周亚夫求援,可他还是不发一兵一卒救援,哪怕景帝命令,也不听。之后行事,也是如此我行我素……其生平行事几乎和本朝的贺若弼一模一样,试问这样的人,帝王如何敢信?同僚如何能容?公子以为如何?”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杨集笑着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适给朝廷官员点汤喝,是不是这样?”

    “正是如此?”郝瑗点头道:“吃独食的吃相太难看了,若是政敌满朝野,公子的处境相当不好。”

    “公子,郝参军之言,也是我想要说的。”旁边的李大亮插嘴道:“人在官场,能力是其次,人情世故才是重中之重。一个人太过锋芒毕露,终为他人所妒,只有合而不同,在关键时刻猛然发力,才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便是这个道理”

    比起郝瑗,李大亮可要直接多了,继续说道:“异族的风格向来是胜则掠夺、败则称臣;不出意外的话,泥撅处罗可汗开出的条件无非就是向大隋称臣、授受大隋册封之类。而公子也不差这个‘令敌人称臣’的可笑之功,干脆让给那些坐等功劳上头的官员,就当是施舍乞索儿好了。”

    “听你们的!”杨集从善如流,笑着点头道:“这个名望,就让给朝堂里的大人物们吧;至于实利,我吃定了。”

    “公子,此话怎讲?”郝瑗问道。

    “明天再说。”杨集卖了一个关子,笑而不言。

    两人这些话,理论上是对的,比如贺若弼,完了;还有史上的杨玄感便是锋芒毕露,最终成为动摇大隋国基、他人立国的垫脚石。

    但是摊到杨集身上,却有些偏差了。

    为何?

    只因杨集是避无可避的亲王,只能积极参与,不能退、退不了,而且他已经得罪死了主导大隋军事关陇贵族三大派,山东士族中的卢崔郑王也结了怨,此时就算卖好于朝中官员,人家也未必会领情。

    另外就是杨广对“自己人”相当不错。史上杨谅造反时,长孙晟的儿子参与叛军,杨广照样重用长孙晟去平叛;来护儿的儿子参与杨玄感之乱,杨广照样重用来护儿去平叛;宇文化及、宇文智及犯了死罪,杨广还是对宇文述信重有加;还有薛世雄,他进攻伊吾国时,由于答应联合进军的东/突厥放了大隋的鸽子,杨广几次三番的下旨要他退兵,但他当时就是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死活不肯撤军,直至攻下伊吾国,杨广事后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嘉奖他忠勇报国,此外还有许多人也是如此……但是只要本人在政治路线上,没有什么不可饶恕的污点,杨广都很宽容。

    甚至就连高颎他都信重有加,可高颎自己非要作死。还有寸功未立的杨玄感,其实杨广也是十分厚待,只不过因为杨素在军中威望太大、人脉太广,所以杨广没有让杨玄感掌军,而是任命他为礼部尚书。

    杨广时期的礼部是与吏部并驾齐驱的显赫衙门,原因是每次科举,主考官都是礼部尚书,如此显赫职位,朝中官员谁不趋之若鹜?杨玄感身为礼部尚书,手掌天下精英提拔擢升之命脉,被他录用之人,谁不感恩戴德、甘为犬马?

    然则他自己反了大隋,反而还怪杨广寡恩薄义、厚死人(杨素)薄活人。

    。。。。。。。。

    双方都有和谈意向,这次谈判自然不难,为了表示诚意,杨集和泥撅处罗可汗在次日一早,各带一千名士兵到了敌我双方大营中部,到了四面透风之前一里,双方士兵都停步不前,杨集只带薛举策马奔向四面透风的的帐篷,而泥撅处罗可汗也只带叔父兼继父阿史那婆实。

    就位入坐以后,薛举和阿史那婆实把对峙了一个晚上的五百名士兵带回大军所在。

    帐篷之内,只剩杨集和泥撅处罗可汗,两壶酒、两只银杯。

    杨集目光看了对方一眼,这是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长得身材高大、威武雄壮,穿着一身华丽的金丝铠甲,头戴金盔,不过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突厥人特有的充满喜感的翘胡子。

    在杨集打量泥撅处罗可汗的时候,他也在打量杨集,他久仰杨集之名,虽然也知道杨集年纪不大,但对方的形象与杨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在他想来,杨集应该是个魁梧能够力拔山河的盖世猛男,可事实表明杨集只是一个俊美得不像男人的俊小子,身上没有半点彪悍的气息,此番前来,除了一把大得出奇的阔剑以外,连铠甲都没有穿,一身华丽合体的锦袍令他越发英俊潇洒,倜傥不凡。

    对于杨集的胆大,泥撅处罗可汗煞是佩服。但实际上,杨集身上锦袍、帕複、裤子、鞋子,全部是萧颖用蜀锦和白缣做成的“防弹衣”,防御能力比起泥撅处罗可汗骚包的铠甲只高不低,但是成本也高得离谱,就算是杨集,也只有十套而已,倒不是没钱,而是杨集还在长个,做多了也是浪费。

    互视片刻,泥撅处罗可汗说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卫王竟然俊美得像个书生,若非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相信您长成这样。”

    “你的汉语说得不错。”杨集听他把汉语说得字正腔圆,心中也是十分惊讶。

    泥撅处罗可汗道:“家母是军户之女,被家父掳到突厥以后,生下了我。然而我们突厥的嫡庶之别不比大隋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我又不是嫡子,所以从小就不受重视,一直由家母亲自教诲成长,后来我那些兄弟战死了,这汗位才轮到我。”他摇了摇头,苦笑道:“但尽管如此,部族之中仍旧有很多人既是心不服,口也不服。”

    “射匮可汗是其中之一吧?”杨集深以为然的点头,突厥人的夺嫡之战比大隋还要惨烈和血腥,大可汗的信任是其次,个人人脉和底蕴是重中之重。

    虽然不是子弟之间的单挑,但是在这个过程之中,有人聚集的助力少、有人聚集的助力多。

    再加上萨满教的参与,根本就没有公平二字可言。

    夺嫡之战本身,就是弱肉强食,充满杀戮。

    有汉家血统的阿史那达曼自小孤立无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他所说的兄弟皆亡,本身也具备不凡的能力,杨集甚至怀疑他那些兄弟,是被他搞成战死的。但是这一切,与大隋、与他杨集有毛关系啊?

    “不止是他,还有薛延陀、吐谷浑、契苾部。”泥撅处罗可汗意味深长地瞥了杨集一眼,笑着说道:“我在西突厥举目无亲、双拳难敌四手,只好厚颜向娘舅家求助,还请卫王行个方便。”

    杨集随便拿起一壶酒,分别为两人满了一杯殷红似血的葡萄酒,站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慢悠悠的说道:“你知道的,令尊不仅没有给娘家一文彩礼,恐怕还把令堂父母兄弟屠了一干二净,而你这个当外甥的,也从没有孝敬过、拜望过娘舅家,现在遇到麻烦,才想到娘舅家,你觉不觉得很过分?觉不觉得很晚了?”

    泥撅处罗可汗也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又为两人满上,说道:“我也觉得很过分、很不孝顺,但我忙啊。”

    “(⊙o⊙)”杨集无言以对,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的熟悉呢?

    泥撅处罗可汗接着说道:“为了弥补我的愧疚,所以这次我准备把先父所欠彩礼、我所欠孝心加百倍、千倍奉上。”

    杨集又喝了一杯,笑问道:“怎么弥补。”

    泥撅处罗可汗:“就是把整个西突厥奉上,从此尊娘舅家以为神、甘愿俯首称臣,世世代代尊娘舅家家主为圣人可汗,世世代代接受圣人可汗册封,否则,全突厥共唾之。”

    “噗”杨集一下没忍住,一口酒水全喷在他脸上,这玩意这番话,和李大亮说的“打赢掠夺,败则称臣”一模一样,他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实在是太激动了。”

    “没事没事!”泥撅处罗可汗擦了一把脸,问道:“不知卫王以为如何?”

    “你如此深诣大隋婚俗,应该知道有障车这么一个环节。”杨集笑眯眯的说道:“而我,今天也要索要一点点障车礼。”

    “但不知卫王所说的‘一点点’是多少?”泥撅处罗可汗闻言苦笑,他知道障车是中原婚俗之一,女方和左邻右里在半途设障碍拦住新娘的喜车,借以索取酒食、糖果、钱帛和索要钱财,和后世要索红包—样,这也是令男方十分头疼的风俗,如果女方和左邻右里拦车还好,如果远嫁他方的迎亲队伍遇到强盗恶霸拦路索要障车礼,那就麻烦了,如果满足不了他们,他们就会把新娘捉走。杨集现在明显是要当索要障车礼的强盗恶霸,而不是好说话的女方、左邻右舍。

    “你猜!”

    “我猜不到。”泥撅处罗可汗心知一番大出血免不了了,强忍住摔袖子走人的想法,黑着脸道:“卫王开个价吧。”

    “既然你们要称臣了,那么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为了加强大隋和西突厥互信,避免误会的发生,那我就开出几个条件。”杨集看了泥撅处罗可汗一眼,继续说道:“首先、双方以高昌北部的莫贺城为界,往北,是我大隋庭州和你们的边界线,双方军队各退一百里,双方在中间相对建立三十个哨塔,每个哨塔驻军五十人,这些军队存在的主要目的是防止双方牧民误入对方疆土,便是有牧民误入对方疆土,也要完好无损的送回,不能虐待、不能掠夺其牛羊,只有如此,双方才不会因为一几头牛打仗。此为非军事区。”

    泥撅处罗可汗当即点头:“我本来就是要与大隋消除误会的,这没问题。”

    何止没问题?简直求之不得。

    杨集取出一张地图,摆在泥撅处罗可汗面前:“其次、莫贺城和南方的横截、白力、临川、田地等城西部,以其东部地区划入大隋,使之成为大隋永久领土,各城以西百里区域也不许驻军,便是高昌国也不行。而大隋在每坐城池驻军两千人,其目的也不是打仗,而是为了打通丝绸之路南路,使双方商人可以自由往来。至于这条边界线以西,你也部署相应的军队,”

    杨集所说的就是艾丁以东的广袤地区,足足占了高昌国三分之一的国土。

    泥撅处罗可汗看了一眼划了长长红线的地图,顿时就黑了脸……

    让他割让高昌国地给隋朝?

    这已经涉及到了高昌国的主权问题了,你这么搞,跟我们突厥有何区别?

    哦,你让我割让高昌国的领土,恶人我来当、恶名我来扛,好处你来拿?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啊?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泥撅处罗可汗当即就怒了!

    他刚想发飙,便见到杨集摇了摇手指,说道:“你先别急着发火,本王知道你心里不愿意,认为我跟强盗一般的突厥人没区别,但且听我给你说说,这区别可大了!”

    泥撅处罗可汗忍着气拱手道:“愿闻其详!”

    区别?

    区别就是突厥人明刀明枪的抢,你却是让突厥人当刀子、当坏人!

    你比我们突厥人可无耻多了。

    杨集立即展开三寸不烂之舌,给他摆事实讲道理:“你看啊!这片区域以南是吐谷浑占领的鄯善,若是此地成了大隋的疆土,那么大隋就能帮你斩断吐谷浑北上的魔掌,你只需守住焉耆,吐谷浑就绕不过我大隋掌控的北部,这样一来,你至于省去一两万的兵力。吐谷浑的军队如果过不了焉耆、高昌东部,那就只有往西南方向进军,杀向契苾部占领的龟兹等地,这样可谓是一举多得。”

    泥撅处罗可汗动心了。

    他不用去考虑大隋驻军是否会威胁到西突厥的安全问题,因为凭借大隋王朝无敌兵锋,只要想,随时随地都能将高昌国夷为平地。

    真到那一步,他敢和大隋为敌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关键是杨集明显看上这一片土地了,如果他不答应的话,杨集打下高昌国以后,可以无休无止的向西边派遣军队,那时对峙时间越久、对峙的军队越多、消耗的物资越多、对他也就越不利。

    最终土地守不住,等他想退的时候也退不了,自己也被拖进无穷无尽的对峙之中,

    至于高昌的死活关他屁事啊!反正恶人当得久了,也不差这么一点点了。

    泥撅处罗可汗纠结良久,狠狠一点头:“这条也可以!卫王还有什么条件?”

    杨集只是是说了“首先”、“其次”,恐怕还有“第三、第四”,搞不好还有“第一百”。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到处是敌人,大隋王朝现在就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如果不答应的话,各地都休兵、却有百万雄师的大隋王朝说不定就朝他开刀。

    唉,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是乖乖挨宰吧。

    杨集笑着说道:“第三、此地既然是大隋的领土了,那么一切皆由大隋说了算,一切都与贵国、一切都与高昌无关,官员可以走,但百姓不能动,谁动百姓、谁就是大隋的敌人,会没命的。”

    对于这一点,泥撅处罗可汗倒是答应得很是干脆,他将杯中一饮而尽,说道:“完全没问题!”

    在他想来,反正高昌国的税赋他照以往的收,至于高昌领土和百姓,关他卵事啊?

    “够爽快!”杨集赞了一句,将随身携带的一个皮囊取下,为他斟了一杯,说道:“这是一种新的烈酒,你尝一尝。”

    “这是什么酒?香、真香。”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让泥撅处罗可汗神色大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西突厥常年游牧,生在苦寒之地,到了冬季对酒的需求极大,每个男子都好酒,甚至出征也会带上酒水以壮胆气,但有如此浓香的酒却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他举起足有几两的酒杯,将杯中清澈的美酒一饮而尽,只觉一团火焰自身体之内雄雄燃烧起来,喉咙一阵刺痛,连忙放下酒杯咳嗽了几声。

    “哈~”狠狠地哈出口酒气,泥撅处罗可汗有些心有余悸的看着眼前的酒杯,却又不舍的将酒杯放下,问道:“卫王,此酒是何名字?”

    “名字是烧刀子。”

    大隋限于酿制工艺,没有蒸馏法提纯酒水浓度,酒大多是甜甜的,酒精含量和葡萄酒差不了多少,李白若是喝了杨集这种蒸馏酒,恐怕“斗酒诗百篇”要改成“斗酒死百遍”才对。

    虽然蒸馏酒要耗费大量粮食,但官仓之粮到了存储的年份都要把陈米处理掉,陈米虽然不好吃了,可用来酿酒却是无妨。

    “好名字!”泥撅处罗可汗竖指而赞:“此酒火辣辣的,像把刀子似的刮得喉咙生疼,却又火烧火燎的过瘾!名字十分形象。”

    杨集说道:“你觉得此酒好不好?好不好卖?”

    “肯定好啊。”泥撅处罗可汗双眼发亮的说道:“如果拿去波斯等地卖,十斤少说也能卖个两枚,不,五六枚大秦金币(罗马)。”

    “这便是我给你的回报之一。”杨集笑着说道:“本来我是打算给粟特人销往西突厥、大食、波斯等地,如果你有兴趣,我交给你卖,每十斤给我三枚大秦金币即可。此外,我家也做金银玉器、瓷器、丝绸、纸张生意,每样都是精品,这些都可以交给你,你自己组建商队去西方、或者转手卖给粟特人,都能赚到钱;而条件是你允许我家商队到你掌控的西域各国、西突厥疆土做生意,并且减免税赋、动用你的影响力来保障商队的安全。至于其他大隋商队,你怎么收税我都不管,干不干?”

    许多地方和国家远离中原富饶之地,许多物资都十分紧缺,往往要靠劫掠才能满足族群需求,如果王府的商品能够通过泥撅处罗可汗这个特殊的人物进入西突厥掌控的地方,那些地方的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而杨集与邻国多了一份利益纠缠,从某种角度来说,便相当于把他们绑上了自己和大隋的马车。

    西突厥是掌控不了的,可是西域这些小国却是可以从中受益良多,一旦泥撅处罗可汗答应下来,各国尝到了甜头以后,从此对大隋只会更加支持而不是选择和突厥站在一边。

    即使是突厥以后想要动一动大隋、动一动王府商队,也要考虑这样做会给自己产生多大的损失!

    至于国内经营同类产品的其他家族商队,如果面临凉州、西突厥两头堵,又能赚得了什么钱?

    “傻子才不干!”泥撅处罗可汗立即应了下来,他激动了一会儿,又低声道:“卫王,我们两人也算是朋友了,希望你能看在这份友情面子上,卖给我一万柄横刀、一万张弓、我可以给你一个满意价钱。”

    他看了杨集一眼,又说道:“大隋王朝虽然禁止武器铠甲流向境外,可我们一样通过粟特人、大隋商人获取。我也不瞒你说,我这些年,先后获得了五六万套大隋的武器装备,只是每次得到的数量都比较少,等第二批到手,头一批就耗尽了,始终组建不了一支万人队。”

    杨集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笑着饮了一杯酒:“你也知道,贩卖武器的风险可不少,如果你开的值钱如果低了,我肯定不会冒这个险。”

    横刀是从汉朝环首刀发展而来的刀具,单面开锋、厚脊薄刃、直脊直刃,异常锋利,后世的武士刀即是效仿此刀,但是此刀过于追求锋利,使它远比环首刀轻薄,一旦遇到身穿铠甲铁盔的隋军,几乎破不了甲,若是用力过猛,甚至有从中断裂的危险,即便没有断,但是它的寿命也不如汉朝的环首刀。

    当然不是说横刀开历史倒车,而是中原王朝的敌人主要来自身穿皮甲的游牧民族,用这锋利的横刀去对付游牧民族骑兵,简直就是一切一切准的杀人利器。而泥撅处罗可汗的敌人也是游牧民族,他中意横刀也正常。

    至于大隋王朝的弓,一样有寿命限制,如果长期被雨淋,又不懂得保养,它会坏得很快;突厥人,尤其是西突厥人,显然没有这种保养技术。

    杨集打了步迦可汗以后,出现了很多半废品横刀、弓,而这些都是要销毁的,既然泥撅处罗可汗需要,他不介意拿去废物利用。

    这个钱,其实杨集并不想赚,但是泥撅处罗可汗的处境太难了,如果他玩完了,那西突厥就只有射匮可汗是代表正统的势力了,那是一个比泥撅处罗可汗还要难缠的家伙,如果他统一了西突厥,对大隋百害无一利。

    想了一想,又说道:“我有‘新’弓,新横刀肯定是拿不出来,不过一些崩了小口的刀稍微磨一下,就和新刀无异了,切皮甲的能力不比新刀差。刀和弓各卖二十枚金币、一套枚四十金币,这是最低最低的价格了。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卖一万套给你。”

    “价格真不贵,我完全可以接受。这个钱我也付得起,可这样一来,我就没什么余钱了。而作为一个王者,如果手中没钱,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这点,卫王应该知道。”

    泥撅处罗可汗有些感到为难了,一万套就是四十万枚金币的惊人数字,不过也明白杨集没有胡乱要价,一张隋弓至少需要两三年时间才能制造出来,他以前从粟特人手中买一张都要三十五枚金币,而崩口横刀以前也是二十五枚金币,杨集开出的价钱确实不贵,可如果他一次性把四十万枚金币给了杨集,那他就没什么钱了。

    “那你拿得出多少?”

    “顶多二十万金币!”

    “这样啊!”杨集大感惊讶,想不到这货这么有钱,真不他是怎么搜刮来的,说道:“剩下二十万,你可以用物品来代替,比如说大食纯种宝马,一匹抵千金;比如说白银,一斤半抵一金,比如玉石……”

    “等一等!”泥撅处罗可汗皱起眉毛,有些心动、有些迷惑的问道:“大食马、玉石还好理解,只是这白银这种东西既然不能当钱用、又买不了物品,这东西卫王也要?”

    金银价值得到了世人承认,但是主要还是一种馈赠和收藏的贵重金属,白银和充当货币的黄金和铜不同,只具有储备职能,并没有当钱来流通,所以泥撅处罗可汗才这么问。

    一听他这么说,杨集好奇的问道:“莫非你有很多白银不成?”

    “有!”泥撅处罗可汗猛点头:“我们西突厥银矿极多,尤其是附属国吐火罗,银矿多得出奇。而我的三弥山汗庭就有一间白银殿,砖头、地板全部是白银,这个宫殿如果拆下来,再加上库房中的银砖,应该有很多,若是不够,我再以玉石来凑。”

    “土豪啊!”杨集虽然知道胡人喜欢奢华,穿衣莫不是大红大紫,器皿多是镶嵌玉石珠宝的金银器,但此刻听泥撅处罗可汗说他有个白银殿,仍旧听得叹为观止。不过他也知道西突厥掌控的广袤疆土,在后世有很多个世界级银矿,所以泥撅处罗可汗说他们银矿多,真没半点夸张。

    泥撅处罗可汗虽然不知道“土豪”是什么,但是从杨集的语气中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连忙道:“卫王是答应了?”

    “答应了,你回去拆房子吧!”杨集忍不住笑了起来,叮嘱道:“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合作机会,千万别把我们谈话的内容说出去,这对谁没好处。也伤不到我,因为我有的是替死鬼,朝廷追究下来,顶多只是失职的小过。”

    “我明白!”泥撅处罗可汗深诣中原权贵的套路,而且他需要仰仗杨集的地方很多,也从未想过以此要挟。他看了杨集一眼,又说道:“我们所谈内容与‘障车礼’无关,稍后我会给卫王一份厚礼。”

    “那先多谢了。”

第162章:天价厚礼

    杨集和泥撅处罗可汗谈妥各项合作协议,出于战略需要,两人当着双方军队的面闹翻了,摆出了一副谈不拢的架势,之后杨集集中伊州军队,杀入高昌国境。泥撅处罗可汗畏惧大隋军威,不敢应战,仓皇率领突厥和高昌联军、东部诸城官员退往高昌国国都高昌城。

    隋军兵不血刃,将高昌国自西北向东南的划为两半,北“\”南“|”的边界线东部的三分之一领土尽皆纳入大隋版图。

    这瞒天过海之计,乃是泥撅处罗可汗为了让杨集长期坐镇凉州,好使生意不断做下去,主动提出退避三舍,以西突厥和高昌的仓皇败退来成就杨集美名。

    不过杨集也不希望苦心经营的凉州成为他人嫁衣,如今有了泥撅处罗可汗烘托出来的“赫赫威名”,却也让他成了最适合坐镇大隋西陲的人物,这对他现在和以后都大有裨益,关键是此举没有损害到大隋王朝的利益。

    郝瑗和李大亮是大隋这边唯独知道真相的人,他们对于杨集和泥撅处罗可汗的合作,非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由衷赞赏。

    只因高明的政客是把私益跟国利牢牢联系在一起,让百姓支持他,就等于支持自己。只有这种公私兼顾的政客,才能令国家富强、得到万民爱戴。杨集要是像贪官污吏那般,为了一家之利而做出损害大隋利益,并非高明政客做的事。

    横截城位两条线的交汇之处,是大隋掌控高昌、进军西域的桥头堡,城主府内,杨集坐在主位之上,看着泥撅处罗可汗送来的正式乞降书,不由呵呵一笑,将乞降书递给侍立一旁的郝瑗,笑着说道:“阿史那达曼在多方势力攻击之下行远交近攻之策,是一个相当有能力的人,他打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能拿出无数珍宝、黄金五万两献给进行,倒是大手笔。”

    杨集和泥撅处罗可汗交易的一万套二手武器,价值四十万大秦金币。本来打算支付二十万枚金币、三万斤白银,可是大隋集市不认大秦金币,要来了也只能当收藏,经过商量以后,金币也换成了十五万现金黄金,从数额上说,杨集是赚了。而今,竟然还拿得出五万两黄金,着实令杨集意外。

    郝瑗接过杨集手中乞降书看了一遍,说道:“柔然横跨金山东西,突厥汗国将之取代之后,疆域不减反增,突厥不仅继承了柔然财富,两朝雄霸草原两三百年时间,他们从治下各部和中原索取掠夺的金银珠宝、奇珍古玩不计其数,后来周、齐急结姻好,倾府库之财、北方之财贿赂突厥,所以佗钵可汗常说‘我在南两儿常孝顺,何患贫也’。而阿史那达曼与他父亲继承了广袤无垠的西突厥,若是鼎盛时期,千多万两黄金怕都拿得出来,要是金器、银器、玉器、奇珍、古玩也算上,那就更多了。”

    杨集听得咋舌不已,但是想想这些金银珠宝在后世的行踪,杨集不自由主的产生了好奇心,难道都在国库、隐世家族和有钱人的家里?

    他觉得这种设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国库姑且不论,单说号称首富的马老板、王老板,他们在后世就被很多人说是某些隐世家族的打工仔,真要如此,那么他们身后隐世家族的钱财,实非普通人能够想象。

    念头转到当下这笔生意,不由又有些得意起来,自己用一万把“二”手横刀、一万张“二”手弓,就挣到十五万两黄金、三万斤白银,这钱可比老娘挣的钱快多了。

    看来不管在什么年代,军火都是最赚钱的生意。

    或许可以怂恿杨广做军火生意,把淘汰下来的“二手”货通通卖给异族,这样既能废物利用,又能带动采矿业、冶炼术发展,而且能工巧匠多了,也可以加快武器装备技术更新换代。

    “我和阿史那达曼这生意虽然赚钱,不过这东西想要瞒天过海的运过来,可不好办呐。”杨集手指轻点桌子,每当大战结束,丢了满地的战利品通常都会清点,上报兵部,武器装备是其中的重中之重,可以继续使用的只需打磨即可,这是属于四等武器中的丁等,意思是说可以封存备用,但更多是不能继续使用的,这一类要熔炼成新武器。

    如果战争刚刚结束那会做这笔交易,倒是可以把丁等横刀、丁等弓少报一些,现在好像晚了一些。

    郝瑗笑着说道:“我们正在与西突厥、高昌’打仗、对峙’,公子从甘州运来伊州备战合情合理。”

    “哦?”杨集闻言看向郝瑗道:“你的意思是说,打一个时间差?”

    郝瑗为之一怔,思索了一下“时间差”的含义,微笑着颔首道:“公子所言不差,现在全军上下都以为我们要与西突厥打仗,而不知西突厥向大隋俯首称臣,我们可以在信使和突厥使臣身上做文章,先派信使去瓜州、甘州,搬来一两万套武器装备,等突厥乞降的消息传开,武器已经到路上了,之后虽然不打突厥了,但是打马贼也有武器损耗啊。”

    “有道理、有道理。立即传令,将甘州丁等武器全部搬来。”一听郝瑗这么说,杨集便有了主意,大隋有的是好的武器装备,丁等武器留着几乎是拿来吃灰,若是这东西多了、时间久了,一样可以上报熔炼。而自己有开矿权、冶炼权,以后可以把丁等也“熔”了,大不了以新铁铸造新武器即可。

    只不过杨集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向公器伸出罪恶之手,心中多少有些紧张、多少有些草木皆兵。

    “喏!”郝瑗应了一声,又建议道:“公子,西突厥对我大隋称臣,也意味行程短、便利安全的丝绸之路南道彻底贯通,以后无论做什么生意、无论哪家商队都绕不过这数里新获得之地,这边最好由自己人来坐镇。”

    杨集点头道:“我准备奏明朝廷,将小半个高昌设立西州总管府,总管人选是甘州副总管张定和。”

    时至今日,杨集在凉州破格提拔了王辩、王威、尧君素,也提升了麦铁杖、薛世雄的实权,但是这五人都是杨广的心腹之将;而阴世师是卫王系的中坚之力不假,可他本人是阴寿之子,今天的兵曹之位也是靠自己杀出来的,与杨集无关,杨集要是始终没有给卫王系一点希望,难免会寒了老一辈之心。

    而张定和是老爹的老部下,不仅文武双全、能征善战,难得的是一直对“卫王府”这面招牌忠心耿耿;老娘得以独占居延道,张定和可谓是居功至伟,由他坐镇西州,不仅是公私兼顾,而他本人由副转正,也算是对这名卫王系大将的奖励。

    商议完毕,郝瑗便在一旁草拟上呈朝廷的“西突厥畏战归降”的急报,而李大亮在另外一边书写调运丁等武器装备的命令。

    至于杨集,则是打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匣,这是泥撅处罗可汗给自己的礼物,那家伙说要给自己一份厚礼,莫非这便是?

    首先印入眼帘是两柄匕首,刀鞘、刀柄镶满五颜六色的宝石,抽出一看,只见匕首的刀身布满了美丽的花纹,充满魔性的纹路极尽人工雕琢的自然美,色泽深沉的纹理,使刀刃至反光,若是准备用来出其不意的伤人,显得更加隐密。

    杨集知道这是波斯花纹钢锻造的匕首,虽然价格昂贵,却跟泥撅处罗可汗说的厚礼不搭边。

    他放下匕首,取出压在匕首下的泛黄小册子,当他看清上面的内容,目光不禁一亮,一颗心也扑通扑通的狂跳了起来。

    书册正文是有了年份的弯弯曲曲的文字,旁边有译有汉字,这上面记录的内容竟是波斯花纹钢的冶炼技术。

    花纹钢独特的冶炼技术和锻造方式是波斯人特有技术,向来是秘而珍之,偶尔有钢锭传入大隋,也是十分昂贵的天价。

    继续下翻,又是波斯另外一项独有技术,这是螺黛的制作方法。

    螺黛是波斯传到大隋的画眉之物,深受贵族女性青睐,老娘在东市开的店铺就有这东西,一颗龙眼大小的螺黛,老娘就能卖一百多贯钱的零售价,折成黄金那就是一两多,可是在京城,却处于有市无价的地步。

    老娘从中是赚了一些差价,不过赚得更多人,显然是把螺黛从波斯运到大隋的粟特人。

    可是看了配方之后,杨集发现这东西的原料竟然是菘蓝、木蓝、蓼蓝,制作方法跟染布的染料一样,先在秋天把茎叶采摘回来,然后浸泡至叶子腐烂,等到叶落脱皮时,捞去渣子,加适量石灰充分搅拌,等茎叶由乌绿色转为深红色,捞取液面泡沫状物晒干,此时块壮染料称之为青黛,除了这个制作工艺,还可以通过浸泡、发酵、制靛、精致、水飞等步骤制作靛蓝色,这是十分古老的工艺,民间早已流传。

    但是大隋除了用来染布、制墨条之外,就没有进一步研发利用了,而波斯那边却用来大赚女人钱,他们先把块青黛料磨成粉,再用植物油把粉末和成泥、搓成龙眼大小,于是一颗颗价比黄金的螺黛就这样诞生了。

    这两项技术产出的产品,在大隋都能大赚特赚,就是无价之宝也毫不为过,然而泥撅处罗可汗竟然来了一手“授人以渔”,把这技术送给了自己,这已经不仅是“厚礼”二字那么简单。

    大致扫了这两样技术一遍,杨集取出了泥撅处罗可汗写给他的信,打开一看时,却是哭笑不得了起来。

    突厥虽然是以打铁起家的柔然炼奴,可是他们的冶炼的基本条件实在太差了,所以即便是早就有了冶炼花纹钢的技术,但是他们却败在炉子、火候之类的基本条件,怎么都炼不出花纹钢,于是索性给了自己,希望大隋这边炼出钢以后,再卖些给他。

    螺黛技术是因为一直掌握在突厥王族之手,而王族女人,连粟特人上贡的螺黛都用不完,哪里用得着去生产这种小玩意?只不过这两项技术录在同一本书册之上,所以顺手译成了汉字,但是对杨集而言,最后那最简单的一步,却比十万两黄金还值钱。

    “大总管!”这时,一名侍卫大步入内,躬身行礼道:“高昌马氏家主马念宗带到。”

    “哦?”杨集点了点头,将书册贴身收好,说道:“有请。”

第163章:因势利导

    高昌于460年正式建国,延续至今,国君已经换了四个姓,先是柔然所立的阚氏,后阚氏高昌内乱,被高车王所灭,高昌人于是推荐在此立足的敦煌人张孟明为王,是为张氏高昌,他只在位八年又被马儒所杀,于是高昌以马氏为尊,而马儒的王朝更短,在位仅仅只有五年就被麹嘉杀死。

    这个马念宗便是马儒的后裔,马儒虽然在政变中死了,可他多少有些政治、军事力量,再加上麹嘉为了安定局势,这才使马家避遭灭族之灾,虽然马家在麹家王朝地位尴尬,但也借助高昌这个战略通道,挣了不少家业。

    由于泥撅处罗可汗“仓皇而逃”,所以在临川立足的马家免得强迁,当杨集了解高昌国的恩怨,便让人把马念宗带了来。

    “小民马念宗参见卫王。”马念宗年约五十,长得高大魁梧,目测有两米之多,比起薛举还要高出十厘米左右,虽然显得畏畏缩缩,但声音却是中气十足。

    高昌是汉人政权,官制也是比照中原王朝而高,所以汉家文化在高昌占有统治地位,不管是汉人、胡化汉人、胡人都说汉话、写汉字。

    当然了,高昌并非是个例,凡是汉朝安西都护府管辖的范围之内,都有胡化了的汉军后裔,西域各国高层都以说汉语、写汉字为荣。

    可以说,早在汉朝时期,汉家文化就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影响着西域。

    杨集看了他一眼,和颜悦色的说道:“马家主免礼,坐吧。”

    “谢大王!”马念宗见状,心头暗自松了一口气。目前来说,他还属于大隋王朝的俘虏,也是见到杨集才稍稍捏了把汗,被隋军抓来的的路上,真心不好受,尤其是隋军每次看到他们家族上下瞬间就沉下来的脸色,都令他捏了一把冷汗。

    “马家主,助桀为虐的麴伯雅已经败走高昌城,白力城城主马金文是你们马家人吧?他也跟着走了。”杨集淡淡的看了马念宗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知马家接下来有何打算?”

    马念宗心头又悬了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汗水,他们马家是高昌四大家族之一,在大隋占领的这片土地颇有影响力,除了族弟马金文一家人之外,几乎一个不落的被隋军打包到来了横截城,他从被羁押而来那一刻开始,马念宗就知道马家面临这个抉择。

    他小心翼翼的说道:“好教大王得知!小民先祖马儒公曾遣使到魏朝朝贡,请求高昌国举国迁住内地。魏孝文帝接受了先祖之请求,而麹嘉却鼓动各家族和高昌百姓,害死了先祖。虽然时隔百余载,然我马家内附之志始终存在。而今麴伯雅助桀为虐,与突厥人一起横征暴敛,我马家也是深受其害,若是可以成为大隋中的一员,实乃马家之福。当然了,若是大王有其他安排,马家上下莫敢不从。”

    “你们的恩怨,我不想多问。你愿意成为大隋子民,我也相当欢迎。但是大隋王朝的政策,你们必须严格遵守。诸多政策之中,均田制乃是大隋立国之本,任何人都不能例外、任何人都不能兼并土地,你们手中的全部田地,我都要收回,然后按照规矩重新分配。除了这里,你们还可以带着家产到内地定居”

    杨集看了汗水涔涔的马念宗一眼,继续说道:“你们成为大隋子民以后,也享有大隋子民的一切权力,比如说,如果你们族中有优秀人才,一样可以出任为官,真有本事的话,到内地富庶之州当刺史也不是不可能,管辖的范围和人口比小小的高昌国多得多。当然了,也可以去高昌城。”

    “这……”马念宗惊疑不定的看着杨集,一时间不知如何抉择,以他对杨集的了解,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若是选择错了,恐怕马家今天得玩完,想了想,又问道:“但不知大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留下来。”杨集悠悠的说道:“泥撅处罗可汗畏我大隋军威,刚刚派人送来乞降信,向大隋俯首称臣,一旦圣人同意了,那么西突厥就是我大隋的附属国,丝绸之路也会因此畅通无阻,我大隋商人以后往西行商,突厥人也不敢拦截、盘剥。马家留在此处,未尝不是发展的契机。”

    “果真?”马念宗又惊又喜。

    杨集点了点头,说道:“我听说粟特人抱团取暖,他们并非是全程走完丝绸之路,而是分工明确、分段行走,有人往返于大隋和西域、有人往返于西域和西突厥……他们还会投附某一个势力,不仅利于商业开展,还能让其他商队寸步难行,最终独霸丝路贸易,利用东西双方的商品牟取了暴利。我打算组建一支走向大秦、大食、波斯商队,也在丝路之上建几个中转站,你们陈家有没有入伙的打算?”

    华夏族被束缚在中原太久,已经没有了先秦时期先民的探索精神,只知道守着脚下一亩三分地过着小富即安的小日子,就连号称行商天下的商人,也止步于西域,不愿多进一步。而统治阶级更是盲目尊大,不仅以鄙夷的口吻将周边异族斥为蛮夷,就连异域先进的文化也抱着排斥的态度,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必须得将这种思维扭转,让大家抬起头、睁开眼,走出西域,去西方看看外面的天地有多广阔、有多精彩。

    只有走出去的人多了,带回去的先进文化、先进技术也会与日俱增;谈论西方的精英多了,不仅令他们的言论在国内更加有说服力,也能带动更多精英走出去看世界。

    为什么粟特人走到哪里,哪里都欢迎他们?商品是其一,但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将前所未闻、光怪陆离的世界呈现在在大家眼前。

    京城有些粟特人甚至成了权贵人家的坐上宾,由此也可见,代表大隋精英的权贵,对于未知的世界也是充满了好奇,但却没有人踏出第一步的魄力。

    要想打破这个无形的囚笼,逐利的商人无疑是中坚之力,但现在的大隋哪怕是以外贸为主的王府商队,也只是止步于国门之外,其他人可想而知。

    杨集和泥撅处罗可汗达成商贸协议,一方面希望西突厥掌控下的西域各国更加依赖大隋、依赖他杨集,另一方面也是借助泥撅处罗可汗之力,使王府商队在西突厥有一个稳定的中转站,为进一步探索西方提供商道上的便利、人身的安全,只要王府商队赚了大钱回来,其他家族的商人不用鼓励也会纷纷走出去。

    尽管杨集希望自家商队活跃在丝绸之路上,尽管有了泥撅处罗可汗这个重要的人物提供帮助,可是他也知道没几年时间来探索,几乎是办不到这一点。

    然而马家在失去高昌的王权以后,几代人都以行商为主,他们在西域各国、西突厥、波斯、大秦的人脉和路线,恰恰是杨集所急需的东西。

    杨集相信以他领先时代的见识和执掌的凉州大权,加上老娘掌握的商品资源,如果再配合马家经营出来的路线和人脉,这个时间必将大大的减少。

    “入伙?”马念宗差点被这个馅饼砸晕了。

    马家是高昌大家族、大商贾,生意东西方都有,往来关中更是家常便饭,对于大隋稀少的皇族知之甚详,眼前这位卫王,可不仅仅最显赫的人物,最年轻的名帅,还有一个堪称是“女财神”的老娘。

    马家这点生意,在高昌确实是家大业大,可是隋朝随便一个郡望都比他强,至于卫王府那庞大的家业,以及拥有匪夷所思敛财手段的女财神,他做梦都没有想过去比。

    双方的财力还是地位,完全不对等,怎么比?

    但是权势无双、财力雄厚的杨集,现在竟然邀请马家入伙,马念宗差点怀疑自己老糊涂了。

    他激动得胡子都上下乱跳:“卫王当真要我马家入伙,一起组建商队?”

    杨集笑着说道:“不假。”

    “小民愿附大王之骥尾,不管是人、物、钱,只要大王一句话,小民莫敢不从!”

    马念宗做了一辈子买卖,岂能看不出这其中所蕴含的巨大商机、天大利润?

    若能与眼前这位搭上关系,结为利益同盟,哪怕亏惨了,马家也能够寻到一个长久的保障。

    况且西突厥都因为怕这位卫王,不得不臣服于大隋,西突厥的附属国要是敢和粟特人勾结对付“大隋卫王”这个招牌的商队,恐怕最先出手不是大隋,而是西突厥。

    如此畅通无阻的商队,又怎么可能会亏本?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粟特自汉至今,一直往来活跃在丝绸之路上,已经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影响力,要想动摇他们丝路上的庞大势力,单靠我们还不够。”杨集看了深以为然点头的马念宗一眼,继续说道:“如果你还要其他熟悉人,也可以让他们加入进来,大家一起发大财。”

    马念宗沉吟道:“大王,小民与焉耆、龟兹等国的王族子弟、大家族都有商贸往来,这些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联络得上,让他们年后派出使者,一起商议合作事项。”杨集闻言大喜,若是把西域各国的王族、大家族以利益联盟的方式联合在一起,这些人尝到甜头以后,自然会对大隋保持亲近。

    如此一来,大隋以后的西域战略也简单得多。

    “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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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