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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4章:见好就收,撤兵吧

    天是惨白色,可以看到飘浮在蒲桃城内的浓雾中不时有血柱飙升,如雨点一般的血滴飞溅而起,复又落下。

    离战场只有百多步远的城东,两排栅栏如长龙一般的绵延数里,可以看出这个简单的防御工事还未修好,而在阔达五十余步的通道之中,耸立着一座昨天刚刚建立起来的望楼。

    对于一个合格的统帅来说,战前准备越多越好,慕容世杰也不例外。当他决定以蒲桃城为诱饵之时,就知道蒲桃城薄弱防御力,防不了多久,他为了减轻自身的伤亡,又紧急在城中筑成了栅栏和箭塔,企图利用这些工事,一层接着一层的消灭来犯之敌,虽然那两道栅栏和箭塔尚未完工,可是在这场血战中,终究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他从望楼向战场上远眺,可以清楚的看到己方军队和突入城中的贼军在栅栏前后进行浴血奋战,双方士兵如同两股潮头猛烈的拍打在一起,展开了最为血腥的战斗,眨眼之间就在碰撞之处隆起一道尸体堆积而成的“山丘”,然而后续的士兵源源不断参与了进来,双方士兵尽皆奋不顾身的挥舞长矛、战刀,杀得敌人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也导致这座尸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高。

    不过吐谷浑毕竟失了先手,他们被火牛阵撞破最大倚仗、杀了太多士兵,顺着火牛杀进城来的“贼军”又杀光了陷入大混乱的前军,所以在兵力方面,吐谷浑现在显得后续乏力,好在他们还有紧急修筑起来的栅栏阻敌,而且栅栏后面的箭塔也起了杀敌的效果,上面的士兵尽情的朝着“贼军”倾泄箭矢,密集的箭矢如疾风骤雨一般射穿“贼军”的盾牌和皮甲,一片一片的“贼军”翻滚落地,被密集杀来的袍泽踏成肉泥。

    城内栅栏、箭塔给“贼军”造成的惨重死伤,令“贼军”的气势为之一挫、煞气迅速消退、阵脚也开始凌乱。

    麦铁杖骑马站在城墙上凭高观望战局,面对己方士兵惨烈伤亡,却是面无表情,只不过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睛显得十分阴冷可怕。

    如此持续了两刻左右,王辩之子王均忍不住问道:“阿叔,我军士兵破不开栅栏、拿不下箭塔,该如何应对?”

    “哼,吐谷浑主将以为区区栅栏、箭塔就想阻挡我军,简直可笑之极!”麦铁杖挥槊指着正前方,语若寒冰的说道:“他们的总兵力只有五千人,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全部投入到了战场,此时再也没有援军来救,既然这些不怕死的挡在面前,那就以兵力的优势,从左右两边包抄过去,将他们彻底歼灭于此。”

    交战双方俱到陷入了苦战,但是麦铁杖这一次却是倾巢出动,他的兵力比吐谷浑守军足足多了八千余从,但是由于蒲桃城十分狭窄,兵力上的优势在城内发挥不了半点作用,如果采取添油战术的顺着吐谷浑的节奏来打,哪怕将守军尽数歼灭,结果也是惨胜,这实非麦铁杖之所愿。

    就目前的战况而言,吐谷浑的军队说到底是堂堂正正之师,全军上下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杀伤力、作战意志远比“贼军”强劲,他们采用的战术战法极有章法,而“贼军”的个人战斗力虽强,但是在这种血战之中,个人能力起到的作用着实是微小之极。

    只不过仗打到了这个份上,麦铁杖尚有八千士兵没有投入战场,而吐谷浑却已经投入了所有军队。吐谷浑虽然在首轮血战之中占据了上风,可是兵力上的差距并没有让吐谷浑因为暂时上风得到改变。

    随着麦铁杖的一声令下,麦仲才和钱杰各率四千骑兵绕过正面战场,从南北双方包抄了过去,吐谷浑士兵一下子就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局面。

    两支“贼军”绕过城墙,从南北双方向城内吐谷浑左右两翼放箭,一片密集箭雨腾空而起,在空中形成一片长长的黑色箭云,瞬间变成了黑点,铺天盖地地向吐谷浑士兵迎头射去。

    两边的弓箭手用三段射轮番射击,第一排射完,后退开弓上箭,第二排的弓箭手已经射出弩箭、第三排弓箭手斜举弓箭,箭尖呈四十五度角向上,当第三排的箭矢射/出时,第一排已装箭完毕,如此周而复始、轮番射击。

    吐谷浑士兵纷纷举盾相迎,但城内帐篷已经被尽数拆除,除了两首栅栏和箭塔之外,再也没有什么掩体了,普通的盾牌和皮甲根本抵挡不住一轮又一轮箭雨,何况正面“贼军”又死死的咬住了吐谷浑士兵,兵力上的劣势顿显无余。尤其是从空中抛射而来的箭矢,在下降过程中更带有自身重力,使吐谷浑士兵的木盾牌成了摆设。

    力道强劲而沉重箭矢洞穿盾牌、射穿皮甲,吐谷浑士兵仿佛是被暴风骤雨摧残的庄稼,一片片倒下,惨叫声、哀嚎声响彻全城。

    有了南北双方的压制,城内的“贼军”压制骤减,一些士兵从腰上解下缠着的绳子,朝上一抛,钩子钩住了寨墙,而后扯紧绳子,奋力将一片片栅栏拉倒在地,进攻的“贼军”士气大振,压阵的韩流挥刀大吼着,命令第二批军士从缺口中杀进去,与此同时,几十名“贼军”突入其中,奋力的挥刀劈砍,在完全不占人数优势的情况下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道口子,而后更多人从这个口子鱼贯而入!

    前面的吐谷浑士兵越来越少,扑入营寨之内的“贼军”越来越多。

    局势貌似已定,可韩流却踟蹰了起来。这个时候有士卒前来禀报:“二首领,前面还有一处寨栏,很多吐谷浑士兵退到里面继续与我们作战!”

    韩流勃然变色,“还有营寨?”

    他杀上前方,果然看到吐谷浑士兵又倚仗一道栅栏作战,韩流立刻明白斜坡、城墙、第一道栅栏不过是吐谷浑设下的三道防线而已,如今又出现了第四道,是不是意味着还有第五、第六、第七道?如果他们不能接连攻克敌军防线,敌军主将总会准备后手将它们夺回来。

    撤退的念头在韩流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马上回过神来,此时若是退了,那么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于是他挥舞陌刀迎了上去。

    双方又在狭小的范围内陷入了苦战,经过一番鏖战之后,双方都出现了惨重的伤亡,“贼军”们因为刚才夺下第一道栅栏的气势仿佛被硬生生打断了,士气也没有了之前那般强盛了。之所以没有人后撤,那是因为后方的士兵如潮水一般涌来,令他们退无可退。

    韩流斩断几柄刺来的长矛,顺势杀上前去,陌刀呈横扫千军的态势,奋力将眼前的栅栏砍得稀烂,在前方之敌反应不过来之际,杀入其中。挥舞着陌刀在敌群中纵马奔驰,俨如猛虎杀入羊群,吐谷浑士兵挨着便死、碰着就亡,身边伏尸累累,血流成河。

    男儿竞功的热血在他胸中沸腾,韩流大喝一声,“弟兄们,随我杀胡酋立功!”

    他挥舞陌刀,带领手下亲兵左冲右突,为后面的士兵创造拖倒栅栏的机会。而麦仲才、钱杰此时也从南北双方杀入了城中。

    此时的吐谷浑士兵在三方合围之下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他们丢盔卸甲,开始向后方逃命,韩流陌刀翻飞,率领同伴杀开一条血路,杀得吐谷浑士兵人头滚滚,尸横遍野。

    “真是一员虎将啊!”慕容世杰在后方的望楼之上远远观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在他的计划之中,是以这五千嫡系精锐将所有“贼军”拖入战场之中,为另外两万伏兵创造制胜之机;而以之前的战况来看,吐谷浑士兵用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把第一道栅栏重新夺回来。可是这员虎将居然以一己之力破了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让他颇为吃惊,于是他朝着那边指点了一下,慎重地问道:“你们可知此人是谁?”

    左右将领互相看了一眼,一名大将拱手道:“启禀大将军,我们也不认识此人啊。”

    慕容世杰目中露出惋惜之色,摇了摇头道:“贼军之中居然有这等虎将,实在是小瞧他们了。假以时日,此人必然成为我们心腹之患。”

    慕容世杰站了起来,起身走下哨塔,边走边漠然的吩咐道:“我去后方指挥伏兵歼灭这支贼军,为鄯善、为吐谷浑彻底解决这个巨大的内忧。你们把亲兵调过去,务必想尽一切办法杀死此人、哪怕全军覆没也要杀死他。”

    “遵命!”

    。。。。。。

    “贼军”后方,前线的最新战况也已经传至麦铁杖耳中,他听完士兵汇报之后,眯着双眼向前方看了一会儿,过了半晌才说道:“能够坚持至今看来城内的吐谷浑士兵,是慕容世杰最精锐的士兵了,而且他们为了打这一场仗,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看来我们要拿下蒲桃城只能靠人命来填了,但我为什么要拿这小城呢?”

    麦铁杖冷冷一笑,向前来汇报的士兵的问道:“对了,二首领那边情况如何?”

    “正在追杀吐谷浑败兵,敌军很快就顶不住了。”这名士兵激动的说道。

    “大家今天打得很好!趁吐谷浑士兵兵败,我们今天见好就收、到此为止。”麦铁杖嘿嘿一笑,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全军撤回来。”

    “大首领,你说什么?你说撤、撤、撤兵回来?”观战的几名首领都听傻了,一个二个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大首领,这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拿下的城池,就这样还给吐谷浑啦?”

    麦铁杖淡淡笑了一声:“我们是一帮为钱财而卖命的马贼,我们的优势是来去如风,如果占领了城池,吐谷浑铁定调来大军围剿,我们守得了多久?传令下去,撤兵吧!”

第225章:十面埋伏

    每一场战役总会有连续不断各种战机出现,有的是真正的战机,而有的却是致命的死亡陷阱,如果主将能够敏锐的判断出战机和陷阱,就能分清主次、掌控住战争的主动权。比如慕容世杰就是把主次颠倒,被突然出现的的“贼军”所惑,一心想要将之歼灭于蒲桃城,结果动用五千精兵来消耗“贼军”的锐气、体力、箭矢,最终导致城池失守,近四千名精兵被三支“贼军”绞杀。但他始终怀着一个信念,那就是只要伏兵一到,便可依仗两万余名生力军反包抄“贼军”,而后杀光这支筋疲力尽、箭矢即将耗尽的“贼军”。

    但是麦铁杖在攻陷蒲桃城,将残余之敌歼灭干净之后,大摇大摆的率领他的军队准备溜走了,这一记怪招,打得慕容世杰措手不及,他一下子就懵了。等他的伏兵杀来,已经准备妥当的麦铁杖毫不犹豫的带后逃了。

    实际上,这一切是情报的不对等造成的。

    如果是纯粹的马贼,或许换成是韩流为首,这支“贼军”或许会上当受骗,或许在蒲桃城享受大胜果实,但麦铁杖的真实身份是大隋的大将,他有着统帅之姿,岂能不知情报为先的道理?

    他早在准备吃下慕容世杰这支军队之前,就广派斥候,监视着鄯善城的一举一动,当慕容世杰的两万主力一离开,他的斥候便紧跟而上,他甚至连慕容世杰将两万士兵藏在何处都心知肚明。大致猜到慕容的诱歼计划之后,便将计就计的率领全军杀向蒲桃城。

    现在既然已经圆满的完成了断敌一指的任务,自然没有傻乎乎的等着吐谷浑伏兵杀来。于是毫不犹豫的退兵,往孔雀湖方向撤离。

    面对这种滑不溜手、吃干抹净就走对手,慕容世杰肺都差点气炸了,他率领大军紧追不放,企图将这支贼军彻底歼灭。

    他一方面是要一雪蒲桃城之恨。另一方面是这支贼军好不容易集中在一起,若是错过这一回,下次休想再有聚而歼之的机会;况且贼军又战了一个上午,全军上下的体力精力都处于虚弱的时期,反观己方两万伏兵,各方面都处于巅峰状态;虽然敌我双方都是骑兵,可贼军的战马是远方来袭击蒲桃城的,又经过一个上午的奔腾,马力也不如他的伏兵足,他们跑不了多久,战马的差距就会显现缓下来,只要追上敌方,他就能将这帮可恶的马贼诛杀干净。

    唯有如此,这些吐谷浑战士才能腾出手来,前往北方应对隋朝浩浩荡荡、声势浩大的兵锋。

    两万多名吐谷浑骑兵在慕容世杰率领下一路向西北方向追击,不仅是慕容世杰眼睛急红了眼,大部分士兵也都心急如焚,这两万骑兵一半以上的人都是来自青海边缘的吐谷浑士兵,他们知道隋军随时都有可能杀上高原,岂能不担心家中父母妻儿?所以他们希望速战速决,能够回到比较靠近青海、比较靠近亲人的防区。

    大军追击三十多里,孔雀湖霍然在望,在大军的左边是延绵数十里的森林,而右边便是十多丈宽的孔雀河支流,而在森林内,一万名手持弓弩的隋军和奴兵已等候多时了,主将薛世雄站在山丘高处,目光冰冷的注视着奔袭而来的贼军、吐谷浑士兵。

    薛世雄选择的伏击之处正好是森林和河水之间的瓶颈地带,骑兵距离树林最远也不足五十多步,河的另一边河滩满布锋利如刀、大小不一的石子,一旦马战马进入那边河滩,休想跑得出宽达数里之遥的尖石滩。

    这时薛世雄感觉到大地在颤抖,凭着丰富经验,他能判断出几乎首尾相连的两支军队距离他们最多只有五六里路了。

    “弓弩准备!”薛世雄一声令下,传令兵立即传递旗号,藏身在树林内的五千名隋军士兵立即举起军弩。

    仅只片刻时间,黑压压贼军便从埋伏圈跑了过去,而吐谷浑骑兵也从东方风驰电掣一般的奔来,如潮水一般从他们面前奔驰而过。

    当吐谷浑大军奔过一半时,薛世雄厉声喝道:“放箭!”

    急促的弓弦回弹之响骤然响起,森林之内万箭齐发,暴风骤雨般的箭矢射向奔驰中的吐谷浑骑兵,数千匹战马和骑兵纷纷摔倒在地,战马惨嘶、士兵哀嚎,前面的骑兵发现后面出事了,纷纷勒住战马,企图把速度减下来,然而紧跟在后的骑兵想尽快逃离埋伏圈,一个个都拼命打马向前奔逃,长龙一般的大军前后速度不一,双方狠狠地撞击在一起,吐谷浑骑兵顿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不等吐谷浑骑兵从混乱中反应过来,隋军第二轮弩箭再次倾泄而出,一万支弩箭猛烈射出,又有大片大片的吐谷浑骑兵中箭落马。

    身在前方的慕容世杰沉着应战,迅速指挥士兵调头返回,很快就率领六千精锐骑兵朝着隋军埋伏的森林杀来,薛世雄见敌军来得太快,又有众多茂盛的大树遮挡,此时再射击的话也没有大多意义了,他立刻大喊道:“撤离!”

    一万伏兵毫不犹豫的向森林深处撤退,茂盛的森林内满地灌木和藤蔓、极不利于骑兵作战。慕容世杰也只是为了吓退敌军罢了,并没有真正追击的意思,而是调转马头冲出了树林。

    吐谷浑骑兵已经冲过了狭窄地带,前方虽然还有很多森林,但视野骤然开阔,骑兵迅速远离容易被伏击的森林。

    但是这时,前方两里外出现了一支整齐的骑兵军阵,方阵排列得非常整齐,约有五千骑兵将他们的去路堵死。

    那是高昌国前来助战的五千精骑,此时被薛世雄安排到了战争的正面,身为主将的高昌王子麴文泰也知道薛世雄把最为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们来打,但是高昌国如果不拿出一点诚意来,有什么资格获得大隋王朝的支持?所以麴文泰明明知道这是一场惨烈的血战,但也咬牙接下这个任务。

    慕容世杰拔出战刀,厉声大喊道:“全军出击!”

    吐谷浑骑兵骤然发动,万马奔腾,如决堤的海潮一般向高昌军的军阵掩杀而去。

    麴文泰位于骑兵军阵最前面,他肩负着拖住吐谷浑骑兵的重任,给薛世雄、麦铁杖创造时机。

    眼见吐谷浑骑兵越来越近,他深深的吸一口气,高举起了战刀:大声吆喝:“全军准备!”

    他声如洪钟,五千精兵刷地举起了角弓,长箭以斜角的方式指着向远处奔腾而来的吐谷浑骑兵。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放箭!”麴文泰手中的战刀狠狠地劈下了下来。

    “咻咻咻……”

    密集的破空之声尖锐响起,数千支箭结成密集的箭雨,黑压压地向迎面冲来的吐谷浑骑兵射去。这五千士兵是麴氏的底牌,各方面都不比吐谷浑士兵差,而且当他们前来助战之后,凉州总管府又发给他们轻甲一套、横刀一口、制式长矛一杆、制式圆盾一面,装备方面与吐谷浑旗鼓相当。

    尽管敌军已经近在眼前了,但这支精锐之师却意志坚定,一阵一阵箭雨向密集的敌军射去,而吐谷浑骑兵在马上也异常灵活,他们不断分散、集中,并不时在马背上左右躲避,或高举盾牌以减轻箭矢对他们的伤害,但尽管如此,由于高昌军的箭矢过密集,还是有大量吐谷浑骑兵中箭倒下,或是被中箭的战马掀翻。

    五十步!

    第一波吐谷浑骑兵近千人已经冲到五十步外,麴文泰一举长刀,厉声大喝道:“左右两翼分开,给我杀上去。”

    两支千人的刷地端平了长矛,密集的阵型俨如一块坚实铁块,战马缓缓向前进发,两边各有一千骑渐渐拉开,俨如两只细长翅膀,向吐谷浑骑兵两翼包抄而去。

    两军终于交汇,如潮头一般的狠狠撞到了一处。而第二波吐谷浑骑兵掩杀而来,而高昌军的第二队的两千士兵也从正面两侧包抄而来。

    长达三四里的战线上,两支骑兵在进行着生死鏖战,森冷的刀光上下翻飞,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令人心悸的惨号之声不绝于耳。

    尽管吐谷浑骑兵远超于高明军,但高昌军的武器装备和训练明显要强于对方,距离远则用长矛刺挑,而贴身肉搏却用横刀劈砍,虽然吐谷浑人自小就在马上长大,但在训练有素、擅长配合作战的精锐之师面前还是被死死的挡住了去路。

    忽然,吐谷浑军后方一片大乱,两支人数各有五千的骑兵一左一右杀了上来,左边产薛万述为首的隋军,右边是薛万均、薛万彻为首的奴兵。

    两支骑兵军队集中成一线,一鼓作气从后方杀向吐谷浑的脊背。

    前后夹击,吐谷浑军阵势大乱,很快就出现了混乱之势。

    “杀!”这时候,麦铁杖的贼军也完成了调头,又以两支军队的方式从高昌军左右两侧杀上前来。

    几支大军联起手来,将被弩箭、弓箭射得损失惨重的吐谷浑士兵团团包围,随着时间的推移,合围之势已成。

第226章:宜将剩勇追穷寇

    当薛世雄、麦铁杖在孔雀湖旁以十面埋伏之势,将慕容世杰所部杀得全军覆没、一个不剩之后,只有五百守军的鄯善城便成了一个不设防的城池。

    薛世雄和麦铁杖歼灭慕容世杰所部以后,薛世雄觉得麦铁杖手下那帮马贼贼性难改,再加上他们在蒲桃城的战斗中出了太多的力气,需要进行好好的休整,同时也要尽快将他们凝练成堂堂正正之师,否则的话,不足以委以重任。

    早有此心的麦铁杖对此深以为然,马贼们在在蒲桃战一战中本来处于人多势众的优势,但在那场战争中却有两到三千人的伤亡,这一切都是马贼们不会配合、作战意志不强造成的,若非事先以火牛攻城,损失的人数恐怕更多;要是当时中了慕容世杰的埋伏,被全歼的定然是这帮乌合之众。

    现在固然出其不意的歼灭了慕容世杰,但是三沙城和当金山口还有八万大军,如果还是以乌合之众的阵式去迎战兵力众多的吐谷浑,他们迟早被堂堂正正之师打崩。

    鉴于此,两人决定让麦铁杖带领马贼坐镇于孔雀湖畔,以最快的方式、最短的时间将马贼整合成军;而薛世雄则是以“鄯善马贼”的名义继续在鄯善为恶,等他打疲了,再换麦铁杖上阵,确保另外一支军队始终处于暗处,尽可能让吐谷浑晚些时候发现。

    商议妥当,薛世雄留下一些大隋中低层武官协助麦铁杖整合马贼,自己则带着韩流等首领出征,避免整合过程中出现的利益纷争、权力之争。

    他们凑出来的一万一千多名大军摇身一变,成了鄯善马贼,然后以强悍之势屠光了只有一千名守军的七屯城,然后向鄯善城挺进。

    鄯善在南北朝时期是重点的商业枢纽,由于中原当时处于内战之中,使南朝无法通过河南走廊和西域、北方等地进行贸易往来,经济发过的南朝只能通过蜀州进入吐谷浑掌控的青海,然后从当金山口进入鄯善,再由鄯善南下且末、于阗、吐火罗等地;或是从鄯善西进焉耆、龟兹等西域国家;或北上伊吾,进入北方草原。

    鄯善也在这个时期进入了辉煌时期,成为丝绸之路南道重要的交通枢纽。

    不过鄯善城虽然是阿尔金山以西的第一大城,但如果在中原的话,顶多只是一个城周十六七里的下县县城,而论及城池的防御等方面,却是连下县县城都不如了,不过得益于地理优势,城内的商业比较发达,城内有着大量充当店铺的帐篷,每年都有无数来自西域、凉州的商人来这里买卖货物。

    城内的三千户常住居民主要是掌控鄯善的吐谷浑贵族,他们在这里高高在上,不仅是征收牧民的牛羊马匹、农人的粮食,还征收往来商人的商税,商人三成多的利润,成为他们最重要的一项收入,但是今天,这些高高在上的吐谷浑贵族面临了灭顶之灾。

    当浩浩荡荡的大军来到鄯善城外时,城内乱成一团,几乎所有的吐谷浑贵族都陷入了极度恐惧之中,家家关门闭户、祈求神灵保佑。

    薄弱的城门被拉倒了,三百名契丹守军出城投降,薛世雄冷冷的下令道:“大军进城,给我挨家挨户搜查,吐谷浑男子无论老幼一律处死!”

    一万多名骑兵冲进了鄯善城内,开始了对吐谷浑贵族展开血腥屠杀,薛世雄的第四子薛万彻策马而来,十分不解的问道:“阿耶,吐谷与我大隋为敌固然可恨,可是大隋拿下鄯善以后,这里的人日后也是我大隋需要的劳力,我们为何要斩尽杀绝呢?留给他们日后当牧民、农夫不好吗?”

    薛世雄在庭州听了杨集的建议,果真把儿子们都带到了战场,现在除了年幼的第五个儿子薛万备之外,另外四个全部都在身边历练,他此时听到了四儿的话,摇了摇头道:“吐谷浑贵族和普通百姓不同,普通百姓在意的是税赋高低、生活好与不好,至于谁是主人他们并不在意;而吐谷浑贵族是高高在上的人群,他们骤然从醉生梦死一般的云端跌落到尘埃,他们能甘心吗?不甘心,不甘心以后就会与我们为敌。更何况吐谷浑入侵大隋的野心太强,要是留下他们这些中坚之力,日后将会是大隋的心腹之患。为了我们现在少一些敌人,也为了子孙后代的安全计,我们必须硬起心肠屠杀这些人。杀光了这些抵抗之力,群龙无首的鄯善日后也就不成气候了。”

    说到这里,薛世雄看了次子一眼,淡淡的说道:“我十七岁投军,在内战之中,我在战后从来不杀一个平民老百姓,那是因为我知道那是被战争所逼、迫不得已为敌的自己人。而突厥人和吐谷浑却是野心勃勃、畏威不怀德的异族,我杀他们,一方面是他们全民皆兵,牧民只要骑上马、带上战刀和弓箭,那就是一个个骑**湛的强兵;另一方面是人口,虽然我们完全灭绝他们不可能,但我们却能尽可能的消灭的他们人口,要是没有了人口支撑,他们就会逐渐在恶劣的生存之地中消亡。”

    薛万彻默默点了点头,“孩子明白了!”

    “吾辈军人的职责使命就是破坏和杀戮,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打赢敌人、如何以微小的代价的取得辉煌大胜。至于日后的重建、日后的统治通通与我们无关,你要是想得太远,那么这些顾虑、这些在意就会变成各种障碍,就会变成你失败的心里之敌。关于这一点……”薛世雄停了一下,又向年少的薛万彻说道:“这一点,卫王就看得十分透彻;我打算打好这一仗,便让你去当卫王侍卫,学学人家是怎么做人、做事的。你愿意吗?”

    “孩儿当然愿意啊,多谢阿耶。”薛万彻大喜过望的连连点头。

    大隋王朝青少年也有偶像,不过他们他们追捧的对象并非是低人一等的青楼歌妓、唱戏的戏子,而是学问好的大儒、字写得好的书法名家、会打仗的将帅。

    杨集年纪不到二十岁,比薛万彻还要小,但是人家却凭着真本事取得了盖世功勋,稳坐了凉州刺史、凉州大总管之位,他的事迹几乎可以写一本励志传奇话本了。而大隋王朝尚武之风极重,时下的武将子弟几乎都视杨集为偶像,将他作为自己学习的榜样、人生动力。

    薛万彻不仅仅只是军武世家子弟,而且父亲又是杨集的部下,早就有心拜见自己的偶像了,只是他地位太低,还没有具备去拜见的资格,只能对近在咫尺的偶像默默关注,如今父亲要把他安排去偶像身边当侍卫,他顿时都乐坏了。

    这时,一名斥候疾速奔了回来,在马上抱拳道:“启禀大首领,有支吐谷浑骑兵从弩支城来了,距离我们不到二十里。”

    “哦?”薛世雄淡淡一笑,问道:“这支军队共有多少人?”

    风尘仆仆的斥候旅帅行礼道:“据前方斥候来报,这支军队约有三千人,这其中有五百守军、一千精兵,剩下一半兵力是弩支城附近的牧民。”

    薛世雄问道:“也就是说,主力是前面一千五了?”

    “正是如此。”斥候连忙回答。

    “我明白了!”薛世雄随即让人将长子薛万述和韩流、麦仲才叫来,大致向三人介绍了一遍,然后下令道:“你们率领五千奴兵、一千鄯善军去包围他们,务必将他们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卑职遵命!”三人应了一声,随即率领六千骑兵向南奔去。

    薛世雄目光看向了高昌军所在的方位,心中默默的想:“高昌军在孔雀湖一役中,于正面扛下慕容世杰的精兵,不仅为大隋立下了奇功,而且还损失了一千多名精骑,如果不给麴文泰一点甜头尝尝,下一次肯定不愿再打这种硬仗了,即便迫无无奈的是出人,恐怕也出工不出力,最后受损的还是大隋利益。为今后计,现在也是该给他一点好处了。”

    薛世雄念及于此,便又取出了一支令箭,交给一名传令兵:“立刻去城内找麴文泰,让他率领高昌军去攻破弩支城,清剿吐谷浑零星的部落,所获牛羊子女皆归高昌军所有。”

    “喏!”传令兵接令走了。

    薛世雄又将目光望向鄯善城,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城内的哭声和惨叫声,但此时薛世雄不为所动,他要利用这次机会彻底解决鄯善境内的隐患,只要杀光了反抗势力,鄯善日后才能实现真正的和平,否则今日若是怜悯这些幼狼,他日必被恶狼所噬,就算以后动摇不了鄯善的统治,但如果沦为马贼,那也是无穷的遗患。

    。。。。。

    吐谷浑这次与隋朝对峙,慕容伏允给予各军主帅就近征粮的和募集军队的权力,意思是说兵力配额我给,士兵你们自己去解决,钱粮物资由地方供应,至于你们募集到多少士兵、征到多少钱粮,我慕容伏允通通都不管。这也是吐谷浑战时最常见方式。

    由于吐谷浑执行的税制是“国无常税,用度不给,辄敛富室商人,以取足而止。”从而使这种无定制的“取足而止”、任意征发比有定制的税收还要苛重,而且赋税经富室商人转手几道,使全体被统治者的负担更加沉重。

    因为此时正处于战争时期,各军将领便以此为契机,尽情压榨吐谷浑百姓,冠冕堂皇的把吐谷浑普通老的百姓的劳动收归“国有”。

    鄯善大元帅慕容兆也是此道行家,他和其他大将也没有什么分别,在三沙城与阳关隋军对峙之余,他又派心腹大将贺伽大罗前去鄯善东部、南部征粮和募集士兵。然而贺伽大罗刚到弩支城不久,便听到慕容世杰全军覆没、蒲桃城和七屯城失守的消息,未免鄯善城再受重创,便将物资弃于弩支城,率领能战之士紧急支援鄯善城。

    但就在距离鄯善城还有六里之时,前方黄尘滚滚,一支声势浩大的骑兵从他们对面迎面杀来,吐谷浑骑兵吓得魂飞魄散。

    “是马贼主力之师攻陷鄯善城之后,杀来了。快撤,全军立即撤往弩支城。”大贺咄罗看到飘扬在前方的黑色大旗,顿时眼睛都直了,从规模上看,前面的军队少说也有一两万人,这让他怎么打?

    得出这个判断的大贺咄罗只感到惊恐交加,心中完全丧失了斗志和战意,下完命令便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头向东南方奔逃而去。但是当这支魂飞魄散的军队只逃回不到一里的距离,前面百步外的山岗上骤然出现无数的隋军骑兵,为首大将正是掌控奴兵的薛万述。

    薛万述在这里用了一个小计谋,他让一千奴兵拖着树枝在西北方来回奔跑,营造出万马奔腾的假象。由此推断出惊恐的吐谷浑士兵在情急之下不会仔细去鉴别真伪,所以他自己率领五千六百名骑兵埋伏在山岗的树丛之中,如今看来,吐谷浑主将果然是中计了。

    “放箭!”薛万述把手中令旗重重往下一挥,密集如雨的箭矢如狂风暴雨一般的射向了仓皇奔来的吐谷浑骑兵,吐谷浑骑兵躲闪不及,奔在最前面的数百骑兵纷纷中箭落马,奔在最前面的大贺咄罗连中十几箭,惨叫着跌下战马,被后面的乱马践踏成泥。

    薛万述旗号又是一指,大声下令道:“下令出击!”

    “呜呜呜呜”的号角声刹那间响彻天地,几乎盖过了吐谷浑士兵的惨叫声、马蹄声。

    两支千人骑兵队伍听到号令,一左一右杀向吐谷浑骑兵,将吐谷浑骑兵前路斩断,随即又有两支千人骑兵如山洪倾泻般向山坡下的吐谷浑骑兵席卷而去,将吐谷浑溃兵接腰斩为几截。惑敌的一千奴兵骑兵也弃了树枝,从后面掩杀而来。

    韩流率领一千名鄯善军游弋在战场之外,负责猎杀逃窜的吐谷浑逃兵,这一支士兵是从鄯善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锐士,箭术方面尤其出色,薛万述将他们安排在外围,便是相中了他们精湛的箭术、骑术。此时远远的开弓射击逃兵,可谓是潇洒之极。

第227章:大敌来犯

    随着慕容世杰的全军覆没,鄯善腹心之地再也没有一支像样的军队抵御人多势众、兵强马壮的“鄯善军”,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内,“鄯善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富庶的东部、南部,将兵锋和战火推向南方的且末,六七万名吐谷浑青壮、男童成为鄯善军刀下亡魂,二十多万空手撂脚的老弱妇孺被撵向了北方的三沙城,或许被辗向了当金山口的吐谷浑大军驻地。

    只有东北方的十几个大小不等的部落因为靠近重兵把守的三沙城、当金山口大军驻地,这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经过一战,吐谷浑在鄯善的统治算是被鄯善军彻底歼灭了,而剩下的那些老弱妇孺更是以女人为主,虽然女人在草原上与牛羊马匹无异,但不管她们地位再怎么低下,任何一个需要繁衍壮大的种族都离不开她们,当男人死到一定程度,女人地重要就会凸显出来,吐谷浑想要继续存在、想要壮大,就必须养这些没有一粒米的女人。

    如果鄯善大元帅慕容兆、当金大元帅慕容铁刃以前凭空获得这么多女人、人口,他们做梦都会笑出声来,但此时此刻,这涌入他们驻地的几十万张嘴巴,却给他们的后勤供给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若是不管吧,又舍不得让这些已经属于自己财产的女人活活饿死。

    一时间,左右为难呐。

    “兄长,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军粮迟早被这些女人吃光了,要是到粮草耗尽,我们连与隋军对峙的的资格都没有了。”慕容兆的弟弟慕容达干焦急的来到三沙城城守府,看到兄长正和谋士宇文乾琮商议军情,便大声说道。

    “你的担忧,也是我的担忧所在。”慕容兆放下手中军情,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兄弟,缓缓的说道:“我还知道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鄯善这个后勤重地了,如果把城内的粮食吃光,全军上下定然不战而溃。但我又能如何?难道不闻不问,坐视这些人饿死不成?”

    慕容达干愣了好大一会儿功夫,丧气道:“当然不能不管,可是我们总不能这样坐等粮食耗尽吧?”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慕容兆苦笑着看向自己的兄弟。

    “夺回鄯善,将这支自称是鄯善军的马贼歼灭干净。”慕容达干死死的握着拳头,重重一挥道:“请兄长给我一万精兵,我一定把他们杀光、夺回鄯善的掌控权。”

    “不行!”慕容兆摇了摇头,自己的弟弟是员冲锋陷阵的猛将,确实是十分的能打,但是他的脑子有点不好使,他的指挥能力远不如慕容世杰,甚至连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慕容世杰和他的两万五千多名大军都全军覆没了,真要是给弟弟一万精兵南下作战,那也是白给人家送人头。

    慕容达干顿时急了,大声说道:“兄长,我很能打的,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比慕容世杰那么废物强。”

    慕容兆不想打击弟弟的积极性,只好说道:“三沙城四周皆是一望无际、平坦的草原、沙碛,隋军从任何一方都能进攻我们,我要是给你一万精兵了,你说我怎么防御阳关的隋军?”他注视着弟弟充满不甘之色的双眼,正色道:“我们奉命坐镇三沙城,责任重如山,这里才是我们职责所在。”

    慕容达干说道:“就算不能杀光马贼,也该将他们赶回大沙碛,再这样任由一帮马贼闹下去,我们吐谷浑慕容氏颜面何在?”

    “颜面?吐谷浑慕容氏在鄯善的颜面,跟着世杰一起阵亡了。”慕容兆苦涩一笑,耐心的说道:“而且鄯善马贼也不像你所想的这么简单,他们大有来头。”

    慕容达干疑惑的说道:“不就是鄯善王韩拔的后人么?还有什么来头?”

    “隋朝。”说话的是宇文乾琮。宇文乾琮乃是北周卫刺王宇文直的幼子,宇文直当初因为协助周武帝宇文邕铲除权臣宇文护,受封为卫王,但宇文直却因异母兄宇文宪受到重用而不满,欲取而代之不果,便迁于怒宇文邕,之后更是举兵攻打长安城(汉长安城),被当时的大将尉迟运击败以后,逃至荆州被擒获,宇文邕免其死罪,只是将他贬为庶人,不过宇文直不甘失败,他的反意不减反增、继续图谋造反,忍无可忍的宇文邕不仅把他诛杀,还赐谥号为剌,故而称为卫剌王。

    宇文直的成年儿子也被宇文邕诛杀干净,只能宇文乾琮因为年幼得到特赦,他长大之后便来到了吐谷浑,寻求一个能够让自己一施所长、成为人上人的势力。

    他在一场暴风雪中遇到了当时只是一个小名王的慕容兆,慕容兆在他的辅助下,把握住了慕容伏允阴谋政变的契机,成为辅佐慕容伏允上位的“从龙之臣”,得慕容伏允信任的慕容兆也得以壮大。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实力,一切都离不开宇文乾琮的谋划。

    慕容兆也没有亏待宇文乾琮,使他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东西,如今他在慕容兆部落的地位只在慕容兆之下,便是慕容达干也远远不如。他此时见到慕容兆没有说话的欲望了,便淡淡的说出了“隋朝”二字。

    “先生说隋朝?”慕容达干将目光看向了宇文乾琮,皱眉询问。

    “正是隋朝。”宇文乾琮点了点头,说道:“在这之前,韩流连普通驻军都打不过,过着贫困潦倒、东躲西藏、朝不保夕的生活,可是近来如有神助,原因何在?我和大王认为是隋朝在背后发挥了作用,隋朝就算派兵入境,最起码也派智谋之士帮韩流出谋划策,否则他怎么忽然变得这般厉害?”

    慕容达干问道:“先生怎么证明是隋朝在背后搞鬼?”

    “答案很简单!”宇文乾琮说道:“自从长孙晟提出‘远交近攻,离强合弱’战略方针,杨坚便执行了以夷制夷、分化突厥之术,以不间断的内乱来削弱强大的突厥汗国,如今隋朝意图向我吐谷浑开战,一方面是以大军在边境和我们对峙,以对峙的方式消耗我们国力,我们现在每天都要耗费大量钱粮,长此以往,必将陷入贫困潦倒、无粮可食的窘境,但我们又避无可避,这便是中原人所说的阳谋,现在他们驱逐老弱妇孺过来消耗我们的粮食,这也是避无可避的阳谋;另一方面,隋朝既然与我吐谷浑开战了,那么凡是反对吐谷浑统治的势力,都是隋朝的朋友,鄯善只有韩流这一支比较强大的马贼,隋朝扶持他来对抗吐谷浑,也在情理之中。”

    宇文乾琮叹息一声,接着说道:“说白了,隋朝这是在仗势欺人,他们先把我国军队牵制在边境,然后再利用强大的影响力扶持反对我们的势力,类似韩流这种毛贼见到我们的军队抽不出手,背后又有隋朝为靠山,行事起来自然毫无顾虑。即便他们最后都失败了,但他们还是隋朝的有功之臣,在这里混不下去以后,完全可以逃入隋境、接受隋朝封赏。”

    慕容达干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先生,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不是我们应该怎么办,而是大可汗应该怎么办!”宇文乾琮暗自叹息不已,靠阴谋政变上位的慕容伏允终究是难气候的强盗,小家子气实在是太浓了。如今的大隋王朝声势浩大,便是在击败步迦可汗之前,也是前所未有的强大王朝,可是慕容伏允倒好,不仅没有去结交、没有借隋朝之势狐假虎威,反而怀着侥幸之心、如同土匪一般的去挑衅隋朝的底限,走了一步最臭的臭棋;正所谓大道三千,可他慕容伏允偏偏走了一条没有前途的死胡同。

    “先生所言极是!”慕容兆苦笑道:“我们现在什么都办不好、办不到,唯有做好分内之事,牢牢守住三沙城,至于城内的粮食问题,也是大可汗要考虑的事情。”

    “兄长,如果换成是大可汗,他又该怎么办?”这一刻,慕容达干仿佛有十万个为什么的小孩子一般,一见兄长这么说,又顺势询问。

    慕容兆叹息道:“对峙至今,我们吐谷浑的各种危害已经暴露出来了,若是百姓们活不下去,将会出现更加严重的后果。现在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结束这就该死的对峙,让将士们从解脱出来,然后安心去放牧。办法就是求和,求和也是唯一的最好的出路。”

    “若是隋朝不同意怎么办?”慕容达干闻言,眉头一皱。

    “不同意?”慕容兆看着帐外的天空,涩声说道:“隋朝若是不同意,我也只有弃了三沙城,率领部族南迁。至于吐谷浑如何,还是交给大可汗吧!”

    “南迁?”慕容达干眼中闪过一抹惊怒的目光,厉声说道:“阿兄可知道,如果南迁会死多少人?若是如此,我宁可去和韩流打一场,以解决我们的后顾之忧,哪怕战死也不想屈辱的活着!”

    慕容兆闻言大怒,拍案怒吼道:“要去你自己去,莫要带我儿郎跟着你一起死!”

    “哼!”慕容达干闷哼一声,转身就离开了城守府。

    “唉……”看着弟弟离开的方向,慕容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向一旁的宇文乾琮说道:“为了防止贼军抄了我们的后路,我打算在三沙城、当金山口以南建立一个坚固的大营,使三方互成犄角之势,先生以为如何?”

    宇文乾琮点了点头:“这也是卑职正要说的话,与此同时,还要请当金大元帅以大局为重,将他的军队从南谷移到北谷,这样即可缩短三方距离,若是有一方出事,另外两方都能及时援助。”

    “可行。”慕容兆认同了这个建议,想了一会儿,又说道:“请先生以我的名义给大可汗写封信,把我们的情况尽数告知于他,让他运些粮草过来。”

    “喏!”宇文乾琮站起身来,行礼而退。

    。。。。。。。。。。。

    弩支城位于鄯善城东南方,东城紧靠阿尔金山,它和西部的鄯善城排成一条斜指西南的直线,此二城也将鄯善一分为二,北部以荒漠为主,南部是沃土千里的另外一个世界。

    薛世雄现在以弩支城为指挥中心,他一方面派兵搜寻或许还存在的吐谷浑部落,另一方面也是防范北方的三沙城、东北当金山口的吐谷浑大军。

    虽然他很想痛快的大干一场,但他们又不能进攻三沙城、或是当金山口大营,只因这两个屯兵重地不仅兵力众多,而且互为犄角之势,无论他们进攻哪一处,另一处都能捅他们屁股。

    如果现在的两万五千名士兵全部是能征善战的隋军,薛世雄和麦铁杖完全不怵,但现实问题是他们有一半兵力是尚未整合成军的马贼、还有一部士兵是以奴隶补充的新兵,这样的军队要是贸然进攻重兵把守的两大军事重地,纯粹是自找苦吃,实非智者所为。为今之计,只能在加强军队训练之中静候杨集新的作战命令了,要是新命令久候不至,他们也只好南下且末,将且末的吐谷浑士兵和贵族屠杀干净了。

    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选择,不过还需等候打探消息的薛万均的音讯。

    便在此时,薛万均匆匆忙忙的赶来,行礼道:“阿耶,孩儿回来了。”

    “路打探得如何了?”薛世雄一眼看去,甚至看不出薛万均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他俊朗的脸庞已经被散乱如枯草的头发遮掩,连他这个当父亲的,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这便是薛世雄的“另外一个选择”,这个选择便是越过阿尔金山,袭击吐谷浑核心重地,但前提他们是必须要有一条可以提供大军行军的路,而他通过老一辈鄯善人得知:“弩支城以前有一条古代丝路,但因为当金山口的发现,使这条路早已废弃,甚至是否存在,都说不清楚了。”

    薛世雄问过许多鄯善老人,但由于这里没有什么地方志可查,所以到底有没有这条路,大家都已经说不上来了,之所以说有,那也只是一代接着一代的口口相传,至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未解的传说。

    尽管如此,可薛世雄对于这个传说并不死心,于是派薛万均派去打探,如今见到儿子归来,便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

    “孩儿幸不辱命,已经打探到这条古丝路了。”薛万均将一卷绢帛交给了父亲。

    薛世雄展开一看,却是儿子绘制的一份地图,如果杨集看到的话,定然会惊讶出声,只因图上线路和重点标注的地方形成了“格库铁路”的一部分。

    而在这其中,山盆相间的茫崖地区又是重中之重,它地处阿尔金山南部、阿喀祁漫塔格山东北,不仅是鄯善和青海的交通咽喉,也是古丝绸之路的辅道之一,在西晋之前,这条辅道往往在河西走廊不畅通时得以兴盛,处于时断时续的状态。直到西晋成和年间,从当金山口入境的鲜卑人统一了海西诸羌,建立吐谷浑汗国,人们才以更加平坦便捷、更加安全的当金山口为主,从而使这条辅道彻底中断。由于废弃的时间太久,使鄯善人都以为它是传说中的存在。

    “从这里沿着阿尔金山往北,还能抵达当金山口的南谷,那里便是慕容铁刃的驻军大营。”薛万均指着画了一个大圈的“茫崖”地区,又给父亲说了一个好消息。

    薛世雄振奋的站了起来,问道:“马匹能走吗?”

    薛万均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有几段道路异常难行,但只要事先派人将道路平整一番,把倒下来的石头搬开,马匹完全可以畅通无阻;只不过人到上面以后,呼吸变得十分困难,有好几名身体比较差的弟兄睡着睡着就死了。”

    “我明白了!”这一刻,薛世雄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袭击鄯善、且末算什么?要搞就搞吐谷浑的大本营,这才过瘾、这才有意思。

    薛世雄努力平息心中的激动,向儿子说道:“你和你的手下先下去好好休息一天,我明天给你一批奴隶,先去平整那么难行路段。”

    “喏,孩儿告退。”薛万均抱拳一礼,退出了中军大帐。

    “薛将军!”当薛世雄走出大帐,韩流带着十几名骑兵从远处飞奔而不,远远就大声说道:“正有吐谷浑军队从北方而来,似乎准备与我军交战。”

    “哦?”薛世雄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他们派了多少人过来?又来自何处?”

    “人数不少,看起来将近一万。”韩流肃容作答:“这支军队来自三沙城方向,显然是慕容兆的军队。”

    “一万也敢来?来得好啊!”薛世雄冷冷一笑,立刻让人击鼓聚将。

    他就在大帐门口登上战马,将马槊自马背上摘了下来,对着纷纷聚集而来的军中将校说道:“将军们,正有一万贼军自北而来,咱们到前方去打他们一个以逸待劳,将这支杂兵歼灭干净。”

    “喏!”一群将校闻言,兴奋地挥舞着兵器,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的声音,一股浓浓的豪迈气概直冲云霄。

    “将士们,备战!”薛世雄骑着战马、手持马槊,眼中闪烁着兴奋地火焰。

    他虽不敢攻击重兵守御的三沙城、当金山口大营,可是敌人现在竟然没有发挥兵力上的优势,而是派了一万人过来,这正好符合他蚕食敌军有生之力的战略目标。

    若是每次都是这么来,那他们完全可以坐等敌人上门送死,用不着冒险翻越阿尔金山了。不过他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极少,但是薛世雄还是情不自禁的有这么一种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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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未免”就是正确写法,“为免”才是错误的,别再提了,如果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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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破军

    弩支城以北、阿尔金山以西,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蹄声,在那天地交接的视野尽头,一道黑线在不断向南方蠕动、变粗,苍凉而雄浑的声不断响起。

    一身戎装的慕容达干走在缓缓的走在大军前列,他脸色难看紧握兄长慕容兆让人送来的退兵命令,眼神中流露着浓烈的不甘之色,年轻的脸庞扭曲得有些狰狞。

    慕容达干在三沙城城守府与兄长、宇文乾琮谈论鄯善马贼的时候,被两人的悲观情绪气坏了。他不忿两人的态度,便擅自率领本部一万名将士杀向了弩支城,意欲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证明自己不是那么笨、马贼不是那么强。可是兄长不仅不支持他的行动,竟然派人送来了退兵军令,并且在私人信函中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他自寻死路,这恶劣的态度让慕容达干无法接受,他非但没有遵从兄长之令退兵,反而坚定了作战的决心。

    “将军,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一名大将忐忑不安的问道,慕容达干可以不遵慕容兆的命令,但他们这些将领却担心事后的清算。

    “怎么办?自然是打了。”慕容达干紧握了一下腰间的佩刀,冷冷的说道:“据我们的斥候来报,大部分贼军四处烧杀掳掠,留在弩支城的贼军并不多。而我们却有一万精兵,此战,我们必胜无疑。”

    慕容达干看了几名并骑而行的大将,又说道:“贼军抢到了不少的钱粮财富、女人,只要我们消灭了弩支城的贼军,这些财富就是我们的了。传令下去,破城之后,大家抢到多少都归属于个人、无须上交。”

    “遵命!”众将闻言,全都激动的回归本部,向士兵们传达这道命令,一个个都将慕容兆的军令抛于脑后。

    人口、女人、食物、牲口便是外族的利益表现,而这些,通通都要在战争之中获得,而贼军们祸害了鄯善全境,有着太多让他们渴求的财富了。

    随着慕容达干的命令下达,全军上下野性暴发了,一个个都兴奋得嗷嗷叫,大军的气势陡然暴涨,挟裹着踏碎一切的威势向南行军。

    大约过了一个半时辰,弩支城遥遥在望,而在城前五里的一块宽阔草原之上,一支军队早已列阵等候。

    薛世雄手持马槊站在最前面,神色冰冷望着远方,当远处那条黑线渐渐浮现、嘹亮的嚎叫声和号角声传来,他的双眼之中闪烁着浓浓的战意。

    见到这条黑线铺天盖地、毫不停滞,以锐不可挡之势向己方大军席卷而来,薛世雄嘴角露出冷酷的笑意,蓦然大吼道:“弓弩手准备。”

    三千名弩兵、三千名弓兵上前列队,远射的弩兵在前、近射的弓兵在后,远近交错结合。

    三千弩兵排成三排,前后相隔一丈,第一排半蹲下,一千张擘张弩刷地平端而起,冷冷地对准排山倒海奔袭而来吐谷浑大军。

    吐谷浑骑兵越来越近,滔天的杀气仿佛要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摧毁,一面狼头大旗下,慕容达干举刀大喊:“无畏的草原勇士们,杀尽眼前的贼军,弩支城和鄯善的女人、财宝都将属于你们,杀!”

    “杀啊!”席卷而来的吐谷浑骑兵瞬间冲进了隋军的弩箭射程,薛世雄冷冷一挥手:“下令射击!”

    “呜呜呜呜”的号角声吹响,一千支强劲的弩箭骤然发射,形成一片乌黑箭云,向吐谷浑骑兵呼啸扑来。

    霎时间吐谷浑骑阵人仰马翻,数百人被射倒在地,隋军的第二排弩箭紧接着迎面射来,使吐谷浑骑兵不断在冲锋中倒地,第三排箭云又已经呼啸而至,密集的弩箭如疾风骤雨一般,吐谷浑骑兵逆着箭势拼命冲来,自身的冲锋之势和强劲的箭力相互作用,产生了更强的力道,一支支弩箭射穿了吐谷浑士兵的盾牌和皮甲,使吐谷浑士兵一片片从马上翻滚落地,被密集的马蹄踏成肉泥。

    “弩箭?”阵中的慕容达干看得面色煞白,作为游牧民族的子民,他知道这种武器是中原王朝对付轻骑兵的大杀器,威力巨大无比。

    如是之多的弩,显然不是普通马贼能够拥有的,这也证实了宇文乾琮的推测——马贼背后果真是隋军,而隋朝也果真是扶持起了反吐谷浑的韩流。

    只是他此时省悟得太晚了一些。

    隋军弩兵娴熟的上弩、进弩、发弩,三排轮番发射,仅仅只是两轮射击,吐谷浑士兵便损失了一半之多,惨重的损失使吐谷浑士兵的杀气迅速消退,阵脚大乱,而他们的前锋此时已经冲到了六十步外。

    隋军弩兵如潮水一般撤退到弓兵的后面,而等候多时三千弓兵开始射击,他们使用步兵专用的长弓和大箭,箭长两尺三、箭头锐利,他们以仰角的方式射击,三千支大箭密如急雨,强劲的力道把冲到最前面的吐谷浑士兵连人带马的刺穿,吐谷浑士兵和战马纷纷中箭倒地,死尸堆积。

    隋军弓箭手的速极极快,使吐谷浑士兵冲上前便被射翻,加上弩兵配合射击,吐谷浑骑兵尽管拼命冲锋,却始终冲不进四十步以内,成片成片的被强劲的消灭在地。

    吐谷浑骑兵如同猛虎一般被压制在短短的几十步距离之内,连短兵相接的机会都争取不到,士兵兵和马匹不断的倒下,这片领域尸体如山、血流成河,凄惨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过了一刻左右,慕容达干的一万名骑兵,仅仅只剩下两三千了,这还是被前方的士兵、尸山拦住了去路的缘故,若是隋军且战且退,留下一条通畅的路给吐谷浑士兵,那么身在后方的士兵还会继续冲锋。

    然而指挥全军的薛世雄却没有怜悯之心,脸上反而闪烁着兴奋的色彩,似乎很享受这般杀戮盛宴一般。

    “令骑兵出击。”薛世雄见吐谷浑骑兵不但失去了骑兵的冲击能力、速度优势,而且人心惶惶,心知这便是将之彻底歼灭的大好良机。

    “呜呜呜、呜呜呜……”随着苍凉而嘹亮的号角号响起,三支声势浩大的骑兵一左一右一后,如同三股洪流一般的从三个方向杀向了如无头苍蝇一般的吐谷浑士兵,以近十倍的兵力,将这支残军团团包围。

    为了将这支贸然来犯的吐谷浑大军杀得一个不剩,薛世雄不但出动了隋军,连麦铁杖的士兵也一并拉了来,先以隋军最擅长最厉害的箭阵将敌军主力消灭、士气杀散,再动用骑兵包抄。

    左路大军以麦铁杖为首,他冲杀在最前头。

    在战将如云的大隋王朝,武艺胜过麦铁杖的猛将不胜枚举,可是没有人敢说自己生死相搏之时,能够完好无损的杀死麦铁杖。

    武艺和胆魄息息相关,武艺高强的人未必有同归于尽的胆识和魄力,有同归于尽胆识和魄力的人,也不一定有万夫莫敌的武艺。

    而麦铁杖便是武艺和胆魄兼备的人物,此刻他挥舞马槊凶悍的杀入敌群,切瓜砍菜一般的收割着敌军的性命,砍杀之际,麦铁杖还时不时的发出怒吼、咆哮之声。被他当大刀使的马槊槊刃招招含有千钧之力,砍哪哪就分家。槊刃落处定然带起喷泉般的血柱。

    在麦铁杖的率领下,鄯善军不断向吐谷浑人阵形腹地挺进。不到一刻功夫,便以摧枯拉朽之势穿透了这股敌兵。

    “跟我来!”麦铁杖穿透了吐谷浑乱兵之后,呼喝一声,带着一帮亲卫杀向了战旗所在之处。

    吐谷浑士兵在合围之下,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但是他们心知必死,全都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凶悍,顽强勇猛地和四面八方的敌军搏斗;可战事持续至今,他们的形势已近于绝望。

    慕容达干不甘心失败,他亲自找上了麦铁杖,意图斩杀这名敌将、同归于尽。

    “死吧!”一声狂嗥声中,慕容达干的双腿狠狠地一夹马腹,手中长矛义无反顾的刺向麦铁杖胸口。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仇恨、所有愤怒在这一刻,全部浓缩在这一刺之中。

    不成功、便成仁!

    慕容达干在极度的仇恨和愤怒的催使下,他那平平无奇的一刺,竟然带着有去无回的气势,这已经是超一流武将才会出现的“武者之势”。

    麦铁杖见过无数悍将,但拥有这种如若实质一般的“武者之势”,却是少之又少。

    麦铁杖的目光也变得凝重起来,胯下战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意,不用麦铁杖的催动便撒开四蹄,奔跑着迎向对方。

    马槊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弧度,看似缓慢,但却带出一道道残影,槊刃之上更是传出了一阵阵破空的呼啸之声,甚至是连周围的空气仿佛在一刻都变得扭曲了起来。

    若是杨集在这里,定会会惊讶的发现麦铁杖这一槊,与太极拳的“四两拨千斤”十分类似,分明就是看似轻巧实则极难的卸力之法,此刻被麦铁杖施展出来,竟然毫无滞涩之感。

    “当”一快一慢的两件武器,诡异的在两人之前发生了碰撞。

    慕容达干只觉双手一轻,来不及细想什么,本能的向下低头,冰冷的槊刃已经掠过了他的头顶。

    胯下战马冲出丈余长,慕容达干愕然发现槊柄从他的胸口穿过,贯穿了他的身体,从背后洞穿而出,殷红的鲜血不断从那个血洞中涌出,力量随着血液的流失而迅速消失。

    “嗬、嗬…”虽然结局发起绝望冲锋那一刻就已经预料到了,但是当事情真正发生时,慕容达干依旧生出一股难言的不甘。慕容达干发出一声悲凉的长嗥,魁梧的身躯保持着挺直的姿势自马背上缓缓滑落。

    失去主人的战在慕容达干身边团团转,不时用硕大的脑袋去拱一拱他的身躯。

    “驾~”麦铁杖拍了拍战马的脑袋,缓缓来到慕容达干的尸体旁边,看着这名至死都没有发出一声求饶的勇士,缓缓将马槊竖在了胸前。

    本族也好、异族也罢,只要是一个愿意为了自己民族而慨然赴死的人,那都是值得敬佩的勇士。

    看了不断悲鸣的战马一眼,麦铁杖手中的马槊忽然化作一道匹练,狠狠地斩下那匹哀号的战马的脑袋,便迅速调转马头,朝前方战场赶去。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失去慕容达干率领的吐谷浑残兵在薛万述、薛万淑、薛万彻、韩流、麦仲才、钱杰、麴文泰以及众多的士兵面前,如瓷器一般脆弱,除了合围之初还能造成一些伤亡之外,到现在已经形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这些吐谷浑残军,没有具备慕容达干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大多数人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只要是凡人都会害怕、都会恐惧,而没有慕容达干那种压制负面情绪的理智、冷静,所以当他们吓得丢弃兵器求饶之时,他们死得更快、更惨,死得更加没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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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各行其事

    三沙城城守府,慕容兆浓眉深锁、坐立不安的来回踱步,就在一个时辰前,北方的斥候送来一个紧急军情,说是阳关隋军忽然打开了紧闭近一年之久的城门,隋军源源不断南下,在三沙城七十多里外的甘泉湖畔扎下三座大营。

    三个大营互为犄角,再加上甘泉湖得天独厚的地势,使三个大营凝成了一个整体,相互之间以烽火台、哨塔传讯,无论哪个大营受到攻击,其他两个大营都都及时发现、及时援助。更严重的是隋军太会选址了,正面那一座军营直指三沙城,而靠近祁连山那座则是直指当金山口。要是从三沙城这边进入当金山口,就必须经过隋军这两座大营的攻击范围之内,而当金山口的守军要是西行,也处于这两座大营的攻击之内。

    至于第三座军营,则是位于西北方,它不仅远离战争前沿,而且营内的士兵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援助另外两营,如果再加上正北方的阳关城,隋军的防御体系将会更加严谨,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绝对优势之中。

    隋军忽然南下、以及建立三座大营的举动,让慕容兆心中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霾,要是再把南面的鄯善军也算是隋朝的军队,那么三沙城便处于三面合围的不利困境,而仅有的西部则是一望无际的三沙大碛,若是贸然闯下其中,分明就是自投绝地。

    慕容兆虽然不知大隋王朝到底是打还是对峙,但是他本人反正是不能、也不敢主动攻击隋军大营的,否则的话,由此造成的一切后果都要由他来承担;要是吐谷浑到了危险时刻,哪怕慕容伏允再信重他,也会为了吐谷浑利益,将他绑给隋朝处置。

    这么被动防御下去吧,粮食耗尽了又该怎么办?

    就算慕容伏允从当金山口之内供粮,可隋军难道不会伏击运粮队伍?

    要是事情演变到了那一步,他和三沙城将士、百姓又该何去何从?

    “宇文先生!”慕容兆按了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将目光看投向冥思苦想的宇文乾琮。

    “大王有何吩咐?”宇文乾琮抬头问道。

    慕容兆叹息一声,忧心忡忡的问道:“有达干的消息吗?他回来了没有?”

    “没有!”宇文乾琮摇了摇头,苦笑道:“据传令兵回复,达干看了大王的军令、信函之后,不仅没有退兵,反而加速前进,卑职已经派出斥候去打探他的消息,应该很快就有回讯。”

    “我知道了。”慕容兆点了点头,虽然他十分不放心慕容达干,但是他掌控的五万大军之中,有一万被已经去当金山口南部驻扎,以防鄯善军北上、一万被慕容达干带走,虽然城内还有三万多名士兵,可是随着隋军的大举南下,他也不敢随意调动。

    沉默了一会儿,慕容兆又说道:“命令所有士兵加强戒备,没事尽量不要出城,同时广派斥候,一定要严密监视隋军的一举一动。”

    “喏。”宇文乾琮应了一声,正要告退,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蓬头垢面的士兵闯了进来,大声嚷道:“大王、宇文先生,大事不好了。”

    慕容兆心头一紧,沉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达干将军的军队全亡了。”这名士兵跑了很久,此时到了目的地,绷紧的心弦忽然一松,乏力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你说什么?”慕容兆和宇文乾琮闻言大惊,慕容兆抢先上前,一把将这名士兵提了起来,大声咆哮:“达干的士兵全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是!”这名士兵急促的喘了一口气,惨然道:“我是宇文先生派去打探消息的斥候,我们在弩支城北部四十里外被贼军的斥候伏击了,一百多名弟兄全亡了。”

    “那你怎么还活着?”慕容兆怒吼道。

    “是贼军放我回来送信的,他们告诉我,说是达干将军的军队全死了,死得一个不剩。”这名士兵说道:“他们给了我两匹战马,我才能赶来向大王送信。”

    “达干呢?”慕容兆扔下这名士兵,咆哮着问话。他原本已经不准备招惹鄯善军的,谁知慕容达干非但反对自己的决定,更私自带走一万名精兵南下作战,

    想着一万名精锐就这么亡了,慕容兆有一种要将慕容达干撕碎的冲动。

    这名士兵小心翼翼的看了慕容兆一眼,低声说道:“大王,达干将军他……他也阵亡了!”

    “什么!?”慕容兆身躯区震,不可思议的瞪着这名士兵,咆哮道:“你胡说!”

    “是真的!”士兵哭丧着脸道:“贼军斥候给我两匹马,其中一匹就是驮运达干将军尸体,如今就在府外。”

    慕容兆闻言,仿佛被抽走了浑身力气一般,他软软的坐倒在地,虽然之前对这个不听话的弟弟十分不满,刚才更是恨不得他死在敌军之手,然而听说弟弟真的死去的时候,慕容兆心中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一般。

    “大王……”宇文乾琮回过神来,上前将慕容兆扶了起来。

    慕容兆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拽住了宇文乾琮,急声问道:“宇文先生,达干和一万名勇士死了。你说我们这三万勇士守得了三沙城、保护得了十几万老弱妇孺么?”

    “守不住的。”宇文乾琮苦涩的摇了摇头,直言不讳的说道:“我军将士在平原、旷野上是一群凶悍勇猛的恶狼;可是论起攻守之道、守城器械……实在是、实在是远远不如隋朝。隋军要是大举进攻,我们根本坚守不了多久。”

    慕容兆努力平息心中的愤怒、悲伤、惊恐,问道:“依先生之见,我们应当如何是好?”

    “撤兵,在隋军进攻之前退入当金山口,然后和仙头王会合,牢牢守着北谷。至于山口以西的鄯善、且末,只有让出来了。”宇文乾琮断然道:“如果军队在,还有夺回的机会,如果军队都亡了,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吐谷浑虽然过着半农半牧的生活,可是骨子里还是一个游牧民族建立起来的国家,他们最在意的东西是实实在在的人口、牲口、钱粮,对于土地的执念远远不如中原人,宇文乾琮相信慕容兆最终会选择撤军,而不是为了根本守不住的鄯善、且末与大隋王朝死磕到底。

    慕容兆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传令下去,全军立即准备撤退,另外让新营中的士兵负责掩护我们撤兵。”

    事到如今,他除了撤兵以外,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了,鄯善和且末虽好,但军队才是他本人、才是吐谷浑的根基,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事了。

    他和仙头王慕容铁刃的三万勇士加起来,还有七万人,这足以牢牢守住当金山口了,他就不信隋军、“鄯善军”能够绕开这支大军、飞过阿尔金山,并且还能从西部袭击吐谷浑腹心之地。

    。。。。。。

    第二天的洮州相美县是一个好天气,苍茫的天空一碧万里,全城笼罩着一层浅浅淡淡的薄雾,彷佛披着一缕轻纱的美人。

    当第一抹瑰丽的曙光洒入阁楼之中,杨集缓缓的睁开眼睛,自从到了洮州以来,还是第一次睡得这么沉。

    这些天以来,他主要是走访洮州各个县、了解各地民生。这倒不是杨集装腔作势、没事找事,而是洮州虽然位于河湟地区土地最肥沃、灌溉最方便的地方,但之前饱受吐谷浑、党项羌祸害的地方,使全州农田基础极差、民生十分凋敝。

    去年年底,朝廷又单独向洮州移民六万户,这二十多万人口虽然都分到了田地,可他们和庭州百姓一样,都要从零开始,在他们有所收成之前,都依赖以工代赈来养活全家,哪个环节出错,都会死人的。而正当凉州总管府倾尽全力发展凉州经济之际,以前刺史张峻为首的洮州官场出现了塌方式的腐败案件,令本就疲敝的民生雪上加霜。而新任刺史房恭懿虽然刚正不阿、清正廉洁、精于内政,其他履新的官员也都勤于政务,但洮州基础条件差、吃饭问题压力大的特点,短时间内却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杨集作为凉州大总管,要是连洮州最基本的概况都不知道,又如何拟订符合时宜的利民政策、以及各种条条款款?

    至于秦州总管元善,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由于杨集没有兼管秦州的权力,若是贸然把罪证给朝廷,反而有擅自“监督百官”的嫌疑,对他自己没有丝毫好处,是以仍旧以“飞刀传讯”、“游侠示警”的方式,将罪证传给了雍州刺史杨雄。杨雄上报朝廷之后,监国的杨广立即派出司农寺和御史台前去秦州调查,这一查又是一个塌方式的腐败,秦州官场也遭到全部清算。首当其冲的元善自然被处死了,这也算是了却杨集一桩心事了。

    当他收拾停当,来到正堂。宋正本、郝瑗已经久候多时了。

    杨集见两人面露喜色,笑着问道:“一大早,有什么喜事让你们这么高兴?”

    “是瓜州。”宋正本说道。

    “哦?”杨集将目光看向了负责收集和分析情报的郝瑗,自从驯养飞禽的人才养出大量飞鹰、飞鸽,杨集便在凉州各州设立了情报点,成立一个有别于官方的情报机构,这个机构名叫麒麟卫,他们以飞禽传信,效率自然不是官方驿站可比。

    这么做,倒不是杨集有什么不轨的想法,而是他想在第一时间获得第一手资料、又不愿把飞禽传讯之事暴露出来。目前主要是由郝瑗专门负责这一方面,所以严格说起来,玄武卫和朱雀卫有时候都是他的属下。

    “瓜州麒麟卫昨天传来消息:说是钱世雄将军奉公子之命,已经挥师出关了,并在三沙城、当金山口附近建立了三座大营,慕容兆在城内频频调动兵力,此人应该是准备逃跑了。”郝瑗不疾不徐的说道。

    杨集坐了下来,向郝瑗说道:“郝参军,你把详细情况给我说一说。”

    薛世雄、麦铁杖、钱世雄在鄯善的举动,其实都是杨集的授意,不过战机把握、具体操作、出兵时间等等细节,杨集却是从来没有干涉的,一切都是他们三人自己配合。而他们三人每当有什么大行动,都会在第一时间将最新军情、最新决定送来,所以杨集对于鄯善的大致情况比较了解。

    “卑职遵命!”郝瑗拱手一礼,介绍道:“自从薛世雄将军进入鄯善之后,他和麦铁杖将军便在鄯善取得了一连串的大胜,近来不仅取得了歼敌数万的战绩,还把公子对付大湖区那一套用在了鄯善。他们一方面以残酷的方式,屠戮吐谷浑之人男子,另一方面,又迫使二十多万老弱妇孺撤往三沙城、当金山口。这些人的大量涌入,给三沙城的后勤给养带来了巨大的问题。如今钱将军大举出动,而薛、麦二将又从南方包抄而上,慕容兆自然是坐不住了。”

    郝瑗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慕容兆手中的军队,以他本部子民为主,说是他自己的军队也不为过,他当然舍不得尽数耗尽在战场之内,眼见情况不妙,就有了逃跑之心。”

    “这也是部落氏王朝的特点。”宋正本笑着补充了一句。

    “岂止是部落氏王朝?”杨集说道:“我朝的军头们何尝不是如此?”

    宋正本和郝瑗闻言默然点头。

    大隋王朝在军事上,其实也是部落氏王朝,而关陇贵族就是众多军头之主,他们派遣子弟和门生故吏掌控了骠骑将军府的府兵,使军队等于是将领们的私军,这些府兵将领对于底下军队有着绝对权威。

    如果只是一两个,杨坚早就把他们给宰了,然后放手施为,来一次浩浩荡荡的大整改。

    但是这些军头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全天下的府兵都掌握在一个个军头之手,军头们的主人是更高层次的关陇贵族各个门阀,而门阀之后是关陇贵族三大派。

    要是杨坚敢直接动手,那就是与整个关陇贵族为敌,与整个关陇贵族为敌就是与大多数军队为敌。

    南北乱世时期军头林立,打与不打,皇帝未必说了算,一切得看军头的脸色行事。杨坚统一天下以后,也在努力拔除这些势力,但每次效果不大,反而使得他们对杨坚愈发警惕。

    杨集言归正传,笑着说道:“若是慕容兆逃入吐谷浑腹地,就表示吐谷浑守不住了,使鄯善变成‘马贼’的天下,到时候我大隋王朝招安他们即可。吐谷浑自己没本事守鄯善,怎么怪得了我大隋王朝?”

    郝瑗听了这话,忍俊不禁的说道:“我觉得还是把‘马贼打到且末’为好,然后让钱世雄跟着去清剿,之后且末成为我大隋国土,也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

    宋正本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是我大隋从马贼手中打下来的疆土,将之纳为己有,自然是合情合理。”

    “如此也好。”杨集想了一会儿,分析道:“慕容伏允只是一个小青年,况且又是以政变的方式上位的人,他自己当上大可汗之时,也使支持他们他的‘军头’在剪除异己之时得以壮大。这些‘军头’发展至今,已经纷纷变成慕容伏允的障碍,使他对吐谷浑的掌控力不强。就算他想与我大隋斗个两败俱伤,军头也不答应,所以我认为他不可能因为鄯善、且末和我大隋血战到底。”

    郝瑗微微颔首:“慕容伏允至今还有与我大隋和解之意,对和解还怀有极大的奢望,在大隋正式将吐谷浑称为敌人之前,我认为他是不会和我大隋血战到底的,若是他一意孤行的主动挑衅,吐谷浑或许又会发生一场政变。只不过我们也要防止吐谷浑狗急跳墙,千万不可大意”

    “自然不能大意!”杨集点了点头,转而问道:“党项羌的情报收集得如何了?”

    “总管府方面已经收集完毕,公子可以随时查阅。此事乃是韦礼曹专管,他现在就在洮源县,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询问的,可以让他过来。”

    杨集摇了摇头:“我们边走边看,到了洮源再问韦云起便是。”

    宋正本问道:“公子要去党项羌?”

    “不错!”杨集点头道:“拖延至今,党项羌也该解决了。”

    宋正本沉吟半晌,又问道:“但不知公子打算要带多少兵马过去?”

    “我们从京城借来的军队和州兵已经足够了,你们以为如何?”州兵战力虽然不如精兵能打,可是杨集知道他们十分熟悉洮州地形,要是进入西倾山和白岭山作战,精兵未必比他们强。

    宋正本和郝瑗异口同声的说道:“卑职没有意见。”

    杨集向宋正本说道:“山中作战不同于平原,我也许要在洮州逗留很长一段时间。宋主薄,你去和房刺史说一声:请让他安排人手,协助民夫把我们的物质送去甘州。而甘州那边也需要有人坐镇,你也跟着物资队伍先过去。”

    “喏。”宋正本起身应命。

第230章:拉一个打一个

    洮州,一支声势浩大的隋军从北方的美相县向洮源县驶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仿佛乌云中夹杂的闷雷一般,大地都在颤抖起来,一万五千多名精兵、州兵制造出声势,足以摧毁一切。午后的阳光照在隋军士兵的明光铠甲和武器上,发出森森冷光,中军那一面赤红色“隋”字战旗、那一面玄色“卫王杨”帅旗在阳光下分外醒目,两面大旗上的斿带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虽然这支大军没有弩张剑拔,也没有嚣张的驱逐官道上的行人,但默默无人声的行军队伍所营造肃杀之气,却使行人骇然失色,纷纷让到官道两侧。使这支气势睥睨的大军可以毫不停滞、以势不可挡之势向南方席卷而去。

    杨集是大军主帅,他和幕僚团、亲兵护卫队位于队伍中前段。

    老实说,杨集对党项羌并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他要的只是收回党项的高度自治权,为归化党项铺平道路,只要把他们打散于各州各县,那么只需一两代人,党项羌就会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

    而现在,党项羌不但拥有一块休养生息之地,还拥有着朝廷无法干涉他们军队、政治、信仰的大权,全族上下的生杀大权皆在大酋长拓跋宁丛之手。

    杨集原本是要以战争手段逼党项出山,只是详细了解之后,杨集才发觉这党项并非像突厥人那样好解决。

    突厥人为了生存,一直洗劫大隋边境百姓,从而使双方处于不共戴天的绝对对立,虽说突厥人远比党项强大无数倍,但是要他们归化其实十分简单,那就通过杀戮立威、掠夺突厥人口入境,然后留下老弱妇孺将他们拖垮;至于青壮或杀、或奴役,而后再以文化来扭转下一代的认知即可。

    但是南方的党项诸羌、巴蜀蛮人和北方突厥人截然不同,只因南方的少数民族不像突厥人那样劫掠成性,他们长期和汉人共生共存,既能自给自足、又和汉人进行贸易往来;对于汉家朝廷既不臣服,也不怎么主动去招惹,甚至还会进献珍宝以取得朝廷资助。像党项这种大部落,更是自己开辟出了农田,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他们和汉人的生活习性十分接近,已经处于半汉化的阶段,只要前进一小步,就能把他们彻底汉化。

    面对这样的少数民族,如果朝廷用对待突厥人的铁血手段来杀戮他们、强行逼迫他们,只会加深双方仇恨,将本该可以成为自己人的少数民族推向敌对面。

    但是你如果不用铁血手段来解决他们吧,他们又继续这样敌友不分的和你一起生活下去,而这种半友半敌的邻居,往往比明确的敌人更可怕,因为他们往往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关键时刻,狠狠地捅你一刀子。

    就算大规模战斗没有,但小摩擦也是连续不断,将朝廷人力、物力、精力白白浪费在这里。如果朝廷不作理会,他们迟早会演变成大乱,更严重的是一旦局势不稳,党项定然会借机壮大、趁势而起。

    当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隋人和羌人人口比例平衡、失衡,那么最终的结果是党项将周边的隋人蛮化、而不是被隋人归化。

    而且从地图上看,党项人盘踞的地带乃是东进关中、西进青海、南下成都平原的咽喉要地,如果大隋和吐谷的浑实力旗鼓相当,那么这里的地理位置就会变得更加重要。

    要是不能将这里彻底占领和掌控、不能把生活在这里党项诸羌彻底归化,那么他们会战争时期成为最不稳定的因素,一旦吐谷浑的实力等于、强于大隋,与吐谷浑有共同利益的党项诸羌,定然和吐谷浑携手并进,变成“放清兵入关的吴三桂”。

    现在杨集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以大隋之势、以渭州之战步步紧逼,逼他们内部分裂,然后拉一个打一个。

    但是具体怎么操作,只有到了目的地再视实情而定。

    。。。。。。

    数十只雄鹰在辽阔的西倾山上空盘旋翱翔,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鸣叫,黑黝黝的山体如同巨龙一般的横亘在大隋与吐谷浑的边境,狭长的森林延绵千里,靠近洮州这边的山势森林茂盛、郁郁葱葱,这也是党项栖息之地。

    这蛮荒一般的从林之中人迹罕至,便是党项羌也只是居住一些比较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大多数杳无人烟丛林,连党项诸羌也不敢轻易涉足。

    羌人居于山林之间,终日与毒虫猛兽为伍,虽然他们未经教化,但是拿手本事却是不少,比如驯兽、炼制解毒药物、编制藤甲、寻找矿藏等等,若是大隋王朝能够驯服这些人,他们必定可以为大隋的发展添砖加瓦,然而可惜的是,这些纯朴汉子、山民一直以来就是酋长获利工具、一直以来就被酋长用来当作与朝廷谈判的武器。

    他们生活在封闭的环境之中,对于大隋王朝的了解也只是通过大大小小的酋长,他们对于汉人的印象就是“汉人十分奸诈”,至于怎么奸诈,却又说不上来,只知道他们用命换来的虎皮、山货托酋长去与汉人交易之后,换回来的只有少得可怜的粮食和盐,完全不知货物的七八成价值都被他们所信任的酋长贪墨了,只要酋长说一句“汉人奸诈”,他们就信了,然后人云亦云的说“汉人奸诈”。

    要是有脑子灵活一点的人,胆敢去置疑酋长,触犯酋长的权威,就会死奇惨无比,而大家也觉得此人死得合理,活该有此下场。

    故而时至今日,他们的生活方式、生活习性仍旧没有得到多大改变、仍旧以酋长为主、仍旧在说汉人奸诈、仍旧在说汉人的朝廷不可信,所以当拓跋宁丛、费听隆等等大小酋长说要打仗的时候,大家毫不犹豫就跟着去了。

    在丛林深处开辟出来的一块空旷地上,不断地燃着牛粪马粪和驱蚊的草药,籍由烟雾和烟雾的气味驱散蛇鼠和蚊蝇。虽然气味不太好,但是至少让环境干净了许多。

    旁边一栋巨大的木楼之中,拓跋宁丛和费听隆等首领静静地坐在那儿。帐篷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听着从寨子里赶来求援的汉子把隋军大举到来的情况说完之后,拓跋宁丛默默地挥了一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拓跋宁丛看着苍茫的天空,神情一片恍惚,一动不动的思考着什么。

    虽然他和费听隆都成功的从渭州逃回来了,可是带去的两万多名勇士都成了隋军的功勋,而这些功勋之中,就包括了他的五个儿子、三个女婿,拓跋氏的子弟更是多不胜数。

    这些人,一直以来就是构成他掌控党项羌的中坚分子,然而如今,大家都因为他的野心付出生命的代价。

    后悔吗?

    他心中早就悔过了,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两万多名青壮的阵亡、隋军的大举来犯,不但令党项羌上下哀鸿遍野、人心浮动,同时也动摇了他的权威,大家现在都把这场惨败归咎在他们这些酋长的身上,对他们作为和能力充满了抱怨、怨恨、不信。

    当然了,党项羌这场灾难确实是拓跋宁丛、费听隆等头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强行加给族中子民的,如今惨败归来,他们自然要承担惨败带来的一切后果。

    如果是平时的话,他们是可以动用大酋长、酋长的权威,以严厉的手段将这些不满的声音强行按压下去,可是此次惨败,令整个种族的一大半家庭死了儿子、丈夫、父亲,已经是怨声载道,要是他们胆敢强行压制,这些死去亲人的家庭定然跳出来与他们作对,一半族人形成的怨气,他们根本不敢去面对。

    拓跋宁丛长长地舒了口气,双手按在膝上,看了看有些低落的酋长们,怆然的说道:“杨集在凉州所执行的‘四等人’政策,就是解决我们这些游离在朝廷之外的势力,与其他羌人部落、粟特部落、胡人部落相比,咱们党项羌人口多、实力大,是以成为杨集首选之敌。若是我们败了,那些小部落自然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好乖乖的遵循他的政策,散居到各个州、各个县,长此以往,大家都会成了隋朝子民,渐渐忘了自己是什么种,而羌人、粟特、胡人等等种族也将不复存在了。正是这个危机,使我们这些酋长宁愿当隋人的刀子,前去渭州埋伏杨集,只要他死了,那么‘四等人’政策也就不了了之。然而杨集十分奸诈,以火攻之计使我们惨败而归。”

    “渠帅说得没有错,我们是为了党项羌的未来着想,才去伏击杨集的。”费听隆接过话头,沉声说道:“我们的决定,代表了全体党项羌子民的心声和诉求,怎奈杨集异常狡猾,使我们惨败而来。”

    这对亲家的一唱一和,使大小酋长的神色变得好看了许多,那种浓浓的为党项羌未来着想的使命感,不但让他们心中的愧疚弱了几分,而且自己仿佛也变得高大了起来。一个二个都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使刚才那种萎靡颓势淡了不少。

    拓跋宁丛仿佛没有看到大家的变化似的,依然语气淡淡的说道:“现在,杨集又把大量军队调到洮源县,其目的自然是对付我们的,看来他不把领地和子民全部占有是不肯甘心了,大家有什么好办法都说一说、都说说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来说一说吧!”费听隆微微眯起眼睛,向众酋长说道:“我们不怕打仗,就怕杨集与我们拼消耗。因为他有朝廷为后盾,能够获得源源不断的士兵、源源不断的粮食。而我们生活在恶劣的大山之中,根本经不起没完没了的消耗,如果跟杨集对峙下去,我们将不战而溃。”

    骨咄支也就道:“最糟糕的是,我们的士兵都是寨子里的劳力,如果仗打得太久、拖得太久,将会严重影响耕种和放牧,我们的子民将无法生活,到时候必然军心涣散。杨集现如今步步紧逼,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

    旁边一个名叫野利沾大酋长犹豫了一下,迟疑着说道:“许多生活在河州、兰州的羌人寨子,因为接受了官府的安排,他们家家户户都有田有地,官府还派人教他们如何种地,他们的孩子也和隋人子弟一起学习汉家文化,这不正是我们世世代代追求的目标吗?我们要是向杨集求和,并且加入隋籍,自然也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是啊!其实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打这场仗的。”另一个名叫往利元的大酋长听得有些意动,随声附和道:“只要我们成了隋人,杨集就没有借口对我们动手了。我们完全没必要打这种毫无胜算的仗,更不该为了不可能实现的野心搭上全族人的性命。”

    骨咄支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两人:“杨集大军来犯,誓要将我们消灭干净,现在说这些还有个屁用?”

    野利沾冷冷的说道:“我们打又不打赢、耗也耗不过。那你告诉我,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难道非要让全族上下死绝了,你才甘心不成?”

    野利沾看了拓跋宁丛一眼,含沙射影的向骨咄支说道:“我们在内附之初,皇帝不仅接纳了我们,还让官府分田分地、教我们学习汉人文化、教我们学习耕种,朝廷根本就没有亏待过我们。可是你‘骨咄支’一直牢骚不断,不但没有领朝廷的恩情,还挑衅朝廷、进攻宁州。战败以后,朝廷也只是将我们迁移到洮州,并没有半点对不起我们。然而现在呢?我们又如何回报这份恩情的?两万多名勇士又是怎么死的?是你‘骨咄支’膨胀的野心、是你‘骨咄支’狂妄的无知。”

    “那又怎样?”骨咄支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冷笑道:“我党项羌与隋朝有不共戴天之仇!昔日在会州城下,数万族人被杀、数十万头牛羊被抢!难道你都忘了吗?如今你却告诉我‘求和’、却要向屠杀我们族人的隋朝臣服,乖乖的做隋朝的狗!”他双目赤红的怒喝道:“你根本就不配做党项人!”

    “凡事都要讲个先后顺序,如果不是我们犯忌在先,官府岂能杀我们勇士、岂能抢我们牲口?眼下的一切也是我们自作自受。”野利沾用拳头重重的捶着膝头,冷冷的说道:“以前我们不用跟朝廷打仗、不用流血牺牲就可以与隋人公平交易,堂堂正正的用货物换取所需之物。是你们狂妄无知的野心让这么多勇士枉死、让美好的前景变成一场空。”

    野利沾一直给人老好人的印象,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磅礴怒意一下子就把酋长们震慑住了,渐显老迈野利沾就像一头发疯的野狼。

    既然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也就懒得再藏着掖着了,目光掠过骨咄支,紧盯着拓跋宁丛,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根本没有能力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不然的话,大家也不会让拓跋赤辞赶到河州;若非皇帝让你管理大家,我们岂能听命于你?你身为党项羌的渠帅,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大家带向绝路”

    他鼓起腮帮子,咬牙切齿的说道:“其他人我管不着,但是我绝不会允许你把野利氏带向灭亡。也不要野利氏子民再过这种把一口破锅、一口破刀当传家宝的日子了,我们要回到以前、我们要和隋人一样有粮吃、有房住。这党项人,我野利氏不当了。你现在想怎么玩,自个带着那帮蠢货玩儿去。”

    势态至此,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顺昌逆亡,如果负隅顽抗,大家都得给无德无能的拓跋宁丛陪葬。所以在这个生死存亡之际,忍无可忍的野利沾不想再忍了,他将胸中怒火倾泄完毕,便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

    往利元想了一想,也起身走了;之后又有几名酋长陆续的离开了。

    拓跋宁丛也不阻拦野利沾、往利元等人,只是他此时面沉似水,目光阴冷的望着众人的背影。

    等大厅之内只剩下一干心腹,拓跋宁丛慢慢的站起来,沉声说道:“杨集在对待敌人之时,向来抱着非友即敌之心。他是如何对待大湖区各部的?是不分男女老少的屠杀;又是如何对待对待突厥俘虏的?是没日没夜、无休无止的奴役俘虏,突厥俘虏现在为隋朝修筑官道,每天都有大量俘虏生生累死。”

    众人闻言,心头尽皆一凛。

    拓跋宁丛缓缓的向众人说道:“杨集要的是亡我党项人,而我们根本就满足不了他的胃口。野利沾和往利元以为现在乞降,就能回到过去的和平相处,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打疼他、打怕他,叫他再也不敢把我们看成可以随意宰杀的羔羊!此一战,我们有进无退,必须要打。”

    费听隆霍然站起,沉声喝道:“大家立即砍伐树木,加固营寨、制造滚木等守城器械,令老人和女儿采集毒药、淬炼箭头、削制竹箭。此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遵命!”骨咄支等人以手抚胸,躬身一礼异口同声地道:“有进无退、有胜无败!”

    大厅内气壮山河的气势,让远处巡视的土兵依稀可闻,纷纷驻足向这边看过来,拴在外面的马匹,似乎也感受到了众酋长声音中那种悲壮的气氛,纷纷昂首长嘶起来。

    骨咄支等人纷纷离开大厅,热血沸腾地赶回自己的驻地,安排族人抓紧时间修筑防御工事

    大厅中,只剩下拓跋宁丛和费听隆两个人。

    拓跋宁丛刚才那种怒发冲冠的模样不见了,变得十分冷静沉稳了起来,默默的等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道:“如果此战失败,我们和朝廷谈判本钱都将不复存在。我们可以拿自己的命来赌,但是全族的存亡不能拿来赌!”

    “我明白!”费听隆脸上带着与他的粗犷不相符的冷静之色,沉声说道:“从我们成为酋长那天起,就不再只为自己和家人活着的人。如果我们守不住,只能举族迁移,投奔吐谷浑或是拓跋赤辞了。”

    拓跋宁丛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我们最好投奔吐谷浑。慕容伏允会向我们索取财物、战士,但他对我们的子民却没有垂涎之心,而拓跋赤辞则不然。一旦我们依附拓跋赤辞,他为了吞并我们,一定杀光我们这些酋长的!”

    费听隆深为赞同,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语气沉重的说道:“看情形再说,先打完这一仗吧!”

    “嗯!”拓跋宁丛举步向外走去。

    费听隆低声道:“野利沾、往利元等人怎么办?要不……”

    “不行!”拓跋宁丛明白费听隆的意思,他打断了对方未尽之言,说道:“大敌即将来犯,我们现在承担不起内乱之苦。此时要是除掉野利沾、往利元,他们的子弟定然引隋军入境,到时候我们就完了。”

    “那好吧!”费听隆点了点头。

第231章:儿子,我们有救了

    “唏律律”手中缰绳一拉,悍马在缰绳拉扯的力道下,前蹄高高扬起,杨集目光落在远方不远处,那是一条水势湍急、滚滚东流的大河。

    “大总管,前面那条大河就是白水了。”凉州礼曹韦云起用手中的马槊指着那条河,朗声介绍道:“白水又叫桓水,发源于西倾山,以西北流向东南的方式越过洮州南部、宕州中部,到了武州复津县,直接向南,乃是我大隋一条十分重要的河流。这条河流水势湍急、常年川流不息,即便是在最寒冷的冬天也不会冻结。它在洮州境内,向北方凸出了近百里,从而成为南岸的合川县天然‘护城河’。而合川县名义上属于大隋洮州管辖,但自汉以来,就一直是羌人的天下,如今也是党项聚集地。”

    杨集听完韦云起介绍完了白水,指着远方黑黝黝的山势,问道:“那就是西倾山了吧?”

    他这帮属下,抛开出身等因素,一个二个都是文武双全之辈,一个二个都能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在这个共同点之下,又各具特色、个性鲜明,比如说他的舅子萧瑀和虞世南、杨善会、李大亮都是闷骚型的典范,俊秀潇洒、文质彬彬的外表之下,是烂到了骨髓里的坏水。

    眼前这个韦云起的性格和萧瑀等人截然相反,虽然也是又阴又损,但他是一个很会聊天的人,只要你不打断他,他能够一直说、一直说下去;而且他所说的话有理有据、逻辑充分,哪怕是假话也能让人不由自主去相信他,正是得益于他的存在,所以凉州总管府管辖范围内的几十万名羌人、胡人、粟特人纷纷烧了山寨,高高兴兴接受官府的打散分居政策。

    韦云起对付境内少数民族的办法其实就是“改土归流”,一方面鼓动百姓造酋长们的反,然后让州兵顺应民心去搞死酋长和他的嫡系,另一方面是以成功的案例迫使酋长带领部落投诚。整个过程中既要用兵,又不专恃用兵,以武力相震慑,力争用政治手段来解决。

    比起“改土归流”,他们这里做得更彻底的是把“酋长们”的“子民”一律打散,然后让这些“子民”分居于各个州、各个县。有效的避免了新一代“酋长”的滋生,减少了叛乱因素、加强了官府对少数民族的统治、促进少数民族百姓繁荣富足,同时也能缩短民族大融合进程中所耗的时间。

    “正是西倾山!”韦云起说道:“只不过羌人向来称之为黑山。”

    “哦!”杨集点了点头,认真的打量起了这附近的地形。

    这一段白水河面只有六七丈宽,但水势十分湍急,而且对岸高出这边四五米左右、被常年奔流的河水冲刷得十分光滑,想要从北岸搭浮桥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虽然不如黄河、长江等天堑,却这里却胜在险峻。

    跨过白水的几座桥也被抽走了板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桥墩,虽然可以从这边架过去,但是挖得与这边持平的对岸却是箭塔林立,扶摇直上的台阶尽头是一个个石制寨门,坚固得如同要塞一般,虽然没有什么城墙,但高于这边的地势摆在那里,比起城墙更加坚固。

    不过也可以先用弩箭压制对岸箭矢,然后搭建浮桥跨过对岸,但强攻的伤亡定然高得出奇,而且在桥墩上游的岸边还放了一根根圆木,这些圆木不仅是滚木,而且一旦滚入河中,能借助湍急的水势把桥墩生生撞断。

    第二个办法是在下游设坝拦河,同时把这边的堤坝修得与对岸一样高,当河水抬升之后,这条天堑就会变成一片平坦,然后利用连环船、连环木排把军队投送过去。不过这样做的费时费力不说,而且危险性还很高,搞不好的话,这个豆腐渣工程一旦垮塌下来,会把下游淹成一片泽国。

    第三个办法,也是最简单、最省时、最省力的办法,那就是在上游择地渡河,在对岸建立一个滩头阵地,然后沿着河岸杀下来。

    至于第四个办法则是挑动内部矛盾;毕竟坚固城堡,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而且党项羌是个部落联盟,它具备挑拨离间、分而化之的条件。奉拓跋宁丛为首的势力或许愿意和大隋王朝死磕到底,但其他势力未必肯为拓跋宁丛殉葬。要是以威逼利诱的方式收服其中一两支,要攻破党项羌就容易多了。

    想到这里,杨集便将目光看向了韦云起,问道:“韦礼曹!我记得不错的话,党项是由十大部落组成,我认为他们既然不是一部,有纷争也是在所难免的,真实情况是不是这样?”

    “正是如此。”韦云起点头道:“党项十部分为三大势力,首先是以拓跋宁丛为首拓拔氏、费听氏、米擒氏、细封氏,这四大部落以联姻、结拜兄弟的方式同进同退、患难与共,他们独占党项羌五成人口之多;大总管在渭州消灭的军队,有七成是他们的子民;其次是以野利沾为主的野利氏、往利氏、颇超氏,他们占三成人口左右;第三方势力是黑羌、雪山羌、白水羌三大部落,他们是土生土长的羌人,但是在面前两大势力的步步蚕食之下,人口已经不到两成了。”

    杨集从韦云起的介绍中听出了三大势力的区别,问道:“本土势力之所以干不过人家,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出色的首领吗?”

    韦云起点了点头,接着便将自己所知的情报一一道来。

    原来黑羌、雪山羌、白水羌是这里土著;论战斗力,他们的勇士是公认的骁勇善战,称之为冠绝党项、冠绝西南诸羌亦不为过。但是几百年以来,他们始终没有出现一个统一三部的领袖。

    不仅如此,这三个实力相当的部落在漫长的岁月中,还一直在干仗,可是打了几百年下来,最终谁也征服不了谁、谁也奈何不了谁,使得彼此的实力在干仗过程中步步消耗。直到拓跋宁丛为首的党项七部大肆南迁,他们才意识到团结对外,但是他们一来旧怨太深、谁也不信谁;二来没有一言不二的“掌门人”,所以他们宁愿相信外来势力,也不信累世旧怨;而拓跋宁丛利用他们的矛盾立稳脚跟之后,便开始收拾他们了。

    不过这三个部落吃了大亏以后,也学会抱团取暖、一致对外了,但是时至今日,以他们仅剩的二成人口,根本干不过一心兼并他们的两大势力。

    介绍至此,韦云起眼中闪过一丝丝缅怀之色:“卑职早年游学至此,与黑羌、雪山羌有些渊源。为了游说他们响应朝廷政策、出山定居,便和他们联络上了。”

    他看了杨集一眼,笑着说道:“羌人生活在恶劣的环境之中,世世代代与毒虫猛兽为伍;残酷的丛林生活,无情的那些把无法适应的老弱病残淘汰掉,不过茫茫大山中,却也给予了他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食物,所以他们的主要危机并非是食物的不足,而是丛林中防不胜防的毒虫毒草、猛兽、瘴气、瘟疫等等。正是因为如此,使不少羌人十分仰慕汉人文化、向来汉人生活。”

    “只可惜南北对峙时期的北魏、西魏、北周皇帝只想如何利用羌人帮他们打仗;而管理这里的官府,也只想着将羌人的财富据为己有,当地方官府把他们的财富掠夺干净,又开始索要女人了,有些官员更过分,他们压榨不了什么财富的时候,便活生生把羌人逼上造反之路,然后再利用羌人的人头去朝廷领赏,并以‘平定叛乱’的方式获得升迁。这些羌人吃的亏多了,于是便患得患失了起来,他们现在一方面想融入朝廷,成为大隋的一员,但是另一方面又害怕朝廷在战时索求无度,战后残酷盘剥、杀良充功。”

    韦云起摸不透杨集的此时的心思,见他气势汹汹的带着大军而来,便以为他被拓跋宁丛在渭州的伏击激怒了,如今正准备用残酷手段血洗党项羌。

    虽然说党项羌哪怕死绝了,也和韦云起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血腥镇压和杀戮,必然使凉州大好局面尽数葬送,同时也使他们礼曹之前的努力尽数成空,搞不好的话,已经出山定居的羌人被吓得跑回大山。

    正是鉴于心中的担忧,韦云起才将羌人和以前官府的关系说了出来,言下之意是说羌人与朝廷互不信任的现状,有很深的历史原因,过错并非全在羌人这一方,甚至以前的王朝、地方官府还要负主要责任。

    如果杨集知道韦云起把自己当成是一个只会杀戮的杀神,非得气炸不可。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杨集种族偏见远远不如土生土长的大隋人强。他敌视对象是突厥、吐谷浑、高句丽这种野心勃勃、企图入侵大隋的种族,而不是境内的少数民族。

    在杨集的眼里,这些生活在大隋内部的少数民族,和大兴城、甘州的普通老百姓根本就没有分别,只要他们遵纪守法、接受和拥护朝廷政令,他就能一视同仁的对待。

    即便是党项,他敌视的人群,也只是拓跋宁丛那种不安分分子而已,要杀的对象,也只是这些不安分分子和他们的子弟。

    “我只是要让羌人融入大隋而已,并非是要把羌人斩尽杀绝;而且他们生活在穷山恶水之中,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这又有什么好的?我们让他们下山,是为了他们好,而不是在害他们。”

    杨集相信,如果打散分居的政策落到实处,定能加快民族隔合的进程,百年之后,这凉州大地两地再也没有汉人、羌人、胡人、粟特人之分。

    只是韦云起所说的党项三大势力纷争,显然不是为了这个。

    韦云起听了这番话,也控到了杨集心中的底线,顿时彻底放下心来,他精神抖擞的拱手请命:“既如此,请大总算允许卑职潜入合川县,会一会黑羌、雪山羌、白水羌的酋长,若是能够说服他们效忠,那么我们就能里应外合,破了党项。”

    杨集皱眉道:“有必要冒这个险么?”

    “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可言。”韦云起笑着说道:“大总管在渭州已经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大总管现在只要在此驻军,以强大的兵势威慑对岸。我相信此三部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杨集思索片刻,说道:“也好!既然你熟悉此三部,那就去试探一番。”

    “多谢大总管信任,卑职一定可以说服他们,让他们成为我军的内应。”韦云起大喜过望。

    “嗯!”杨集点了点头,向旁边的朱粲说道:“朱粲。”

    “卑职在!”朱粲面色肃然,上前行礼道:“请公子吩咐。”

    “你带一队精兵,护送韦士曹潜入合川县。”安排好任务,杨集着重提醒道:“你们务必保护好韦士曹,凡事都要听众他的安排,绝对不可擅自作主。”

    “公子放心,卑职一定把韦士曹完完整整的带回来。”朱粲大声承诺道。

    韦云起感激行礼:“多谢大总管厚爱。”

    杨集拍了拍韦云起的肩膀,沉声说道:“党项是境内第一大势力,在羌人部落之中拥有着强大的影响力,若是党项出山定居,定然会产生十分轰动的效果,日后收服其他部落也要容易得多,此事便有劳韦士曹费心了。”

    “卑职明白。”韦云起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和朱粲带着几十名侍卫,朝白水上游而去。

    杨集将目光转向了人影幢幢的对岸,下令道:“就地扎营,摆出强攻之势。”

    “末将遵命。”周边几员大将轰然应喏,依令前去准备。

    。。。。。。。。。。

    合川县西北方,是黑羌的驻地。

    黑羌酋长名叫杨烈,他自小崇尚汉人文化、向往治家生活;杨烈之名,是他在为自己所取的汉名,有朝着隋杨靠拢的意味。

    作为黑羌酋长,杨烈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受,他要把大量劳动成果当作赋税送给拓跋宁丛的同时,还要把部落勇士源源不断的送到拓跋宁丛麾下当士兵;部落实力就是在拓跋宁丛的苛捐杂税、穷兵黩武中逐渐削弱,由此带来的问题是部落上下吃不饱穿不暖,而部落子民也纷纷认为他帮助外人来对付自己,这让他的威望一天不如一天。

    夹在中间的杨烈左右为难,如果不答应拓跋宁丛的条件,部落子民便会陆陆续续死在各种意外之中,他为了部落子民的安全着想,只能答应拓跋宁丛一连串苛刻条件,但是这么一来,又是养虎为患,一旦拓跋宁丛这头老虎强壮了,定然会毫不客气的兼并黑羌。

    这个二难选择的唯一区别,就是早死和晚死。

    “父亲!”傍晚时分,一名膀阔腰圆、环眼虬髯的青年汉子步入大厅,怒气冲冲的说道:“拓跋宁丛实在太过分了,我们当初好心收留他们,他们非但没有感恩,反而想削弱我们、吞并我们,今日又要我们把所有勇士调去听命,还说我们如果不答应,他就先一步灭了我们。”

    杨烈叹了一口气,目光看着自己儿子杨铁,苦涩的说道:“这都怪我们当初养虎为患啊!如今他们势力雄厚,我们黑羌实非他们之敌。”

    “父亲!”杨铁眼中闪过一抹怒色,厉声说道:“拓跋宁丛平庸无能,焉能打败隋军?父亲要是再把勇士派过去帮他作战,我们黑羌勇士就死绝了。”

    杨烈听了这话,脸上升起浓浓的后悔之色:“你说的我都知道,奈何实力不如人啊?”

    “父亲……”杨铁刚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脚步声打断了。

    一名黑羌勇士闯了进来,将一封信交给了杨烈,说道:“阿叔,寨子外面来了一队商人,其中一个汉人自称是你的好朋友,他说此番前来,是帮助酋长排忧解难。”

    “哦?”杨烈接过信件看了一遍,眼中忽然迸发出惊喜的神采,喜不自胜的向杨铁说道:“儿子,我们有救了!”

第232章:别无选择

    黑羌酋长宅子的大厅外,杨烈一脸喜悦的把韦云起和朱粲迎进大厅,拱手道:“韦公子,一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杨公过奖了!”韦云起原本是打算从党项这里打开“改土归流”的局面,要是可以在最强大的党项这里开了先例、立下榜样,收服其实小部落就容易多了。于是他在前年年底带着一支商队前来合川“做生意”,在交易过程中试探黑羌酋长杨烈、雪山羌酋长苏苍、白水羌酋长白雄的口风。

    但是这三人“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宁可任凭拓跋宁丛残酷盘剥,也不愿放弃手中权力。使韦云起游说之事不了了之,韦云起在这里碰壁之后,便改变思路,从最小的部落开始游说,之后因为事务实在太多了,就把党项撂在了一旁,不过平时偶尔有书信往来。

    两个进了大厅就坐,朱粲抱胸立在韦云起身后,魁梧的身材给人一种难言的压迫感,加上毫不掩饰的煞气,让杨烈、杨铁父子侧目不己。

    韦云起将目光看向了坐在对面的杨铁,却发现杨铁鼻青脸肿的,那伤势绝非是战场上所受的伤,倒像打架斗殴造成的。

    他也认识杨铁,而且知道他在党项是一流好手,如今却给人揍成这个样子,显然不是本部勇士打的,他心中一动,向杨烈问道:“杨公,令公子这是……?”

    “韦公子有所不知。”杨烈看了儿子一眼,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非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哦?”韦云起向杨烈说道:“杨公若信得过韦某,不妨相告,或许可以帮些小忙。”

    杨烈摇了摇头,向韦云起说道:“韦公子言重了,公子前年建议我们离开合川城那个是非之地,我们听了公子良言,才使拓跋宁丛他们自己斗了起来,而我们也有了喘息之机,若非如此,我们现在的日子恐怕更加难过了。公子是我们的恩人,没什么不可信的。”

    杨烈叹息一声,向韦云起问道:“韦公子在路上,想必看到隋军了吧?”

    “自然是看到了!”韦云起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们在渭州伏击卫王之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而那些俘虏也把你们供了出来,所以卫王带兵来算账了。”

    “那件事确实是党项羌做的,但主谋并非是我们黑羌、雪山羌、白水羌,而是渠帅拓跋宁丛、费听隆他们。”杨烈看着韦云起,无奈的说道:“韦公子,我们真不想和朝廷作对,但是我们如果不遵拓跋宁丛之命,他率先就灭了我们。我们为了自保,也只好派了一些勇士参战。”

    “你们的苦衷,我很理解。只不过朝廷的军队已经到白水对岸了,杨公现在打算怎么办?”韦云起注视着杨烈,凝声问道:“是继续跟着拓跋宁丛与朝廷作对呢?还是躲入大山?亦或是投靠朝廷?”

    “我们本来就不想和朝廷作对,能战之士死得只剩两万余人,怎么可能打得过朝廷的王者之师嘛?而朝廷现在肯定饶不了我们,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躲入黑山。只是躲也不是那么好躲的。”说到最后,杨烈的眼圈都红了。

    韦云起心中大奇:“这又是为什么?”

    “拓跋宁丛派了细封氏酋长之子细封步赖在这附近巡视,一方面是要我们出兵与朝廷作战,企图将我们拖上不归路;另一方面就是监视我们。”杨烈看着大厅外的天空,怆然道:“细封步赖骁勇异常,有万夫不当之勇,犬子气不过,便带了一些勇士去和细封步赖理论,谁想到被他打成了这样。”

    “嘿,万夫不当之勇也未免太不值钱了吧?”朱粲不屑的撇了撇嘴:“自封的‘万夫不当之勇’算什么本事?恐怕他也只能在党项这里称王称霸而已。要是到了外面,怎么死都不知道。”

    杨铁听了这话,十分不满的瞪向了朱粲,正要反唇相讥,韦云起却先一步说道:“朱将军,忘了公子的吩咐了?”

    朱粲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我没有忘,你别瞎说。”

    韦云起没有再理会他,向杨烈歉然道:“杨公见谅,朱将军是我家‘主公’麾下一员猛将,听杨兄说细封步赖厉害,心中自是有些不服。”

    杨铁闻言,立即反唇相讥:“自封的‘猛将’算什么本事?”

    “你……”朱粲想要说话,却被韦云起以目光止住。

    “这位将军气度不凡,定是一员勇士!”杨烈连忙岔开话题,顺着“主公”二字问道:“韦公子如今在何处高就?”

    韦云起起身行礼道:“我家主公便是卫王,圣人钦封的右卫上将军、凉州刺史、凉州大总管。”

    “什么?”杨烈骇然道:“卫王杨集?打败步迦可汗那个?”

    杨集在凉州的名声不小,这不但是因为他取得了一连串辉煌战绩,而且是他到了凉州以后,就一直在折腾、一直在折腾,搞得凉州没有一天安宁过。

    跟这样一头大老虎当邻居,杨烈不害怕才叫有鬼了呢!

    “正是。”韦云起微笑点头:“不瞒杨公,我的职称是凉州总管府礼曹,此次便是奉了卫王之命,给杨公指点一条明路。”

    杨烈猛然站起身来,惊疑不定的看着韦云起,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他冷哼一声道:“但不知韦公子带了多少人马过来?”

    韦云起正色道:“杨公不必多疑,我们为表诚意,只带五十名士兵过来。”

    杨烈沉声问道:“此言当真?”

    韦云起微笑着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杨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转而问道:“但不知韦公子所的明路又是什么?”

    韦云起将话题引入正轨:“将功赎罪,投靠朝廷。”

    杨烈皱眉道:“让我当朝廷内应,然后跟卫王里应外合?”

    “不错。”

    “韦公子的来意,我明白了。”杨烈点了点头,说道:“我向来就有降隋之心,朝廷在拓跋宁丛等人南下之前,也曾多次派人劝说,只可惜张峻等前任官员只知无度索取,令我羌人民不聊生。如果我们黑羌愿意归顺朝廷,朝廷如何安置我黑羌子民?”

    韦云起听了这番话,笑而不语,侍立在后的朱粲却是怒极而笑:“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讲条件?你们有讲条件的资格吗?真以为没有你们黑羌,我家公子就办不了事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朱粲一边暴笑、一边鄙夷向杨烈说道:“堂堂一个大酋长,连最起码的自知之明都没有,难怪连栖息之地都被拓跋宁丛夺走了。”

    “……”韦云起听得大为惊讶,对五大三粗的朱粲一点都不了解,以为他只是一个能打的猛人,却不料他竟然说出了这么有道理、这么解气的话,实在是大快人心啊。

    其实朱粲这番话也是他的心声,但是作为“正使”、杨烈的“朋友”,韦云起不能说出来,而朱粲却没有这么多的顾虑了。

    杨烈没有说什么,但他的儿子杨铁拍案而起,“呛啷”一声拔出战刀,指着朱粲怒吼道:“你可要试试我的战刀利否!”

    “说到你们的痛处了?事实不就是如此吗?”朱粲双手交叉抱胸,连看都没有多看杨铁一眼,而是好整以暇的向杨烈说道:“杨酋长,你们的‘勇士’为了保卫寨子,或许悍不畏死、敢打敢拼,但是你应该知道你们的勇士是什么水准、知道寨子是什么的防御能力,凭着这座寨子能挡得了多少兵马?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我家公子只要出动三千精兵就能把你们诛杀殆尽,如果酋长想谈条件,真的找错对象了。”

    杨烈看了朱粲好一会儿功夫,冷笑道:“如果我率族人退入黑山,朝廷便是派来百万大军,也拿我没办法吧?”

    朱粲毫不犹豫的说道:“不能。”

    杨烈得意一笑:“明白就好。”

    “嘿,你还认真起来了?”朱粲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杨烈一遍,冷笑道:“难道退入茫茫大山做个野人还很好玩吗?”

    他看着杨烈的脸,一本正经的说道:“杨酋长脸上那几个包如小山丘一般,其色火红、即将化脓,看来丛林中的蚊子毒性不低啊。如果你们退入山林,我代表蚊子感谢你。”

    “噗!”韦云起忍俊不禁,喷笑出声。

    杨烈被朱粲调侃得暴跳如雷:“我要是将整个黑羌献给朝廷,朝廷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些补偿?”

    杨烈之前确实是希望投靠朝廷;只要朝廷让黑羌子民免遭战火之苦,让他放下一切权利都愿意,但是当韦云起真的代表凉州、代表朝廷来了,他又希望争取到更多的权力和利益。

    这就是人心,人只有遇到危难的时候才看淡金钱和权利,可是当危险解除之后,对权力的渴望又会死灰复燃,杨烈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不应该给你们补偿了!”朱粲虽然没有什么大智慧、战略眼光,但是他的小聪明却是不少,如果有人当他是傻子,那么被他怎么玩死都不知道。他冷冷的说道:“你们在渭州伏击公子,你们就是朝廷的敌人,朝廷屠杀自己的敌人既合情又合理,如果你觉得我在说笑,大可负隅顽抗;到时候,你别后悔自己的决定。”

    受杨集影响,韦云起等凉州官员、朱粲等私人幕僚也习惯和喜欢霸道的风格,大家在对待敌人的时候,往往都是不服就干、干完为止。

    对于这样一个不识好歹、叽叽歪歪的家伙,朱粲的耐心已经耗尽了,直接就是图穷匕见。

    “杨公,朱将军虽然言辞失当,但此言确实不虚。卫王让我前来,是想造福羌民,而不是过度的杀戮,但杨公要是小看了朝廷和卫王的决心,恐怕真要身死族亡了。”韦云起见到杨烈父子色厉内荏,这才不疾不徐的开口了:“虽然你们可以退入黑山,但是这也意味着你们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到时时候朝廷只要派兵堵死下山之路,你们将得不到一两粮盐、一两药材、一尺布料,就算身体好的人坚持得下来,可是老弱妇孺定然受不了山口的毒虫猛兽、瘴气毒气,你们顶多坚持得了一年,而一年之后,黑羌还剩多少人?还请杨公休要自误啊!不过呢……”

    韦云起望着既不甘又沮丧的杨烈,微笑道:“杨公之所求,无非就是羌民过上好日子,子孙富足。如果杨公把黑羌交给朝廷,他们以后日子定然远比现在好至于子孙的富贵这方面,其实杨公也不用担心的。首先、朝廷不会夺走你的财富,你的累世家财,足够几代人过着人上人的日子了;其次、杨铁兄骁勇善战,以后完全可以从军,若是立足功绩,当上大将军也不是没可能,即便只是当个州司马、州总管,也比在穷山恶水之中虚度一生强。”

    杨烈听了这番话,心知韦云起已经好话说尽了;自己再不识趣的话,隋军肯定强攻黑羌了。要是到了那一步,普通羌人或许活得下去,但是他们一大家子,面临的必将是家破人亡。但是他作为一族之首,自然不会被韦云起画的“美好”蓝图蒙蔽,他深信汉人那句“预先取之必先予之”!

    更何况黑羌勇士在渭州伏击杨集之事,是一道迈不过的坎,如果杨集不让他们做点什么,韦云起之前也不会说“将功赎罪”了。

    他沉默了半晌,问道:“却不知卫王要我黑羌做些什么?”

    “是有一些事情要杨公相助。”韦云起见杨烈松动了,便微笑道:“黑羌只要下山,并且接受官府安置,大家就是大隋‘一等民’,地位、待遇和汉人无异。但是同时也要尽‘一等人’的义务,比如说从军,一旦朝廷有作战需要,羌人也要和其他种族一样要踊跃参军,当然了,军饷和各项待遇,也和现在的隋军一样,一切都会遵照规则来办,这是以后的事情,而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联合雪山羌、白水羌,协助朝廷攻克拓跋宁丛诸部。”

    “雪山羌、白水羌我做不了主,不过我可以把两位酋长暗中请来。”杨烈犹豫了一下,向韦云起说道:“到时候还需韦公子出面。”

    “自然。”韦云起点了点头。

第233章:欲学班超杀使臣

    晚上的合川大风呼啸,将白天的酷热一扫而空,被吹动的大树发出的呜咽声,仿佛有恶狼在山巅发出凄厉的嚎叫一般。猛烈的大风卷入野利氏酋长府,灯柱里的火焰奄奄一息,酋长野利沾拿着两支备用的火把点燃,随手插在灯柱上,大厅内顿时为之一亮。

    火光照亮了大厅,也照亮了野利沾、往利氏酋长往利元、颇超氏酋长颇超器的脸庞。

    “野利酋长,你大半夜把我找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啊?”说话的是一个体格魁梧的壮汉,卷曲的长发使他在夜色下犹如一头雄狮,散发着洪荒猛兽一般的气息。

    这是颇超氏酋长颇超器,他的父亲去年病逝以后,由他继承酋长之位,和野利沾和往利元比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他显得十分年轻。

    野利沾抬了抬眼皮,不答反问:“颇超酋长,你认为我们党项斗得过朝廷吗?”

    “根本不可能!”颇超器摇了摇头,补充道:“哪怕十个党项加起来,也不是朝廷的对手。”

    “也就是说,拓跋渠师朝廷为敌是自寻死路,对吗?”野利沾目光灼灼的望着颇超器。

    颇超器不解其意,但还是根据自己的判断,老老实实的说道:“双方实力差距巨大,根本就没有可比之处。渠帅和朝廷作对,摆明了是找死。”

    “他想死,那就让他去死好了。”一声清朗的声中,一名相貌堂堂的汉人青年推开了侧门,他在几名汉人、羌人勇士的护卫下,如众星捧月一般走入了大厅。

    “汉人?”颇超器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目光中的敌视毫不掩饰,又见黑羌酋长杨烈、雪山羌酋长苏苍、白水羌酋长白雄鱼贯而出,立马把腰间配刀拔了出来。

    “羌汉真有那么重要吗?”青年走到厅中,向野利沾、往利元行了一礼,然后向颇超器微笑道:“颇超酋长,我叫凉州礼曹韦云起,奉卫王之命特来拜会诸位。”

    来人正是韦云起。白天的时候他已经说服了杨烈、苏苍、白雄,接着又和野利沾会面,然后借大隋之势、党项众叛亲离之态势,招降了本就不愿死战到底的野利沾;而野利沾被他招降之后,又把同气连枝的往利元也说服了,这也使反拓跋宁丛的势力如滚雪球一般壮大。如果今晚再把颇超器说降,那么党项第二势力和第三势力都将脱离拓跋宁丛的掌控,使拓跋宁丛一天之间就少掉一半实力之多。

    “汉人卑鄙狡诈,在渭州杀了我们不少勇士。”颇超器注视着韦云起,冷冷的说道。

    “颇超酋长你要搞清楚了,先是你们伏击卫王,才有渭州之战发生、才有了你们勇士死在渭州之事。”韦云起径直找个位子坐下,微笑着向颇超器说道:“你们夜袭障县大营之事,如果不是卑鄙狡诈,又是什么?你们都卑鄙狡诈的攻击卫王了,卫王凭什么要对自己敌人心慈手软?”

    颇超器愤然道:“这一切,还不是你们将我们划入二等人造成的?”

    “这怪得了谁?”韦云起眯起了双眼,冷然道:“在凉州执行的‘四等人’政策讲得十分清楚:凡是生活在大隋、生活在凉州的人,要想成为大隋一等人,就必须先遵守大隋律法、学会汉家礼仪、学会说汉语、穿戴汉家服饰、写汉家文字。要是连这个最基本的要求都做不到,有什么自称是大隋子民?凭什么让我大隋子民接纳?”

    韦云起环视几位酋长一眼,又意有所指的对着颇超器说道:“我大隋怜悯你们这些外来羌人,才允许你们在大隋的国土上繁衍生息,名义上是大隋的子民,实则连官府也轻易进不了这里;而且大隋国土产出的赋税等等尽归你们所有、官吏任免也是完全自主,就连军队也不受朝廷控制。你们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大隋中的一员,动不动就与朝廷对着干、动不动就攻城掠地,凭什么让大隋把你们当自己人来对待?照我看来,卫王给你们‘二等人’的身份已经高看你们了,将你们视为四等人、敌人才更合适。”

    这番话,是杨集在执行“四等人”政策之时向凉州文武官员说的。

    以杨集的眼光来看,大隋王朝在汉化异族方面已经做到极致了,朝廷在各地建立各族聚集地,让他们接受王化,短时间内确实能让他们感恩戴德。但这种感恩之心不可能一代代的传下去,就算这一代人愿意,可是只要他们保留自己的文字、语言、服饰、风俗、信仰,那么他们始终与大隋王朝格格不入,一旦他们有了实力、或是朝廷势衰,一定还会成为无穷后患。

    对于杨集这番理论,韦云起等有识之士尽皆深以为然,况且养虎为患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说汉朝时期的南匈奴,他们因汉朝庇护得以苟延残喘,可是汉朝势衰之后,南匈奴趁机叛乱劫掠,杀得关中大地血流千里。

    还有这个党项,做得就更过分了,他们是一帮在内斗中失败的残兵败将,若非大隋恩准他们的内附,就早亡于敌手了,可是他们不仅不感恩,反而在自身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就进攻会州了,朝廷之后将他们驱赶到洮州,他们非但没有吸取教训,还一直以这种作怪。

    若是任由他们壮大,日后如何得了?

    所以,当韦云起他们将理论和例子结合来看,便对这种国中之国的异族充满了恶意。

    众酋长听了这番话,心中煞是尴尬,都讪讪的说出不话来,。而颇超器却是大怒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有本事,你尽管来。”韦云起怡然道:“有颇超氏数万人口陪葬,我韦云起这条命太值了。”

    颇超器听得心头发毛,但他输人不输阵,兀自强撑道:“你以为朝廷为了你一个人会屠杀几万人?你太高看自己了。”

    “朝廷或许不会,但卫王会。”韦云起拍案而起,战意盎然的说道:“有种你过来杀我看看,谁死还一不定呢。”

    刹那之间,韦云起气质大变,如若一柄出鞘长剑站在那里,气势睥睨、煞气腾腾。

    便是朱粲也侧目不已,大是佩服的想:“本以为这个书生拿根马槊装模作样,看来人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只是这种话,不应该由我老朱来说的么?一个文官,怎么比我老朱还彪悍?”

    其实韦云起之所以这么嚣张,一来是是身为一名使臣,此时代表的是大隋、是凉州,岂能在小小的颇超器面前堕了大隋颜面?二来是他对自己的本事有信心,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像韦孝宽那样,当一名鼎鼎大名的大将军,所以他从小就朝这方面努力,若是颇超器真的不顾一切的与他决斗,他有七八成把握将这家伙当场击杀。

    只是让他极度郁闷的是,自己明明很能打,偏偏当了文官,而且还是靠耍嘴皮子吃饭的礼曹。不过想到比他更厉害、更懂兵事杨善会也变成了一个检校长史,心中多少有一点

    “我不跟一个疯子计较。”颇超器不再理会韦云起,而是向野利沾沉声问道:“野利酋长,你们把隋朝官员带入大厅,到底是什么意思?”

    野利沾注视着颇超器,沉声说道:“正如你之前所言,我们没有一丝胜算,但是拓跋宁丛却执迷不悟,准备继续打这种毫无意义的仗,再这样下去的话,党项十多万子民都要为他的野心陪葬,所以我们四部为了本部子民、也为了我们自己着想,一致决定投靠朝廷。”

    颇超器闻言默然,他沉默了半晌,向韦云起点皱眉问道:“据我所知,朝廷是把各个羌人部落打散分居,对吧?”

    “对!”韦云起点了点头:“朝廷不允许国中之国存在,所以不仅是其他部落要分散定居,党项也不例外。你们的族人日后在宜居之处定居,将不再继续受到毒虫猛兽威胁,只要按照朝廷律法自我约束,便可享受等同于汉人的一切待遇,这种日子不正是你们世代期盼的生活么?”

    颇超器冷冷的说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就等着卫王杀过来呗!”韦云起淡淡的说道:“就算你侥幸躲过朝廷的围剿,但贵部也剩不了几个人了,你当一个苟延残喘的酋长,又有什么意思?”

    颇超器冷冷的说道:“我不躲在山中,又能如何?”

    “据我所知,颇超酋长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是投降朝廷,也可以从军,凭功绩、凭能力谋取官位。而且除了归降之外,颇超酋长还有别的选择吗?”韦云起这话,已经说了第四次,但是为了争取到颇超器,还是不厌其烦的说了。

    “颇超酋长!按照韦礼曹的说法,我们并没有损失什么。反而逃过伏击卫王的罪责,并且让我们的子民过上了好日子。”野利沾笑着说道:“而且韦礼曹也说了,不久的将来,大隋就要和吐谷浑开战了,若是我们能够把握这个机会,日后未必不能出将入相。”

    “不错!”韦云起郑重的说道:“凉州正值用人之际,文武职务都有空缺,诸位除了从军,也可以从政。”

    这倒不是韦云起骗他们,而是这些酋长在文学、文化方面或许不如朝廷的预备官员,但是他们都有管理一部的经验,这经验却不是预备官员能够比的,他们个个都是实干之才,当个县令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既如此,我部也愿投降朝廷。”颇超器不是傻子,他在野利沾明确表态的时候,就知道对方已经有了足够准备,如果自己不答应,一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更何况拓跋宁丛对他颇超氏不但没有恩情,反而在他父亲病逝之际,想尽办法吞并颇超氏的势力,自己凭什么为这样一个无德无能的人效死?

    “颇超酋长快人快语!”韦云起微微一笑,向众酋长说道:“我此次前来,除了游说大家以外,还希望各位能够抽调千名勇士为凉州总管府所用。日后若有战功,一样可以提拔升迁,不过这些人必须是最强壮的勇士。”

    “多谢韦礼曹。”众酋长闻言大喜,虽然朝廷以往的军队之中不乏羌族将领,但是战争结束以后就会自动撤销,几乎没有人获得正式任命,当上大将军的人更是没有一人,即便是拓跋宁丛的大将军也只是一个虚职而已。

    野利沾却皱眉道:“韦礼曹,请恕我直言。我们各部都出得起这一千名士兵,不过我们的勇士现在多数是在前线与朝廷大军对峙,若是战争爆发,恐怕双方都有损伤。这场仗能不能别打啊?”

    “这正是我要说的话。”韦云起说道:“我来拜会大家,就是想避免战争的爆发,以免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野利沾双眼一亮,急声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擒贼先擒王!”韦云起说道:“只要杀了拓跋宁丛、费听隆等人,聚集在前沿的党项士兵必将不战而溃,这场也就不用打了。”

    “言之有理,但是我们应该怎么做?”

    “诸位听我安排便是。”韦云起的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

    。。。。。。。。

    “参见渠帅。”夜深人静,一名黑羌勇士偷偷摸摸的绕过守夜勇士,来到了拓跋宁丛的府邸。

    “你可知道,今日进入寨中那些人的身份?”拓跋宁丛微微抬起了头,清冷的夜风浮动额前乱发,狼一般的眸子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散发着冷厉的光芒。

    “只知道,是朝廷派来的使者。”这那名黑羌勇士有点恐惧的看着拓跋宁丛,对方身上散发出来杀气,让他有一种想要拔腿而逃的感觉。

    “朝廷的使者?”拓跋宁丛狼一般的眸子里,陡然爆发出森冷的杀机:“杨烈竟敢私通隋朝朝廷,当真是该杀之极!”

    羌人勇士只感呼吸一下子都变得困难起来,他恐惧的看着眼前缓缓站起来的渠道,下一刻,只觉肚子一痛,

    “渠、渠帅!”羌人勇士不可思议的看着狠狠刺入自己胸膛的匕首,痛得脸色都扭曲了。

    “我最痛恨叛徒,你已经没有用了。”拓跋宁丛冷冷的看着眼前逐渐失去力气,眼神也开始涣散的羌人,冷哼一声,将匕首拔了出来,任由鲜血溅在自己的身上。

    失去生机的尸体软软的滑落在地,拓跋宁丛缓缓地退了几步,眸子里冰冷依旧。

    “你不该杀他的。”费听隆带着几分无奈的说道:“他毕竟是在为我们做事,你杀了他,以后谁还敢向我们效忠呢?”

    拓跋宁丛没有回答费听隆,只是冷冷的说道:“黑羌、雪山羌、白水羌向来是同气连枝,既然杨烈背叛了我们,苏苍和白雄肯定也不例外,要是他们和隋军里应外合,合川危矣。”

    “不错。”费听隆点头道:“我们的军队如今都在前线,若是杨集明天再派一支军队从上游入境,我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我们今晚必须解除这些隐患。”

    “渠帅想怎么做?”

    “黑羌寨子里也没有多少勇士了。”拓跋宁丛冷冷的说道:“你立刻点齐剩下的精兵,立即随我去杀掉隋朝使臣,迫使杨烈等人与我们同进退。”

    “渠帅此法甚好啊!”费听隆闻言大喜。

    “汉朝使臣班超就用这法子杀了匈奴的使者,最后迫使西域各国与汉朝一起对付匈奴。我们只要杀了隋朝的使者,一样可以解决内部之忧,去准备吧!”

    “喏!”

第234章:韦云起牛刀小试

    黑羌、雪山羌、白水羌安身立命之所名叫合川谷,西北方是西倾山东麓、北方是白岭山、东方是白水南岸,与合川最便捷的联系通道只有南方这条路。

    在合川谷南方十里之外,是一条宽约三四里的平坦山路,这也是三羌用来防御拓跋宁丛的重点要塞;每到他们和拓跋宁丛起矛盾的时候,都会在军堡之上驻扎三千兵马。正是得益于这条易守难攻的特殊通道,三羌这才免遭拓跋宁丛吞并之厄。但现在有了隋军这个共同大敌,三羌把要塞上的军队都调去南方与杨集对峙了,从而使山路两侧的军堡空了下来。

    三更时分,韦云起带着两千多名三羌勇士埋伏在要塞之前的丛林之内。

    韦云起出自关中名门韦氏,其家族和杜氏一样,都是关陇士族的代表,韦氏从西汉至今,已经繁衍了数百年,衍生出来的各房各支盘根错节,近几十来,韦氏因为韦孝宽的兴起得以强盛。但是随着韦孝宽、韦世康和韦洸的先后去世,韦氏这些年也开始走下坡路了。

    韦氏家族如同其他大家族一般,他们在五胡乱华之时分裂成了两支,一支继续留在关中,另外一支逃去了南方,但后来又回了北方,族内称之为南支;而留守北方这一支,随着北魏汉化而渐渐步入权力高层,韦孝宽便是属于留守这一支的代表。而南渡那支因为失去根基不可避免的走向了没落,虽然他们后来回来了,可是家大业大的北支生怕南支威胁自身地位、利益,所以在南支北归之际,没有给予一丝一毫的资助,任由南支沦落为庶民阶层。

    韦云起便是南支中的一员,他之所以成为预备官员,与北支、与家族没有丝毫关系。他是凭借真正事考上来的,之后又得吏部尚书牛弘赏识,这才当上了通舍侍人。

    但是从个人能力而言,韦云起哪怕是在人才济济的凉州总管府,也是属于顶尖之流,论起军事水平、战略眼光,便是专精于某个领域的虞世南、萧瑀、王琮等人也是远远不如。

    这一次,杨集让他前来联络黑羌等三羌,目的是兵不血刃的解决党项这个国中之国,即便是战争无法避免,也尽量把战争规模缩小,免得双方出现大损失。

    韦云起收服五部之后,信心大增,便想着不战而屈人之兵,使这场战争打不起来,但他知道拓跋宁丛若是不死,是很难达到这个目的,于是他先派人将自己到来的消息透露给拓跋宁丛,而后将三羌的留守青壮拉到这里埋伏。

    这是因为韦云起知道以拓跋宁丛目前的处境,他除了和大隋为敌之外,已经别无出路了,而他为了打好这一仗,必须将党项上下拧成一股绳,不然单凭他那五部兵力,毫无胜算可言。一旦他知道黑羌与朝廷眉来眼去,一定会来解决这个内忧。

    从拓跋宁丛目前的境况来看,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即带支精兵北上,然后把他韦云起杀死在黑羌寨子之内,迫使黑羌与他一路黑到底。

    至于杀黑羌酋长杨烈,谅他拓跋宁丛没那胆子,只因他现在承担不起内乱的代价。

    “韦礼曹,拓跋宁丛到底来不来啊?”时间渐渐到了五更,这也是夜色最浓之时,可一旦过了这个时间段,夜色就会变得稀薄,杨烈眼见敌人久候不至,心中有些着急了起来。

    “拓跋宁丛是个老奸巨没有的狐狸,他知道怎么做才对自己有利,如果他听到我在的消息而不来的话,证明他已经有了撤离之心。”

    韦云起看了看天色,天已经快亮了,然而在前方蹲点的朱粲还没有任何动静消息,这也令他对自己判断产生了一点动摇,但是想到合川是拓跋宁丛老巢,大量老弱妇孺成为了他的牵绊,不是说撤入山中就能撤的,于是又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就在此时,朱粲带着几名侍卫跑了过来,低声说道:“韦礼曹,前方弟兄送来消息,说是巡逻队出现了。”

    “看来我的判断没有错。”韦云起松了一口气,他盯着大雾浓重的前方,示意大家都藏好。

    过了一会儿,前面传来了马蹄声和说话声,很快便出现了数十名巡哨,这个士兵身穿盔甲,手执长矛,列队从他们面前经过,向北方走去。

    众人匍匐在树丛内,连大气都没有喘一下,等到这支巡哨走远了,杨铁才猫腰奔上前来,杨烈低声问道:“你们发现了什么?”

    “阿耶你看前面!”杨铁激动的指着前方。

    杨烈透过几株灌木丛向前方望去,他顿时嘴都合不拢了,只见前方出现了一支五六百名名骑兵组成的队伍,这些人身披白色的披风,在浓重的大雾之中看得格外清晰。

    旁边的韦云起也知道知道党项人与崇尚青色的本地羌人不同,他们特别崇尚白色,故自称“大白上国”,是以对于拓跋部精兵的衣服颜色倒也不意外,他现在有些担心的是,拓跋宁丛没有来。毕竟那才是他的主要目标。

    “韦礼曹,这是拓跋宁丛的雪衣士,是他麾下最精锐、最信任的亲卫,一旦这些士兵出动,则表示拓跋宁丛出行了。”杨烈说道:“你看到了没有?骑在枣红马上的便是拓跋宁丛,他的旁边是费听隆、细封步赖。”

    杨烈这番话打消了韦云起的最后一丝担忧,当这支精锐之士步入埋伏圈之时,天色更亮了。

    眼见拓跋宁丛的中军到了正前方,他没有继续等候,当即下令道:“杀!”

    随着进攻的号角声响,道路两侧的羌人勇士纷纷起身,朝着路上的雪衣士放箭,密集的箭矢如暴风骤雨一般射向拓跋宁丛和他的士兵。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箭雨,雪衣士被杀得猝不及防,山道上顿时惨叫声响成一片,骑兵们纷纷中箭落马,细封步赖却是反应极快,他将长矛舞得风雨不透,矛影如飞,遮蔽了他的身影,就仿佛有一只罩子罩住了他一般,无数箭矢被他挑飞出去,竟然没有一支箭矢射透他的防御圈,令人叹为观止。

    韦云起见到敌军一片大乱,心知这是进攻的最佳时机,便大喊一声:“杀上去!”

    他一马当先的冲进敌群之中,尽情的用手中中马槊劈砍刺杀,所过之处血光四溅、肢体横飞,哀嚎之声响彻一片,羌人勇士也紧紧跟随自己的主将身后,跟着一起杀向了山道,杀得雪衣士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雪衣士士兵胆寒心颤,他们见到四周皆敌,只得奋勇作战,护卫着拓跋宁丛等首领且战且退。

    韦云起大喝一声,“杨烈、白雄,你们守住两头,其余士兵跟我杀过去。”

    他一催战马,朝着拓跋宁丛所在之处杀了过去,奋勇杀敌的封细步赖看到韦云起异常骁勇,身上的铠甲以及旁边的士兵皆是隋军的明光铠,这使他心中升起了一线希望,如果能斩杀这名敌军主将,或许他们还有逃生的机会。

    封细步赖长矛挥舞,刺死几名羌人勇士,使一调马头,向韦云起迎面冲来。

    朦胧的晨曦之中,韦云起微眯双眼望着疾冲而至的敌将,他不等敌将刺来,便抢占先机的双臂贯力,挺槊便刺,马槊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瞬间刺到疾冲而来的封细步赖的胸前。

    封细步赖没想到对方速度如此迅猛,他心中暗吃一惊,但此时闪身已来不及,双手执矛向外架去。

    韦云起却是不慌不忙,马槊忽然横扫而去,看似不快,但却收发自如、后发先至,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封细步赖的长矛被震得险些脱手。

    封细步赖感觉对方马槊重若千斤,他竟无法将马槊架出去,眼看着马槊架飞长矛之后,又改变方向的朝着自己前胸刺来,他吓得将身体向后躺去,但马槊槊刃却如山一样向他压下来,锋利的槊尖对准了他的咽喉。

    他此时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被对方刺穿咽喉,要么是弃马,敦重敦轻一目了然,他大叫一声,身体翻身落马,长矛也脱手了。

    封细步赖刚要爬起身逃跑,只觉背心一阵剧痛,他惨叫一声,当场毙命,锋利的槊尖已经刺穿了他的后背。

    不远处,正在奋勇杀敌的杨铁看见了韦云起的武艺,他心中大是沮丧,他和封细步赖打斗的时候,被打得鼻青脸肿,若非封细步赖没有狠下杀手,他早就死了。但是这个打得他连还手余地都没有的人物,竟然被朝廷一个文官轻松杀死。这巨大的差距,着实是让他有些受不了。

    与此同时,前来助战的颇超器也看到了韦云起的神勇,想到自己不久前还挑衅这个比武将还猛的文人,顿时只感到冷汗直流,庆幸自己没有和他决斗,否则的话,封细步赖的下场便是自己的最好例子了。

    韦云起一合斩将,神采飞扬,将手中马槊一引,遥指拓跋宁丛,厉声大喝:“逆贼还不授首?”

    看着军前斩将、意气风发的韦云起,拓跋宁丛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苍老之感,大隋王朝本来就猛将如云,而今又有新人不断涌现,自己与朝廷为敌,真的错了吗?

    拓跋宁丛发怔,其子拓跋哲眼见封细步赖被杀,却是大怒的持矛出阵,杀向韦云起。

    韦云起意气风发,又见来了一将杀来,不禁朗声大笑,手中马槊一颤,顿时柔韧的马槊舞出了几朵黑色的花朵,拓跋哲只觉眼前一花,紧跟着眉心一痛,却是被韦云起一槊刺进了眉心,惨叫落马而亡。

    韦云起手中马槊一挥,厉声大喝:“勇士们,杀贼立功便在今朝,随我杀贼!”

    “杀!杀!杀!”三羌人多势众,先是用一波箭雨杀死了一部分雪衣士,如今又看到韦云起连斩党项里的两名悍将,使本就占据上风的三羌勇士士气大振,尽情的斩杀着残余的雪衣士。

    反观拓跋宁丛这边的残兵,已经连夜狂奔了近两个时辰,人马尽皆疲惫,此刻更被韦云起凶悍的连斩两将,使他们仅存的士气尽失,此消彼长之下,只是一个冲锋,便被三羌杀的溃不成军,狼狈奔逃。

    然而四周皆敌,他们这些的所剩无几的残兵又能逃向哪儿?仅仅只是一两刻功夫,数百名雪衣士被杀死在山道上,空气中血腥刺鼻,到处是残缺不全的尸体,连同他们骑来的战马也被杀死大半,人血马肉混在一起,异常的血腥恐怖。

    拓跋宁丛左右四顾,悲戚的发现,六百名雪衣士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再加上这个该死的隋朝将军的出现,生生的残杀了他们的所有士气,如今聚集在他身边的士兵,已经不足五十人。

    “卑鄙的汉人,还有该死的黑羌族、雪山羌、白水羌,你们的灵魂总有一天会被打入无边地狱,永受折磨!”拓跋宁丛赤红着双眼看着眼前缓缓走来韦云起,大声咆哮起来。

    拓跋宁丛脑子此刻出奇好使,他想到当初受元氏教唆,率领两万精锐东进渭州,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尽数葬身于火海之中,自己侥幸逃回合川,却又被该死的杨集挥师堵住了门户,更让他恨得心头滴血的是朝廷的军队还没有开打,党项自己就乱了。

    这些卑鄙的叛徒勾结了朝廷使臣,诱使自己前来攻打合川谷,然后在这里提前布下了陷阱。

    “卑鄙吗?那我就卑鄙给你看。”韦云起冷冷一笑,用羌语大声对残存的雪衣士说道:“我是卫王麾下的礼曹韦云起,原本我们双方是可以和平相处的,但是你们的渠帅拓跋宁丛和费听隆等人野心勃勃,没有任何理由的在渭州伏击卫王。”

    韦云起冷冽的目光在所有雪衣士脸上扫过:“拓跋宁丛等人的做法,让我们凉州全体军民十分不满,大家要用这些人和他们家人的鲜血和头颅来了结这场恩怨。”

    拓跋宁丛、费听隆闻言,面色顿时变得更加狰狞,韦云起冷冷一笑,槊指拓跋宁丛等人:“你们只要杀掉这几个贼首,并向我们投降,我可以既往不咎!”

    刹那之间,拓跋宁丛和费听隆忽然感受到周围满满的恶意,他们麾下最精锐的雪衣士仿佛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他们的敌人,拓跋宁丛面色大变的厉声道:“大家不要听他胡说,汉人的卑鄙和狡猾大家都看到了,党项的勇士们,你们怎么可以向卑鄙的汉人低头,随我一起杀出去。”

    然而没有一人回答,也没有一人向周边的敌人展开搏斗,有些人已经将不怀好意的目光瞄向了拓跋宁丛和费听隆,而更多的人悄悄地拉开和他们两人的距离。

    “你们……”拓跋宁丛不可思议的看着周围的雪衣士战士,赤红的双目里闪过难以置信的光芒,这些人有不少都是他的族人和亲信,可是如今,一个个都要弃他而去。

    “渠帅,我们想活下去……”一名雪衣士什长一咬牙,忽然怒喝一声,闪电般将手中的长矛刺向了拓跋宁丛。

    “死!”拓跋宁丛自然不愿意坐以待毙,长矛拨开刺来的长矛,狠狠地将这名战士砸了下去。

    “噗嗤~”一声利器撕裂肌肉的声音里,一柄冰冷的弯刀在费听隆咆哮声中,无情的没入了他的身体。另外一柄弯刀横扫而过,将的头颅斩了下来。

    “吼!”拓跋宁丛眼中闪过疯狂的神色,长矛凶狠的朝着周围扫去,将几名雪衣士匈一一刺死,然后疯狂的朝着周围的雪衣士冲杀过去。

    “渠帅疯了,大家杀了他!以他的头颅换取活命的机会。”随着一名百夫长咆哮怒喝,其他雪衣士终于不再犹豫,纷纷将手中的兵器攻向拓跋宁丛。

    这场关乎人性的战斗没有持续太久,拓跋宁丛毕竟年老体衰了,奋起余勇的杀了十多人之后,最后一丝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剩下的雪衣士看了韦云起一眼,不约而同的将兵器捅进了拓跋宁丛的身子。

    拓跋宁丛和费听隆的人头被两名雪衣士战战兢兢的送到韦云起面前。

    看着这两名党项酋长的人头,韦云起嘴角一咧,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将眼前的雪衣士人吓得一屁股坐到在地。

    “我说话向来算数,既然答应了放过你们的性命,就不会食言!你们不用害怕。”韦云起的声音在此刻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但听在所有雪衣士的耳朵里,却不啻于天籁之音,原本绷紧心弦也松懈了起来,不少人直接对着韦云起磕头求饶。

    杨烈和苏苍、白雄来到韦云起身边,杨烈行了一礼,恭维道:“传言卫王麾下尽是人杰,韦礼曹智勇双全,果然是名不虚传,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韦云起看向杨烈、苏苍、白雄,说道:“还请三位酋长暂时将三羌勇士交给我,接下来这场战争,我还需要帮手。”

    杨烈等人闻言不禁一窒,原本他们是想看韦云起和拓跋宁从杀起来,如果韦云起失败或者惨胜,已经出兵协助的他们都可以推脱干净,只是没想到韦云起眨眼之中就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

    面对韦云起锋芒毕露的目光,杨烈心中生出一阵难言压抑感,到嘴边的话被憋了回来,他苦涩的点点头道:“还望韦礼曹莫要忘了之前的承诺。”

    “放心。”韦云起点了点头,让朱粲跟着三位酋长去接收三羌兵马,自己则来到投降的雪衣士面前,沉声道:“你们既然已经投降,那就不再是党项人了,合州城的主力已经被卫王牵制在白水边,我们现在就去拿下合川城,而你们的任务就是帮我诈开城门,有问题吗?”

    雪衣士闻言,面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就算他们没有什么国家概念,但他们的家小都住在合川城,如果战争一起,必将生灵涂炭,他们可不信三羌勇士会善待城中百姓。

    “有问题吗?”看着一个个面色难看起来的雪衣卫,韦云起大声喝道。

    不少雪衣卫脸上闪过屈辱的神色,让他们帮助这些侵略者去进攻自己的家园、残害自己的家人和族人,还问他们有没有问题?

    韦云起明白这些人的顾虑,语气顿时缓了下来,说道:“我要抓捕的是拓跋宁丛、费听隆、封细步赖等人的家眷,不会为难你们的家人,也不会对普通百姓狠下毒手,只要你们诈开城门,你们就是大隋的功臣,也会得到应有的封赏。”

    一名百夫长壮起胆子,低声问道:“将军,果真如此么?”

    “我不会骗你们。”韦云起点了点头,耐心的解释道:“此战结束以后,朝廷还会给他们分田分地,让你们到宜居之地生活,你们也将从二等民升为一等人,你们的子弟也能去四门学、县学之中读书。等他们学有所成,也能凭本事考取功名。总而言之,你们以后的一切,都与汉人无异。这不正是你们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既如此,那我们愿意去诈城。”没有多余选择的百夫长,只能选择相信韦云起。

    “韦礼曹,三羌的人马已经集结完毕。”朱粲走上来,躬身说道。

    “好,向合川城进发!”韦云起点点头。他没有多说什么,一挥手,带着三羌勇士浩浩荡荡的朝着合川城方向进发。

第235章:这样的薛举

    无论是哪个行业的团队,当他们在困境之时,如果没有一个压服众人的决策者,也将是这个团队的末日,党项士兵现在面临的正是这样情况。

    随着拓跋宁丛、费听隆的身死,合川城的告破,与杨集对峙在白水南岸的两万多名党项士兵处于前后合围的不利局面,当拓跋宁丛、费听隆、封细步赖等人的头颅,以及万多名亲人和族人被押解到大营之前时,全军上下人心惶惶、士气大跌,再加上两万多名勇士之前在渭州全军覆没的下场,足以让这些党项羌士兵畏惧。

    在隋军的逼迫下、亲人的劝说下,将士们默默的放下了手中兵器,接受了韦云起和杨烈、苏苍、白雄、野利沾、往利元、颇超器的劝降,之后在韦云起的安排下,重新塔起了桥面,将北岸的隋军迎入合川县境。

    “隋”字军旗之下,是排成阵列的大隋铁骑,铠甲和兵刃在初升的朝阳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韦云起看了看“卫王杨”的军旗所在之处,便和朱粲带着五名酋长穿过一队队隋军士兵,来到杨集面前,行礼道:“启禀大总管,卑职韦云起幸不辱命,特来交令。”

    “免礼!”杨集也已知道韦云起到了黑羌寨子之后的一切行动,虽然没有机会动手了,但为将者,完成任务才是最关键的,内部之战都不打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他赞不绝口的向韦云起说道:“韦礼曹这一次任务完成得非常漂亮,让人刮目相看啊!”

    韦云起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大总管过奖了,若非大隋强盛,若非我军将士所向披靡,事情绝不会如此顺利。”

    “你这次表现得沉稳有度、进退有据、智勇双全,有大将之风;礼曹虽然不错,不过对你来讲实在是太屈才了,我认为军队更加适合你。”杨集注视着韦云起,十分认真的说道:“如果你愿意弃笔从戎,我会上奏朝廷,让你当一名将军,你意下如何?”

    杨集的众多属下之中,有人长于政务、有人长于军事,而统帅级别的张须陀、薛世雄、麦铁杖、刘权、慕容三藏、王威、王辩、钱世雄、独孤盛等人不仅是朝廷大员,还是杨广努力推荐上去的人,他们迟早获得更大发展空间而离开凉州。

    至于阴世师、张定和、李靖、薛举、李大亮、尉迟恭等人,目前只能说是具有成为统帅的天赋和才华,离统帅看似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却是极难迈出,需要积累大量实战经验方能蜕变为真正意义上的统帅。比如说史上的李靖,正是得益于他在马邑、南方的积累,才有了后来的军神;还有薛举、李大亮、尉迟恭等人,也是在乱世之中杀出来统帅。除了以上这些人,作为文官的杨善会、韦云起也是文武双全的统帅之才。

    相对于只要按部就班处理的简单政务,统兵打仗无疑更加考验人、更考验一个人的天赋,所以政务之才好找,但统帅之才却是千军难换。既然韦云起这么牛逼,那他就应该做更艰巨的事,而不是成天耍嘴皮子、成天坐在官邸中看公文,更不应该把他的天赋扼杀在简单但却繁忙的政务之中。

    “卑职做梦都想从军,多谢大总管厚爱!”韦云起大喜过望,这年头,稍微有点出息的人都想横刀立马,以刀剑杀出赫赫功勋,像韦云起这种有大本事的人,扬威域外之心尤重几分。而且他知道杨集与杨坚、杨广的关系,只要他愿意推荐自己,那么此事十之八九是成了。

    “既然你也有此志向,那我就向朝廷推荐。”杨集微笑道:“不过获得的军职品级,或许不如你的礼曹高。”

    “卑职不在乎这个,只要大总管让卑职留在凉州,哪怕让卑职当个小兵都愿意。”

    韦云起作为凉州高层之一,自然知道杨集一连串的作战计划,若是一一执行并得以实现,那将是名留青史的千古奇功;只要让他留在凉州,他就不怕没有立功和升迁的机会,要是杨集推荐他去公卿满城的京城担任京官,他现在宁可弃官当名小兵,也赖着不走。

    杨集笑了起来:“你倒是看得透彻。”

    “必须的、必须的。”韦云起很快就沉静了下来,他见杨集将目光看向五名忐忑不安的酋长,连忙说道:“大总管,卑职为你介绍一下。”

    “好啊!”杨集点了点头。

    韦云起指着站在第一位的杨烈,着重介绍道:“大总管,这位便是黑羌酋长杨烈,杨公饱读汉学,对我大隋推崇倍至,很早以前就想当我大隋子民了。卑职这一次能够完全任务,便是他出面邀请说服雪山羌酋长、白水羌酋长,之后又引荐了野利氏尊长、往利氏酋长。”

    “草民杨烈携子杨铁,拜见卫王!”杨烈带着儿子恭恭敬敬的上前施礼。

    杨集微笑点头:“杨酋长不必多礼,你对大隋忠诚、为大隋的付出,我会上报朝廷。”

    “多谢卫王。”见杨集直接就略过了渭州之战,也没有问责,杨烈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位乃是雪山羌族酋长苏苍。”

    “草民苏苍拜见卫王。”

    “免礼。”

    “这位是白水羌酋长白雄”

    “这位野利氏酋长野利沾。”

    “这位是……”

    等韦云起将酋长们一一介绍完毕,杨集眼睛眯了起来,眼中闪过一道杀机:“各位能够弃暗投明,使十几万羌民免遭刀兵之苦,实乃英明的选择。本王可以不计较渭州之事,但未免再出现一个类似于拓跋宁丛的野心家,党项十部必须无条件的接受朝廷打散分居的政策,谁不配合、谁就是与朝廷为敌;与朝廷为敌的下场,会比拓跋宁丛和费听隆等人更惨。”

    “卫王放心,草民已经知错了,绝对不敢与朝廷为敌。”杨烈等人听得冷汗直冒,也终于清楚凉州执行的打散分居之策不可逆,杨集也不会因为他们今天的表现有丝毫的宽容,若是他们在官府打散各部过程中拖拖沓沓、煽动人心,新账旧账必将一起算。

    “你们明白就好!”杨集语气变得缓和了许多,淡淡的说道:“毕竟你们是立功的人,朝廷也不能亏待你们。只要你们好生配合凉州官府做到打散分居之事,本王推荐你们到太常寺、鸿胪寺担任要职。”

    韦云起闻言,眼露古怪之色,九寺在五省六部问世之前,几乎涵盖了所有军国大政,确实是朝廷位高权重九大衙门,但现在,朝中大部分事务都由尚书省六部处理,不过九寺虽然式微,但是司农寺、大理寺仍有不少权柄,尤其是大理寺要协同刑部和地方政府进行司法工作,实属重中之重。

    只是除了这两寺之外,其余七寺的编制虽然被沿袭下来,但大多数都成为养闲人的衙门了,而杨集提到的太常寺掌宗庙礼仪、鸿胪寺掌赞导相礼,更是闲中之闲。如果这五名酋长去这两寺任职,他们算是与本部子民彻底割离了,日后都将影响不到各部羌民,他们的离开,确实是对凉州的稳定起到巨大的作用。

    但是大隋官制比较混乱和复杂,杨烈等人对于新生未久的五省六部并不太了解,还以为太常寺、鸿胪寺仍然像以前那亲,是炙手可热的衙门。所以听了杨集这番话后,杨烈等人的目光瞬间火热了起来,纷纷激动的拜谢:“多谢卫王厚爱,我等定不负卫王重托。”

    “另外一件事是和军事有关的。”杨集说道:“凉州各州军队都占据大隋和吐谷浑边境的战略要地,你们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凉州军队大举登上高原之事并非是什么秘密,身在边境的酋长自然知道这是大战来临的前兆,杨烈犹豫了一下,便小心翼翼的问道:“草民也知凉州各州军队分批驻守边陲,大隋是不是要消灭吐谷浑了?”

    “不错!”杨集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大隋与吐谷浑之战,仍然由本王来指挥,本王这个凉州大总管将会根据朝廷的命令扩大军队、训练强兵,所以本王希望你们鼓励最善战的羌人勇士从军,为自己和子孙后代博取一个美好的未来。”

    “卫王放心,我等定然全力配合。”杨烈心知吐谷浑的实力顶多只有大隋王朝两成之多,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考虑,大隋都拥有碾压一切的优势,所以大隋与吐谷浑之战的确是羌人勇士博取军功的天赐之机,他指着儿子杨铁道:“卫王,犬子有几分蛮力,若卫王不弃,草民让他从军,为我大隋王朝效力。”

    “欢迎之极!”杨集微微一笑,继续忽悠道:“自我大隋军队陆续登上高草,吐谷浑上下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再加上慕容伏允得位不正,又上位不久,故而没有压制全国上下的威望,其内部诸多部落酋长与他离心离德,只要我大隋天军一到,许多部落定然闻风而逃,所以此战很好打。你们也不用担心羌民出现大损失,而且以后都是大隋子民,本王自然也不会区别对待。”

    “多谢卫王。”众酋长松了一口气。

    杨集沉吟半晌,便将目光看向了韦云起,他已经在党项之中有了一点威望,是最适合在这里募兵的人选,便说道:“韦云起。”

    “卑职在!”韦云起连忙抱拳行礼。

    杨集吩咐道:“你在这里负责募兵,我给你的名额暂定两万人,这些人和他们的家人都将成为军户,日后根据任务需要分置各州。若是在训练过程中达不到作战要求,再一一剔除。而最终的数额,我只能给你四千名额,所以这四千名将士必须都是以一当十的悍卒,如果连四千强兵也不够,那就取三千或是两千都行。总的来说,就是宁缺勿滥。”

    党项羌能战之士顶天就是三四万人,杨集给韦云起的两万名额自然不是必须的数量,日后至少要淘汰一半以上,他之所以说是两万,目的是把这有青壮的两万户羌人率先分割出来,便于后续的打散分居政策胜利展开。

    “卑职遵命!”韦云起脸上浮起一抹激动之色,但很快就沉静了下来,稍一思索,便领会了杨集的话语中的弦外之音。

    杨烈等人听到最初的两万数额之时,心都悬了起来,个个都害怕杨集把羌人勇士拉到战场,然后借敌军之手铲除这些羌民。但是当他们听到训练以后,最终只取四千或三千、两千名悍卒之时,顿时又放下心来。

    杨集这种宁缺勿滥的选兵风格,符合大隋一贯的强兵政策,而且即便是真有四千名勇士被韦云起挑出来当兵,也远低于他们心里防线和承受范围。

    “但不知要训练成什么样的兵种?”韦云起问道。

    杨集想了一会儿,缓缓的说道:“羌民身手敏捷、精通骑射,他们。而我大隋王朝从来就不缺骑兵,你就把他们训练成跳荡兵吧。若是可以的话,就通通训练成出色的斥候兵。”

    斥候乃是古代的侦察兵,也是最强悍的特种兵,而常年和毒虫猛兽为伍的羌民既能骑马作战,也能轻松的翻山越岭,此外还会设阱陷、下水捕鱼、下毒解毒、隐藏自身。

    羌民在恶劣环境中养成的这些生存技能,使他们天然就有了成为特种兵的各种素质。若是将他们训练成军,必将是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特殊兵种。

    想想就是件让人兴奋的事儿。

    “喏。”韦云起连忙应命。

    “杨铁!”杨集目光看向杨铁。

    “草民在。”

    “你认识汉字吗?”

    杨铁连忙答道:“回禀卫王,草民自幼就随家父学习汉学,对于汉字并不陌生。”

    “那就好!”杨集微笑道:“你暂时担任韦礼曹的副将。”

    “多谢卫王看重。”杨铁大喜,躬身施礼道:“卑职一定竭尽全力的配合韦礼曹。”

    还很年轻,也懂汉学的颇超器看得眼热,主动上前请命,流利的用汉语说道:“启禀卫王,草民也会汉学、能写汉字,不知能不能留下来协助韦礼曹?”

    “本王没有理由拒绝一个真心为国效力的人,颇超酋长愿意从军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杨集笑着点头,

    颇超器拱手道:“多谢卫王!”

    “你们两人日后就是韦礼曹的左右手了。”杨集向两人说道:“虽然本王暂时还不能给你俩正式的官职,但凉州军的原则是能者上、庸者下,只要你们配合好、能力大、功勋足,就不怕没有升迁机会和出头之日。”

    不管这个颇超器能力如何,但他毕竟是一部之首,有着韦云起所不具备的威望、亲和力,而这支处于畅想中的军队、以及即将展开的打散分居政策,全都需要羌族中坚分子配合才行;有这个向为酋长的颇超器在这里配合,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至于杨烈、苏苍、白雄、野利沾、往利元这种老家伙、老狐狸,还是早点打发去京城养老为妙。

    “喏!”两人躬身应命。

    定下了军事上的事情,杨集又与诸位酋长商议了一番打散分居的安排事宜,而拓跋宁丛、费听隆等等造反派的家眷,也被他判了死刑,男女老少一律诛杀。

    既然要造反,就得承受造反的代价,而杨集作为大隋的卫王,自然不会对自己的敌人心慈手软。

    将一切安排妥当,便让大家分头忙碌,而杨集对于合川城也没有什么兴趣,便婉拒了韦云起等人的入城邀请,留下五千州兵协助韦云起处理后续之事后,便带着从京城借来的士兵退回白水北岸的军营。

    回到中军大帐,杨集喝了一口柳如眉泡制的茶汤,向坐在下首的薛举说道:“老薛,我说你能不能有那么一点点出息啊?”

    对于薛举这个家伙,杨集是万分的无奈。

    他明明有着不弱于韦云起的统帅之才,可他宁可呆在杨集的私人团队之内,也不愿去当朝廷的官员,这让杨集十分头痛。

    “公子有所不知!”薛举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香茶,笑着说道:“对于我来讲,还是更喜欢当王府的军司马。”

    杨集好奇道:“你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很简单!”薛举放下茶杯,说道:“一来是清闲,什么时候想见父母妻儿都行,一旦当了朝廷的官,就不会这么自由了。二来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您别看大隋各州刺史、长史、司马、总管几乎是土皇帝一般的人物,但是他们的权力和地位都是由朝堂上的大人物们所决定,如果靠山过硬也就罢了,如果换成我这种出身卑微的人,什么时候被人家玩死都不知道,再大的权利对我来说也是虚的,唯有公子才能让我一世无忧的做个富贵闲人。”薛举说得很直白、很坦率,但是这番话,也的的确确是他的心里话。

    “不思上进。”杨集无奈的摇了摇头,王府属官现在都受了他的影响,一个二个都患上了懒癌,薛举是这样,李大辩、李大亮、宋正本、郝瑗等人也是这样,便是他的表弟独孤平云,小小年纪,也是这么的不思上进。再这样下去,恐怕刚刚加入不久的尉迟恭、魏征、凌敬也被他们传染。

    薛举笑着说道:“公子别看我只是从四品下、且没有什么实权的王府司马,可如今许多上州刺史、六部官员都眼热不已呢!让我和他们换,我还不乐意呢。”

    杨集叹息道:“你不为自己着想,但是你总得为你的儿子着想吧?”

    薛举的理由更加充分了:“所以我才要他们学好本事,日后继续为公子、为世子效忠啊!”

    “薛举啊,我看你要改名叫薛不举才对。”杨集无言以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随着李靖等人的出走,他身边确实也需薛举等人辅助。

    “您常说人生苦短,一个人只有短短几十年寿命,没必要活得那么累。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人嘛,只要知足,才能常乐。”薛举停顿了一下,十分满足的说道:“我原本只是一个卑微、卑贱的商人,对于今天的地位,以前是做梦也不敢奢望,若是再苛求更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也是自寻烦恼。所以还是安安心心的做好分内之事就够了。”

    “……”杨集相信这是薛举的心里话,只因他之前只是一个商人,他的社会地位仅仅只是比奴隶稍微高那么一点点,而且他为了晋升为民籍,几乎耗尽了全部家财,甚至连美貌如花、风韵嫣然的老婆被李纲的儿子调戏之际,也是忍了又忍。现如今,薛举不仅拥有了百姓的户籍,还成为从四品下的官员,所以薛举确实没有不满足的理由。

    细想起那个西秦霸王,实际上还是给世道逼出来的。像现在这种和平盛世,谁TMD的想着造反啊?

    即便是有天生的阴谋家、造反家,可也绝对不是出身低、温饱即满足的薛举、朱粲等等低层人士。一来是他们在盛世没有具备在造反的想法和胆量;二来是他们没有具备造反的实力和后盾,所以自古以来的普通老百姓,只要能够活得下去,一般都会选择忍饥挨饿、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而不是起兵造反。

    。。。。。。。。。。。

    捷报很快传到了大兴城,主政的太子杨广沉默良久,在诏书上重重的盖下了大印。

    册封党项五部酋长为官身,各封为太常寺、鸿胪寺官员,还给予了他们一个县子的爵位。表面上这是恩典,实际上却是把他们弄去京城当闲散的散官。

    对于杨集的打散分居政策,杨广打从心里赞成,这样分裂党项远比统一的党项有利于朝廷的统治。

    羌人与中原人共生共存了千多年,每一个中原王朝的崛起都会让他们乖乖听话,一旦衰弱了,他们也和北方的游牧民族一样在西北搞事。

    他们之所以能存续下去,就是因为他们能忍,说到底,这些人才能算是真正的勾践传人,因为他们只相信实力。

    弱小之时顺服你,强大就来反你。不过从目前看来,杨集走了一条正确的对待异族之路,如果按照他的方式这么搞下去,没有什么异族是时间不能解决的。

第236章:新使命

    作为凉州统治中心,甘州张掖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王朝走向西域的战略重心,然而几百年的战乱,使之没落了下去,时至大隋建国之际,这个重城已经沦落为一个破旧的中县。卫昭王杨爽当凉州大总管之时,固然是对张掖城加以修缮,但他那个凉州大总管主要是针对强大的突厥汗国,所以对张掖的修缮显得比较“潦草”,重点修建是位于居延泽南部、弱水河边的大同城、金塔城等战军事要塞。再加上大隋和突厥关系紧张,甘州时刻遭到战争的威胁,故而百姓纷纷撤向更加安全的东方,使张掖城的没落局势继续持续下去。直到杨集打败步迦可汗、迫使西突厥俯首称臣之后,断了几百年的丝绸之路再无障碍。

    朝廷根据现实需要,一年多以前就同意了凉州总管府重建张掖的申请:将破败的张掖旧城推倒,扩建成了与州治这个身份匹配的规模。

    全新的张掖城,规模和人口等方面虽然都远远不如大兴城,但是比起号称北京的太原城,却是不遑多让。而且相对于只需防范北方之敌的太原城,张掖城既可西进西域,也可南下吐谷浑、北上草原,这现实的情况,也使它将要承担远比太原城重要的战略使命。

    曾经的老城区被总管府规划成商业区,而且为了“减轻”官府的财政压力,把这片地皮统统卖给了卫王府,然后由王府的商业团队来开发,王府投钱在大街两旁修满了三层高的房子,然后再以高价卖给东西方商人、凉州富人,使王府赚了一个盆满钵满。

    随着移民、商人的大量涌入,张掖城变得越来越繁华了,人口已经突破了二十万。再加上凉州有刘炫、刘焯这两大名儒坐镇,而他们在儒林间的强大号召力和威望,又使许许多多名士、寒士慕名而来,这些人的到来,也使张掖的学术氛围变得十分浓重。

    时至今日,城内的商业区已经成为凉州大地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商铺、酒肆、客栈、青楼、邸店足有近千家,大街两旁旗幡飘飘,吆喝之声此起彼伏、连续不断。

    不管是来自天南地北的商人,还是求学的寒士,几乎都汇集在商业区。

    其热闹的程度,仿佛让人到了大兴城东西二市一般。

    从洮州回到张掖的杨集,看着又繁华不少的张掖城,心中着实高兴之极。遗憾的是,他来不及感受一下商业区的繁荣,就被官员们迎进了总管府官署。

    “参见大总管。”正堂之内群英荟萃,除了远在边关的将官,以及韦云起没能到场之外,阴世师、杨善会、刘权、虞世南、萧瑀、王琮、刘炫、刘焯、李大辩、宋正本、何妥、阿赤、杨师道等人几乎尽数集中于此。

    “诸位免礼!都入座吧。”杨集哈哈一笑,坦然的接受了大家一拜之后,这才伸手虚扶。

    他这一次回京的目的是完婚,但是在回来的路上却遇到许多事情,别的倒在其次,关键是解决了党项这个大麻烦。

    经此一事,杨集不但成功的破解了凉州内部之忧,而且还收获了大量人口,更借助与渭州之战,为日后与吐谷浑的决战,打下一个十分安稳的内部环境,让自己有时间发展民生的同时,朝廷的威名也因此深入到以前不予配合的各个羌人部落之中。促使那些实力有限但却十分顽固的部落态度大变,他们在形势的压力下,纷纷向地方官府交出权力、还政于官府,主动请求官府对他们执行打散分居政策。

    这也使总管府能够轻松在各州县设立乡、里、保等行政单位。同时在设立乡里的地区清查户口、丈量土地、征收赋税。

    各个部落原来都是国中之国,各部酋长原来是不用向朝廷和地方官府交税的,每年只要意思意思的纳贡即可,但他们在内部却残酷掠夺属民所得的财富尽收于己。打散分居的政策执行之后,变成大隋子民的少数民族百姓不再受到酋长盘剥,他们都将按照朝廷的征税方式交税,压力为之大减,而一些严重的部落百姓,甚至要少交九成以上的赋税,当这些赋税政策传达到位,没有酋长压制的各个部落纷纷响应,抱以欢迎、配合的态度。

    现在固然还有一些不识时务的小部落在负隅顽抗,但是在大势所趋的情况下,这些小部落已经不成气候了。

    要是等到凉州各地把“归附”的各个部落整改完毕,而这些部落却仍然顽固不化的话,腾出手来的杨集理所当然的进行武力镇压了。

    与部下寒暄完毕,便又说谈起了接下来的治理,以及凉州未来的发展方向,许多东西也在商议中渐渐成形,比如说促进民生、建立学堂等等。但是凉州就算世家凋零、就算杨坚和杨广全力支持凉州改革,可是有一些东西却是急不来的。

    就拿将在各乡、村、里建立的四门学来说,杨集固然是很想一步到位,但真要想推广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最大的阻力不是不存在的大世家、大门阀、地方豪强,而是书籍和老师。

    纸书虽然已经打开了局面,但凉州造出来的纸张、印制出来的书籍,要为大隋王朝这盘大局服务,而不是偏向于凉州狭小一域,否则就是舍本求末了。

    但是以现在的生产力而言,凉州产出的纸张和书籍完全是杯水车薪,远远达不到整个大隋的需求,哪怕截留一些下来,但也是极少极少。

    另外一个难题就是凉州缺少教书的老师;世家子弟当初为了抵制活字印刷术、书籍,抵制凉州重启学堂,连凉州的官都不当,所以休想指望他们来这里教书。

    至于寒士,他们求学的最终目的是当官,如果实在当不了官,一般都是以所学知识造福乡梓、传授给渴求知识的故乡,而不是把美好时光浪费在陌生的穷乡僻岭之中。

    不过比起教育的推广,更难的还是提升匠人地位;士农工商的社会排序贯穿了几千的历史,匠人的地位要是提升也可以,但是他们首先得拿出令世人认可的成绩,否则杨集单方面想要提升匠人的地位也没用,到时候别说读书人不买账,恐怕就连匠人本身都会抵触。

    所以路要一步一步的走,不能急功近利,否则的话,这个薄弱的基础都会因此而败光,而败光的后果,是杨坚和杨广强压下去的声音集中喷发,使一切努力回到原点而超过原点。

    杨集知道现阶段是做出成绩、默默地培养工匠,而不是傻乎乎的喊口号,所以他和众人商议的时候,只是说以高待遇来激发工匠的工作热情,而不是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

    除此之外,则是商业的事情了,凉州治下的十二个州多数是贫瘠之地,但紧邻丝绸之路却是得天独厚的优势,要是在西域建起完善的商业网络,就能迈开粟特人中间商,将原属于粟特人七八成利润收归大隋,有效的带动凉州治下经济。

    这个时代对商人、商业十分蔑视;商人连普通老百姓都不算,他们的社会地位仅仅高于奴隶一点点,不但不能当官,连日常生活都受到种种严格的限制,所以薛举当初宁可散尽家财,也要把家人抬升为民籍,这不是说薛举一定要当官,而是希望自己和子孙后代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免遭整个社会的的冷眼、排斥。

    但是杨集十分清楚商业和商人的价值。在他看来,一个健康强大的国家唯有百家并存,才能一直强盛下去。

    至于善于敛财、善于诈骗的佛,那是外来的东西,不但没有资格算在百家之中,也不属于扶持的对象;它在杨集眼中,完全就是最成功、规模最大的传/销组织,理当取缔。

    对于杨集说的以农济民、以医强民、以商富民、以阴阳识天时气象、以儒道立德、以法治国、以工强军、以军强国、以纵横弱敌等等理念。众人虽然并没有全部认同,不过却也没有人否认什么。

    只因这些理念虽然是一个遥远的蓝图,但是单以教育来推广百家学术的畅想,就有很强的吸引力,而且可行性强;一代人或许不行,可要是把种子播洒下去,迟早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不知百家教育,大总管准备如何实施?”晋升为检校长史的杨善会犹豫了一下,出声问道。

    杨集说道:“关键还是在四门学、县学,只要有这里打好基础,才能到凉州大学进行深造。”

    其实四门学、县学、州学、太学就是这后世教育体系中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只是在学龄方面有所差异而已,经过杨集完善,连学龄也毫无异处了,现在的关键就在于各科教材、各科老师。

    “大总管想法很不错、很美好,不过不切实际。”主管教育的刘炫摇了摇头,叹息道:“诸子百家之中,除了儒、道、法之外,其他学派的学子需要非常高的天赋才能入门,入门以后,还要耗尽几十年时间才能成才,最终成为大师者,几乎没有几个人。故而在百家争鸣的年代里,那些晦涩难学的家派子弟寥寥,根本就斗不过人才济济的儒、道、法,以及和这三家相近的墨家。这也是儒、法、兵三家得以兴盛,而其他各家走向没落的重要原因。到了独尊儒家年代,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读书人,有九成以上都去学入门易、能当官的儒、法、兵了,所以精通工、医、算、阴阳、纵横等学术的人异常罕见。要是从四门学就开始分门别类,大总管哪来那么多授课先生?”

    旁边的刘焯也补充道:“其实稍微有点见识普通人都知道工、医、农、算、阴阳等学术比儒学更实用,同时也是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学识,便是十分偏执的儒生,也认同这些实学,然而这些实学太难学、太难成才了;即便圣人现在推崇和推广百家并存、百家争鸣,也改变不了多少。”

    杨集闻言点头,别说是现在了,就算是到了没有文盲的年代,专精实学的人才也是少之又少;十几亿个读书人之中,能有几万个专业大师就顶天了。过了一会儿,杨集叹息道:“不过我们既然有这方面的意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不是杨集急躁,也不是他对大世家、大门阀有过分偏见,而是这些所谓的精英人士所图乃大,他们不仅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且失败了也不会认命,所以“精英”阶层,从古至今都是社会上最不稳定的因素,哪怕到了20世纪也不例外。

    记得“新朝”建立之初,各种魑魅魍魉遍布天下,第一代大帝即便花了几十年时间来洗清,可是到了80、90年代之交,“精英”们依然掀起一场席卷全天下的大动荡,甚至连各个乡村都被波及了;若非有了之前的阵痛、若非是第二代大帝强硬有力,否则的话,情况将会更加严重无数倍。

    在同时期轰然坍塌的北方邻居,以及赤色阵营的千姿百态,不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么?

    而这巨大的对比、以及全新的天下格局,也使从战乱中走来、见证和参与了无数历史的王女士,在几十年以后叹服的说——“看现在的社会,‘大帝’当年是对的。”

    今之大隋,同样是从几百年乱世走向统一的王朝,魑魅魍魉较之那年代更多无数倍,而且“精英”背后的众多“老鬼”,个个都是大权在握的人物,这也导致“精英”阶层的实力更为强大。

    杨集如今身负重任,要是没有对凉州严防死守,并且清洗出一方没有“精英”渗透的净土,日后的大隋定然会走得十分艰难。

    “当然不能不做。我们先在凉州大学开设多个学科,专业培养各个学科的先生。”刘炫说道:“而且现在只有一所大学,我们需要的先生不多,待到时机成熟了,各科学子也能胜任先生之职了。”

    “大总管!”杨善会拱手道:“正在读四门学的孩子,十年以后才需要更高层次的州学,所在各州州学现在没有达到同时开办的时机。刘先生这法子等于是把有限的先生集中在凉州大学之中,这样不仅解决了先生不足的情况,而且也符合凉州当前实情。”

    “这我知道!”杨集苦笑道:“毕竟以凉州现在的条件,别说是十多个州学了,单独一个凉州大学,我们都凑不足各科先生。”

    刘炫和刘焯相顾一笑,刘炫笑着拱手道:“大总管,我们‘二刘’名声虽臭,不过也有一些同样不容于士林的好友;若是大总管决定分科教学,我们可以写信给这些‘臭味相投’的好友,让他们过来当先生。”

    杨集大喜道:“那就有劳二位刘先生了。”

    “此乃分内之事。”二刘不以政务见长,但却十分喜爱现在的教书育人事业,他们眼见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便起身告辞,前往自己的官署给老友写信去了。

    。。。。。。。。

    正当杨集想要问及薛世雄、麦铁杖、钱世雄等人近况,以及吐谷浑问题之时,一名文职军官大步入内,向杨集行礼道:“禀大总管,阳关发来加急军情。”

    “真是巧了!”杨集示意军官将急报呈了上来,展开信笺细细观看一遍,脸色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大总管,出了何事?”主管凉州军事的阴世师见杨集脸色不对,心头为之一沉,起身询问。

    “你自己看吧!”杨集将信笺递给了阴世师。此时距离薛世雄和麦铁杖大破慕容世杰、慕容达干,钱世雄兵出阳关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这份军情是钱世雄阐述鄯善当下形势:首先是慕容兆意图撤出三沙城,却被隋军、鄯善军联合围堵;其次是慕容铁刃举兵西进,设营于当金山口西谷,与三沙城、弩支军营互为犄角;第三是薛世雄之子薛万均发现古丝绸之路以后,动用俘虏、奴隶清理出了一条可供骑兵畅行的战略通道,一旦潜入“茫崖地带”,既能攻打吐谷浑腹地,也能抄了慕容铁刃和慕容兆的后路。

    针对当前局势,三将又拟定三个作战计划:首先是围歼三沙城内慕容兆部;其次是薛世雄和麦铁杖派支奇兵,从背后袭击慕容利刃,迫使他与三沙城的慕容兆会师,之后薛世雄负责将他们一网打尽;第三是不管这两支大军,派支奇兵杀入腹地,重演大湖区旧事。

    思索片刻,阴世师将信笺递给了杨善会,抬头看向杨集:“大总管,慕容兆主动撤离,显然是打算舍地保军,这对于吐谷浑当面的困局而言,无疑是最英明的决定。只是作战之事,还须好生考量一番。”

    前面两个作战方案不仅阳关军要参战,而且各个对峙点也要帮助鄯善战场牵制吐谷浑其他地方的军队,这样一来,意味着大隋和吐谷浑从“暧昧不清”的对峙,正式走向全面战争,这与最初拟定的军备竞赛严重不符。

    此时全面开战的话,受益的必然是实力尤在的是吐谷浑,而不是大隋;若是继续在对峙中消耗吐谷浑的国力、军队士兵,在对峙中丝毫未损的大隋王朝会赢得十分轻松。

    至于第三个作战方案,既可以让吐谷浑伤筋动骨,也没有使双方走向全面战争,但是这支奇兵如果没有各地隋军的配合,使是一个深入敌方的孤军,搞不好会死得一个不剩,这又让凉州总管府上下如何面对将士们的父母妻儿?

    “慕容伏允以天柱王慕容邕为使,企图与我大隋和谈。却被我军驱逐走了;只不过慕容邕并没有放弃,之后又三番五次来到边境。由此可见,慕容伏允并不希望与大隋作战。只是我们如果让慕容兆完整无缺的退入当金山口,日后将会多出几万强敌。”杨善会说到这里,拍板道:“愚以为必须歼灭此军。”

    “怎么歼灭?”杨集问道。

    杨善会笑着说道:“还是交给‘鄯善军’来打。”

    阴世师摇头道:“从兵力、战力上说,鄯善军歼灭慕容兆并不难,难就难在当金山口的慕容铁刃,在阳关军不能出手的情况下,鄯善军极有可能陷入合围之中,钱世雄到时候肯定是会出兵的,这将演变成全面战争。”

    “有些事情是可以谈的。”杨善会说道:“慕容兆进退两难,现在着急的是慕容伏允,希望言和的也是慕容伏允。我们在对峙和牵制慕容兆之余,同意慕容邕入境和谈。到时候不妨提出一些苛刻的条件。”

    “什么条件?”

    “鄯善、且末是‘鄯善军’的了,与吐谷浑已经毫无关系;,我们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大隋歼灭‘鄯善军’以后,这两地归大隋所有。第二个条件是给慕容兆让路可以,但是当金山口的慕容铁刃也得退回原处,这便给了‘鄯善军’歼灭慕容兆的机会。”说到这里,杨善会看了杨集一眼,又说道:“在和谈中,我们答应慕容邕,就说阳关军可以帮助他们牵制鄯善军,以放松慕容兆的警惕。等到鄯善军攻打慕容兆的时候,阳关军趁机浑水摸鱼。”

    杨集听了这番话,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此事就这么办。”

    杨善会这法子确实不错,就算是慕容伏允知道钱世雄出兵了,但是大隋不认账的话,他也没办法。

    实在糊弄不了,就让麦铁杖出来背黑锅好了,从目前来看,他似乎更热衷当土匪,而不是瓜州总管,否则也不会亲自去鄯善打劫了;而凉州众多大将之中,也只有他喜欢当土匪,也只有他当贼的经验最足。一旦撤了他的瓜州总管之职,反而更方便他去吐谷浑腹地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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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蓄势之契机

    凉州十多个州都在大隋王朝,处于偏僻贫瘠地带,土地肥沃的地方又和强大的外敌接壤,所以稍微有点实力的地方豪强都想方设法迁移去关中定居,这也导致凉州的世家门阀势力十分薄弱。这一现状,也为杨集的各项利国利民提供了天然的基础,使他的各项政令的推广阻力极小。

    但是自从杨集上任至今,凉州就一直处于不断的折腾状况之中:在对外关系上,先是搞死伊吾国、处月部、步迦可汗,接着又搞吐谷浑、高昌;而在内部,先是轰轰烈烈的大移民、以工代赈、均田、办学、修城修路,然后又是反贪反腐……他出台的每项政令都和几百万人的利益息息相关,真要解决起来根本就是千头万绪,尽管许多事情都是由州县经手,可是办事进程,以及办事过程中出现的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法送到凉州总管府这边的时候,也足够让总管府属官忙得脚不沾地、天昏地暗。

    众属官与杨集议完大事,便各回官署办公去了,只有司马阴世师、检校长史杨善会留下来闲谈。

    “我原本以为前不久席卷全天下的反腐反贪行动,会使大隋吏治变得清明起来;而侥幸逃过一劫的硕鼠们,多少也会收敛一些、安分一段时间。不曾想,先是张峻为首的洮州官员一起贪污,被抓得一个不剩;接着又有渭州官场上下同谋,盗取朝廷钱财。”

    说到最后,杨集不禁摇头长叹。开皇前十年赋税稍重,导致国富民贫,每个官仓都堆满了粮食和布帛;可天下财富就那么多,国库多了,民间自然就少了,如此便导致民间对大隋的忠诚度不够高。杨坚后来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便有意识的降了赋税,但根据杨集当官这么久,凉州也查处无数硕鼠,最终却发现朝廷中枢降了一半的赋税,但是地方上要么只降一、二、三成,要么依然用以前税率收赋税,他们把朝廷规定的数目交上国库,余者尽归自己所有,而最终受苦的是老百姓,骂名、恶名则由朝廷来扛。

    至于杨坚为了对付这些人,专门用来给百姓请命的举报箱,也都沦为了摆设。

    时至今日,除了关中和杨广主政过的扬州、杨集负责的凉州、杨昭负责的豫州、杨纶负责的兖州按照朝廷规矩办事,实实在在把赋税降了一半,更多地方的赋税仍然高居不下。要是再这么继续搞下去,大隋的气运着实堪忧。

    杨集以前在大兴城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既不知官场,也不知民间疾苦,本以为大隋王朝之危机集中于军权,万万没有想到与百姓息息相关的吏治、民生、税制等方面,也遭到硕鼠们吞食着。要是百姓承受不起硕鼠们的压榨,最终要背黑锅的定然是朝廷、皇帝。

    然而事实上,皇帝与百姓的利益是一体的,而且还很关注民生、重视民间声音,但是很多时候,皇帝的声音出不了关中、皇帝的政令到了州级行政单位就被卡死了。

    这还是依法治国、严格治吏的杨坚时代,若是换成其他王朝、其他皇帝主政时期,那还得了?

    “圣人和朝廷的治国大略没有问题,问题是治国大略需要官员来执行,如果官员阳奉阴违、不肯贯彻圣人的旨意,再好的治国大略也是一纸空文。”杨善会叹息一声,苦笑道:“天下官员七八成出自世家门阀、剩下两三成也和世家门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圣人和朝廷的利民之策,往往和世家门阀的利益相悖,他们当然置若罔闻了。”

    旁边的阴世师听到这里,又见杨集默不作声,于是也说道:“历朝历代其实都被世家门阀把持,宇文泰当初要是没有关中世家门阀支持,哪来底气和实力对付强大的高欢?而齐朝的高家皇帝一个比一个暴躁,杀起自己人来一个比一狠,可是他们为什么能够容忍山东士族在朝中站稳脚跟?为什么山东士族出身的臣子时不时顶撞,也能容忍?这都是因为手握雄兵的宇文氏、高氏,需要靠世家门阀解决吃饭问题、军需问题,所以哪怕高氏皇帝再残暴,也不敢把世家门阀得罪死。我大隋要想恢复民生,首先要做的就是把世家门阀的利益分给老百姓,其难度从某些程度上说,比起打倒突厥还要困难,但是圣人为了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又不得不去面对世家门阀。”

    “你们说的这些,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们管不了那么多、那么广,说了也只是自寻烦恼。”杨集叹息道:“我现在考虑的问题是:我们好不容易在凉州打好基础,如果照着现在的方式方法去治吏、监督,恐怕用不了多久,又会滋生一大批硕鼠。”

    “大总管打算怎么做?”杨善会问道。

    杨集说道:“百姓检举不法官员的检举箱之所以形同虚设,是因为绝大多数百姓不知朝廷政令;虽然朝廷每有新政,都会用发布榜文的方式诏告天下,可是一来识字百姓少,二来是榜文只流传在大城之内,甚至有的地方恐怕连榜文都不张贴,所以大多数百姓根本就不知道朝廷颁布了什么政令。鉴于此,我准备成立一个宣传署。”

    杨善会领会了杨集的意思,问道:“大总管准备让这个宣传署在民间宣传政令?而且还是口头相传那种?”

    “不错!”杨集点头道:“只要广大百姓知道朝廷每年收多少赋税,收什么谷子,他们心头才有底,才知道地方官员有没有多收,如果不法官员多收了,总会有人举报的。”

    杨善会皱眉道:“办法是好,可是需要的人手恐怖也不少?”

    “凉州大学的学子即可担任。”杨集笑着说道:“凉州大学的学子来自十一州各个县,而他们每年都有两个大长假,就让他们在休假期间深入乡里,向各州、各县百姓宣传朝廷各项政令。这样一来,既能让地方百姓知政策,也能让这些学子成为了解民间、知道民生的实干之才。在走访期间,每个人还要根据本州本县实情,写一篇与风土人情相关的地方志、一篇吏治和民生的政论、一篇策论。然后统一评出名次,排在前列的人,则由凉州总管府向朝廷推荐。”

    “我看可行!”杨善会深为赞同的说道:“朝廷规定每州、每年推荐三名学子进入国子学读书,但是各州主官和地方德高望重者推荐上去的学子,往往是世家门阀和地方豪强的子弟,而寒士由于没有门路,哪怕他们才学再高,也争不到推荐名额。这样的推荐方式不仅有失公允,也不符合圣人广泛求才之心。要是把推荐权收归总管府和凉州大学,以总管府和凉州大学评选为准,不但能够激发学子们的宣传热情,也能让士庶子弟在公平竞争中、凭真本事夺取这些推荐名额。”

    杨集微笑道:“我就是这么想的。”

    阴世师皱眉道:“可是这推荐权……?”

    “阴司马多虑了!”杨善会哈哈一笑:“凉州是各种政令的试验之地,这推荐权还不是大总管一言而定?”

    “话是这么说,但人臣的本分咱们必须做到位。”杨集向杨善会说道:“这个宣传署以后就挂在礼曹名下吧,你把创立它用意、它的职能、学子在这其中的价值都理清楚,然后以凉州总管府的名义写份奏疏。”

    “喏!”杨善会应了一声,又想到了杨集之前派人送来的急报,便正容道:“大总管此番在渭州遇袭,我就已经感觉到朝堂之动荡怕是很难平息了。而元家私欲太重,眼中只有家、没有国,为了一己之私竟然无视朝廷争斗之底线,悍然勾结党项伏击亲王、同僚。我以为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杨集深以为然。

    底线是道德上、政治斗争上的界限,一旦有人突破了,就会变成形同虚设,再也不能成为约束彼此的禁制了。

    去年先有独孤家、元家、窦家联合外突厥汗国袭击杨集,前不久又有元家联合党项袭击杨集,而明日,是不是就敢行刺皇帝了、起兵造反了?

    而且关陇贵族从西魏到北周、从北周到大隋,只要他们看到拥有攫取到庞大的利益机会,就会把将政变、兵变演绎得如同吃饭睡觉一般,丝毫不在乎每次变革会给整个天下带来怎样的灾难,只要他们觉得有利可图、有机可趁,甚至可以亡一国、兴一国,犯上作乱、谋朝篡位根本就不在话下。

    在杨集看来,杨坚对天下的掌控处于前所未有的高度了,再加上现在又没有突厥汗国这个强敌,他其实完全可以在贺若弼案件中,借机清洗一次关陇贵族,只要把贺若弼交待的那几大家族定义为通敌卖国,然后便是屠戮一空,百姓们也会拍手称快,事后即便会有一定的动荡,可群龙无首之下,关陇贵族又能有多大作为?

    然而让人无奈的是,杨坚偏偏对关陇贵族逐渐疯狂的行为采取了隐忍态度,一切都想着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来解决关陇贵族。可问题是人家关陇贵族早已有察觉了,岂能甘心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所以大总管一定要当心,不仅仅是你个人安危,更要时刻关注整个关陇贵族的动向,这些人身有鲜卑人豪勇壮烈的血脉,骨子里和汉家文化格格不入,纵然汉胡一体、已经无法无分彼此了,但是血脉里的许多东西却是难以改变的。”杨善会的态度显然与杨集一样,他也觉得素来恣无忌惮的关陇贵族干出什么事情都不会奇怪。

    他们和皇帝已经撕开了一切,可身为皇帝的杨坚却心存侥幸,认为这一切都可以缓一缓,这说难听一点,完全是给予关陇贵族蓄势待发的机会。

    杨集想了想,皱眉说道:“过些天,我会安排一些人手入京,密切关注关陇贵族的动向,同时也要加强对张掖的监控,让百姓们举报一切可疑之人。”

    杨集不得不未雨绸缪。

    “目前来说也只能如此了!”杨善会沉吟良久,方才叹息道:“说句大不敬的话,我这两年总觉得圣人的行事风格与以前不一样了,按说以圣人的雷霆手段,焉能任由关陇贵族如此猖狂?要是换在开皇年间,早就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了。如今给人的感觉却是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对待关陇贵族如此、对待汉王的态度更是如此,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杨集苦笑道:“年号从开皇变成仁寿,不就是说明圣人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么?或许他是准备把一切都交给太子来解决吧。”

    杨善会、阴世师默然点头。过了良久,阴世师才轻叹一声,说道:“眼下妄自猜测也没有丝毫用处,我们这些身为地方官员的人,还得顺着朝堂的决定一步一步的走。但正如杨司马刚才所言,大总管必须将安全放在首要。关陇贵族一旦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素来只有他们胡来欺负别人,何曾被别人欺负?如今多次被大总管弄得损失惨重,如今恐怕都在憋着一股火气,最近还是以自身安全为要,切勿再与他们正面冲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却不知,我们如今该如何做?”杨集微微颔首,心中对于杨善会、阴世师的态度也深感欣慰。

    虽然经营人脉关系是每个官员的必修课,但他以前并没有刻意去经营,可是现在不同了,虽然他掌握了一批杰出的时代精英,但是这些人物虽然归他使用,却并不属于他个人的力量,所以在官场之外,又经营了独属于自己的幕僚团队。

    也许经过十年、二十年的功夫,他可以将这些人变成完全忠于他个人的卫王系,但这个速度显然是太慢了。要是他本人拥有更加广泛和庞大的人脉,这些人对他的依赖就越重,他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建立一支只忠于他个人的力量。

    但是从目前来说,凉州总管府上下实际就是一个利益共同体,跟关陇贵族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且自阴世师、杨善会以下,个个都在向他靠拢,从而形成了以杨集为首的局面。若他杨集继续漠视大家家的热情和期待、没有担起首领之责、没有表现出首领的魄力,恐怕大家都会觉得他软弱不可靠,最终一个个都会去寻求更稳妥的靠山。

    到时候,岂不悔之晚矣?

    鉴于此,杨集便顺势的问了那么一句,而这一句看似十分简单的话,实则已经把杨善会、阴世师当自己人来对待了。

    “大总管所行之事并无错,堪称是利在千秋,然如今大总管势单力薄,这些事情当缓图之,如今一来可以积蓄实力、兴民生、收拢军心,同时可暗中积蓄人才,待到时机成熟之时,这些‘势’便可水到渠成。”杨善会微笑道。

    “多谢提点。”杨集也笑了。

    三人又商谈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分别。

    至于关陇贵族,三人暂时也没有拿出行之有效的办法来避免最坏的情况出现。毕竟现在连杨坚都隐忍的对关陇贵族采取了妥协的姿态,别人还有什么办法来遏制关陇贵族的动作?为今之计,杨集只有在做好分内之事的同时,一边努力壮大自己,一边被动的关注敌人了。

第238章:裹挟国民

    已是黄昏时分,漫天晚霞温柔的照在张掖城之内,给这座繁华初现的城池染上一层瑰丽色彩。而在杨府之中,萧颖和柳如眉正要接待一名客人。

    萧颖的队伍虽然晚了几天出发,可是她和时打时停、停停留留的杨集相比,却是一路顺畅,所以到张掖的时间反而比杨集他们早。

    她到张掖的第一天就按照京城王府的标准、给府上佣人发了十贯喜钱,而有家室的人,还另外发了一些油盐米面,也让张掖杨府佣人一起分享她和杨集新婚之喜。

    到了第二天,萧颖又接见许多前来送礼恭贺的官员家眷,然后又以卫王妃的名义宴请了她们一通。但是当萧颖首次以王妃身份在张掖接见贵妇们的后果,是导致一些人产生了别样心思。

    此刻,萧颖接待的就是第一个单独来拜望的客人、瓜州长史张定煌的妻子张索氏。

    瓜州自汉至今,就形成了以张氏、索氏、宋氏、令狐氏、汜氏、阴氏为代表的大姓,他们有许多子弟是前凉、西凉的位高权重、功勋卓著的军政要员,但是因为形成过程、家庭背景、家族力量等因素的差异,各姓专注的方向也出现不同特点;作为传统大姓的张氏、索氏多是以诗书传家;而其他新兴的四姓则是军武之家,比如说阴寿、阴世师父子,就是属于瓜州阴氏的分支。

    至于这个张索氏和她的丈夫张定煌,则是出自传承久远的索、张二姓。

    张索氏长得姿容秀丽、身材高挑,虽已三旬左右,但是一张不施脂粉的清秀脸蛋儿莹润白皙,五官眉眼清丽秀逸,看来只如二十丽人。

    说来也是奇怪,中原女子几乎都喜穿轻便的胡服,而瓜州六姓的女子却喜穿汉服。这个张索氏就是穿了一件碎花窄袖短襦,腰系一条荷叶罗裙,外面套一件素色褙子,黑亮乌泽的一头秀发,挽个牡丹髻,除了发髻上一支碧玉簪子,再无其他珠玉花钿,显得素雅淡净。

    她这样的打扮既不奢华又显雍容,恰能符合她尊贵身份,她行礼道:“今日冒昧打扰王妃,还望海涵。”

    “张夫人多礼了!请就座。”萧颖不但是卫王妃,还是凉州军政之首的媳妇,她为了便于行使“大总管夫人”之责,对于丈夫治下的情况有所了解,一见张夫人礼毕,便含笑还礼,邀请客人入座。

    “谢王妃!”张夫人入座之后,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只是我们在张掖安家不久,在这里举目无亲的,便想过来与王妃聊聊家常。”

    张夫人还带了她的女儿过来,这女孩只有十来岁,与母亲不同的她身穿翻领缠腰的胡服,乌黑的头发编成无数小辫子,她安安静静的坐在母亲身旁,乖巧可爱。萧颖看了她一眼,又向张夫人说道:“张夫人说这些话就见外了,而且我来张掖也不久,对凉州各地了解不多,许多事情还需要你们指点呢。”

    说到这儿,她又问了那个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姑娘乖巧的答道:“回王妃,我叫张槿,今年十岁了。”

    张夫人在旁边说道:“准确的是,槿儿已经十一了,她平时喜欢弹古琴,可惜凉州没有什么名师。”

    萧颖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她甚至怀疑张夫人就是为了此事而来,换作总管府属官的女儿,她自然没有二话。但这是瓜州长史的女儿,要是贸然答应下来,她和张槿的师徒之名想赖都赖不掉了。如果张定煌是丈夫的亲信还好,如果不是,岂不是给丈夫带来烦恼?

    一念至此,萧颖便顺着张夫人话意道:“自古良师难觅,师徒讲究的是一个‘缘’字,不过张掖日渐繁华,迟早会发展成为不亚于太原的重城,到时候自有名师从关中前来寻求机遇。如今令爱年纪还小,张夫人不妨让她先学好基本知识,为日后学习精湛技艺夯实根基。”

    听着萧颖冠冕堂皇的话,旁边的柳如眉暗自好笑:这位张夫人也不先打听打听萧颖的出身就耍心眼,明显是找错对象了;萧颖年纪是小,可心眼却不少,若她是个傻乎乎的“烂好人”,独孤敏岂能找她来当儿媳?

    “但愿如此吧。”张夫人大失所望,但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而且也不死心,她沉吟半晌,向萧颖说道:“王妃是皇族中人,消息比我们通灵,能否念在我爱女之心,帮忙留意一二?”

    “若是我知道有名师到来,定为张夫人引荐。”萧颖微笑点头,人家把话题拐到了孩子身上,她要是再拒绝的话,就不近人情了。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张夫人连连道谢,她取出一对玉麒麟放在桌上,十分委婉的说道:“王妃自然看不上这对小物件,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王妃不要嫌弃。”

    “我既然答应了张夫人,自会细心留意,还望张夫人将这对麒麟收回。”萧颖虽然在几天前收了各家夫人送来的贺仪,可那些贺仪日后是要还的,性质与眼前这对玉麒麟是截然不同,她又怎么可能收下这对价值连城、不清不楚的“小物件”?

    张夫人笑道:“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况且我初次登门,哪有空手而来道理,王妃还是收下吧!”

    萧颖淡淡道:“皇家有皇家的族规、王府有王府的家规。您总不能让我成为皇族之耻吧?”

    张夫人见萧颖语气变了,只好讪讪的收了回去,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等她们母女走了,萧颖才轻轻摇了摇头,向柳如眉说道:“张夫人一定有事而来,而且不是为了她的女儿之事。”

    柳如眉听了这话,立即说道:“这种事一般出在男人身上,只是她的丈夫不好出面,是以由她来。”

    “嗯!”萧颖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她沉默了半晌,说道:“自郎君上任以来,便对凉州官场进行大刀阔斧的清洗,此外还做了许多利国利民之事,种种一切固然功在社稷、利在百姓,却也被许多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这些人表面上没有对郎君进行攻击,可是私底下的伎俩必定不少。我帮不了郎君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管好府中人,免得给人攻讦郎君的口实和把柄。”

    柳如眉也赞成萧颖的想法,她们的男人考虑的是大隋利益,而她们考虑的却是王府这个小家,为了王府的名声和安全着想,她也不希望有人打着王府旗号干不法之事。

    “王妃、柳娘子,公子回府了。”这时,传来了秋月惊喜的叫喊声。

    “走吧,我们一起去迎候郎君。”萧颖惊喜起身,恨不得一步飞到郎君身边。然而不待她们动身,杨集便已经出现在她们眼前:“不必了!”

    萧颖傻愣愣的看着丈夫,反而没有动了。

    杨集笑着向她张开了手臂,萧颖再也克制不住心中激动,提着长裙奔下台阶,一头扑进丈夫怀中,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所学的喜怒不形于色之宫礼,也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杨集搂住她柔美动人的娇躯,闻着她身上的淡淡幽香,小别胜新婚的欢喜之情也令他难以自抑,见她风采依旧,心中也安稳了下来,过了一许久,才扶起娇妻道:“我先更衣,我们等会再说话。”

    萧颖俏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她擦去脸上的泪珠,反手握住郎君的手掌,催促道:“郎君,去主宅洗尘吧。”

    “好!”杨集心怀大慰,拉着妻妾的玉手,便走向后宅。

    到了主宅门前,柳如眉挣脱了杨集的手掌,笑着道:“郎君也饿了吧?我去厨房安排晚膳,就让大娘子伺候郎君沐浴吧。”

    萧颖吃了一惊:“还是让秋水秋月来吧。”

    “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害羞的?”杨集却是哈哈一笑,把她扛了就走。

    柳如眉看着杨集好像山大王强抢压寨夫人一般把萧颖扛了进去,忍不住吃吃的笑起来,径自跑去厨房准备晚膳去了。

    杨集和萧颖进了主宅巨大的温泉浴室,萧颖红着脸给丈夫宽衣解带,含羞带怯的柔声道:“妾身伺候郎君沐浴。”

    杨集伸展双臂,大大咧咧的等着娇妻侍候。

    待到衣衫褪尽,萧颖正要回身去取葛麻浴巾给丈夫搓背,冷不防腰间一紧,脚下一轻,整个人又被杨集拦腰抱起。两口子“噗通”一声跳进了浴池之中,萧颖瞬间衣衫尽湿。

    “哎呀”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檀口便丈夫堵住。

    “嘤……”

    顿时水波翻涌、满池春色。

    *****

    这边温泉水滑洗凝脂,始是新承恩泽时。祁连山以南的吐谷浑却早已内却早已被隋军兵出阳关的消息震得翻了天,伏俟城内外的军民听了这个消息,尽皆震撼不已、惶惶不可终日。

    王宫之内,慕容伏允一张脸阴沉得似欲滴出水来,自从大隋陈兵边境,他便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当慕容兆将鄯善军背后是隋朝的军情送来,他更是心急如焚,但是现在打又不打过、和谈之门又被关闭,着急又能如何?

    实际上,慕容伏允从来就没有和大隋为敌之心,也知道鼎盛的大隋绝非吐谷浑能敌,但他还是走向了与大隋为敌之路,为何?

    原因是政治的需要!

    他之所以杀死兄长慕容世伏,并且成功的登上大可汗之位,完全是吐谷浑各大部落对亲隋的慕容世伏不满已久,而慕容伏允当初向各大势力部落的承诺是:如果他成功的登上汗位,便放弃慕容世伏的亲隋政策,以武力的方式进军河西走廊,带领吐谷浑将士掠夺大隋王朝的财富。

    等他如愿登上汗位,又见大隋王朝的重心在北方,便存了侥幸之心,对大隋王朝进行了战争讹诈;既满足了各大部落的欲望,又加强了他个人的威望,同时还获利无数;然而慕容伏允机关算尽,却不料强大的突厥汗国说完就完、却不料大隋的报复来得这么快。

    但是从大隋如今的反应来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为今之计,只能一战到底。

    而众多臣子的心情也和慕容伏允一般无二,他们都知道大隋王朝百战雄师战力强悍,却没想强悍到这等地步,区区几万人,便击败了步迦可汗三十多万大军,最后就连步迦可汗长这位强悍的大可汗都阵亡军中,隋军之强实在是锐不可当。

    连突厥汗国尚且抵御不了隋军,他们吐谷浑又算得了什么?如今阳关方向一口气就出动五万大军,而其他地方加起来又有近十万大军,这让他们怎么打啊?

    灯火通明的王宫正殿济济一堂,高坐上首的慕容伏允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中,神情不动的询问:“鄯善局势如何了?”

    大宝王尼洛周起身,恭声答道:“数万精兵已经抵达当金山口北谷外,暂时在三座大营之内休整,未有异动。”

    天柱王慕容邕“嘿”的一声,怒骂道:“慕容兆这个家伙,简直就是一个废物,空有数万精兵,竟然连区区鄯善贼军都打不过,还白白损失了三四万人,着实该杀!”

    对于阳关五万隋军来说,粮秣补给极其困难,只要慕容兆能够坚守下去,那边的军队便会因为粮草不足而减兵,如此即可从鄯善抽出几万兵力布防于他处,结果慕容世杰先葬送了两万五千多名兵力、接着慕容达干又送了一万人头,时至今日,鄯善和且末都落入了“贼军”之手。

    慕容伏允默然不语。

    虽然他心中也很不爽,却也知道这不是慕容兆的责任,只因大家之前都被隋朝的反应弄慌了,根本就没有人料到大隋王朝竟然支援“贼军”。

    如今已经失了先机,而慕容兆、慕容铁刃又被隋军、“贼军”牵制得动弹不得,若是隋军整顿好,定然会展开反击,隋军能征善战、械备精良,如果于各处发动进攻,吐谷浑又如何抵抗?

    面对这种不利的局势,慕容伏允头痛不已,愈发觉得吐谷浑只顾着攫取利益,却疏于人才之培养,否则何至于到了这等紧要时刻,却连几个能打胜仗、能出谋的子弟都找不出?

    国家也好、部落也罢,归根究底还是要依靠人才去开拓进取,否则就算坐拥天下也难逃盛极而衰之命运。

    揉了揉额头,慕容伏允深吸口气,说道:“为今之计,只能继续增强吾军之实力,否则杨集麾下隋军将难以抵御。稍后还请诸位遣人前往天下各处,号召所有部落尽皆出力,齐心取得这场战场之胜利!”

    说到这里,他语气愈发沉重的说道:“隋朝亡我吐谷浑之心已久,他日若败,突厥汗国便吾等之下场!”

    这回轮到尼洛周、慕容邕沉默不语了。

    当初掠夺河西走廊的时候,你慕容伏允可是谁都没有听,私下就绸缪一切,然后裹挟着各部一起上阵,为自己攫取利益、竖立声望的心思人尽皆知。

    如今战事不顺,眼瞅着功败垂成,又以吐谷浑大势裹挟各部,为你自私自利添堵漏洞。然而两即便再不满,却也不得不承认慕容伏允之言亦是事实:若是不能将隋军御于国门之外,隋军的铁骑必将杀上高原。

    而以凉州大总管杨集之狠,他一定会血洗吐谷浑,以报背后捅刀子之恨。真若到了那一步,谁也活不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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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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