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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9章:国事家事,事事不顺

    慕容伏允这番话,比以往的威逼利诱高明多了,直接戳中了各个部落首领的心脏,触及了每个人的底线。

    大部落的底线是什么?自然是永不湮灭的血脉、世代富贵的传承、世代在普通牧民身上敲骨吸髓。

    但是吐谷浑各部在隋朝凉州与突厥汗国的关键时刻,悍然兵袭河西走廊、河湟地区,隋朝上下、凉州军民对吐谷浑恨之入骨,要是隋军此番杀上高原、灭了吐谷浑,慕容伏允这个大可汗也能以失去自由为代价,换取富贵终老。但是隋朝占领吐谷浑之后,为了让吐谷浑长治久安,岂能放过他们这些地方上的实际掌控者?

    所以正如慕容伏允所言,隋军乃是吐谷浑所有人的敌人,大家只有同心协力、竭尽全力抗御,方有一线生机。若是在国难当头,各部都有保存实力之心,就只能等待隋军凶残的杀戮。

    尼洛周十分郁闷,当初他极力反对慕容伏允玩火自焚,可慕容伏允就是不听。

    如今隋朝的报复来了,他便极力想摆脱慕容伏允,将尼洛部从这场对峙之中摘出来,即便不能彻底脱离,但是最起码也要与慕容伏允分割开来,甩掉“主战派”的名头。可是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他却发现慕容伏允手中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将吐谷浑各个部落死死的捆在一处;然后借助各部累世家底,帮他慕容伏允成就大业。

    然而事已至此,尼洛周又能说什么呢?他现在要是胆敢说句“老子不干了”,甚至不用等到隋军杀上门来,以慕容伏允为首的“主战派”就会把尼洛部吃得连一根骨头都不剩。

    尼洛周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大可汗言之大理。只不过我固然是尼洛部首领,威望却是不足,难以号令全体子民。大可汗不如手书一封,让文吏誊抄数份,而后由我等派遣子弟送往本部,想必不尊我等命令的人,都会响应大可汗的号召。”

    这话似乎有几分道理,毕竟尼洛周从未曾真正独揽本部大权,那些桀骜不驯的分支确实不会受其号召。但是他真正的目的就是推卸责任。不过慕容伏允见他明确表态配合了,自然也不能过于逼迫,否则若是由此造成吐谷浑内部不和,又如何把强大的隋军挡在国门之外?

    他沉吟半晌,说道:“大宝王所言不差,我这就休封檄文,命书吏誊抄,然后传送天下,令我吐谷浑子民团结一致、抵御隋军。”

    当即,慕容伏允一挥而就,写就一封声情并茂、鞭辟入里的檄文,详细剖析吐谷浑当下局势之利弊,以及隋军入境之后,给吐谷浑带来的杀戮与绝境。

    待到尼洛周等人纷纷离开,慕容伏允将慕容邕叫到近前,叹息道:“天柱王,当前之势是敌强我弱,内部又是人心惶惶、人心各异,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我多次去到两国边境,可是一次次都被隋军驱赶而回,由此也可见隋朝不愿与我吐谷浑言和,而是打算亡我吐谷浑。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够让那些摇摆不定的人有了死战之心。若是隋朝边打边和,我吐谷浑定有分裂之险。这也是隋朝态度强硬所给给我们的唯一好处。”慕容邕说到这里,向慕容伏允沉声说道:“鉴于当前之势,我建议大可汗坚定作战之心。只要大可汗强硬下来,大家就能目标一致。若是大可汗继续左右摇摆,那些心怀侥幸之辈定然离心离德、保存实力。”

    慕容伏允想了一会儿,便说道:“天柱王的意思是说以战促和吗?”

    “不错。”慕容邕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我吐谷浑用不了多久,就被大雪覆盖,杨集要是在冬日强攻,那些水土不服的隋军,定然死在冰冷的天气之中,要是隋军大量伤亡,我等可以利用隋朝内部的不和,挑动杨集的政敌对付他;就算除不掉他,也能贿赂一些人,让他们为我吐谷浑说话。杨集要是没有冒雪进攻,我们同样获得大半年的喘息之机。”

    慕容伏允十分赞赏慕容邕的分析,他冷冷一笑:“杨集年少气盛、气焰嚣张,从他当凉州大总管至今,就没有一天安分过,如今正是极力表现自己之时,此人确实有可能在寒冬作战。如果他的军队出现巨大的伤亡,我们确实有了借刀杀人的良机;而内斗,向来是中原人的拿手好戏,而且也是中原王朝走向衰弱的主要原因。”

    “中原人确实善于内斗,但我们能不能坚持到隋朝内斗之时还是两说。”慕容邕叹息一声,忧愁不减的说道:“要是隋军杀败边境之军,攻入腹地;或是今年杀死我们大量兵力。我们明年的处境将会艰难无数倍,所以战争的关键就在于大雪降临之前。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以守代攻,将隋军死死的抵御在国门之外,同时还要竭尽全力的保存实力。”

    慕容伏允深以为然,他默默地梳理了各个对峙点的兵力一遍,然后向慕容邕说道:“我觉得战争的关键还是在鄯善、当金山口,天柱王以为如何?”

    “正是如此。”慕容邕苦涩一笑:“我们的精兵被隋军牵制在各个要点了,手上可用之兵寥寥无几,鄯善和且末是守不住了。当务之急是让收缩防御,尽快让天壁王撤回当金山口。但是难就难在如何把三沙城全体军民撤回来。”

    这也是慕容伏允难处之所在,让他放弃已经失去、夺不回的鄯善和且末可以,但是三沙城的军民却是他不能放弃关键。如果失去了那里的军队,就算自己今年把隋军打退了,明年拿什么抵御隋军?

    作为吐谷浑的大可汗,他不仅要好好地活下去,还要活得比隋朝皇帝更好。但是活得好的前提是他必须有属于自己的稳定地盘。但如果没有足够的人口,杨坚就算把整个大隋王朝送给他,他也统治不了。

    一念至此,慕容伏允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紧迫感,他取出一支金箭,交给了慕容邕,吩咐道:“你速去伏罗川城,带一万五千名士兵前去当金山口,再让慕容铁刃分出一万士兵给你。务必将三沙城军民迎回腹地,不得有误。”

    “遵命!”慕容邕接过令箭,正要离开王宫,却听到殿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侍卫的呵斥,不一会儿,一名百夫长带着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兵走了进来。

    见到慕容伏允,那名将士连忙行礼:“参见大可汗。”

    “不必多礼了,你是从哪里来的?究竟发生了何事?”慕容伏允神情紧张的问道。

    那名士兵连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恭恭敬敬的凝视给慕容伏允,又退后了几步,这才说道:“回禀大可汗,我是雪山军营的斥候!我军巡视之时,隋军主将让人将此信交给我军士兵,说是给大可汗的信。”

    “哦?”慕容伏允看了手中的信封一眼,点头道:“你先下去休息。”

    “是!”那名士兵连忙躬身告退。

    慕容伏允打开书信看了一遍,这才向慕容邕说道:“隋朝愿意和我们谈了,他让我们派人去甘州张掖面谈。”

    “大可汗,两国差距巨大,我们与隋朝决战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之策。既然杨集愿意谈,说明隋朝有所松动了,如果能够结束两国对峙局面,对我吐谷浑百利而无一害。”慕容邕松了一口气,建议道:“我认为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争取以和平的方式解决这场对峙。就算谈不拢,也能知道隋朝的底线所在,这样也能让我们作出相应部署和应对。”

    慕容伏允沉吟半晌,向慕容邕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带支合使团去一趟张掖,探一探杨集的态度,无论如何都要第一时间回报。至于迎接慕容兆之事,我另派他人负责。”

    “遵命。”慕容邕将令箭还了回去,行礼离开。

    “唉!但愿能够讲和吧。”望着慕容邕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慕容伏允患得患失的低声自语。

    隋朝的反击太过犀利,而他和吐谷浑却都没有作好大决战的准备。别的不说,单是对峙的每一天,就要损耗无数钱粮;这其中除了军队的日常用度,还有牧民为兵之后,再也无法产出粮食、上交赋税。长此以往,大家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帮自己扫平天下、占领河西走廊了。

    如果可以通过议和的方式来结束该死的对峙,别是说让自己向大隋王朝称臣了,便是让他慕容伏允当杨坚的重孙子,他都乐意干。

    回到后宫,可敦拓跋玉将慕容伏允迎了进去,让人把晚饭端上,埋怨道:“大汗也真是的,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万一饿坏了怎么办?那些臣子也是,竟然从早上一直拖到了现在。”

    慕容伏允对拓跋玉的关心体贴充耳不闻,回到屋内就把王袍脱了丢在一边,坐在胡床上唉声叹气。

    几名宫女端来了食物,拓跋玉等她们放好,就把她们打发出去了,好奇的问道:“大汗怎地这般萎靡?莫非是隋军打过来了不成?”

    慕容伏允瞅了自己的可敦一眼,摇头道:“这倒没有。只是眼下人心惶惶,许多人畏隋如虎,若是隋军杀过来,我们如何抵挡得了?”

    拓跋玉抿了抿嘴,顺着丈夫的话题说道:“王宫府里也有奴婢背地里谈论此事,这些人非但没有帮着说话,反而宣扬隋军有多么多么的厉害,简直是吃里扒外。我实在是气不过,就派人将那些嚼舌根的奴婢当众打死,往后谁敢再提起隋军比我吐谷浑强,就是这样的下场。”

    慕容伏允欲言又止,嘴唇蠕动两下,最终却只能化作了一声叹息。

    “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是隋朝文人毕生之追求,精通汉学的慕容伏允也不例外,可是这最起码的“齐家”看似是最低要求,但是想要做好“齐家”却是十分不容易。只因家长里短矛盾重重、很难说得清楚谁对谁错,就算明知对错,有时也不能单纯以对错来处理。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数众多的吐谷浑王宫?

    按理说,宫中是不应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是这位后宫之主非但做不到控制宫中言论,反而施以凶残杀戮手段,如此倒是听不到闲言碎语了,可谁会心服口服?说不定那些奴婢嘴上闭得严实,心里头却巴不得王族倒霉。

    若是隋军有朝一日真的杀到伏埃城,能指望宫中奴婢、侍卫拼死抵抗?

    这位可敦这个时候都管不好王宫之事,真到关键时刻,还不得把王宫上下弄得鸡飞狗跳、永无宁日?

    然而喝斥是不能喝斥的,甚至慕容伏允连不悦之色都不能流露出来。只因他这位可敦是拓跋赤辞的姐姐,正因为有这层关系在,所以才能拉拢党项、才能让党项帮忙盯着蜀州隋军,如果此刻与她交恶,搞不好她让她的弟弟反了吐谷浑。

    不过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慕容伏允却不由自主的想起风姿绰约、雍容华贵的光化公主来。

    光化公主是隋朝的和亲公主,于开皇十六年下嫁慕容世伏,当她到了吐谷浑的时候,已经是开皇十七年,她和慕容世伏还来不及完婚,慕容伏允便挑起了吐谷浑内乱,杀死了自己的兄长,这也使光化公主还没成亲就变成了一个寡妇。

    依照吐谷浑习俗,光化公主本来是应该嫁给继承汗位的慕容伏允,可她是大隋王朝公主,这又得按隋朝的规矩来,杨坚当时是说再嫁可以,但必须守孝三年,然而过了一年多时间,大隋却推崇起了“不和亲”的外交政策,接着便遣使前来吐谷浑,要把光化公主接回去。

    慕容伏允却又不干了,若是他把光化公主送回去,便是坏了吐谷浑的规矩,无法向国民交待。于是两国在光化公主的问题上一直扯皮。

    而慕容伏允娶不到光化公主,却也不敢动粗,毕竟她的娘家太强悍了;无奈之下,他为了增强自身的影响力和实力,便和党项的拓跋赤辞联姻了。

    只是每当慕容伏允拿光化公主和只会动武的拓跋玉比起来,就发现她如若云端之上的仙子一般。不仅容貌符合自己审美、气质也贴合自己的心坎,重要的是相当有能力,若是她能成为自己的可敦,定能在事业之上给自己带来极大助力。

    只可惜她本人不乐意,娘家又实在强悍,使慕容伏允看到吃不到。

    心中的郁闷之情,可想而知。

第240章:借刀杀人

    大隋王朝在制度方面,处于一个总结前人、下启后世的关键阶段;现行的所有国制,已经倾尽了一代人的智慧和心血,想要再进一步却是难如登天。而杨坚和杨广其实也知道今之国制并不完善,但具体的漏洞在哪里,父子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现在让大家在细节上修修补补倒是无妨,可是如今让大家跳过现有的框框套套,提出全新的观点却是无从做起了。

    然而这个时候,有着后世头脑的杨集却给予两人提了不少好思路,致使他们父子欣喜若狂,不仅十分欣赏头脑灵活、想法多的杨集、看好这个冉冉上升的皇族子弟,他们不怕杨集在凉州折腾,就怕这颗好苗子与草木同朽,变成一个得过且过的官油子、混成一个报喜不报忧的虚伪之徒。所以长期以来,父子二人一直鼓励杨集找茬。

    为了让杨集行事方便,杨坚给予他极大的自由和权力,除了任命权由朝廷掌握之外,杨集什么权力都有了,在执政过程中,只要他折腾得有说服力、折腾的方向正确,杨坚和杨广不但同意执行,并且拿去和现行的国制对照,给拟制的朝中大佬提供参考。

    但是被杨坚和杨广寄予厚望的杨集,其实也是一个半桶水,执政水平远远不如他们父子。毕竟前世的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而已,只要他不做违法犯罪之事,就能畅行天下了,连怎么养家糊口都成问题,哪会去关注什么大政方针啊?之所以给杨坚和杨广天才的错觉,是杨集在日常生活中发现这也不好、那也不便,本能的对比古今过后,才对现行之制进行删删改改,让条条款款变得更加实用。然而就是这么一点点小聪明,却在关键的时候,能够撬开大隋精英的未知之门,让大家看到更加广阔的天地,让大家恍然大悟的觉得“原来还能这样”。然后,这些灵感大发的精英们又对现行国制加以改进,接着又反馈到了凉州,让杨集在凉州试行。

    这确实是一个利国利民良性的循环,只是这么一来,导致杨集和他的一帮属下任务更重,也变得更加忙碌。

    从杨集回到张掖的那一天起,阴世师、杨善会、虞世南、萧瑀这些骨干分子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便是杨广这个军政之首,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大多数时间都在处理各地送来的公文。

    随着生活在凉州的羌、胡、粟特、铁勒、突厥各部酋长放权,打散分居、均田到户、兴建学堂等政策的又一轮推广,事情又开始变多了。

    总管府官房之内,杨集将一封加急文书交给魏征:“将这份批复尽快送往庭州,让李靖立即执行。”

    “喏。”魏征答应一声,快步走出离开正堂。

    如今凉州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有官身和功名的宋正本、郝瑗、薛举、李大亮等人都被杨集打发到总管府帮忙了,这不仅缓解了人力不足,也是借公事来淬炼这些人才,而加入不久的尉迟恭、魏征、凌敬,则是干了私人幕僚之事。

    处理好了这份公文,杨集已经把所有事情做完了。而想到李靖上报的内容,杨集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靖这个家伙先是安安分分的安置移民、兴修水利、建设房子,接着又修烽火台、戍堡、军镇、县城防御体系,可是等到“老巢”之事安排妥当之后,便不安分了。

    他让长史兼司马的尧君素化身为贼,效仿麦铁杖袭扰北部的薛延陀、西部的西突厥、南部的高昌,这支“贼军”杀得庭州三个方向成为了禁地,将庭州百里之外的草原就成大隋王朝的势力范围,之后又不断的掠夺人口、财货,然后再以廉价的交易方式卖给官府。接着又在边市开展了奴隶贸易,公然向薛延陀、西突厥收购奴隶。一个男奴可以换到三匹精美绸缎、一个女奴能换一匹。

    这是向异族释放三个信号:首先是告诉各族各部,大隋王朝在庭州做生意,专门收购奴隶;其次是放大家对大隋放心,哪怕大隋在草原之上设立庭州了,以后非但不会进攻大家,反而给予大家发财机会,日后大家可以拿奴隶这个特产换取精美的绸缎;第三是奴隶贸易有高利可图,怂恿他们自己锅里斗,而不是把多余的精力和目光瞄向刚成立不久、防御不太完善的庭州。

    从草原弄来的奴隶,被李靖派人押送回了甘州,男人被安排去修筑直道、开垦农田、挖掘矿藏,饭食只保证他们不饿死就行;从而为凉州节省劳力,让普通老百姓可以去从事其他行业。

    长得好看的女奴则有两个安排,一方面是代替军饷、钱财,发给军中光棍当老婆;另一方面转手卖给富人。长得次一点的卖给民间光棍当老婆。而长得不好看、没有人要、却又孔武有力的,则是被统一安排去放牧、种田、种棉花、淘洗金银铜……

    至于男奴,原则上是没有交配权力的,这一点,总管府拟定四等人政策、奴隶政策的时候,就已经明文规定了。如果身为民籍的大隋女子不自爱,非要嫁给连“人”都算不上的奴隶,举家都要受到牵连,同进还要处死那名奴隶,如果有了后代,也会一起处死。

    当然了,凡事都有例外,若是某个奴隶有特殊能力、特殊工技,或是对大隋王朝有杰出贡献,也能一步步晋升;要是遇到特别出色的大才,也可直接将之纳为大隋普通老百姓。

    而购买奴隶所需钱财,都是扮演贼寇的军队掠夺来的战利品,如果卖方要牲口,直接用牲口交易即可;如果卖方要绸缎、瓷器、金银器、食盐等中原特产,那就由“丝路商盟”提供,总管府只要拿同等价值的牲口、皮毛给“丝路商盟”就行了。

    这种方式虽然没有杀胡令那样干脆、血腥,但论及长久伤害的话,却比杀胡令还要厉害几分,至少,自从庭州启动奴隶市场以来,薛延陀、西突厥、西域各国、大湖区各部就乱了套了,大家开始狩猎弱小部落。

    但是奴隶的大举到来,总管府不仅要找事情给他们做、不但要准备更加粮食;还要安排大量侍卫监督,以防集中在一起的奴隶逃跑、闹事。

    “大总管,吐谷浑使臣慕容邕已经到了。”这时,杨师道大步而入,向杨集拱手禀报。

    这货原本是伊州镇远县令、县丞,他的志向是投入军中,为大隋开疆拓土,可是等到半个高昌变成大隋的西州以后,他就被杨集骗回张掖。杨集任命他为官制中并不存在的弼马温之后,就打发他去管理军马场的战马,不过真正要他管的不是马,而是马场的官员,所以他也比较清闲,可是这样一来,又被冠上了一个书佐的职务。

    这个书佐也不是什么官,说难听点就是个打杂的,甚至连俸禄都没有。但是从他受骗到现在,却一直在干着不亚于各曹官的繁重之事,每天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他虽然只是小小的弼马温、小小的书佐,但是在凉州,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往这个从头位子钻,因为它不仅离杨集近,也能更加的向杨集展示自己的才华。杨集这么折腾杨师道,纯粹是在培养他,只要他熬过一段时间,出头之日就不远了。

    然而身在其中的杨师道却不是这么想,他最先是天天抗议、天天反对、天天抱怨,可是等到杨集摆出长辈身份,要以族规严惩他的时候,杨师道老实了一段时间,之后被繁重的事务压得气都喘不过来,只能向父亲杨雄求助,希望父亲救他、让他脱离这个魔窟。但是迎来的却是杨雄一顿痛批,不仅骂杨师道身在福中不知福,另外还让杨集别给他面子,以后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别把他打死就行。

    这下子,杨师道彻底认命了。

    杨集诧异的问道:“他们今天上午才到,下午就急着见我,是不是太快了?”

    “不快不行啊!”杨师道苦笑道:“就吐谷浑那点家底,还能对峙多久?”

    “走吧,那就去见他一见。”杨集起身,向正堂走去。

    杨师道连忙跟上,边走边问:“王叔,不知我有没有俸禄?”

    “这……”杨集微微一怔,有些无语的看了杨师道一眼,淡淡的说道:“你作为一个编外人士、作为一个学徒,就要有编外人士和学徒的觉悟,我非但没有收你学费,反而还管你饭,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别太过分了啊!”

    “我就知道。”杨师道无奈长叹,他从被骗到现在,似乎一直在免费帮忙,虽然没有出谋划策,但算算自己每天所做之事,一州刺史也就那样了,然而他却只有几顿“公务餐”,想要改善生活还得自己倒贴。

    杨集问道:“给你几名女奴,你要不要?”

    “多谢王叔厚爱,不过色字头上一把刀,女奴就不必了。”杨师道逊谢不敏,以他对杨集的了解,即便那给他女奴,肯定也是那些没人要的残次品,想起那些黑不溜秋、膀大腰圆的模样,杨师道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本来是打算给你几名漂亮的白种人的,你真不要?。”杨集笑着问。

    杨师道怦然心动,可是看了杨集一眼,立刻义正辞严的拒绝:“小侄堂堂一个弼马温,自当以国事为重,岂能把大好光阴浪费在女人身上?休要说是白女了,哪怕是天上仙子,我也不要。在我眼中,女人都是一样的。”

    杨集笑着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王叔这是何意?”杨师道不解的问。

    杨集淡淡的说道:“我打算让你监管女奴。”

    杨师道顿时来了兴致,问道:“好看那种?”

    “是那种没有人要的。”杨集揶揄的说道:“你刚说女人在你眼中是一样的。你不会拒绝吧?”

    “……”杨师道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心知自己逃不掉了,便打算拉个垫背的,于是一咬牙,说道:“我一个人管不过来,王叔你得给我个帮手。”

    “你要谁帮你?”

    “独孤平云!”

    “准了!”

    “多谢王叔。”杨师道心里平衡多了。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正堂,落坐不久,杨善会和尉迟恭便将一名文质彬彬的男子带了上来。

    风度翩翩的男子微笑着向杨集行礼道:“外臣慕容邕参见大隋卫王殿下。”

    “天柱王今日来到甘州,当真是蓬荜生辉啊!”杨集微微一笑,抬手示意:“请坐!”

    “谢大王!”慕容邕躬身道谢,而后将一份册子递给侍立旁边的尉迟恭,然后拱手向杨集说道:“听闻大王大婚,我家大汗备了薄礼一份,还请大王笑纳。”

    杨集接过尉迟恭递上来的礼薄,翻开扫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昆仑白玉、青玉、糖玉、黄玉、碧玉、墨玉各百斤,此外金银各百斤、青海骢三十匹,别的且不说,但这青海骢却是千里马呢。

    青海骢是在青海湖的海心山诞生的,说是吸收了天地精华自然受孕的龙种,正是因为身世过于传奇,青海骢被吐谷浑人赋予了许多神话色彩,传说真伪且不说,但它确实是价值连城的千里宝马。

    慕容伏允一出手就是三十匹,不仅说明他急于和解,同时也表明吐谷浑有很多青海骢,所以哪怕抛开青海的战略位置,单纯从宝马这方面来说,杨集也可能因为这三十匹而放弃产出更多宝马的宝地。

    “萨钵可汗的厚礼,本王收下了,本王自也不能小气。”杨集向面露期待之色的慕容邕说道:“请你回去告诉萨钵可汗,本王过些日子也让人还一份‘重礼’!同时也不计较他怂恿拓跋宁丛谋反之事,不过这种事,可一不可再,如果下次再搞事,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杨善会等人听了这轻飘飘的话,一张张脸顿时忍笑忍得通红。

    “大王,其实外臣此次前来……”慕容邕心中大急,连忙想要商量止兵之事,但却被杨集打断了。

    “本王忙得很,来人,送客。”杨集挥了挥手,十分不耐烦的说道。

    “大王且慢,外臣还有一事欲与大王商谈!”慕容邕连忙喝止住上来的尉迟恭,着急的向杨集说道:“外臣此番前来,一来是代大汗向大王致贺,二来也是希望大隋与鄙国能够打开和谈之门。”

    “和谈?”杨集将手中毫不客气的将礼薄扔在慕容邕面前,冷笑道:“天柱王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们在我大隋与突厥汗国对峙期间,一直纵兵为匪、一直掠夺河西走廊与河湟地区,你们给大隋和百姓们造成的损失,岂是这点玩意所能弥补?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大王,以前的憾事,乃是发生在前两任可汗当政期间,与步萨钵可汗毫无关系。自从步萨钵可汗登基以来,便一直在约束各部,只是步萨钵可汗年少,对吐谷浑的约束力不足,为了国内之事,是以迟迟没有入京朝见圣人可汗。如今腾出手来,第一时间便想修复关系,还请大王明鉴。”

    慕容邕将事情推到了慕容吕夸、慕容世伏的身上,将慕容伏允从中摘了出来,接着又说道:“我家可汗为表诚意,额外奉上金银各千斤,弥补之前给大隋百姓带来的损失。”

    “嘿……”杨集摇了摇头,向杨善会道:“杨长史,给天柱王讲讲如今的粮价,也让他知道这千斤金银在大隋能做什么。”

    “喏!”杨善会点了点头,向慕容邕说道:“凉州长期遭到你们吐谷浑士兵肆虐,变得千里荒芜、田地绝收。朝廷又把百多万百姓迁来,他们现在也是全无产出,全靠凉州官府救济,如今虽有粮商售粮,但是在关中等地能够买到一石粮食的价格,在这里顶多只能买到一斗,也就是说你带来的金银,在这里的价值不足中原的一成,所以看似很多,但折换成粮食的话,根本做不了什么。而这一切,又与你们吐谷浑肆虐有关。”

    “这……”慕容邕为之愕然,他不是不知道吐谷浑士兵曾经对凉州造成的破坏力,只是没想到杨集等人拿这些来说事,可是他偏偏又无从反驳。

    “所以慕容伏允要修复关系,先把你们曾经欠下的罪孽一一补上。”杨集淡淡的说道:“而且我们要的是实实在在粮食,而不是冷冰冰的金属物。“

    “好教大王得知,吐谷浑苦寒深重、处处贫瘠,产粮之地是少之又少。我们自给都不够,哪来富余的粮草啊?”慕容邕不禁苦笑,自从和大隋王朝对峙至今,他们军队每天消耗的粮食,这些粮食对于大隋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在吐谷浑却是一个难以承受的天文数字。他们尤且不够,哪有多余的粮食给杨集?

    “这就难办了。”杨集往后靠了靠,目光玩味的看着慕容邕:“至少现在,我看不出你们和解的一丝诚意。”

    慕容邕叹息一声,忐忑不安的拱手道:“光化公主思念故国心切,她此次也来了。”

    杨集等人闻言大怒,他们都知道有女子随团而来,本以为是礼物之一,不曾想光化公主也在其中,然而慕容邕入境之前只字不提,显然是把光化公主当作谈判筹码来用的,若是杨集好说话,是不是又要悄无声息的把光化公主带回去?

    “你当我姐妹是什么?是俘虏,还是冰冷的财物?”杨集冷冷的注视着慕容邕。

    慕容邕无言以对。

    杨集向尉迟恭说道:“敬德,带人去驿馆把公主请回杨府,吐谷浑人若敢阻拦,杀无赦。”

    “喏。”尉迟恭应声而去。

    杨集又向慕容邕说道:“慕容伏允这个贱货总算活出一点点人样了,以前说好话就是不听,我看他完全就是犯贱。”

    慕容邕看着杨集,心中有一种想骂娘的冲动,但是他就是不敢。老老实实的问道:“和解之事……”

    “鄯善、且末本来是北魏领土,只是由于后来分裂为东西两朝,再加上中原战乱不休,中原王朝对这些地方无暇他顾,导致你们这些狼崽子夺走了我们的国土。如今我大隋拳头硬、兵力强,自然要把这些失去的领土收回来。”杨集向慕容邕说道:“回去以后,告诉慕容伏允,让他写份文书,就说鄯善、且末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的领土,大隋将之收回,合情合理。”

    虽然鄯善和且末已经被大隋事实占领,可是大隋王朝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西域,如果强行设州县,难免会引起西域各国、西突厥、薛延陀等各国各部的警惕,若是他们联手抗隋,将不利于大隋西部战略的展开,但吐谷浑如果发布这么一份声明,将会减少许许多多的麻烦。

    “这恐怕……”慕容邕心中冷哼一声,杨集还真敢想,如果慕容伏允发布这种声明,就等于是生生把这两处割让出去了,这对慕容伏允的地位、对吐谷浑在西域的影响力都是巨大的重创。

    “你不必忙着拒绝。”杨集又一次打断了慕容邕,冷冷的说道:“慕容伏允可以不答应,但是本王可以让光化公主宣布他为杀兄上位的禽兽,然后再找个有才有德的人,封他为吐谷浑大可汗,有我大隋的支持,相信此人很快就会获得无数支持者。本王觉得慕容兆、慕容铁刃就很不错,如果他们其中一人得到大隋支持,相信他们很乐意联手讨伐慕容伏允,也会乐意将鄯善、且末归还大隋。”

    慕容邕面色大变,杨集现在完全是摸准了慕容伏允、吐谷浑的命脉,因此才有恃无恐。而且杨集的暗示,使他对大权在握的慕容兆、慕容铁刃产生了巨大的怀疑,怀疑这两人已经和杨集暗中达成了某些协议。

    他心中又惊又怒,苦涩的拱手道:“大王,此事外臣实在无法做主。”

    “我希望看到慕容伏允的诚意,也希望他不要让我等太久。”杨集站起身来,对慕容邕说道:“我的耐心十分有限,如果他不答应,那我大隋会找答应的人写这份声明,若是没有人答应,那就继续这样下去好了。杨长史,送客!”

    有些人,原本十分豁达大度,可赫赫权柄往往逼他变成一个多疑、猜忌的人,若是局势不利,就会开始疑神疑鬼起来。杨集不知道慕容伏允是不是豁达大度的人,但是他知道吐谷浑和突厥一样,也是一个奉强者为尊、唯利是图为信条的国度。

    慕容伏允实力不强、威望不高,而且为了权力,连亲兄长也杀了,如果慕容邕把这些话带回去,他还能相信慕容兆、慕容铁刃吗?

    很难!

    要是慕容伏允除掉能征善战的慕容兆、慕容铁刃,大隋日后进军吐谷浑,将会少掉许多阻力,重要的是,此二人在吐谷浑有着极高的声望,一旦他们死于“莫须有”的罪名,本就不稳的军心,必然更加不稳。

    而且此二将,难道就没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想法吗?这也很难。

    因为吐谷浑的一个部落等同于大隋的一个世家门阀、酋长等同于家主,酋长们也是一样以家族为重的角色;区别的是酋长们没有丝毫国家情怀,他们在利益面前,比家主们更加没有底线。

    杨善会向慕容邕微微一笑,拱手道:“天柱王,请吧!”

    慕容邕看了杨集一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回到驿馆之后,立即奋笔疾书,将此行过程和对话一丝不苟的妄在一张羊皮之上,做成加急文书,命随从星夜兼程,送往伏俟城。

    总管府内,杨集向待命的虞世南说道:“给瓜州刺史王辩发去紧急命令,让他派些人与慕容兆接触,不是说非要让降我大隋,而是加深吐谷浑君臣的猜忌。”

    “喏!”虞世南对于杨集这突如其来的一手,也感到十分的惊艳,这虽然与既定的强攻之策不太符合了,但这一招的效果无疑是非常的好,若是能够在吐谷浑君臣之间划下一条不信任的痕迹。这条痕迹在外部压力的作用下,很快就会扩大为一条不可修复的天堑。从而为大隋的强攻减少极大的阻力。

第241章:各有所获

    伏俟城王宫之内,慕容伏允看着慕容邕让人送回来的紧急书信,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慕容邕不但把杨集的要求写了,连带一些重要的对话都详细的记录在书信之上,尤其是杨集意图扶持慕容兆、慕容铁刃之说,让慕容伏允心都悬了起来。

    慕容鲜卑氏虽然是外来户,可是几百年以后的今天,慕容氏已经发展成了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具体有多少人,连慕容伏允这个大可汗也说不清楚。现如今,慕容氏虽然已经控制了吐谷浑大部分地区的军政大权;可是一个二个都变成了实权在握的厉害人物。

    若非世袭罔替之制早已深入人心,没有人觉得大可汗也能换上旁支和其他人,大可汗之位当初根本就轮不到他。但是人的野心,往往由实力来决定,实力越强、野心也会越大,他慕容伏允不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么?

    眼下这个时期,吐谷浑各大部落人心各异,别看一个二个说得慷慨激昂,誓与隋军死战到底,然而这是没有出路的无奈之举,要是隋朝加以拉拢,恐怕有一半愿意当隋朝孙子、三成抱着观望态度,另外两成或许会坚持到底,但他慕容伏允要是先死了,他们会坚持到底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慕容伏允越想越是不安,如今的众多王族之中,慕容兆、慕容铁刃就是最强大的实权派,他慕容伏允的士兵多是疏于战阵,能征善战的军队少之又少,可是那两人所带之军,尽皆是精锐,他们随便拿出一万名士兵,就是撂倒自己的两三万士兵。

    旁边的慕容孝隽见到慕容伏允的脸色阴晴不定,迟迟都没有说些什么,忍不住问道:“大可汗,究竟发生了何事?”

    “你自己看吧?”慕容伏允将书信递给了慕容孝隽,便在空旷的大殿上踱了一阵子,等到慕容孝隽看完书信,这才停下脚步,幽幽的说道:“你说慕容兆、慕容铁刃,究竟是要做什么?”

    慕容孝隽小心翼翼的问道:“大汗的意思是说?”

    慕容伏允冷冷的说道:“如果慕容兆、慕容铁刃若是与隋朝眉来眼去,或是暗中降了隋朝,隋军便能轻松进入当金山口,杀入一望无际的腹地了。”

    慕容孝隽皱眉道:“大汗,我认为这是隋朝的离间之计。强大的突厥汗国就是这么被隋朝弄得四分五裂的。”

    慕容伏允睨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慕容铁刃姑且不论,但是慕容兆现在进也难、退也难,在此困境之下,难道不会投降隋朝么?还是你以为他会死战到底?”

    “这个……我也不好说什么。”慕容孝隽无言以对。

    慕容伏允知道他忠于自己,只是他不想说出慕容兆、慕容铁刃有不轨之心,叹息一声道:“不是我非要去怀疑他们,而是当今之势十分糜烂,又关系到我们吐谷浑的生死存亡,使我连全力去信任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了,而他们二人又镇守着至关重要的西大门,容不得我多想啊!”

    慕容孝隽闻言默然,他知道这是不利的局势使慕容伏允变得不自信了,而不自信的结果就是怀疑自己人。但是隋军都“兵临城下”了,你还去怀疑两名手握重兵的大将、大王,难道就不怕他们破罐子破摔、彻底投降隋朝么?

    而且慕容兆、慕容铁刃是推慕容伏允上位的主力,这两人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或许会保存本部实力,可是慕容孝隽认为他们造反的可能性形同于无。

    然而他俩还没到“功高震主”的地步,就受慕容伏允怀疑了,这难免也让慕容孝隽感到有点心寒。

    慕容伏允阴沉地道:“不过慕容兆、慕容铁刃虽然掌握兵权,可是想调兵反我却是不太可能。”

    “大汗得得对!”慕容孝隽顺势道:“他们利用大汗赐予他们的权利征战四方,诸将自然莫不从命,可是他们想把这锋利的刀子刺向大大汗,这把刀子自然是不会答应的。毕竟将士们的家人都是腹地,岂能自己人杀自己人?”

    慕容伏允想了一会儿,忧心忡忡的说道:“怕只怕,慕容兆被隋军所迫不得不降,到时候,将士们在刀兵的威胁之下,恐怕也只能答应了。”

    他霍然转身,对慕容孝隽说道:“你马上带伏罗川城之军,去把慕容兆迎入当金山口。只要三沙军安全入境,自然便失去了降敌的机会了。”

    “遵命!”慕容孝隽知道事态紧急,赶紧答应一声,快步离开了王宫。

    “慕容兆、慕容铁刃,现在还不是和你们翻脸的时候,不过我早晚会收拾你们这些拥兵自重的小王。”慕容伏允独自一人站在那儿,双拳渐渐握紧,低沉的声音如高原的狂风萧杀。

    正如杨集所料,怀疑的种子已经在慕容伏允心中播洒,只要遇到阳光、雨露、又施了肥,就会在他心里疯狂而茁壮地生长起来!

    慕容伏允发了一通狠,又修书一封,唤来一名百夫长,吩咐道:“你立刻将这封书信拿去张掖,亲手交给天柱王。要快。”

    “遵命!”百夫长接下书信,又听了慕容伏允一番交待,便告辞离开。

    。。。。。。。

    又是数天过后,接到慕容伏允书信慕容邕第一时间找到了杨集,并且和杨集达成了协议。

    吐谷浑承认鄯善、且末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王朝的国土,如今的大隋王朝代表中原正统,所以归还给大隋理所当然,但由于境内有马贼“鄯善军”,所以需要隋军自己去收复;此外还在杨集要求之下,吐谷浑额外要交千斤黄金、千斤银子,一部分是补交本该属于大隋王朝赋税,另一部分是罚金和补偿。

    并非是杨集装模作样、故弄玄虚,而是这时代的人,对于国土的观念非常模糊,别说是几公里、几十公里了,便是完全的一个州,人们也没有多少概念。他是准备以此为例,加深人们脑海里的国土观念,让他们明白鄯善、且末并非是大隋从吐谷浑夺过来,而是它们本身就属于大隋,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同时也是间接的让大家知道,国家弱小、内乱之时,国土惨遭割裂,而今,是因为大隋王朝强大了,才能收复这些丢失的领土,希望人们的自信心、自豪感从这一刻开始,有所变化。

    杨集对于国土之执著,远远超过那些整天吹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仁人义士。

    中原王朝自汉朝开始,便不遗余力的经营西域这片战略要地,无数军人为了完成王朝使命,无怨无悔的屯驻于荒凉西域,以驻兵、屯田等方式维系中原王朝统治。然而时至今日,大部分人只是把西域视作走向西方的桥头堡、附属国,而不只是把西域当作中原的国土。

    但是杨集对于西域却是痴迷不已,一直怂恿杨坚和杨广迁徙百姓填充其地,以庞大的人口基数达成同化西域各族的目的,进而使西域真正成为中原王朝的领土。而杨坚向凉州移民几十万户,为的就是加强凉州统治,使大隋势力、大隋战略步步向西推进。

    另外是在告诉周边各国各族,大隋王朝收复鄯善、且末之举,并非是仗势欺人、强取豪夺,而是拿回本该属于大隋的东西。你们别担心大隋会夺你们的东西。

    至于人家信不信,那就与杨集无关了,不过表面工作必须做到位,这是因为他知道大义名分在很多时候比军队还有效果。比如说他占领的半个高昌,为何轻轻松松就收入囊中,一来是此为西突厥割让,二来是杨集占领之后,在民间宣称那里自汉朝以来就是中原的国土,说大家自古以来就是两兄弟、一家人,再加上后续的政策到位,导致那些以汉人自居的胡化汉人,对代表汉家本宗、赶走西突厥的大隋王朝并不排斥,故而大隋占领那片领土的时候,从头到尾就波澜不兴。

    这种处理方式放到鄯善、且末,也是同样成立的,最少能够降低土生土长的鄯善人、且末人的敌意,使他们认为大隋王朝是前来救他们的故国兄弟,而不是侵略他们的侵略者,只要加深双方的关系、减少人心上的隔阂,就能为日后的统治和治理提供最基本的稳定条件。

    而吐谷浑得到的,却是杨集的两个承诺,首先是慕容兆撤入腹地之时,隋军不会发起进攻;其次是杨集承诺帮吐谷浑说情。

    前者还好说,能够使吐谷浑几万士兵、十多万老弱妇孺完整的退入腹地。而后者,完全就是鬼扯了,只因现在的对峙,本身就是杨集提出来的军备竞赛,他又怎么可能帮吐谷浑说情?即便是现在答应了,以后也可以说成是朝廷不同意结束对峙,他也没办法。

    这道理,慕容邕自然也知道,不过当务之急是把三沙城的军民完整的撤离,之后事、之后再说。而且让他振奋的是,杨集比起之前的强硬,终于愿意对话了。

    这个巨大的转变,对于穷困潦倒的吐谷浑来说,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头了。

    只是慕容邕不知道的是谈判桌上的得失,往往会比战场上的得失更多;一旦外交人员在谈判桌上中了敌人的“迷魂阵”,连带国家高层也受到误导,并根据错误的判断作出错误的决断,最终导致军队也跟着中计、倒霉。

    等到慕容邕神清气爽的离开正堂,杨集看着堂下众人,说道:“慕容邕原本不答应,但是今天却是如此之干脆,由此也可见慕容伏允着急了,在信中给了他极大的谈判权限。诸位认为‘离间计’成功了吗?”

    杨善会欣然颔首:“大总管用的虽然是十分浅显的离间之法,可结合大隋和吐谷浑的实力差距、两国关系,就会变成无从化解的阳谋。慕容兆虽然有大功于慕容伏允,但是他也由此得以壮大,这些年的过度膨胀在平时或许不算什么,可是以慕容伏允处境现在处境不妙,以他当前的眼光来看,慕容兆的扩张却是野心勃勃的表现,而这个有野心之辈,偏偏又是王族中人,慕容伏允自然不认为他经受得住‘大可汗’之位的诱惑了。”

    “就算慕容伏允相信慕容兆忠诚,可别人呢?”阴世师认同杨善会的观点,笑着补充道:“慕容兆不仅仅只是慕容伏允的左膀右臂,还拥有无数人口、牲口、财富,此等冠绝吐谷浑的实力、财力,谁不眼红?我们不指望慕容兆立即受到惩处,现在只需在慕容伏允和臣子们心中洒下一粒种子就够了,等到这粒种子就会茁壮成长,轻则影响到吐谷浑排兵布阵、作战策略,重则造成内战爆发。”

    杨集作为离间计的执行者,当然明白这种明显是阳谋的离间计的可怕,他笑着点头:“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趁机吃下慕容兆的军队,却放过慕容兆了。”

    “正是如此。”杨善会说道:“我们谈判的目的,乃是误导吐谷浑,使慕容兆在撤离途中减少戒备之心,从而为薛总管、麦总管的创造致胜之机,此战不说全歼三沙城敌军,就算吃下一半兵力,也足够吐谷浑君臣相互指责了。”

    已经率领羌兵从洮州赶来的韦云起,亦是附和道:“阴司马、杨长史所言极是,其实不管是慕容伏允也好、各部酋长也罢,实际都不愿与我大隋决战,而且他们正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若是我军能够在战场上再取得一场胜利,便能打破这个平衡,我军再适当的时机退一步的话,他们的内部矛盾就会变得突出起来,搞不好还会自己打起来。”

    杨集微微点头。

    眼下一切都在既定的军备竞赛中进行,大隋完全没必要为了追求“毕功于一役”去硬碰硬,等吐谷浑在对峙国力衰弱、温饱不济,他们自己就会走向毁灭,隋军到时入境,或许就会变成帮助普通百姓推翻暴政的正义之师了。

    就目前来说,隋军虽然不便出头,可他们还有鄯善军来当奇兵,即便慕容伏允知道这是隋军,但是只要他们没有打出隋朝的旗号,就会给人一种凡事都有得谈的错觉。

    “传令下去,让薛世雄、麦铁杖择机出战,同时让钱世雄退兵二十里,使慕容兆放松戒备。”杨集肃然下令。

    “喏!”众人起身应命。

    杨集想了想,又向韦云起问道:“你带来的羌兵能否作战?”

    “能!”韦云起竖指道:“卑职依大总管之命,从党项十部挑了一万青壮。这些士兵异常强悍,光是训练,几乎无从淘汰。,卑职现在连一人都舍不得放弃呢。”

    杨集沉吟半晌,吩咐说道:“那你就带这支军队前去瓜州,抄条小路进入当金山口,以马贼的名义去搞慕容兆。记得不错的话,甘泉水便是发源于祁连山,一半是流入瓜州、一半流入吐谷浑腹地,如果你在这里找到路,完全可以起到奇兵之效。”

    “多谢大总管!”韦云起大喜过望。

    杨集说道:“你们的情况不容乐观,你带多少粮食、怎么走、怎么打,我都不管,你们自己小心一点。”

    “请大总管放心,卑职定然不负重托。”韦云起肃然道。

第242章:萧颖为夫解忧愁

    议好军事,虞世南拱手道:“大总管,卑职有件大事要向您禀报。”

    杨集问道:“何事?”

    虞世南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粮食危机又要出现了!”

    杨集为之一愣,皱眉道:“我又从关中带来二十万石,还不够吗?”

    虞世南叹息道:“应该说是勉强。”

    “我们现在还有多少存粮?”杨集听得眉头深锁、脸色凝重。

    凉州本来就有着经济基础薄弱、贫穷落后等等历史难题,等他当上凉州军政之首之时,朝廷先是一次性移民几十万户,而到河南水灾结束过后,又像甩包袱一般的把并州、豫州灾民陆陆续续迁往凉州,使各地压力全部集中到了贫瘠贫穷的凉州。此外还有俘虏、奴隶,这些人虽然是免费劳力,可饭还是要管的。

    这些人的到来,虽然使凉州的城池、道路、水渠等基础设施完善了,也使凉州远景一片大好,可是现阶段的庞大开销对于凉州官府来说,却是一个十分沉重的压力。如果官府解决不好、解决不了这个头等大事,凉州的美好前景、表面繁荣很快就会破灭。

    虞世南说道:“大总管带来的粮食,加上官仓还有一百三十多万存粮,共有一百五十万石左右,应对现有人口是够了。可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来年春粮成熟之前恐怕还是紧张。”

    “当初你不是说够了吗?现在怎么又说紧张了?”杨集不喜欢迁怒他人,但是此时也有些恼火了。只因虞世南在他入京完婚之前就说过,只要凉州增加两百万石粮食,就能撑到明年秋收,而过了这个时间段,百姓就能自给自足、自食其果了,民间百姓对于官粮的依赖将会下降九成之多。而这两百万石的缺口,也能在这个时间段一点点的运输过来,并不会造成粮食危机。

    然而虞世南现在又说不够、又说春粮之前就有可能出现粮食危机,杨集如何不冒火?

    虞世南听出杨集语气中的怒意,连忙请罪道:“卑职没有考虑周全,请大总管责罚!”

    杨集看着鞠躬请罪的虞世南,顿时有气无处发、有火无处喷,差点憋出了内伤;他憋了好半天,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浊气,无奈的一摆手:“罢了、罢了!你给大家说说原因吧!到底是哪里考虑不周全?问题到底是出现在何处?”

    “按照之前来算,确确实实是可以支撑到明年秋收,之后就变得轻松起来。但是卑职一没有考虑来来往往的商人、学子;二没有考虑接受打散分居政策的羌人、胡人、铁勒人、粟特人、突厥人;三没有考虑买来的奴隶。”虞世南心中也很无奈,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商人和商队只带轻便贵重之物入境、学子只带一张嘴,这些暴涨的人群走到哪里吃到哪里,虽然他们付钱了,可是钱却吃不了、穿不了。而加入民籍的异族和黑户共有二十六万余众,这些人分散到各地,也是从零开始,也要依靠官府的以工代赈来吃饭;而四万多名奴隶,又是四万多张嘴巴。”

    介绍到这里,虞世南最后郑重的说道:“这些新增的人口,使凉州各地官府压力倍增。如果明年春粮歉收,必然会爆发饥民潮。而民生乃是一国之基、温饱乃是地方稳定之要,半点大意不得。所以我们必须往不好方面去想、必须要把春粮视作歉收来对待,否则的话,事态会朝不可控的方向演变。”

    杨集只听得头大如斗,按照虞世南这么一说,凉州的粮食缺口一下子就从两百万石变成了四百万石,这足足就翻了一倍。要是日后还有少数民族下山、商人和奴隶入境,缺口将会进一步扩大。

    “我需要知道凉州到底缺多少粮食、需要知道有什么解决办法。”杨集向杨善会说道:“杨长史,你带领民、吏、士三曹官员写份详细报告,务必把各种突发事件、各种不好的可能都考虑清楚,然后集众人之智,想出一些解决粮荒的法子。”

    “喏!”杨善会、虞世南等政务官员闻言,肃然应命。

    随着众属下的离开,杨集的官房里终于安静下来了,他凝视着窗外的夕阳晚景,脸上一片愁容。

    “缺粮”这两个字,就像沉甸甸铅块压在他心中,杨集两世为人,从来没有为吃饭问题担忧过,但现在却因为凉州的现在、未来,使“缺粮”二字成为他心中绕不开的一道坎。

    凉州经过新一轮清查黑户、接纳各族各部,使治下人口计有有一百六十多万户,就算只有三成人口需要官府赈济,那也是五十多万户。而一石米不过是一百二十斤,够一户人家吃两个月,如果节省一点,勉强可以坚持三个月。

    按照赈济一年来算,这五十多万户至少需要官府准备两百万石粮食;再把军队、商旅、俘虏、奴隶也算上的话,那又是近百万石的需求。把存粮记入军队、商旅、俘虏、奴隶一年的消耗,那么缺口足有两百万石。

    虽然杨坚承诺的援助,将会持续到凉州自给自足为止,但是大隋王朝在运输方面存在着运力有限、运输线漫长、交通不便、渭州冻结或水位下降、雨雪天气等等问题。

    众多问题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京粮济凉”的天大难题。要是运粮途中遇到暴风雪、泥石流、道路塌方,恐怕运粮队还没到达目的地,他们就把粮食吃光了;而地方官府,不但得不到半颗米,反而还要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所以京城粮食不是说运就能运的。

    往好的去想,可以再从朝廷那里得到百万石,但是剩下的百万石缺口仍然要凉州自行解决。

    而且以凉州这种如火如荼的势头,未来的流动人口和奴隶肯定是进一步增加,由此带来的问题,是导致粮食缺口在百万石的基础上,一步步上升。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开源节流,但光靠节流肯定不够,必须想办法去开源,可是凉州贫瘠的地方多,而且底子薄弱,一年之内到哪去找这么多粮食?

    一时半会之间,杨集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又见天色渐暗,便打道回府了。

    。。。。。

    回到家里,沐浴更衣,换上换上燕居常服,往案前一坐,丰盛饭菜便端了上来,当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好不惬意,尤其是加上旁边侍候的几个胖丫头,瞧着…可真是让人食欲大增。

    萧颖也穿了一身内宅里用的燕居常服,这等常服只有内宅丫头和男主人才可以见到,自然不像外出之衣那么严整,纱罗衫子薄软如云,一根绸带系了纤细小蛮腰,使她往那儿一坐,自有一种袅娜风韵流泻。

    那种动人的风韵无法形容,但是一旦看到,便能马上体会得到那种沁入骨髓、无处不媚的婉约,使她如同一朵带露桃花迎风绽放着,那风致嫣然的风情,唯有在青春少妇身上才能体现。

    灯光照在她的身上,使细软纱罗衣服之下隐隐露出一抹绯色胸围子。杨集坐在对面,将她幼嫩肌肤、精致锁骨一览无余,只觉小娇妻脸上光晕流转,美好如水之润、如玉之泽。

    萧颖注意到了丈夫的凝视,一张俏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不禁含笑娇嗔道:“有什么好看的?吃饭!”

    “百看不厌!”杨集打趣了一声,又见柳如眉和秋水秋月都不在,便好奇的问道:“她们三人和你形影不离,怎么都不在这里?”

    “如眉已经吃过了,她和出尘带着朱雀卫巡视后宅,而秋水和秋月今天帮我清点账册,她们还放不开手。”萧颖犹豫了一下,问道:“郎君有事吗?要不让人将她们叫来?”

    “没事,我就是随口一问。”杨集忽然瞧了眼杵在边上的几个胖丫头,心中煞是无奈、无语。

    他明明结婚了,而且好不容易甩掉前面那些胖妞,可是老娘似乎对肥胖、健壮似乎特别有感觉,竟然又给他们两口子安排了一批新的大胖娃娃,这些胖丫头头上梳了两角丫,手上捧着托盘毛巾之类的东西,像极了年画里怀抱金鲤鱼的大胖娃娃,可爱之极。

    想了想,便摆了摆手道:“你们不必侍候了,都退下吧!”

    “喏!”几个胖丫头答应一声,将东西放在一边,退下堂去。

    萧颖向杨集望来,见他有些心不在焉,便关心的问道:“郎君,是不是国事不顺?”

    “是有一点。”杨集想到巨大的粮食缺口,顿时食欲大减,他停了筷子,将目光看向了妻子。

    “出了何事?”萧颖也不吃了,一双美眸凝视着丈夫,柔声问道:“能不能和我说说?”

    杨集沉吟半晌,便问道:“粮价现在是多少?”

    “稻米是一斗四十五钱左右,小米和黍子在三十钱浮动,而麦子最便宜,可卖价也是二十钱。”萧颖和养尊处优的贵妇不同,她如今不仅是“王府集团凉州大区经理”,而且经常出去了解民生、民情,很了解凉州的情况,一听丈夫询问,随口便将最新粮价报了出来。

    “这个价格可不便宜啊!”杨集听得更愁了,他记得天下年年大稔,关中斗米不过是三四钱,即便是遇到灾年,也不过是五六钱。可是凉州这边的粮食,竟然超出了十倍之多,简直是件骇人听闻之事。【注】

    萧颖这才明白丈夫为什么忧心忡忡、吃饭也没胃口,原来是担心百姓的吃饭问题,她想了想,便说道:“丰年粮价下跌、歉收之年和灾年粮价上涨不是很正常吗?要是粮食多了,大家的日子就会宽裕一点;要是粮食不足,大家日子就紧凑一点,千百年以来,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郎君何必这么担忧呢?”

    “道理是这样。但是凉州有几十万人要靠官府吃饭呢!”杨集叹息一声,苦笑道:“如果官府解决不了他们的吃饭问题,他们饿疯了就会造反。至于朝廷和地方官府的困难,他们是不会考虑的。而我作为凉州的大头目,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其实百姓只要活得下去,就没有人想着去造反。关键在于官府是否赈济得力、是否努力过,要是官府明明有粮、却不肯拿出去赈济,那才会逼人走上造反的绝路。”萧颖默默的看了杨集一眼,说道:“我有几点想法,不知当不当说。”

    “自然是当说了!”杨集可没有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概念,而且后宫的女人,本身就是政坛中的一员,基本上是不存在不干政的皇后、妃子。如果某个人傻乎乎的不干政,那么冷宫就是她养老的地方。

    其实杨集也知道从古至今的皇后、妃子,越贤明干政越深,比如说独孤皇后和长孙皇后,她们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区别的是独孤皇后是一心为公、大公无私,做人做事都遵循律法、规矩,从来没有把无能的外戚提上高位,甚至儿子犯法了,也支持、鼓励杨坚依法处置。

    而长孙皇后在杨集眼中,贤明是另一面却是极度自私自利、做人做事毫无下限,因为朝中凡是有什么好处,长孙皇后都往娘家里捞。甚至还利用她熟知李世民性格特征的优势,教她兄长以退为进,从而使李世民对长孙无忌深信不疑。更过分的是,她的异母兄弟长孙安业参与了一起谋反案,而且还是谋反的主谋之一,从法理上说,哪怕诛九族也不为过,可是长孙皇后不仅求情了,还支持长孙安业继续当官,最后还当到了兵部尚书。由此可见长孙皇后干政之深,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空前绝后的地步。

    卫王府虽然不是皇宫,但是杨集也不希望自己的正妻当个毫无心机的傻白甜;如果萧颖变得了傻白甜,她极有可能日后的社交过程中,给卫王府这个“大家庭”招来天大的麻烦。所以杨集鉴于自身地位、自身处境,一直鼓励他的老婆了解政、懂政、知政。

    “郎君要是不想麻烦朝廷,可以发挥凉州的地势优势,多用一些吃不了穿不了的瓷器、金玉器物,换取草原人的牛羊,然后屠宰制成肉干,以备不时之需,这样既能充实自身,又能减少的草原人的粮食,可谓是一举两得。不过肉干也只能解决一时的粮食不足。若想获得大量粮食,还得靠对外战争来掠夺。而据我所知,阿耶当凉州大总管的时候,他就老是带着士兵反掠夺草原,每一次都满载而归。”萧颖看了丈夫一眼,抿嘴轻笑:“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郎君也可以这么做啊!”

    “其实我也有这个打算!只是这个对手不太好找。”杨集忍不住笑了起来,向萧颖说道:“西域各国都比较小,打起来比较轻松;可是作为进军西域后勤重地的凉州,底子薄,若是依靠关中供给的话,那几千里长补给线,足以把大隋拖穷、拖垮,正因如此,所以大隋的西部战略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凉州产出之粮能够供应十万大军一年之需。不然的话,哪怕打下西域,我们也后续无力、无力实际占领西域,最终的结果是穷兵黩武、劳民伤财。我这个时候若是进军西域,固然能解燃眉之急,可也打草惊蛇、后患巨大。”

    “其次是吐谷浑,可是冬季将至,我军士兵未必受得了上面的天气。而且战争一旦开启,便无法停止了。要是长期作战的话,即便我把牺牲将士的抚恤、武器的损失通通抛开不算,单是粮食消耗这一方面,就不是凉州所能承受的。”杨集注视着萧颖,摇头道:“这样不仅解决不了粮食问题,反而将问题进一步闹大。”

    萧颖摇了摇头:“郎君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对外战争,指的是突厥。”

    杨集仔细一想,笑着问道:“你说的突厥,是不是夹在东西突厥、薛延陀之间的阿史那怀德?”

    “对!就是他了!”萧颖嫣然一笑:“西域和吐谷浑不能动,而东西突厥都是大隋臣子,唯有阿史那怀德仍然以突厥正统自居,并且扛下了与大隋为敌的大旗。他既然以突厥正统自居,那么步迦可汗进攻凉州这笔血债,他自然也要背。若是郎君以反击为名进攻阿史那怀德,既合情又合理,同也能给朝廷和国民一个满意的交待。”

    “阿史那怀德这个‘老朋友’,确实是我最理想的掠夺对象,但是东/突厥呈现出双雄对峙的格局,此时若是打他,岂不是白白便宜启民可汗了?”这几天有空闲的时候,杨集也和阴世师、杨善会等人谈过周边局势。启民可汗以隋臣自居,狐假虎威的逼迫生活在北部的铁勒各部,除了和启民可汗有仇的斛薛部,余者纷纷投降启民可汗,使他的实力又逐渐强大起来,若是大隋放任不管,迟早又会变成大隋北方的威胁。

    至于和启民可汗为敌的阿史那怀德,吸纳了斛薛部以后,便退到西北方的剑水一带,与契骨部生活在一起,总人口约有六十万左右。

    东/突厥现在双雄对峙,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是两者都在蓄势待发,为统一东/突厥之战做准备。

    杨集这个时候要是去打阿史那怀德,所获粮食或许能够解凉州的燃眉之急,可获利最多的还是启民可汗为首南部东/突厥,故而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萧颖这个打阿史那怀德的主意,不是什么好点子。

    萧颖微笑道:“郎君只是要粮食而已,又不是消灭阿史那怀德,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战争讹诈、左右谋利?”杨集总算是明白萧颖这只狐狸精的意思了,东/突厥南北二部现在处于一个十分关键、十分微妙的阶段,而启民可汗因为他杨集的缘故,大隋王朝对他的信任远不如史上那般,对于启民可汗的敌意极深,否则当初也不会迫使启民可汗出兵与步迦可汗的偏师大战了。

    这也导致启民可汗对大隋更加恭敬、更不懂大隋的态度,如果他此时率军北上,不明隋朝态度的启民可汗未免遭到南北夹攻,还不得恭恭敬敬的纳贡?

    要是启民可汗不识趣,杨集完全可以向阿史那怀德释放“善意”,阿史那怀德想必也是欣喜若狂,然后想尽办法来改善大隋与他的关系。而启民可汗眼见大隋和他的敌人阿史那怀德“化敌为友”,还能淡定才有鬼了呢。

    这样一来,甚至连仗都不用打,就能从两边捞取无数好处。北上之时,要是穿过大湖区,那又是一波好处。

    杨集之前只考虑着以暴力的手段去干阿史那怀德,所以顾虑重重,一经萧颖点醒,这才恍然大悟。

    既然能够依靠大隋的威名和影响力去捞好处、去吸食东/突厥两部的骨髓,那还打个屁啊!而不打,自然就不是助纣为虐了。

    想到这,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着萧颖暧昧一笑:“娘子解了这个老大难题,为夫我无以为报,今晚只好鞠躬尽瘁、为民捐jing了。”

    【注:前文说关中斗米三四十钱,其实是我犯下的一个大错误。事实上,开皇五铢价值高、购买力强,粮价在斗米三四钱之间浮动,这一现象持续到了大业中期。后来天下秩序大乱,世家门阀、官员、地方豪强纷纷铸私钱,利用大量私钱、劣钱大量疯狂掠夺民间财富。最终导致大隋王朝的金融体系、信用体系因此崩溃。

    虽然很多史书都说是杨广自己在铸造私钱,可是又有一些史料说杨广以血腥、残酷的方式屠杀大量铸私钱的人,这两种自相矛盾的言论,我认为是急于加重杨广暴君之名,而闹出来的尴尬。再加上杨广死了、大隋亡了,所以修史之人显然也不在意了,反正只要起到黑杨广、当权者高兴的作用就够了。

    而那一个阶段,杨广已经失去了对地方的绝对掌控、也失去了民心,他杀的铸私钱者不管是‘棋子’也好、幕后真凶也罢,全都没有意义了,杀戮不但没有起到“救市”的作用,反而令岌岌可危的大隋乱上加乱、雪上加霜。】

第243章:向法外之地要钱

    萧颖听懂了杨集那句“今晚只好鞠躬尽瘁、为民捐jing”的荤话,白了他一眼,娇嗔道:“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

    杨集蓄满了柔和的笑意,却故意一本正经的说道:“娘子这番下了大功,可你又不是我的属下,当众封赏肯定不行的。,而且咱们是两口子,如果额外奖励的话,那又太过见外了,我也只好赏你个孩子了。”

    “不听你说啦,油嘴滑舌的。”萧颖羞得满脸通红,可是心中却涌起浓浓的期待之感,对于她来说,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就是有个心爱的男人、再为这心爱的男人生儿育女,如今心爱的男人有了,如果再为他生个孩子,那她的人生就没有一丝遗憾了。

    杨集笑了起来,略过了这个话题,言归正传的说道:“你刚刚说你有几点想法,而战争讹诈草原各部只是其一,接着还有什么?”

    “我知道有个地方相当有钱、相当有粮,如果郎君取为国用,凉州的粮食困难不告而破。”萧颖的眼睛闪闪发光,神情与老娘独孤敏一模一样,仿佛是一只狡黠精明的小狐狸。

    杨集皱眉的问道:“地方豪强么?”

    凉州境内虽然没有什么大世家大门阀,可号称是郡望的地方豪强却是不少,比如说瓜州张、索、汜、阴、宋、令狐六姓,比如说瓜州敦煌高、陈、宇文等六大家族,这些家族的影响力虽然限于本州,可也都是实力雄厚的地方豪强。

    这些家族牛羊成群、战马过万、仆从如云,拥有大量牧场和牧人,间接也有了大量军队,他们在瓜州简直就是一方土皇帝。

    杨集如果搞了他们,确实可以得到许多钱粮、土地、人口、牲口,以解凉州缺粮之需。但是这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大族,朝廷一向是恩威并用,因此这些家族哪怕在大隋王朝也是属于上流阶层,享有一定的政治地位,而且在之前的各项政策施行之时,这些人也确实是比较配合,他岂能无缘无故去搞这些比较有民望的家族?

    当然了,这些家族在地方的称王称霸无数年,杨集要想抓到他们的罪证,可谓是轻而易举,但问题是凉州现阶段经不起折腾了。如果现在就把旧秩序全部打烂、打倒,他根本没有精力应付来自朝廷、地方豪强、外敌、民生的压力。

    “不是地方豪强!”萧颖咬了咬嘴唇,眼帘微微垂下,似乎还有些犹豫。

    “那是什么?”杨集感到十分好奇,笑着问道:“凉州除了地方豪强,我实在想不出谁这么有钱,你就别卖关子了。”

    “我记得凉州的佛门寺院不少。”萧颖轻轻的说道:“这些佛寺打着佛陀的名义敛财数百年,个个富得流油。对于这些占据大量良田沃土、钱财钜万的寺院、佛徒,便是世家门阀、地方豪强也不敢伸手,因为大家都怕遭到报应。而且世家门阀每年都捐赠大量钱粮、土地,以求心中安宁。至于普通百姓,只要进入寺院,寺院里的和尚就说他和他的家人怎么怎么的不好、怎么怎么的危险,然后话锋一转,说他只要长期供奉某尊佛,就能逆天改命,如果不供奉,就有血光之灾……对于佛徒这种说法,有人深信不疑,然后将全部家当合盘托出;而不信的人,也过了自己心中那道关,于是也乖乖的上交无数钱财。”

    “佛门在盛世打着超然于世俗的幌子,拼命捞钱;到了乱世,则是以报应之说来恐吓人,便是地方乱兵都不敢动他们。此之以外,又用转世轮回之骗百姓钱财,有的佛徒因为被佛徒蛊惑,将劳动所得尽数捐献给所谓的佛,自己支落了一个饥寒交迫、家破人亡的下场,可是这个时候,却从来没有一个佛、一名和尚去挽救他们。”

    萧颖将目光凝注在丈夫的脸上,语气幽幽的说道:“我们家在大隋王朝算是相当有钱、非常有钱有大户人家了,可是我们和历史悠久的白马寺、大兴善寺、净居寺等等寺庙比起来,顶多能有人家一半。”

    “……”杨集听得目瞪口呆,他原以为家中之财已经步入大隋顶尖之列,可是一听萧颖这么说,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自己这个亲王、女首富之子,竟然还不如一个门派的继承人,真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但是杨集对于萧颖这番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的话,却是深信不疑。

    比如说京城中的大兴善寺,始建于晋武帝泰始二年,大兴城兴建之时,此寺也趁机扩张,足足占了整个靖善坊;而稍微次一点的青龙寺、龙华尼寺、丙明寺、崇圣寺、崇济寺、大云经寺也是各占半坊之地,而且所在位置都是大兴城北部,光是土地的价值就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这些寺庙的排场一个比一个大、装修一个比一个豪华,这些排名靠前的寺庙的正殿极尽奢华之能事,动用金玉珠宝之多、雕刻工艺之精湛,便是连大兴宫三大殿也远远不如。

    佛教在汉朝的时候,由于传入时间不长、流传地区有限,所以佛教信徒比较少。后来由于大量佛经被翻译,使佛教传播越来越广。到了南北朝时期,众多寺院和石窟拔地而起,佛教俨然成为天下第一大教,发展了不少位高权重的忠实信徒,其中就有萧颖的祖宗梁皇帝萧衍。

    萧衍晚年接连遭受打击,便开始迷信起了佛教,他不但在都城内兴建近千座寺庙,连本人也多次避位为僧,萧梁臣子为了从并不存在的“佛陀”手中赎回皇帝,便向代替“佛陀”在人间活动的“佛使”交纳了大量财富。正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萧衍之举也使佛教在南朝极为鼎盛。

    北朝皇室贵族比起南朝,堪称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北魏王朝就时常兴建佛寺、雕刻佛窟,并且要求奢华程度必须超过南朝,以此表示自己比南朝更加信佛,希望“佛陀”更加偏向自己。

    佛教之所以取得如此辉煌,其主要原因是因为佛教思想迎合了乱世百姓想要消极避世的思维,而且南北两朝的历代皇帝既要盘剥百姓更多财富来供养军需,又怕百姓造反,十分需要工具来让惨遭盘剥的百姓逆来顺受,于是两朝皇帝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善于蛊惑民心、佛徒无数的佛教。

    当然了,佛教能迅速壮大也与政策有关,因为僧众不用缴纳赋税,于是被重税高压盘剥的劳苦百姓纷纷避入沙门,而且在大隋王朝,僧人向来逍遥于法外,罪犯们一旦犯了大罪,只要躲进寺庙之内,就不会受到法律制裁,所谓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便是如此了。

    佛门面对上门的执法官员之时,往往也十分霸道的坚称犯罪只要剃度出家,那就是佛门中人,世俗律法对他们无效。如此一来,便让这个时代的佛门成为地位崇高、超然物外的法外之地。他们手中掌握大量人口和土地却从来不用交税,而且每天都在接受天下信徒的供奉,吞食大量百姓的血汗钱。

    因为供佛而变成了穷光蛋的信徒们,也纷纷化作社会动荡的因素,给朝廷的治安带来了巨大压力;佛门的疯狂扩张态势到了北周时期,变成了社会最不稳定因素之一,也终于惹恼本身也是佛教信徒的周武帝宇文邕,并且促使他在建德三年下诏“断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民。并禁诸淫祀,礼典所不载者,尽除之。”

    正因为周武帝宇文邕十分成功的灭佛行动,才使北周国力大增,为北周灭北齐奠定了坚实的人力、兵力、财力基础。而北周灭了北齐以后,又立即在北齐旧毁寺四万座、强迫三百万僧尼还俗,这对急需兵源和财力的北周王朝来讲,其意义之重要不言而喻。

    只可惜宇文邕英年早逝、后人平庸无能,从而使他的一切努力、一切成绩,白白便宜了窃国之贼“杨奸”。

    大隋王朝的佛门比之南北朝时期,也是不遑多让,光是大兴城就有近千多座寺庙。而据宗正寺统计,大隋各地僧尼加起来,又发展到了四百多万人左右,其比例约有总人口的十四分之一,如果再把民间的信徒算上,那就更多了。佛门长期有这么多人当免费劳力、这么多人供养,能不富吗?

    尽管佛门的这些财富是分摊到各个寺院之中,但是白马寺、大兴善寺这种大寺院,堪称是佛界里的大世家大门阀,它们仍然有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财富。

    凉州虽然穷困、贫瘠,可是各地的寺院也不少,尤其是敦煌的寺院多得离谱,而凉州百姓之所以变得贫困潦倒,也跟他们把希望寄托于虚无飘渺佛陀、纷纷将劳动成果捐给寺院有极大的关系。而各地的寺院如同寄生虫一般,吞食几百万百姓的血液来壮大自身,过着比朝廷、官府还要优越的生活,却把干尸一般的民众甩给朝廷和官府。

    假如杨集按照萧颖的建议,把屠刀捅向佛门这头大肥猪,凉州总管府就能凭空获得一笔横财,几乎不用朝廷援助、不用讹诈草原各部,就能顺利度过难关。

    想到这里,杨集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向萧颖说道:“萧家人好像都比较信佛,而娘子却给我出了这样一个主意,难道你不信佛?”

    “其实我也信一点点。不过我更相信郎君,只要郎君诸事皆顺,我就很满足了。”萧颖说到这儿,忽然抬起头,紧张地看着杨集道:“如果佛降罪下来,由我承担好了。”

    杨集看着她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情,不免有些好笑,但是同时又泛起了深深的感动。

    这年头的人受限于知识,把大自然中的求解之迷通通归咎到神仙鬼怪的头上,每个人都比较相信神仙鬼怪之说,某个人一旦迷信了宗教,就会变得异常执着,要想铲除他的信仰和迷信,其难度不弱于杀了他。而萧颖不但出身于信佛世家,而且她自己也信佛。然而她在自己遇到难题的时候,却教自己去对付她信仰的教派。若非她在意自己,岂会把这法子说出来?若非真的信佛,又岂会说出这法子这后,变得如此患得患失、忐忑不安?

    杨集心中涌起了一阵柔情,安慰道:“傻丫头,多数僧尼是骗子、逃出法网的犯罪,如果官府铲除这些败类,那也是维护神佛清誉。而你秉承正义,提出这个建议也是为神佛着想,神佛日后奖励你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惩罚你呢?”

    萧颖望着杨集,求助一般的问道:“真的不怪么?”

    “自然是真的。”杨集因为自己的缘故,对于虚无飘渺的神仙鬼怪,是相信了一点点,但是活在大隋的几百万僧尼,绝对没有一人是他相信的对象。

    “那就好!”萧颖其实也知道僧尼多数是假的,可她却捱不过自己的心魔,一听丈夫这么说,忐忑的心顿时也安了,暗自想道:“我教郎君灭伪佛、济世人,本身也符合神佛普度众生的理念,神佛又怎么会怪我和郎君呢?”

    夫妻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杨集便和娇妻分开。他走向了书房,然后让人将宋正本、郝瑗、魏征、凌敬、薛举、尉迟恭叫来议事。

    对东突厥/南北两部的战争讹诈的设想是好,但是北上之军却要跨过大湖区各部、东/突厥的地盘,所以在行动之前,必须考虑到大湖区各部、东/突厥、薛延陀是否会进攻这支孤军。

    虽然杨集认为爆发战争的可能性不大,可是关系到一支大军的生死存亡,也不敢盲目的乐观。

    至于灭伪佛济世人之设想,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因为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和周武帝宇文邕,已经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是利国利民之举。但是这种行动不仅触动了佛门利益,还关系到广大佛徒的信仰;要是考虑不周、处理不慎,搞不好会爆发神权和法理之战,而教徒军之恐怖同样被张角、洪秀全证明了的,所以这一个想法也大意不得。

    而且杨集身为凉州之首,他的每个决定都和几百万人息息相关,若是过于武断,即便没有犯错,却也抢走了属下发挥才智的机会、挫伤了大家的做事的热情和积极性。作为上位者,唯有集合众人之智为己用,才是克敌制胜、利人利己的不二法门。

    。。。。。。。。。。。。。。

    杨集的私人幕僚都住在杨府之内,六人听到杨集召唤,很快就结伴来到书房,一起向杨集行礼道:“参见公子!”

    “坐吧!”杨集等六大亲信入座,便把凉州粮荒之忧,以及萧颖的战争讹诈、灭伪佛济世人的解决办法,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你们觉得这两个法子行不行?如果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与大家探讨。”

    “公子,我先针对第一个设想说说自己的看法。”宋正本拱手道。

    “好!”杨集将目光定在了宋正本身上,宋正本、郝瑗、薛举从一开始就跟在自己的身边,自己的一切行动都有他们三人参与,他们比起魏征、凌敬、尉迟恭这三个后来者,有着极大的优势,不但了解凉州政策、了解凉州周边一切,而且还了解自己每一步、每一个决定的深层用意。

    “大湖区各部集中到慕容卑麾下,已经是自成一体的国家。其东是启民可汗、东北是阿史那怀德、西北是薛延陀,南部是我大隋。”宋正本介绍至此,分析道:“启民可汗、阿史那怀德视之为反贼,时刻想将之吞并为己用。薛延陀也想入主富饶肥沃的大湖区,要是再与南部的大隋为敌,那慕容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认为他非但没有进攻我大隋过境之师,反而还巴不得我大隋大军多留一些时日,帮他逼走另外三个势力。所以这个敌人完全可以排除。”

    “而启民可汗,一旦与我大隋为敌,便陷入南大隋、北阿史那怀德的南北夹攻之困境,故我大隋之军无敌于天下,谅他也没有与我大隋为敌的胆量。”

    杨集闻言点头,宋正本的分析与他和萧颖的猜测不谋而合。

    “唯一不稳定的便是薛延陀了。”宋正本又说道。

    杨集问道:“原因是什么?”

    “我出使过薛延陀,通过各方面的了解,发现乙失钵是一个相当有野心的人。”宋正本冷冷一笑,说道:“当初我说服他从北方进攻大湖区的时候,他推三阻四,后来虽然出兵了,可是始终袖手旁观,直到公子击溃了阿史那怀德,才全力进攻贪汗可汗。保存实力固然是其一,但我感觉……他对我大隋的敌意远远超过其他势力。”

    杨集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军如果北上,乙失钵有可能联合阿史那怀德袭击我军,并趁机灭了慕容卑?”

    宋正本点了点头,“在我出使薛延陀之时,乙失钵的孙子夷男一路相伴,他无意中说漏了薛延陀的远景目标:大致是说‘乙失钵企图跳出西突厥是非圈,到富饶的大湖区休养生息,然后坐观射匮可汗、处罗可汗、契苾歌楞厮杀,等到三方杀得不可开交之时,再左右逢源、谋取好处’。当时我就在想,乙失钵早已图谋大湖区之心,就算我们没有主动去邀请,他也会在公子与步迦可汗作战之时谋取大湖区。”

    “宋主薄说得对,当初我们远征大湖区之时,乙失钵就在考虑从背后捅我们一刀了,我们在乌桑赫特林山口与阿史那怀德交战之际,他就在北方按兵不动,准备把贪汗可汗的萨满军放到南方来和我们决战,而我们打赢了阿史那怀德以后,乙失钵又拼命攻打贪汗可汗。可见乙失钵是一个利字当先的人,如果我们和孤军北上,此人极有可能从背后给我们一刀,然后嫁祸给其他势力。而我大隋与东/突厥南北干部厮杀,同样符合他在西突厥执行的左右逢源战术。”郝瑗说到这里,拱手道:“公子,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防肯定要防,但是好处,我们不能不要。”杨集倒是比较看得开,毕竟人活在世上,如果不算计他人,自己怎么可能活得好呢?再说了,他们不也在算计人么?而且杨集也不担心敌人,他担心的是这种特不靠谱的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关系,既然大家都把乙失钵定义为敌大于友的关系,那一切就好办了。

    薛举听杨集这么说,稍微想了想,就问道:“公子打算让李刺史、尧司马从庭州牵制薛延陀吗?”

    “还有伊州。”杨集说道:“我们可以让王威留下两千名州兵维持治安,本人带上剩余军队,坐镇于蒲类海北部;而李靖则坐镇于隔壁的咸泉军镇,从南方威慑薛延陀,并且严密的监视薛延陀的一举一动。”

    这是王府内部协商,杨集明天还要与总管府官员说明情况,故而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战略思路,并没有直接下令。

    “可行!”宋正本点了点头,又问道:“但不知北上草原的带兵主将是谁?兵力是多少?”

    “主将是我,兵力嘛……总计两万人!”杨集想了想道:“主力就是我从京城借来的军队,另外让张须陀从祁连山带五千兵马下来,差额就从甘、凉二州的州兵抽来。”

    宋正本皱眉道:“公子乃是千金之躯,不可轻易涉险,我认为张将军为主将、薛举将军为副将,郝参军为行军司马,由他们三人北上即可。”

    郝瑗微微一笑:“宋主薄,我倒觉得,此事非公子亲自出马不可。”

    “郝参军,你怎么能这样?这不是让公子置于险地么?”宋正本板着脸,不悦的向郝瑗说道。

    “方才已经分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所以危险倒不至于!”郝瑗缓缓的解释道:“此行不仅是捞好处那么简单,带兵主将还要代表大隋王朝与启民可汗、阿史那怀德面谈,而我凉州上下,除了公子之外,还有谁胜任此项重任?换成其他人的话,他们说的话,岂能让人相信?”

    “这……”宋正本顿时熄火了。

    郝瑗继续说道:“另外,我们正在与吐谷浑商谈‘议和’之事。公子这时候离开凉州、张将军从对峙的关键点撤兵,正好起到麻痹敌人的效果,从而为薛总管、麦总管、钱将军创造致胜之机。”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杨集见宋正本无话可说,便笑道:“启民可汗、阿史那怀德倒不是那么重要,我主要是想会一会启民那几个儿子,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是!”宋正本无奈一叹,不再言语。虽然他不知道杨集要见启民可汗的儿子做什么,但稍微动点脑子就能猜出是挑拨离间。

    想了想,宋正本最终还是说道:“不过此事关系重大,公子还是先向朝廷通报和请求为妙。”

    “自然!”杨集深以为然。

    “至于灭伪佛、济世人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宋正本沉吟半晌,建议道:“躲入寺院中的罪犯比比皆是,可以先行取证,然后再将其罪行公示于众,如此即可让人看清伪佛的真面目,届时将之抓捕,便会顺理成章。”

    “也好!”杨集将目光看向了魏征,相传这货做梦都能斩龙头,让他对付只要招摇撞骗的佛门,应该是手到擒来,于是便说道:“玄成,此事由你和李大亮负责。”

    “喏。”魏征不仅是一个正统的儒士,还是一个推崇法治的儒士,对于恶迹斑斑、逍遥法外的佛门早已是深恶痛绝了,所以杨集这项任命让他十分振奋。

第244章:一名将军的选择

    大隋王朝和吐谷浑的对峙点,主要分为七个;而吐谷浑现有的军队,也主要分布在这七个对峙点之上,他们除了西部的鄯善、当金山口以外,青海湖以东还有四个,分别对应隋朝的洮州、廓州、鄯州。

    但是与这六个对峙点比起来,位于车我真山的中部对峙点尤为关键:一方面是山的对面是甘州,隋军可以沿着弱水上游的复袁水源源不断登上祁连山,只要过了分水岭,便能杀向吐谷浑最为重要的青海湖地带;另一方面是分水岭以南的这一边地势平坦,属于易攻难守的地带,如果隋军在车我真山和大通山之间的高山平原立足,往东可以杀入青海湖区,往西可以杀向当金山口,即便随军立足之后按兵不动,也能再次把吐谷浑分为首尾不能兼顾的东西二部。

    鉴于这个对峙点的战略价值,以及分水岭的高地被隋朝抢先占领,慕容伏允派遣心腹大将拓跋木弥统兵五万,驻守在祁连山、车我真山、大通山交汇处,以防隋军大举南下。

    主将拓跋木弥是个五十多岁的羌人,他曾在开皇年间请求内附大隋,但是当时的大隋正处于与突厥汗国交战的关键时期,而内附的拓跋宁丛又刚刚反隋不久,杨坚担心拓跋木弥在大隋与突厥交战之时,在大隋境内作乱,便拒绝了拓跋木弥的归化之请。就在他无处可去、又怕遭到清算之际,慕容伏允遣慕容孝隽将他招降了,如今他也享受到了政变的红利,成为了吐谷浑一名大名王。

    他的大营位于一个名叫祁连原的高山草甸区,这里也就是后世的祁连县一部分。境内大小河流足有三百余条,其中由自西向东的弱水、自东向西的八宝河这里互相对冲之后,然后形成一条折道向北方的河道,直接进入了甘州,如果从这里南下,则可进入吐谷浑核心地区青海湖区。

    所以祁连原的战略位置对于大隋王朝和吐谷浑而言,都是异常的重要,昔日吐谷浑掠夺河西走廊之时,他们那些扮作马贼的士兵多数由此北上,只要越过南山,便是豁然开朗的河西走廊甘州段了。

    拓跋木弥统率的五万大军之中,有两万是他的部落子民,另外三万是从青海湖区带来的牧民。

    对峙至今,这支大军每天都消耗无数粮草,好在祁连原每年夏天有大量冰雪融水灌溉,使草甸之上一碧万顷,绿油油的草场倒也能够满足战马之需,而且祁连原也能种植庄稼,产出的青稞倒也能够解决一部分军粮,再加上慕容伏允采取了先军政策、努力满足军队需求,所以拓跋木弥倒也不用担心粮草的问题。

    但不可能事事都那么完美,尽管粮食方面能稳住军心,但是慕容伏允遵照“和约”要求,不仅宣布放弃鄯善和且末,而且还说鄯善和且末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王朝的领土,吐谷浑如今只是物归原主。当这消息传到祁连原,立即引起士兵的一片哗然,士气低落也就无法避免了,甚至昨天还出现了逃兵。

    虽然逃兵被抓回来斩首示众,也暂时震慑了蠢蠢欲动的士兵,但是拓跋木弥知道威慑只能起到一时之效,问题的关键还是出现在慕容伏允身上。

    在这之前,全军士兵被各级将领连哄带骗,一致认为隋朝是一个异常凶残的王朝,只要隋军过处,便会寸草不生,所以大家为了自己、为了家人,都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然而就在大家精神抖擞、严防死守之际,他们的大可汗却忽然来了这么没骨气的一招,导致大家一下子就萎了、气势和士气也泄了。

    慕容伏允这一招引起的效果,就像是一个千年老光棍好不容易盼到洞房花烛夜,结果新娘却来了月事一般。现在别说是普通将士了,便是连拓跋木弥都茫然不知所措,根本不知自己努力算什么,更不知继续与隋军对峙到底有什么意义。

    大帐之内,拓跋木弥正负手来回踱步,就在刚才,他收到了来自伏俟城的敕令,慕容伏允命他退后五十里,然后分出两万士兵前往当金山口,协助慕容孝隽将慕容兆迎回腹地,之后再由慕容孝隽坐镇当金山口,防御鄯善隋军。

    放弃对峙、分兵西进,对拓跋木弥来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拓跋木弥却担心这支军队不能担起防御隋军的重任,士兵现在之所以还能勉强保持稳定,就是因为大家都认为不用打仗了,很快就能回家与亲人团聚。如果自己让一部分士兵继续与隋军对峙、一部分派去遥远的当金山口,那就是失信于军了,大家在极度失望和不满之下,很有可能由此生乱。可是除了尽快退兵、分兵之外,他似乎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就在拓跋木弥苦苦思索之时,大将封细夏言在旁边说道:“大名王,天柱王几天前刚从祁连原返回王城,之后就有了大汗这些命令,我认为他已经和隋朝达成了某些协议,不然的话,岂能说退就退?”

    “那你以为我们应当如何?”拓跋木弥在慕容邕回来之时,就与他详谈过,自然比手下众将多一些内幕消息,但是慕容伏允接下来的表现着实是太软弱、太令人猝不及防了,难道就不能等到慕容兆撤回再宣布吗?

    “将士们的低落情绪、萎靡士兵,很大程度上是前途不明、形势不明造成的,我认为越拖下来,形势对我们越不利。所以当务之急是依敕令后退五十里。”封细夏言先是说了自己的主张,接着劝道:“这一撤,虽然会让部分士兵感到失望,但同时也让更多士兵目标明确、获得安全感。我们到了目的地以后,再把那些士气不高、军心不稳的士兵剔除给慕容孝隽,剩下的士兵必然是精锐之师。兵力虽然足足减少两万,可战力反而得到增强了。”

    “大名王,我赞同封细将军之议。”另一名大将拓跋祖也说道:“现在打和不打由隋朝说了算,甚至什么时候打、怎么打,也由隋朝说了算。正是这种未知的恐惧和威压,令我军士兵心弦绷紧、惶恐不安,所以当大可汗的敕令一到,大家如释重负,人人都想离开这个让人压抑的地方。用隋人的话来说:大可汗‘撤退五十里’的敕令就是大势,一旦我们违背了这个大势,逃兵肯定会与日俱增。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最好还是顺势撤退五十里。”

    拓跋木弥听到这里,便将目光看向了心腹爱将,见到拓跋祖似乎意犹未尽,便示意道:“你接着说。”

    “是!”拓跋祖行了一礼,又说道:“只要我们一动,隋军肯定也跟着动。如果他们撤退或是按兵不动,说明隋朝确实有和解之意;如果隋军占领祁连原,说明隋朝一心求战、并不存在和解之意。前者,自然是好事。隋军要是选择了后者,局势就会变得十分明朗起来,不但打消了大可汗侥幸之心,也能坚定全国上下的作战意志。而且因为隋朝背信弃义、违背承诺在先,将士们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表现出来的作战意志、军心和士气必然更甚当初。”

    拓跋木弥点了点头:“你们说得都对。但是你们有几点没有考虑好。”

    封细夏言、拓跋祖相顾一眼,不约而同的说道:“还请大名王示下。”

    “我们后退几十里又分了兵的话,隋军趁机占了祁连原又该怎么办?到时候,我们到底是打呢、还是不打?要是打的话,士气低落的士兵,又如何斗得过能征善战的隋军?”拓跋木弥缓缓的说道:“一旦吃了败仗、失去祁连原,隋军下一步就能杀向吐谷浑的核心地带青海湖区了,而这严重后果,又该由谁来承担?谁承担得起?”

    封细夏言、拓跋祖闻言默然。过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拓跋祖沉声说道:“祁连原素来是两国的战略重地,而且夏有牧草和青稞、冬有高山抵御风雪。我们一旦退兵,隋军绝对会欣喜若狂的占领此地。有没有杀向青海湖区不说好,但是他们一写以此为前沿阵地,威慑我们吐谷浑东西双方。”

    封细夏言看了拓跋木弥一眼,低声说道:“可是大可汗让大名王分兵去当金山口,如果抗命不遵,一切后果都要大名王由来承担啊!”

    拓跋木弥为之默然,他倒不是怕慕容伏允降罪,关键是祁连原这个战略重地丢失不得啊,它一旦落入隋军之手,那么吐谷浑的牢固防线就被撕开一个最为关键的口子,从此以后,处于极其不利的局面,说是任人宰割亦不为过。但是另一方面却是士气萎靡的军队、大可汗的军令,以及当金山口未知的局势。

    另外还有一个二将看不透、自己又不能讲的原因:那就是吐谷浑既然已经和隋朝谈拢了,大可汗为什么还要派兵去增援本就兵强马壮的慕容兆、慕容铁刃呢?要是那边局势不妙,且自己也确实遵照军令行事,恐怕分出去的两万士兵还没到达当金山口,那边就完蛋了,所以这分兵之令,根本就没有丝毫意义。

    更重要的是大可汗还要求慕容兆成功撤离之后,让他和慕容铁刃立即返回王城待命,而当金山口的防务,则是交给了战绩平平、威名不显的慕容孝隽。

    从这一连串不合理、不寻常的安排之中,拓跋木弥感受到了一种阴谋的气息,他怀疑慕容伏允是打着大义的旗号来夺取统兵大将的权力,实现他一直就有的大权独揽之志。

    但是拓跋木弥即便猜到了慕容伏允的险恶用心,也没丝毫应对的办法,因为如今大势、大义都在慕容伏允的手中,如果他敢抗命不遵,不用慕容伏允来定罪,这些士兵都会逃走一大半,一切后果都由他来扛。如果遵守军令,至少能够使本部精兵不受隋军袭击。

    至于祁连原、吐谷浑的局势,那就交给慕容伏允觉得忠诚的人来负责好了。

    梳理至此,拓跋木弥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他冷冷一笑,语如刀锋的说道:“传我命令,全军准备撤离!”

    “我们撤了,祁连原怎么办?”拓跋祖急道。

    拓跋木弥一挥手,云淡风轻的说道:“大汗已有万全之策,无须操心,吾等只需遵命行事即可,都下去准备吧!”

    “遵命。”二将接过拓跋木弥递来的令箭,退下去传令了。

    拓跋木弥望着二将远去的背影,默不作声。

    本来他是想自私一把的,可是一想到慕容伏允在他进退两难、生死关头扶了他一把的恩情,冰块一般的心不由自主的软了一些。等他又想到慕容伏允登上大汗之位以后,给了自己大名王之名、给了名王应有的丰厚待遇时,终究是狠不下心来。

    思索良久,拓跋木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又取出一支金箭,交给了他的长子拓跋永兴:“祁连原乃是我吐谷浑重中之重,一旦落入隋朝之手,隋军定然会源源不断的进驻于此,然后以此为后勤重地,长驱直入的兵围王城。你立刻点齐本部一万精兵,坐镇于此,绝不能放一兵一卒入境。”

    “遵命!”拓跋永兴接令欲走,但是拓跋木弥又叫住了他:“等一等。”

    “父亲有何吩咐?”拓跋永兴转身询问。

    拓跋木弥上前几步,缓缓的向儿子说道:“你给我听好了。假如隋军趁机而入,你便把他们驱逐出境、礼送出境。若是驱逐不了,便发挥骑兵的优势,将其猎杀干净。”

    “我明白了!”拓跋永兴又问道:“隋军要是大举南下,我是坚守到底,还是把祁连原让给他们?”

    “若是隋军大举南下,说明大隋撕碎了一切伪装,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再也没有和谈的可能。”拓跋木弥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孩子,我们家、我们整个部落,都欠大可汗天大的恩情。所以无论多么艰苦、无论伤亡有多大,你都要坚守半个月的时间,哪怕是死,也要给我和大可汗争取布兵时间。”

    拓跋永兴心头一阵凛然,郑重承诺道:“请父亲放心,儿子绝对不会放过一名隋军入境,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不退缩半步。”

    “说得好,这才是我的儿子、我的继承人应有的气魄!”拓跋木弥欣慰的点了点头,又说道:“我会给你留下足够多的粮草、箭矢、战马,你自己小心一点。”

    “儿子知晓!”拓跋永兴行了一礼,扬长而去。

    拓跋永兴离开不久,一名百夫长匆匆忙忙奔入大帐,行礼道:“大名王,隋军撤了。”

    “隋军撤了?”拓跋木弥为之一愣,紧接着劈头就问:“是撤了,还是换防?”

    百夫长连忙说道:“我们的斥候亲眼看到隋军撤走了至少五六千名士兵,代表主将的‘张’字旗帜也换成了‘刘’字,新的主将只带来三百多名亲兵。”

    拓跋木弥皱眉问道:“后面有没有后续的军队?”

    百夫长摇头道:“一个都没有了。”

    “继续监视隋军的一举一动,千万不要中了他们白天撤走、晚上回来的奸计。”拓跋木弥吩咐道。

    “是,卑职告退。”百夫长行礼而退。

    拓跋木弥独自想了一会儿,便叫来亲兵,一起出营观看。

    。。。。。。。。。。。。

    隋军确实撤走了五千士兵,而主将也从张须陀换成甘州刺史刘权。

    刘权是一个文官,甚至就连朝堂中的官员,也当他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文人。然而这个文人,却是一个相当能打、而且打出一片天地的狠角色。

    早在杨广南征陈朝之时,刘权便是一支偏师的统帅,后来因战功而升为苏州刺史,但是当时南方初平,陈朝余党暴发的叛乱此起彼伏,而且叛军利用南方遍布的水网袭击隋军、屠杀官员,给时任扬州大总管杨广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后来杨广便启用了刘权这个文官,令他带兵剿灭各地叛军,最终他只用三年时间,便把南方各地叛军剿灭干净,为杨广治理南方,奠定了最基本稳定基础。

    事毕,刘权又去当了他的苏州刺史,然后把苏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颇有“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侠客风采。

    而在他担任甘州刺史期间,同样令突厥士兵进不了甘州百里之内,其军事才华可见一斑。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战功赫赫的狠角色,在名将辈出的大隋王朝,却当个武将的资格都没有。

    在杨集看来,刘权或许缺乏指挥大军团作战的经验,也不善于在旷野之中指挥大军作战,但是论起丛林战、山地战,凉州上下无人可敌。

    他让刘权代替张须陀,首先看重的就是他在南方的作战经验,而地形复杂青海,简直就是他刘权的天堂;其次,便是文官太有欺骗性了,如今让刘权来这里主导军务,能够起到扮猪吃老虎的奇效。

    前者之效尚有不知道,但是当拓跋木弥打探清楚新的隋军主将是甘州刺史刘权时,忐忑的心终于松了一大半。

    他从隋军撤走五六千士兵、换个文官当主将的举动,判断出隋朝存在和解之意,并且觉得在接下来的对峙过程中,或许会有小冲突,但大决战的可能性已经极小极小了;然后吩咐儿子拓跋永兴:让他面对隋军之时,尽量保持克制。

第245章:尉迟履新

    拓跋木弥虽然遵照慕容伏允之令退避五十里,可是他仍然令长子拓跋永兴率领一万精锐坐镇祁连原大营,一方面是防止隋军占领战略重地祁连原;另一方面是他的主力之师士气萎靡、厌战情绪极重,若是隋军从背后掩杀撤退之师,这支军队必败无疑,所以长子这支军队,还肩负着断后的使命。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令拓跋木弥大放宽心。只因隋军新任主将刘权非但没有趁势而入,反而把张须陀设立在对峙前沿的哨所、箭塔拆了一干二净;与此同时,刘权还把隋军将校尽数换成他的心腹亲信,此外又将五千名能征善战大隋铁骑换成由羌人组成的州兵,弄得军堡上下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刘权一连串不合理举动,令拓跋木弥生出了刘权不知兵法、志大才疏、排除异己的感觉。

    “哈哈哈哈!能征善战的杨集也不过如此,竟然换了一个不知兵的文官来当主将,这不是添乱吗?”当拓跋木弥将此消息传到王宫,阅完军情的慕容伏允心花怒放,压在他心头的近一年时间大石,在这一刻仿佛被掉了,他心中快美非常,向传令兵问道:“拓跋名王呢?”

    传信兵连忙回答:“回大汗,名王奉大汗令:在大通山西北段的托来河河源一带休整,只等大军安顿下来,便分兵前往当金山口。”

    “嗯!”慕容伏允点了点头,目光冰冷的注视着这名传信兵,又冷冷问道:“祁连原那边呢?有没有留下军队?”

    传信兵迎着慕容伏允冰冷的目光,心头为之战栗,他连忙避开目光,忐忑不安的说道:“名王担心隋军占领了祁连原,便让少族长率领一万精锐驻守老营。”

    “是么?”慕容伏允听得为之一愣,他本以为拓跋木弥留下断后的杂兵,却不曾想拓跋木弥竟然让他的儿子和嫡系精锐断后,若是隋军南侵,他的本部岂非是首当其冲么?

    “正是!名王还要求少族主死守祁连原,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能后退半步。”传信兵将自己所知一切,合盘托出。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大名王,他不负我、我也不亦他。”慕容伏允心情有些复杂,隋军的初步退兵固然使他感到欣慰,但是如何处理拓跋木弥却使他为难。

    拓跋木弥固然是用事实来证明了他的忠诚;可是这些大将信奉“先家后国”理念,不仅影响了他慕容伏允的统治力,而且也是吐谷浑走向辉煌的最大障碍,若是大家同心同德、众志成城,吐谷浑岂能如何被动?只不过当下的吐谷浑,凡事以大隋这个强敌为重,他此时若是剥夺了拓跋木弥的权力,恐怕会寒了大家的心,搞不好还会引隋军入境,所以现在也只有等到对峙结束,再来梳理吐谷浑内部问题了。

    与拓跋木弥比起来,收拾慕容兆之事却是正当其时,一来是慕容兆损兵折将,害得他不得不以屈辱的方式把鄯善、且末割让出去;二来是慕容伏允听说慕容兆竟然擅自把隋朝使节迎入了三沙城,他们到底在谈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慕容兆最后一脸喜色的把使节送了出去。

    这起事件不但与杨集所说的扶持新的吐谷浑可汗吻合,而且慕容兆和隋朝使节所谈的未知内容像是卡在咽喉的鱼刺一般,令慕容伏允异常难受,恨不得把慕容兆抓到眼前问个究竟。

    等到传信兵远去,慕容伏允看了待命的慕容邕一眼,缓缓的说道:“祁连原对面的隋军换了文官为将,而且先是撤军五千,接着又将五千士兵换成了战力不齐的州兵,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杨集是一次性退兵一万。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慕容邕说道:“大汗,这是杨集对我们割让鄯善、且末的回应。如果我们把三沙城的军民撤回来,那么和谈是初步成功了。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便可以通过会谈的方式缓和矛盾,直至对峙结束为止。”

    “也就是说,当务之急还是慕容兆了?”慕容伏允皱眉道

    “正是!”慕容邕点了点头:“杨集已经率先表现出了诚意,若是我们迟迟没有行动,这和谈的火苗定然会因此而熄灭。”

    慕容伏允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让慕容兆退回去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安置他。你说,我应该怎么对待他?”

    慕容邕听了这番话,暗自心惊不已,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初他也怀疑所谓的“扶持新的吐谷浑可汗”是杨集挑拨离间之计,但是作为一名臣子,他必须把这一切如数上报,这样才能避免后悔莫及的事情发生,可他还是小看了慕容伏允的疑心。

    “怎么了?”慕容伏允见慕容邕迟迟没有答复,十分不悦的问了一声。

    慕容邕迎着慕容伏允冰冷的目光,连忙收慑心神,违心的说道:“大汗让慕容兆坐镇鄯善,兼管且末,可他到任的时间不久,就把这两个地方经营成了自己的领地一般,也是因为出了眼前之事,否则他极有可能生出割据一方的野心。我的意见是要彻底铲除他,但绝对不是现在。”

    “为何不是现在?”慕容伏允问道。

    “鄯善和且末的失去、数万勇士的死去,慕容兆这个鄯善大元帅都要负主要责任。但是他部众无数,若是就此清算,我担心他会铤而走险。”

    在慕容邕看来,鄯善之败,说到底还是慕容世杰、慕容达干轻敌大意、急功近利所致。正是他们先后中了“鄯善军”的埋伏、葬送了数万大军,在三沙城与隋军对峙的慕容兆才会如此的被动。但是慕容兆毕竟是鄯善大元帅,慕容伏允让他出来扛下战败的责任,完全说得过去。

    只要战败的罪名成立,日后杀其人、吞并其部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而这,显然也是慕容伏允步步追问的用意所在,因为他需要一个充分的杀人理由。

    这番话,却是说到了慕容伏允的心坎,他想了一会儿,示意道:“你继续说!”

    “是!”慕容邕沉吟半晌,继续说道:“现在还不是考虑慕容兆如何如何的时候,而是大汗要考虑大汗的尊严、军心。他既然率领大军与隋军对峙、将士们既然与鄯善军浴血奋战,不管结果如何都应该赏赐和抚恤,这样既显出大汗了的赏罚信明,又能收买将士之心、阵亡将士家小,让这些人觉得一切是在为大汗效忠,而不是在为慕容兆效力。如果大汗不承认他在鄯善的努力,也就等于否认了数万名牺牲将士、否认了三沙城数万将士,最终只会把三沙城二十多万军民、无数勇士遗孤推向慕容兆。所以我认为接下来当以嘉奖将士为主、慕容兆为辅,这样一主一次,那么军民入境之后,仍然是大汗的子民。”

    “而令慕容兆本身就令吐谷浑上下大失所望,如果再失去了三沙城军民之心,那他剩下的力量也就是本部了。到时候怎么治他罪,还不是大汗说了算?就他那势单力孤的本部,又能做什么呢?”

    说到这里,慕容邕心中又是一叹:慕容伏允明显是要拿慕容兆祭刀了,但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慕容伏允依此法而为,即使日后有叛乱发生,其规模也不会动摇吐谷浑国基。

    慕容伏允欣然点头:“我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就依你之计,先笼络住他,等军民安定下来,再调头治他罪。”

    “是!”慕容邕心事重重的应了一声,便退出了王宫,回首看了金碧辉煌的王宫一眼,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其实吐谷浑的“削藩”政策,早在慕容夸吕时期便开始了,当时的慕容夸吕为了让吐谷浑蜕变成军政统一的国度,先是对东魏/北齐、西魏/北周采取“远交近攻”政策,从而稳定了外部形势,接着便对吐谷浑各部展开血腥清洗,为了迅速达成他的目的,不仅屠杀了大量的部落酋长,便是他立的太子也动不动的废杀,最终导致了内乱的发生。

    而慕容伏允,他的威望和功绩不但不如慕容夸吕,甚至连威慑各部的能力和实力都没有,重要的是现在比起夸吕时代,多了一个空前强大的敌国。但是令慕容邕感到揪心的是:慕容伏允对这一切全都置若罔闻,如今的外部形势稍有起色,就迫不及待的准备“削藩”了,难道就不怕内乱再起吗?

    就算没有爆发内乱,要是惨遭压迫的镇边大将纷纷降了隋朝,又该怎么办?

    。。。。。。。。。。。。。

    就在吐谷浑上下心思各异之际,隋军却是偃旗息鼓,包括杨集在内,大家不疾不徐、各忙各的,仿佛都把吐谷浑放在了一旁。

    事实也是如此,毕竟大隋执行的是军备竞赛,准备用对峙的方式耗尽吐谷那一点微薄家底,每拖一天,吐谷浑的国力就会衰弱一分。如果隋军急匆匆的挥师登上高原,这才是正中慕容伏允下怀呢。

    更何况各个对峙点的主将都是能征善战之士将,而且兵力也不比吐谷浑少,杨集真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去担忧的。

    如今从地势上看,杨集已经从东、南、西三面封锁了凉州与吐谷浑的一切联系,除了必要的官方来往之外,几乎不准一个吐谷浑人入境;而东南方,周法尚又牢牢的锁死了吐谷浑入蜀之路。随着这个封锁圈的最终形成,使吐谷浑腹地陷入了“冂”字形的中间。

    吐谷浑要想甩脱这个框架,要么和隋军决死一战,不过杨集认为以前封死和谈道路的时候,慕容伏允或许还有背水一战的勇气,但是随着和谈大门的开启,他又有了新选择,怎么可能来打必败的仗呢?

    下午时分,杨集正坐在总管府官署内白批阅公文,吐谷浑已经可以抛到一边,而前去草原讹诈的请示,朝廷尚未批复下来,所以这等待的日子里,也是杨集最为清闲的时刻。

    这时,尉迟恭快步而入,向杨集行礼道:“参见公子!”

    “起来吧!”杨集放下公文,笑着问道:“敬德有事吗?”

    尉迟恭略略犹豫一下,拱手道:“我想问问公子,咱们几时去草原?”

    杨集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尉迟恭讪讪的说道:“公子,能不能让我带一支军队?”

    说到这里,尉迟恭目光认真的看向杨集,毅然道:“让我带一团即可,如果不……”

    “你说多少?”杨集听得目瞪口呆,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尉迟恭。

    大隋军队平时实行府兵制,哪怕常备军也不例外,即是耳熟能详的五人一伍、两伍一火、五火一队、两队一旅、三旅一团、五团一军府,伍设伍长、火设火长、队设队正、旅设旅帅、团设校尉、府设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

    可是到了战时,军队必须进行重编,在团之上又另外增加更高的作战单位,这个独立出去的最高的作战单位就是军团,军团的主将就是主帅之下的统兵大将;而人数方面,一军是一万六千名士兵:其中有步兵八千人,以两千人为一营;骑兵是四千人,以千人为一营;另外有辎重兵四千人,也是以千人为一营。

    再往下的编制是五人伍、十人火、五十人队、百人旅、三百人团了,军职也伍长、火长、队正、旅帅、校尉到仪同、偏将、亚将、将军,等级分明、条理分明。

    尉迟恭已经辞去了朝廷的军职,他所说的“一团”自然不是军团,而是平时的三百人那种。然而这样一个牛逼的人物,竟然只要求带三百个大头兵,杨集怎么可能答应呢?

    “公子!”尉迟恭以为杨集不答应,低声说道:“若是一团不行,哪怕一队也行。”

    “一队?亏你说得出口。”杨集摇头失笑,他已经成功的把薛举、李大亮、朱粲带成了三条咸鱼,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办事的人,岂能答应这个丧尽天良的要求?

    尉迟恭问道:“那是多少?”

    “刚从刚从祁连山下来五千名士兵,不但是百战老兵,而且有一部分是随我杀入大湖区的士兵,他们是从战场上活回来英雄、强者。但是他们还缺一名主将,”杨集向尉迟恭说道:“你去帮我带一段时间。”

    尉迟恭顿时受宠若惊,连连摇头道:“公子,我以前只是一个车骑将军,最好也只能带一千人,你一下子给我五千人!我怕我带不好。”

    “好了好了!”杨集摆了摆头,道:“这个主将,你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你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干脆卷起铺盖,连夜回并州去当你的富豪好了。”

    尉迟恭听了这话,登时不乐意了,弃职来投杨集对他而言,绝对是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在杨集麾下这段时间以来,不但学会了许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且杨集和众多同僚极好相处,大家处得如同兄弟一般,如此良好的氛围打哪儿找?一听杨集说什么“连夜回并州去当你的富豪”,顿时就跳了起来,叫道:“公子尽管放心,我会用得行动来证明。”

    “这才对嘛!”杨集笑了笑:“其实这五千老兵很好管,只要你折服了他们,你日后叫他们往东,他们绝不往西。而军队是崇尚武力的地方,这点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难。不过,你还要替我做另一件事。”

    尉迟恭闻言松了一口气,连忙又说道:“请公子吩咐!”

    “韦云起离开之前,不是留下三千名羌兵了吗?”杨集说道:“你将这三千羌兵也带入军营,我不是说让他们立即变成令行禁止的铁军,但最起码要让他们知道军法、战阵、队形。”

    尉迟恭苦笑道:“我一个人,恐怕不行吧?”

    杨集说道:“我会让李大亮专门管这三千羌兵。之所以你一起训练,是让他们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军队、什么是真正的铁军。”

    尉迟恭隐隐感到,杨集是要发动一场波澜壮阔的战争了,也就不再推三阻四,肃然的行礼道:“我绝不辜负公子期望!”

    “好好干!”杨集把一支令箭递给了尉迟恭。

    “喏!”尉迟恭双手接令,告辞而去。

第246章:西部有战事

    大隋王朝和吐谷浑经过首轮和谈,处于弱势一方的吐谷浑不仅割让鄯善和且末、赔偿大量财物,而且为了试探隋朝的态度,慕容伏允又令拓跋木弥退出祁连原这个战略要地,就在吐谷浑君臣忐忑不安的等候之际,隋军非但没有趁机占领祁连原,反而先一步撤走五千精兵,主将也从张须陀换成了刘权这个文官。当拓跋木弥主力后退五十里,杨集为了回应吐谷浑善意,又把五千精兵换成杂兵……

    隋朝这些充满友好态度的举动,终于让慕容伏允松了一口气,至于东部的其他对峙点,他并不是很着急,如今的重中之重是把三沙城的军民撤回腹地,将鄯善和且末彻彻底底的交给隋朝。他为了尽快结束这该死的对峙,又命令文弱的慕容孝隽坐镇当金山口,取代功勋赫赫的慕容铁刃,这么一来,也使两国矛盾、战争的可能性集中到了西部地区。

    东方无战事,西部处于胶着状态,但整个局势却在当金山口里的一个小小部落扭转了。

    当金山口夹在祁连山、阿尔金山之间,呈现出西北向东南的“V”字形结构,最宽位置接近七十多里、最宽的南部也有五十余里。这个山口两侧是高山峻岭,夏天的大量冰雪融水使山口内部郁郁葱葱、一碧万顷,而冬天又有两山隔绝风雪,故而有许许多多部落常年在此游牧。

    在北谷东南六十多里外,有一个名叫金山镇的小城镇,金山镇紧贴祁连山而立,内部只能容纳两千余户牧民,其余人都是以宗族的形式分布在冰雪融水汇成的河流两边,这里土地肥沃、水源充足,不仅有肥美的草原,也有一些种植青稞的良田。

    金山镇管辖范围除了广阔草原和良田以外,便是一座座低缓起伏的山丘,山丘上分布着大片灌木,小的有数百亩、大的数十顷,仿佛是一颗颗美丽的绿松石镶嵌在大地之上。

    和当金山口内的其他部落一样,金山镇居民自对峙之日起,便陆陆续续迁往山口以南的腹地,除了一些不愿远离家乡的牧民,这里几乎都没有什么人了。每到夜里,这里就变得死一般的沉寂。但是慕容铁刃的到来却打破了这种沉寂。

    慕容铁刃原本率领三万大军坐镇南山口的狭窄地带,后来慕容兆请他到北山口,帮助三沙城威慑鄯善弩支城的鄯善军。

    慕容铁刃知道从吐谷浑大局上讲,这是十分合理安排和请求,本人也意愿移师北山口,只不过他的职责是把隋军遏止在当金山口之外,防止战火荼毒到吐谷浑腹地,其责任之重,并不弱于慕容兆。若是他擅自移师,且被隋军突破了这个战略要地的话,后果对吐谷浑是致命的。所以他接到慕容兆的请求之后,一方面紧急上报慕容伏允,一边紧盯鄯善事态。直到慕容伏允批准了,这才率军北上。

    但是对于先后损失了慕容世杰、慕容达干这两支大军的慕容兆而言,这支姗姗来迟的军队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也改变不了他们龟缩三沙城的命运了。所以慕容铁刃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掩护三沙城军民退入吐谷浑腹地,使他们后退途中不受弩支城鄯善军的袭击。

    慕容伏允除了让他掩护慕容兆撤退,还命令他摧毁当金山口之内一切可见的建筑。从这个决定,慕容铁刃能看出慕容伏允不仅放弃鄯善、且末,就连漫长的当金山口也不要了,日后的吐谷浑,将会把一切势力收缩到南山口以内的腹地,然后借助比较狭窄的南山大营来防御西部的隋军。

    接到命令之后,慕容铁刃先率两万大军向北山口挺进,又将一万后军分成十路,以北、中、南三路并进之势,横扫当金山口之内各部,逼迫不愿离开的牧民向腹地迁移。大军所过之处,城墙坍塌、村寨焚毁、农田也遭到践踏,使山谷之内本就的脆弱的农业文明全都消失在铁蹄之下。

    但是异常很快就发生了,在山谷之内的扫荡的北路军先后被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歼灭了,三千士兵无声无息的死在了睡梦之中。

    这个消息令慕容铁刃十分震惊和恼怒,他要是不将这支军队歼灭,别说是迎接慕容兆回归了,便是连自己的后路都被堵死。当他确定阳关隋军因为和谈而缓缓退回之后,便亲率一万五千大军回援当金山口,他发誓要将这支贼军全部杀死,以消心头之恨、解后方之忧。

    。。。。。。。

    金山镇属于北路吐谷浑扫荡的范围,三支吐谷浑军需要从北向南、再从南向北的连续扫荡几次,直到将五十里范围内全部小城、村寨、聚落摧毁干净为止。

    清晨的金山镇笼罩在大雾之中,乳/白色的雾气仿佛从天而降的幔纱,使天地之白茫茫一片。只有走到百步之外才会看清眼前的景致,再走近,又会边发现一片吐谷浑人的营盘,营内的穹帐只有百多顶,一群群战马拴在营帐之外,从战马的数量便可以推断出这支吐谷浑军只有一千人左右。

    几名山民装束的人鬼头鬼脑的出现在营地不远处,他们细致的观察许久,便悄悄地退了回去,牵出藏在丛林中的战马,便策马向东北方疾奔而去。

    他们狂奔二十里左右,便钻进了占地十多顷的山丘之后,而在山丘背后的灌木丛中,藏着一支人数过万的隋军,这正是韦云起率领的七千羌兵。

    杨集本来是把来自党项的一万羌兵尽数交给韦云起打理的,但是韦云起到了甘州不久就有了任务,他考虑到战争的需要、隐藏行迹的需要,最后只带七千名羌兵和三百名大隋精锐。

    杨集给韦云起的任务是潜入吐谷浑腹地,利用山贼的名义配合薛世雄、麦铁杖作战,争取把三沙城的吐谷浑士兵歼灭干净,要是有什么突发事件,韦云起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来决断。

    韦云起从瓜州境内的甘泉水选道入境,稍作休整,便沿着祁连山向西面的当金山口靠近,在这途中,他们正好打听到慕容铁刃派出小股士兵搞破坏。由于敌军士兵不多,于是他便决定将这些敌军猎杀干净。

    时至今日,韦云起为首的这支军队已经以偷袭的方式猎杀了三支队伍,他们下手之狠,比起在大湖区的行动杨集尤胜几分,一旦发起了袭击,便将敌人斩尽杀绝,绝不留下一个活人。

    一名斥候火长骑马行至一顶小帐之前,他刚刚翻身下马,一名士兵立刻进帐禀报,片刻后出来对斥候火长说道:“韦将军让你进去!”

    “喏。”火长应声入帐。

    大营内,韦云起正站在一张地图前查看四周地形,这种地图与以往的同色地图不同,河渠、城池、村庄、桥梁、丘陵、森林分别以不同的颜色标明,可以很直观的体现出各个地方的情况。而韦云起眼前这张地图,是杨集所派的大量细作绘制而成,由于时间比较充足,而且当金山口又是十分关键的所在,故而这张地图画得十分精准。

    他观看良久,便将一面红色的小旗贴在一片丛林之上,表示这是他现在的驻地,等他忙好了,默默等待的斥候火长才上前行礼:“卑职参见将军!”

    “免礼!”韦云起问道:“你们此行可有收获?”

    “有的!”火长连忙说道:“将军,在西北的二十里之外,我们发现一座吐谷浑军营,营盘之内约有百顶大帐,而战马也只有千匹左右。”

    韦云起听了这番话,便沉思了起来。吐谷浑也是一个游牧为主的游牧民族,他们的士兵也以骑兵为主,一般都是一人双骑,绝不会出现两人一马之事,而百顶大帐,也能推断出,那支军队的人数是一千人,这与他们袭击的三支军队完全吻合。但现在这个营盘为何只有千匹战马,而不是正常的两千呢?

    想到这里,韦云起又将目光移到地图之上,目前顺着当金山谷一直向西北走,默默的数到二十里外,便用一条树枝点在了那里,问道:“是这里吗?”

    韦云起带来的斥候兵也是由最精锐、最出色的大隋士兵组成,识图是他们最基本的技能。这名火长上前看了一会儿,便十分确定的点头道:“正是这里。”

    韦云起将一面白旗粘上,又向营盘四周看了看,这里离己方的确只有二十里左右,让他意外的是营盘南北各有一座长满灌木的山丘,一南一北和营盘形成了三足鼎立的犄角之势。

    他看了看营盘,又看了看这两片树林,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呈现在他眼前的鼎立三足是一个十分典型的杀阵,如果两片丛林内布有伏兵的话,贸然攻打敌营的他,将会陷入前方无法攻破敌营、后方无法向东撤退、南北都被吐谷浑士兵拦截的困境。

    当他的目光扫向营盘西北三十里外的北山口时,立刻明白这一千名吐谷浑其实是一个诱饵,而两片丛林之内应该已经布下了重兵,正等着自己送上门去。

    而这个杀局,显然是自己歼灭三支吐谷浑士兵之后,已经对慕容铁刃形成了巨大威胁,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铲除自己,从而确保他们后路的畅通。

    想到这里,韦云起便用手中树枝先后点着那两片树木,向斥候火长说道:“你带些精锐士兵,探清这两片树林的情况,然后回报于我。”

    “将军是说这两片树林里面有伏兵?”火长得到韦云起的启发,又看了看营盘和两片树林构成的“<”字形,便领会了韦云起的意思。

    “不错!”韦云起微微颔首:“我不仅怀疑有伏兵,也怀疑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中,所以你们这一回务必要多加小心,绝不能让敌军发现你们。如果里面有伏兵,就要探清大致的数量。”

    “卑职遵命!”火长神色肃然的应了一声,行色匆匆的告辞而去。

    望着火长的离去的背影,韦云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从营盘和北山口之间的距离、两国当前大势来看,他其实大致猜出了伏兵的数量:如果树林之内真有伏兵,那么慕容铁刃极有可能倾巢出动了。

    韦云起得此判断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来是两营距离近,骑兵行动便捷。二来是大隋和吐谷浑的关系已经趋于缓和,阳关军也依照杨集之命慢慢的撤回了阳关,使三沙城之危暂时得到缓解;而这一边恰恰与西方局势相对,只因自己的存在、行动,已经严重威胁到他们撤退之路,故而变成了慕容铁刃和慕容兆的首要之敌。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如何无声无息的把七千士兵的带到营盘之前,又如何全歼对方呢?

    韦云起想了想,便向侍立的亲兵说道:“召集诸将过来议事!”

    “喏。”

第247章:韦云起毒计破敌

    夜色如水,一轮弯月高悬当金山口上空,如同镰刀一般的月牙在淡淡的云层中穿梭,洒在大地上的清辉也因月牙的穿梭,忽尔明亮、忽尔暗淡。

    在金山镇西北数里外的青羌寨内,一条不足丈宽的小河在月光下静静流淌,徐徐的水流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像一条玉带蜿蜒向南。

    这条小河是青羌寨百姓挖掘的一条灌溉、饮用水渠,宽只能七八尺,从地势较高的祁连山流向南方二十里,最终渗入地底。

    寨内建筑已经全部被吐谷浑士兵摧毁,所有村民也被驱逐去了东方的腹地,全寨没有一个人,偶尔只有几头小鹿从树林内出来喝水,一边喝水、一边警惕的东张西望。而在小河不远处的茂盛丛林内,却藏着三名隋军斥候,他们从中午就藏身此处,轮流关注着附近的一举一动。

    就在月牙从云层中露出之际,那几头悠闲喝水的小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危险之事,忽然惊惶失措的逃走了,而在这时,山坡之上隐隐传来了人类说话的声音。紧接着便有一队吐谷浑士兵走了出来,他们每两人抬了一根挂满水囊的棍子。

    这些士兵来取水不是为了做饭,也不是给饮用,他们来取水的目的是喂马。

    正如韦云起所料,这个依托青羌寨建立起来的营盘,确实是慕容铁刃设立的杀局,营盘两侧的树林内各藏一万名士兵,其主将正是慕容铁刃本人,他在连续损失了三千士兵之后,就再也坐不住了。而经过吐谷浑哨兵的仔细寻找,他们终于找到了这支来历不明之敌的踪迹。

    慕容铁刃为了彻底消灭这支敌军,不仅从北山口带回了一万五千名士兵,还把扫荡谷内的南路军也召集了过来,之后要把这支敌军的活动轨迹,想出了引鱼上钩、守株待兔之计,他以一千名驻扎在营盘内的吐谷浑士兵为诱饵,企图引这支敌军过来。

    时至今日,他们在树林埋伏已有三天,今天清晨的时候,吐谷浑哨兵终于发现了探头探脑的敌军探子,也就是说这支敌军也发现了支诱饵,当慕容铁刃听说敌方探子退走,便耐心地等待着鱼儿上钩。

    由于人和战马为了防止暴露,都隐藏在森林内,所以他们只能派人来取水。

    而韦云起也已摸清了吐谷浑军取水规律,知道他们早中晚各出来取水一次,于是他便利用水源来对付吐谷浑士兵,这是他根据羌兵的特征想到的奇谋,这些羌兵擅使毒药,他们为了对付人类难敌的凶猛野兽,所以入山之时都会随身携带毒药,久而久之,携带毒药便成为每个羌人男子的习惯。

    韦云起如今对当金山口的地形已经了如指掌,知道这里是两座大山夹着的风口,不仅气候干燥、山风山,而且降水不多,所以这里一草一木全靠冰雪融水灌溉,而山丘上一般都打不出什么水井,而青羌寨村民挖渠引水,就足以证明两片长在山丘上的森林并没有溪流泉水。

    吐谷浑士兵或许备了水囊,但是战马不仅要饮水,而且饮用量远远超过人类,而寨子里的独特地形和这条水渠的存在,促使了韦云起想到了下毒这个十分歹毒的破敌之法。

    他先是把士兵们的毒药通通收集起来,然后统一交给斥候投入水中。

    眼下这支吐谷浑士兵并不知道河水已经充满了毒,他们如同往常一样取水,可是在月光下,大家都没有没有看到,水质已经变得有些浑浊了,更没有人注意到,十几丈外的灌木丛中,竟隐藏着几名不速之客。他们装满了水便抬着水囊走了,不久又回来取水,如此循环了五次,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三名隋军斥候将也掌握好了吐谷浑士兵的取水规律,过了一刻左右,他们才沿着岸边的灌木丛向上游奔去。

    。。。。。。。

    时间到了丑时,也就是一个多时辰后,北面森林内吐谷浑士兵一片混乱,他们的所有战马忽然倒地抽搐、口吐白沫,令一万名士兵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战马痛苦死去。而战马的大量死亡,也使吐谷浑人惊恐万状,他们以为自己亵渎了山神、水神,导致了神灵的震怒,于是一个个都对着月亮下跪,乞求天神放过他们一马。

    这突如其来的事故令慕容铁刃又惊又怒,眼前的情况,让他不由得想到了突厥士兵遭遇:在开皇二十年的时候,长孙晟随杨广远征突厥,由于他熟悉突厥民俗风情,知其人马均需饮用泉水,便献计说在泉水里下毒,杨广依计而行,命人在泉水上游撒放毒药,突厥士兵和战马饮水后,尽数被毒死,最终导致人心惶惶、连夜遁逃,杨广与史万岁、长孙晟率军追击,取得了斩首数万的大胜。

    这种大战役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留意这场大战的人,都能知道突厥这场惨败的真正原因人马中毒之后,引起了全军的大恐慌。

    慕容铁刃作为吐谷浑的高层人士,自然也知道这场战役的前因后果。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种厄运有朝一日会落到他的头上,而且他从这个如出一辙的手法,隐隐猜出这支来历不明的敌军实为隋军所扮。但是悲哀的是,他却无法向士兵们说明真相,更不敢说是有人在水中投毒;若是他敢说明真相,这些敬畏神灵、怕到极致的士兵一定认为是他亵渎了天神、得罪了天神,所以战马才率先遭到了神罚;如果再把后果往严重方面去想,这些敬畏天神多过于大汗、害怕天神多过于军法的士兵,极有可能拿他的人头去向天神赔礼道歉。

    更严重的是战马同时出现问题、士兵害怕神灵降罪的现状,也让慕容铁刃意识到形势异常严峻,这场仗不仅没办法打了,他们还必须离开这个“神罚”之地,否则话,不仅士兵们会一逃而空,而且“神灵”一般的隋军也会杀到,然后像杀羊一样的把他已经大乱的军队屠光。

    想到这里,慕容铁刃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当机立断的下令道:“这场仗没法打了,命令南北伏兵尽数向西辙退。”

    “遵命!”身边的亲兵也怕得要死,他们一听主将这么说,也松了一口气,纷纷跑去传令。

    吐谷浑士兵本就吓得惊恐万状、六神无主,一听到撤离命令,立刻便疯了一般的向西逃跑。

    在吐谷浑伏兵以西的三四里外,也有一座比较平缓的山丘、山丘上也长满了树林,而在树林之内,七千名羌兵已经列队就绪,精神抖擞的静候主将的进攻命令。

    韦云起站在山丘高处,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远处森林的动静。身边的亲兵这时低声提醒:“将军,敌军出来了。”

    “嗯!”韦云起点了点头,他也看到前方北面的森林内,忽然奔出了一大群人,这支徒步奔跑的人群不仅混乱不堪,而且他们一边跑一边大呼小叫,从他们的声音之中,可以明显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惶之感,就仿佛有什么凶残的猛兽在身后追逐他们一般。但是当他向南面那片森林望去时,却发现那边的伏兵没有动静。

    但是韦云起稍微一想,便知道这是命令传达不及时所产生的时间差,南面的伏兵一旦接到撤退之命,也会疯狂的向这边他们逃跑;只是他同样知道敌方伏兵计有两万余众,若是再加上营盘内的一千士兵,那么吐谷浑的兵力整整是他们三倍之多,而他这一方的优势就是对方混乱和己方有备而来。

    韦云起暗自叹了一口气,敌军人数相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多了,如果只有一半的话,这一仗就稳操胜券了。不过他从北方士兵先跑这一事能判断出敌军主将慕容铁刃就在这一边,即便不在这一边,也会跑去查看士兵混乱的原因,如果他们先把慕容铁刃斩了,那么胜算又会增加几分。只是大晚上的,而吐谷浑士兵又乱成一团,让他到哪儿找慕容铁刃?

    韦云起一边想,一边用目光在混乱的敌群之中搜寻着,过了一会儿,他双眼蓦然睁得大大的,激动得浑身发抖,只见大部吐谷浑士兵乱跑乱窜,但有一队人马却始终保持着完整的阵容,而且还有几人手执大旗的簇拥着一名大将,在大旗的指引下,附近的一些士兵向他们靠拢。

    随着时间的推移,吐谷浑士兵离他们越来越近了,而南面森林的伏兵这时也源源不断的出来了,只要相对于北方这支军队,他们却保持着比较整齐的阵容,而且人马似乎也没有什么损失。

    这两支军队之间的距离大约只有三里左右,可就是这三里左右的距离,却是韦云起能不能轻松赢得最后胜利的关键,他要是在南方这支吐谷浑军支援之前,将慕容铁刃干掉,那么他就赢定了。

    一队队仓惶的吐谷浑士兵就在他们眼前奔过,等那支保持完整的军队相距他们只有两百步之遥时,韦云起慢慢的抽出了战刀,他用战刀指着两百步外被士兵簇拥着的吐谷浑主帅,对身边的权旭说道:“那就是吐谷浑军主帅慕容铁刃了,你要是能够将他诛杀,这一战我就记你首功。”

    权旭出身于秦州将门权氏,原是甘州军的一名斥候校尉,在大同城外的战斗中,辅助阴世师立下了大功,使他们取得了歼敌五万的辉煌战绩,同时也振奋了大同城军民的军心,坚定了大家坚守到底的决心。权旭也因这场大战被杨集看中,并提拔为中郎将,之后又被安排去伊州历练,他武艺高强、能开两石弓,而且能在马上左右开弓、百发百中,是杨集重点关注的军中新锐之一。

    杨集为了让韦云起更好的完成任务,便把斥候出身的权旭派到了其帐下听用。

    权旭听了韦云起的话,只是应了一声,便用猎豹一般的眼睛盯住了前方的慕容铁刃,韦云起见他不惊不喜,心中不由得高看几分,眼见敌军越来越近,他战刀一挥,下令道:“杀!”

    刹那之间,号角之声响彻天地。七千名战士俨如溃堤的洪流一般的冲下山丘,向仓惶西撤的吐谷浑乱军席卷而去。

    突如其来的隋军使吐谷浑士兵措不及防,他们本已被“神罚”吓得六神无主,而且又失去了战马,再加上不知敌军到底有多少,所以大多数人都只想逃命。

    隋军飞驰而至,如暴雨一般的箭矢将吐谷浑士兵射倒在地、惨叫连连,仅只数十个呼吸之间,放了三箭的隋军士兵便杀进敌军群中。

    这些羌人组成的队形虽然没有正规军那么整齐,但他们严阵以待,进攻的队伍并不混乱,他们百人一队,在已经更名为旅帅的百夫长的率领下,在吐谷浑军乱兵丛中毫不手软的奔驰杀戮,他们宛如无数把锋利匕首,将吐谷浑军撕得四分五裂、七零八乱。

    慕容铁刃在五百亲兵的保护下,拼死向北逃窜,尽管他知道敌军人数不会太多,但他无法控制已经混乱的吐谷浑军,更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此情此景便是慕容吐谷浑、慕容叶延、慕容权洛干等等英主复生,也回天无力了,他心头滴血的大喊道:“速令涉甘反击!”

    涉甘是埋伏在南边树林的万夫长,此时他们还有战场东南方的三里之外。看着从山内冲出来的伏兵,他顿时心急如焚的命令士兵全力反击,他亲自率领两千名骑兵飞速赶来营救主帅。

    月光之下,顿时呈现出一幅极为壮观的景象,只见数千名吐谷浑乱兵在混乱中仓惶逃命,他们心寒胆裂、无心应战,隋军在乱兵丛中追赶杀戮,杀得伏尸累累。他们追出五里左右,便将这失去战马的一万名吐谷浑士兵杀了超过七成之多,而在两三里外,另一支万人组成的吐谷浑军却在后面拼命追赶。

    这也是韦云起经验上的缺失,如果换成一名沙场宿将,在明知敌军咬在后面的情况下,定然不会全军出动,而是分一支奇兵埋伏在中途,杀敌方援军一个措手不及,而敌方援军的注意力都被前方战场吸引住了,中招的可能性极高。只是这样一来,杀敌的效果也会大大的降低。

    再从当前的形势上讲,韦云起的决定似乎也没错,他是准备将吐谷浑的所有士兵一口吞,再以侥幸存活的敌军士兵缓冲授军的速度,反过来又借援军铁骑消灭侥幸存活的溃兵,而且当下也具备这些条件,所以他集中全部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吐谷浑主帅和乱军诛杀干净,然后调头来对付援军,

    这也是老将和新丁的区别之处,老将求稳,所以不会大败,但也不会有大斩获;而新丁具有十分突出的冒险精神,这种精神使战争结果不是大胜,就是大败。

    再说权旭,他并没有加入追杀乱兵的战场之中,而是率领三百大隋精锐从北面截住了慕容铁刃,这支精兵凶猛异常,一次又一次冲击慕容铁刃的亲兵队,吐谷浑的亲卫拼死抵抗,他们虽然人数占优,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优势可言,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作战意志、军心士气、团队配合,都远远不如这支隋军。所以经过几番搏斗,他们终究抵挡不住隋军一次又一次的攻势,只好且战且走。

    权旭没有参与战斗,而是手执弓箭,死死的盯着慕容铁刃,他为了一箭杀敌,还专门向羌兵讨要了一壶毒箭,当十几名吐谷浑亲卫保护慕容铁刃从右侧杀出,他的整个侧面顿时暴露在权旭视野之下。权旭窥得时机,张弓便是一箭,强劲的毒箭从侧面贯入慕容铁刃的胸膛,慕容铁刃一声闷叫,一头载下马去。

    权旭见状大喜,他挥舞马槊猛然杀上,一连杀死十几名吐谷浑亲卫,浑身浴血的冲到了慕容铁刃身边,此时慕容铁刃还没有咽气,但权旭可不管他的死活,上前便是将马槊往下一斩,将他脖颈一分两段。然后用用槊刃挑起人头,飞驰大喊:“吐谷浑主帅已死!吐谷浑主帅已死!”

    韦云起等的就是这一刻,当他看到挑着人头飞驰而来的权旭,就知道此战胜券在握,当即下令道:“吹号回击!”

    “呜呜呜呜……”待命的士兵吹响了号角,隋军士兵听到号令,立即停止追击、迅速整顿军马,列成一个雁尾阵,准备迎战后面追来的吐谷浑援军。

    吐谷浑援军也放缓了马速,他们此刻也是进退两难:进,他们没有丝毫夜战经验,而且还不知敌军是否拥有仍未出面的伏兵;退的话,向西撤离的他们必败无疑,万夫长涉甘权衡好利益得失,便咬牙切齿的命令士兵和隋军进行决战。

    “杀敌!”韦云起面对着杀来的吐谷浑士兵,毫不犹豫的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从某种意义上说,以韦云起为首的隋军刚才是和一万只小绵羊对决,屠完了这些绵羊之后,全军上下士气高昂、战意睥睨。而与他们面对的吐谷浑士兵,虽然在人数上依旧占了优势,可是这支军队却因为“前军”之败、主帅之死,一个个都士气低迷、人心惶惶,这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有鉴于此,韦云起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硬碰硬。

    “杀啊!”隋军士兵听到进攻的号角之后,风驰电掣的冲向了吐谷浑军阵。

    霎时,战马奔腾、喊声震天,喷涌的豪情、必胜的信念洋溢在每一名隋军士兵的心中。

    。。。。。。。

    当夜一役,韦云起率领七千名羌人组成的隋军队伍,在当金山口中部的金山镇大破二万吐谷浑大军,以死伤两千余人的代价,杀敌一万四千余人,创造了一场比较辉煌的战绩。

    也是这一战,韦云起不仅歼灭了慕容铁刃部,还掐断了慕容兆西归之路;慕容兆鉴于严峻形势,不得不命令在弩支城以北一万名驻军放弃军营,紧急撤回三沙城,而这个不得不做的决定,也使他的生存空间缩小到了三沙城管辖的范围之内。

    四天以后,韦云起和从弩支城赶来的薛世雄、麦铁杖部汇师于当金山口北山口,总兵力接近四万人,然后继续以鄯善军的名义,迅速向三沙城压制而去。

第248章:兵临城下,以战促和

    仙头王慕容铁刃在金山镇遭到伏击而惨败,损失了一万四千多人;而他本人的阵亡,也使侥幸逃过一劫的溃兵逃的逃、散的散,使他部署在当金山口的两万五千大军“全军覆没”。当这个消息传到三沙城,使慕容兆如遭五雷轰顶一般。

    对于慕容兆来讲,慕容铁刃的兵败身亡,使他退入吐谷浑腹地的路彻底中断了,然而更让他揪心的是,那支打败慕容铁刃的军队已经和鄯善军狼狈为奸,正向三沙城杀来。

    慕容兆为了应对当前之势,一方面收缩防线,将部署在弩支城以北的一万士兵收回三沙城,使三沙城的总兵力又回到了四万余人,只不过慕容铁刃惨败消息的传来,使全军上下人心惶惶,当他们再听说又有数万名强悍的鄯善军杀来,尽皆吓得心惊胆战、士气涣散。

    军心和士兵是一回事;而另一方面,三沙城是一个与阳关遥遥相对的军事边城,历代主将担心这个防御隋军的第一道防线失守之后,城中物资便宜了隋军,故而放在这里的物资向来不多。而鄯善军不久前,却把十多万老弱妇孺往三沙城驱赶,给后勤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这天午后,慕容兆得到消息,四万多名鄯善已经杀到八十里外,慕容兆惊恐万状的下令关闭城门、部署士兵。等他安排妥当,顾不上休息就把谋主宇文乾琮叫来,急问道:“先生,城中还有多少青壮?”

    “除了四万军队,城中还有两万多名青壮,这些人都是避难而来的牧民。”宇文乾琮看了慕容兆一眼,又继续说道:“至于普通百姓,共有十七万左右,只是……”

    “只是什么?”慕容兆心中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连忙问道。

    宇文乾琮说出了慕容兆最担心的事情:“只是城中粮食最多只够城中军民食用一个月,而且草料严重不足。”

    慕容兆大吃一惊:“什么?粮食竟然只够一个月了?”

    宇文乾琮苦笑道:“不错,这还是把普通百姓之粮减半的结果。”

    “这样啊!”慕容来回走了几圈,忽然又停下来问道:“草料呢,究竟有多少?”

    宇文乾琮对草料的具体存量也不知,他想了想道:“回大王,三沙城平时只有一万守军,一般会按照两万匹战马的食量,存放半年草料。自对峙之日起,这里也是按照战马数量来储存草料,只是鄯善失守之后,再也没有得到补给了。我对草料的具体数目也不知,但最多只能维持半个月。”

    慕容兆听得更加着急了:“粮食勉强够一个月、草料只够半个月,一旦鄯善军围城的时间超过一个月,城中军民、牲口不就全都饿死了吗?”

    宇文乾琮避开了这个话题,不答反问道:“鄯善、且末已经失守,而仙头王也已兵败身亡,难道大王认为大汗还能增援我们吗?即便大汗派兵过来,我们恐怕也等不到援军到来之日了。”

    慕容兆听出了宇文乾琮未尽之意,低声说道:“先生是说弃城而逃?”

    “是!”宇文乾琮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三沙城已经沦为了孤城,不仅没有坚守的价值,而且也守不住。倒不如趁敌军围城之前,率领大军弃城出走。”

    慕容兆沉吟不语,如果能逃,他早就逃掉了;问题是逃不了啊!

    之前是五万阳关隋军死死盯着三沙城,当两国和谈的消息传来,隋军便缓缓退走;不曾想,他一口气还没有松下,这分明是隋军的“鄯善军”又来了。

    当然了,他现在是可以带着大军、卷着粮草逃跑,可是四周皆已沦陷,一旦出了三沙城,他又能逃向何方?

    “难道从西门逃向三沙大碛么?”慕容兆认真想想,发现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躲进三沙大碛了。

    他话音刚落,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嘹亮的号角声,号角声连绵不绝的回荡在天际,仿佛是几万支号角一起吹响似的。

    慕容兆勃然变色,这时,万夫长思罗吉闯了进来,惶然的说道:“大王,阳关隋军忽然杀来,他们已将三沙城北面、西面、西南团团围住了。”

    慕容兆脸上露出了惊惧之色,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

    宇文乾琮却十分冷静,他沉声说道:“大王,隋军这是防止我们逃入三沙大碛呢!而另外一面,应该是留给鄯善军的。”

    虽然宇文乾琮也知道鄯善军就是隋军,但是吐谷浑在弱于隋朝、以和为贵这两大前提之下,却连拆穿的勇气都没有。如今看来,隋军为了将他们留在鄯善,已经不惜撕开这张人尽皆知的伪装面具了。

    慕容兆努力恢复情绪,急问道:“先生,我、我们应该现在怎么办?”

    宇文乾琮说道:“大王莫急,我们还有四万大军、两万青壮可用。而且三沙城城墙高大,我们未必吃亏。我建议立刻坚守城池,和隋军一战。”

    慕容兆面露惊惧之色,颤声道:“与隋军作战?”

    宇文乾琮沉声说道:“大王,我们现在走不掉了,唯有打出吐谷浑的风采,或许才有谈判的资格,若是就此放弃,岂非任人宰割?”

    “先生所言极是!”慕容兆稍微平静了一下情绪,将自己的金牌递给了思罗吉,说道:“思罗将军,我任命你债权负责守城,全城军民任你调遣。”

    “末将遵命!”思罗吉接过金牌离开,随即调集两万大军、两万青壮上城防御,同时下令将城墙一带的帐篷、军营、民房全部拆除,所得木石尽数用于守城防御。

    一座座房屋被推倒,大梁和柱子被锯成数段,充作滚木,砌地基的石块也被士兵撬开,搬上城头用作礌石;而被拆掉房屋的百姓也没有呼天抢地,他们只是收拾微薄的财物,向城中心聚集而去,以免遭到流矢射中。

    数万吐谷浑士兵密集地站在墙头,望着城外的大隋铁骑,每名士兵眼中都流露出惊惧恐怖之色,五万隋军已经全部就位,数里外,一座座营帐拔地而起,将三沙城北面、西方、西南团团围住,另有数千名精骑在城的另一边游弋不休,似是防止吐谷浑士兵从那边逃跑。

    。。。。。。。。

    次日清晨,鄯善军自南方而来,困住了三沙城南面、东南、东面,完成了对三沙城的合围。

    到了中午时分,“呜呜呜呜”的号角声响,苍凉的号角声响彻大地,麦铁杖率领一万鄯善军出战了,他们在韦云起为首的羌兵掩护下,如潮水一般向三沙城涌来。他们手执盾牌,扛着数百架登城梯,一个个奋勇争先,喊杀声震耳欲聋。

    对于原本是马贼的鄯善军来讲,这是一场堪称是投名状的战争,只要攻克三沙城,他们便是正式的隋军了,而且他们的首领换成麦铁杖以后,便连战连捷,全军上下已经打出了强军、铁军的气势和自信,再加上城的对面还有五万隋在看着,全军将士自然不愿在同僚面前弱了自家威风。所以得到出战的命令之后,连试探进攻都没有,直接就对三沙城东部发动了猛烈的强攻。

    城上的吐谷浑士兵箭如急雨,密集地射向鄯善军士兵,尽管有盾牌遮挡,但依然有大量士兵中箭倒地,只是吐谷浑没有投石车、床弩、连弩等守城利器,箭矢的威力又不足,所以鄯善军很快就把数百架攻城梯搭城头,铁钩死死的钩住了墙垛。

    鄯善军攻城兵在主将韩流的指挥下,沿着攻城梯向城上攀登进攻,石头和木头如冰雹铺天盖地砸下,一串串鄯善军被砸中,惨叫着从空中翻滚落地,但又有新的士兵不断登城冲击。

    城下,数千名羌兵开始用毒箭反击,掩护鄯善军登城,箭矢密集如网,向城上守军射去,城上守军和青壮俱都身穿皮甲,一旦中了箭,便口吐白沫而亡,不到一刻左右,便有上千人中箭身亡。巨大的伤亡令吐谷浑士兵被压制在女墙之后,根本就抬不起头来,只能用盾牌掩护,稀稀拉拉的向两边放箭。

    城上箭矢的减少,使主攻的鄯善军压力大减,第一批鄯善军很快冲上城头,开始和吐谷浑士兵恶战,越来越多的鄯善军冲上城头,东城情况万分危急

    思罗吉大吼一声,纵马疾冲进敌群,他挥舞大刀,力大无比,杀得鄯善兵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洒满城墙之上,鄯善军士兵被他的勇猛震慑,纷纷后退,思罗吉身后的数百名吐谷浑士兵一拥而上,最终将冲上城头的百多名鄯善军士兵全部杀死。

    而钱世雄为首的隋军,在东城战斗打响之际,也对北城发起了猛烈的攻势;相较于鄯善军,准备充足的隋军士兵不但拥有强弓硬弩、坚固铠甲,还有投石车、云梯、巢车、井阑等攻城利器。有了这些器械的辅助,不仅自身伤亡大远远少于鄯善军,而且杀敌效果倍增。

    这场攻城战打得十分惨烈,城上城下箭矢横飞、尸体堆积,敌我双方都投入了重兵。

    城守府靠近北城,距离城墙只有百步之遥,密集而强劲的箭矢划过长空,如雨点射/入城中,不少箭矢射进城守府之中。

    “大王!”城守府内,一名侍卫奉命前来禀报战况,只是他刚刚跑到门口,一支弩箭自他背后狠狠的贯入,强劲的力道使箭头透胸而出,侍卫发出惨叫着倒在地上,血流如注。

    又是一支箭从慕容兆头顶射过,射在墙壁上,弹落在慕容兆面前,慕容兆大为恐惧,他将一张厚重的案几立在面前,充作坚盾。

    “呜呜呜呜呜”就在这时,城外又传来了一阵号角声,号角声和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显得异常苍凉和悲壮。

    这是鄯善军停战撤军的号令,他们的几百架攻城梯在这场短暂却激烈的攻城战中被摧毁得只剩下五十多架,麦铁杖下令撤回攻城大军。

    他退回之后,就把指挥权交给了薛世雄,然后带着三百名亲兵向北城方向的隋军大营奔去。毕竟他是瓜州总管,指挥阳关隋军作战,才是他现在的主要职责。

    在北城攻城的钱世雄听到东城传来隋军休兵的号令,也令隋军停止了攻击。

    霎时,隋军和鄯善军如潮水一般退下,但是城上的吐谷浑士兵却没有欢呼胜利,在短短一个下午的攻城战之中,登上城墙防御的两万吐谷浑士兵、两万牧民已经死伤近万人,每个人的身边都是血淋淋的尸体,一种对死亡的恐惧几乎充斥在每名吐谷浑士兵十兵心中。

    这些士兵和协助他们守城的成年牧民都知道鄯善、且末已经成了鄯善军的天下,而且也知道慕容铁刃败亡了,这些消息以及敌军的兵临城下,令全城上下都充满了绝望之感,刚才作战之时,大家顾不上恐惧和害怕,可是当敌军稳而不乱的带着战友的尸体退却以后,大家看着身边血淋淋的尸体,许多人精神崩溃的坐在地上,无声的哭泣。

    思罗吉视察了一圈战场下来,吐谷浑士兵低迷的士气,令他心中充满了忧虑。他原以为四万士兵、两万牧民至少可以守上一个月时间,但是敌军猛烈的攻势、己方的巨大的伤亡,已经吓破了全军上下的胆子,这样的军队别说是坚守一个月了,恐怕三五天都难。

    思罗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吩咐麾下几名将军重新备战,他挥鞭猛地一抽战马,向城守府奔去。

    城守府的议事厅内,慕容兆正和十几名将领商议对策。

    另一名万夫长尼洛哲已经先一步将战况通报清楚,使在场每个人的心都沉甸甸的,器械先进的隋军姑且不说,而鄯善军这边仅仅只是用最简单的梯子攻城,就差点破了城池,如果明天的主攻之军换成隋军,那么三沙城必定会凶多吉少了。

    慕容兆苦笑一声,向众人说道:“大家现在同在一条破船之上,都没什么好遮掩的。如果有什么想法,尽管大胆的说出来吧。”

    慕容兆等了片刻,却见众人全都默不作声、低头不语,无奈之下,只好点了宇文乾琮的名:“先生,你先开个头吧。”

    宇文乾琮心中暗自长叹,如果听从自己的提议、早早脱离三沙城,岂有今日之忧?

    其实早在隋军南下之初,宇文乾琮就建议慕容兆放弃三沙城和城内的百姓、迅速率领军队撤入当金山口,而且隋军当时尚未到来、鄯善军又在南方扫荡各个部落,如果慕容兆听从自己的建议,几乎一人未损就能退入腹地。可是慕容兆一来舍不得十多万人口,二来对慕容铁刃怀有侥幸之心,就在他患得患失之际,又有大隋与吐谷浑和谈的消息传来,于是慕容兆觉得隋朝不会攻打三沙城,重利之心一下子就占了上风,死活都不愿弃城而走。

    现在好了吧?

    他看了看神情灰败的众将一眼,向慕容兆拱手道:“隋朝对鄯善的掌控力不强,要想离开还是比较容易的。我建议大王挑选数千精兵,连夜杀向重围……”

    “不可!”宇文乾琮话没说完,走到门口的思罗吉便出声制止,他向慕容兆行了一礼,说道:“大王,眼下四周皆敌,数千人焉能逃得过隋军、鄯善军的追杀?一旦精兵丧尽,那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我赞思罗将军的意见,切不可贸然出城!”尼洛哲出声附和。

    “思罗将军、尼洛将军,你们认为还是援军来救我们吗?”宇文乾琮皱眉道:“就算有援军,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这……”思罗吉、尼洛哲为之哑然。

    “看来思罗将军也知道我们守不住、也没有援军。”宇文乾琮见他哑口无言,又向慕容兆说道:“大王,突围还有一线生机,如果继续战下去,那才是死路一条。”

    慕容兆沉吟半晌,苦涩的说道:“其实我们还有一条比较稳妥的活路,那就是献城投降。”

    尼洛哲说道:“大王……”

    “都别说再了!”慕容兆却已经挥手打断了尼洛哲,他看了众人一眼,叹息道:“为了全城近二十万军民生家性命着想,我决定向隋朝投降。”

    尼洛哲小声嘀咕道:“大王,其实这也是末将要说的话!”

    众人:“……”

第249章:杨坚病重

    慕容兆的投降使鄯善、且末正式落入大隋之手,也使伊州南部、瓜州西南解除了最大的安全隐患。

    当得胜的消息从鄯善传来,瓜州、伊州、甘州等地欢欣鼓舞,尤其是当慕容兆、思罗吉、尼络哲等等降将被押入张掖城时,等候在城门口的百姓一拥而上,以扔石头、扔泥巴等方式表示大隋百姓对于降将的欢迎。

    凯旋之师缓缓来到了总管府前,韦云起带着一干将领进入总管府正堂,向等候已久的杨集行礼道:“末将韦云起不负大总管重托,顺利歼灭了慕容铁刃部。”

    “做得很好,我会为你们邀功请赏。”杨集上前扶起了韦云起,他又看了看韦云起身边的众将,不见薛世雄、麦铁杖、钱世雄等将,便问道:“薛总管、麦总管和钱将军呢?”

    “回大总管,由于鄯善、且末百废待举,内部还有许多不服大隋管教的部落、马贼,卑职等人为了创造良好的治理条件,所以擅自作主,决定由薛总管带兵去坐镇且末、麦总管率领瓜州军坐镇当金山口,至于钱将军则是率领一支军队,负责扫荡鄯善、且末境内敌对势力。”说到这里,韦云起连忙请罪道:“末将等人擅自作主,还请大总管降罪。”

    “此事乃是我的疏忽,事先忘了交待清楚,你们的决定不仅无过,反而有功。”杨集自然不会责罚他们,他自己身在张掖,对鄯善和且末的实际情况毫无所知,从而忽略了扫荡土匪流寇之事、镇压反隋势力等事;而韦云起等人却能根本实情弥补了自己的疏忽,这不仅说明大家有头脑,而且还是有功于大隋的决定。

    “谢大总管!”韦云起等人的出发点既是为大隋好,也是为凉州好,但擅自决定却是不容抹煞的事实;若是遇到不好说话、或者是严酷的上司,不仅把他们的所立之功抹得一干二净,甚至还以此为据,让他们吃不完兜着走。而杨集表现出来的态度,让韦云起以及跟着来薛万彻、孟仲才、钱杰、王均等小将感激不胜。

    寒暄完毕,薛举将慕容兆、思罗吉、尼洛哲、宇文乾琮带了上来,韦云起低声向杨集说道:“大总管,为首那人便是吐谷浑的天壁王慕容兆。”

    杨集点了点头,目光向这名天壁王看去,只见他年约四十,脸庞棱角分明、眼眶深邃、皮肤黝黑,长得很有鲜卑人的特色,只是他入城之时,给愤怒的百姓砸得鼻青脸肿、满头是包,显得异常狼狈。

    对于张掖百姓的愤怒,杨集十分理解,因为甘州东西长、南北窄,之前不仅受到突厥兵的威胁,还时不时被吐谷浑趁火打劫;然而在百姓们的心目中,名为隋臣、实为强盗的吐谷浑比起明刀明枪来抢的突厥尤为可恶,所以慕容兆等人被砸很正常,不被打死,算是幸运的了。

    “你就是慕容兆?”杨集问道。

    “罪人慕容兆参见卫王。”慕容兆偷偷打量杨集一眼,见他身姿雄武,举手投足显得稳重大气,隐然有一种王者之风,他心中更加敬畏,上前单膝跪下,双手高高抱拳道:“罪人愿为大隋效力。”

    杨集不咸不淡的说道:“你能在关键时刻弃暗投明,不愧是吐谷浑英雄。”

    人们常说草原人是豪迈大气、热情好客、友好没心机的真汉子,但是生在大隋的杨集认为不是,这些草原人天天与狐狸为伍、与恶狼较劲,他们信奉的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逃不了就降的生存法则,怎么可能有率直的真汉子?即便是有,那也是脑子不够用,而不是真的率直、豪迈。

    慕容兆对于杨集揶揄一般的话,却是置若罔闻,他文绉绉的说道:“罪人迷茫久矣,久闻卫王不看出身,唯才是举,今归大隋,我平生之志得尝矣!”

    杨集听得大开眼界,无耻的人见多了,但是这么无耻的,却是生平首次,他看了慕容兆等人一眼,淡淡的说道:“都起来吧!我大隋乃是礼仪之邦,对待自己人和朋友,我们素来以礼相待。”

    “多谢卫王!”慕容兆等人虽然恭恭敬敬的表示感谢,不过内心却是腹诽不已:他们投降了大隋,却在入城之时被一顿石头砸,而旁边的隋军也只是笑嘻嘻的看着,这种“以礼相待”就算在吐谷浑也没有,这也叫礼仪之邦?不过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些心里话,却是没有人傻得说出来。

    杨集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说话,便向慕容兆说道:“据我所知,天壁王地领地是在吐谷浑南部,你对吐谷浑以南的苏毗国不陌生吧?”

    慕容兆疑惑的看着杨集,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了苏毗,这与接见俘虏的流程不吻合啊?不过心里虽然疑惑不解,可他还是毕恭毕敬的说道:“回禀卫王,罪人确实对苏毗比较了解。”

    “说说看!”杨集饶有兴致的道。

    “遵命!”慕容兆行了一礼,介绍道:“苏毗国地域雄长广阔,有数万户人口。他们实行女王和小女王共治,他们前任女王名叫达甲吾,居住于辗噶尔旧堡,而小女王墀蚌苏则居于悉补尔瓦之宇那(拉萨北)。只是女王颟顸昏庸、骄纵暴戾,大臣念·几松多次上言劝谏,反为女王所逐。念·几松于是暗中策划,杀死达甲吾,投奔墀蚌苏。只是墀蚌苏亦非明君,于是一些大臣前些年暗中联系我们吐谷浑前任大汗世伏,就在世伏准备挥师南下之时,慕容伏允发动了政变,杀死了世伏,故而南下之事也被耽搁。不过罪人以前还与苏毗有所联系,据说苏毗臣民得不到我吐谷浑帮助之后,便又联系了驻扎于青瓦达孜宫(琼结县)的吐蕃首领达日年塞,图谋颠覆苏毗女王墀蚌苏的统治。”

    “等一等!”杨集听到这里,打断了慕容兆的,问道:“吐蕃首领达日年塞能力如何?将你所知一切都说与我听。”

    “是!”慕容兆想了想道:“达日年塞能力相当厉害,他先是收服了吐蕃的娘、贝、嫩等大族部,接着又相继征服了吐蕃境内的小邦,之后发展民生、确定物价,吐蕃的农业和牧业亦获得发展。不过他的儿子囊日松赞更厉害,因为所有的战争都由他儿子打的。”

    杨集微微点头,又向慕容兆说道:“世伏在世之时与我大隋王朝交好,只可惜慕容伏允上位以后,使双方的关系从友好化为敌对。然而从大隋与吐谷浑现在的关系、局势来看,世伏亲善大隋、向南发展的决定,才是你们符合吐谷浑的利益。天壁王以为如何?”

    慕容兆有点跟不上杨集的思路,但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和慕容铁刃、慕容邕、尼洛周、拓跋木弥等人都主张向南发展,反对与大隋为敌的错误政策;但是慕容伏允非但没有听进去,反而在慕容孝隽等妄自尊大之辈的蛊惑下,趁着杨集与步迦可汗作战之际兵袭河西走廊。

    而从现在的局势来看,慕容伏允与大隋为敌的决定确实是愚蠢之极,如果慕容伏允遵照世伏既定方向发展,即便占领不了苏毗的广袤领土,但占据了主动的吐谷浑,至少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然而这一切,又与杨集提到的苏毗、吐蕃有何关联呢?

    此时不仅慕容兆一头雾水,便是在场的凉州文武也被杨集弄糊涂了。

    “据我所知,世伏在世之时,吐谷浑固然有许多牧民和牲口死在严冬之中,但却是你们吐谷浑一个比较繁荣的时期。”杨集看着慕容兆,如闲聊一般的说道:“但如今呢?你们不仅失去了鄯善和且末,而且还损失了大批精壮,就算日后与我大隋讲和,你们没有十几二十年时间休养生息,很难恢复到巅峰时期。而在这期间,与我大隋有贸易往来的党项(拓跋赤辞)、白兰诸羌很快就会发展起来,只要他们的实力到了与你们相提并论的地步,定然会想方设法的把你们慕容鲜卑赶出吐谷浑、夺回他们的祖地,就算他们打不过,可是也能联合占领了苏毗的吐蕃。到时候,你们吐谷浑何去何从?”

    一些聪明人已经隐约知道杨集想说什么了,那就是怂恿吐谷浑向南发展,与吐蕃争取苏毗。

    不出大家所料,只听杨集侃侃而谈的说道:“天壁王是在高原上生活的人,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到了冬天,牲口会大量冻死,一旦没有足够粮食过冬、没有衣服御寒,或是严冬的时间长一些,人也大量被冻死。而据我所知,苏毗的岩波地区(拉萨)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比你们吐谷浑腹地好了无数倍。若是你们重新向南发展,抢先与苏毗臣民合作,那么岩波地区就是你们的了。吐蕃或许很强,但我不认为小小的吐蕃比大隋强。”

    杨集对吐蕃的现任首领达日年塞所知不多,却知道他的儿子囊日松赞不但是松赞干布的父亲,而且本身也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英主。

    囊日松赞在他父亲达日年塞死了以后,便当了吐蕃的首领,他在民生方面努力发展生产、开垦荒地,扩大耕地面积;驯化野生牛、羊、马、驴为饲养牲畜;并且从北方的拉措湖取得食盐,使吐蕃从此开始了食盐之习俗。军事上,囊日松赞亲率精兵攻破了苏毗,将苏毗之地尽数吞并,后下令将苏毗的岩波地区改名为澎域(今拉萨地区)。而在政治上,囊日松赞不仅增设了内相和外相等等接近中原官制的职务,还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改革,破格录用和提拔“寒士”、封赐有功“寒士”大量土地和奴隶,从而使寒士地位大增,但也因此得罪了旧贵族,后被下毒害死。

    其子松赞干布之所以那么快就收拾好吐蕃的残局,原因就是囊日松赞破格提拔的“寒士”始终对吐蕃“王族”忠心耿耿,他们矢志不渝的跟在年少的松赞干布身边,重新在吐蕃大地之上,再战一次。

    吐蕃也是因为这一战,使顽固保守、实力强大的旧贵族死亡殆尽,为松赞干布大刀阔斧的改革奠定了良好的内部环境,再加上李二逼的神助攻,最终令吐蕃只花几十年时间,就走完了中原王朝几千年历程,一下子从原始人般的国度,跃升为高度集权的强大国度。

    杨集本以为吐蕃只是虎父无犬子,现在听了慕容兆的介绍,才知道人家祖孙三代都是世之雄杰,而且吐蕃的强大,早在达日年塞时期就开始了。

    既然知道达日年塞、囊日松赞、松赞干布三代都厉害,既然知道吐蕃在史上对唐朝的威胁、对中原造成的创伤,杨集自然不能任由囊日松赞轻松的统一青藏高原了。

    但是现实的问题是,大隋王朝重心始终在西域、北方、东北,根本没有向西南进军之心,而且雪区对于现在大隋没有半点战略价值,如果不是考虑到吐蕃统一以后的厉害之处,便是杨集也不支持大隋向雪区进军。

    既然大隋王朝无法兼顾雪区、看不上雪区,那就让觉得雪区好的人去好了,尽管这个人不是大隋王朝的人,但至少能够牵制吐蕃,为他们的统一造成巨大的麻烦。

    只要雪区没有统一在某个势力之下,对于大隋王朝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至于谁占领了“日光之城”的区域,全都不重要。

    看着不说话的慕容兆,杨集继续说道:“你觉得如何呢?”

    慕容兆被点了名,自然不能不答,他长叹一声道:“我本就不愿和大隋为敌,奈何大汗不听啊!而且就算大隋放我回去,恐怕大汗也不会饶我一命,说不定还会把一切罪过都甩到我头上,然后用我的人头向圣人可汗推卸责任。”

    他看了杨集一眼,又说道:“罪人对岩波地区略有所闻,那里确实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比起吐谷浑腹地更加宜居,也希望那里成为吐谷浑的繁衍之地,可是我现在连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大汗又怎么可能听我的话呢?”

    杨集闻言点头,慕容兆能够这么想,可见此人并不傻,这也比较适合自己去扶持,若是换成一个傻不拉叽的,恐怕不仅制约不了吐蕃,反而成为对方的美餐。

    “你的担心不是没道理。”杨集笑了笑,说道:“不过我大隋要交的朋友是你,而不是慕容伏允。你要是向南发展,我可以请圣人给你一个名分,这样一来,慕容伏允又能拿你如何?而你在吐谷浑也立不住脚了,去南方无疑是比较好的选择。”

    慕容兆和他的心腹们闻言,目光为之一亮,杨集所说的话对他们很有诱惑力,无论是启民可汗,还是生活在大湖区的慕容卑,他们之前都是贫困潦倒、朝不保夕的小角色,后来都因为大隋王朝都走上了强大之路。

    而且他们和启民可汗相比,不用把屠刀指向自己的军队、子民,更重要的是,他们除了南下之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最终,慕容兆朝着杨集一礼,躬身道:“罪人愿意听从卫王的安排,遵从大隋一切号令。”

    杨集满意的点了点头:“我们中原有一句俗语,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天壁王以后就是我杨集的朋友了,只要圣人的圣令一下,你的部属和士兵我也会通通归还,这算是我对朋友的一些资助。”

    “多谢大王!”慕容兆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心中的喜意,躬身道谢。

    他本来更担心自己无法在南方有所作为,不料杨集竟然答应把残余的士兵归还,这让他多了几分信心。

    “我还有一些事,今天就不分天壁王接风了。”杨集向薛举吩咐道:“请天壁王等人去驿馆休息。”

    “喏!”薛举行了一礼,向慕容兆抱拳道:“天璧王,请!”

    “罪人告辞。”慕容兆向杨集行了一礼,便率众跟着薛举离开了正堂。

    这时,虞世南走上前来,向杨集行礼道:“大总管,如果慕容兆应付形势、假装投降,现在放了他、日后给他士兵,岂不是放虎归山?”

    “虞士曹多虑了。”旁边的杨善会笑道:“慕容兆损兵折将不说,还丢失了鄯善、且末,想必慕容伏允现在恨不得吃了他,而他本人刚才也说了自己的处境,可见也在害怕慕容伏允秋后算帐,所以两人之间矛盾已生,他要是胆敢违背承诺,我们也可以怂恿慕容伏允干掉他。”

    韦云起也笑道:“如果我是慕容兆,我一定会把那些残军骗到手再说,可是他要是把残军骗到吐谷浑,慕容伏允还敢相信他仍然忠诚于吐谷浑吗?”

    虞世南也忍不住笑道:“倒也是啊,看来我还是笨了一些。”

    众人一起大笑。

    杨善会忍不住向杨集问道:“大总管似乎对这什么吐蕃有所戒备?”

    “不错。”杨集点了点头,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忽悠道:“北方也好、南方也罢,只有他们相互讨伐、征战不休,我大隋受到的涉及就越小,如果边境出现一个统一而强大的国家,对我大隋绝非好事。”

    他看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而苏毗女王不得人心、君臣不和,若是臣民引吐蕃军入境,苏毗上下定然欢呼迎接,这样也苏毗尽归吐蕃所有,而吐谷浑、党项、白兰诸羌,没有进军南方的实力,我大隋重心又在不那里。若是任由内有民心、外无外患的吐蕃经营十多年,必将成为一个上下齐心的大国,届时我大隋西南,将永无宁日。我蛊惑慕容兆南下,也是希望西南像北方一样,永远的乱下去。”

    众人闻言,立即明白杨集的意思,无非就是把长孙晟那一套搬到南方而已,不过这法子确实是对付异族最犀利的武器,比大隋直接进军征伐还要恐怖。

    “大总管,京城传来八百里加急公文。”就在众人谈论之际,几名侍卫抬着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闯了进来。

    “公文在何事?”杨集连忙问道。

    “大王,急报在我怀里。”信使进了总管府正堂仿佛松了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便直接晕了过去。

    不待杨集吩咐,李大亮上前从这名信使怀中找出公文,递给了杨集,然后吩咐侍卫抬着信使下去休息。

    杨集匆匆看了公文一遍,面色一片苍白,一屁股坐到了位子上,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了起来。

    众人见状大惊,杨善会连忙问道:“大总管,发生了何事?莫非朝廷不允许你率军北上?”

    “不是,但此事也只好中止了。”杨集努力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情绪,颤声说道:“公文是太子给我的,说是圣人在仁寿宫病重。”

    “啊?”众人大惊失色,尽皆跳将起来。

    杨集深吸了一口气,也站起身来,道:“太子担心京城发生什么变故,让我立即以归还京城之兵的名义,带领一万名凉州军回京。杨善会、张须陀、韦云起,你们三人随我回京。”

    “卑职遵命!”三人亦是脸色苍白,一起颤声应命。

    阴世师、虞世南、萧瑀等人听了杨集的安排,不约而同的问道:“大总管,你要是回京,那凉州事务怎么办?”

    “军事上,一切以防御为主;令各州刺史、总管严防外敌寇边!”杨集心乱如麻,想了想道:“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阴世师你掌军务、虞世南暂时接管政务,这里要是有什么事,你们商量决断。如果实在解决不了,便让人给我传信。”

    “卑职遵命。”众人连忙应命。

    一时间,总管府鸡飞狗跳。

第250章:风起仁寿宫

    岐州与大兴城所在的雍州比邻而居,交通便利,州内的的东北角山峦起伏、风景秀丽、山清水秀,与炎热的京城比起来,这里树木茂盛、气候凉爽,于是杨坚在开皇十三年,令杨素在此择地建造仁寿宫当作避暑行宫,并以宇文恺检校将作大匠、记室封德彝为土木监,负责监造这个行宫的杨素令人“夷山堙谷以立宫殿,崇台累榭,宛转相属”,足足耗时两年时间,终于建成了仁寿宫。

    自那以后,位于岐州社水上游的仁寿宫也就成了杨坚的避暑行宫,几乎每年夏天,他都和独孤皇后来此避暑办公,在这里一呆就是整个夏天。不过自从独孤皇后病逝以后,痛失爱侣的杨坚就再也不来这里了。

    今年,杨坚本来也不打算来的,但是京城实在太热,而且他患有的头疾之病在闷热天气里不时发作,令他痛不欲生,无奈之下便又决定来此避暑。

    出行之前,著名术士章仇太翼为了打消杨坚来此避暑的念头,甚至说“天有不测风云,这次圣人若是出行,怕是有不测。”杨坚压根就不信这个,说了句“若天有灵,吾弟何以英早逝、何以夺吾皇后?”章仇太翼尤不放弃,苦劝再三,终于惹恼了杨坚,气呼呼的说了句“朕返必杀之。”然而章仇太翼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又加了一句“圣人若去,怕是回不来了。”杨坚闻言大怒,随即叫人把章仇太翼监禁起来,并下令“期还而斩之”,意思是说“等我回来,亲自宰了你这个妖言惑众的东西。”

    但是到了仁寿宫不久,杨坚果然病倒在了仁寿宫内,哪怕是把最出色的医匠都召来了,可病情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一日重过一日。

    杨坚深感大限将至,便将文武重臣召来一一告别、一一嘱托,请大家像辅佐自己那样辅佐太子杨广,努力将大隋帝国推向更加强盛的地步;并再三叮嘱杨广,让他务必勤俭爱民、以民为重,杨广自也含泪拜受。

    一间偏殿的书房之内,杨广忧心忡忡的来回踱步,他知道父亲一旦辞世,自己就是君临天下的九五至尊了,他对这一天期待已有数年之久,本以为“好事将临”之际,自己会充满期待、会充满激动。然而当这一天即将要来的时候,他既没有期待、也没有激动,有的只是满心的焦虑,甚至还感到自己仍然没有当皇帝的足够经验和能力。

    每每想到大隋王朝繁华表相下面的汹涌暗流,杨广就感到阵阵揪心,既担心这新旧交替之际出现大动荡,又担心自己驾驭不了堪称是世家天下一般的大隋王朝。他恨不得父亲立即好起来,继续指点他、继续当他强而有力的靠山。

    在父亲生病这段时间之内,杨广要时刻待命,凡是正殿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要立即过去观看,哪怕打个盹,也不时的从睡梦中吓醒。

    另外,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一方面要行使监国太子的权力,处理纷纷送到这里的军政大事,另一方面又要拍板决定医匠商议出来的、医治父亲的方案。

    最关键的是他还要掌握各地军队的调配情况,以防新旧交替期间出现意外和变乱,但是由此而来的问题,是要他一一去掂量、分析、琢磨各派大臣内部争斗情况,唯有掌控太子派之外的各大派系的利益关系,才能加以利用,才能使皇权在稳定中平静过度。

    总之,大隋王朝纷纷穰穰的事情、文武之争、派系之争、派系内部之争等等事情,仿佛一下子全部冒了出来,而且每一件事情,都必须在这期间处理好。

    大隋王朝如今的各大州军政之首,多数是让杨广大放宽心的人,比如说雍州的安德王杨雄、凉州的卫王杨集、扬州的蔡王杨智积、兖州的滕王杨纶、青州的道王杨静、益州的独孤楷,这六人全部是他杨广的支持者,所以他不担心这五大州出事;而豫州,是晋王杨昭在经营,本人虽然已经奉命入京了,但也不担心出事。

    至于被青州、兖州、扬州、豫州死死夹着的徐州,有杨智积、杨纶、杨静盯着,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而交州远离关中,若是父亲不在了的消息传到那里,关中已经大事已定,所以也不必担心什么。

    梁州、荆州也处于太子党的包抄之中,且没有设立大总管、大州刺史,故而也没有人带头搞事。

    如此一一细细算下来,大隋天下十三大州,倒是有十个不用杨广去担心。

    唯独让杨广担心的老五杨谅,杨谅以并州大总管的名义,兼掌冀、幽二州,他这几年不但招兵买马、招贤纳士,就连父亲的命令也不听了。一旦父亲不幸驾崩,杨广这个实力雄厚、心比天高的弟弟极有可能在九五至尊的诱惑下铤而走险、起兵造反。

    如果仅仅只是兄弟之争也就罢了,杨广担心的是弟弟悍然引突厥、高句丽、契丹、奚族之军入境。而以杨广对杨谅为人的了解,他那个傻弟弟要是受到部属的蛊惑,完全做得出这种蠢事,若是如此的话,不仅令战事陷入僵持,甚至可能引爆大隋内部矛盾。

    在杨广身边,坐着太子妃萧婉,她见丈夫面容消瘦、双眼布满血丝,一副忧心忡忡、魂不守舍的坐在那里,便给他斟了一盏茶,柔声劝道:“阿?,能否登基是天意,但阿耶垂危却是人伦大道,我认为你现在不应该去想多如牛毛的复杂国事,而是应该考虑如何为阿耶治病。”

    “若是普通之家,我自然以阿耶为重,然而我们并不是。如今阿耶病重,也是宵小之辈觊觎之时,我岂能不当心?”杨广喝了一口茶,叹息道:“这个大隋天下呐,是阿耶毕生之心血,为了这个天下,他和阿娘不得不六亲不认、严法治家。如果在此期间闹出什么大动荡,不仅仅于国不利,同时也是对阿耶的大不敬。无论如何,我都要让阿耶放心、安心的……唉!”

    “奴婢参见太子。”这时,一名在杨坚身边服侍的宦官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

    “何事?”杨广连忙起身询问。

    宦官躬身施礼道:“回禀太子,圣人已经醒了,他宣殿下觐见!”

    “好!”杨广快步走出偏殿,走到门口,又回头向萧婉问道:“美娘,可知世明到了何处?”

    送到门口的萧婉连忙说道:“听说世明已经从洛阳出发,正往这里赶来,估计还有两三天时间。”

    “安排人去催催他!”杨广边走边说道:“还有阿孩,也让他立刻过来。”

    世明是长子杨昭的字、阿孩是次子杨暕的小名,前者是豫州刺史、大总管,不仅要向佐官交接军政,还要远从洛阳赶来,他晚到仁寿宫情有可原。但是杨暕就在京城之内,而且也没有什么公务,竟然至今未到,这就让杨广十分不满了。

    “我让人去催催!”萧婉连忙说道。

    “嗯!”杨广担心父亲的安危,不再多说什么,行色匆匆的走向了正殿寝宫。

    到了殿门口,他又停了下来,努力摆上一副轻松神情,这才大步入内。

    此时的仁寿宫防卫极严,宫内的防卫力量由右卫担任,史祥和柳述这两名右卫将军各带五千士兵,负责每天防卫事务,他们每天分六班轮流执勤、每个班执勤四个时辰,而他们两人各自负责带三个班。而在仁寿宫外面,另有数万名精锐之军驻守,他们将整个行宫防御得如铁桶一般。

    长长的曲径回廊之上,布满了甲胄俱全的右卫士兵,随着杨广的到来,不断以高喝“太子觐见”的方式提醒后宫女眷回避。

    杨广到了寝宫阶前便止步不前,先让内侍入内禀报。这也是杨广的细心之处,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要小心谨慎,以免留下什么不好听的流言蜚语。而一般情况下,父亲的后宫嫔妃此时都在里面,所以他必须等这些人退走方才入内。

    等了片刻功夫,内侍高官秋监杨安快步走了出来,上前给杨广施礼道:“太子,圣人宣你觐见!”

    “嗯!”杨广这才踱步入内,边走边问道:“长秋监,圣人情况如何?”

    杨安黯然的摇了摇头,双眼通红的向杨广说道:“圣人比昨日稍好,不过太医署的医匠说,圣人恐怕撑不过这一关了。”

    他看了四周一眼,又低声说道:“医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些虎狼之药,尽量把这时间往后拖延。至于拖到何时,谁的心里都没有底,所以希望太子做好心时准备。”

    “我明白的!”杨广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步履沉重地向寝宫内走去。

    他的父亲年轻之时为北周奋勇作战,在战场中受了不少伤,当时对伤口的草草处理,都留下了巨大的隐患。到了大隋立国之后,又为这个新生的帝国操劳了二十多年。如今年纪大了,他那日益衰弱的体能根本无法抵御越加严重的头疾,再加上旧伤患也集中爆发,所以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猛药吊命,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

    寝宫之内,杨坚的嫔妃尽数退下,只有几名内侍在内听命,此时的杨坚静静的躺在床上,他与普通的风烛残年老人无异,整个人枯瘦如骨、面如金纸,黄瘦的脸颊凹陷了下去,脸上并无多少血色。

    “圣人,太子到了。”这时,杨安轻手轻脚的上前,以杨坚耳边轻声说道。

    “哦!”杨坚缓缓的张开双眼,便看到杨广跪在榻前默默流泪,他伸出皮包骨头、青筋隆起的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消瘦了不少的脸,慈爱的细声细语:“只要是人,都难免一死,我要去见你阿娘了,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一名身经百战的将军怕的不是死,反而是不死,怕自己不能马革裹尸的在战场上成就一世威名,而是无人问津的病死老死在家中。而杨坚,既当过纵横沙场的大将军、执宰天下的丞相,也当过统一天下的大帝,他的心态也是如此。

    杨坚不怕死,但是他对大隋王朝不放心,在他执政的二十几年之内,前半段是以统一天下、抵御突厥汗国为主,内部的一切矛盾,都必须抛在一边;他为了实现统一天下、击溃突厥汗国这两大宏伟的战略目标,在内部不得不妥协妥协再妥协、让利让利再让利。然而当这两大目标一一现实之后,那些迫使他妥协的势力,已经借助他的妥协和让利,蜕变成了一头头强大而凶残的老虎,每一头老虎,都拥有着颠覆江山的实力。

    这些大老虎中的每一头都涉及到帝国安危,如今这些本就凶残的大老虎,又编织成了一张张巨大的利益网络,便他本人也始终未能下手,因为他知道稍微不慎,便能使他一手开创的大隋江山一朝坍塌覆灭。如今大限将至,杨坚也只能很不放心的把这个表面繁华,实则岌岌可危的大隋江山交给自己儿子来打理了。

    杨广泪水扑簌簌落下,他轻轻的握住了父亲的手,最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阿耶!”

    杨坚叹了一口气,声音飘浮的向杨安说道:“你们都退下。”

    “喏!”杨安心知圣人有事交待太子,便带着宦官和侍女都退了下去,空荡荡的寝殿内只剩下跪在榻前的杨广一人。

    杨广心知父亲的每一呼吸都异常珍贵,眼见四周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便努力的平定心中的悲痛,声音哽咽的说道:“阿耶,他们都退走了,请您训诫。”

    杨坚缓缓的说道:“大隋弊端有三,首先是世家门阀。世家门阀源于汉、确立曹魏、兴盛两晋南北朝,到今天已经根深蒂固,这些世家门阀只知有家、不知有国,不仅把持地方官府,使朝廷政令出不了京城,而且垄断学识、垄断晋升之门,更可怕的是什么民族之念、社稷民生,他们全部不在乎,如果可以让他们的家族更进一步,他们会毫不客气发动一场战争,至于百姓的死活,他们是不在乎的。昔日魏孝文帝也想革除世家之弊,但反而令门阀之风再起,而宇文泰为了和高欢博弈,一手创建了关陇门阀,最终使西魏得以生存、使北周得以立国,可它还是毁于关陇门阀支持的大隋。如今的关陇门阀因为我之前的妥协,较之以往更加强大,所以我始终奈何不了他们。阿?,所以所以天下毒莫过于门阀、而门阀之毒又莫过于军权在握的关陇,但是他们已经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所以你日后务必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绝不能急功近利!”

    这是老调重弹、老生常谈之事,杨广自然是心知肚明,他轻声说道:“请阿耶放心,孩儿若是主政,便会尽快迁都往洛阳,唯有离开了狼群遍布的关中,方能没有后顾之忧的革除旧弊。”

    “迁都谈何容易啊?你要慎重谨行,万万不可操之过急。”杨坚缓了一级,又说道:“大隋心患之二就是南北分裂太久,积压了数百年的仇视和敌意,实非一朝一夕所能消除的。周、齐、陈的后人就如同是秦朝的六国余孽一般,要是中枢动荡,他们定然会趁势而起。你要做的,就是善待百姓,只要百姓思定、人心向隋,那就是断了他们造反的资本。”

    杨坚又说道:“大隋心患之三是异族,突厥、吐谷浑、西域诸国可以继续用分化离间之计,令其无法统一即可无忧;唯一可虑者乃是东北方的高句丽,此国兵强马壮,时刻威胁着东北的安全,东北一旦失守,河北危矣。而高句丽比胡人可怕之处,是他们内部之制与我大隋无异,而且他们有数百年的历史,其国民的凝聚力,比我大隋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高句丽易过难攻,若是我军去攻,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们那一边,所以最好是刚柔并举。对于此国,我认为金刚奴的军备竞赛之策就相当适用。”

    “唉,其实还有很多很多问题,只是我一时间也交待不清楚了,只希望你日后善待百姓、多听良言相劝。”

    杨广见父亲不再说话,便重重地磕了两个头,“阿耶金玉之言,孩儿铭记于心。”

    “还有你的兄长弟弟!”杨坚喘息了一会儿,又不放心的说道:“我希望你能够让他们都富贵终老。”

    “哪怕阿耶没有嘱咐,孩儿也会善待他们。因为我成为太子以后,就没有将阿兄、阿弟他们视为敌人了。”杨广知道这是父亲最不放心的地方,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傲气和傲骨,从来就没想过以亲兄弟的人头来坐稳江山,索性便遵照自己的想法,直言不讳的说道:“说句难听的话:他们才智平庸,连与我为敌的资格都没有。既如此,孩儿又何必除掉他们?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抹黑吗?而且孩儿也想以自己为表率,为后人竖立一个好榜样。”

    杨坚欣然一笑:“这也是我让你为太子的原因所在,而你阿兄肩膀太弱、耳根子太软,他是扛不起中兴大隋旗帜的。”

    杨广沉默了一会儿,便决定好人做到底,索性向父亲建议道:“阿耶,我打算让人去把阿兄、四弟叫来,您觉得如何?”

    杨坚想了想,也觉得杨勇、杨秀身在京城的话,反而不安全、容易被人利用,于国于家都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他们也来了仁寿宫,不仅全了父子兄弟之谊,而且大家都在杨广眼皮底下,也免得遭人利用,日后只要他们安分守己,自可富贵终老,便说道:“也好,你让柳述安排吧。”

    “喏!”杨广应了一声,他见父亲已经十分疲惫,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

    然而父子二人不知道的是,陈贵人去而复回,并且藏在屏风后面偷听到了一切,就在杨广离开不久,她也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第251章:风起云涌

    回到仁寿宫大宝殿,杨广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尽管是他主动提议让杨勇、杨秀来仁寿宫陪伴父亲的,但他的意思是自己安排人手去接人,只要把杨勇、杨秀控制在他监管的范围之内,那么其他人就无法拿杨勇的前太子身份来作文章,这对谁大隋、对自己、对杨勇都有好处。然而父亲却让柳述去接人,这么随随便便的安排,不仅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也令事态变得不可控了起来。

    杨广倒是不担心父亲废了自己、重立大哥杨勇,因为父亲不可能在他将要弥留之际,给大隋留下兄弟相残的遗患,而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再换一次太子的话,新旧太子必然会干起来,这对大隋天下、对杨家没有半点好处。所以哪怕自己是一个扶不起的废物,父亲现在也只有认了。

    他担心的是杨勇的支持者借这机会搞事,毕竟杨勇是当了二十太子的人,其势力遍布朝堂、遍布天下,哪怕他的太子之位早已被废,但是还有很多人仍然不死心的支持嫡长子杨勇。这些人投了太多资源到杨勇身上,又怕自己上位之后清算,所以时至今日,依然对杨勇抱有幻想、依然想要绝地反击,如元寿、张瑾、柳述之流,个个手握军权,还有关陇门阀,至少有八成偏向杨勇,尤其是独孤氏、元氏更是杨勇的坚定支持者。如果柳述在迎接杨勇前来仁寿宫的途中,搞出什么事来,恐怕许多人都会眉来眼去、给予便利。

    杨广已经看到九五至尊的宝座遥遥在望,绝不能在这最后一步失败,更不能有丝毫大意。

    “太子,长秋监来了。”这时,一名侍卫在门外低声禀报。

    长秋监杨安是杨家家将,跟杨坚攻打北齐之时伤了下身,变成了一个不能人道的太监,此人不仅武功了得,也精明政务之道,所以杨坚立国之后,便将这个有能力的亲信提为内侍省之首,掌管宫中吃穿用度。只是他不仅变成了杨广的人,而且也知道大隋能否平稳过度,都与现在这个关键时期息息相关,是以一直紧盯着杨坚身边人的一举一动,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第一时间派人杨广汇报。而他本人的亲自到来,说明发生了什么重要之事。

    杨广此时听说他来了,心头骤然一紧,连忙起身道:“请他进来。”

    不到一会儿功夫,杨安便匆匆入内,向杨广行礼道:“参见太子。”

    “免礼!”杨广一挥手,迫不及待的问道:“发生了何事?”

    杨安也知事态紧急,也便没有客套了,他站直身子,说道:“回太子,自您从寝宫离开,便有一些内侍擅自离开了。因为这些人是妃嫔们的下人,我也阻拦不了,还请太子恕罪。”

    “你做得好,这样也免得打草惊蛇。”杨广听了此话,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不用猜也知道是陈贵人在作怪,这个陈朝公主对他灭陈之事耿耿于怀,只要有机会就在父亲身边说他坏话,以前是懒得与她计较,想不到父亲临终在即,却又跑出来作怪,着实是可恨可恼。

    不过这个女人倒是有些小聪明,她现在一下子派了这么多人出去,让人无从抓起,也令事情变得十分棘手了起来。若是自己擅自清查,父亲定然认为他没有容人之量,觉得他此时都这般针对“庶母”了,日后那还得了?

    杨广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吩咐杨安道:“你回去吧,务必把煎药之人换成可信之人,绝不能给人做手脚。”

    “喏!”杨安行了一礼,又匆匆忙忙的走了。

    杨广听了这个消息,他本就烦躁的心,变得更加烦躁了,也觉得自己贸然提议让杨勇前来仁寿宫,实在是有些失策了,要是外有柳述等人作怪、内有陈贵人挑拨离间,再加上杨勇到来之时向父亲哭诉一番,事态将会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

    考虑到严重后果,杨广便亲手写了一封信封,交给一名近卫,叮嘱道:“你把这封信交给杨素,小心一点,别让他看到了。”

    “喏!”近卫将书信贴身藏好,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古人尚且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而我想要平稳过度、又想全父子兄弟之谊……真是、真是自作自受。”杨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他的提议、父亲的决定,已经令事态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行进了,哪怕是杨广,现在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不过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预防。他皱眉想了一会儿,又写下一道命令,调东宫八率的将士前来候命。

    。。。。。。

    仁寿宫并非是一座孤孤单单的宫殿,而是一个巨大的建筑群落。这组建筑群落以山上仁寿宫为核心,一直延缓到山下,另外又从雍州上宜县、岐州岐山县各修一条笔直的官道通往仁寿宫,以便消息传递。

    其规模之大,足以容纳大兴宫皇城的各个官署。杨坚以前来此避暑的时候,连京官也跟着过来公办,大隋君臣在这里一住就是半年时间。

    山脚下的官署占地广阔,各种亭台楼阁遍布,宫殿房屋足有数千间之多,不仅大臣住在这里,还有数万禁卫、东宫八率、官员侍卫也同样留在这山脚下,每天都有官宦下来宣诏。

    此时的大隋重臣基本都赶到了仁寿宫,像杨素、苏威这类重臣都已经和圣人一一告别了,他们都知道圣人在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驾崩的时间也就是近期之内的事情。

    杨素住在靠近从山上延伸下来的御道旁边,这里也是离仁寿宫最近之处,他已经在这里住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每天处理政务之余,也会抽空上山探望杨坚,向杨坚、杨广汇报朝中军政大事。不过这几天,他和大家的心思一样,重心已经不在公务之上了,而是焦虑的等候山上的消息,每有大队宦官匆匆忙忙的下来,大家的心弦都会绷紧起来。

    杨素此时已经接到杨广亲笔信,杨广在信上不仅说了杨勇和杨秀将至,还让他和宇文述设法把杨勇从柳述等人手中夺过来,然后派可靠的军队护卫上山,总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柳述护卫杨勇上山。

    杨素十分理解杨广的担心,他知道杨广是害怕杨勇在最后时刻翻盘,毕竟杨勇当了近二十年的太子,虽然早已被废,可是关中几乎都是支持杨勇的势力,只要杨广不登基,杨勇就有机会。尤其是圣人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如果杨勇此时不争取,那就彻底完了。

    杨勇现在就算放弃了、不想争了,但是已经在他身上押上身家性命的支持者、随从会答应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因为如果换成是他杨素,他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自家的利益,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来造成既成事实,然后逼迫杨广更进一步。

    既然他都这么想,柳述等人自然也不例外,那些人为了达成目的,打起杨勇旗号来发动兵变都有可能。

    想到这里,杨素便让人把宇文述请来商议,两人一合计,觉得柳述不可能会放人,便决定派人到中途抢人,若是柳述仍旧不放人,那就将他们堵在仁寿宫之外,只要对峙到圣人驾崩、太子登基,杨勇等人便是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大局了,如果他们仍旧困兽犹斗,杨广完全能够以正统的太义灭了他们。

    。。。。。。

    与此同时,右卫将军柳述也得到了入京迎接杨勇、杨秀的命令,这个命令,让他高兴得差点跳将起来,他与另外一名右卫将军史祥交接仁寿宫的防务,便匆匆忙忙的跑下山来,进了自己的居所,便秘密召集一群前来议事。

    柳述乃是大隋前纳言柳机长子,少年时就因为父亲的功劳,成为东宫一名左亲卫将领,而且他明慧机敏,有才干智略,对文学艺术都颇有涉猎,深受同样喜好文艺的杨勇看重,后来变成杨勇最重要幕僚之一,他本以为跟着杨勇,日后定然飞黄腾达了,不料杨勇竟然被废了。

    杨勇的悲剧其实是他的性格和执政理念造成的,他性格宽仁随和、率意任情、耳根子软,完全没有他老子那种凶悍霸道、不近人情的作风,这也是文武百官最喜欢的帝王类型,因此深得朝廷大臣和世家门阀的拥戴。

    如果杨勇生在除了秦朝、隋朝之外的汉、唐、宋、明,都将是一个受人欢迎贤明君王,可惜的是,他偏偏生在了势力遍布、能人辈出的大隋王朝,他的文弱根本就担负不起这个特殊时代的变革。

    因为如今的大隋是分裂数百年后的重新统一,这几百年以来的战争,使南北双方对立严重,而且朝廷之内又有与朝廷鼎立的世家门阀、根深蒂固的九品中正等等问题要解决,外部又有虎视耽耽的突厥汗国、高句丽等等。

    对面这一切,杨勇的宽仁、率性显得力不从心,他在杨坚心目中只是一个坐享其成的人,没有具备解决危机的能力和魄力,而杨坚种种激进政策已经与世家门阀彻底闹翻,自己如果把江山交给杨勇,这天下恐怕也如秦朝一般,落得二世而亡的下场,于是杨坚便换了雄心勃勃杨广为继承人。

    但是杨广在扬州坐镇了近十年,一直在南方安抚和治理,他在朝中势力极为薄弱;而杨勇做了二十年太子,他在朝中有更强大的支持力量,那就是以关陇贵族为首的世家门阀,当高颎遭到罢免以后,曾经是杨勇心腹的柳述便承担起“联络人”之职,代替杨勇协调各方势力。

    虽然杨集害得柳述娶不到兰陵公主杨阿五了,但杨坚比较念旧情,又见故人之子才华横溢、文武双全,便又提他为右卫将军。

    而右卫,便是负责仁寿宫的安全的防卫力量,当杨坚病危,近在咫尺的柳述便意识到他们绝地反击的机会到了,于是他利用自己职责之便,将仁寿宫的消息一一传了出来,并将杨勇的支持力量重新聚集起来。

    关陇元氏为了当上武川盟盟主,急于向独孤派、窦派表现出自己的实力,一听柳述召集杨勇旧部,便第一个响应了他,听了柳述的夺权计划之后,元氏又动用自身的影响力,将武川盟的各大家族拉了进来。对于他们来讲,不仅是他们已经在杨勇投下了资源,而且杨勇软弱的性子也和他们心目帝王符合,若是杨勇卷土重来,并夺权成功,日后还不是任由他们摆布?

    出于共同利益,于是大家一拍即合,纷纷聚拢在柳述麾下,也乐意把这个首领交给他来当。

    柳述所在的院子内,此时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他们虽然没有什么官职在身,却是各大门阀派出来的代表,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本族的决定。

    “我有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柳述目光缓缓扫向众人,精神亢奋的说道:“首先圣人已经无力过问军政大事,而且昨天他已经昏迷了三次,若非医匠用猛药,他可能撑不到今天,但是这样一来,也令他的元气严重消耗,恐怕用不了多久,圣人就会驾崩了,一旦圣人驾崩,仁寿宫便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混乱,而我作为仁寿宫的防卫主将之一,有机会以武力做一些事情。其次、我已经和内宫的陈贵人联络好了,只要圣人驾崩,她便在第一时间盗出玉玺、虎符。第三个消息,也是最好的消息……”

    他兴奋的看了大家一眼,说道:“那就是圣人让我去京城接太子过来,只要太子进了仁寿宫,我们就能将玉玺、虎符交给太子,那他就能以大隋第二世皇帝的名义命令山下数万大军,只要这些士兵不敢动,杨素再打能、再会打也取不到半点作用。而我在圣人驾崩之后,利用手中的士兵,趁机将杨广等人除掉。大家认为如何?”

    “柳将军说三个消息,确实都是好消息,但是十分关键玉玺、虎符,交给一个女人来盗取,是不是过于草率了?”一名须发俱白的代表沉声道。

    柳述微笑道:“独孤公多虑了,玉玺和虎符确实是很重要,但杨广更重要,只要我们杀了杨广,玉玺和虎符晚一点到手不要紧,而我答应陈贵人的条件是太子上位后,封她为太妃,这是她无法拒绝的位置。和太子这边相比,与她有仇的杨广是肯定不会给她这等地位的,而且这个女人一直害怕除掉她,所以她比我们更希望太子上位。”

    “若是失败了呢,我们又该如何?”另有一人问道。

    柳述沉默半晌,沉声道:“如果失败,我柳述肯定是不能幸免了的,但你们可以,因为我始终没有保留丝毫证据。就算最后查到你们,也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家族。”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下将暗的天色,向大家说道:“我明天就要入京迎接太子了,但我担心路上不安全,希望你们现在就回去告诉你们的家主,让各家尽快派人在途中掩护太子和我,我们哪怕牺牲再大,也要保护太子的安全。”

第252章:堵杨集于岐州之外

    尽管官方封锁了杨坚病重的消息,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传遍关中大地的各个角落。而大兴城作为大隋帝都、帝国中心,自从皇帝病重的消息传开,城内已是戒备森严,城上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大街小巷也冷冷清清、行人稀少,致使倍增的巡城军格外显眼醒目,而巡城军的往来巡逻,也令紧张、肃杀的气息尤重三分。

    如若实质一般的肃杀气息、各种流言蜚语令大兴上下人心惶惶,民众悄悄掀起了储存各种日常物资的风潮,以粮价为代表的物价迅速上涨,最近城中粮价,已经暴涨至斗米五十钱,比之平时多了十多倍,而且看这情形,还会继续涨下去。但是这么一来,又引发了更大的恐慌。

    平时的话,朝廷早已出来辟谣,然后敞开常平仓售粮,如果还是不够,又会派常平署、司农寺从太仓、广通仓等官粮调粮平抑粮价。但现在杨坚病重,监国太子和在京重臣都去了杨坚养病的仁寿宫,谁还顾得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留守京城的官员出来辟谣,但他们分量不够,不敢擅自开仓售粮,而他们说的良言根本就没有人肯听,他们好言相劝,反而被无知的愚昧的民众破口大骂。

    无奈之下,留守官员只好派人去仁寿宫请示,将大兴城的一切告知杨广,然而一切都如石沉大海一般,迟迟没有回讯。

    这天上午,又有一个令人震惊的流言传遍大兴城,从幽州来的商旅说高句丽联合契丹、靺鞨入寇东北,东北联军的数十大军如入无人之境,连续攻陷了辽州、燕州、营州,已经到了平州临渝关外,而临渝关乃是大隋东北最著名、最坚固的防御体系,一旦被联军攻陷,战火便会席卷河北大地。

    这个不知真伪的消息又给大兴城带来了巨大的恐慌,粮价再度从斗米五十钱疯涨到一百二十多钱,各种与民生有关的物价也跟着失控,哪怕是商家本想丢弃的发霉臭的陈货,也被跟着起哄的民众以高价买尽,直令米行、肉行、布行、丝帛行等商家赚得盆满钵满、喜笑颜开。

    下午时分,虞世基的马车驶向了齐王府。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内舍侍人,但如今的大隋王朝,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这个位子上钻,因为它离杨广的位置最近,不仅能更好向杨广展示自己的才华,而且也最容易得到提拔。

    本来他是不打算去齐王府的,也不打算与杨暕有什么交集,但杨广让催促杨暕前去仁寿宫,所以也只好来了。

    虞世基在江都之时,是齐王府内的‘傅’,负责教导杨暕文化,但是杨暕不仅骄横跋扈和荒淫无耻,而且强抢民女、欺压弱民,致使虞世基异常厌恶,并以自己有这样的弟子为耻,后来他随杨广北上关中之后,便也这个弟子断绝往来了。

    但是虞世基和弟弟虞世南不同的是,他不但才能比弟弟高、字比弟弟写得好、功利心也比弟弟重。随着杨坚病重的消息传来,虞世基就意识到杨广的位置稳了,而新的一轮夺嫡之争也将在杨昭、杨暕之间上演。他固然是十分欣赏杨昭的才学、人品,可他知道杨昭的肥胖不仅令杨广有些反感,而且也不是什么长寿之兆,故而为了将来的名利地位着想,便强行压下对杨暕的反感,主动接近杨暕。

    杨暕同样知道虞世基是父亲的心腹宠臣,心知父亲一旦上位,虞世基的地位也会得到反一般的跃升,故而对虞世基的靠近十分欢迎。

    两人就像是干柴烈火一般,因为权力这个火花,产生燎原一般的火势,关系与日俱增不说,而且虞世基也成了杨暕在朝堂内的谋士。

    虞世基刚下马车,一名久候的侍卫连忙请他向府内走去。

    走到书房之前,虞世基却与一人撞了个迎面正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此人竟然是前太子杨勇的岳父、宠臣云定兴。当年杨勇就是受到云定兴的蛊惑,变得行为放荡,令杨坚对他彻底的失望,杨勇这个太子被废后,云定兴这个罪魁祸首也被定罪,一家老小都被贬为官奴。

    虞世基见他此时不但出现在齐王府之内,而且还从书房之内走了出来,在感到不可思议之余,也开始担忧了起来。云定兴是出了名的奸佞之臣,最厉害的本事就是能够把一个好人带坏,杨勇之所以被废,至于有云定兴一半以上的功劳,如今他出现在本就行为不端的杨暕身边,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书房内,杨暕正在欣赏一座舍利塔。这座舍利塔是杨暕为祖父杨坚打造的祈福之塔,塔高九尺五,上面挂满了珍宝珠玉。

    这座舍利塔正是由云定兴亲手制作,云定兴善于制器,尤其是在精美灵巧等小物件方面,便是机关巧器制作大师何稠也不如他。云定兴便是因为这项手艺被权贵们时不时找去制器,但是他知道只有太子派才能帮到他、才能改变他的命运,故而接触的对象主要还是以宇文述、杨暕这些太子派为主。他为杨暕设计的舍利塔用了四千多颗明珠,然而这么一个大家伙,竟然随着轻风徐徐转动,变幻出璀璨夺目的光芒。舍利塔之精美、所用机关之巧妙,直令杨暕叹为观止。

    “大王,虞先生来了。“一名侍卫在杨暕身后小声禀报。

    “有请!”杨暕坐回了自己位子之上,只听到脚步响起,虞世基快步走了进来。他—眼便看到了缓缓转动的舍利塔,璀璨的光芒将他的眼睛都差点照花了。

    杨暕见虞世基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得意之极,笑问道:“虞先生,你觉得这座舍利塔如何?”

    虞世基面对这样一件珍宝,贪念情不自禁的涌上心头,他听了杨暕的话,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舍利塔上移开,赞叹不己的向杨暕说道:“巧夺天工、美轮美奂。是云定兴做的么?”

    “不错,这是我让他做的祈福之塔,今天总算是做出来了。”杨暕点了点头,尽管这座舍利塔花了他无数明珠、美玉、金银,也使他去仁寿宫的时间一拖再拖,但父亲只要看到此塔,定然赞他有孝心,而不会埋怨。如果因此博得父亲的好感,花再多的珍宝和时间都值得,一旦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珍宝还不得滚滚的自己上门来?

    虞世基终于明白杨暕为何一直没有去仁寿宫了,原来他是在等候这座祈福塔,若是将此塔带去仁寿宫,杨广确实会因为儿子的孝心而高兴,他向杨暕说道:“太子已经对大王不耐烦了,所以让我专门来催。既然此塔已经造好了,大王最好今天就动身,若不然,就是过犹不及了。”

    想了想,虞世基又提醒道:“秦王俊便是沉浸于工技之术不可自拔,最终惹恼了圣人,大王当引以为戒。”

    “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指点。”杨暕听得心头凛然,他沉吟半晌,又向虞世基说道:“虞先生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大王请说!”

    “云定兴刚刚告诉我,说卫王叔可能借助职权和地利之便,向西突厥、大湖区鲜卑、西域各国走私武器。”杨暕说到这里,又向虞世基说道:“你也知道,我的人抢到了卫王叔,所以我才被阿耶禁足、被阿耶责打。而他又与大兄走得近,我便准备以‘走私军器’之事对他下手,也好斩断大兄一条强而有力的臂膀。但我也不知此事能不能做,所以想听一听先生的意见。”

    虞世基听了此言,心头为之一惊。尽管他愿意为杨暕出谋划策,但有了高颎、宇文弼、贺若弼等人来当前车之鉴,他对杨暕也有所保留,尤其是在储君这个问题上,根本不敢早过表态。至于卫王杨集这个强势的亲王,虞世基根本不想开罪,一方面是他知道杨集乃是杨广心腹中的心腹,两人的志向和作为不谋而合,故而杨集是杨广对外的利刃、对内改革的坚盾,只要杨集不犯原则性的错误,那他便是杨广用来吸引世家门阀火力的盾牌,别人很难将他扳倒。另一方面,杨集不是他这是小官所能对付的人物,要是杨集知道他在计算,定然像踩只蚂蚁一般的将他踩死,最后就算是闹到杨广那里,杨广也不会为了一个内舍侍人与主导西部战略、支持改革的杨集闹僵。最为关键的是云定兴向杨暕提供的消息十分不靠谱。

    虞世基沉默了半晌,反问道:“大王觉得云定兴这条消息可靠吗?”

    杨暕皱眉道:“先生觉得不可靠?”

    “就算卫王真的贩卖军械,那也是派心腹而为,而云定兴只是京城中的官奴,他哪有资格知道这些?”凭借混迹官场多年的经验,虞世基觉得是有人想利用杨暕来对付杨集,从而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

    杨暕也听出了虞世基的意思,他迟疑着问道:“先生是说,有人借刀杀人?”

    “应该是!”虞世基点了点头:“卫王这些年来,得罪的人可不少呢!希望他死的人多如牛毛,但是这些人又对卫王心存畏惧,所以利用大王和卫王之间的小矛盾,借大王之手来除掉卫王。”

    杨暕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该死的云定兴,竟敢利用我。”

    “云定兴只是一个卑微的棋子罢了,他急于立功、急于摆脱官奴之身,故而听风就是雨,也被人利用了。”虞世基发现这里面隐藏着—个很大的利益,笑着说道:“大王想不想让卫王变成你的人?”

    杨暕精神为之—振,如果实力雄厚、深受父亲信重的杨集支持他,那可不仅仅只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他连忙问道:“我当然想了,但是应该怎么做呢?”

    虞世基笑眯眯的说道:“自然是弄清楚这条信息的真伪了,如果信息为真,那就是令卫王臣服的把柄了,即便他不臣服,但也做贼心虚,不敢偏向晋王;如果不是真的,那就把幕后之人当成是晋王,然后暗中派人告诉卫王,从而离间他们的关系。”

    “好办法!”杨暕点了点头,便欲让人将云定兴召来询问。

    虞世基连忙制止道:“此事急不得,云定兴也跑不掉。大王还是先去仁寿宫吧,若是圣人不幸驾崩,而大王还在京城,那么问题就严重了。”

    “也好!”杨暕也觉有理,只好作罢,并让人严密监督云定兴的一举一动,自己则准备动身去仁寿宫。

    。。。。。

    就在虞世基和杨昭商议之时,前一刻还是乾坤朗朗的岐州突然狂风凛冽,乌云铺天盖地席卷开来,无边的黑暗笼罩了岐州大地,几只鸟雀站在南由古道旁边的一株古老的枯树上,用短小的喙梳理自己身上的羽毛,时不时抬头警惕的望向身下的山道。从树根底下,忽然传来了大地的颤抖。

    忽然间,一大群在稻田中寻找遗落谷料的麻雀被惊起,如同黑色的云朵升空而去,以一个勉强完整队形飞向远处。夹在稻田之中的古道忽然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一支军队携带浓重杀伐之气自西席卷而来,他们身着黑色战甲,如滚滚的浪潮一般,穿过山道,向东方的岐州南由县而去。

    又行军一个多时辰,几名骑士自东方向这支军队迎面而来,他们远远的勒住了战马,马儿哀哀地嘶鸣一声,停了下来,然后让过前行的大军,向“隋”字黑色战旗缓缓行来。为首之人向勒马徐行的杨集行礼道:“卑职杨善会见过大总管。”

    朝廷为了确保地方安全,对地方军采取了严格的限制,原则上是州兵不出本州,若是到了战时,则要朝廷开出通行的命令,地方官员只有看到了朝廷之令,才让过境士兵入境。杨集这支军队在凉州十多个州自然是畅通无阻。然而西边的渭州、脚下的泰州、东方的岐州却不属于凉州,也就是说,如果杨集没有通行命令,这三个州的官员是可以拦截杨集的军队的。

    而杨集只有太子杨广的书信,并没有正式文书,如果他只带亲王规定的侍卫数目,自然是可以畅通无阻的,可是他除了侍卫,还带了一万名没有通行令的凉州军,所以他过境之前,先派地位最高杨善会先去与地方官员交涉,好在渭州刺史崔师和杨集有过短暂的合作,并且军队只在渭州走一小段,再加上杨坚病危,崔师故而也没有为难他们。至于秦州,前任刺史元善被处死以后,新任刺史乃是杨达长子杨缄,自然也给杨集提供了便利。

    将要踏入的岐州,前任刺史是李渊,可是他平调延州之后,空出来的刺史之位便由太仆少卿屈突通担任。

    屈突通以前的是甘州总管、陇右群牧使,他在杨集入职之初来了一个下马威,非但没有配合突袭伊吾之战,反而在军事上多番刁难,杨集恼火万状,安排时任凉州司马的张须陀强势的夺了他的兵权,而在隋朝与突厥汗国的战争中,张须陀等人知道他没有丝毫实战经验,怕他误了军国大事,便没有给予他参战的机会,于是凉州总管府上下便与屈突通结下了梁子。

    杨集固然是知道屈突通有统帅之才,史上也有不小的成就,可是他作为凉州军政之首,一切都得以大局为重,如果他这个大总管支持屈突通,那么张须陀、阴世师、杨善会、韦云起、虞世南、王琮、萧瑀等人心中就算没有什么不爽,但是在以后的相处过程中,定然也是矛盾重重,没事也搞出事来,更何况当时事情繁杂、任务繁重,杨集又怎么可能为了他一个人,“放弃”一大堆相帅之才呢?

    再加上杨集自己也十分不爽屈突通,于是他为了凉州总管府的团结着想,也为了自己眼不见心不烦,索性走了杨坚的关系,将屈突通给弄走了。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屈突通竟然混成了岐州刺史,杨集现在不但要进入他管辖的岐州,而且仁寿宫就在岐州的岐山县,如果他“公事公办”,杨集还真没办法将这一万凉州军带到仁寿宫。

    杨集见杨善会脸色难看,皱眉问道:“与屈突通交涉得如何了?莫非他不允大军通行?”

    杨善会黑着脸道:“那混蛋死活不让过!”

    “难道说是归还京城军队也不行?”杨集当初为了胜利歼灭洮州境内的党项,便从关中借了一万精兵助战,如今已经功德圆满,自然要将此军归还朝廷的。

    而杨广为了防止关中有变,便让杨集打着“归还军队”的旗号,以鱼目混珠的方式带凉州军过来,毕竟比起鱼龙混杂、将领尽是世家门阀子弟的京城之军,地方军更加干净一些,这种军队在关键时刻也比京城的军队更加可靠。

    但是屈突通现在“公事公办”,不让这一万大军入境,若是杨集在杨坚病危期间强行通过,就犯下了涛天大罪,搞不好就会落下一个谋反之罪。

    “不行的!”杨善会摇了摇头:“这办法对崔师、杨缄有用,他俩睁只眼闭只眼就过了,可屈突通这个混蛋,却死活不让,还说圣人病重期间,朝廷不允许地方军入境。”

    他看了杨集一眼,苦笑道:“大总管,屈突通那个混蛋用圣人病重这个理由来为难我们,分明就是公报私仇。他现在巴不得我们闯入岐州,然后利用朝廷的军规和律法来弄死我们。”

    “这是阳谋,我们根本拿他没办法!”杨集心中也很无奈,他再胆大,也不敢冒着谋反的罪名强闯岐州啊。杨广或许相信他、知道他是无辜的,但是如果满朝文武人人喊杀,杨广说不定也只能舍车保帅,上演一幕“挥泪斩杨集”,毕竟他杨集当初为了凉州大局,也是这么轰走屈突通的。

    “大总管,现在怎么办?”旁边的张须陀满脸无奈的问道。

    杨集望着遥遥在望、旌旗招展的岐州安夷关,想了想道:“大军择地驻扎,我先带亲兵前去仁寿宫,请来圣人之令,再让大军入境。”

    杨善会无奈的点头:“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旁边的郝瑗皱眉不语,他想到史上新旧交替时期出现的各种动荡,便明白杨广让杨集率一万凉州军入境的用意所在,如果被杨广视作依仗杨集在关键时刻爱惜自身、踌躇不前,杨广这个未来之君岂非失望之极?

    一个人如果对他最信任的人感到失望,感观就会一天比一天不好,日后只需一个诱因,这些负面情绪就会猛然上涨,之前有多么信任、之后就有多么憎恨。杨集要是在这关键时刻让杨广失望了,以后肯定没有现在这样的地位了;就算地位还有,可是也不再像现在这样信任杨集了。

    一旦失去了杨广的信任,杨集这个本就异常尴尬的亲王,以后的日子岂能好过?与之相反的是,如果杨广一如既往的信任杨集,哪怕杨集暂时失去一切官职,日后也能东山再起、更进一步。

    但是问题是强闯的罪名实在太大了,谁也不敢冒这个抄家灭族的风险啊!

    他苦苦的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笑着向杨集拱手道:“公子,我有通行的办法了。”

    杨集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众人也纷纷将目光看向了郝瑗。

    “我们可以在亲兵方面做文章!”郝瑗微微一笑,把自己想到的办法说了出来:“大总管不仅是凉州大总管,还是大隋亲王、凉州刺史、右卫上将军,这几个职务都有亲卫的配额;而王妃虽然不在这里,可她也有亲兵配额,仅仅只是你俩,就有四五千亲兵。若是再把凉州司马、凉州长史的亲兵数额也加上,那就有六千以上‘亲兵’可以胜利通关了。况且我们凉州仍然处于战争时期,亲卫数量又能翻倍……这么细细算下来,这一万凉州军,连公子与诸位的‘亲兵’的总数都不够。”(注)

    众人眼前一亮,杨善会向杨集说道:“大总管,郝参军此法不错。”

    “确实不错。”杨集深以为然。

    薛举却皱眉道:“我承认这是好办法,可是杨长史已经和屈突通交涉过了,如果我们忽然化官兵为私军,屈突通能信吗?”

    众人闻言默然,纷纷将目光看向了杨集:郝瑗这办法固然很无赖,可再无赖也是办法,但是怎么决定,还得看杨集这个当首领的。

    “他信不信无所谓。如果他敢不信、敢不让我们通行,我弄死他。”杨集怕的是强行通过所造成的谋反罪名,至于屈突通这个人,算什么玩意?

    屈突通这个人或许有能力,但只要触犯了杨集底限,那他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了。而杨集又不是爱才如命、气度恢弘的曹操,自然也没有曹操的容人之量,要是屈突通仍然不识好歹,他并不介意弄死这个混蛋。

    【注:隋朝太子、亲王的自身的武装力量多得惊人,尤其是太子的东宫八率/六率,动不动就是拥兵几万。杨坚成功的易储之后,就把原属于杨勇的数万精兵交给了杨广。而杨广登基为帝以后,身为太子的杨昭也有几万名士兵;史上的昭病逝以后,杨广原本是准备立杨暕为太子的,于是就把东宫的数万名士兵通通交给了杨暕。

    杨暕也是从这一刻开始自我膨胀、自我毁灭。当时每天给他送礼的人,把通向齐王府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再加上杨广常年巡游天下,导致深受部下蛊惑的杨暕失去管束,所做所为越来越过分。最终在文武百官、世家门阀、达官贵人、王府幕僚的联合“捧杀”之下,走上了不归路,也使杨广对他失望透顶,开始有意识的培养和锻炼杨侗、杨侑。】

第253章:谣言中,杨集入关

    关中四关中的大散关位于岐州,主要是用来防御南部之敌,岐州除了这道险关,其实还有两座用来防御西部敌人的险关,它们分别是陇山北部的大震关、陇山南部的安夷关。

    大震关设于陇山山顶,是由陇山的自身特点和其所处地理位置决定的,相传汉武帝刘彻登山至此遇雷震而得名,到了北周天和元年为避讳而易名为大宁关,而到了大隋建国之后,又以旧名称之。从大震关沿着陇山向南数百里,便到了陇山和秦岭之交,在这个战略要地,北魏又建立了一个安夷关。

    安夷关位于岐州南由县,也是南由古道的东大门,杨集去洮州歼灭党项之时,便是由此进入秦州,这次回来,走的又是这条战略通道。

    安夷关虽然属于岐州管辖范围,但是由于杨坚在境内的仁寿宫病重,杨广担心这个特殊时期发生动荡,便调雍州大总管杨雄坐镇于岐州州治雍县,掌管岐州和周边数州的军政要务。为了让杨雄拥有应对一切变故的兵力,杨广把左右武卫府﹑左右备身府、左右领军府也调到杨雄帐长听用,仅是从京城调来的精锐之师就足有六万人。

    杨雄接管岐州军政大权以后,便令岐州刺史屈突通暂以左备身郎将之职坐镇安夷关。

    关内除了一千名州兵以外,再有就是屈突通率领的五千名左备身府士兵。此时屈突通也得到了圣人病危的消息,同时也知道杨集率领大军东进,但是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关中流传的谣言:竟然有人说杨集名为探病,实则是心怀不轨、图谋造反。他所带的一万士兵,根本就不是准备归还的京城之军,而是已经被杨集臣服的凉州军,只要他们到了仁寿宫,便将圣人、太子、晋王、豫章王、满朝文武一网打尽。

    屈突通其实并不相信这个荒谬的谣言,虽然他也觉得杨集比较桀骜不驯、嚣张霸道,但是在短暂的相处过程中,却发现杨集比谁都热爱这个国家,而且也不像朝堂官员那么爱权。给人的感觉就是懒,有坐的机会绝对不会站、有躺的机会他绝对不会坐,宁可每天带着一帮武婢游山玩水,也不愿多在总管府中多留片刻。

    如果这样一个懒鬼都野心勃勃的想造反,那么天下之间,恐怕再也没有什么忠臣可言了。

    不过眼下是一个特殊时期,屈突通却又不得不防、更不敢冒险。毕竟他是前任甘州总管,对凉州军战斗力知之甚详,如果杨集这支百战之师到了仁寿宫之后,忽然发动政变,还真拥有一路杀到山顶的实力、能力。

    军营大帐之内,屈突通站在一张地图前皱眉沉思,一时半会之间,无从抉择。

    副将桑显和也明白主将的为难之处,便低声说道:“刺史,卫王图谋不轨的消息只是关内的谣言,末将认为不能当真。”

    “我也认为是谣言,而且卫王这个人,我也比较了解。如果不是圣人生病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放行。”屈突通叹息一声,忧心忡忡的说道:“但是这个时候,也是魑魅魍魉横行的关系时刻,我们真的大意不得啊。”

    桑显和不解的说道:“岐州境内的军队尽皆是能征善战的士兵,而且少说也有十万人,卫王这一万大军又能做什么?”

    “只怕是有人希望圣人和太子出事,而这个人绝非是卫王。”屈突通冷冷一笑,分析道:“现在谣言乍起,不但说明圣人病情很重,而且也说明有人准备利用这种谣言,将忠于太子的卫王堵在岐州之外,以便他们在岐州境内给太子制造麻烦。”

    桑显和默然无语,他知道屈突通指的是谁,支持前太子的关陇贵族不就是在太子监国期间,不断的制造麻烦么?

    就在这时,帐外有士兵急声禀报:“启禀将军,有紧急军情到来。”

    屈突通吃了一惊,连忙说道:“进来禀报!”

    “喏!”一名士兵快步走进大账,双手呈上一封军情。

    屈突通连忙打开观看,他的脸色霎时变得凝重起来,桑显和感觉不对劲,低声问道:“刺史,出了何事?”

    屈突通沉声说道:“卫王的军队毫不停留的向这边开来,即将抵达关外。”

    “啊?”桑显和惊呼一声,一下子就呆住了。他们不久之前,劝走凉州检校长史杨善会,并向他陈明安夷关的难处,怎么忽然之间,就气势汹汹的‘杀’过来了呢?

    他看了屈突通一眼,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卫王也未免太不明智了吧?这不是援人以柄么?如果他们不让通关,难道强攻不成?”

    “强攻倒不至于!”屈突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心中也很为难,他知道杨集在这个时候“归还军队”,显然是得到了太子杨广的密令,而圣人一旦病逝,那么太子便是大隋之主了,但问题是圣人病逝之前,太子始终只是太子、始终没有擅自调兵的权力,如果他们对“贸然”入境的杨集大军置若罔闻,那就是严重的失职,也会受到严惩的。

    桑显和苦笑道:“那我们怎么办?”

    屈突通想了想道:“我去见见卫王。你率军坐镇安夷关,同时等候安德王的命令,一旦安德王的命令到达,立刻派人通知我。”

    “目前也只好如此了。”桑显和建议道:“我们虽然向安德王请示了,可卫王或许没有这个耐心。我觉得我们应该先通知南由城、汧阳城、岐山城守军,让他们知道卫王之军将要从他们的防区前往仁寿宫。”

    屈突通暗自叹息,安夷关如今谣言乍起,杨集必须经过的南由城、汧阳城、岐山城想必也是如此,如果各军主将被人控制,或是听信谣言,只怕也会拦截杨集,届时,若是惹恼了杨集,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他们现在也没有多余的选择了,只好点头道:“就这样办吧!”

    默契达成,屈突通便带着一队亲兵,朝杨集之军奔去。

    屈突通一路疾奔五六里之遥,便听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向西面传来,他心知大军将至,连忙停下来,并且吩咐打起了自己的旗帜,以示自己的身份。

    等了约有一刻左右,只见远处的地平线突然出现一条长长的黑线,无数身穿玄甲的骑兵带着凛冽至极的杀伐之气,向这边席卷而来。而在大军前方,一面“隋”字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眼前这一幕,让屈突通这个前任甘州总管震撼无比,如果这真的是凉州军,那么此军已经具有了百战雄师的气势,比起京城之中的十二府精锐,其煞气尤胜几分。

    前方大军看到屈突通的旗帜之后,便缓缓的停了下来,过了不了多久,闻讯的杨集便从军中走了出来。

    屈突通上前行礼道:“卑职岐州刺史、检校左备身府郎将屈突通见过卫王。”

    杨集见他晒得颇黑,也比以前瘦了不少,不由微微一笑:“屈突刺史,在岐州主政,难道比戍边还要辛苦吗?”

    “回禀卫王,戍边是一年四季都辛苦,而现在由于圣人染恙之故,卑职这个岐州刺史压力很大,担心某个地方闹出什么变帮,所以每天基本上都是在巡视之中度过。”屈突通潜下之意是说,我们已经够麻烦、够忙了,您老人家就别添乱了。

    杨集也听出了他的意思,淡淡的说道:“你的情况和处境我很清楚,你不允许我们通过,也是你的职责所在,这些我都理解。”

    “多谢卫王理解。”屈突通听了这话,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在马上抱拳行礼道:“卑职擅自拦截王驾,日后定然会登门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杨集虽然和屈突通有过一段不愉快的相处经历,但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毕竟屈突通拦截自己是职责所在,如果是人是鬼都往关中放,那才是严重的失职了呢。而且他现在能够从安夷关跑出来见面,说明他也打算与自己讲道理,并非是一味的固执拦截。这一举动,也令杨集心中的火气降了下来。

    他看了屈突通一眼,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我很理解你,但是你也应该理解我才对。毕竟圣人不仅是天下之主,而且还是我的伯父,他老人家如今卧病在床,你总不能不给我尽孝的机会吧?”

    “卑职不敢,但是岐州如今严防戒备,不许外地军队入境,卑职夹在中间实难做人。”屈突通心中苦笑,杨集和他的佐官、幕僚自己是可以畅通无阻,但问题是这支大军着实是让人为难死了。

    杨集皱眉道:“我奉太子之命还朝,难道也不行?”

    “卫王自然是可以通行,可是军队却是不行的!”屈突通摇了摇头,又补充了一句:“卑职已经派人向安德王请示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便有指令到来。”

    杨集缓缓的说道:“可是我不但没有时间消耗在这里,而且也要把这支‘亲兵’带到仁寿宫。”

    “亲兵?”屈突通愕然的看着杨集。

    “没错!”杨集说道:“我是亲王、凉州大总管、凉州刺史、右卫上将军,每个职务都有携带亲兵的权力,再加上凉州又处于战争时期,亲兵的配比自然也就翻倍了,再加上王妃、军司马、长史等人的亲兵,哪怕我现在带两万人入关,也是合情合理又合法。”

    屈突通立刻明白杨集这是给自己个台阶下,也确实合情合理又合法,但是想到关内的谣言,他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便将此事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最后说道:“岐州境内或许都在传这种不利于卫王的谣言,你这时带兵入境,恐怕不太好吧?”

    杨集为之一愣,但还是坚持说道:“谣言止于智者,这些风言风语你理他作甚?而且这些谣言分明是希望我心生畏惧、不敢带后入关,以便幕后之人在圣人养病期间搞出什么不好之事。如果你不让我入关、我也踌躇不前,那我们岂不是中了这些人之计?这道理,你应该也知道吧?”

    “卑职知道的。”屈突通默然点头。

    “你既然知道,那还犹豫什么?”杨集摇了摇头,向屈突通说道:“我也不瞒你,这支军队是太子让我带来的,目的就是防止意外的发生。若是我闹出什么事,自有太子和我本人承担,而你只是按照规矩放我入关,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屈突通听杨集如是一说,心中顿时一阵凛然,他知道杨集不会在这种大事上欺骗自己,现在的岐州风起云涌,文武百官心思各异,身为太子的杨广确实需要一名可以委以重任的得力干将坐镇,以防政变的发生。

    而杨集名义上是去探病,实际上是帮助杨广镇压未知的局势,由此也可见,大隋高层的权力之争,已经演变到了异常严峻的地步。

    屈突通想了想,暗自一咬牙,拱手道:“既如此,那卫王就入关吧。”

    “你总算是像一个军人了!”杨集点了点头,赞许道:“你以后,定然会因为今天的决定感到庆幸。”

    “但愿吧!”屈突通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续前一章推演:

    杨暕堕落之后,杨广开始有意识的培养和锻炼杨侗、杨侑。在他南下江都之前,杨侗、杨侑分别坐镇大兴、洛阳多年,并且拥有了自己的班底。但孙子的年幼、时局的紧张,又让杨广担心大隋走上北周老路,也就变得越来越激进了。

    杨广的南下江都的初衷,到底是害怕,还是只想躺平,我们都不得而知,但是他的南下,绝非人们常说的仓促南逃,而是事先有了合理、充分的安排:

    南下之前,他以杨侑镇大兴、杨侗镇洛阳,在大兴、洛阳、江都这个“▽”之外,另外又布下了许多能征善战之将。对外方面,他让李景和邓暠镇辽东、张长逊镇五原、王仁恭镇马邑、皇甫绾镇河湟……对内,又让薛世雄和郭绚镇幽冀二州、张须陀和杨智积镇青州、郇王杨庆镇荥阳、李渊和王威高君雅镇太原、尧君素镇河东……其他各个关键节点,也安插了许多心腹之将。

    当时天下虽乱,但是多是以“乌合之众的匪乱”为主,按照他的安排、以及众多忠骨日后的表现来看,“理论上”是可以收拾北方残局的。只不过杨广安排在北方的忠骨们非但没有成功,反而因为框框套套、条条款款的限制,不敢擅自开仓赈济即将变成土匪的饥民,于是在人们心目中,所有隋官都是贪污腐败、镇压义军、逆大势的大反派,导致这些官员、忠骨最后要么死于亲信之手、要么被反王们乱拳打死。

    只有张须陀和杨智积顶着巨大压力,及时的赈济灾民,才能让青州的局势稍微好一些,这也为日后多次打败瓦岗奠定了民心基础。而杨广事后不但没有追究张须陀的责任,反而下诏嘉奖,可见杨广这一时期还是比较清醒的,但是其他官员就没有张须陀那个胆量了,比如说马邑王仁恭,他虽然非常能打,却没有放粮的胆量,他请示放粮的公文恐怕还没有到达太原,就被亲信大将刘武周捅死了。

    而北方剿匪的连连失败、造反势头的越来越大,不但促使杨广躲在江都宫之内当起了鸵鸟,还让他疑心病进一步加剧,最典型的就是把取得初步胜利的杨义臣撤了,使杨义臣的努力白白便宜了窦建德……这么一来,又让隋朝陷入一个恶性循环之中,再后来,连杨广自己也挂了,所以本来就蠢蠢欲动的李渊、王世充纷纷反水。(以上仅为个人推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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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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