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大隋主沉浮TXT下载大隋主沉浮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隋主沉浮全文阅读

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9章:借兵

    在书籍方面,杨集和杨坚的共识是朝廷和王府虽然有熟练的工匠,但活字印刷术、油墨的技术含量并不高,与其把大量的力气、大量的时间浪费在这方面,倒不如将技术流传出去,让更多逐利的商人加入进来,到了那个时候,就有更多人为了自身利益,跳出来与世家门阀对抗,而不是皇帝和皇族在孤军奋战了。这样不仅仅只是压力大降,而且让更多寒士在短时间内买得书、读得起书。

    据杨集所知,洛阳、太原等地的集市上也出现了大量书商、书籍,其他地方恐怕也差不到哪里去,当这种态势遍布天下以后,世家门阀也没有必要把时间、精力耗在大兴、耗在朝廷这里了,哪怕他们以后再嚣张,也改变不了任何问题了。

    在书籍、知识方面与世家门阀对抗,只是一个开始罢了。单凭代表皇族站出来的杨集,肯定是斗不过实力雄厚、势力强大的世家门阀阶层,但是天下除了人数不多的皇族和世家门阀以外,还有人口庞大的寒门、普通老百姓。底层人士的个体力量确实是很弱小,可是一旦聚集起来,就形成摧枯拉朽、改天换地的力量。所以如何将这些力量调动起来、聚集起来,一直都是杨集重点考虑的重中之重。

    正如伟人所说,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除了世家门阀这个阶层,还有广大的农、军、工、商可以团结在皇权周围,关键就看如何团结和调用了。

    对于这个人口众多的群集,光靠减税、舆论还不够,还得给底层人士看到希望的曙光,要在他们和世家门阀之间创造更多的矛盾和冲突,唯有如此,方能利于下一步的运作。

    就目前而言,凉州的四门学、县州、凉州大学是一个手段;凉州全境推行禁止土地买卖政策是第二个手段;在庭州试行的摊丁入亩税制是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手段,只要日后的征税对象从人头改成土地,那么谁的土地多、谁就要交更多赋税,这多少能够抵制藏丁的陋习。

    至于纯粹的底层商人,力量渺小,高颎所说的“商人政治”也太过遥远。

    “卫王,你知道关陇贵族和山东士族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高颎喝了一口茶,笑着问道。

    “关陇贵族以军武起家、山东士族以文章传承,前者是打天下、后者是治天下。关陇贵族的今天、就是山东士族的当初,山东士族早已完成了最原始最血腥的资本积累,是以从台前转向幕后,而关陇贵族也正试图向山东士族转变。”

    杨集沉吟半晌,又补充道:“不管是关陇贵族也好、山东士族和南方士族也罢,他们考虑问题从来都不以月、以年计算,他们传承久远、考虑问题也久远,一些重大举措,甚至考虑到几十上百年之后,如果有了长远的考虑,他们宁愿在短期利益中让步。”

    “是这样,没错!”高颎点了点头,说道:“那你明白山东士族的实力吗?”

    高颎现在明显一个话唠,而且谈兴正浓,杨集也不好意思把他轰走,只好耐着性子道:“请高公指教!”

    “与关陇贵族相比,山东士族掌握的是一种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是让沧海化为桑田力量!他们独立于朝堂之外,却又和朝廷息息相关;独立于天下,却又深深融入了天下。其他人以为传承久远的五姓七宗高高在上,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但是他们其实比任何人更入世,功利之心比任何人更高、更强。”

    高颎看了杨集一眼,继续说道:“千年士族积蓄了巨大的财富,这个财富不是我们看到的真金白银,财而是与民生民智怎么样的东西。”

    “人才吗?”高颎别开生面的开场白,一下子就吸引了杨集的注意力,他也不再是敷衍了事,而是开始认真倾听了起来。

    “不仅仅是治理天下的人才,还有许多普通人。”高颎说道:“普通人包括种田的人、种桑养蚕的人、织布制衣的人、放牧的人……每个人都是天下最卑微、最不足道的存在,可如果他们的力量集中起来就是足以改朝换代的力量了。千年世家虽然无法动用政令国法和军队左右天下,但是可以用自上而下的无形丝线遥遥地控制着、掌握着他们。你开绸缎店,就掌握了植桑、养蚕、织布的人;你想买马卖马,就掌握牧马人;你收购、运输、贩卖粮食,你就掌握了种庄稼农夫,这种掌握很轻很轻,只要他们轻轻一挣就断了。千年世家就是通过这种隐晦的手段、就是通过商业手段来掌控百姓,然后通过天下黎民的民生来影响朝廷,再通过朝廷反作用于天下!”

    “一个人的声音朝廷听不见!千年世家却可以把很多人的声音拢在一起。要是皇帝发布不利于天下农人政令,等这道政令的恶果自己显现出来的时候,天下早已饥民暴动、不可收拾了。而千年世家则是利用他们所培植的官员和诤臣,在朝堂上提出反对意见!如果皇帝还不肯改,再通过粮价浮动、粮食短缺等方式向朝廷发起抗争。”

    杨集眼中闪过一抹讥诮笑意,冷冷的补充:“还有养匪自重;还有让官场上的子弟败坏法纪、坏朝廷名声,让百姓对朝廷失望、痛恨朝廷、造朝廷的反;还有让一项项利国利民之政令胎死腹中。”

    “没错,千年世家是有很强的私心,这了满足自己的私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高颎目光炯炯的看着杨集,说道:“这是因为他们有过衰败、有过鼎盛,传承越久得到的教训就越多;既然他们不能像朝廷这样以暴力、律法等手段来驾驭天下黎民,那么只好通过民生来掌控苍生了,正因为他们要借助天下万民之力来对抗朝廷,所以他们比朝廷更了解民生、更知道什么对天下有益。这种强大的力量摸不着看不到,却实实在在的发生着巨大的作用。”

    “他们为了更好生存,不断地给朝廷提供力量,同时又从朝廷汲取他们所需财富、权力。当朝廷不遵守这个共生共存法则、当朝廷满足不了他们所需、当朝廷一次次触犯他们的利益,那么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抛弃这个朝廷,重新寻找、扶持一个新的朝廷,然后继续共生共存下去。”

    杨集皱眉问道:“高公最终的用意是什么?”

    “适可而止!”高颎摸了摸胡须,认真的向杨集说道:“就算重新换了一穷二白的人来当官,他照样要建立自己的势力,建立势力就需要积蓄大量来养势、养士,这些穷鬼比起已经吃饱了的世家门阀还要吃相难看。比如说你这个卫王,你的子孙后代也会成为一个大家大族,只要你还活着,你也会殚精竭虑为你的子孙谋求好职务、好的生存条件。故而我认为世家门阀这种势力现在有、以后也会有,而且没有了世家门阀,天下不见得会变得更好。”

    杨集无言以对。

    中國的士族政治于东汉萌牙、于两晋南北朝辉煌、大隋王朝是巅峰,经过李治和武则天的打压之后,唐朝中后期再度辉煌。直到五代十国的各方势力杀戮了长达百年时间,才正式宣告结束。

    可也正如高颎所言,后来建立起来的没有士族的一个个王朝,既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坏。士族政治盛行的魏晋南北朝、隋唐辉煌过;没有士族政治的宋元明清也辉煌过;东汉—隋唐屈辱过、宋元明清一样也屈辱过。

    这种绕不出的历史怪圈、解不开的更迭死结,主要还是根本的体制没有变,所以天下也就不会出现翻天覆地大变化。而宋元明清虽然没有强大世家门阀,却也还有其它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利益圈子。

    这天下,说到底就是一个争斗不休的名利场,只要有人,名利和权力之争就不会终止。

    但是对于大隋王朝而言,主要矛盾还是集中在皇权和世家门阀之间,这才是急须解决的燃眉之急。

    适可而止说得倒是轻松,但事实上怎么适可而止得了?

    如今的世家门阀对大隋皇帝充满了严重的警惕之心,就算皇帝想和解,人家也不答应了、也不领情了;就算废除一切激进政策,他们也只会在妥协中争取更多权力、利益,而不是什么适可而止。

    况且杨坚当初向山东士族妥协废学,已经大失寒士之心一次了,若是听信世家门阀之言,朝令夕改的执行什么禁书令,必然令渐渐靠拢过来的寒士、好学的底层百姓,对大隋皇族彻底失望,及至于彻底绝望。隋朝要是失去了这么多人的拥戴,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皇族与世家门阀斗争是不进则退的逆水行舟,哪怕再难也要咬着牙、坚持走下去。

    事情说到这里,杨集已经没有兴趣再谈这个问题了,他摇了摇头道:“我们现在都是凉州的官员,说这些事关大战略的事情没有半点意义!”

    高颎长叹一声,自言自语的苦笑道:“老夫何尝不知不进则退的道理?只是大隋王朝耗尽了老夫毕生心血,老夫对这个天下怀有极深的感情,真的不想看到世家门阀在激进政策的步步紧逼之下起兵造反,使这繁华盛世毁灭于旦夕之间。”

    “高公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有些事情避免不了,在进行途中有些阵痛在所难免。”杨集转过话题,说道:“我们还是说一说我们分内之事吧。”

    高颎打起精神,苦笑道:“我这个凉州长史百事不管,你要我说些什么?”

    “那你究竟还当不当这个长史呢?”杨集十分的直白的说道:“你占了长史之职却又不办事,纯粹是上了茅坑不拉屎的典范,依我之见,你还是别干了,对谁都有好处。”

    “你这么说,我还真就不让了呢!”高颎气得脸都黑了。心说我高颎虽说人老了、相位也没有了,可我好歹还有一身治国才学、治国经验、治军本事,别说是区区一个总管府长史,就算是你的大总管之职让给我,我也干得比你小子好。我都这样屈尊了,你小子非但不知老夫好,反而还挑三拣四、嫌弃上了?

    这到底是何意?

    “不是我嫌弃你,而是你老人家不但阻挡了其他人的晋升之路,还影响到凉州总管府的办事效率,许多事情,都绕不过这个长史啊!”杨集向高颎退让了一步,继续说道:“既然你不打算让出来,那我让圣人设立一个检校凉州长史好了。”

    高颎神色稍缓,点头道:“这才像句人话。”

    杨集讪讪一笑,问道:“高公觉得我那帮属下之中,哪个比较适合当检校长史?”

    高颎毫不犹豫的说道:“杨善会、韦云起都行。”

    杨集好奇道:“为何不是虞世南?”

    “虞世南字写得相当不错,可是政务水平却不行,他这个人吧,说好听点是耿直,难听点就是迂腐不化,另外一个萧瑀,也是一模一样的脾气,这类人负责律法倒是不错,但绝对办不好政务,只因总管府长史相当是一个宰相,需要兼顾十几个州的政务、官场关系,他们这脾气做不好面面俱到。”高颎沉吟半晌,继续说道:“我倒是虞世南的胎兄虞世基十分厉害,此人未来的成就,绝对比虞世南高出无数倍。”

    “我明白了!”杨集微微点头,萧瑀自不必说,虞世南也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交待给他的事情,他能帮你办得妥妥当当,但是如此一来,也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主张和观点,岂能与可以左右朝堂的虞世基相比?

    “与韦云起相比,杨善会又更合适一些。”高颎不待杨集询问,便解释了起来:“我不是韦云起比杨善会差劲,而是韦云起属于关中韦氏旁支子弟。韦家虽然是关中士族,可实际上与关陇贵族有着千丝万缕,就算将韦家划入关陇贵族也不为过,如今圣人正在打压关陇贵族,你贸然将他推荐上去,对你这个世家门阀之首敌没有半点好处。此外,晋王妃、豫章王妃尽皆出自韦家,如果你推荐韦云起,政治倾向太过浓重,过早在这方面摆立场,百害无益,老夫便是最好的例子。而杨善会是弘农杨氏的旁支子弟,多少与你们皇族有那么一点关系,你推举上去没什么问题。”

    杨集心想姜还是老的辣、酒还是陈的香,这番认识、见解,比自己之所想要深刻得多,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高公对党项羌首领拓跋宁丛了解吗?”

    “拓跋宁丛是个野心极大的老枭。”高颎沉声道:“此人败入大隋之境后,借我大隋之力吞并了洮州境内的羌人部落,实力比他之前壮大了无数倍,为了进一步吞并拓跋赤辞那一部,又与吐谷浑眉来眼去,叛我大隋无数次,若是让他整合了党项羌,恐怕下一步又要吞并白兰羌、青羌、嘉良等等羌人部落了。不过他以壮大自己为主、怀有深远的雄心,所以在实力足够之前,是绝对不敢公然挑衅大隋雄风的,顶多也就是搞一搞小动作罢了,要想收拾他,其实易如反掌。”

    “不错。”杨集想了想拓跋宁丛反反复复的性情,深以为然的说道:“以拓跋宁丛的性情,确实不可能在这时候与我大隋发生冲突,尤其是在局势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搞不好还会在大隋与吐谷浑的冲突‘出人出力’,从中牟取好处。”

    “但是卫王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不是吗?”高颎笑着说道。

    “自然!”杨集说道:“我准备明天、或许后天就去洮州,彻底解决这个心头之患。”

    “大隋和吐谷浑边境的兵力,我方没有占据什么优势,若是卫王从中调兵,对峙前沿恐怕出现大漏洞。不知卫王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高颎蹙眉道。

    “我考虑过!”杨集说道:“我准备从大兴城这边借一万精兵过去。”

    “这是不错的主意,只是一万人马的话,实在是少了一点。”高颎缓缓的说道:“据我所知,拓跋宁丛约有十万人口,如果把我们所不知道的力量也算上,那就更多了。而且他们生活条件恶劣,几乎没有老弱病残的存在,他们青壮和军队少说也有四五万人,甚至连女人也能作战,这么细算下来,拿得出来的军队就更多了。”

    “我认为一万足矣!”杨集笑着说道:“拓跋宁丛的部落生活在洮州西倾山东北麓,我带去的军队要是多了,他们只须往山里一钻,就找不到人了。未免打草惊蛇,故而我认为一万名以一挡十的精兵就足够了,再加上精良的武器装备,我们的胜算更多三分。如果他与我硬撼、或是战事不顺,再就近调兵也不晚。反正洮州离关中、益州北部都不远。”

    高颎稍微犹豫了一下,缓缓的说道:“也罢!”

    感谢书友“77轰子女王、倒悬山老大剑仙”大赏。

    求月票、推荐票、订阅。

第210章:钓鱼执法

    河湟地区除了西南山区被吐谷浑占领之外,其他地方尽紧大隋所有,这些疆土包括了凉州总管府治下的鄯州、廓州、河州、兰州、洮州五州。其中洮州在河湟地区的地位历来是重中之重,不管是北魏、西魏、北周也好,还是大隋王朝也罢,都是防御吐谷浑杀入关中、益州北部的重要防线之一。

    自从隋朝对吐谷浑采取军备竞赛的流氓战术以后,杨集便在西倾山洮水河谷部署了一万大军;后来因为朝廷从其他大州迁移大量百姓定居河湟地区,所以杨集为了确保百姓生命安全不受侵害、增强百姓的安全感,于是他又对对峙防线进行了一番调整,将洮州驻军增加为两万人。

    前任洮州刺史、行军总管张峻倒卖官粮、军粮给吐谷浑被萧瑀挖出来之后,朝廷对洮州彻查一番;结果发现洮州官场上下尽皆参与;这种塌方式的贪污、资敌之举,令杨坚大发雷霆之火,将包括张峻在内的贪官污吏一律处死。并任命以廉洁、善政出名的房恭懿为洮州刺史、任命杨集的二舅独孤盛为洮州行军总管。

    独孤盛率军坐镇于洮水之源的洮源县,他奉杨集之命,利用对峙、训练的空闲时间在洮源草原草甸区养马,争取自给自足。

    另外由于这里处于对峙前沿,使土地肥沃、灌溉便利的河湟谷地出现了地广人稀、无人耕种的景象,于是独孤盛和房恭懿上任之后,开始在属于洮州二县的河湟谷地屯田,今天春粮收获后,彻底扭转了洮州军粮不足、需要关中补给的窘境。

    军屯的粮田主要公布在洮源东部和洮阳县境,而马场则位于洮源西部的草原草甸,自古以来,就以出产耐力好、体格强健的河曲马出名。

    洮源县位于洮水西北岸,县城周长二十里,只是城池占地面积虽大,但由于吐谷浑时不时骚扰边境、党项羌时不时造反,导致大量人口向洮州东部迁移,时至今日,全县人口只有五万余众。这还是陆陆续续从其他地方移民过来的结果,之前的人口就更少了。

    独孤盛的军衙就设立在县城之内,下午时分,从军营归来的独孤盛正在大堂内观看幅河湟地区的地图,时不时的拿笔记录着什么。

    对于身为外甥直系下属的任命,独孤盛非但没有不舒服之感,反而充满了振奋之情,毕竟外甥小小年纪就取得了那么大的功绩,自古以来也只有寥寥几人可以相提并论。而独孤盛作为杨集的亲舅舅,不仅面子里子都有,而且还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只是独孤盛有些遗憾的是自己远在洮州,身负重任,无法亲自参与外甥的婚礼。

    外面忽然传来的一阵急促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扭头看去,只见一名英气勃勃的青年武将带着五名风尘仆仆的士兵大步而来。

    这名武将名叫独孤武都,乃是独孤罗次子,有个姑臧县公的爵位,由于他的父亲独孤罗饱受后母郭氏所生的儿子们排斥、凌辱,所以独孤武都兄弟五人与独孤顺为主的独孤家关系十分不好,当父亲辞世、家主之职被叔父独孤顺夺走之后,他们兄弟在独孤家倍受排挤,长兄独孤纂一怒之下,响应了朝廷的分家政策,带着四个弟弟搬出独孤府自立。他们与独孤家嫡系的关系僵硬,但与原姓“李”的独孤楷、独孤盛十分要好。

    独孤武都没有朝廷安排的实职,他的身份只是独孤盛的亲兵统领而已,不过军武世家向来是这样以老带新,只要他在战场之上立足军功,独孤盛迟早会向朝廷举荐。

    他带着五名士兵步入房间,向独孤盛遥遥行礼道:“将军,这是卫王的传令兵,他们有紧急军令在身。”

    “军令在哪里?给我看看。”独孤盛放下手中笔,起身询问道。

    “请独孤总管过目!”一名士兵将一封密封的军令呈给独孤盛。

    独孤盛见印泥完整,便拆开军令观看了一遍,杨集先是说他带领一万精兵前来洮州,并说瓜州道行军总管麦铁杖将有一番大动作,要求洮州军对吐谷浑军营进行战略威慑,与此同时,又要求收集党项羌的情报。

    看完了军令,独孤盛心中大为惊讶,杨集从京中带了一支强军过来,莫非是打算向吐谷浑开战不成?

    想了一会儿,便问道:“卫王还在大兴城吗?”

    火长连忙拱手作答:“回独孤总管,卑职从大兴前来之际,卫王正在接管军队,正打算向洮州进军。”

    独孤盛沉吟半晌,又问道。“可知卫王行军路线?”

    “回独孤总管,卫王的军队是沿着渭水西进,除了军队之外,还有载满粮食、军械的船队。”传令兵火长默默的想了一会儿,又说道:“依照准备流程、正常行军速度,卫王的大军现在应该过了岐州中部,进入岐州和泰州交界。至于别的,请恕卑职不知。”

    独孤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们立刻回去禀报卫王,就说我已经收到军令,并遵照军令行事。”

    “卑职遵命。”火长行了一礼,率队告辞离开。

    “立即返回军营。”独孤盛向独孤武都喝令道。

    “喏。”

    ……

    隋军大营在县城西方的河谷之内,离县城只有三十多里路,设立在西倾山分水岭上的三个“品”字形军堡,才是战争前沿。独孤盛未免过度刺激吐谷浑,平时只是在军堡内驻军五千,至于一万五千主力则是集中大营内休整、训练、屯田。而军堡上的守军,他是每个月换防一次,既能确保守军不懈怠,同时能够让全军上下熟悉高山地形、适应恶劣的高山气候。

    当独孤盛回到军营中军大帐,便急令道:“击鼓聚将。”

    轰隆隆战鼓声骤然敲响,三十多名将校纷纷赶到大帐候命,独孤盛对众人说道:“刚收到大总管紧急军令,他要求我们加强对吐谷浑的威慑力度,司马将军和令狐将军,你们二人率本部将士支援军堡,严密监视吐谷浑军营的一举一动。赵将军你带一千精骑,负责军营和军堡之间的联络,确保每两个时辰都有军情往来。”

    被点名的三将一起躬身道:“末将遵令!”

    独孤盛在三个军堡内部署了五千名士兵,这次他再增加一万大军,总兵力就是一万五千人了,平均下来,每个军堡都有五千人。隋军占据抽调之地不说,还对吐谷浑军营所在的高原草甸有着任意攻击的优势,吐谷浑要想防御隋军的入侵,就得用几倍于隋军的兵力来防御。

    等众将纷纷回去准备,独孤盛将杨集的军令递给了行军长史皇甫绾,皇甫缩绾看了一遍,忍不住问道:“将军,大总管是不是要攻打吐谷浑了?”

    苦笑道:“大总管只是说麦铁杖将有大动作,我们这边的作用恐怕是帮麦铁杖打掩护。”

    皇甫绾也是一名文武双全的沙场宿将,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他知道长期对峙的时间内,彼此双方都有些麻木、懈怠了,而这种懈怠之心正好是隋军致胜的关键所在,这时候猛然增兵于军堡之中,必然引起吐谷浑驻军的警惕,从而令奇兵致胜的机会荡然无存。他默默地沉思了一会儿,又说道:“如果只是帮助麦将军打掩护还好。如果大总管准备发动全面战争,那么将军此番部署就打草惊蛇了。”

    独孤盛说道:“皇甫将军所虑极是!不过我认为大总管的目的就是打草惊蛇。”

    皇甫绾奇道:“何以见得?”

    独孤盛见帐内已经没有人了,便低声说道:“我俩都知道麦铁杖将军是以马贼的身份潜入鄯善作战。虽然他至今都没有暴露出真实身份,却也付出了兵力不多、装备不好、得不到阳关大军援助的代价,他要是硬撼鄯善吐谷浑的军队,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我认为大总管让我们行动,目的是吸引吐谷浑上下的注意力、为麦将军减轻压力。麦将军若是以己之力打开一番局面,那是再好不过了,若是打不开或战败,那也是与大隋无关的‘马贼’,大隋也就没有彻底和吐谷浑撕开颜面了。这是其一。其二、大总管带了一万精兵过来,还让我们打探党项人的情报,皇甫将军难道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么?”

    “将军是说大总管准备解决党项羌这个国中之国了?”皇甫绾刚刚看到军令,视野和思维还不明朗,而独孤盛经过一路思索,却已经大致猜到了杨集用意。

    “不错!”独孤盛点头道:“我们骤然加重军堡驻军,给让慕容伏允以为大隋即将进攻吐谷浑,等到他们注意力放到边境,那么麦将军就有机会了。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廓州、鄯州、甘州、瓜州、伊州等地也收到了这样的军令。和其他五个州相比,我们洮州军则多了一项使命,那就是误导拓跋宁丛,让他误以为大隋即将与吐谷浑即将开战,他要是真以为这样、又见我军大举出动,那么一些见不得人手段便会使用出来了,这也给了我们出兵的借口和机会。”

    皇甫绾结合拓跋宁丛对于“四等人”政策的反感,以及党项羌近来的频频出山示威,心中已经认可了独孤盛的推论,并说道:“如果是这样,卑职建议将军亲自去军堡,出发之前,最好大张旗鼓,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而卑职主要负责收集党项羌情报,以及他们与吐谷浑勾结的罪证。将军以为如何?”

    “就依皇甫将军之言!”独孤盛想想也对,自己一个行军总管若是没有亲自到达前线,拓跋宁丛如何相信大战将至?若是他们在自己离开以后进攻村庄,一切好说;如果党项羌没有进攻,那么拓跋宁丛因为“大战”而表现出来的行为,则是最有利的罪证。

    独孤盛当即下令,命令驻守各县的州兵分别向州治临洮县、洮源县集结,让皇甫绾守大营,并写信让刺史房恭懿予以配合,自己又率两千士兵赶往军堡。

    求订阅、月票、推荐票、收藏!

第211章:秦州刺史示警

    秦州秦岭县位于群山环绕之中,这里是陇山山脉末端和秦岭交汇之处,自西向东的渭水北岸是秦州通往岐州、雍州的战略通道。北魏孝明帝为了扼守这条战略通道,在东边设立南由县,故而得名南由道,之后又在南由道西入口的秦州建立了秦岭县。

    这条路的存在,使过往行人成功的避开异常难行的渭水峡谷和汧河峡谷,经过北魏、东魏、北周、大隋四朝的修缮,已经变得十分平坦便捷,是关中进入凉州南部的通道,无论是对西域动兵、还是对吐谷浑动兵,都能够起到巨大作用,其战略价值完全不亚于北部丝绸之路。

    不过南由路这一段的渭水两侧山势陡峭,如果修建长空栈道的话,高得吓人的人力财力成本实在让人承受不起,于是这一段道路北移百余里,从岐州南由县向西,途经中间凹陷的陇山草原穿过陇山,最后到达秦州秦岭县。

    六月的陇山草原进入了盛夏时节,草原也到最为明媚动人、牧草丰美的时刻;微风轻拂,到处是成群牛羊、马匹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奔驰,一条条冰雪融水汇成的河流如玉带一般伸向草原深处。

    这天上午,在距离秦岭县三十余里陇山草原有一支军队浩浩荡荡的从东边的岐州驶来,军队之中还有连绵十余里的车队。

    他们便是前往洮州的杨集一行。

    由于凉州局势不算紧张,所以杨集除了带来一万精兵、五百亲兵之外,还带了二十万石粮食和无数军用物资,一部分物资走水路,一部分随大军走陆路,仅仅用来驮运物资的马车骡车就有三千多辆;另外还有三千多名愿意前去河湟地区定居的士兵,也把他们的家眷一并带走,从而形成了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

    一万多名精兵个个骑着高头骏马、身穿黑色明光铠、腰挎横刀,手握战槊、背背战弓和圆盾,显得威风凛凛、煞气腾腾。

    杨集也恢复了军人的装束,马鞍桥上挂着一张黑色骑弓,这是一张以百年柘木与犀牛角叠压而成的骑弓,弓体缠绕暗金色金属丝线,整体光亮鉴人、弧线流畅,无论是视觉还是触手感觉都十分舒服,因射击之时隐隐有雷鸣之声,故而得名风雷弓。

    这是开皇年间,杨坚让匠作监大匠为杨爽打造的风雷弓,耗时足有三四年时间,由于它是五石强弓,杨集以前无法自如使用,故而一直松弦收藏在王府武库之中,以免坏了弓体、有损力量。

    松弦收藏的目的与乐器同理,需要使用之时,再来驯弓;而所谓的驯弓,就是调节弓弦松紧、空弦拉放,使松弦太久的弓重新适应拉力,避免因骤松骤紧,损伤弓体。这张风雷弓在没有上弦的时候,长约五尺,如今上了弦,弓体缩短为三尺多长,正是最标准的骑弓长度。杨集的力量虽然还没有达到男人的巅峰时期,但也可以一口气拉满二十次左右,固然没有一直开弓的力量,但用来远程狙击敌方大将,却也足够了。

    除了风雷弓,杨集的透甲乌金槊也是父亲遗传之物,至于槊头般的麒麟剑,才是量身定做的利器。

    名槊、名弓、宝刀、宝马、明光甲加到一起,也让杨集的心境、气质从懒懒散散的亲王恢复成一名合格的大隋军人。

    其实杨集心里还是相当怀念当初的纨绔生活,以前哪怕把权贵子弟打断手脚也不用负责任,每当面对出现这种事件,他非但不用赔钱,甚至权贵子弟的家长还要低三下四的送礼道歉。可如今,他的级别已经晋升到了和权贵们相提并论的地步,京城之只泛滥成灾的纨绔子弟都不陪他玩了。在等待兵部配送物资那几天,杨集每天带着薛举、尉迟恭去平康坊红灯区瞎逛,希望打几个纨绔子弟过过瘾,万万没想到那些纨绔子弟如同老鼠见到猫一般,变得仿佛比道德圣人还像圣人,纷纷抢着请他吃最好的佳肴、喝最好的美酒;抢着请他听最动听的音乐、看最美的妞跳最优美和最火辣的舞姿。

    人家一个个都这么客气、这么乖巧懂事,换成是谁,谁都不好意思出手伤人。

    美好的纨绔生活,一去不复返。

    “公子!那边好像有一座高山。”问杨集的是魏征,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腰间那把廉价的佩剑也已换成一把横刀,这是杨集给他的礼物,由花纹钢(乌兹钢)打造。

    泥撅处罗可汗当初把花纹钢技术当礼物送给了杨集,王府的能工巧匠根据书上记载,成功把花纹钢研制了出来,而花纹钢锻造出来的横刀刀身呈暗黑色,刀面有细细的明亮条纹,刀刃寒气森森、锋利异常,端是杀人放火之必备神器。

    杨集顺着魏征所指望去,可以清晰看到黑黝黝的山脉,便说道:“那是南陇山最高峰,我们走到它正前方,南由道便开始平缓向下,到了平地便是秦州所在的陇中平原!你没问题吧?”

    “我能有什么问题?”魏征呵呵笑道:“相比士族为王的冀州大地,我更喜欢有教无类的凉州,等我稳定下来,就写信回家,让家小也从老家搬来凉州定居。”

    “敬之你呢?有什么决定?”杨集将目光看向了旁边的凌敬,笑着问道。

    凌敬答道:“我和玄成相交多年,都认识双方父母,到时候让两家家小一起过来好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如此也好!”杨集点了点头:“依我之见,也不用等什么安顿了,你俩现在就写封信,并留下地址。我让人送回大兴,由王府商队把你们家小接到大兴王府,休整好了,再来甘州。这样也能确保你们的家眷一路无忧,你们以为如何?”

    魏征和凌敬闻言大喜,连忙拱手道:“多谢公子。”

    “公子,我也打算把家小接来凉州定居。”旁边的尉迟恭也说道。

    杨集笑道:“你家大业大,可以吗?”

    尉迟恭说道:“我让他们把家业变卖即可。”

    杨集稍微想了一下,向他们三人说道:“我这个凉州大总管也不知能当多久,要是你们贸然把家小搬到甘州,以后还得搬,不如先在大兴城落籍,日后看势来行。当然了,我在甘州的府邸占地极广,你们家小若是前来团聚,完全容纳得下。”

    “还是公子考虑周全,卑职等人草率了。”魏征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薛举、宋正本的家小也在大兴城,家小不但得到王府庇护,他们的子女还在王府私学接受教育,学习条件的不比世家门阀私学差。要是他也可以通过杨集的关系落籍大兴城,那么就是京城人士了,不仅利于后人扩展视野、利于后人成才,而且日后探视亲人、或是亲人前来甘州团聚都很方便。

    杨集这个凉州之首,不也是这样两头跑的吗?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立刻去二号车写信,然后交给张出尘,她会安排‘人手’送回大兴。”杨集这时也开来了两辆豪华大马车,倒不是为了享受,而是当作移动办公室,里面堆了很多公文、书籍。至于所谓的“人手”,自然是柳如眉和张出尘、慕容弦月掌管的信鹰。

    “卑职遵命!”魏征和凌敬、尉迟恭行了一礼,策马奔向打着红色旗帜的二号马车。

    杨集策马奔向队伍前方,发现薛举和李大亮正在争论着什么,两人见杨集过来,一齐躬身施礼道:“参见公子!”

    “你们这回又在争什么?官渡之战、还是赤壁之战?”杨集笑着问道,这两个男人饱读兵书、熟知种种经典战例,在学习兵法之时,各有自己的见解和心得,只要他们有空闲时间,就会凑到一起开辩论会。

    “公子这回猜错了。”李大亮笑着说道:“我俩探讨的问题是‘大隋最大之敌是谁’。”

    “这是好事啊!”杨集笑着问道:“你们觉得谁的威胁最大?”

    李大亮比杨集还小一岁,远不如薛举稳重,还有一些年轻气盛,他抢先说道:“薛兄认为高句丽对大隋威胁最大,可我却觉得是东/突厥。”

    杨集十分喜欢部下们时不时搞出来的辩论会,这种氛围既能使大家成长,也能为杨集提供许多制订制度的论点论据。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长期听着一帮商智商的人辩论,杨集自己也变得聪明了一些。所以每当大家没有好议题的时候,他主动找些课题给他们争论,并且让正反双方在事后写出辩论心得,权当是秀才科的“策论”,大家各有所得,人人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他笑着问道:“你们是从哪些方面得出的结论?论据和理由又是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尽皆说不出话来,其实他俩也只是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这里,并没有进行周详的事前准备。

    薛举愣了好半晌,才尴尬的说道:“我是因为开皇十八年的大隋与高句丽之战,那一战是我大隋王朝立国以来,唯一的一次惨败,心中极为不忿。另外一个原因是我听说高句丽人反复无常。”

    “我大致给你们说一说高句丽吧!”杨集说道:“首先、高句丽与突厥、吐谷浑等游牧民族有很大的不同,他们有稳定的农业根基,游牧的生存条件容易受到天灾人祸影响,而有稳定农业的高句丽,政治和经济也就相对稳定,再加上他们的制度无限接近大隋王朝,政权十分稳定,军队战斗力充足,对大隋来说自然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威胁。其次、汉朝以来的中原大地长期处于内战之中,而没有一个统一、强有力的政权对高句丽施压,正好给他们提供了蚕食辽东的机会,从北魏至今,他们一直没有停止过领土扩张,在侵略中原这件事上,非常有决心。”

    “第三、高句丽在辽东的地位,就如我大隋在天下的地位,高元在辽东的地位,就如同是圣人的‘圣人可汗’一般,契丹、奚族、粟末靺鞨多次响应他的号召,多次攻击大隋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他们将来合力进攻,足以动摇大隋北方安全。所以当年对高句丽的出击,绝非是一场简单的战争,而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业,是维护大隋统一、领土完整、东北方长治久安的重大战略之一。”

    杨集见薛举和李大亮听得入神,继续说道:“只是高句丽有着得天独厚的天时、地利优势,他们在易守难攻之处建立大量军事要塞,这些军事要塞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只要极少兵力就能阻止我们的大军。而我军远道征伐、异地作战,处于后继乏力的劣势,耗不过他们。另外,高句丽怀有极深的忠君爱国观念,每当遇到外敌之时,能够上下一心抵抗外敌。所以那场战争,天时、地利、人和都在高句丽那一方。”

    当时高句丽王高元率高句丽和粟末靺鞨联军进扰辽西,被时为营州总管的韦冲击退。杨坚随后令杨谅、王世积为行军元帅,周罗喉为水军总管,率领水陆大军三十万进攻高句丽。

    但是周罗喉的水军在海上遇到大风暴,战船大多数都沉没了,劫后余生、惊慌失措的水军残兵刚刚抛锚休整,就被以逸待劳的高句丽水军袭击了。而杨谅、王世积和高颎为首的陆军,同样遭遇大雨水患,使后勤无以为继,缺少食物的陆军还没有开战,一场席卷全军的瘟疫不期而至。到了九月,水陆两路隋军不利而归,三十万大军死了十之八九。

    这场无限接近于全军覆没的惨重伤亡数目,远远的超出了大隋与突厥汗国博弈至今的总和,也难怪薛举说是惨败。

    当然了,隋军这场惨败除了遇上不利的地形、不利的天气之外,关键还在于自身轻敌大意,从高元入侵到大隋不利而还,所用时间还不到一年,这里面就存在战前准备不足、仓促出兵、轻敌大意、知己不知彼等等问题。

    而当时,刚好是步迦可汗和都蓝可汗一决草原霸主的关键时刻,大隋王朝正在和突厥汗国进行着一场声势浩大的争霸战争,所以杨坚为了避免两线作战的不利局面,只好同意了高句丽的求和,将全部力量放在突厥这一边。

    杨集向李大亮问道:“那你呢?你认为东/突厥是大隋最大威胁的理由是什么?”

    “公子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李大亮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分析道:“我的看法主要是来自大隋与东/突厥的边界线太长,东/突厥全民皆骑、来去如风,我们可以对付集结在一起突厥大军,却无法解决他们多不胜数的小股游骑,没日没夜的骚扰就像是疲军之计一般,让我们防不胜防、攻无可攻,实在太可恶了。不过相对于可以缩到乌龟壳里的高句丽,东/突厥确实容易对付一些。”

    “话不能这么说!”杨集摇头道:“任何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敌人也不是一成一变的,比如说突厥汗国一直与我大隋打,可是今天的东/突厥、西突厥却争相称臣;而我大隋出于战略需要,也认下了这个‘臣子’,并怂恿他们打仗,但是他们强大以后,照样成为大隋强敌。所以在看待问题、看待强敌的时候,要结合周边异族的制度、军力、财富、人口等因素来审时定势,不能片面的一概而论。”

    他话音刚落,远方忽然传来一阵阵雄浑的号角声,只见一队骑兵从前飞驰而来,杨集一眼就认出了旗帜上了“秦州刺史元”五个字。

    这支军队停在一箭之外,为首校尉单骑上前,拱手施礼道:“请问卫王何在?”

    杨集道:“我就是!”

    校尉连忙下马行礼,“启禀卫王,卑职乃是秦州校尉元尚武,奉刺史元善之命前来通报,元刺史已在十里外恭候多时,如今正往这边奔来。”

    杨集向远方眺望,果然看到几百名骑兵正向这边滚滚而来,他回头下令:“全军暂停!”

    队伍停在前方两里之遥缓缓停下,十多名士兵簇拥着一名年约五旬的文官继续向前。此人头发灰白、眼角上布满了细微的皱纹,那个活像是矛隼硬嘴一般的鹰钩鼻令人印象深刻,给人一种十分奸诈的感觉。

    此人便是秦州刺史元善,乃是元氏的中坚分子,与元胄、元寿是同辈,他跳下马背便向杨集快步奔来,十分热情、十分激动行礼道:“卫王,卑职等你多时了!”

    这热情劲儿在旁边的人看来,仿佛他和杨集有了几十年的交情,正处于“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之中,可杨集实际上只是在开皇年间的几次元日朝会上见过元善几面,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再加上元家在贺若弼刺杀案中受到牵连,惨遭重创,所以元善的表演不但没有感动杨集,反而让他心中有一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我从秦州过境,还要麻烦元刺史多多关照了。”杨集假惺惺的说道。

    “那是必须的!”元善拍着胸脯说道:“要是少粒米、少文钱,我元善都赔给卫王,不过卫王好不容易过境一次,可得在上邽城住上三五天。”

    杨集拱了拱手,冠冕堂皇的说道:“我也想白吃白喝几天,只可惜公务紧急、刻不容缓,以后有的是麻烦元刺史的机会。”

    “卫王着实是我辈楷模。”元善竖指而赞,指着远处搭起的帐篷,笑着邀请:“要不,咱们去喝一两杯。”

    “恭敬不如从命了。”杨集无奈,只得跟他走向刚搭起的大帐里,元善的士兵准备得十分充分,不仅搭起了帐篷,里面还铺了地毯,中间那小桌子摆满酒菜。

    “卫王请坐!”元善热情地邀请杨集坐下,又给他满了一杯葡萄酒:“请!”

    “请!”

    两人连喝三两杯,元善郑重的说道:“卫王带这么粮食钱物,又有众多士兵家眷拖累,定要当心马匪啊!”

    “马贼?”杨集皱眉问道:“这里离京城只隔着一个岐州,哪里来的马贼?”

    元善叹了一口气,苦笑道:“秦州四周山势耸立、丛林密布,自前年起,便出现了一支数千人的马贼,他们以抢劫商旅为生,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我几次镇压,可是他们很快便逃之夭夭、隐入山林,着实令人头痛无比。”

    “是吗?”杨集十分惊讶的问道:“这些马贼是何来路?”

    “其实就是生活在这一带的羌人,当他们放下武器,就是普通的老百姓,让我查无可查。”元善看了杨集一眼,欲言又止的犹豫了一会儿,又补充道:“由于凉州那边执行‘四等人’的政策,他们不敢与卫王为敌,于是纷纷从洮州、成州、渭州跑到了这边,如今具体有多少人,着实是说上不来。”

    杨集点了点头,起身拱手道:“多谢元刺史提醒,今天时辰还早,我就不多留了,以后有机会再聚。”

    杨集刚才把话说死,元善也不好再勉强,也起身说道:“也罢,祝卫王一路顺风,我会派遣一支军队护送你们到渭州边境,若是过境,我也没办法了。”

    “多谢元刺史!”杨集也不推辞。

    。。。。。。。

    不到半个时辰,杨集的队伍便过了秦岭城,之后又绕开不远处的秦州州治上邽城,继续向西边行军。

第212章:主动出击

    连续行军两天,杨集为首的队伍来到了秦州冀城县境,只要再走一天时间,就会进入泗州陇西县。尉迟恭看着一直在前方带路秦州军,终于压抑心中的疑惑了。

    他策马来到杨集身边,拱手一礼,然后说出了心中的怀疑:“公子,请恕我直言,我感到秦州刺史元善不安好心。”

    “何以见得?”杨集笑眯眯的问道。说起这个尉迟恭,绝非是演义中大老粗的形象,这家伙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史上力劝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的人是他、射死李元吉的人是他,逼李渊交出政权的人还是他,他是玄武门之变的真正策划人和实施者,从这方面上说,演义中的程咬金称他尉迟恭为“黑炭头”也没错。

    尉迟恭说道:“在贺若弼一案中,元家不仅损失了许多武器装备,还死了个黄门侍郎元岩,此人乃是元家职务最高的人,元家失去了他,等于塌了半壁江山,对元家现在、未来影响极大。虽说是给贺若弼牵连进去的,可此事毕竟与公子有关,我不信元家没有怨恨公子。然而元善却对公子的热情超乎想像,公子和他的关系,难道超过了他对元家的忠诚了不成?”

    杨集笑着说道:“我和他只有几面之缘,与普普通通的路人差不多,谈不上熟悉。”

    “这就是疑点之一。”尉迟恭指着在前方护卫他们的秦州军,继续说道:“疑点二、元善派来的三千名骑兵看似忠于职守,但行走路线、什么时候休息、在哪里落脚都由他们说了算,与其说是护卫咱们,倒不如监视更为合适。疑点三、吃喝确实是他们准备的,可是过了上邽城以后,却没有人邀请公子进入其他城池休息,虽然说公子管不了秦州,但再怎么说,你也是大隋卫王,他们这样就很不合理了。综合这三个疑点来看,我认为元善的热情是试探、是不想让公子看到上邽城之后的各个城池,只要客客气气的把我们礼送出境,就能掩饰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杨集微微点头,他认为元善想掩饰的东西就是所谓的“马贼”。

    他虽然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可正如他和元善时说的那样,这里隔着京城只有一个岐州,小股马贼或许有,可是几千人的马贼杨集确实不会相信,如果有几千马贼,朝廷绝不会稳如泰山、不动于衷,元善也不敢隐瞒两到三年的时间。

    但是如此明显的谎言,元善为何还要说?真以为杨集连真假都听不出来吗?

    旁边的郝瑗接口道:“秦州不是边州,怎么可能有几千人的马贼团伙?就算是凉州的几个边州也没有这么多马贼,这简直是让人无法相信的不可思议之事。除非是他自己纵兵为匪,并以马贼的名义袭击我们。”

    “不至于吧?”尉迟恭大吃一惊,说道:“他不会以为几千名马贼干得一万多名堂堂正正的百战之师吧?一旦被朝廷知道,他这个刺史还当不当了?他元家承受得了这个代价吗?我觉得他不应该这么鲁莽、愚蠢。”

    宋正本笑了笑,说道:“敬德所言极是,元善不会那么傻,元家也承受不了纵兵为匪的后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另有所图。”

    杨集问道:“宋主薄认为元善图的是什么?”

    “羌人!”宋正本说道:“我认为他是挑拨公子和羌人的关系,期待公子与羌人斗下去。”

    杨集沉吟片刻,又问道:“目的何在?理由又是什么?”

    “羌人主要生活在河湟地区的山区之中,虽然我们用以工代赈、雇佣人力的方式令许多羌人部落卸下心防,并融入各个州县之中,但还有包括党项羌在内的许多顽固不化部落。如果公子与羌人兵戎相见,斗得不可开交,那么河湟地区便安定不下来,这样不仅不利于河湟地区的民生、也不利于大隋与吐谷浑的对峙。到时候,公子就要背负逼反羌人、河湟大乱的后果”

    说到这里,宋正本目光看向杨集,一字一顿的说道:“而且关陇贵族把土地肥沃、牧草丰美的河湟地区视为发展的大方向,若非公子反对土地买卖,并强势的把河湟地区土地分配给灾民,那里早已被关陇贵族圈占了。一旦强硬的公子办事不力,黯然离开凉州,河湟地区的未来就由别人说了算。这是其一!”

    宋正本停顿了一下,等大家消化好“其一”,才继续说道:“其二、关陇贵族、元家要想进军河湟地区,就迈不开渭州陇西李氏,而渭州刺史崔师不但是清河崔氏子弟,还是陇西李氏之婿,若是渭州出现几千人的马贼、若是公子在渭州遇袭,并州把渭州打烂,那么崔师无疑是第一责任人,要是李氏祖宅、李氏子弟在匪患中伤亡惨重,元家为首的元派势力进军渭州、河湟地区将减少一半以上的障碍。”

    “元善的高明之处,就是没有推卸责任,而是把‘马贼’的大本营揽在秦州,但如果没有凉州执行‘四等人’政策,洮州、渭州、成州等地的羌人也不会逃向秦州,他也有能力将之剿灭干净。如此一来,公子的政策就成为马贼出现、壮大的直接原因了;渭州刺史崔师‘放马贼’进入秦州,则是第二责任人;而他元善反倒成了受害人,哪怕到朝廷那里争论,他也可以说是马贼太强大,秦州剿灭不了,最后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主薄一语中的!”郝瑗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总结一般的说道:“元善的短期目的是挤走公子和崔师,顺便借剿匪为名,剪除陇西李氏的一些势力;长远的考虑,无疑是进军河湟地区。”

    杨集皱眉道:“这么说来,马贼袭击我们的战场将会渭州出现了?”

    “正是如此。”宋正本点头道:“只要我们在渭州遇袭,不管最后有没有损失,崔师这个渭州刺史也当不成了,而元善的目的也达到了。总之一句话:凉州治下的河湟地区、渭州越乱,越符合元家、元派,以及关陇贵族的利益,至于死多少人、大隋西北是否大乱,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

    尉迟恭、魏征、凌敬也沉默了,他们之前只是为了生活、为了学习而奔波的普通老百姓,固然知道官场上充满了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但听了杨集和宋正本、郝瑗的对话,才意识到官场斗争的险恶、歹毒之处,竟然如此不计后果、如此没有底线。

    “公子,那我们该怎么办?”尉迟恭沉声问道:“如果有人来袭击我们,我们该如何准备?”

    杨集看了前方的秦州兵一眼,淡淡的说道:“敬德不必担心,这种袭击不过是夜间活跃的野鬼罢了,只要太阳出来,他们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我想会会这帮小鬼。”

    “公子所言极是!”宋正本微微一笑,缓缓的说道:“阴谋的特点在于暗处、在于隐蔽,在力量上的表现方式就是以见不得人的手段让对手陷入泥淖,但若是被对手察觉、并加以利用,那么倒霉的人便是施展阴谋那一方了。我们如今已经猜到‘马贼’与元善有关,也大致猜到他的用心,但他本人到现在尤自不知,这便是我们可以利用之处。”

    “公子和主薄打算怎么做?”一直默不作声的魏征问道。

    杨集悠然道:“我这个凉州刺史、大总管没有管理渭州的权力,如果贸然插手渭州军政,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处于吃力不讨好的窘境。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所以我决定把这些事情告诉崔师,让他来处理即可。”

    众人深以为然。

    “公子、主薄!”魏征拱手道:“我记得敬德方才所说的一番话,不容忽视。”

    杨集看了看尉迟恭一眼,又向魏征问道:“什么话?”

    魏征道:“敬德说‘元善不想让公子看到邽城之后的各个城池,只要客客气气的把我们礼送出境,就能掩饰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而我们所谈内容都是马贼、渭州之类的,却忽略了秦州本身。”

    杨集为之一怔,继而目光一亮:“玄成是说,秦州本身也有问题?”

    “正是如此。”魏征侃侃而谈道:“我们如果只将消息透露给崔师刺史,最终也伤不到元善一分一毫,所以我认为主动出击为妙。虽然公子没有兼管秦州的权力,但公子要是发现秦州有什么异常,并‘无意’发现一些罪证,那么完全可以上报朝廷、上报雍州总管府,然后由朝廷、由雍州大总管杨雄来彻查。”

    “玄成言之有理。”杨集笑着点头,向李大亮吩咐道:“大亮,你带一百名精明侍卫留在秦州,负责调查此事。”

    “喏!”李大亮点了点头,又问道:“公子,但不知从何开始?”

    杨集沉吟半晌,说道:“秦州有六个县,你在每个县安排十名侍卫,让他们从民间开始,一步步的搜罗元善罪证,务必拿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遵命!”李大亮行了一礼,前去安排人手。

第213章:元家在行动

    秦州在执行郡县制时,名叫天水郡,辖上邽、冀城、清水、秦岭、陇城、成纪六县,从秦州中部贯穿而过的渭水将全州一分为二,使渭水两岸形成宽谷与峡谷相间的盆地与河谷阶地,远离渭水流域的南北部,地势开始向上抬升,层层梯田仿佛一道道跳跃的音符,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村庄散布于山峦沟壑之间,便是州治上邽城也受这种地势的影响。

    上邽城位于渭水南岸开阔地带,而后逐渐向南部山区逐渐抬升,城内建筑以高大厚实的土砖房子为主,一扇扇方格木窗贴着剪纸窗花,与窑洞有很多相似之处,处处彰显出黄土高原特有的乡土气息。不过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赶着牛羊牵着骆驼的商贾、小商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还是令上邽城充满了蓬勃生机的活力。

    秦州是元氏固有的势力范围之一,刺史府的建筑风格自然与城中建筑迥然不同,元善先在秦州当了三年长史,接着又去北方的泾州当了三年长史,然后通过元派的强大影响力将前任刺史挤走,使元善如愿的调回秦州当刺史,他做满一届刺史以后,又主动降为长史,再干满了三年,又升为刺史,如此反反复复的操作,使他始终得以在秦州履职。在这漫长的时间之内,刺史府也被他扩建成城堡一般,虽然前宅保留了刺史府的风貌,可是后宅却不断向北方扩建。

    刺史府后宅大院连房洞户、柱壁雕镂、窗牖雅致,美女男童充斥其间,整天歌舞不断、昼夜无歇,简直就是一处人间天堂。可是身在前院的人根本想像不到一道高大厚重的围墙之后、茂密丛林之中别有洞天。

    此刻的后宅东跨院内,一株株色彩斑斓的翠绿、火红、金黄名贵花木的叶子、花瓣随风飘于阁上、洒于栏上、浮于水上。

    一个有着青黑色飞檐的楼阁之内,一座镶玉瑗落地紫檀插屏座落在主人座位之后,温润古朴、沁色天然,显见是极为昂贵之物。坐于屏前几后那位中年男子就是本宅之主、秦州刺史元善了。

    主位下方两侧摆放了案几,坐席上都是姿色殊丽的美貌佳人。元善身边两侧各有一名美女服侍着,左边那名花容月貌的侍女酥胸半露,充满了妩媚明丽的媚惑之气,此女名叫文竹,乃是元善众多姬妾中最受宠的人。

    右边的美人儿名叫萧剑,她的着装十分含蓄、淡雅,冰肌雪肤未露半分,眉心点了一朵嫣红的梅花,乌黑亮泽发髻除了一根翠绿凤头簪头,再无其他装饰,白嫩的俏脸虽然脂粉未施,却显得晶莹嫩白、清丽绝俗。然而颌下凸起的喉结,证明这个“美女”实为身穿女装的男子,此乃元善畜养多年的男宠。

    元善穿着一袭月白交领罗衫,多年的养尊处优生活使他充满了上位者的贵气,遗憾的是那个鹰钩鼻令他多了几分奸诈之气。

    说起来,秦州上下对于元善并没有什么恶感,这位反反复复在长史、刺史之间转换的元使君,虽然没有什么过人的政绩,但是他一直按步就班的做事,倒也能让秦州缓慢的发展,这么多年以来,他也在农闲之时修了许多利民便民的道路、水渠,难得的是他除了该收的赋税以外,从来没有巧立名目的祸害地方,也没有立过一条苛捐杂税的规定。

    不是他爱惜百姓和体恤民力、也不是他清正廉洁,而是他知道老百姓身上没有什么油水可榨、瞧不上那点蝇头小利,他的胆大比其他的贪官污吏还要大,只因他贪的是朝廷之财。

    这位一直在秦州当官的元使君在第一任刺史的头一年,正好赶上秦州大旱。那年的旱情其实并不严重,但是秦州薄弱的底子还是让大部分百姓饥寒交迫。

    于是作为一方刺史的元善理所当然的上表请求朝廷赈济灾民,他的奏疏文采斐然,将秦州并不严重的旱灾渲染成赤地千里、易子相食的凄惨景象。

    其实这也是很多地方官员惯用的伎俩,一些在远离朝堂中枢、穷山恶水之地当官的官员,在地方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只要有机会向朝廷索要钱粮的机会,便无灾报有灾、小灾报大灾,最后有一半落到实处,已经算是相当清廉了。

    另外,地方官员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向朝廷申报工程建设,一旦朝廷批准下来,他们在建设之时只供民夫吃喝即可,其余钱财尽皆收入囊中;当朝廷派官员前来验收工程时,只要看到工程如期完成、质量也不错,而且又没有闹出什么人命,于是理所当然的通过了;就算验收官员认真详查,但他们面对的“民夫”,永远是地方官员安排好的托儿,如此一来,朝廷哪里知道施工的过程?

    元善也是这么做的,他在旱灾那年写的奏疏到了朝廷之后,杨坚二话不说便拨付大笔钱粮赈济灾民。当时杨坚正忙着对付突厥汗国、急着治理南陈大地,哪有精力关注秦州灾情?况且秦州离关中那么近,他做梦也想不到元善胆敢在眼皮底下搞鬼。

    结果元善只是象征性地发了一点赈米,大部分赈灾物资都被他贪墨了。

    元善尝到甜头以后,第二年没有灾害也照报不误,不知朝廷已经免去他们赋税的百姓继续上交赋税,这样一来,百姓缴纳给朝廷的赋被元善截留了、朝廷拨下的赈灾钱粮也被他截留了。

    他上贪朝廷、下贪地方,一时间肥得流油。

    秦州本来就是元家固有的势力范围,地方官员原本慑于国法,不敢贪墨什么。可是一见刺史带头贪墨、胆子比天狗还大,他们又还怕什么?

    固然有些官员想保持廉洁,但谁家没有三灾五难、谁家没有贪财之辈?只要他们有个亲人收了一点好处,那便元善最有利的把柄,使官员们想回头都难了。

    元善也知道要维持这种局面,必须使手下都同流合污,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吃独食。一时间,整个秦州地方的官员全都成了贪污大网中的一分子,即便有些有良知的官员想要洁身自好,最终也不得不向贪官屈服。

    旁人都贪你不贪,谁与你共事?谁与你当朋友?而且升迁提拔全凭上司的考语和推荐,皇帝哪认得你一个基层官员?谁想独善其身,就会遭到从上到下的排挤与非难。最终,秦州官员相互庇护,处于无官不贪的局面,要是没有强有力的外来力量,根本就戳穿不了这个巨大的黑幕。

    御史们倒是依照规矩每年巡视秦州,可秦州上下串通一气,再加上这元善以前把杨勇、现在把元派推出来做挡箭牌,因此这骇人听闻的贪腐大案,竟然近十年都没有人发现。

    此之以外,元善还与元家、秦州官员把秦州官粮倒卖给了吐谷浑;这一点,则是通过同样盗卖官粮、军粮的前任洮州刺史张峻;只不过元善比较幸运的是,他有强大家族、有强大的势力网络为后盾,所以当朝廷彻查全国官仓之时,元氏借助独孤家的粮食、粮船,及时帮他把这个巨大的窟窿填补干净,而张峻远在洮州,又没有大势力帮助,于是就轰然坍塌了。

    “哈哈哈哈……”元善欣赏着曼妙的歌舞,忽然放声大笑。

    他以为风声已过,半个月又把今年收上来的十万石赋税,交给了元家商队处理,其中三万石粮款落入了他的腰包、三万石粮款由元家获得,剩下四成由秦州官员瓜分了。今天的秦州又是个好年景,等到秋粮送来,那又是一笔巨资,怎么不令元善欣喜若狂?

    然而杨集那个煞星、灾星从秦州过境,着实是令元善坐立不安、寝食难安了几天,好在那灾星过城而不入、被他礼送出境了,若是他真的在上邽城逗留几天,恐怕真要露出蛛丝马迹。

    元善忧心已去,此时又喝得兴起,他兴冲冲的站起身来,文竹和箫剑见他摇摇晃晃的,连忙起身搀扶。元善揽着两个小美人的纤纤小蛮腰,神采飞扬的说道:“老夫这几天公务繁忙,冷落了两位美人儿,如今好不容易闲下来,今天咱们就以天为被、以地作床,好好快活一番。”

    文竹和箫剑相顾一眼,娇颜泛红。这个元善既好美女又喜男风,有时候玩到极处,还要让他的男宠与宠妾当面淫乐、鬼混,以助他的“兴致”和“雅兴”;更甚之时,他服食大量五石散后,然后夹在男宠和宠妾中间,既当男人、又当女人,并且美其名曰:“此乃名士风骨、狂士风采,不能让先贤独享美名。”

    陪坐于下面两侧的男女美人儿纷纷起身,正要铺下地毯供元善大玩特玩之时,一名徐娘半老、风韵尤存女管事顶着两个半露的肉球快步而来,她对元善附耳低语了几句,元善顿时为之一怔。

    女管事以媚如骨髓的声音,娇嗲的说道:“阿郎,元敏公子来了,他正在内书房等候,您看……”

    元善松开两个美人儿,毫不犹豫的说道:“你们自己玩,我去看看就来!”

    元敏是元寿的儿子、元善的族侄,年纪小、辈分低,可是元胄和元寿不仅当家主继承人来陪养他,还准备将他们推上武川盟盟主之位,元善岂能、岂敢怠慢?

    更何况元善之所以有惊无险的度过难关,全靠元敏奔走活动,故而元敏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于公于私,元善在他面前都要低人一等。

    元善匆匆喝了碗冰镇醒酒汤,又漱了口、擦了一把脸,自后院秘密通道走向了内书房。

    默默等候的元敏见他来了,立即起身,抱拳行礼:“小侄见过叔父。”

    “贤侄免礼。”元善想到元敏毫无征兆的到来,也没有多做寒暄,坐下以后便直接就问道:“贤侄忽然来秦州,莫非家族有什么大事需要我来做?”

    “有!”元敏点了点头,神采飞扬的说道:“好教叔父得知,独孤顺、窦威已经决定将盟主之位让与我元氏。”

    元善大喜过望,双掌重重一击,激动的说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确实是好事。”元敏点了点头,沉声道:“不过他们也开出了一个我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什么条件?”元善虽然贪婪,可却异常精明,他几乎不用猜就知道这个条件与自己有关,否则元敏也不会忽然到来。

    “就是让我元氏在近期,做出一件令关陇贵族各大豪门信服的大事。”元敏深深的注视着元善,缓缓的说道:“叔父几天前不是要在渭州给杨集、给崔师、给李氏一个深刻教训么?家主决定动用秦州一切力量做好这件事。”

    “……”元善听得目瞪口呆,他听说杨集从秦州经过的消息以后,确实是准备在渭州给杨集一个教训,只不过他的目的不是杨集,而是陷害渭州刺史崔师。只要渭州出现了空缺,那么家族也可以争取这个刺史之职,到时候,就能把生意做到党项羌那边,以普普通通的粮食换取党项羌手中价值极高的药材、兽皮、兽骨、美玉、金银。万万想不到自己的计划到了家主手中以后,竟然变成了对付杨集。不过作为视家族利益高于一切的元家子弟,元善还是决定听从家主的安排,凝声问道:“但不知家主和贤侄准备做?我这里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元敏听了元善的表态,顿时满意一笑,阴森森的说道:“其实也没有叔父所想的这么严重,家主只不过是准备把‘马贼’数目扩大到极致而已。不管结果如何,都要留下一些与党项羌联系得上的蛛丝马迹,这样就能把朝廷的注意力引到党项羌身上,从而加深朝廷和党项羌之间的矛盾、仇恨,只要两边杀红了眼,河湟地区必然乱成一锅粥。洮州、河州、兰州、廓州、鄯州等州官员为国为民、忠于职守,在大乱中宁死不屈、因公殉职很合理,草芥一般的刁民死在羌人屠刀之下也很合理;关陇贵族各大豪门皆是军武之家,以军武世家子弟坐镇战火连天的河湟地区,一样很合理,叔父觉得呢?”

    “一切都很合理!”元善哈哈大笑,他明白元敏的意思了,就是用党项羌的名义搅乱河湟地区,以凶残的杀戮吓跑迁移过来的普通百姓、以暗杀的方式清除河湟地区的官员,制造大量空缺职务给关陇贵族分配、制造大量无主之地给关陇贵族侵占,这样一来,元家就为关陇贵族立下巨大的功劳了,获得权力、利益的各大豪门都要承元家的人情。

    元敏笑道:“既然叔父也觉得合理,那我们抓紧时间准备吧。”

    “好、好、好!”元善笑容可掬的点着头,问道:“贤侄准备亲自指挥这次行动吗?”

    “不不不!”元敏摇了摇头,冷漠的说道:“我们元家承受不起失败和暴露的后果,所以我们叔侄都不能出面。最好还是让‘马贼’们出面。”

    元善恍然大悟,翘起大拇指道:“还是贤侄考虑周全。”

    元敏沉吟半晌,问道:“叔父,我想去会一会党项首领拓跋宁丛,您这里有没有认识他的心腹死士?”

    元善迟疑道:“我儿元朗负责与党项羌交易事宜,与拓跋宁丛最宠爱的幼子拓跋伏虎结拜为兄弟,两人是刎颈之交。”

    关陇门阀崛起于北魏六镇的武川镇,事实上在此之前,各家便各领风骚一时,彼此之间攻伐协作、状况不一。诸如独孤部、贺兰部皆是匈奴一部,代表了漠北势力与利益,而关陇之核心拓跋部却是辽东鲜卑人,大家根基不同、血脉不同、利益自然也不同,只不过时势造英雄,大家一起崛起于北魏六镇,之后利益一致,故而联结至今。

    但是作为北魏和西魏皇族,并更姓为“元”的元氏,自然继承了拓跋氏利益和使命,一旦他们以大明其白的复国为己任,自身利益难免和其它关陇门阀相悖。元家为了壮大自身实力、也为了平衡关陇贵族各大门阀,便努力在关陇贵族之外寻找盟友。

    党项族两部分别以拓跋宁丛、拓跋赤辞为首,元善便让次子元朗与拓跋宁丛之子拓跋伏虎扯起了“同为北魏拓跋氏皇族,同为一家人”之类的关系,然后与拓跋伏虎结拜,其目不仅仅只是为了生意,而且还是为元氏拉拢一个强大的外部力量。

    “朗弟立了大功矣!”元敏喜不自胜,眉开眼笑的说道:“叔父,您让朗弟陪我去党项羌走一遭。”

    “这……”元善看了元敏一眼,犹豫不绝的说道:“党项羌不是什么善类,而贤侄是我元家未来之主,岂能冒这危险?”

    “叔父多虑了!”元敏笑了笑,毫不在意的说道:“古人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元家大业,小侄走这一趟又有何妨?如果连党项羌都不敢去,日后又如何带领元家走向辉煌?再说了,有朗弟的关系在,又哪有什么危险?”

    元善想了一会儿,点头道:“也罢!我给你们兄弟备上一份厚礼,这样也好面见拓跋宁丛。”

    “有劳叔父了。”

    “无妨。”

第214章:分兵取证

    上邽县本来还有些泛青的春小麦,经过连续烈日的连续暴晒,开始慢慢变黄了,大风一吹,层层叠叠的麦浪哗啦啦作响,一棵果沉重的麦穗不断随风弯腰点头。

    麦子虽然还没有完全熟透,可是农夫不会等麦子完全成熟才收割,只因收了这一茬之后,他们还要抓紧时间再种一回庄稼,以保田地可以再收一次。

    在一片片麦田之上,到处可以见到冒着烈日抢收的百姓,麦田中的男女老少都弯着腰,用手锋利的镰刀沿着前方的麦浪一路收割过去。

    还有一些半大的孩子跟在大人的后面,他们用备后的绳索把大人割好的麦子捆扎得整整齐齐、结结实实,然后大汗淋漓的搬到停在田边的平板车上,这些孩子生怕熟透的麦粒掉落在地,在搬动之时,都小心翼翼的。

    当田边的一辆辆牛车、马车装满麦子垛子,便嘎吱嘎吱地行走在辙印深深的黄泥路上,驶向了远处的村庄,而赶车的汉子拿着鞭子跟着车走,他们一边走、一边还以高亢的声音唱着欢快的民歌。

    村前宽阔的晒谷坪,经过百姓们长年累月的夯打,早就平整如镜,收割好的庄稼垛子都摆在坪子之上,麦穗和豆荚都被烈日晒得焦脆,十几名手执梿枷的汉子分成两排,面对面地拍打、纵横移动;双方将梿枷举落整齐一致、你上我下、彼起此落,噼噼啪啪的节奏仿佛是一曲最动听的音乐。

    还有人赶着牛马,拖动着圆溜溜的大石棒在满地庄稼上来回地碾压,麦粒和豆子就在梿枷拍打、石棒碾压中纷纷脱落,等把这些踩烂的粟秸豆杆拣开,地面上便是人们辛辛苦苦得来的粮食。

    晒谷坪旁边的树荫下歇着十几衣衣色各异的汉子,正有说有笑的看着打谷子、簸箕除尘,从衣饰上看,他们显然这都不是本村之人。

    为首的青年正是奉命调查元善的李大亮,他准备从民间开始,决心不与任何一名地方官员打交道,先暗中打擦一番,以免秦州上下包庇、相互遮掩,因此带着十名王府侍卫,以关中商人身份回到了上邽县。

    他虽然仍旧只是卫王府的私人幕僚,可毕竟是和杨集一起长大的人,接触到的都是中枢之事,他的起步点、眼界眼光、所知之事远远超过白丁一般的尉迟恭、魏征、凌敬,况且他已经跟着杨集在凉州混了一两年时间,是以他虽不在官场,却深知官场的许多门道。

    当然最重要的是杨坚为了让杨集尽快成熟起来、尽快成为一名合格的封疆大吏,不间断的把一些重大的案件的副本送给杨集学习,让他知道地方贪官的惯用伎俩,李大亮等人有了这些案例参考,不仅对贪官污吏五花八门的作案方式知之甚详,而且学到不少对付贪官污吏的本事。

    李大亮知道贪官在地方的惯用伎俩是巧立名目增加苛捐杂税,夺百姓财富为己用,这一点,很容易从民间查到,如果怨声载道,那么地方官员绝对有问题;高级一点的贪官要聪明得多,他们一般不会压榨苦哈哈的老百姓,而是以不法手段挪用朝廷下拨的救济钱粮、贪污工程钱粮、盗取官家之财。

    他曾经看过一个案件,就是上一任兰州刺史、长史、司马因为在粮食上做手脚,从而锒铛入狱的。他们不仅高抬粮、削弱官钱购买力,还在谷米之中加入大量糠麸,用温水搅拌泡胀之后,再以上等好米出售。

    这等大案实非一两个人可以操作,一般都是相关官吏和牙侩、粮商共同完成,简而言之就是官商勾结。

    而萧瑀等人在凉州惩的贪官污吏,多是盗取朝廷之财、贪救济钱粮,更恶劣的是朝廷明明减免百姓赋税了,可是有些地方官员照收不误,而这些收上来的赋税,理所当然为贪官所得。

    手中有这么多案件为依据,李大亮相信秦州如果真有问题,他一样可以抓到真凭实据。

    李大亮此时正和一名老者站在树下对话,此老名叫张路,是本村村正,他笑吟吟的对张路说道:“张村正,你们今年算不算是丰收之年呢?”

    “自然是丰年了!”张路呲着一口黄牙,眉开眼笑的说道:“这些年风调雨顺,收成是一年比一年好,日子越过越有滋味了。”

    李大亮笑着问道:“你们今年的租子,是从这批粮食上交吗?”

    “不是的!”张路摇了摇头,说道:“上缴官府的租子是小米和黍子、稻子,麦子和豆子是不收的。麦子是我们自己吃的食物,豆子是用来卖钱。”

    这时节的北方主要种植小米、黍子、麦子,有些水源充足的地方也种植了水稻,而麦子虽然是干旱作物,但灌溉条件却比小米、黍子高,再加上面粉加工落后,所有普通人家是把麦子煮熟后食用,口感虽然不佳,却也能够填饱肚子。

    富贵人家的子女在守孝期间吃粗糙麦饭,是对先人最虔诚的哀悼;如果有人自己吃米饭,而把麦饭给长辈吃,则是遭人唾弃的不孝之举。因为这麦饭难吃,所以官府的赋税仍以小米黍子、稻子为主,麦子只能是农民百姓自己吃。

    李大亮问道:“你们每年都要交租子吗?有没有遇到减免租子之年?”

    “租子自然每年都交。”张路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又回答了李大亮的第二个问题:“我今年五十六岁了,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减免租子之年。”

    李大亮顿时笑了起来,随口又问道:“哦,你们有多少亩地,一年要缴纳租子是多少啊?”

    张路为人纯朴,没有什么心机,又见这个外乡人十分客气、有礼,自然是有问必答。

    李大亮从这个村庄了解了历年以来的收成和交租情况,就带着属下离开了,之后又访问了另外三个村子,得到的信息毫无二致。

    他和杨集分开之后,也是兵分六路,另外五路也是如此调查,当他连续问了这四个村子,便已确信秦州存在巨大的黑幕。

    别的不说,秦州上下吃朝廷免税钱粮是在所难免的了,只因大隋建国以来,杨坚对全天下免税过几回:一次是代周建隋那年,他将整个北方赋税都免了;第二次是杨坚听说杨爽火烧突厥圣山之后,大喜之下,免除了开皇七年的赋税;第三次大规模免税是开皇十年,由于杨广在开皇九年灭了南陈,成功的结束纷乱近四百年的魏晋南北朝时期,使大隋王朝正式一统,所以等杨广班师回朝时,杨坚在朱雀门完成献俘仪式之后,当众宣布免除第二年,也就是开皇十年的赋税,这次大规模免税,是面向全天下。

    最近的一次,就是今年。

    杨集灭了步迦可汗以后,使盛极一时的突厥汗国分崩离析,当凯旋之师在朱雀门结束了献俘仪式之后,杨坚龙颜大悦,又在城楼上宣布免除今年赋税,而面对的群体,仍旧也是全国百姓。

    然而秦州这四个村子的百姓,竟然异口同声的说:官府从来没有免税,他们每年都要如期上交租子,这么一说,问题就出现了。

    路上,被杨集打发过来当副手的朱粲兴冲冲地说道:“李参军,这四个村子连年丰收、百姓年年如数纳税,哪怕全国减免的今年也要交;这批赋税明显要被贪官污吏如数吃掉,咱们可是挖到大蛀虫了啊!要不要立即向公子汇报?”

    “还不是时候!”李大亮心中也是十分激动,不过他考虑问题远比朱粲全面,他说道:“这四个村子都是上邽县,如果调查下来,元善完全可以将责任推卸给了州治佐官、县官,自然却能置身事外,哪怕朝廷问责下来,顶多也只是渎职之罪,所以我们还要等到另外五个县的消息。”

    朱粲不解的说道:“上邽县就是秦州州治所在,这是发生在元善眼皮底下之事,难道我们收集到的信息还不能弄死他?”

    “如果元善小户人家出身,确实是足够了,但他不但是关陇贵族中的元家子弟,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元派。”李大亮目光之中闪过一抹冷厉之色,沉声道:“仅凭我们这一点罪证,这个庞大群体,完全有办法可以帮元善开脱,顶多挪个地方,或许沉寂几年,之后又通过人脉关系上来,到那时,元善必将是公子一大强敌。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搜罗更多让他下地狱的罪证。”

    在几千年来形成的重集体、轻个人的政治背景下,哪怕再了不起的人物、哪怕这个人权倾一时,也早晚要被恶狠一般的群集啃成一具白骨,如果以为自己抱紧皇帝大腿就能无敌于天下,那么早晚要玩完。

    李大亮的父亲李充就是这典型的例子,李充以前带兵在河北、马邑击溃突厥军,又多次跟随卫昭王杨爽北伐突厥,重挫沙钵略可汗,位至上柱国、朔州总管,册封武阳郡公,他在朔州坐镇期间,突厥不敢靠近并州百里;可是当杨爽病逝以后,李充也失去了最强大的靠山,立即有人诬陷他谋反,李充返京自辩未果,惨遭罢免,最终在忧恨中去世。还有刘方,当初也是在北方坐镇,可他也是因为杨爽的病逝而黯然谢幕,要不是杨素怜惜他的才华,推荐他去交州坐镇,恐怕这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

    不管是李充、刘方,还是张定和,都是因为跟着杨爽立下盖世奇功;然而北方素来是关陇贵族的天下,他们盖世功绩、赫赫威名,全都取代了关陇贵族将领;当他们失去了杨爽庇护之后,关陇贵族立即动用强大的人脉关系,联合绞杀身在北方的卫王系、分食卫王系打下的“江山”,抢占卫王系的职位,并利用权力之便,占领了北方、东北方的贸易。

    得益于父亲、卫王系的惨痛教训,李大亮对关陇贵族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再加上杨集这个卫王系新一代首领已经与关陇贵族决裂到底了,作为下属的李大亮目标自然也会跟着杨集一干到底。如今好不容易拿到了元善罪证,自然不想打草惊蛇、草草了事,而是准备搜集到更多足以让元善死亡的罪证。

    如果元派死了一个刺史级别的人物、如果失去了长期掌控的秦州,固然算不上是伤筋动骨,却也是一个沉重打击。

    朱粲受限于出身、受限于眼界和阅历,自然不如李大亮想得这么多、看得这么远。这也是普通人家子弟和官宦子弟,最大的区别之处。

    “李参军,那我们现在去哪?去城内等候其他分队吗?”朱粲问道。

    “上邽城是元善的地盘,恐怕全城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你派一名兄弟去通知城内小分队,并提醒他们:他们的使命是居中联络,而不是打探消息,千万不要傻乎乎的到处打听消息,只须在客栈中静候其他分队便是。”李大亮抬头看了看天色,微微一笑道:“我们立刻动身去天水镇。只因渭水和籍水在天水镇交汇,那也是秦州境内最大商贸码头,如果元善打算把这些收上来的不法税粮贩卖,就离不开这个码头。”

    “喏!”朱粲唤来一名侍卫,交待他几句,那名侍卫便脱离队伍,向上邽城奔去。

    “走吧!”李大亮笑了笑,说道:“但愿城内的朱雀卫也有收获。”

    。。。。。。。。。

    同一时刻,张出尘、柳如眉、慕容弦月和七个大头兵也已乔装进入上邽城。

    朱雀卫是以她们这些来自杨素府中的十名武婢为主,虽然她们自己培养的武婢尚未成才,可是王府死士之中本来就有女死士,独孤敏暗中观察她们至今,确定她们可信可靠,再加上她们的家人都在王府的势力范围之内,于是把一百名女死士分到朱雀卫之内,终于使朱雀卫告别了只有首领的尴尬。

    柳如眉虽然已经是杨集的小妾了,可是她在朱雀卫的地位还是一个副统领,杨集不是没考虑过将她脱离出来,可她认为自己一旦脱离了朱雀卫,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了,除了陪杨集睡觉之外,什么价值都没有了,所以她决定继续当这个副统领。

    杨集也不想自己的女人因为他而失去自我、失去个性,况且她那一手精湛的化妆术,能够使朱雀卫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于是便同意了她的坚持。

    她们这一次的任务是辅助李大亮为首的玄武卫,也算是朱雀卫成立以来的第一次正式行动,三大首领十分重视这个机会,她们商议一番,便决定一起过来,以免遇到什么突发变故之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感谢书友‘他乡人不坠青云之志’打赏。

    求订阅、月票、推荐票、收藏。

第215章:浮出水面

    张出尘、柳如眉、慕容弦月等人以前在杨素府的时候,只是最底层的杀人工具,每当上级有命令下来,她们照做即可,完成有赏、完不成则被处罚;她们为了避免受罚、避免死在做任务途中,所以在没有任务之际,多半是努力学好各种本事。至于每个任务的深层用意、所杀之人是否就该死,她们既不知道、也不在她们考虑的范围之内。

    当她们到了王府、并且被杨集任命为朱雀卫首领之后,不仅适应了新角色,也慢慢具备了独立的灵魂和思想;每当她们遇到事情之时,终于学会用脑子去思考问题、用办法去解决问题。

    将近的两年的时间内,她们与一大堆精英人才接触,这些杰出俊才所说的话,令她们深受启发,每个人的思想和观念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时至今日,已经成为王府幕僚团队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除了近身侍卫这一重身份,还负责接收王府各地分支发给杨集的情报,然后再利用飞禽把杨集的命令发往其他地方。

    她们的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秦州官仓。

    到了晚上之时,就悄悄的潜到了官仓附近,等乌云遮挡了高悬的明月,飞也似的冲到高墙之下,然后借助飞爪、绳索等攀登工具,如狸猫一般越过高高的围墙,轻盈无声进入了仓城之内。

    秦州仓有粮仓两百座、粮窑三十口,也是陇西地区一个大型粮储所在。

    粮窑是口大底小的圆缸形,口径十丈、深三丈。粮仓夯土为墙的的圆锥形,仓顶建有连接粮仓的通风楼,而人字型屋脊上铺了十分密集的绿瓦,内部是十分牢靠的四梁八柱,大梁和立柱连接处没有一钉一铆,柱子和方条全是用阴阳卯连接起来,只要没有遇到大水、大火,几乎没有坍塌腐朽的可能。

    飞爪稳稳的勾住屋脊,这只小队便如便灵猴般攀附到楼顶之上,只是下面黑漆漆的,谁也不知情况如何,先由胆大心细、武艺高强的慕容弦月坠绳而下,她慢慢的下行一丈有余,便踩到了粮堆,她心中一宽,低声说道:“下来吧,只有一丈左右的高度。”

    张出尘和柳如眉等人听到她这么一说,稍微判断了一下高矮方位,便纷纷纵身而下,一名朱雀卫取出火折子吹燃,又从背囊里取出一支牛油大蜡点燃,另一人打开白缣制成的灯罩,将大蜡罩于其下,黑漆漆的粮仓顿时变得明亮了起来。慕容弦月四下看了一看,低声道:“粮食漫过规定的线条,看样子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柳如眉捧起一把小米,任其从指缝中撒落开来,也说道:“这里的谷物粒粒饱满,既没有糠麸、瘪谷,也没掺杂杂草和沙砾。”

    张出尘看着满满当当的粮食,沉吟道:“秦州仓去年是被公子搬空了的,时至今日,也不过半年而已,如果只有这个粮仓储满粮食,那么就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每个粮仓都储满粮食,那问题就出来了。毕竟秦州只有六个县的人口,他们上缴的租子不可能在不到一年时间填满秦州仓。”

    柳如眉听了这番话,说道:“或许是这一幢没问题,我们查查其他粮仓好了。”

    张出尘点了点头,说道:“大家分头行事,每个人就近查看五幢,再来这里汇合。”

    说完便一拉绳索,灵活之极的攀援而上,一闪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其他人也纷纷行动。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从人纷纷返回,得出的结果是几乎都是满的,只有两名朱雀卫遇到了空仓,但是这又合情合理,击破了张出尘“每仓都满就有问题”的推论

    慕容弦月疑惑的问道:“莫非元善是个清官?”

    “我看他不像什么忠贞之士。”柳如眉晒然道:“别人是拼命往京城爬,他倒好。为了留在秦州,竟然反复反复当长史、刺史。”

    慕容弦月皱眉道:“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秦州有着让他舍不得离开的大利益。”柳如眉缓缓的分析道:“秦州只是一个下州,本身并不富庶,若是他贪墨,也只能贪官家钱粮。”

    “经如眉姐这么一说,我也认为必有蹊跷。”张出尘思量片刻,说道:“每年都有司农寺和御史台的官员查验各地粮仓,如果让人一眼就看出储粮不足,元善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了,我们就人这幢粮仓查起。”

    柳如眉苦笑道:“这么多粮食,我们怎么查?”

    张出尘指着插在粮堆上的铲子,说道:“用最笨的办法,就是往下翻。”

    柳如眉眼睛一亮,欣然道:“这个法子不错,贪官污吏都很聪明,有时候用最笨的办法来对付聪明人,反而一击即中。我们不是怀疑元善在粮食上做手脚吗?那就一仓仓的翻看,总能叫他无所遁形。”

    众人说干就干,拿起铲子就把粮食往四周刨去,也是粮仓够大,不然松散的粮食颗粒随时会滑落回原处,让她们做无用功。

    众人掘了近一丈深时,张出尘大感失望,正想让大家罢子时,慕容弦月狠狠一铲子朝下捅去,只听“咚”的一声响,似乎是碰到了楼板的声音。

    众人动作为之一顿,相互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加快了动作,片刻功夫便让她们清理出了楼板一般的地面,继续往四周扒开时,发现粮食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木桶”,木桶四周都有粮食,张出尘调转铲子,用手柄往下敲击,只听到“咚咚”作响,她沉声道:“下面是空的。”

    柳如眉叹服道:“这些贪官为了盗取朝廷官粮,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这种办法竟然都让他们想出来了。”

    张出尘说道:“能够在官仓中做出这样的手脚、做出这么大的工程,足以说明他们贪墨官粮已非一日两日,参与的人也不是一两人,否则他们如何能在仓中大兴土木,而不被其他人发现?如今看来,秦州州官、上邽县县官和仓官都参与了!”

    慕容弦月疑惑道:“他们可以在粮仓内、帐目上做手脚,但是司农寺和御史台官员户每年也查不出什么名堂,难道都被元善收买了不成?”

    柳如眉看了看四周的高度,说道:“当初全国清查官粮时,公子问萧刑曹是怎么查的,萧刑曹说查粮时,用几尺长的凹凸不平的杉木棒插进粮堆之中,如此过了一刻左右,再取出来看。杉木质软、吸水强,着色之后不易脱落,抽出来时,如果那杉木棒颜色变黄,说明粮食有水;如果变绿,说明粮食已经发霉;如果槽子里带上来的粮食有杂物、沙子,则说明粮食以次充好。而这空心‘木桶’距离顶部、仓壁至少有六七尺,上面有粮、四周也有粮,短短的杉木棒子又如何验得出来?”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慕容弦月问道:“其他粮仓应该也是如此,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张出尘笑着说道:“有此一仓,足以成为扳倒元善的铁证!咱们只要把秦州仓所存在的问题、元善所做的手脚上报给公子即可。如果翻动过多,被人察觉反而不美。”

    众人办了一件大事,心中异常兴奋,将粮食盖回大木桶,便又趁着夜色悄悄离开,奔向玄武卫的集结点。

    。。。。。。。。。。。

    同一时刻的渭州州治襄武城晚风习习、凉意袭人。襄武城位于渭水南岸,城池南部又是并驾齐驱、于陇西县汇入渭水的障水,两条河水夹着的襄武县近半是丘陵,丘陵处处浓荫如盖、河流遍布,使襄武县即便在最热时节也不会酷热难耐,故而渭州刺史崔师哪怕放下挡蚊虫的纱窗,房内也不会闷热。

    崔师是清河崔氏子弟,长得眉清目秀、气度不凡,他发挽道髻、束以布带,发带被微风徐徐吹起、复又落下,显得异常飘逸。

    然而这个出自书香门第的崔刺史,此时看的书籍却是曹操注释的《孙子兵法》,在桌案之上还摆着一套《太公六韬》、一套《吴子》、一套《尉缭子》,关键是他还看得津津有味、沉浸其中,完全不是过囫囵吞枣、草草了事。

    其实崔师也不算是书香门第中的异类,原因是大隋王朝重武轻文,世人对保家卫国、立下赫赫功勋的武将推崇备至,出将入相的武将比比皆是,而以纯粹文臣身份入相者,只有苏威一个人,但是苏威在北周时期,也是上过战场的车骑大将军,大隋建国以后,他也出了许多炮制突厥的馊主意,所以他在大隋虽未带过兵,可是谁也不敢忽略他在军事上的成就。

    大隋国势、国情如此,促使在北朝统一之战中吃过大亏的山东士族痛定思痛,战后纷纷挖掘有学武天赋的子弟,请最好的武师教子弟武艺、兵法和战阵之术,一个个努力向关陇贵族学习、努力朝文武相济之道发展。而崔师便是清河崔氏培养出来文武全才。

    他不仅仅熟读兵法、精通用兵之道,还带过兵、杀过敌,并在杨素远征突厥时当过骑兵主将,在战争中取得不小的战绩。

    朝廷将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任命为渭州刺史,也有把他当作防御吐谷浑第二道铁壁之意。

    崔师正要起身回房休息,就听到“笃”的一声响,一柄带着红缨的飞刀透窗而入,牢牢的钉在书架上,崔师一惊过后,立即拔也宝剑冲出门外,小心谨慎的细细搜索起来,然而室内室外、堂前屋后,哪还有什么人?

    他心神稍定,大步返回书房,见那飞刀给缨上绑着一封信柬,心中为之一动,急忙取下信柬观看,信上的内容令崔师大吃一惊。

    传信之人并未留下名号,只是在信上说秦州刺史元善勾结数千名羌人,意图在渭州袭击过境的杨集,嫁祸给渭州官员,希望他有所准备。

    拈着这封信,崔师心中暗想:“这封信中所言,究竟是真还是假呢?如果大动干戈的调动渭州府兵、州兵,最后却扑了一场空,岂非惹人笑话?可元善要是真的袭击了卫王的队伍,万一卫王在渭州有个闪失,渭州上下官员恐怕都要为他陪葬……”

    崔师沉吟半晌,终于有了决定。他觉也不打算睡了,对闻讯赶来侍卫们喝道:“速速把长史、司马等人叫来议事,我有万分火急之事需要与他们商量。”

    感谢书友“偸睲的猫”大赏!

第216章:马贼显形

    第三天下午,杨集的队伍进入渭州陇西县,他并不打算沿着渭水向西北方向的州治襄武城进军,而是准备沿着陇西县境的鄣水向正西方挺进,只要过了障县,就正式进入洮州,比起去襄武城,至少节省两天行程。

    斥候已经带来了马贼的情报,杨集坐在车内打开一幅地图观看,一边听取斥候汇报、一边在地图上确定方位。

    斥候说道:“大总管!在我们西面五十多里处便是陇西县和鄣县之交,那里不仅有便利的水运,还有一条走向南面的成州,那里山丘遍布、丛林密集,我们在那里发现了大片草地被抚平在地,还有许多包干粮的粽叶,而马贼的人数大约四五千人左右。今早我们又分别向西面、南面打探,再也没有发贼的踪迹了,由此可推断,马贼主要集中在那片丘陵之中。”

    “嗯!”杨集的目光仔细在地图上观看,斥候所说的地方是秦岭北麓,那里的丛林一片连着一片,极利于步兵作战,也是打伏击战的天选之地,自己虽然有精兵万余众,可这支军队是从北方退回来的百战雄师,让他们在平原之上作战不在话下,但如果进山打丛林战,恐怕不是羌人对手。更何况自己这支队伍并非是单纯的军队,还有士兵的家眷、粮车,这些都会成为军队的大累赘。

    他沉思了一会儿,目光盯在一个地势比较开阔的城镇之上,问道:“前方的武山镇是什么情况?”

    斥候答道:“武山镇在我们西面二十多里外,城周十二三里,以前是一个军堡,如今发展成了城镇。里面有四五百户人家定居,另有州兵三百人,其中有一半驻扎在镇上,一半驻扎在武山镇西南十里外的鄣川戍。”

    “在我们后面有什么发现吗?”杨集补充道:“我是说秦州军。”

    “他们到秦州冀城石鼓崖就退回去了。”

    “哦!”杨集目光掠过石鼓崖时,目光为之一凝,石鼓崖西麓是自南向北汇入渭水的府谷山,其上游恰好和之前所说的官道交汇在一起,两者夹着的武山镇正好形成一个大大的“V”字形。

    “传我命令,队伍进驻武山镇。”

    “喏!”

    命令传达,大部队继续前行。

    黄昏时分,浩浩荡荡的开进了武山镇,将小小的城池挤得水泄不通,两条交叉而成十字大街挤满了粮车,几百户人家每家都腾出空屋,给随军家属居住。

    杨集安排两千士兵入城,接管了武山镇今晚的防务,主力大军在城南的空地上搭建起了一座巨大的军营。

    他进入主帐后帐卸下铠甲,正准备去冲个凉,独孤平云便带了一名军官前来求见。

    此人名叫张川,是管理武山镇州兵的校尉,忐忑不安的上前行礼:“武山镇校尉张川参见卫王。”

    “张校尉请起。你来得正好,我也有些重要的事情想了解了解。”杨集将他带向了前帐。

    前帐在后帐百步之外,刚刚搭建好,士兵们还在敲打木桩,让营帐更加牢固。宋正本、郝瑗、魏征、凌敬正在忙碌着收拾各种文书。

    一般来说,州长史、司马以上的文武官员高都有一些幕僚,一部分人是代替主公处理公务,或行驶部分权力,这种幕僚一般都挂着一个虚职;另一部分则是纯粹的谋士参谋了。

    宋正本是朝廷安排过来当亲王主薄的人,他在朝廷官僚体系中是正六品上,郝瑗是正七品上的卫王府参军事,两人属于前者,而魏征和凌敬、尉迟恭则是后者。

    杨集走进大帐,便让十几名帮忙的亲兵暂时退下,他坐下便向张川问道:“张校尉,陇西县、鄣县可有马贼?”

    张川连忙说道:“回禀卫王,境内有好几股马贼呢。大多是羌胡,最多一股约有三四百人、最少的也有几十个人。”

    杨集皱眉道:“渭州军为什么不把马贼给歼灭了?”

    “歼灭?谈何容易啊!”张川见杨集没有摆出亲王的架子,更没有咄咄逼人,说话也慢慢的顺畅了,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苦笑道:“这些所谓的马贼白天是老实马交的农夫和牧民,还有人是来自羌人部落,这些人到了晚上摇身一变,化作祸害地方的马贼,于四处袭击往来客商。”

    “渭州军干什么吃的?”杨集怒道:“难道朝廷每年给出的军饷,都是在喂猪吗?”

    张川摇了摇头,叹息道:“渭州军有五千人,其中有一半以上是羌胡,要他们打自己人基本是不可能的。另外很多很多马贼是几代传承,老大在军队当兵、老二老三则是打劫商旅,一般而言,只要他们做得不过分,上面都不会会过问。”

    “什么叫不过分?”杨集冷冷的问道:“不过分的底线又是什么?”

    “首先就是没有对商旅赶尽杀绝,其次是不准碰某些世家的商队,只要满足这两个条件,上面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川苦涩的说道:“对于那些大官来说,他们只是外乡人而已,做满一届就被朝廷调往他处,岂肯做吃力不讨好之事?与其如此,倒不如好生将这些马贼约束在规则之内,只要这般混过几年时间就无所谓了,至于百姓的死活与他们何干?而且百姓、士兵也怕这些马贼报复自己的亲人,是以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原来是这样。”杨集和宋正本交换了一个眼色,又问道:“境内有四五千人的马贼呢?”

    “这倒没有。”张川摇了摇头:“如果有这么多的马贼,朝廷定然调重兵来歼灭了。”

    “如果是党项羌呢?他们会大规模过境吗?”

    “党项羌倒有可能,他们去年在鄣水上游和渭州的羌胡打了一场血战,死了几百人呢。”张川叹了口气道:“羌人都是过着半牧半农的生活,而党项羌畏惧卫王之威,不敢在洮州放牧,便调过来头来争夺鄣县的草场,如果没什么矛盾,大家都比较克制,可是牛羊马匹丢失等事情一旦发生,十有八九会酿出打架斗殴事件。”

    。。。

    张川回答了杨集一些问题之后就走了,杨集皱眉不语,事情远比他想象中复杂得多了。

    首先是渭州官员竟然都占着茅坑不拉屎、竟然放任马贼在境内为恶乡里,这与纵容地方恶霸有何区别?而且表面是上不作为、是为地方安宁所作出的妥协,但谁知道他们暗中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交易?而这样的一个渭州,刺史崔师收到“飞刀传书”以后会出兵吗?

    其次、斥候发现的几千名“马贼”有可能是渭州百姓和牧民、有可能是本地羌胡或党项羌、有可能是元善派来袭击他们的“马贼”,甚至有可能是兼而有之。现在的问题是马贼会在哪里袭击他们?今晚的武山镇、明晚的障县都可能性不大,如果他是马贼的话,更愿意在没有城池防护的旷野里袭击。这也就是说,未来几天要走的丘陵地带都有可能是马贼袭击点。

    过了半响,杨集苦笑道:“诸位,看来这个元善并没有像我们想的那么愚蠢。渭州实在是太适合搞伏击了。”

    “元善把持了秦州这么多年,这种借刀杀人、栽赃嫁祸之事自然要策划周详了。或许正是知道渭州西南部草场会发生乱局,所以他才要借乱生事,让我们不知袭击者是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斥候发现的几千人应该就是党项羌,而‘马贼’依然在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说到这,宋正本建议道:“公子,我们如果没有了粮车、军属,倒是不怕他们。但我们现在就是臃肿前行的大肥羊,而他们是一群轻装上阵的恶狼,我们实在是太被动了。我建议立刻派人去洮州,请房刺史、独孤总管出兵增援,从而打乱元善的部署。”

第217章:人心不足蛇吞象

    拓跋宁丛为首的党项羌,他们内附大隋之后依然野性未改、好吃懒做,以掠夺百姓的劳动果实为生,当他们将本地羌人凝聚成一股势力之时,竟然胆大包天的在开皇十六年进攻会州,由于此事已经瞒无可瞒,终于惹来了朝廷大军的报复,经过一番血腥镇压,兵败的党项羌纷纷降附,并遣子弟入朝谢罪,然后老老实实的接受朝廷安排,迁徙到了边州洮州,但是这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疼,过了不久,又开始为祸地方。

    本来,他们为祸的是洮州,与渭州百姓关系不大,可是杨集取得辉煌的战果之后,对治下羌人采取了十分强硬的态度,党项羌不敢在洮州作恶,但又不愿接受凉州执行打散分居政策,于是慢慢向渭州这边迁移,再加上凉州的“四等人”政策,直接把党项羌划为二等人,致使拓跋宁丛为首的党项羌十分愤怒,以祸害地方的方式,来表示自己的利益诉求。

    拓跋宁丛在会州被朝廷打败以后,长期吞并洮州边境、山区那些实力弱小的羌人部落,使他势力迅速扩大。经过七八年时间的蓄势,势力迅速壮大。已经由进入洮州定居时期的几千户人家猛增到两万多户,人口足有十三万之多,可战之士少说也有四万余众,如此一来,又使拓跋宁丛野心暴涨、蠢蠢欲动。在向大隋王朝装孙子之余,另外又借助地势之便,与吐谷浑眉来眼去。

    而吐谷浑为了扶持这支身敌视大隋王朝的势力,每年都通过各种方式予以资助,使拓跋宁丛军队的武器装备十分先进。再加上他又和大隋的世家门阀有生意往来,使其财力、粮食也十分充足。

    目前来说,拓跋宁丛的势力范围主要是在洮州、秦州、渭州、成州交汇之处。这里是秦岭倾斜向北的山区,就算是朝廷大军想来对付他,也要好生掂量掂量,更不用说地方上的州兵了。

    当杨集大队伍进入秦州那一刻起,拓跋宁丛便已经把他们视为盘中餐了,尤其声势浩大的粮食、军械车队,使拓跋宁丛眼睛都红了。

    更让他欣喜若狂的是,洮州、廓州等地的隋军纷纷出动,前往吐谷浑对峙的军堡中坐镇,而吐谷浑为了防止隋军入寇,同样加强了边境的兵力。敌我双方如今相互牵制,大战一触即发,哪有什么像样的军队援助臃肿前行的杨集军?

    如果击败了杨集,不但这些物资是他的,而且还能以此辉煌的战绩震慑周边羌人,迫使他们投靠自己,进一步壮大党项羌的实力。

    至于大隋王朝的反应,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如果杨坚派大军前来围剿,他们只需往山区一躲便可度过危机,等到杨坚不耐烦了,再给他一个面子,俯首称臣便是。

    隋朝斥候打探的五千名马贼,正是拓跋宁丛的前军。而在杨集入住武山镇之际,拓跋宁丛亲自带领的一万五千名青壮已经翻山越岭而来。

    大帐之中,拓跋宁丛正与麾下将领边吃边议事。

    拓跋宁丛坐在主位之上,一边喝着美酒,一边随意的应和着众人,望着各部首领的眼睛,微微有一抹神光在闪烁。

    他在开皇十六年年兵侵会州,是因为他之前向杨坚提出了和亲要求,希望从中获得武器装备和金银、粮食、家具、铁器、种子、医药、工匠等等,在他的计划之中,如果杨坚答应了,便步步蚕食河湟地区,到时候于内扩军、于外联络吐谷浑,造成占领河湟地区的事实。然而杨坚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诉求。

    之后才有了拓跋宁丛兵侵会州之事的发生,只不过理想很美好,现实十分残酷,那一仗不仅好处捞不到,还被隋军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也是那场全军覆没一般的大战,使拓跋宁丛意识到党项羌与大隋王朝的差距;迁移到洮州山区以后,老老实实的当起了孙子,并借助大隋王朝的威望,吞并周边的羌人部落,这一连串的兼并,让追随他的各部尝到了真真切切的甜头,使他的拥戴者越来越多、威望日益高涨,而党项羌内部子民也因此更加团结。

    吃过大亏的拓跋宁丛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没有雪耻的机会了,可是弥漫在隋朝和吐谷浑上空的战云、凉州各州军队纷纷登上高原的现状,让拓跋宁丛胆大也大了起来。

    他就像一头狡猾的恶狼,这些年不断向大隋做出试探,本地官员越是软弱、他越认定大隋王朝外强中干,因之贪心也越来越大。而慕容伏允恰恰在这个时候派来了使节,吐谷浑要跟他一起瓜分凉州。

    对于慕容伏允的提议,拓跋宁丛认真考虑了很久,他觉得大隋王朝虽然空前强大,但是从古至今的中原帝国即便再强大,他们的首要之敌始终是北方、东北方,而这片土地始终是羌人说了算,就算是现在的大隋王朝,他们的敌人也仍旧是东西突厥、高句丽这种光芒万丈的国度,而在这一边的主要之敌也是吐谷浑,而不是党项羌。他跟在吐谷浑屁股后面喝汤,问题并不大。

    党项羌真正的威胁还是来自内部,各个部落现在虽然以他马首是瞻,但他的计划要是不符合大部分部落的利益,多数部落首领都会表示反对,所以他耐着性子说服众人出兵,但这还不够,只有让大家看到胜利的希望、看到实实在在的利益,他们才能在即将发生的大战中竭尽全力。

    他眼看着众人酒兴渐高,而他也斟酌好了说辞,这才抓起一张毛巾擦了擦油乎乎的大手,起身微笑道:“各位静一静,我有话说!”

    拓跋宁丛这一开口,正在说笑的各部首领都安静了下来,纷纷向他这里看来。

    拓跋宁丛笑吟吟指着心腹爱将骨咄支,说道:“前番咱们趁着杨集和突厥打仗之际,以马贼的名义攻打洮州、渭州边城,各个部落都大发其财。骨咄支你别的都不要,专门掳夺精于农耕的人,足足抓回来了四百多名农夫,旁人当时还笑你傻,可是你后来让那些农夫帮你开荒种田,每年都有了不错的收成,你的部落也因此吃喝不愁,现在看呐,你是最精明、最有眼光的人。”

    骨咄支捧起酒碗,笑着说道:“我的领地内有一块地方适合种植,我当时觉着与其抢一些用完就没有了的金银,倒不如抢一些会种庄稼的农夫,后来一箭之地的庄稼果然可以养活几十户人家。不过我当时虽然抢到了农奴,却没有粮种和农具。正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大渠帅给了我很多农具、粮种,我这是托了了大渠帅的福,我们整个部落都铭记您的恩情呢!”

    拓跋宁丛满意一笑,他微笑的摆了摆手,说道:“各部信任我、拥戴我,我才当得了渠帅。所以让族人过上好日子就是我拓跋宁丛应尽的责任,没什么好谢的。”

    说完,拓跋宁丛又转向另外一名爱将说道:“米擒默咄,我听说你前不久从雪山羌那里掳了一对孪生姐妹,这双姐妹年方十六、人比花娇,你真是艳福不浅啊!等我们打了胜仗,回去好好干,让她们给你多生几个狼崽子,将来咱们就能多出几个你这样的好汉子!”

    米擒默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壮汉,此人作战勇猛,但却拙于言辞,他听了拓跋宁丛的话,只是嘿嘿地笑了起来,一脸憨态的挠着后脑勺。他的这种神色引得其他部落首领一阵哄笑,不少人开起了他的玩笑。

    “我还有两件大事要跟你们商量!”拓跋宁丛又朗声道:“首先是慕容伏允派了使节来,邀请我们出兵与他们凉州,事成之后,河湟大地都归咱们所有,他们只要河西走廊,你们觉得如何?”

    众首领俱都一怔,他们交头接耳地讨论一番,一名首领拱手说道:“大渠帅,咱们在大隋和吐谷浑作战之时咬它一口不成问题,可是我们一旦占有大隋的国土,恐怕大隋不会善罢甘休了。”

    另外一名首领附和道:“是啊大渠帅,我们的长处是在山中作战,不管是攻城还是守城皆非我羌人儿郎所长。要是我们侵占河湟地区,恐怕难敌朝廷的反扑。”

    两个部落首领头这么一发话,帐中就像捅了马蜂窝一般,各部落首领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一些表示支持、一部分人反对。

    而实力仅次于拓跋宁丛的费听隆因为双方是亲家,轻易不愿反驳拓跋宁丛的意见,但是费听隆也不认为党项羌有能力夺取大隋王朝的领土,所以他采取一个折衷之策,既赞同袭击杨集之后袭击兵力空虚的洮州,但他不赞成占领,而是掳夺些物资和人口就收手,然后丢下吐谷浑去应对大隋王朝的怒火和报复。

    当费听隆把意见一说,反对占领大隋国土的部落首领便都向他靠拢了。

    拓跋宁丛一直微笑聆听,不管是赞成,还是反对、又或者是和稀泥,他都没有反驳。他这么说,其实只是想弄清楚大家的真正想法、顾虑所在,同样也是考验考验大家的才智。直到大帐之内的争辩趋于安静,他才说道:“你们的顾虑我已经明白了,你们是担心我们即便占了河湟地区守不住,与其劳心费神的做无用功,不如掳了人口米粮就走,是不是这样?”

    见反对者纷纷点头,拓跋宁丛又说道:“其实我本来的想法是和你们是一样的,那我为什么改变这个想法了呢?”

    拓跋宁丛的目光徐徐扫过众人,见众人都屏息静听,才继续说道:“因为隋朝之内也有很多人反对圣人可汗,这些人的势力足以动摇大隋王朝的的根基,他们都在偷偷悄悄的与我联络。他们答应我:只要我们占领河湟地区,那他们就给我们送来先进的武器装备和钢铁、铁器、农具、种子、药材、农书、医书等等。如果我们毫不作为、体现不出我们党项羌的价值,他们凭什么资助我们?如果没有他们的资助,我们又如何壮大、如何统一诸羌、如何建立我们羌人为主的国家?”

    听着拓跋宁丛充满霸气和野望的三问,一些首领只感到热血沸腾、热血澎湃,恨不得提刀上阵;而像费听隆这种比较理智的人,则是皱眉不语。

    “费听酋长,你认为我的说法如何?”见无人答话,拓跋宁丛便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亲家。

    费听隆叹息一声,起身说道:“渠帅说的这些人,恐怕只是拿我们当刀使用,根本就不想兑现承诺,要是我们上了他们的当,把辛辛苦苦的积累起来的家底败光,恐怕不用圣人可汗出手,这些人就会想办法拿我们的人头去邀功。”

    说到这里,费听隆又语重心长的说道:“渠帅,我们族中四万多名青壮和拥有几千万人的大隋王朝比直来,实在是微不足道。隋朝那怕是用四十万拼光我们这四万青壮,他们也没有伤到根本,可我们这四万青壮败光了,那我们就完了。”

    费听隆所说之言,拓跋宁丛如何不知?只是他已经年近六旬,若是此时再不作为,他担心这辈子看不到党项羌壮大,担心自己的后人驾驭不了各部首领。他沉默了半晌,皱眉问道:“依费听酋长之言,难道我们就这么放弃了不成?”

    费听隆摇了摇头:“渠帅所说的,实在太过遥远了。我们当务之急还是解决眼前的杨集,我认为我们打赢这一仗,立刻见好就收!等到大隋和吐谷浑决出胜负,再作决断也不晚。如果我们过早表态,而吐谷浑又败了,大隋第一个收拾的对象,一定是我们。”

    拓跋宁丛见到心腹首领都没有反驳,显然都认同费听隆之论,便默然点头,说道:“也罢,那就依费听酋长之言。”

    费听隆松了口气,问道:“但不知渠帅所说的第二件大事是什么?”

    “我们此一次另外还有四千名援兵。”拓跋宁丛淡淡的说道:“这是欲与我们合作的人,派出的精锐之士。他们会在我们与杨集作战之时,袭击杨集大后方。”

    费听隆苦笑道:“还是利用我们打头阵啊?”

    拓跋宁丛眼中的不悦之色一闪而没,说道:“他们只是帮我们打,至于杨集那些物资尽归我们所有。”

    “如此就好。”费听隆点了点头。

    “……”这一回,拓跋宁丛的脸色都沉了下来,他不想再与这个亲家说话了,黑着脸向众人说道:“按照杨集的行军速度,明天将会在鄣县鄣川城落脚,我们明天就在彰县袭击隋军。早点休息,别喝醉了。”

    说完,起身便走。

    径自去后帐与到访的元敏、元朗商议明天的作战安排,以及物资归属等事。

第218章:战云密布

    次日下午,杨集的队伍到了鄣县,家眷和车队与昨天一样,仍然被安排进了城池之中,另有两千名士兵接管了城防。而主力还是住在军营之中。

    杨集此时正在接见从襄武县赶来的渭州州级官员,他身穿绣着金云纹紫色王袍、腰间玉带流光溢彩,淡漠的目光从一干渭州官员面前扫过,也不说话。

    众人纷纷谦卑的低下头颅,刺史崔师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卑职参见卫王。”

    “崔刺史免礼。”杨集目光冷冷的看了崔师一眼,心中没有丝毫亲近之意。

    自他从张川那里了解到渭州的官场环境,就对这些不作为的渭州官员没有一丝好感。

    在本朝的地方官制之中,最高级别是大总管府和尚书省行台,首席长官分别是大总管和行台尚书令;两者之下的州级行政单位,设立刺史、长史、司马、录事参军事、参军事、六曹。一州之下的各县设县令、县丞、主簿、县尉、录事、佐史等等。

    一县之下又是谁在管理地方百姓?那就是德高望重的地方耆老。

    朝廷各个县的规划是四家为一邻,设邻长一名;五邻为一保,设保长;五保为一里,设里正;五里为一乡,设耆老。有些地方比较荒僻,则以一个村为单位,一村之首称之为村正。

    这么看来,所谓的耆老其实就是后世的乡长,是县治下直接控制地方长官,虽然是不入品级的地方小吏,但却与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在地方上权势最重、威望最著。

    耆老、里正、保长管理的范围和人口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们几乎都是民选出来的代表,有的人或许在地方上比较强势,可是本乡本土一旦受到“外敌”和土匪入侵,他们依然会代表百姓发出利益诉求,带领乡亲与“外敌”、土匪博弈。

    而渭州障县原本是一个比较富庶的中县,但近年来越演越烈的马贼,使本县人口锐减、民生凋敝。但是渭州这些州官只希望自己平平安安的做满这一届,便调离他处,根本没有把地方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

    正是由于州官的不作为,本县官员为了保住城池和百姓,不得不暗中和马贼们谈判,给予他们一定钱财,以换取城池和百姓的平安,但是马贼们都是养不肥的野狗,当百姓给他一钱的时候,他要十钱;给他十钱的时候,他又要百钱、千钱、万钱……如此没完没了的压榨,使土生土长耆老、里正、保长们忍无可忍、义愤填膺。

    他们拿渭州州官没办法,又听说杨集过境的消息,便纷纷跑来恳求杨集做主。在武山镇到鄣县的七十多里路上,杨集接见的地方耆老、里正、村正络绎不绝。一个二个都长得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甚至连京城的乞丐都比他们要强壮一些,那些乞丐都要比他们更像是地方小吏。

    杨集一问,才知道他们除了向朝廷缴纳赋税之外,剩下的粮食大多数都献给马贼、保平安了。人人都吃不好穿不暖,勉强留下一条命,就已经是件非常幸运的事情了,又怎能强壮得起来嘛?

    既然已经了知晓渭州边地实际情况,如今面对的又是一些尸位素餐、肥头大耳的酒囊饭袋,杨集又如何客气得起来?又如何做得到笑脸相迎?他把铠甲换成王袍,用意也是以亲王身份与这些混蛋对话。如果是代表凉州大总管身份的铠甲、战旗,恐怕根本管不了、派不动这些人。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淡淡的说道:“坐吧!”

    “多谢卫王!”崔师等人纷纷入座。

    杨集看着渭州的长官们,揶揄的问道:“崔刺史、李长史、燕司马日里万机,怎么有空前来鄣县?”

    崔师尴尬一笑,拱手道:“回禀卫王,我听人说,有人意图在渭州对卫王不利,所以和李长史、燕司马商量,将渭州境内的府兵和州兵都带来了。”

    “我多谢你了。”杨集沉声说道:“其实我在几天前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马贼们想要在丘陵地区袭击的目的几乎可以确定了,但是杨集为了避免在路上遭到伏击,便听从宋正本的建议:急调洮州州兵过来接应,同时让房恭懿从临洮县、和政县抽调数千名青壮名跟随州兵,从而营造出一种声势浩大的声势,所以这些马贼如果今晚再不强攻准备就绪的军营,就没有袭击这支队伍的机会了。

    只要士兵的家眷和物资胜利抵达洮州,放开手脚的杨集,有的是阴损手段来收拾这些混蛋。

    崔师微微松了口气,说道:“也是巧合,卑职也收到义士飞刀示警了,这才有此番准备,只要卫王一声令下,渭州军上下莫不遵从。”

    杨集点了点头,问道:“本王一路上听到了不少传言,大家都说渭州州官和马贼融为一体、不分你我,境内的军队白天是兵、晚上成贼,大家一起劫杀过往商旅、一起分配钱财。而你们这些州官是乱兵、土匪的幕后主使,同时也是最大的获利者。甚至有人说,你们准备半路抢劫本王的队伍,然后将罪名甩给党项羌。”

    崔师顿时大吃一惊,起身道:“卫王听谁说我们抢劫商旅了?我们不但没有抢劫过一队商旅,相反,只要有商旅有难,我们还尽力帮助,卫王切不可听信谣言。”

    “是吗?”杨集不置可否,他注视着崔师半晌,说道:“元刺史恐怕是误会崔刺史了,在秦州的时候,他不仅派兵全程护送本王,还一再提醒我,要小心渭州军扮成马贼袭击本王的队伍。”

    崔师等人眼中尽皆闪过愤怒、惊恐之色,如果杨集去朝廷告他们一账,御史台官员又来鄣县一查,他们绝对要混蛋,

    崔师向杨集躬身施礼道:“卫王,元善多次要求我们给元家商队放行,任由他们自由商贸,我们担心他们将禁物带入渭州,便一直详查,没想到他竟然在卫王面前挑拨离间,实乃是小人行径。”

    他话音网落,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大辩大步入内,拱手禀报道:“大总管,有紧急军情。”

    杨集淡淡的说道:“讲!”

    李大辩看了崔师等人一眼,只得说道:“斥候来报,约有两万大军从鸟鼠山东南麓向鄣县杀来,离鄣县不足三十里。”

    “这……”崔师面色惨白,结结巴巴的问道:“卫王,这是怎么回事?”

    杨集冷哼一声,道:“这就是元善所说的、要袭击本王的渭州军了。”

    崔师急得满头大汗,惶恐不安的说道:“可是卑职等人带来的四千大士兵都在鄣县城东北方。他们没有得到我和燕司马的命令,根本不敢擅自行动的。”

    他忽然想到飞刀信上内容,大声道:“这一定是元善栽赃给我们‘马贼’。”

    杨集见他反应敏捷,不由暗暗点头称赞,他沉思一下便问道:“你带来的四千大军能不能打仗?”

    崔师连忙答道:“回禀卫王,卑职等人担心马贼袭击您,带来的都是府兵精锐,个个皆是猛士。”

    “那好!你们听我的安排。”杨集担心他们不尽力,便又向崔师分析道:“只要我们联手吃掉这支声势浩大的马贼,不但本王安全无忧,渭州鄣县这边的局势也将豁然开朗,到时候你们不再受制于境内马贼,想怎么收拾这帮马贼都行,这可是大功一件。”

    “卑职明白,卫王尽管安排。”崔师也是一代杰出的将才,岂能没有建功立业之志?

    只不过他这个渭州刺史上任时间还不到一年半的时间,根本就收拢不了上一任刺史遗留下来的烂摊子,再加上境内的军队与各个羌人部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太大的动作,若是搞不死境内的马贼,倒霉的必将是渭州百姓。

    这一回,如果他们能够借助杨集这支强大外力,荡平这支数目庞大的“马贼”,那么困扰他的最大顽疾必将不告而破,为日后整治渭州军队、官场提供最基本、最有利的条件。所以今晚之战,将是合则两利合作关系,崔师等人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大致安排了他们的作战任务之后,杨集又任命李大辩为鄣县守将,负责今晚的防御任务。

    。。。。。。。。。。。。。

    鄣县的百姓仿佛已经习惯了各种危险,尽管紧张的战争气息越来越浓,但城内居民不为所动,十分自觉的躲在了家里,并没有给隋军带事什么麻烦。

    其实这也是马贼立下的一条规矩,只要城内居民不予抵抗,他们就不会杀人,而相对于积极备战的隋军士兵,县内百姓更愿意信奉马贼的规矩,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支隋军只不过路过渭州的军队而已,如果作战不利、或是退走,那么这里还是马贼说了算,要是与马贼闹僵了,最后倒霉的仍旧他们这些本地人。

    鄣县是一个中县,县城南北没有城门,只有东西两座城门,两扇城门只需巨木轻轻一撞便能粉身碎骨,城外也没有什么护城河和吊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城墙还算完整,不过就算这唯一值得庆幸的城墙也被拆卸了几段,所以入侵一方面根本就无须从城门进城。

    李大辩见城内百姓都不愿意出来帮忙,便将随军而来的士兵家眷、车夫、力役调动起来,让大家用麻袋装上泥土把城墙缺口层层堵死,作为最有可能受到攻击的西城门,也堵死干净。

    黄昏时分,落日余晖将西方天际染得通红,杨集登上城头察看城内的防御情况,尽管距离坚固城池标准相差甚远,但也勉强用来抵抗马贼的进攻了,况且还有城外的军营作为第一道防线,如果军营也失守了,鄣县城才会直面马贼的攻击。

    他站在西城城头注视着远方地平线,余晖下,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城外一条狭窄的小河和大片刚刚收割的麦田,以及几座只剩下残垣断壁的房舍,但是在更远处,一条如黑色丝带般的粗线将天地分割开来,那里就是地平线。

    尉迟恭走到杨集身边,低声问道:“公子,我们为什么不暂时忍下这口气?我认为先把物资送到洮州比较好,到时候,我们回过头来收拾这帮混蛋的话,胜算更大一些。”

    杨集摇了摇头:“如果我们贸然西进,很可能进入‘马贼’的埋伏圈,如果只是军队倒是军队倒是不怕,但‘马贼’们若是进攻士兵的家眷,我们的士兵担心自己的亲人,肯定不战而敌,到时候我们必败无疑。我们如今有军营营栅、城池两道防线,又有精良的武器装备,有什么可怕的?”

    尉迟恭担忧道:“可是拒城而战的话,很容易伤及无辜!”

    “我相信我们的军队守得住军营。”杨集沉默了一会儿,又向尉迟恭说道:“敬德,两千士兵放在城池之内,有些浪费了,你从李大辩手中接管一千人,然后去军营东南方埋伏。”

    尉迟恭有些不解的问道:“敌军不是从西面杀来吗?为何要去东南方埋伏?”

    “我是担心元善!”杨集解释道:“虽然斥候说秦州军已经退回去了,可是我担心元善另外派人从府谷水绕过来。而元家已经在秦州经营了几十年时间,几千私军肯定是有的。要是我们在西营与‘马贼’作战之时,这支或许存在私军忽然攻打东营或者攻占城池,担心家眷的士兵们一定会不战而溃。”

    尉迟恭点头道:“我明白了。”

    “敬德!”杨集注视将目光从远处转到尉迟恭身上,郑重的说道:“除了这一千名士兵,我再给你五百名士兵。这已经是我能够给予你的最大兵力,所以你的责任很重,千万不要让大家失望。”

    “公子尽管放心。”尉迟恭肃然道:“我绝对不会放过一名敌军过来。”

    “那就好!”杨集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所走之路,又说道:“如果元善的私军来了,那他们必须经过东南方三里外的官道。那一段官道被两道平缓山势夹着,山上的丛林完全可以利用起来。你们多带一些箭矢。”

    打这种国内之战,杨集始终感觉束手束脚的,根本不像境外作战那么畅快。

    “喏。”尉迟恭抱拳一礼。

    近来的订阅量很惨淡、很凄惨。这应该是很多朋友觉得乏味、觉得不够热血、觉得政斗和阴谋论过多,所以不喜欢了、所以都弃书了。但是如果仔细看一看隋朝,就会发现这个王朝实际就是政斗多过于外战、是在政斗中一步步走向坍塌的。

    其实我也知道现在这种写法不符合市场主流、不符合多数书友的口味,但是这一本如果也是一头子杀到底,那又是《大隋第三世》的翻版了。在我的既定大纲中,只要过了杨坚时代,之前营造出来的矛盾会集中爆发,接下来的故事情节会变得紧凑起来,但愿不会让朋友们失望。

    这么写,这一本也不知道最后还剩几个书友在订阅。

    唉,只能说且行且珍惜吧!

第219章:夜战

    弯弯的月亮下,一支由两万五千多名马贼犹如狼群一般,正踏着淡淡月光,以铺天盖地之势向隋军大营杀来。这支军队以党项羌为主力,另外五千人是渭州境内的零散马贼。

    指挥这支大军正是党项羌首领拓跋宁丛,他通过元敏得知这这支隋军长期在北方与突厥军作战,是一支武备精良、攻守兼备、能征善战之师,如果再给他们坚固的城池、军营,想要击溃他们的难度将会难上加难,是以一真隐忍,一心等隋军上路,然后在丘陵之中发动袭击,可是杨集进入渭州之后,行军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直到洮州那边传来“数万援军”现身的消息,心知再不出手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才决定夜袭隋军大营。

    拓跋宁丛的士兵众多,也不指望可以无声无息的靠近隋军大营,他准备以兵力上的优势,对下午刚修好的隋军大营发动人海战术,但是当他率领大军来到隋军大营之前,却有些迟疑了。

    朦胧的月光下,他远远就能看到黑漆漆栅栏和营门,只是整座大营安静得十分可怕,仿佛没有一个活人似的。如此异常的景象,让杀戮了大半生的拓跋宁丛意识到隋军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但是他此时已经骑虎难下了,若是面对只有一万名隋军镇守的军营就退走,以后还谈什么占领河湟地区、建立党项国?

    念及于此,他霍然拔出战刀,直指前方隋军大营,咆哮道:“杀!”

    两万多名羌人士兵长刀挥舞、弓箭上弦、杀气冲天,仿佛饥饿的狼群向隋军大营扑来,脚步声、尖叫声、呐喊声瞬间就撕碎了夜的宁静。

    “当、当、当!”军营中的隋军仿佛也发现了异常,守军大呼小叫、刺耳的钟声顿时大作,值夜的士兵来回奔跑、惊恐不安的乱窜。

    拓跋宁丛并没有被隋军所诱,他令士兵停在两百步外停了下来,他很有作战经验,也在暗中偷窃隋军的军情,心知百百步是安全距离,超过这个距离就要进入隋军的射程了,虽然这个距离对于投石车而言,并不算什么,不过鄣县没有投石车、杨集也不可能从遥远的关中拖着笨重的投石车过来。

    拓跋宁丛异常狡猾,他用示弱之计以骄慢敌军的军心,面前的三千人队伍混乱不堪,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后面却是一排排整齐的军队,但是他意想中的隋军出营作战这种预测并没有发生,他担心突生变故,大喊道:“米擒默咄何在?”

    “卑职在。”米擒默咄应声出列。

    拓跋宁丛一批营门,大声说道:“你率本部从正面杀过去。”

    米擒默咄头皮都惊得发炸了,这不就是让他的子民去当垫脚石吗?他犹豫了一下,但是拓跋宁丛却不给他申辩的机会了,高声喝道:“给我吹响进攻号角!”

    “呜、呜、呜!”惊天动地的号角声仿佛在天地间回荡,鄣县城民众吓得魂不附体,纷纷带着家小钻进了地窖之中。

    拓跋宁丛得意地望着隋军大营,既然他的刻意示弱无法让敌军中计杀出城,那他只能以进攻号角声、也是索命号角声示之以威了,用这雄浑的声音来摧毁敌军战斗意志。

    米擒默咄一咬牙,回头大喊一声:“跟我上!”

    四千名米擒默咄部下从军中冲了出来,如潮水一般跟着首领向营门冲去。

    栅栏后面的隋军弓箭手一起举起了弓箭,这些弓箭手与突厥骑兵作战多年,不仅训练有素、心理素质高,而且臂力大、发箭速度快,比起普通士兵至少要快一倍。

    对面汹涌杀来的贼兵,将士们丝毫不见惊慌,半蹲在盾阵后,利用盾阵来掩护自己,默默地等待着将临的敌军。

    隋军使用的步弓之箭矢长两尺、箭头沉重,一旦以抛物线射出,箭矢可能在自身重量的作用下,具有很强的穿透力,杀伤力远比起骑弓的箭矢强,便是隋军精致的皮甲都难以抵御,更何况是身穿粗制皮甲的羌兵?

    营内一片寂静,站在指挥车上的杨集凝视着越来越近的敌军,当敌军冲入百步之外时,他当即向传令兵下令:“下令放射!”

    “当当当”急骤钟声中,一阵弓弦回弹的梆子声骤然炸响,五百名弓箭手同时发射,五百支大箭腾空而去,向黑压压的敌军射去。

    如骤雨一般的箭雨呼啸而下,射/进密集的羌兵之中,顿时惨叫声四起,一片片羌兵被射倒在地,没有被射死的羌兵身上插着箭,哀嚎着拼命向后爬,令人触目惊心。

    羌兵纷纷举盾相迎,站在后面的第二排的五百名隋军弓箭手轮箭又将五百支箭矢密集射了出来,低劣的木盾挡不住力量强劲的大箭,纷纷被洞穿,军营之前羌兵纷纷中箭扑倒,再次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隋军弓箭手采取的是三段射,而射/出去的箭矢正是拓跋宁丛眼馋的军事物资之一,如今连续不断的落到羌兵身上,也算是顺了拓跋宁丛的心意。但这,不是拓跋宁丛想要的结果、更不是米擒默咄想要的结果。

    米擒默咄见隋军弓箭太过犀利,而他们简易的皮甲和木盾又挡不住箭,族人们这么冲上去,简单就是跟送死没有什么分别;再这样下去,不一刻时间就要全军覆灭了,他也顾不上拓跋宁丛的军令,大声喊道:“撤退!”

    其实无须他叫喊,羌兵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调头逃命,当他们听到撤退的号角声,立即如潮水一般退去。

    拓跋宁丛心中大怒:“才三轮箭矢就要撤退了,这种军队还有何用?”

    他厉声大喝道:“执法军上,谁敢撤退,斩杀无赦!”

    拓跋宁丛熟悉隋军的套路,也在战前安排好五百名刀斧手,专门督促军队进攻,他们听到命令,便列队上前,挡住了败兵退路,挥动武器向便杀,顿时接连斩杀了数十人。

    米擒默咄万般无奈,只得大吼道:“继续进攻!”

    败兵被虎视耽耽的刀斧手压阵,只得调头又再次向营门发起进攻。

    拓跋宁丛看了一会儿,摸清了隋军的底细,随即喝令道:“放箭,压住隋军弓箭手!”

    数千名羌兵弓箭手飞奔上前,一起向营门放箭,密集的箭矢如乌云一般向城头射去。

    “举盾!”亲自指挥这场战役的杨集一声大喊,一千名刀盾兵纷纷举起大盾,密集的箭矢从头顶掠过,俨如冰雹一般噼噼啪啪击打在挂牌之上,尽管刀盾兵准备充分,可是密集的箭雨还是让百多名士兵不幸被箭矢射中,好在将士们身穿铁甲、羌兵的弓箭威力又不如隋军的大,倒是没有人阵亡。

    隋军士兵迅速适应敌军密集箭矢,他们躲在大盾后,利用盾牌和栅栏上的挡板缝隙向外放箭,城下汹涌而来的敌军再次遭到大箭的无情射击。

    不过隋军的反击尽管十分犀利,但羌兵也被激发了心中的野性,他们在箭矢的掩护和压制下,还是逐渐接近了营门。

    拓跋宁丛的军队虽然没有携带什么攻城武器,但军营本身没有护城河,又来不及挖掘战壕,这对于羌兵而言是攻入营中的捷径,只要抢了抽调点的营门,他们的大军就能杀入营内,与隋军展开肉搏。

    米擒默咄的军队终于杀到营门之前,他们士兵分为两队,一队负责从正面吸引箭矢,一队从侧面杀向营门旁边的栅栏,企图攻破栅栏,然后从侧面杀向隋军弓箭手。

    隋军弓箭手见到敌军靠近,十分娴熟的把弓箭换成了射程短、威力大的连弩,平射的弩箭在近处射击,其杀伤力较之弓箭尤甚几分,他们几乎不用瞄准,就能将密密麻麻的敌军射倒一片,连续不断的弩箭使营门附近的羌兵死伤惨重,尸体堆积,鲜血汇成几条小溪向营前斜城流淌。

    这时,站在远处观战的费听隆忍不住低声提醒拓跋宁丛:“米擒首领手下死伤大半,可以派兵增援了。”

    拓跋宁丛眼看着手下军队攻城死伤惨重,他阴阴一笑,向幼子拓跋伏虎令道:“率领那五千名渭州杂兵从右侧进攻。”

    五千名渭州杂兵是他以个人威望拉来的各路马贼,之所以没有事先派这些人上阵,一是想看隋军的实力,二是避免口实,如今他的人已经即将接近了隋军大营,并付出了惨重的伤亡,这些渭州马贼首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命令下达,五千名渭州来源复杂的马贼冲顿时一哄而上,与米擒默咄的两支军队形成箭头之势,朝着三个方向发起了进攻。

    有了这些人的吸引,米擒默咄军队的压力为之大减,冲锋的速度也快了许多,他们杀到了栅栏之前,利用手中战刀拼命的砍伐栅栏前的鹿角。

    蹲守在后面的隋军士兵一起起身,举弩向敌军射击,箭矢如狂风暴雨一般,将正在砍鹿角的羌兵射杀得措手不及,惨叫声响彻一片。

    米擒默咄此时已经带着部落精兵杀了上来,他大声说道:“盾牌迎上去。”

    四百多名精兵举盾冲了上去,帮助砍伐鹿角的同伴挡箭。鹿角只有两层,很快就被羌兵砍出了一个大豁口,接着又砍向栅栏的绳索、拆除栅栏,营门左侧告破在即,负责这一片区域的独孤平云挡在一个豁口之前,抡起一把拍刃(陌刀),以强横之力向密集的敌军盾牌迎面扫去,只听到一片碎裂声大响,盾牌和骨头都被他砸得粉碎,十几名敌军被砸倒在地。

    独孤平云亦是一个拥有悍将之姿的少年武将,随着年岁的增长,力气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言,此时又见军营即将告破,整个人的潜力仿佛都暴发出来了一般,他大发神威的挥舞拍刃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杀得敌军脑浆迸裂、骨头折断,一片片敌军就像被割倒的麦子倒地上,杀向缺口的敌军很快被他砍了几十个,一个个死状奇惨,要么破为两半,要么被斩下手臂、头颅,更惨的是被腰斩的人尚未死透,上半截尸体还在哀号不已。

    他这份凶悍之气,就连隋军士兵都看呆了。

    羌兵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嘶声惨叫着拼命后退,互相践踏向后退,片刻之间,这个缺口便逃得干干净净,坚固的盾阵也崩塌了。

    数百名米擒部精兵狼狈而逃,被独孤平云一个人在屁股后碾着杀,独孤平云杀得兴起,向惊得目瞪口呆地敌军主将米擒默咄冲去,他大喝一声,拍刃如山一般向他脑袋砸来。

    米擒默咄连忙举枪相迎,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米擒默咄的铁枪被打成V字型,顺势而下的刀刃从他的锁骨斜斜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他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弃枪就逃。

    独孤平云正要追赶,后面隋军士兵齐声大喊:“独孤将军,大卫有令,让你立刻回来!”

    独孤平云不敢违抗杨集的命令,他哈哈一笑,转身向缺口逃了回去。

    刚入大营,一颗心也松了下来,刹那之间只觉得浑身酸软、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手中的拍刃当啷一声就掉在了地上,人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股股汗水从头上流了下来。

    “……”众隋军看得目瞪口呆,这气喘如牛的家伙,还是刚才那个大发神威的盖世猛将么?

    杨集刚才看得十分清楚,也知道独孤平云还没有长开,更了解他的底限在哪里,若是任由他杀下去,很快就筋疲力尽。

    对方弓箭手也是因为主将还在才没有放箭,一旦主将逃走,迎接独孤平云的就是万箭穿心、乱刃分尸。

    虽然这时敌军尚未突破营门、双方还没有交给在一起,但敌军的大举进攻已经开始了,杨集当即下令道:“射火箭、吹号角。”

    立刻有几名亲兵向天空射出了几支火箭,撤退的号角也“呜呜”吹响,隋军士兵立即放弃了营门,向大营东部撤离。

    隋军士兵的素质、军纪在这一刻充分的体现了出来,他们收好兵器,二话不说就背负受伤士兵、送上备好的战马之上,之后一同撤退,大家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在营门作战的士兵仅只片刻之间,便撤退得干干净净。

    杨集带着亲兵看了一圈,确实没有遗漏士兵,他立刻调转马头向东营疾速奔去。

    。。。。

    飞升的火箭,两里之内清晰可见。

    在西营门两里外的两片丛林之中,崔师率领的四千渭州骑兵、薛举的率领三千精骑严阵以待,两支军队与东边的军营西门呈现出一个“>”之势,当他们看到了飞升的火箭,纷纷上马,准备作战。

第220章:烈焰腾空

    “渠帅,杨集手中的隋军足有万余人,可是营中的隋军士兵似乎不多啊!”费听隆远远看着如潮水一般撤退的隋军,十分不解的向拓跋宁丛说道。

    “军营乃是隋军仓促建成,连壕沟都没有挖,防御力肯定不如城池好,杨集也知道军营守不住,不愿浪费兵力在这里。”拓跋宁丛目光看向了火光冲天的城池,说道:“而鄣县城再怎么残破,也比军营好,这才是他依赖的地方,也是我们需要攻坚的关键所在。传令下去,让勇士们咬着隋军杀,绝不能让他轻易入城。”

    “遵命!”亲兵闻言,立即吹响了全军出击的号角声。

    羌兵以排山倒海之势杀向了军营,由于隋军走得太干脆,羌兵没有遇到什么拦截,便攻破了正面营盘,向大营深处挺进。

    就在拓跋宁丛和费听隆抵达营门之际,军营四周忽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两人震惊的看去,刹那之间就被眼前的“优美”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漆黑的夜空中多了无数光点,这些光点如同流星一般,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军营之中,在两人视野中清晰起来的是一支支点燃了的火箭,火箭落在军营之中,火光瞬间将一座座帐篷吞没。

    “嗡嗡嗡!”又是一蓬蓬火雨划着优美的弧线朝营寨深处笼罩而来,军营很快就被冲天火光照的亮如白昼,众多羌兵纷纷被从天而降的火箭射中、被腾空而起的大火吞噬,浑身上下都被火焰吞噬,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地上不断的打滚,这些火人仿佛是火种一般,大打滚灭火之时,却又引燃了更多的区域、更多人。

    此次夜袭隋军大营,拓跋宁丛出动的党项羌青壮是两万人,足足占据了党项羌一半以上的兵力,加上渭州境内的杂兵,那就是两万五千人。

    两万五千人看起来似乎很多,但杨集打探到敌情之后,为了将这支数目庞大的马贼彻底歼灭于鄣县,解决渭州的马贼之患,他将随军而来硫磺、火油、桐油等易燃之物全都投入到军营之中,准备将这支贼军全部烧死在军营之中。

    留在军营中作战的隋军士兵,只有营门口那支弓箭手、刀盾兵,余者早就潜伏在军营四周,等到隋军退出大营、贼军全部入营,伏兵便用火箭烧营;而这里有军营、城池并存的防御体系,哪怕军营兵力不多,敌军也会习惯的以为隋军分守军营、城池。敌人攻陷军营之后担心隋军接着据城而守,定然会全军尾随而来,这又忽略了军营之内的易燃之物。

    面对杨集这两手准备,拓跋宁丛果然陷入了思维盲点,没有意识到隋军的杀招就在军营之中,他急于顺势杀入鄣县城,下达了全军进攻的命令,导致全军尽皆陷入了杨集为他们的杀局之中。

    其实羌兵要是在起火之初依照次序退出,还能最大限度的逃生,但是有血有肉的动物都怕火,人也不例外;而且在这种生死存亡之境,谁又拥有谦让的高尚的道德情操?

    如果换成是隋军士兵,自然会有一些能征善战、身经百战的将领站出来指挥士兵次第退出,但是在弱肉强食环境中长大的羌兵一个个都以保命为生,有些丧心病狂的人,直接就对着挡在面前的人挥起了屠刀;个个争先逃命,哪管其他人死活?

    在这种情况下,整个大营、整支军队彻底乱了,大家你推我搡、乱成一团,从而错过了最佳的逃生良机;当大火席卷全营,只能眼睁睁陷入火海之中。

    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羌兵缺乏大规模作战的经验,他们单兵素质固然很强、人数固然众多,但他们一直都在干着土匪、马贼的事情,缺少大战的熏陶的首领面临这种突发的大变故,没有具备一名主将该有的应变能力、临阵决断能力,一个二个都跟普通士兵那样惊惶失措,如此之军,如何不乱?

    守城士兵从鄣县城楼俯视而下,只见整个军营被烈焰彻底包裹住了,仿佛是一个长方形大火盆,只有东西两道营门尚未被大火包围,可以作为出口,但是他早已准备好的伏兵正源源不断的从四周杀来,以弓箭兵以弩箭镇守营门之外,射杀逃窜而出的敌军士兵;而骑兵则游弋在外,负责击毙侥幸躲过弓箭兵的敌军逃兵。

    羌兵的作战意志、心理素质本就远不及大隋军队,再加上漫天火海、冲天火焰、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心中本能的涌出了浓浓惧意,想要冲出去,但却凶猛如虎的大隋军队杀得节节败退。

    最终导致被他们视为唯一生路的营门挤满了人,大家就如塞子一般镶嵌在门口,拥挤着出不去退不回。

    也有一些头脑清醒的士兵并没有盲从大众的退向营门,他们在第一时间破开军营栅栏,就近逃生,致使更多人纷纷效仿,但是烈熊熊大火产生的光线,将他们清晰的暴露了出来,被游弋在外的隋军骑兵一一猎杀。

    不过这毕竟是夜战,而夜色很好的为战败方的逃兵掩饰,得胜一方想要全歼敌军是不可能的,终究是使一些羌兵逃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而拓跋宁丛和费听隆由于留在最后,当大火燃起、伏兵杀出之时,他们便带着四千名精兵冲向了正南方,与崔师为首的四千渭州军撞了个正着,双方在火光之下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羌兵的弱点在队伍混乱、没有阵型、各自为战,几乎是人人都心慌意乱;优点是大家为了活着回家,个个都展现出了惊人的单兵作战能力。隋军的优点训练有素、讲究阵型配合、整体作战能力强,而且兵甲精锐、有备而来,但渭州军毕竟是地方府军、州兵,他们的弱点是控马技术不如羌兵、单兵素质不如拼了老命的羌兵。

    拦截敌军的隋军士兵已经成功的化解羌族骑兵第一波冲击,转而强悍的迎战而上,于敌军在旷野里展开了十分激烈的骑兵对战;尽管双方人数相当,但各有优劣,打得惊心动魄、惨烈无比。

    交战双方仿佛最是锋利的长矛、撞上了最坚固的盾牌,敌我双方都杀红了眼,打得难解难分,都拼命的利用手中的长矛、刀剑将敌人杀下马来。

    “僵持”不久,隋军士兵的训练有素的优势便体现了出来,他们往往是三五人对阵一人,十分默契的杀死一人,又以团体的方式转向另一人,作战效率极高,他们目标明确,没有人像羌兵那样做无用功般的游走闪躲。

    与之相反的羌兵各自为阵,大部分时间都在奔跑、流窜之中,看似眼花缭乱、花里胡哨,但用来杀敌的时间并不多,再加上他们面对的是身穿轻甲的隋军士兵,所以作战效率、杀敌效果十分低下。

    这是训练和不训练最大区别、也是隋军士兵要拉近距离作战的目的,使羌兵难以抽冷子放箭。

    隋军越战越勇,渐渐的占据了上风,尽管他们也在战斗中不断减员,但剩下士兵依旧跟随火长、而火长又带兵跟随队正,战阵始终保持不乱。

    被几百名亲兵团团保护的拓跋宁丛望着化作火海的军营、又见侥幸逃出火海的士兵被隋军弓箭手、游骑一一猎杀,他只感到浑身冰冷,心中充满了绝望之情。

    杨集这是誓要全歼他们,而隋军有心算无心,也确实是达到了这个目的;就算有人逃入大山之中,又能躲得过山中的毒蛇猛兽吗?

    答应显然是否定的。

    只因当下正值炎热的酷暑时节,正是毒虫猛兽泛滥成灾的时节,他们这些长期生活在大山中的羌民,十分清楚大山这时节的凶险之处,他们连白天都不敢贸然入山,晚上进入陌生的大山,与自寻死路何异?

    “渠帅,我们的勇士就快坚持不住了。”看到这一幕,费听隆也是心急如焚,大声说道:“现在怎么办?”

    “撤!”拓跋宁丛就算再蠢,此刻也知道事不可为了,如果这支军队被隋军彻底击溃、亦或是围堵逃兵的隋军腾出手来,他们想走都走不了了。

    “撤到哪里?往哪里撤?”费听隆苦笑着问出一个十分尴尬的问题。

    拓跋宁丛惨然道:“我们撤进秦岭,在山里等到天明,然后咱们再翻山回去。把骨咄支叫来。”

    “是!”

    少顷,四百多名骑兵拍马而出,朝着游弋在外的数十名隋军骑兵冲去,那数十名隋军骑兵也不接战,而是迅速拉开距离,拿起连弩就朝屁股后面的羌兵放箭。

    一蓬箭雨袭来,将羌兵射下马来。羌兵以密集的阵形护卫拓跋宁丛逃跑,只是一波箭雨,就有四十多人中箭落马,被身后冲锋而来的友军战马活活踩死。

    紧跟着,又是一波箭雨,又带走了二十条人命。

    “快撤!”拓跋宁丛面色发黑,这本是游牧最擅长的战术,曾经生活在青海边缘的拓跋宁丛并不陌生,甚至也很擅长,但此时被隋军拿用对付他们,又是惊恐又是愤怒。只不过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仗着人数的优势,冒着箭雨追了过去。

    当这几十名隋军游骑因为进入火光之外的黑暗区域、自动散开时,拓跋宁丛带出来的四百多名精兵直接就少了一半之多。

    好在他们逃入了黑暗之中,总算是避开了没完没了的箭雨,只是当拓跋宁丛想到来时的两万大军,就剩下这么一点人的时候,不禁悲从中来,大哭着逃入了黑暗之中。

    。。。。。

    奉命在东南方设伏的尉迟恭,也在大火焚营之时等到了三千多名“马贼”,他们先以强弓硬弩对这支军队迎头痛击,之后分成三个五百人队,如三支利箭插/入乱成一团的“马贼”群中,霎时间就把“马贼”杀得七零八落、人头滚滚、肢体横飞,血流成河。只有八九百多人逃向茫茫的夜色之中。

第221章:瀚海孤军

    这场战斗杀到次日清晨才结束,隋军利用一场火攻之计将两万多名贼军歼灭于鄣县县城之外,虽然会有漏网之鱼,但是渭州、秦州、成州之交的大股马贼算是彻底完了。只是一番清点下来,隋军士兵也在这场战斗中战死了九百多人。

    战损士兵以渭州军为主,他们在和贼军硬撼中阵亡了七百余人,没有受伤士兵不到五百人。

    其实绝大多数士兵并非是死在敌军士兵之手,而是在战斗中坠马之后,被敌我双方的马蹄践踏而亡,这也是骑兵对决最为残酷的一面。

    如果单纯从这场惨烈的局部战争来看,隋军是以惨胜告终;但放到整场战役来计算,那么则是极为微小的伤亡比例了。

    让崔师等人比较欣慰的是,这些活下来的渭州府兵、州兵,身上都多了以往未有过的凶悍之气,日后靠着这些战后余生的士兵,完全可以将渭州剩下的小股马贼歼灭干净,这对于他们接下来的治理有着深远的难以估量的影响。

    躲在地窖里的鄣县百姓纷纷跑出城来帮忙,激动和感激的泪水婆娑而下,此战过后,这些饱受马贼欺凌的鄣县普通老百姓,终于可以过上安生的日子了。他们带着家小下跪磕头,向保卫他们家园而阵亡战士致以最真诚的感谢,主动帮忙收敛战士遗骸。

    展现出来的态度,也与昨天的冷漠截然相反,可是尽管如此,但也没人能够责怪他们,毕竟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罢了,而士兵吃的就是这碗刀口舔血的饭,大家使命和职责就是作战,从踏上从军之路那一刻开始,便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之上了。

    崔师清点损失完毕,来到杨集身前请命:“禀卫王,我军抓到了三千多名完好和轻伤的贼军,如何处置还请卫王示下。”

    这一战,隋军杀死和俘虏两万余众,自身却只战死九百多人,至少在崔师的征战生涯中,此战绝对是最酣畅淋漓的一战。而这一切,都是源自这位年轻亲王的布局,崔师想不到佩服都难。

    杨集看了远处的俘虏一眼,说道:“这些俘虏我就不带走了,他们给鄣县造成的破坏实在太大了,就让他们修路修城一辈子吧!”

    “多谢卫王!”崔师大喜过望,大隋成年人每年要抽出二十天的时间服劳役,如果这三千多名俘虏长年累月的干活,那就相当于五万四千名成年人的一年力役;如此长期劳动,定能为渭州建设出很多利民便民工程。要是他后续再去剿匪,那么日后抓到的免费力役就更多了。

    杨集也明白他的想法,只因基础设施向来都是地方官员的政绩之一,崔师获得这么多免费劳力,能不高兴吗?不过这么一点劳力,杨集还瞧不上,凉州那边要是不够用,大可去抢人好了。

    他向崔师问道:“可知这些人的来历?”

    崔师道:“卑职已经审问出来了,他们主要是来自党项羌,另外一部分是渭州的马贼。”

    杨集笑着问:“党项羌?”

    “正是!”崔师连忙详细的介绍道:“据俘虏们交待,来犯之贼军共计两万五千人,其中两万人是党项兵,主帅便是他们的首领拓跋宁丛,遗憾的是昨晚的火势太大,谁也无法确定他是否死在大火之中。”

    “不要紧。”杨集沉吟半晌,说道:“你把几十个党项羌大小头目交给我,等我到了洮州,再去收拾他们。”

    “喏。”崔师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道:“卫王,不知尉迟将军昨晚伏击的马贼来自何处?”

    “这是来自东方秦州的马贼,遗憾的是这些‘马贼’连一个俘虏都没有,轻重伤员都服毒自尽了。所谓的马贼,其实更像是死士一般。”杨集希望崔师把昨天晚上的战斗过程上报朝廷,为推翻元善出一份力,所以并不打算隐瞒他。

    “卑职明白了。”崔师心中对于元善这个恶邻暗恨不已,那家伙一直要求自己不检查过境的元家,而自己一直也不答应,看样子他还是贼心不死,准备嫁祸于己啊!也幸好是打赢了,如果昨晚打了败仗,或是杨集在渭州境内出事,那他也会完蛋。

    崔师怎么想,杨集并不在意;反正李大亮、张出尘等人已经拿到了元善的大量罪证;哪怕崔师不想和元善冲突,没有提及东方那支“马贼”,也影响不到元善要完的事实。

    “我打算今天就走。”杨集向崔师说道:“而渭水之上还有一批物资,几天以后会在渭源县卸货。到时候得麻烦崔刺史帮忙。”

    “此乃份内之事,请卫王放心。”

    。。。。。。。

    与此同时,一支声势浩大的大军正在鄯善行军,在这是由隋军伊州总管薛世雄率领的军队,前来辅助麦铁杖作战。这支军队由三个部分构成,其中有五千人是隋军、五千是隋军掌控奴隶兵,另外五千人则是高昌精锐。

    高昌军的主将是高昌王子麴文泰,他去年年底奉父亲麴伯雅之命,前去庭州拜会巡视的杨集,请求大隋帮助高昌打跑西突厥,代价是高昌向大隋称臣。但是杨集在外交方面信奉实利至上,不但没有被麴文泰被所谓的“称臣”所诱,反而要求高昌出兵对付吐谷浑。

    麴文泰回到高昌城之后,与父亲商议,决定出五千名精兵,跟在大隋屁股后面喝口汤,只要和大隋有了这份“情谊”,麴氏就能借助大隋王朝青睐坐稳高昌的王位,同时能借大隋之雄风威慑盘剥高昌的西突厥,至于西突厥划给大隋的半个高昌国国土,他们父子却是连提都不敢提一声,以免激怒奋武扬威于四塞的大隋,直接推翻高昌国的统治。

    联军所走之路与麦铁杖当初一模一样,他们先从伊州出发,越过墨山一处平缓的山口,再走四天时间抵达蒲类海,然后休整一天,继续沿着蒲类海干流鄯善水一路向南。

    时值盛夏,正是鄯善风力最为强劲之时,到了中午时分,薛世雄的长子薛万述忽然用手中的马槊指着西南方天空,说道:“总管快看,那边的天空都黑了。”

    薛世雄顺势望去,只见几十里外的天空漆黑如墨,一场撼天动地的风暴正向他们扑来。

    刹那之间,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将脸色为之大变。

    薛世雄是瓜州敦煌人士,实际上跟河东薛氏半没有半根毛的关系,他的父亲薛回为北周立大功,官至泽州刺史,薛家这才迁徙到京兆咸阳定居,只是他少年时期十分凶狠好斗,得罪了不少权贵子弟,又被父亲打发回瓜州老家定居。

    在瓜州长大的薛世雄对沙尘暴并不陌生,以前遇到一次威力奇大的沙尘暴,大得连牛犊、羊羔都被卷到天上,然后从天上活活摔死,还有一些牧民被沙尘淹没而死。所以他知道人类在这种恐怖的大自然威力面前,着实渺小之极。此时见到风暴将临,急得大声下令:“传令三军,加速行军!”

    命令下达,全军士兵纷纷抽打战马,民夫则拼命抽打拖曳物资的马,奋力在鄯善水边疾奔。

    好在鄯善水左右没有什么沙漠存在,而且两岸是延续百里的茂密的胡杨林,它们得到了河水的滋润,长得格外粗壮茂盛,它们为这支大军拦截了大部分风力。联军上下虽然人人都被弄得灰眉土脸,但逃出风暴区域之后清点之时,并没有出现什么损失,总算是让薛世雄松了一口气。

    如此又走了三天时间;这天黄昏时分,薛世雄令大军在河边的胡杨林内扎营休息。

    夜幕初降,天空漫天星斗、星光璀璨,薛世雄站在一个山丘上凝视着南方,眉宇之间充满了浓重的忧色。

    他们长途跋涉至今,却对鄯善的情况了解不多。他只知道鄯善现在有五万名精兵,如果再把各个部落酋长的私人军队、部落青壮算上,鄯善境内的可战之士又会平空多出几万人。而大隋王朝这边的军队,除了他这一万五千余人,还有麦铁杖手中的军队,两边若是合兵一处,应该有两万多人。

    兵力上的差距,薛世雄倒是不担心,现在令他恼火、焦虑的是他对吐谷浑军队基本情况一无所知,就连最基本的驻扎情况、武器装备、多少骑兵、多少步兵都不知道。

    但是薛世雄又不能打草惊蛇,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和麦铁权汇合,然后视情况应变。可是麦铁杖一直和天壁王慕容兆玩老鼠戏猫的游戏,薛世雄也不知道他现在躲在何处。

    这种两眼一抹黑处境,让薛世雄恼火又无奈,既然麦铁杖那家伙靠不住,现在只好自己想办法了,他向充当亲兵统领的次子薛万淑吩咐道:“去把向导给我找来。”

    “喏!”薛万淑应声而退。

    片刻功夫,就把一名五十多岁的胡化汉人带了过来,这个向导名叫薛珉,是伊州人士,用薛世雄的话来说,他们五百前是一家。

    薛珉以前是鄯善商人,专门行走在伊吾和鄯善之间,他能说一口流利汉语,四十岁以后在墨山北麓定居,当了伊吾国的百姓,如今又稀里糊涂的成了大隋王朝的子民。不过他现在还跟以前商业伙伴有商贸往来,年年都去鄯善城做生意,对鄯善城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向薛世雄行了一礼,问道:“薛将军,有何吩咐?”

    “我想知道鄯善城城墙的情况,你对这个了解吗?”薛世雄笑着问道。

    “薛将军,鄯善城就是鄯善古国修建起来的城池,在建立之初就考虑到防御问题,当时为了防止西方的龟兹、焉耆、高昌来犯,所以鄯善城没有建在鄯善水旁边,而是在鄯善水以东,两者之间隔着一片宽约四十里的大沙碛,我们沿着鄯善水再走两百里左右,就有一个名叫鄯善湖的大湖,有一条宽阔的大路从湖边走向东南方的鄯善城,这条路全长四十多里,入口和中间有两座小城,名字分别叫做蒲桃城、七屯城。”

    说到这里,薛珉才着重介绍起了鄯善城:“至于鄯善城,虽然号称是漠南第一大城,但是它和伊州的伊吾新城根本没得比,只有两丈高的城墙主要是防狼,而且只是夯实的土墙,不是坚固的石城,城池也不大,城周只有十五里左右。鄯善城东方、南方得益于阿尔金山的冰雪融水,分布着无数湖泊和小河。由于灌溉条件好,吐谷浑人把平地都都开辟成了良田,而靠近阿尔金山的平缓山势则被吐谷浑当作放牧的草场。所以人口大多是在鄯善东部、南部,城内反而没有什么人,也就两千多户人家,只有遇到大风雪的时候,人们为了躲避风雪,才跑到城内搭建帐篷居住。”

    薛世雄听得十分认真,见薛珉止话不说了,又主动问道:“蒲桃城、七屯城有没有重兵把守?城池大不大?”

    “这两座城都是汉朝时期建立的土城,城墙早已被雨水冲刷得低矮不堪,骑术好的人纵马就能跃过,有的地方都坍塌了,平时有五百名士兵坐镇,近来马贼闹得比较厉害,天壁王以各自补充了一千兵力。不过鄯善落入吐谷浑之手以后,就没有什么大战发生了,所以这些士兵主要是在威慑马贼,而不是打仗。久而久之,他们自己全都变成盘剥过往商人的马贼。”薛珉呵呵一笑,继续说道:“自从大隋和吐谷浑要打仗以后,吐谷浑人的军队主要集中在东北方向,防止阳关隋军,如果你们夜袭的话,鄯善城和蒲桃城、七屯城守军说不定把你们当做马贼。”

    “他们的武器装备如何?”

    “以前的两万名守军是长矛、战刀、弓箭、皮甲,跟马贼区别不大,只有带兵的大将才穿得起铁甲;新增的三万大军,武器装备好得太多了,很多士兵的铠甲都跟你们十分相似。如果两军混在一起打仗,估计连薛将军都分不清敌我。”薛珉想了一会儿,又说道:“对了,你们和吐谷浑的头盔不同”

    “多谢了!”薛世雄听了最后这番话,顿时苦笑起来。

    吐谷浑立国至今,从来没有大战发生,他们在中原混战的南北朝时期,长期处于主动进攻的一方,以武力进攻、和平相处的方式从南朝、北朝手中获得大量武器装备,尤其是南朝更是利用大量武器装备换取吐谷浑战马,最终导致吐谷浑拥有大量产自中原的武器装备。而隋军的武器装备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有所改进,但是变化也不大,所以大隋和吐谷浑的铠甲样式确实区别不大。

    等薛珉离开不久,被薛世雄带来当斥候校尉的薛万均从远处飞奔而来,上前行了一礼,喜滋滋的说道:“启禀总管,麦总管已经到了。”

    薛世雄大喜过望,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臂,急不可耐的大声问道:“人呢?人在何处?”

    薛万均答道:“麦总管就在大帐之内。”

    “好好好!总算是把这家伙给盼来了。”薛世雄欣喜若狂,健步如飞的跑向了大帐。

    感谢书友“逝水云流”大赏!

第222章:各显神通

    “麦兄,怎么混成这番模样?”见到麦铁杖的时候,薛世雄吓了一跳。

    出现在他眼前的麦铁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虽然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但却充满彪悍凶煞的气息,若非是帐中光线足,薛世雄都怀疑这不是大隋瓜州总管麦铁杖,而是一个真正的大马贼。

    “嗨!”麦铁杖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半躺半卧的翘着二郎腿,漫不在意的挥一挥手:“我现在是马贼啊!马贼都是这副模样,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真把自己当马贼了啊?”薛世雄为之苦笑,径自在主位就坐。

    “我本来就是个贼,现在不过是重拾旧业罢了。若是朝廷允许,我愿意一直这么混下去了。”话是这么说,但麦铁杖还是坐正了身子,他大大咧咧的说道:“薛兄有所不知,这当贼的日子无拘无束的,实在是过瘾之极。”

    薛世雄摇了摇头,开口问道:“你这边情况怎样?”

    麦铁杖说道:“鄯善北部的马贼已经被我收服干净了,由于大隋在阳关陈兵的缘故,慕容兆抽不出多余兵力来剿灭我们,只好把鄯善湖北部、西部的军民收拢去了其他地方,这些地盘暂时是我的地盘。嘿嘿,我们现在是以‘鄯善’的名义和吐谷浑人博弈的,那些首领打算在大隋与吐谷浑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趁机占领整个鄯善,接着向且末进军。”

    “然后呢?”薛世雄好奇的问道。

    “然后?然后就成立鄯善国呗!”麦铁杖嘿嘿一笑,眉飞色舞的说道:“要是大总管再不给我任务、你再不来帮忙,我都混成国王了。”

    薛世雄听了这番话,忍俊不禁的说道:“可以啊老兄,大半年不见,竟然混成国王了?”

    麦铁杖瞪了他一眼说,说道:“我可不想当什么破国王,这不过是那些胆大妄为的毛贼说说罢了,你老兄可别当真,若是传出去,我就惨了。”

    “原来你也知道害怕啊!”薛世雄笑着点了点头,问道:“你现在有多少军队?”

    麦铁杖面露得意之色,得意洋洋的说道:“一万三千多人。”

    “这么多?”薛世雄吓了一跳,神色古怪的看着麦铁杖,问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只是从瓜州带来两千多人,你是怎么发展得这么快的?”

    “规模最大的马贼团伙以鄯善国国王韩拔后人为主,他们被吐谷浑灭国以后,一直辗转于鄯善境内,这一代首领名叫韩流,是一个勇猛有余、智慧不足的胡化汉人。他跟我合作多次之后,自觉不是当首领的料子,便主动奉我为主,正是有了他那几千名勇士相助,我才具有攻打吐谷浑大中部落的实力,才发展得这么快。”麦铁杖笑着说道:“我们合兵之后,一方面是吞并、收拢混不下去的小股马贼。另一方面是攻打吐谷浑各个部落,然后效仿大总管,给那些奴隶们发放武器装备;这帮饱受吐谷浑压榨的奴隶翻身做主以后,对原主人比正宗的马贼还要狠。”

    薛世雄问道:“你这些士兵战斗力如何?”

    “这你大可放心。”麦铁杖笑着解释道:“由于我们一直不停的战斗,所以那些不能打的士兵,都死在战争之中了。至于剩下这些,个个都是精锐之士。他们或许不如我们大隋堂堂正正之师,可是论及个人作战能力,绝对比府兵强。”

    “如此就好。”薛世雄听得大放宽心,他们现在共有两万八千精兵了;而吐谷浑看似人多势众,可是吐谷浑的军队分散各处,兵力上的优势无法凝聚成拳头之力。他们将要面临的敌人,并非是五万多精兵,而是一股一股小规模军队。只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采取游斗的方式、不断蚕食敌军有生之力,那么吐谷浑的兵力优势迟早被消耗殆尽。

    当薛世雄把自己这番想法说出来时,麦铁杖沉默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那就这么来办,我来负责诱敌出城。”

    薛世雄这支军队目前尚未暴露出来,他们完全能够集中优势兵力,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掉两三万吐谷浑大军,只要完成这步战略,那么交战双方的精兵就平衡了。

    至于所谓的控弦之士,麦铁杖并没有放在心上,那种控弦之士也就比中原的农夫稍微强一点而已,作战意志甚至还不如十分顾家、可以为保护父母妻儿战死的中原农夫,这种控弦之士打打顺风仗还行,一旦战事进入最艰苦的僵持阶段,往往会在第一时间内当逃兵,导致精兵也跟着崩溃。

    这也是杨爽喜欢先打突厥精锐的原因所在,只要把精兵打残了,突厥带来再多的控弦之士,那也是白搭。当然了,前提是自己的军队必须能打,否则的话,铁定被数目庞大的控弦之士撕成碎片。

    薛世雄又问道:“对了,鄯善城有多少人马?”

    麦铁杖说道:“原本只有五千人,只不过我们闹得比较凶了一点,慕容兆生怕我们祸害鄯善东部、南部大地,特意从三沙城抽回一万精兵、一万杂兵,现在的兵力是两万五千余人,目前的统兵大将是慕容伏允的族兄慕容世杰。至于此人的能力如何,呵……我也不知而知,反正他在吐谷浑享有盛名,算是吐谷浑拿得出手的大将了。”

    他现在是鄯善的土霸王,对敌情知之甚详,索性一口气介绍到底:“三沙城位于阳关西南方,那边还有五万兵马,主将便是被任命为鄯善大元帅的慕容兆;而阳关东南的当金山口南谷,由仙头王慕容铁刃为坐镇,他的兵力是三万。也就是说,阳关守军之敌计有八万人,防御压力极大;所谓久守必失,我担心吐谷浑出其不意的攻克阳关,这才急于打一场大胜仗,以减轻阳关的压力。”

    薛世雄沉默半晌,笑着说道:“我觉得这个慕容世杰和他的两万五千大军,是吐谷浑用来对付你的,你认为呢?”

    麦铁杖大点其头,说道:“慕容世杰本来就是来对付我的,只不过我的兵说到底还是一帮马贼,除了个人战力强以外,各方面终究不如堂堂正正之师,我倒不是怕他们死绝,而是担心影响败给了吐谷浑,仗大他们的声威,并影响到大总管的布局。所以我主动避开他们,等你到来。”

    薛世雄笑了起来:“既然他是来对付你的,这便是我们可以利用之处。”

    “确实是如此!”

    “我对鄯善不了解,你说哪里比较适合打伏击?”当薛世雄从薛珉那里知道蒲桃城、七屯城有驻军之后,就放弃了突袭鄯善城的打算。毕竟必经路上有那么多士兵,又怎么可能做到全歼呢?而一旦跑掉一人,那他就失去出其不意的奇兵作用了。

    “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到了。”麦铁杖说到这里,他掏出了一张地图走到薛世雄身边,将地图一头递给了薛世雄,空出来的那只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说道:“我们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鄯善这些军队,还有三沙城、当金山口的八万大军,当金山口的军队离我们比较远,其使命是斩断我们大隋军队进入大本营——羌塘一带,他们不到万不得己是不会西进鄯善的,对我们基本上不会有影响,可以忽略不计。而三沙城的军队则不然了,他们不仅人数多,而且他们如果赶来援助,或是截断我们的后路,这场战役我们败无疑。这里的败不是我们军队打不了,而是补给不足、后续无力。未免被抄了后路,我们必须在远离三沙城的地方来打。”

    麦铁杖指着蒲桃城,说道:“我攻下蒲桃城以后,再退往西北二十里外的孔雀湖,那是从北方孔雀河分下来的一条支流所形成的湖泊。这一带是土地肥沃、丛林密布的绿洲,除了往北、往东两条路以外,四周全部都是大沙碛,只要堵死这两条路,战马就跑不动了,如果把敌军引入这里,我俩前后夹攻,将这支军队彻底歼灭于此。之后我们在此驻扎一支军队,日后哪怕三沙城的敌军全部出动,对我们进行围堵,我们也绕道回到孔雀湖,然后沿着支流拐向北方的孔雀河,并利用大沙碛夹着的狭窄河岸且战且退,从而彻底跳出包围圈。要是他们踩着尖利的沙碛追击,战马顶多跑二十里就废了,而失去了战马,他们哪里追得了我们?当然了,这是最坏的打算,我不认为会出现。”

    说到最后,麦铁杖变得神采奕奕。

    “妙!”薛世雄看着那地形,大声称赞。

    。。。。。。。

    时间渐渐到了三更时分,城内早已是一片漆黑,整座城池被一种灰蒙蒙的月光笼罩。鄯善城很有草原人的特色,除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城墙之外,里面没有一栋楼房,军民居所全部都是帐篷,因此,远远就能看到灯火通明的中军大帐。

    慕容世杰此时还没有睡觉,正和一群将领商议军情。慕容世杰已经年近四十岁,脸上也因风沙侵蚀是显得格外粗糙,但他魁梧的身躯像青松一样挺得笔直、眼神像雄鹰一样锐利。

    在他向前案几上有一张地图,地图上西域和河西走廊一事业已完全被涂成青色,那就是吐谷浑野心的所在,先占领瓜州和伊州,然后向甘州和凉州、河湟地区进军,以实现吐谷浑人步步占领中原的计划。

    “大将军,隋军陈兵在边境,各地压力巨大,你看我们是不是……”众将围着地图激烈的争论,一人大声说道。

    没错,他们的敌人始终是陈兵边境的大隋王朝,而不是鄯善境内不成气候的小毛贼。

    慕容世杰将目光看了那名说话的大将,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突袭隋军某个地方,打败一路隋军,减轻各方压力?”

    “正是。”

    “不行!”慕容世杰快速的分析这个方案,随即摇头否决了,他说道:“我们与隋军的战线犬牙交错,各地处于僵持态势,我们本身兵力众多,若是我们擅自出兵,那么隋军定然从各个方向同时进军,以我吐谷浑的军力,根本持续不了多久。而且杨集挑起战端,他一定命令各路隋军防范我军突袭,我们若去突袭隋军的话,正好给了杨集出兵的借口。”

    “大将军,我认为可以一试,现在我们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倘若不能解除隋军围困,我们迟早被隋军耗干!”

    “危急?能有什么危急?隋军还没有打呢,你们都慌了?”慕容世杰眼底闪过一抹厉色,恼火道:“我和几位大王老早以前就跟大可汗说过:说大隋王朝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国、全国上下十分强硬、全军上下正在到处寻找新的敌人,我们努力劝他避开隋朝,其中精力向南扩张、壮大自身。如此积累几十年时间,然后再回来和隋朝一争雌雄,可是大可汗不听,非要去抢河西走廊上的商旅。现在好了吧,抢到的那点财富既不了吐谷浑、也穷不了隋朝,反倒是让隋朝把目光瞄准了我们吐谷浑!现在对峙的各路大军,每天所消耗的物资都是无数倍于抢到的财富。而国内的牧场和良田,也因这场对峙一片荒芜,给民众造成巨大的创伤,再这样下去,我吐谷浑的钱粮物资迟早被这场对峙耗尽。”

    那几名大将仔细思量慕容世杰这番牢骚,一片愁云都浮上了眉宇之间,如果是以往的话,他们此时正在率领部落子民游牧在草原和绿水之间,可现在,男人们全部跑到了战争前线,导致家中牛羊马匹肥的变瘦、瘦的变死……可以说,对峙的恶果已经全部显现出来了。

    长此以往,那还得了?

    只听慕容世杰接着说道:“隋朝太强大了,隋军把我们摁在边境动弹不得,若是隋朝再从扶州、蜀州等地出兵,我们面临的是全面大溃败的局面!”他顿了一下,又说道:“还有鄯善境内的马贼,这些个毛贼太会把握时机了,竟然趁着我们和隋朝对峙之际,偷偷摸摸的壮大自己,再这么任由他们搞下去,这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慕容世杰是名纵横沙场多年、挫败无数域外名将的人物,对于吐谷浑当前的局势看得十分透彻,这个时候,只要隋朝在益州方面再派一支军队入场,对峙前线马上就会失去平衡,或者直接崩盘!

    他所不知道的是,巂州道行军总管周法尚此时已经平定了巂州的乌蛮叛乱,正在率领凯旋之师履任新职,而他的新职是军事性质极高的松州道行军总管,只要他从蜀州甘松山一带西进,即可杀入吐谷浑腹地,斩断吐谷浑与党项(拓跋赤辞部)、白兰诸羌的联系。

    “大将军,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众所沉默之中,一名大将沉声询问。

    “设法引出境内马贼,只有将他们解决了,我们才能腾出手来,去做更多的事情。”慕容世杰的眉心一阵接着一阵的跳动,他揉了揉眉心,心中窝火之极。

    他多次想引出麦铁杖和他决战,但是对方并不买账,一直避实击虚,在游斗之中壮大,造成了鄯善北部千里无人烟、横尸暴骨的惨景,令本已疲惫的吐谷浑生灵涂炭、人心惶惶。

    一名大将苦笑道:“这些马贼异常奸诈,我们以前也诱过他们,可是他们根本就不上当,我们怎么引啊?”

    慕容世杰想了片刻,又说道:“我们明天分出四千士兵坐镇蒲桃城,对马贼采取一种防御的架势;而主力大军则是摆出北上三沙城之势,然后绕道向南,潜伏于鄯善湖一带。如此一来,蒲桃城便有了五千大军。马贼们为了击败蒲桃城这支守军、打开东进大门,必定倾巢出动,这便是我们一举击溃的机会。”

    这名大将显然不太相信慕容世杰的判断,又问道:“可是贼军会上当吗?”

    “我觉得会!”慕容世杰冷笑一声,耐着性子解释道:“一方面是这帮马贼早就想攻击人口密集、富庶的鄯善东部和南部地区;另一方面是他们至今从未失手过,导致全军上下目空一切。要不是我们这支大军坐镇于此,他们早就杀过来了。一旦主力大军‘离开’,他们的兵力就是蒲桃城守军一两倍之多,根本没有不来进犯的理由。”

    说到这里,慕容世杰的目光一一扫过下首众将,继续说道:“至于主力大军的‘离开’的消息,我认为他们也会相信。只因他们是借助隋朝和吐谷浑对峙契机壮大的,显然是对隋朝充满信心,并且觉得我们吐谷浑打不过隋朝、也没有兵力精力去对付他们,所以我们主力大军的‘离开’,符合他们的判断。而且就算他们不上当,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众将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遍,都认同了慕容世杰的判断,要是还是不行,也只有再想他法了。

    感谢书友“剑魂平台”打赏!

    貌似战争这方面,是我个人比较擅长的领域,接下来的战争故事,我尽最大本事来写。

    至于订阅、月票、推荐票等等支持方式,就拜托大家了!

第223章:初战

    第三天清晨,惨白的天光透过浓重大雾从天穹飘荡而下,蒲桃城外的幢幢黑影遮挡住前方视线,一支声势浩大的骑兵如过蝗虫一般,铺天盖地的压城而来。

    无数身穿皮甲的“鄯善军”握刀持矛,缓缓地停在了蒲桃城西面一里之外,而在后方的浓雾之中,还有密密麻麻的骑兵从地平线上显露出来。

    “二首领”韩流冷冷的注视着低矮的蒲桃城土墙,等将士们到了合适的距离之后,方才将高高举起的陌刀一挥而下,冷冰冰的命令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钻出来:“吹响进攻的号角,前军准备进攻!”

    时至今天,韩流已经知道了麦铁杖的真实身份,但他非但没有排斥隋朝,反而感到欢欣鼓舞。只因他是北魏王朝任命鄯善王后裔,本身又有汉人血统,对中原、对强大的隋朝有着特殊的感情;再加上他受够了东躲西藏的马贼生涯,故而毫不犹豫的接受了麦铁杖的“招安”。

    从吐谷浑之贼到大隋武官的转变,令韩流欣喜若狂、战意如潮。他誓要以赫赫功勋、盖世功绩,为自己、为族人博取一个美好的前程。

    “呜呜呜呜……”百名亲兵鼓起腮帮,卯足力气的吹出了惊天动地的号角声。

    三千骑兵形成—个扇形,铺天盖地向一里外的蒲桃城包围而去,惨白的天光下如同平地卷起了一场黑色暴风雨,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向蒲桃城席卷而去,马蹄声如雷,顷刻间便到了两百步之外。

    但是他们并没有立即攻城,而是缓缓向左右两侧一分,原本紧凑密集的骑阵中裂开无数道缝隙,露出了藏在军阵之中的牛。

    这些牛都被蒙上了眼睛,身上和尾巴上捆绑了大量干草,还被浇上了牛油,牛角上固定了两把战刀,冰冷的刀锋朝向前方,从正面看去,牛角犹如凭空长长了一截,有些不伦不类。

    这些牛被一字排开,迎向了低矮的蒲桃城方向。

    “点火!”策马在前的韩流大声道。

    战士们飞快的举起点燃的火把,引燃了挂在牛尾上干草,这些干草上面浇满了油,遇火即燃,顷刻间,一头头牛便笼罩在了火焰之中。

    “哞哞哞~”一头头耕牛受到火焰炙烤,发出痛苦的嚎叫,疯狂刨动四蹄,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朝蒲桃城席卷而来。

    蒲桃城是一个小小的土城,泥土夯实而成的城墙在风沙雨雪常年侵蚀下,不仅变得只有半人高,而且坍塌下来的泥土使城前形成了一道平缓的斜坡。但是斜坡和矮墙对于进攻一方来说,依然是两大难题。

    当麦铁杖听说慕容世杰增兵四千消息,便根据蒲桃城的特点,想出了纵牛攻城的方案;一支箭矢对于人类来说是致命之物,但是对于皮厚的的牛来说,却只是小伤;短时间内,哪怕十支箭矢也弄不死疯了的火牛。一旦这些火牛跃入城中,定然让严阵以待的守军伤亡惨重、一片大乱,为军队的杀入创造制胜之机。

    如麦铁杖所料,城内的吐谷浑士兵本来张弓以待,却惊讶的看到无数团大火从浓重的大雾之中冲了过来,一个个吐谷浑士兵意外之极,但是当这些火牛开始变得清晰的时候,人人都是脸色大变。

    “快放箭,射死这些牛!”不少将领反应了过来,纷纷大声疾喝。

    刹那之间,城上箭矢密集如雨的倾泄而下,但这些火牛已经被灼热的炙烤烧的疯了,冲击的速度快得惊人,大量箭矢都被它们甩到了屁股后面,哪怕身上钉上几支箭矢,却也不是立即要牛命的致命伤,箭矢带来的痛苦反而让它们更加疯狂了。

    “进攻!”韩流大喜过望,他将手中的陌刀斜拖在地上,战马开始小跑着加速,五千名骑兵也开始缓缓地蓄力。

    “轰隆、轰隆、轰隆……”在吐谷浑士兵绝望的目光中、惊恐的哀鸣中,几百火牛就像是高速行驶的战车,恶狠狠地沿着斜坡撞进了士兵密集的城墙之上,牛角两边锋利的战刀狠狠地剖开周围士兵的身体,将一名名吐谷浑士兵的脑袋、手臂斩了下来,火牛余势未衰,跨过城头之后,凌空跳入了城内,庞大的身体将预备士兵撞死在地,一阵阵惨叫声和哀嚎声顷刻间在城头蔓延开来。

    有一些火牛与士兵同归于尽,有一些倒下之后又爬了起来,继续冲向它们认为的前方,顿时,一头头火牛开始在城内乱窜了起来。

    亲自在后方高台上指挥大军作战的慕容世杰,也被这记怪招打了懵了,他清楚地看到这些火牛疯了一般,往往一连撞倒无数名士兵才会力竭,牛角上两把战刀将前面的一切都尽数斩断,原本如虹的士气随着这些火牛的闯入而荡然无存。

    斜坡、城墙、弓箭手这三大杀招眨眼之间便被攻破,并且造成了无数死伤;而敌军付出的代价,却只是几百头牛而已,更可怖的是在这些火牛身后,敌军的进攻才刚刚开始。反观自己这一方,彻底乱了套了,城内的前方士兵被火牛横冲直撞、死伤累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火牛只能祸害前军,对中军的伤害并不大,而最为精锐的后军没有受到一丝创伤,他的脸颊狠狠地抽搐了几下,大声下令:“后军替换中军,中军后退备战。”

    命令一下,后军缓缓押上,而惊魂未定的中军士兵从后军的缝隙之中钻了出去,到后面去结阵势。

    而此时,韩流率领的前军呈扇形依次裂开,如同一个尖锐的箭矢一般,在前军之后又是三千名士兵组成的中军,两个巨大的骑阵,就在吐谷浑士兵的大乱之中悄然结成。

    刹那之间,三千名前军马蹄翻飞、泥草四溅,狰狞的杀机充斥在天地之间,一把把铮亮战刀在惨白天光下散发着冰冷的锋寒。

    吐谷浑前军、中军士兵在被火牛破了阵型之后,正处于心惊胆战之际,当他们看着这支骑兵带着浓重的杀气缓缓的杀进城来,很自觉的逃向了两边。

    “杀!”慕容世杰高高的举起了手臂,下达了作战的命令,他们退是绝不能退的,一旦退了就会演变成大败之势。事到如今,唯有依仗强悍的嫡系精兵与之一战!

    他强行将心头的那股压抑和不安挥去,恶狠狠地挥动了手中的令旗,催促着后军押上前去。

    之前的前军和中军已经被火牛杀得乱了套了,现在已经不能重新聚势,因为韩流已经带着人马如同煞神一般狠狠地扎入吐谷浑乱兵之中。

    不过因为这些的乱兵的存在,给了慕容世杰喘息之机,当韩流带领的大军将混乱的乱兵残酷无情的屠杀干净之后,慕容世杰的军阵终于恢复好了,并以一个整齐之势迎向来犯之敌。

    韩流大吼一声,纵马疾冲进敌群,他力大无比,挥舞着手中的陌刀,杀得吐谷浑士兵残肢断臂横飞,吐谷浑士兵被他的勇猛震慑,纷纷后退,身后的数百士兵顺着他杀出来的豁口一拥而上,人人奋勇杀敌,将豁口一步步扩大。

    在后方的慕容世杰沉着应战,指挥两名大将带着精兵拦下韩流,使韩流这支前军的进攻之势为之一缓。

    眼见己方士兵抵住了潮头一般的攻势,慕容世杰终于松了一口气,迅速命令后方的士兵向敌军放箭。

    刹那之间!

    攻城战也变成了血肉之躯对抗的白刃战,双方打得异常惨烈,惨叫之声弥漫全城,杀入城中的士兵不断倒下,但又有士兵入城援助。

    蒲桃城在一刻,仿佛成了人类的屠宰场一般,杀红了眼的敌我双方拼死作战,杀得尸体堆积、血流成河。

    求订阅、月票、推荐票、收藏。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315/ 第一时间欣赏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作者:碧海思云所写的《大隋主沉浮》为转载作品,大隋主沉浮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隋主沉浮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隋主沉浮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隋主沉浮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