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大隋主沉浮TXT下载大隋主沉浮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隋主沉浮全文阅读

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4章:杨广布局京城

    仁寿宫大宝殿,杨广正在紧张的批阅奏疏,随着杨坚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从各地送来的奏疏倍增,堆积在他面前几案上的奏疏和军报如同小山一般,这期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地方官府都把不敢决断的军政事务发上来,希望朝廷尽快决断,以免误了民生,而朝中,也有许许多多事务需要监国太子点头。奏疏上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不是国库亏损了,就是某个官员贪赃枉法,请求依法严惩;要么就是某地官员任满一届,由此带来的问题是他的去留、以及继任者由谁来当等等……

    大量奏疏的涌来,使杨广的头脑根本就空不下来,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批阅奏疏、下达命令、召见官员中度过。

    这种十分异常的现象露仿佛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一般,透露出了一种极不寻常的气息,令杨广心生警惕。

    杨广几道不用猜,就知道是已经与皇权闹翻了的关陇贵族仍然在反对自己、仍然支持前太子卷土重来。之所以营造出这种紧张的氛围,无非就是用大量繁杂的事务占用他时间、精力,使他无法冷静判断时局。

    关陇贵族集团自它诞生以来,已经强势了近百年时间,北周诸帝和杨坚都仰仗他们打天下,所以对这个集团百般忍让,使其在战乱之中得以壮大;时至今日,他们的“根须”早已深植于中下层,而“枝叶”则伸展在大隋王朝的中上层,从而形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他们庞大而隐秘的势力早已渗透到大隋各个层面、各个行业,彼此之间以联姻、利益交换等方式合纵连横,最终形成一网盘根错节的势力网。现在几乎每个世家都有大量子弟在朝中任职。

    这些人或许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但他们却能借这个平台为家族和朝中大佬牵线搭桥,为给家族拉拢到更多强援。

    比如说独孤氏,只有几个子弟担任并无实权的闲散之职,所以不管他们站在哪一边,朝堂争斗一旦失利,顶多就是丢官罢职的下场,不至于有个血淋淋的结局。而在地方上,尤其是在雍州、益州、荆州,有大批州县官吏被独孤氏牢牢控制着。他们远离朝廷的是非漩涡,不虞卷入朝廷角力,但在地方上又拥有相当强大的实力,故而具备了左右政治局势走向的影响力。

    而独孤氏作用于朝堂的影响力是“细物细无声”,用你无法注意到的隐秘方式在暗中推波助澜,你看不到它在插手和推动,但是独孤氏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迫使你按照他的意图颁布政令、处理军政。

    独孤氏是这样,元氏、窦氏是这样,山东士族、南方士族也是这样,他们虽然没有光明正大、明目张胆的行事之权,却可以利用底层的强大影响力,以缓慢而隐秘手法迫使朝廷让步。

    因此,即便杨坚让关陇贵族世家吃了无数亏,但他和杨广都没有因此轻视关陇贵族。这一次,杨坚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朝廷格局即将发生了大变化,所以这些世家门阀又用这种隐密的方式,开始作用于朝廷、作用于他们所反对的杨广了。

    杨广明知是如此,心中更是异常痛恨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但是他却毫无应对之法,因为关陇贵族推动起来的奏疏如同雪花一般送来,而且每一份都是急需解决的天下大事,而且每一件事情都刻不容缓,所以他目前也只能顺着对方的节奏来走。

    仁寿宫这边稍微还好一些,令杨广担心的是京城物价节节攀升,他如今需要一个得力悍将替他稳住京城物价,以铁血的手段镇压不法商贩,在这个时候,他首先想到的人便是异常强势、善于利用舆论的杨集。

    只是杨广也不知杨集到了何处,按照自己发布八百里公文的时间来算,杨集少说也还要四五天时间才能入关,如果他带了一万大军过来,恐怕这个时间还要多拖几天,可是京城那边等得了吗?

    “启禀太子,卫王求见。”便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走来,在门口向杨广禀报道。

    “哦?快快有请。”杨广精神一振,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自己还在想那小子,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到了,果然是个当机立断、异常孝顺的人。

    “喏!”侍卫离开一会儿,便将杨集带了进来。杨集连忙行礼道:“小弟见过阿兄。”

    杨广见他风尘仆仆、蓬头垢面,头发都脏成一条条的,心中稍微算了一下从张掖到仁寿宫行程,便知道杨集是收到八百里加急之后就日夜兼程的赶来了,这令焦头烂额、“孤立无援”的杨广深为感动。

    他绕过几案,快步来到杨集面前,毫不嫌脏的将杨集扶了起来,将他按到旁边的坐席之上,微笑道:“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谢阿兄!”杨集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坐榻之上,他们一行人策马急驰,一路上每人两骑,风尘仆仆的赶路,每天都是赶路到半夜才寻找歇息之地,第二天天不亮便再次上路。

    这一路纵马奔驰披星戴月,整个人差点都累成狗。也幸好他让萧颖打后来,否则以她那娇贵的身子,早就吃不了颠簸之苦而累爬。

    “阿兄,大伯的情况如何了?”坐下来以后,杨集劈头就问。

    杨广听了这话,身躯微微一僵,叹息一声:“情况不太乐观,好在病情比较稳定。”

    他见杨集累成了这样子,便闭嘴不说了,他十分细心的调了一大碗浓浓的“茶粥”,说道:“急是急不得的,你先缓一缓、收拾一番,再去见阿耶。免得他老人家又家长里短的说你,平白耗费心神。”

    杨集听得心头一沉,杨广都这么说了,可见杨坚的病情十分严重,不然也不会连这些细节都考虑得如此周全,他点了点头:“那行,我听阿兄的安排!”

    一大碗茶粥下肚,杨集才算是缓过了劲儿。然后又由杨广安排的宫娥服侍着洗了澡,滚热的热水浸泡着僵硬的肌肤,那热气仿佛丝丝缕缕的从毛孔渗透进去,浑身肌肉像是被煨贴了一遍,舒服得让他直想好好的睡一觉。但是考虑到杨广还在等着自己,便换了一套随着携带的常服,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加到了大宝殿书房。

    杨集重新迈进大厅,杨广只觉眼前一亮,眼见方才进来时满头乱发、一脸汗渍的落魄少年,竟已变为丰神俊朗、英气勃勃的美少年,哪怕是见惯了杨集的风采,但此时也不由得被杨集不凡的风姿镇了片刻,微笑道:“坐下来说。”

    “好!”杨集像木偶一般,又坐回了坐榻之上。

    “金刚奴,阿耶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他能撑到现在,全靠昂贵的药材医治,说是以虎狼之药来逆天夺命都不为过。可是施了猛药,令本就没有多少元气尽数耗空。”杨广长叹一声,神情凝重的向杨集说道:“再加上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抵抗力一天不如一天,近年来,头疾、旧伤等病症折腾得他老人家痛不欲生。而且近年来,又为了这个天下,耗了不少心血。所以他老人家已经阳寿将尽、天年将尽了。”

    杨集闻言黯然,他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战将,对于生老病死向来都看得比较淡,但此时听说疼爱自己、溺爱自己的大伯就要离开人世了,心中仍然悲伤不胜。一股想哭的冲动,不受控制的涌上心来,一双眼睛也不由充满了泪意,他吸了吸鼻子,强笑道:“我明白了!”

    杨广受到杨集影响,一双虎目也不禁红了:“虽然没有人在阿耶面前说什么,可他想必也是心里有数,你见他之时,权当故作不知好了,免得他老人家也跟着悲伤。”

    “嗯!”杨集点了点头,拭去了不受控制流下的泪水。

    杨广沉默了一会儿,避开了这个话题,问道:“你带兵来了没?”

    “我按照阿兄的交待,带了一万精兵过来!”杨集注视着杨广,将此军的情况说了出来:“只不过将士们一路咬着牙关苦苦支撑。到了地头之后,心气儿一泄,一个二个都变得精疲力尽、萎靡不堪,现在只要一千乌合之众般的杂兵,就能令这支军队全军覆没。如果没有三五天时间的休整,这支‘精兵’怕是肩负不起作战任务。”

    “这我知道!”杨广点了点头。说起来,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顶级富三代,刚刚一出生,就被周武帝册封为雁门郡公,大隋建国之后,只有十三岁的杨广被封为晋王、并州总管、左武卫大将军、河北道行台尚书令等职。

    但是与许多二代们不同的是,杨广从小就自律、刻苦,努力练习武艺、勤奋读书。现在论起武艺,杨广冠绝皇族。若是论起文采就更加了不起了,说他是冠绝当代的文学宗师也不为过,他写出来的诗词歌赋根本不用别人拍马屁,也是当世顶尖之作。

    另外,杨广从来就不是长在深宫里的天子“娇”子,他不仅平了南陈,还有北疆也多次与突厥作战,并且都取得一系列辉煌的战绩,对于行军布阵的理解,绝非杨集这个半桶水能够相提并论的。

    方才他仅仅只是通过杨集入门时的状况,便能猜出杨集的随从是什么样子。不过他让杨集带兵入关,更多是为了防止万一、更多是给他镇场子,并非是说一定就会打起来,所以也没有对凉州军此时战力感到失望。

    杨广想了想,便向杨集说道:“其实很多事情,我已经准备妥当了,我所担心之事未必会发生。你只需做好应对一切动荡的准备即可。”

    “那就好!”杨集心中松了一口气,说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如果能不打自然是好事!”

    “你这么想,其他人就未必了!”杨广冷冷一笑,语气肃然的说道:“那些不轨之徒,为了把你带来的军队堵在岐州之外,就连最为拙劣的挑拨离间都用上了,由此也可见那些‘未知’的阴谋之辈,既没有逆天的实力,也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反正阿兄什么时候用到这支军队,只需一声令下即可。”杨集虽然知道史上确实是发生了“仁寿宫之变”,但是“具体的详细的”过程,多半是小说家一般的史官发挥想象力、凭空杜撰出来的文学作品,所以杨集在这方面也帮不了杨广什么。此时听说杨广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免得这些虚无的东西影响到杨广正确的判断和布局。

    “那是理所当然之事,不然我要你带兵来做什么?”杨广看着杨集,笑着说道:“你在凉州取得的一切战果我全都了解了,这让我十分欣慰。对于你们拿到手的鄯善和且末,我是打算设立两个州。不过这一切都要等到京城事了,关于将士们的封赏,也只能往后拖延。”

    “好的。”杨集也知道是非轻重,自然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来烦杨广。

    杨广沉吟半晌,又说道:“另外有件事要你去做!”

    “何事?”杨集问道。

    “你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不便在军事上取得了辉煌的成就,而且也有了治理地方、维持地方安稳的经验。”杨广不吝溢美之词的称赞了一遍,又说道:“京城的局势现在十分混乱,居高不下、节节攀升的物价给京城带来了巨大的隐患,若是阿耶不在了,或是岐州这边有什么变故,恐怕人心惶惶的京城也会出现什么波折,所以我需要一名得力干将去恢复京城秩序、平抑物价。”

    他停顿了一下,向认真聆听的杨集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看中了你的果断,等凉州士兵休整完毕,你这个右卫上将军就带兵入京,为我稳住京城局势。”

    “喏。”杨集听得心头一阵凛然,他明白杨广此举的深意,名义上是去维护京城秩序、恢复民生、平抑物价,实际上是去杀人,可见关中的局势异常严峻。

    他想了想,皱眉道:“阿兄,我本人自己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我对京城了不解不多,单凭我一人恐怕不能很好的完成这项任务。的以还请阿兄给我派一名深诣京城局势、十分可信的大臣协助。”

    “这样啊……”杨广也觉得杨集顾虑有理,皱眉想了片刻,便说道:“我让杨约协助你吧,他是杨素的弟弟,也是我的心腹之臣,而且杨约这个人的能力非常强。你看此人如何?”

    杨集说道:“只要杨约能够为了大局着想,全力配合我,我就没有意见。”

    “这你大可放心,杨约是不会让你为难的。”杨广说到这里,起身道:“公事上,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带去你拜见阿耶。”

    “喏!”杨集本想提一提扶持慕容兆之事,但此时确实不宜再谈公务了,便跟着他向正殿的寝宫行去,边走边在路上说了此事。

    长孙晟的分化离间之计所取到的效果,已经被四分五裂的突厥汗国证明了,所以杨广一听杨集扶持慕容兆计划,问也不问就同意了,至于处于弹丸之地的吐蕃,却是没有丝毫放在心上。

第255章:最后一课:我这一生

    仁寿宫正殿的寝宫,杨集如愿见到了半坐半卧在病榻上的杨坚,虽然他对病重病人的模样有所了解,可是当他真正见到杨坚的时候,仍然大吃一惊。

    在杨集印象中,杨坚永远都是一副神清气爽、智珠在握、信心十足的模样,性格之强硬令世间一切人种望之却步,然而两个多月未见,却被病魔折磨得骨瘦如柴,他的脸除了一张松松垮垮的脸皮,没有一丝肉意。那惨白的脸色、深陷的眼窝、高高隆起的颧骨,令他看起来像是一具干尸一般。

    杨集惶然的上前下跪,急声道:“侄儿拜见大伯。”

    “我还没死呢,跪什么?”杨坚虽然身体动不了了,可他此时的精神比较好,看到心爱的侄儿跪在自己榻前,不但十分高兴,还颇有兴致的说了句笑话。他指了指床边的坐榻,示意侄儿坐下说话。

    杨集坐了下来,握住大伯脆弱得如同枯枝一般的手,眼泪忍不住滚滚的流了下来。杨坚轻轻的拍了拍杨集的手,虚弱的用一种飘浮的声音说道:“痴儿,人终有一死,用不着这么难过,我就要去见你伯母了,你应该替我高兴才是。”

    杨坚养病的这些天里,想到的、梦到的人都是已经逝去的亲友故旧,他梦见了父母双亲、梦见了养母智仙尼姑、梦见濡沫共处几十年的爱妻、梦见了弟弟们和儿子杨俊,也梦见了宇文邕、宇文赟、宇文护、宇文宪、韦孝宽、尉迟迥、高纬等等等等。至于他最放心不下的大隋江山,也因为把该交待的都交待杨广了,所以现在反而放下了一切,整个人也变得十分豁达起来。

    他见杨广还杵在那里,便低声道:“阿?,你身上的担子极重,就不必陪我了。”

    “孩儿遵命!”杨广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十份来用,闻言立即行了一礼,细心的叮嘱杨集:“金刚奴,阿耶需要休息,你别占用太多时……”

    “滚!”杨坚看都没有看杨广一眼,淡淡的说了个“滚”字。

    经杨坚这么一闹,杨集心中的悲伤也淡了几分,好笑又好气的向杨坚说道:“大伯,阿兄其实蛮关心你的。”

    杨坚十分嫌弃的说道:“我知道,但是他天天这么嘘寒问暖,搞得我都以为自己快死了一般,我这些天烦透他了。”

    “孩儿这就走!”杨广闻言哭笑不得,只好悄悄地给杨集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说“阿耶需要休息,你别耽搁太多时间”,然后便默默地告辞而去。

    杨集微不可察的向杨广点了点头,他此刻比较理解杨坚的心情,因为他也生过病,知道病人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下,心情也变得十分焦躁、十分不好,对于亲朋好友的关心关怀,只会感到厌烦。杨广天天这么问长问短、唠唠叨叨、“啰里啰嗦”,病中的杨坚能看他顺眼才怪。

    杨坚老眼昏花,又病得半死不活,没有察觉得兄弟俩的小动作,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问道:“金刚奴,要是我死了,你说睍地伐(杨勇小名)、益钱(杨谅小名)他们,会不会造反?”

    这话,让杨集如何作答?他也根本不能表示什么,只好语焉不详的忽悠道:“大伯你也知道我和俩位兄长接触不多,如今又分别多年,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的想法呢?而且我比较愚钝,也猜不透兄长们的想法……”

    杨集虽然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但是心中却不得不说杨坚和独孤皇后不仅自己厉害,也相当会生。他们所生的九个子女非常出色,五个儿子相貌堂堂、能文允武,四个女儿个个品貌端庄、知书达礼;这九个子女当中,除了老大杨丽华是个傻白甜、老幺杨谅是个耳背之人,另外七个皆是智商高、能力大的人。虽然杨勇、杨俊、杨秀的下场一个比一个惨淡,可即便是听力不佳的杨谅也相当能打和会打的人杰,他们的悲剧归根到底还是皇位只有一个造成的。若是换到北魏分裂初期,只怕杨坚光靠四个弟弟、五个儿子、几个侄子也能打下一片江山。

    历史上那位汉王杨谅之所以败得那么惨、那么快,也不是他笨、不是他蠢,而是杨广一来代表正统,二来有一大堆猛人。这些乱世中脱颖而出的猛人若非遇到更猛的杨坚,估计都是割据一方的枭雄。杨谅拿得出手的就那么几号人,又没有大义和民心在手,怎么可能斗得过杨广?

    再看杨广平叛将帅的阵容,那完全就是史上罕见的豪华阵容。他除了让杨素当统帅之外,同时还动用了周罗喉、长孙晟、杨义臣、李景、元寿、吐万绪、李子雄、王仁恭、史祥、崔仲方、冯孝慈、侯莫陈乂等人。

    这些大将中的任何一人都拥有赫赫战功、作战经验丰富,而且他们大多数都当过一方主帅,若是换成是名将凋零的年代,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是统帅级别的人物,然而在大隋王朝,杨广为了教训自己不听话的弟弟,却把这些猛人全部派上了战场,然后让他们率领精锐之师从四面八方包抄南北狭长的并州,这不是欺负人又是什么?

    与这样一个豪华阵容作战,谁吃得消?谁不废物?

    而杨谅准备不足、仓促起事,战前又犯了战略性错误,战时又犯了朝令夕改的错误,然后又被这一大帮狠角色穷追猛打,便是天降陨石雨,也救不了他。

    “嘿!”面对杨集不是答案的答案,杨坚嗤笑一声,毫无掩饰的拆穿了杨集的小把戏:“你这孩子不是愚钝,而是你太聪明了,所以你不想掺和这种事。可惜这世上的聪明人太少、蠢才太多!”

    说到这里,杨坚稍微缓了缓,继续说道:“更确切的说,是他们聪明过头、贪欲心太重,所以他们想得到更多,于是最后反被自己的小聪明所害。宇文护是这样、尉迟迥是这样、虞则庆是这样……我也是这样!虽然大家的目的不同,但其实都是私心在作怪,彼此之间都没有什么两样。最终的结果是我赢了,而他们全都输了。我放心不下的东西有二:首先是你们这些小辈,担心我们家也像宇文家那样自相残杀,杀得自家英才丧尽、只剩蠢才,这天下与拱手送人何异?其次才是大隋江山,不过天下虽有不服的势力,但只要自家人强悍、信任彼此,我也不担心什么。”

    或许是他心中埋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心情压抑得太久太久了,他也需要有一个倾诉的对象,所以并没有住口的意思,没有等到杨集回答什么,杨坚便自顾自往下说:“他们或许没有谋反之心、更不想反,但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就算有些事情他们不想做,那些功利者也会推着他们向前冲;就算他们卧病在床,那些功利者也会抬着他们往前冲。这便是权力的可怕之处。”

    杨坚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是拥有开府之权的骠骑大将军,是宇文秦和西魏恭帝争夺军政大权的远观者;宇文泰死后,轮到宇文护和西魏魏恭帝争权,而杨坚那时则是近观者。到了宇文护和宇文觉、宇文毓、宇文邕之争的时期,杨坚是处于核心的参与者。而到了宇文赟时期,杨坚已经是一人之下手万人之上,于是变成了政斗的主导者。

    所以这世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权力对一个人的致命吸引力。身在官场的人们为了自保、为了更上一层楼、为了执宰天下,都需要权力,而为了这个权力,父子可以反目、兄弟可以相残、夫妻可以恩断义绝、臣子可以谋逆……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脾性,杨坚自信还是有所信赖的。但是他的儿子或许只是正常争储夺嫡。可是依附于儿子的文臣武将,难道任由争储在一个平和的状态下进行?难道甘心家族投注的巨大人力和财力输光?

    根本不可能。

    就算有人因为最后的失败认输了、不争了,但更多人却担心被胜者秋后算帐,于是他们为了自己和家族的命运,又纷纷铤而走险,为了击败对手而不择手段。

    对于这些,杨坚自己便是深有体会,当初他已经是主宰北周军政大权的大丞相了,他和北周皇族的关系,简直就是曹操和汉献帝另外一个版本;区别的是北周皇族根深蒂固、实力雄厚,与他杨坚旗鼓相当,而曹操时期的汉献帝只有汉朝正统的名义、只有些许文臣和小武官。

    这也意味着杨坚的生存处境比曹操艰难无数倍,他当时不进则死,所以为了家族命运、为了杨氏集团的命运,杨坚在独孤伽罗的鼓励下,终于废北周建大隋。

    而后,又残酷的把宇文氏嫡系诛杀干净,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就算他念及旧情想要网开一面,他身后的臣子也不会同意。

    “我现在还在,睍地伐和益钱,以及他们的部属都不敢怎么样;如果我不在了,他们又会怎么样?他们会为了权力、为了身家性命推着睍地伐和益钱前进。他们那些不安分的人呐!现在只是在等,等着我归天那一天!”杨坚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的说道:“我有开国皇帝的威严、造福天下的民望,自然可以压制住关陇各派势力的反弹,但是阿?在北方和朝堂都没有优势可言,又没有我这么大声望,一旦我死了,这些反对我们杨家的势力也就应运而生了。而新旧交替之时,天下往往最乱,也是反对者最好的时机。”

    杨集听到这里,心中大吃一惊,连忙问道:“难道大伯已经知道什么人要造反了?”

    杨坚把他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由晒然一笑:“这倒没有!我养病这些天以来,百事不管,哪知道什么人要造反?”

    “那您还说……”杨集看着自己的大伯,煞是无语的说道:“那您还说这种危言耸听的话?害得我都吓了一大跳。”

    “傻孩子,我可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经验之谈。”杨坚疲倦的闭上双眼,休息了好大一会儿,才闭着双眼缓缓的说:“周宣帝宇文赟在世之日对我十分忌惮,那里想要处死我们一家易如反掌。我只好通过郑译向他透露出藩之意,这才逃过一劫。直到他病逝,我才敢有所动作,这与现在的情况如出一辙呐!”

    他喟然叹息了一声,又说道:“而做法其实也很简单、老套,就是利用宇文阐这个皇帝来铲除反对力量,所以你休要小看名望、大义。这些东西虽然摸不着、看不见,可是用得好了,它们却胜过百万雄兵。”

    杨集问道:“大伯意思是说,他们会以兄长们的名义来搞事,而且还打着什么清君侧、诛奸臣之类的口号?”

    “正是。”杨坚沉默了片刻,缓缓的说道:“我当初就是打着除奸王的旗号,杀了有能力有实力的宇文招、宇文盛、宇文纯、宇文达、宇文逌等人,这样就使改朝换代计划不再受到任何阻碍了。”

    杨集稍微想了想,忍不住说道:“大伯,照您这么一说,我觉得如果真的有人造反,也许会竖起‘诛奸王杨集’的旗号。”

    “不是也许,而是一定。”杨坚张开双眼,轻声问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事情明摆着嘛!我岂能不知?”杨集苦笑道:“天下百姓如今男耕女织、安居乐业,多数都处于人生中最幸福的阶段。所以想造反的人,也只有永不满足的世家门阀了。这些人也知道拉不动百姓来造反,却又想壮大自己的造反队伍,所以只能把目光瞄向其他地方的世家门阀。而我已经是全天下世家门阀的公敌,大家全都恨我入骨。只要他们打起‘诛奸王杨集’的旗号,同仇敌忾的天下世家自然踊跃参军、捐钱捐物。”

    在凉州搞事、在朝堂上反对禁书令、在京城公布崔氏犯官名单的时候,杨集就有了这个觉悟和心里准备了,只是想不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值得庆幸的是,他生在空前强大的大隋王朝,而且又遇到异常强势杨坚和杨广。

    不过凡事不能过于乐观,要是这种战事陷入长期的僵持,一些本来采取观望态度的世家门阀,估计也会扶持代言人造反,若是造反之风席卷天下,杨广恐怕为了达到平息“民怨”的目的,真会拉出去五马分尸,就算没有杀他谢天下,这官估计也当到头了。

    杨坚听了杨集这番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杨集是他最欣赏的侄子,以前是欣赏他的桀骜不驯、潇洒豪迈。但是随着杨集年龄渐长,并且展现出了将相之才,杨坚也希望他像正常的官员一样,在保持本性之余,同时能够遵守最基本的规矩,而最基本的规矩就是不能造反、不能欺君,—旦被发现就是大罪,就算杨坚本意不想处罚他,但是为了严肃朝纲,也必须要对杨集进行—定程度上的惩处。

    杨坚倒是不会往重里罚,顶多贬了一阵子,然后又让杨集改头换面的出现在官场之上,但是他寿元将尽,而不到二十的杨集搞不好还会辅佐到第三世皇帝。在这么漫长的岁月中,如果他桀骜不驯、不懂规矩、不守规矩,其结果肯定就是贺若弼第二。

    而杨集能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却没有失去理智的咆哮,说明他已经具备了一名官员最基本的冷静头脑,一个人,也只有具备了冷静这个品质,才能在做事之前抽丝剥茧的分析前因后果、利害关系,深思熟虑之后,才能在行事过程中趋利避害、不犯致命的大错。

    他杨坚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就是这份冷静,正是这份冷静使他在无数场风起云涌的政斗中,率先察觉到什么是风险、什么是利益,并适时的做出利于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此时见到侄子已经入门了,杨坚终是放下心来。

    他说这么多的主要用意,其实是想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教教侄子,让侄子意识到政斗较之明刀明枪的对外战争,凶险万倍。

    一个人越是身居高位,所面临的危险也越大。只因高层那些稀缺的位子,足以使所有官员不择手段。而杨集既然身在漩涡之中,那就必须要意识到单靠皇帝庇护是万万不行的,做人主要还得靠自己。

    他拍了拍杨集的手,叹息道:“不说这些烦心的事了,说说让我高兴的事吧。”

    杨集点了点头,说道:“大伯记得奉命为盗的薛世雄、麦铁杖吗?”

    “记得啊!”杨坚微笑道:“我听说你在凉州又立了不少功劳,莫非他们二人建功了?”

    “是的!”杨集便将麦铁杖、薛世雄、钱世雄、韦云起等人的作为一一说了,连扶持慕容兆对付慕容伏允、吐蕃的事情也说了,最后道:“鄯善、且末已经是我大隋的了,而吐谷浑失去了这两块疆土,只剩下苦寒深重的雪域高原了。高原之上产出不多,他们很难发展起来,若是继续这么对峙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连吃饱饭都困难。到时候,便是我们拿下青海这个战略高地的机会了。”

    杨坚的眼睛亮了起来,自从突厥汗国分崩离析之后,可以同时威胁凉州、雍州、益州、梁州的吐谷浑便成了他的心腹之患,吐谷浑如今失去产粮重地鄯善、且末,那么日后必将贫困潦倒,为大隋夺取青海创造了制胜之机。

    杨集见到杨坚忽然变得神采奕奕,两腮竟像婴儿一般酡红,顿时吓得他心惊胆战,连忙说道:“大伯,您不要紧吧?”

    “我想休息、休息。你且退去……”杨坚忽然头颅绞痛、双眼看不到一丝光,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一片黑暗和剧痛,他死死的咬着唇,将一股猛然涌上的鲜血生生的咽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刻死,不然的话,他的侄子将百口难辩。

    杨集没有意识到杨坚的坚持和好意,此时见到大伯脸上的光泽迅速消退,变得异常惨白,吓得他不知所措,杨坚痛苦的说道:“快,快走!离我、离我远远的……”

    杨集慌忙起身,对着外间大喊:“太医,快点进来。”

    几名候命的太医署医匠连冲了进来,他们小心翼翼的将杨坚扶正,杨坚忽然喷了一口紫黑色的鲜血,顿时晕厥了过去。

    杨集眼中露出恐惧之色,大伯刚才那奇异的神采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一名老医匠诊断完毕,他见杨集吓得脸都白了,叹息着安慰道:“圣人这些天不时的晕厥过,大王不必过于担心。我们会尽力抢救圣人的,您先出去吧!”

    杨集点了点头,如行尸走肉一般的退出寝宫,被清凉的风一吹,头脑才清醒了一些。他忽然想到一事,连忙向大宝殿走去。

第256章:军事政变

    听了杨坚回顾一生般的教诲,杨集收获良多,但是从这其中也看出了当前的危机,比如说杨坚提到的宇文护,就令他产生了浓重的警惕。

    宇文护在宇文泰死后长期执掌西魏、北周大权,对于宇文家族统治地位的确立和北周政权的稳定,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北周孝闵帝元年,他见宇文泰嗣子宇文觉幼弱,无力应对西魏皇族步步紧逼的夺权之势,担心宇文泰一手打造的西魏政权白白便宜傀儡一般的魏恭帝拓跋廓,便趁着宇文泰权势和影响力尚存、拓跋廓势头未足,果断的迫使拓跋廓禅位于周。然而他一手立起来的宇文觉坚毅刚决,不满堂兄宇文护专权。赵贵、独孤信等人对于企图削弱他们这些藩镇的宇文护也是相当不服,于是怂恿宇文觉除掉宇文护。谁知他们的阴谋还来不及实施,反被宇文护先发制人,先是将赵贵满门抄斩,接着又罢了独孤信的官,等事态平息之后,再赐死独孤信、毒死宇文觉,改立宇文毓为帝,然而宇文毓坐稳皇位不久,又与宇文护争,其下场与宇文觉毫无异处,宇文护之后又立“软弱”的宇文邕为帝。

    宇文邕吃了两位兄长的教训,平时表现得极为软弱窝囊,当他成功的卸下宇文邕的心防以后,以亲情来骗宇文护进入后宫,宇文护孤身一人、毫无戒备,被宇文邕用玉笏从后面打倒在地,预先藏在室内的卫王宇文直冲出来将宇文护杀死。

    于是权倾朝野、党羽无数的一代权臣,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被搞死了。

    由于宇文护收权之举得罪了太多关陇贵族门阀,而且宇文邕接下来很会分蛋糕,所以北周王朝风平浪静,几乎没有什么波折。但是宇文邕稳定下来以后,其作为比宇文护更加激进无数倍,于是大家干脆废了宇文家,改为支持杨家。

    只是关陇贵族支持的杨坚更有魄力,做事的手段更加老辣,甚至想从军事上、政治上、文化上、教育上铲除关陇贵族。所以他自然比宇文护、宇文邕更不得“民”心。要是有人仿效宇文邕,对杨坚、杨广来个斩首行动,恐怕也是“举国欢庆”。

    而当下的仁寿宫,具备“斩首行动”的条件,这其中的关键是他看到仁寿宫内的防卫力量是右卫。

    右卫上将军是他杨集、右卫大将军是宇文述、右卫将军是史祥,他们三人全部是杨广的人,自然不会斩了杨坚和杨广的首。但是另外一个右卫将军柳述却是杨勇的亲信,如果他在换防之时,集重兵来一个斩首行动,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而且史上记载的“仁寿宫变”虽然语焉不详,且多是指杨广急于夺权、品德不端,但有几件确实是发生了:一是杨广调集东宫八率士兵防守仁寿宫,二是紧急派杨约入京坐镇,三是抓捕了柳述,并赐死前来仁寿宫的杨勇。

    这都是发生在杨广登基以前的事情,给人的感觉不仅十分仓促,也显得没有动脑子。

    之所以说没有动脑子,首先是杨广尚未登基就急匆匆的处死了当了近二十年时间的前太子杨勇,难道不怕杨勇的势力在新旧交替之前发动军事政变?其次、杨谅已经虎视耽耽、磨刀霍霍了,他此时更应该稳住局势,稳住杨勇的势力才比较合理。但是杨广却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最急功近利、最不稳妥、最危险的方式。

    这说明什么?说明杨勇在这个时期,已经严重威胁到杨广的皇位,使他不得不在局势不明帝位不稳的情况下,冒着内有前太子势力造反、外人汉王造反的风险来除掉杨勇。

    同时,杨勇是一个当了二十太子的人,至今依然拥有巨大实力和影响力,他应该很清楚杨广登基后自己的命运,所以他和他的势力也不甘心束手待毙。

    杨集这么将现实和脑海中的记忆一起东拼西凑起来,便觉得杨坚驾崩期间,杨勇和他的支持者极有可能展开了一场末遂的军事政变。

    而身为杨勇亲信的柳述在杨集在记忆中是兵部尚书,现在虽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但是柳述还是那个柳述,只不过是由兵部尚书变成了防卫仁寿宫的右卫将军,可是不管哪一个职位,他都具备军事政变的实力和机会。

    得出这个结论的杨集一出正殿寝宫,立刻跑向杨广所在的大宝殿。

    膳堂内,已经备了一个比较简单的接风宴,杨广和萧婉正在等着杨集。此时见到杨集风风火火的远处跑来,萧婉摇头失笑,向稳如泰山的杨广说道:“本以为他成亲以后,会稳重一些,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杨广想效仿父亲杨坚,将父辈的情分这么纯粹的继承下去,而萧婉则是以婆婆独孤皇后为模样,面对杨广几个堂弟的时候,真真正正的做到了长嫂如母,也正是因为两口子付出了真情,所以杨智积、杨纶、杨集、杨静与他们一家特别亲近。而有了“四大金头”作为表率,又有一批皇族子弟默默地聚拢在杨广身边,这也在易储事件中,无形的壮大了杨广的声势。

    杨广看了媳妇一眼,微微一笑道:“要是稳重了,那还是我们熟悉的金刚奴吗?”

    “话不能这么说!”萧婉瞪了丈夫一眼,没好气道:“金刚奴将来是你最得力的大将,若不稳重,他日何以立足朝堂?”

    杨广见妻子又为杨集瞎操心,无奈的说道:“金刚奴有婶娘和阿颖看着,能干出什么坏事?你还是多多操心咱们家这一对吧!”

    闻言,萧颖欲言又止,绝美的脸上不经意的露出一抹浓重的忧色,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公公若是不在了,丈夫自然是大隋王朝的第二任九五至尊,估计父辈的夺嫡之争,将会在他们夫妻的两个儿子之间上演了。

    便在这时,杨集已经闯了进来,他二话不说,就在杨广、萧婉莫名其妙的注视下,将侍立旁边的内侍、宫娥通通驱逐出门,疾声说道:“阿兄、嫂嫂,可能有人要在仁寿宫发动军事政变。”

    萧婉“啊”地惊呼一声,温婉的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反倒是杨广,大概是因为把什么不好的事情都预料到了,所以神色十分平静,向杨集沉声问道:“金刚奴,你说的人是谁?”

    杨集毫不犹豫的说道:“柳述!”

    “何以见得?”杨广站了起来,脸色凝重的问道:“你可有确凿证据?”

    “我当然没有了!”杨集在杨广无语的注视下,先是把宇文家的兄弟之争代入到眼前,然后说道:“阿兄,柳述是前太子的心腹,而且还是负责仁寿宫安全的大将,他既有发动军事政变的动机和理由,也有发动军事政变的兵力和机会。一旦把我们全部弄死在仁寿宫之内,那他以后就是前太子的从龙之臣了,将相利禄尽皆唾手可得,而这些,阿兄似乎都给不了他。”

    杨集的话让杨广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之前有两个担心:首先是杨勇在关中实力雄厚,如果有了大义和名分,完全可以翻盘。所以他担心杨勇在父亲面前哭诉一通,然后神智不清醒的父亲在陈贵人的怂恿下废他杨广而复立杨勇为太子;其次是担心柳述等人带着杨勇远走高飞,在某个地方自立门户,然后召集旧部与他为敌,这样一来,又会促使汉王杨谅在并州起兵呼应,要是兄弟三人打得不可开交、没完没了,根基尤在的齐陈后裔必然卷土重来,最终使大隋王朝在内斗中轰动坍塌。

    正是出于这两个担心,所以他让杨素和宇文述务必要从柳述手中夺到杨勇和杨秀,即使抢不到人,也要将他们死死的盯住,不能让他们远走高飞。

    可以说,早有准备的杨广已经把什么不好的后果都考虑到了,但是他偏偏把自己的安全遗漏了。

    尽管杨集说的军政政变看似有点荒谬绝伦、危言耸听,但杨广却知道杨勇虽已被废四年,但支持他的人依然掌握朝廷重权,而地方上的雍、荆、益、梁四州,向来是支持杨勇的关陇贵族的固有地盘,更重要的是军中将领多数是关陇贵族的子弟、门生,只要自己突然死亡,杨勇还真是像宇文邕那般,轻轻松松以大义、大势清除杨纶、杨智积、杨素、宇文述等等支持他的人。

    真要是到了那地步,依附关陇贵族暴力上位的杨勇,必须要给予关陇贵族更多东西,而以他的文弱,根本制约进一步壮大的关陇贵族,恐怕用不了多久,又会来他个改朝换代。

    一定是这样了。

    念及于此,杨广的冷汗都流淌了下来,他立即让人将长子、次子叫来,迅速的说明了当前的危机,然后问道:“世明、阿孩,你们各带多少侍卫?”

    “回禀阿耶,孩儿带了三百人。”杨昭说道。

    杨暕也说道:“回阿耶,孩儿带了五百。”

    杨广背着手在房间走了几步,心中也在飞快的权衡,他自己有一千名侍卫,加上两个儿子的八百人,一共一千八;杨集在山下的兵马虽多,但却都是今天刚到的疲兵,全军上下精疲力尽,所以他那一万多名士兵怕是指望不上了,即便他勉强抽出一些猛士,怕是也不会有多少。

    而仁寿宫内的右卫却有一万人,即使除开史祥那五千名士兵,柳述仍然还有五千名精锐之士,如果这这支军队都已经被柳述收服,那么形势就对自己这一方相当不利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父子三人的亲兵都属于私人性质的军队,由于受限于法度,所以将士们的武器装备都不如正规军,打起来肯定不如人多势众、械备精良的右卫精兵。

    “阿耶,您觉得大伯会在最后关头,进行孤注一掷吗?”杨昭惊骇的问道。

    杨广看了长子一眼,沉吟道:“你大伯或许不会,但柳述却未必了。”

    杨昭闻言默然,他也知道柳述这个人不识大体、恃恩宠骄、傲慢豪横,多番在公众场合侮辱上司宇文述、同僚史祥,但是此人偏偏明慧机敏,有才干智略,若是他见形势有利于己,头脑一发热之下,极有可能不计后果的发动军事政变。

    他向父亲建议道:“阿耶,孩儿认为你和母亲的安全为上,应该立刻离开仁寿宫,去山下和越国公、褒国公汇合。宫内由王叔和孩儿来应对。”

    “孩儿也愿意留下来。”杨暕也知道事态紧急,也不甘示弱的表明态度。

    杨广看了堂弟、儿子们一眼,摇了摇头:“你们不行。”

    “……”萧婉、杨集、杨昭、杨暕闻言无语。

    杨广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缓缓的说道:“我不是说你们能力不行,而是你们缺少阅历,应付不了这种复杂的局势,做不到尽善尽美,也没有威慑宵小的地位和资格。所以此事必须由我这个太子来出面。而且这个关键时刻我也不能离开,要是我走了,他们随随便便就能矫诏将我废除,所以现在首要之重,是谁在仁寿宫、父亲在谁手上,谁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众人这才知道他们为何不行了,说起来,杨广此时确实不能离开半步,目前也只有他才能控制大局,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涉及到正统、名分、大义等事。所以此时别说是他们叔侄了,即便换作是杨素,杨素也不行。

    杨广觉得自己失策了,也终于明白对方为何拿没完没了的公务给他处理了,其目的就是令他无暇他顾、分他的心,使他考虑不到自身的安全。如今他在明处,而对方却如同躲在暗处的毒蛇一般,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对方的监视之下,布局和行事都十分的被动。更重要的是他对军事政变的认识严重不足,导致柳述成了仁寿宫的主要防卫力量,而自己手上却没有多少力量。

    但现在的问题是,不管他改变仁寿宫防卫,还是增加己方士兵,对方都有可能等不到父亲病逝,就会立即动手。所以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有限的兵力,死死的把仁寿宫控制在手,而且还必须坚持到杨素、宇文述等人率军救援。

    他将一面金牌交给杨昭,吩咐道:“从时间上算,柳述应该是在今天将你大伯、四叔带到这儿,你立刻下出找杨素,命他强力抢人,并且把柳述控制起来,然后立刻带兵上来接替右卫。”

    说到这里,又向杨暕吩咐道:“阿孩,你也下山,主要是负责你母亲的安全。”

    “至于山上,就交给我和金刚奴了。”

    “喏!”杨昭、杨暕连忙带着萧婉离开。

    杨广等他们母子三人离开,神情凝重的向杨集说道:“金刚奴,我们现在只能赌,赌史祥没有被收买。否则,我们就完了。”

第257章:皇帝宾天

    仁寿宫大宝殿内,杨广脸色阴沉的来回踱步,苦苦思索破局之策。他虽然仍然给杨集一种不动如山之感,可心中却是慌得要死。

    他的的确确当过无数次主帅,而且每一场战役都打赢了,但是那种大规模的军团作战与眼前的军事政变截然不同。他以前更多是从敌我双方的国力、对峙双方兵力等大局去考虑、去部署、去破敌,定下作战方针以后,再由各军主将去执行;而眼前这种军事政变却是他以前从未考虑过、从未打过的战斗。当他从大局上安排好一切,却发现自己一下子从主帅变成了战术的具体执行者。

    面对着这种陌生的领域,杨广感到十分棘手,经验上的缺失、兵力上的短缺之局,都令杨广极为焦虑和担忧,不知如何在短暂的时间内,做出最合理有效的部署,更不知如何下手才能让他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取得最终胜利。

    杨广自己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便迅速看了杨集一眼,心想金刚奴这小子入仕以后,尽干些令人防不胜防的事,这种规模小的剧烈战斗恰恰是他之所长,如果由他来指挥这场战斗,绝对比自己做得更加稳妥。

    他想到了这里,心中便有了决定,沉声说道:“金刚奴,接下来看你的了。你现在是主帅,我只是你麾下一员将军,你说怎么打,我就怎么打。”

    杨集听了这话立刻明白了自己将要扮演什么角色了,同时也大致猜到了杨广的为难之处,他现在的情况与自己当初袭击伊吾面临的困难如出一辙,区别的是,他杨集当时虽然指望不上同样是菜鸟的李靖、薛举、李大亮等人,可是却占据了出其不意、攻敌不备的优势,然而眼前处处被动不说,甚至连军队都没有多少人。

    只不过即将展开的军事政变,已经使他们处于如履薄冰的危险的阶段,这种紧张的局势已经容不得他推三阻四了,立刻说道:“既然阿兄觉得我可以,那我就当这个主帅。”

    “好!”杨集的当仁不让,令杨广松了一口气,立刻求教道:“当下我们应该怎么做?”

    “我们虽然在兵力上处于劣势,但是只要把士兵集中起来,也有两千余人。这里与山下的直线距离只有一两里路,且大家的目光都盯着这里,所以只要这样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引起山下群臣的注意,而杨素此时应该已经接到世明的军令,并迅速作出反应了。而以我们手中的两千兵力,不管怎么说、战况怎么激烈,我们都能坚守到最后。”杨集看了杨广一眼,继续说道:“”

    “难就难在如何集中兵力,对吧?”杨广听了杨集如是一说,也慢慢的恢复了冷静。

    “不错!”杨集点了点头:“暗中的敌人尚未知道我们已经洞悉了他们的阴谋,所以我们还有一点时间来准备,所以我们当务之急,是立刻把军队集中起来。”

    “但是这么一来,不仅引起了敌人的注意,而且从道义上讲,我们便会处于下风。”杨广注视着杨集,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道义和正统是我最大的优势和倚仗,若是此时擅自调兵,即使最后赢了,恐怕也要背负宫廷之变的骂名。”

    “我的阿兄!”杨集苦笑道:“我们现在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打赢这一仗,若是输了,那什么都没了。所以以后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杨广听了这话,心头顿时豁然开朗,虽然他很担心政治影响,但此时已经不容他鱼与熊掌兼得了,他要是在军事政变中兵败身亡,日后肯定也要背负军事政变的恶名,既如此,考虑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何不如放开手脚来保命?

    “太子,长秋监派人人紧急求见。”便在杨广打算召集人手之际,一名侍卫跑到门口禀报。

    杨广连忙道:“让他进来。”

    一个脸色惨白的小宦官迈着碎步冲了进来,砰的一声跪在杨广面前,大声哭诉:“太子,圣人、圣人宾天了。”

    这句话俨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杨广和杨集都傻了,过了好半晌,杨集抓起跪在地上哭泣的小宦官,吼道:“这个消息传出去了没有?”

    小宦官也已吓得浑身发抖,慌忙摇头道:“医匠都不敢乱说,就连陈贵人和蔡贵人也被瞒住了,如今长秋监在掌控寝宫,他封锁了一切消息,但是他也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希望太子尽快过去掌控大局。”

    这番话使杨广心乱如麻,父亲的宾天,使事态进一步紧急起来,由此而来的问题的是让他们兄弟之前的商议尽数成了无用功,同时也使军事政变迫在眉睫。但是杨广毕竟大隋太子,而且还有几年的监国经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向杨集说道:“别的都不管了,我们现在立刻去寝宫,如果传国玉玺和虎符落在他人之手,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说罢,杨广便心慌意乱的走出了大殿。

    杨集也扔下小宦官,迅速取下放在剑架上的麒麟剑和杨广的佩剑,大步追了出去。

    两人出了大宝殿,便跑向寝宫所在的正殿仁寿殿,过了广场、又绕过一条长长的御道,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就是杨坚的寝宫。

    杨广立刻放缓了脚步,并且接过杨集递来的佩剑,尽量以一种平静的神情走向前去。

    他们兄弟和杨昭兄弟虽然都有士兵,可是仁寿宫在这期间全部戒严,闲杂人等根本进不来。在宫内,他们能够动用的兵力,便是杨广的三十多名侍卫,但是杨广的侍卫也到不了仁寿殿,所以兄弟俩,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杨广边走边向杨集低声说道:“寝宫这几天戒备森严,我要是没有得到召见,也不能随意进入寝宫,更不能带武器入内,但是这个时候,正是柳述的士兵负责戒备,所以我们不能没有武器,更不能不进,所以为今之计,只能强行闯入了。谁敢阻拦,尽管放开手脚的杀。”

    “我知道了!”杨集点了点头,他也知道此时万分紧急,容不得半点仁慈,只因传国玉玺和虎符实在太重要了。前者代表正统,杨广若是没有这东西,日后哪怕登基了,也遭到无穷质疑,严重的情况下,还能令天下动荡;而后者更是掌控大隋王朝百万大军的杀人利器,要是落到其他人的手中,就能令大隋百万大军为己用。

    两人达成默契,便不再说话,一前一后向前方台阶快步走去。

    他们现在还在寝宫正大门外,再向里走,还有两道宫门,好在杨坚宾天的消息尚未传开,所以寝宫门口一如往常的平静,二十名士兵执戟站在门口执勤,在门口巡视的直长见到杨广和杨集,连忙走上前来,他盯了两人手中的宝剑一眼,神情凝重的行礼道:“太子、卫王,宫内没有传出圣人召见的圣旨,请在门口等候。”

    “圣人刚刚派了一名宦官,让我们将卫王在战场上缴获的古剑送来,难道你不知道吗?”杨广冷冷的注视着那名直长,同时也给杨集使了一个眼色。

    直长无法判断杨广此话的真伪,但是刚才确实有一名宦官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子和卫王稍候,末将这就派人入内禀报。”

    杨集知道此人一旦入内通报,就露馅了,于是在直长转身的瞬间,他抽出手中的麒麟剑冲上前去,只见一道寒光闪过,直长的头颅从脖子上骨碌碌的掉了下来,无头的尸体鲜血喷涌的向前倒下。

    突来其来的变故使其他守卫都惊呆了,斩了直长的杨集不等他们反应,便身如迅雷的冲了上去,接连杀数人,刹那之间,离他最近的七人死在他刀下,杨广配合默契,他在直长倒地瞬间,也冲向了右边那一排守卫,在杨广展开屠杀的时候,也杀向这排士兵。

    剩下几人见暴起杀人的杨广和杨集凶悍异常,都吓得大喊一声,转身就向里面逃去。

    杨集迅速将剑柄插/入剑鞘,双手用力一扭,只听到“咔”的一声轻响,剑和剑鞘牢牢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把似刀非似、似槊非槊的怪刃。他怕这些逃跑的士兵从里面关上大门,冲上前去将这些士兵尽数刺死,与杨广一起冲了进去。

    寝宫正门口虽然只有二十名士兵在守,但里面的院子和对面回廊却有百多名右卫士兵,杨集和杨广杀死正门口的二十名士兵只是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目睹这一切的士兵都被两人的凶残惊呆了,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先后冲进了宫内。

    宫门顿时一阵大乱,示警的钟声也“当当当”的响了起来,有些守卫在大喊大叫:“有刺客来袭,抓刺客!”

    钟声和喊声、叫声虽然响彻前院,但是这些士兵没有得到入内的命令,根本没有人敢轻易冲进寝宫之内,所以他们只能向里面守卫示警,并在焦急的等待直阁将军刘锡明的命令

    年约四十岁的刘锡明武艺高强,尤其是在箭术方面更有独到之处,他虽然叫刘锡明,但其实是柳述父亲柳机的家将,真正名字应该是柳锡明才对。早在柳机为纳言之时,他便如其他关陇贵族门阀家将那般改名换姓,以刘锡明的名字潜入大隋军队,并且在柳机的帮助下,一步步的当上了天子禁卫,后来进入右卫,并且当上了直阁将军。

    刘锡明是右卫的六名直阁将军之一,今天本来不是由他当值,但是由于杨坚这两些天病情加重,柳述心知时机已经成熟,当他获得了入京接杨勇、杨秀的命令以后,便精准的算计好自己来回时间,便决定在杨勇到达仁寿宫的今天晚上动手,于是便把刘锡明换成了今天的值班主将。

    此时的刘锡明,正在自己的官署之内思考着今天晚上的军事政变,他是今天的防卫主将,想杀杨广十分容易,但是柳述至今仍旧没有派人与他联系,使他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他皱眉沉思之际,一名太医署的医匠走到房间门口敲门,刘锡明连忙将门打开,他见到这名医匠脸色苍白、惶恐不安,连忙问道:“出了何事?”

    医匠颤声道:“刘将军,圣人已经宾天了,请将军快点去禀报柳将军。”

    “你说什么?圣人宾天了?”刘锡明吃了一惊,他呆呆的问道。

    “正是!”医匠十分紧张,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起来:“长秋监已经控制了这个消息,卑职是在忙乱之际,趁人不备逃出来的。”

    刘锡明冷汗都流了出去,这个消息令他猝不及防,也使他们事先商议好的步骤全部乱了套,他愣了好半响,从怀中取出一封事先准备好书信,将一名心腹士兵叫上前来:“你立刻下山,把这封信交给柳将军,立刻去!如果找不到柳将军,便交给张瑾将军。他们俩人同居一个院子,很好找。”

    “卑职遵命!”这名心腹士兵也是柳述安插进来的死士,对于今天晚上的行动知之甚详,接过书信贴身藏好,便飞奔离开。

    刘锡明在房间内焦急地来回踱步,神情也变得十分凝重了起来,他向这名医匠问道:“你们不是说圣人还有坚持几天时间么?怎么忽然就宾天了呢?”

    圣人的忽然宾天,完全在柳述和刘锡明等人的意料之外,这个消息若是传了出去,山下的文武百官和军队必然大举上山,这将使他们的军事政变无法胜利展开,如果无法发动军事政变,自然也无法杀死杨广,但是他若是此时行动的话,柳述等人又没有丝毫消息,无法尽快接应他们。

    “圣人一直服用猛将,他能拖到今天,已经是好的了。”医匠看了刘锡明一眼,低声辩解道:“卑职等人都已经尽力了。”

    刘锡明默默的点了点头,一颗心也纠结了起来,他现在是动手还是不动手呢?

    从大局上说,现在确实是最好的下手时机,可是事关重大,他也承担不了、决定不了军事政变这种大事,若是擅自行动的话,定然打乱了柳述的一切部署;如果柳述此时尚未抵达仁寿宫,其他人也不知如何接应他,最后他即便赢了仁寿宫、杀了杨广,也得不到最终的胜利,所以他也不敢贸然行动。

    这个二难选择,令刘锡明无从选择,一时间不知应该怎么办才好。

    “当当当当当当……”忽然,仁寿殿的钟楼方向传来了阵阵急促的钟声,这让刘锡明一下子就愣住了,莫非是有人已经发现了圣人宾天之事?并且以示警的方式传讯?

    不管怎样,他此时都要出去观看,并掌控大局。

    念及于此,刘锡明便提起战刀走出了官署,刚刚走出大门,便与几名飞奔而来的士兵撞了个迎面正着:“刘将军,大事不好了。太子和卫王已经杀进仁寿殿,他们逢人就杀,已经冲向了寝宫。”

    “真是天助我也!”刘锡明听了这个消息,顿时激动得双眼蓦然瞪得大大的,他本来在这里左右为难,不料杨广和杨集却给他创造了一个名正言顺的杀人机会,要是他现在将杨广和杨集两人杀死,那就不是什么军事政变,而是忠于职守的大功臣了。

    他想到这里,又惊又喜的大声下令道:“传我军令,命令第二、第三、第四旅前去寝宫堵住太子和卫王,若是强进闯入!立刻以刺客之名,将他们杀死、射死。”

第258章:夺玉玺虎符,柳述归来

    每一场战争永远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偶然性,敌我双方在对峙之时,占据绝对优势的一方往往因为一点小小的变化、一点小小的疏忽,被极度弱势的一方成功逆袭,从而有了一个又一个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

    战争如此,国运之争、皇储之争亦然。比如说眼前的弩张剑拔的仁寿宫,就是因为皇帝杨坚的忽然宾天,导致敌我双方之前的谋划、准备尽数断送。处于劣势的杨广这方,在亲兵就位之前,本来是不敢有丝毫动弹的,但是杨坚的忽然宾天不仅使他和杨集谋划尽数落空,还因为传国玉玺、调兵虎符的重要性,逼得他们兄弟俩从正义一方蜕变成反派,冒死勇闯寝宫。而处于杨广对立面的刘锡明,本来是处于左右为难的窘境,但是杨广和杨集强闯寝宫之举,使他充满造反气息的擅自调兵变成了忠于职守、忠君爱国。

    总而言之,不管是邪恶也好、正义也罢,都因为杨坚忽然宾天的缘故,纷纷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将持续了很久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变为最原始、最直接、最暴力的武力较量。只是从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上看,着实是尴尬得一言难尽,毕竟杨广这一方,只有他和杨集两个人。

    好在杨广和杨集都没有狂妄的想以两个人的微薄力量,去和右卫左营的数千名士兵对抗,兄弟俩人此刻心思相通,只想夺了传国玉玺和虎符就逃之夭夭。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两人都豁出去了,杀气腾腾的往寝宫之内狂奔而去。杨集一边跑、一边还贼喊捉贼的高喊“抓刺客”、“护驾”之类的话。

    他们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卫王,天然就让人相信五六分,再加上他们只有两个人,很难让人往军事政变这一方面去想。至于前殿守卫虽然知道他们就是罪魁祸首,可是他们没有得到刘锡明的命令,根本就不敢冲入“禁地”一般的内宫,只能在外头叫嚷。

    外面鼎沸的人声异常嘈杂,内宫守卫不但听不清楚他们在外面嚷什么,反而使他们以为有大量刺客犯阙,这又导致大家心弦紧绷、心慌意乱。他们在没有得到在没有得到上级命令的情况下,本能的相信了地位高的杨集的鬼话,加上太子就在一旁让大家配合,所以大家如同迷途小羔羊遇到了领头羊一般,给他们两人让路不说,还遵照杨集指令,将第二、第三重门户关死,不许外面的人靠近。

    杨广心知这是身份和人少带来的好处,此时见到内宫守卫都信了杨集的鬼话,紧张的情绪顿时松了几分,带着杨集向寝宫深处奔去。

    寝宫内有百多名内侍和宫娥待命,他们见到浑身是血的太子和杨广闯入,都吓得大叫尖叫,跌跌撞撞、惊恐万状的向两边跑开,纷纷躲在大柱之后。

    杨广和杨集都没有理会这些人,直接就冲到了寝宫门前,这里同样有百名身材魁梧、目光冷漠的侍卫在守护着。他们并非是右卫将士,而是只听杨坚命令的死士,当他们看到杨广和杨集血人一般的跑到这里,纷纷拔出横刀,以一种战阵的队形缓缓围上。

    杨广知道这些人是父亲的心腹死士,是在朝廷编制之外的私家军队,平时由长秋监杨安带领,他们平时也不与外人接触,况且杨安是杨家的家将,所以这支军队根本不可能被外人收买,于是他拦下准备强攻的杨集,大步上前道:“右卫将军柳述造反,你们可愿随我护驾?”

    这些私家侍卫早已知道圣人宾天,从今以后,他们的主人将是圣人选定的继承人,此时见到杨广出面上前,便纷纷收起武器,毫不犹豫的行礼道:“遵太子令。”

    杨广闻言大喜,悬着的心也始终落到原处。在这之前,他除了杨集之外,根本就不敢相信外面那些右卫左营的将士,之所以带着杨集猛闯,一是形势不由人,二是希望以最快的速度掌控这支私军。这一百人虽然不多,但怎么说都比他们两个人强,他指着杨集道:“你们听从卫王安排。”

    说完,他便向寝宫之内跑去。

    杨集上前问道:“你们是两队人马对吧?”

    “是!”两名队正上前行礼。

    杨集知道这些人最擅长的非常规的作战方式,所以也不要求他们怎么怎么做,而是直接分派任务:“第一队负责镇守宫门,若是有人闯入,便以你们的方式将其斩杀;第二队随着我入内。”

    “遵命。”杨集是沙场归来的人,言语间自有一种凛然争气,再加上又有杨广之命,死士们不敢不遵,第一队的队正听到命令之后,便带着自己的士兵迅速占据了有利位置,准备将来犯之敌杀死。另外一队死士则是在队正的带领下,紧跟杨集闯进内宫。

    杨坚养病的宫殿被几扇屏风一分为二,外间跪着几十名医匠、宦官、宫娥,他们都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深感担忧,都是神情紧张的默默落泪。尤其是那些负责医治杨坚的医匠更是脸色惨白一片,他们本以为圣人像以前一样,昏迷后就会缓缓的醒来,所以他们没有采用什么过激的急救手段,万万没想到的是,圣人这一次昏厥过后,便与世长辞了。这是他们的失职,若是太子和朝廷追究下来,哪怕是将他们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杨集没有理会这些人,只管朝着前方疾进,靠近屏风之时,便听到里面传来几个女人悲啼的声音,正要进入里间,便听到一个娇柔动听的声音惶然惊叫:“太子,你要做什么?你不能……”

    这声音,直接令杨集脸色都黑了,他知道杨广不是什么好色之徒,就算好色,也不可能在这死到临头的关键时刻于父亲遗骸面前纵欲,但是这个仿佛被强/暴一般的惊呼声,实在容易让人往那方面去想,若非亲眼目睹里面的情况,恐怕外面这些人都认为杨广在里面搞女人。

    所以当他见到外间这些低头垂泪的人,纷纷抬头看向前方的屏风,心下顿时一动,故意大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金刚奴,传国玉玺和虎符全都不见了,一定是陈贵人偷走了。”里面传来出了杨广愤怒的咆哮之声。

    杨集听到杨广这么说,忍不住大吃一惊,若是没有这两样东西,即便他和杨广逃了出去,日后的大隋王朝也将进入多事之秋。

    “我没有偷。”那个娇柔的声音又辩解了起来。

    “除了你偷,还能是谁?”杨广大声的说了一句,便传出噼里啪啦的推箱倒柜的声音,接着又大声吩咐:“金刚奴,你搜外面那些人。”

    外间众人闻言,又纷纷的低下了头。

    “喏。”杨集没有理会这些死到临头还八卦的人,连忙向身边那名队正问道:“圣人出事之后,可有人离开?”

    “回禀卫王,圣人宾天以后,长秋监便让我们封锁了前门后门,除了给太子报信的那名宦官之外,没有一人离开。”队正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解释道:“那名宦官不仅是长秋监督的亲信,而且离开之前,卑职等人按律搜了他的身,他根本藏不了传国玉玺、虎符。”

    “也就是说,传国玉玺和虎符还在这座宫殿。”杨集眼中锋芒毕露,他指着跪了一地的医匠、宦官、宫娥,语气森然的说道:“你们从这里开始,一个个的搜身,如果搜不到,再去搜外面那些人,如果有人胆敢不配合,杀!”

    “遵命!”队正连忙指挥麾下将士搜身。

    “无论如何也要把传国玉玺和虎符找出来,要快。”杨集交待完毕,便快步向内间奔去,迎面有几名宦官和太医惊恐地跑了出来,他连忙闪身让开。

    只见榻上的杨坚紧闭双目、脸色苍白,神色安详的与世长辞了,两名跪在榻前的宫装妇人此时都捂住了嘴,惊恐万状的望着翻箱倒柜的杨广。

    这两名美妇是受封为陈夫人的陈朝临川公主和蔡贵人,她们都是杨集的长辈,他自然全都认识。而杨坚册封为陈贵人的陈朝宁远公主此时却倒在地上呻吟,她双手抱着肚子,美丽的脸蛋满是痛苦之色。谷

    至于杨广,他已经将宝剑弃于地上,正满头大汗的和杨安带着几名宦官到处翻找传国玉玺和虎符,连父亲的遗骸都顾不上了。

    玉玺和虎符一般是由专门的符玺郎保管,但杨坚在弥留之际,担心最后关头出乱子,所以特地把它们放在自己身旁,杨广知道此事,故而针对性十足的前来寝宫寻找。

    杨集倒也没有埋怨杨广不孝、失礼,毕竟事情有个轻重缓急,如果被选为继承人的杨广此时在父亲遗体之前痛哭流泪,那才是最大的不孝。

    他默默的在榻前跪下,向杨坚的遗体砰砰砰的磕了九个响头,便爬了起来。他也没有参与杨广的翻箱倒柜行动,一来是寝宫太大,二是没有时间给他们细细寻找,所以他直接就走到陈贵人面前,沉声说道:“陈贵人,太子是圣人指定的继承人,如今圣人已经宾天了,那他就是几千万人公认的九五至尊,有没有玉玺和虎符都不重要,你要是藏了传国玉玺和虎符,顶多只能给他造成微小的麻烦。根本就不可能影响到他的九五至尊之位,也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杨集虽然不清楚杨广和陈贵人有何恩怨,但是杨广既没有找蔡贵人的麻烦,也没有找陈贵人的妹妹陈夫人的麻烦,这就说明杨广目标明确,由此可见两人之间有矛盾,既然他们有矛盾,那么陈贵人盗走玉玺和虎符的嫌疑自然也就最大了。

    杨集望着陈贵人,继续说道:“你不准备说,我也不勉强。但是我可以撬开你的内侍和宫娥的嘴,他们在死亡面前,就未必愿意冒死为你保守秘密了。只是那个时候,不仅你会死,陈家所有人都会死。”

    陈宣帝陈顼应该是史上最能生儿育女的皇帝了,他一共有四十二个儿子,女儿也是不计其数。在这其中,陈叔宝是长子、陈贵人是第十四女、陈夫人是第二十四女,而陈叔宝又生了二三十个子女。

    大隋灭陈之后,杨坚并没有亏待他们陈家人,除了陈叔宝失去自由以外,他有二十多个弟弟当了大隋王朝的官,高者当到州刺史、十一寺少卿、低者也是当到县令。这些人有名有姓,要找出来杀,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好了,我说就是了……”杨集没有对陈贵人采取任何强迫的手段,只是理智的分析这一切,最后并以陈家人作为威胁的筹码,让陈贵人不得不屈服。

    她坐正了身子,脸色惨白的看了杨集一眼,然后对杨广说道:“太子,我可以说出玉玺和虎符的下落,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杀我兄弟。”

    杨广是关心则乱,加上局势紧张,使他生命受到威胁,故而难以冷静下来。于是在陈贵人死活不肯说的情况下,本能的采取最笨的办法来翻找,当他听到杨集自言自语的时候,便领会了杨集的用意,停下来在一旁默默的聆听,一听陈贵人这么说,顿时又惊又喜,立即向她承诺道:“你是阿耶的妃嫔,我本来就不打算拿你如何如何,我要是打算杀你,你早就死在南方了,岂能活到现在?反倒是你一直与我为敌,这些我都没有与你计较。只要你说出玉玺和虎符的下落,我以后依然按照古礼对你进行册封,让你富贵终老。至于你的兄弟侄子,只要他们以后遵纪守法,我自然不会拿他们如何。”

    陈贵人不知外面情况,此时又被杨集吓得不轻,得到杨广的承诺以后,便指着一扇屏风道:“玉玺和虎符都在屏风下面。”

    杨集顺势看去,果真看到了一个盒子静静的摆在屏风下方,心下也不由得暗自佩服这女人的精明。她说的那几扇屏风是连接里外间的门,此时折叠起来便形成一片阴影,从上面垂下的纱幔又很好的起到了掩饰作用,但就是这个半遮半掩、仔细一看就能发现的地方,却被杨广和杨安等人忽略了,真是应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那句话。

    杨广大步上前,将那只盒子抱在怀里,然后放到桌子上打开,盒子内分两层,上层是装着传国玉玺的玉匣,下层是放十几只虎符的玉匣,这些,就是代表皇帝大权的物件,上层的玉匣旁边还有一份杨坚早已拟好的遗诏,写着自己一旦不在,太子登基为帝之类的话。

    他将物件一一放好,关上盒子,这才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缓缓跪坐榻前,向父亲遗体磕了九个响头,悲声道:“阿耶,请恕孩儿不能守在身旁为您守孝,待孩儿铲除柳述等逆贼、稳定朝堂,再向阿耶请罪!”

    他起身拾起宝剑,割下一块绸缎将盒子包好,然后提在手中,向杨安吩咐道:“长秋监,即便有人闯进来,也不敢擅自动这里的一切,你留下来守候阿耶、稳定寝宫人心。”

    “遵命!”杨安应了一声。

    杨广又向杨集说道:“金刚奴,我们走。”

    。。。。。。。。

    此时山下,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柳述已经快马加鞭的回到了院子之中,早在杨坚病危之初,他就开始策划了杨勇复位的计划,他本来是准备用一个相貌酷似的假杨勇混进仁寿宫,等他们武力杀死杨广以后,便由这个替身出面稳定人心,等这边事了,再让幽禁中的真杨勇来当皇帝。

    但是假杨勇毕竟是假的,不可能具备杨勇的太子气度和面临乱局时的镇定,这样十分容易拆穿。所以当他接到迎接杨勇前来仁寿宫的命令以后,立即欣喜若狂的入京,将杨勇和杨秀接了过来。不过他也担心杨广让人拦截他们,便来了一个鱼目混珠,把假杨勇和杨秀交给了宇文述,自己则带着乔装成侍卫的杨勇混进山下的院子之中。

    “能不能成事,一切就在今晚。”柳述喝了一口水,对秘密集结的张瑾等人说道:“杨广在仁寿宫只有几十名侍卫,而我却掌握了右卫左营的几千名将士,所以杀死杨广反而是最容易的事情,只要将他杀死,我们立即矫诏重立太子,然后将杨广定罪为弑父的逆子,这样便能使杨素、宇文述等人半信半疑。他们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又见杨广已死,肯定不敢有什么动作。等太子登上帝位,他们哪怕知道了一切,但出于自身的考虑,也只有默认这个事实。”

    这时一名校尉冲了进来,对众人说道:“刚刚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宇文述已经把假太子和杨秀带去了杨素的院子,看来他们是中计了。”

    柳述得意一笑,起身道:“虽然暂时瞒过了杨素和宇文述,但是夜长梦多,太子一天不登基,我们就不能松懈,我们必须马上把太子送入仁寿宫,然后杀死杨广。”

    张瑾欣然道:“好,只要山上火起,我们就在山下配合。”

    “好了,我马上与太子上山。大家分头行事吧。”柳述也和众人一起走出正堂,准备带着杨勇上山。

    “柳将军,刘将军让我传来紧急消息。”这时,一名宫内侍卫闯入了院子之中,他见到柳述之后,神色为之一喜,赶紧把一封书信递给了柳述。

    柳述接过书信,打开一看,顿时神色大变。旁边的张瑾见他神色有异,连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柳述颤声道:“圣人宾天了。”

    “什么?”众人的脑海轰然巨响,变得一片空白。

    倒是知道杨坚病情的柳述表现得比较冷静,他早就从医匠那里知道杨坚撑不了多久了,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就是我们苦等的好机会。事不宜迟,我立刻去仁寿宫主持大局。”

    “一切全部拜托柳将军了。”众人也恢复了过来,异常激动的向柳述行礼。

第259章:追兵将至,走!

    就在柳述带着杨勇前往仁寿宫之时,杨昭和杨暕也护送母亲萧婉跑到完全之处,杨暕按照杨广的安排,将母亲护卫在自己的居所,而杨昭在中途与母亲弟弟分开,直接向杨素院子奔来。

    院子正堂之内,杨素正在听宇文述汇报,当他听说杨勇和杨秀已经被宇文述的士兵拦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负责拦截的宇文化及与杨勇杨秀不熟,他对杨氏兄弟的了解,也仅仅局限于认识而已,再加上柳述故意让杨秀先行,所以宇文化及通过和杨秀对话,确定了他的身份,虽然之后又与“杨勇”对话,但“杨勇”始终“高傲”的没有说话,导致宇文化及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人就是杨勇,杨勇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他恨宇文家支持杨广,不屑和他宇文化及对话,于是他便将杨秀和杨勇的车驾拦了下来,导致扮作柳述亲兵的真杨勇混入仁寿宫的范围之内。

    宇文述之所以让宇文化及负责此事,就是因为儿子认识杨勇和杨秀,当儿子的亲兵飞马来报,他就深信不疑向杨素汇报,又成功的误导了一个。

    杨素之所以百战百胜,就是在于他会用人,一旦任命某个将军,就对这名将军全心全意的信任,对方怎么打,杨素通通都不管,他只要对方完成任务即可,再加上他知道宇文述是个谨慎的人,于是也跟着深信不疑起来。

    杨素向宇文述说道:“大将军,虽然我们拦下了废太子,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

    “不知仆射担心什么?”宇文述拱手询问。

    “太子的安全!”杨素看了宇文述一眼,忧心忡忡的说道:“圣人已近油尽灯枯,若是圣人忽然宾天,我担心仁寿宫发生什么变故,而太子身边却只有几十名侍卫,怕是应付不了突如其来的战争。”

    宇文述听了这番话,脸色也变得极为凝重,他向杨素问道:“仆射是担心柳述武力夺权吧?”

    “不错!”杨素眉头深锁,叹息道:“柳述掌管右卫左营五千士兵,他若武力夺权,只有几十名侍卫的太子,也只能束手待毙了。”

    宇文述额头见汗,沉声问道:“卫王不是在山上吗?”

    “我听说他今天刚到,便孤身一人去了仁寿宫。”杨素苦笑道:“大将军觉得一个人,能在千军万马之中起到什么作用?”

    宇文述默然不语,心中也充满了阴霾,他作为一名百战之将,自然知道个人武力在千军万马之中作用极其有限,如果斗将还好,如果敌人一哄而上、或是万箭齐发,再厉害的人也被射成一只刺猬。而柳述真要是武力夺权,恨不得在眨眼之间把杨广杀死,所以他的手段自然无所不用其极,又怎么可能傻乎乎的和杨集斗将呢?

    就在两人忧心忡忡之际,杨玄感把杨昭领了进来,杨昭来不及寒暄,便把杨广和杨集的意思转述给了杨素、宇文述,最后心急如焚的说道:“左仆射、大将军,按照阿耶和卫王叔的推论,柳述怕是等不到大父宾天,就会发动宫廷政变,以暴力的方式夺权,而阿耶和王叔只有几十名侍卫,现在如何是好?”

    杨素和宇文述听到“宫廷政变”四个字,冷汗都流了下来,他们作为杨广的左右手,当然知道支持杨勇的人和大势力多不胜数,只要杨广突然死亡,这些人就会把杨勇推上帝位。

    “仆射!”宇文述深吸一口气,对杨素说道:“以我对柳述的了解,此人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完全干得出‘宫廷政变’这种事。”

    杨昭听了此话,更为焦急起来,他把金牌给了杨素,急声道:“左仆射,大父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而柳述今天又把大伯接过来,我担心他们今天晚上就会动手。我们一刻也不能拖延了。请您立刻率领东宫八率的士兵入宫,保护大父和阿耶他们。”

    杨素接过金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向满头大汗的杨昭说道:“大王勿忧,我也知道事态严重,会立刻着手安排。不仅东宫八率士兵要上山,大王和侍卫也要上山,还有外面的几万大军我们也要控制在手,唯有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还有卫王叔的士兵!”杨昭说着,将杨集给他的令箭也交给了杨素。

    “卫王的兵远在外面,已经来不及调动了。”杨素并没有接这支令箭,而是将杨广的金牌交给了宇文述,说道:“大将军,你把东宫八率、晋王侍卫,以及你我二人的亲卫带上山,先把圣人、太子、卫王保护起来。”

    “喏!”虽然杨素有点越权了,但宇文述如何不知自己与杨广是一荣俱荣、一损失俱损的关系?如果杨广死在仁寿宫,大家都跟着完蛋,故而起身应命。他看了旁边的杨玄感一眼,又对杨素说道:“令郎有万夫不当之勇,我希望他能助我一臂之力。”

    杨素点了点头,向儿子吩咐道:“玄感,你带着我们的侍卫,跟随大将军上山。”

    “喏。”杨玄感行了一礼,与宇文述一起离开。

    杨素又对杨昭说道:“大王,你随我去右卫右营。”

    “找史祥将军吗?”杨昭见杨素已经快步出门,连忙气喘吁吁的跟上。

    “正是!”杨素头也不回的说道:“现在重中之重是让圣人和太子他们的安全,除此以外,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而大将军要想上山,必须通过史祥将军那一关,我们先去说服他,方能使大将军最短的时间内上山。”

    两人出了大门,一起登上杨素的马车,向右卫驻地疾驰而去。

    右卫的一万名士兵的驻地就在山脚下的广场,全军分成左右两营,死死的卡在通往仁寿宫的御道之前。

    左营主将是柳述,右营主将是史祥,他们轮班负责仁寿宫的安全事宜,每三天轮换一次,每当左营在山上时,退下来的右营士兵就守在御道之前,反之亦然。

    前天、今天、明天这三天正好是轮到左营,所以右营士兵都在山脚下休息,同时肩负着仁寿宫第一道防线的防卫要务。

    当杨素和杨昭赶到军营,正好是仁寿宫警钟大作之时,急促的钟声和阵阵喊杀之声,惊动了山下别苑的文武大臣,众人不知山上发生了何事,纷纷走出房舍,惊疑不定的朝着山上的仁寿宫张望。

    大家都知道圣人已经生命垂危了,对圣人宾天早有心里准备,但这忽然响起的钟声并非是丧钟,而是有敌人来犯的示警之音,众臣都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聚在一起猜测。

    右卫右营的士兵听到钟声,也紧急向广场上集结,焦急的等候主将的命令。

    他们的主将史祥乃是甘州福禄县人,其父是北周、隋初名将史宁,他刚刚巡视军营归来,还来不及喝一口水,便被仁寿宫传来的警钟惊醒,史祥立刻冲出中军大帐,准备命令麾下士兵向山上增援,但就在这时,杨素和杨昭也找到了他。

    “史将军!”杨素匆匆走下马车,叫住了准备前去广场的史祥。

    史祥见到杨素和杨昭一起下车,连忙策马上前施礼,焦急的问道:“晋王、左仆射,末将准备前去增援仁寿宫,请问二位有什么事?如果不着急,咱们日后再说。”

    “万分火急。”杨素冲到马前,仰视着高高在上的史祥,心急如焚的说道:“史将军,我们担心圣人和太子他们的的安全,希望史将军允许东宫八率登上仁寿宫,保护圣人和太子。”

    上山的路只有正南方这条御道,而这条御道每一段各有一个十分险要的军事要塞,每个军事要塞都有五百名左耳的士兵在守卫,下面的军队很难在短时间内强攻到山上的仁寿宫,但只要获得史祥、或是柳述的军令,就能畅通无阻的直接奔到仁寿宫。这也是杨素带着杨昭跑来史祥的主要原因。

    史祥为难的说道:“不是末将不愿通融,而是圣人早在生病之初,就不准成建制的军队上山,卑职现在也很难办啊。”

    杨素听了这话,厉声道:“史将军,柳述打算发动宫廷政变,杀死圣人和太子以后,立前太子为新君!”谷

    史祥眼睛蓦地瞪得大大的,颤声问道:“右仆射此言当真?”

    “史将军,柳述奉圣人之命去京城接前太子,他刚刚上山不久,山上立刻警钟大作,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忽然大作的警钟声、喊杀声,已经打乱了杨素的计划,使他无法从容去了准备,所以他此时不单要史祥给东宫八率士兵放行,还要争取到史祥的支持。只因他和宇文述的侍卫加上东宫八率、晋王府侍卫,顶天就是两千人,而仁寿宫内却有柳述为首的五千名右卫左营士兵,人数上他们处于劣势,所以他要史祥分出一部分兵力,听从宇文述的命令。

    另外就是仁寿宫四周还有几万名精兵,而杨素也不晓得他们在这关键时刻究竟是站在哪一边,所以他需要史祥利用职权之便、手中之军,死守御道上的军事要塞,不许其他军队闯上山去浑水摸鱼。

    而史祥这个人,先是参与了杨广主导的灭陈之战,因功拜上开府、蕲州总管,跟着杨广在南方坐镇了几年之久;杨广当上太子以后,他又跟着杨广和杨素北击突厥,又因为立下大功,故而被杨广推荐为右卫将军。正是因为这个渊源,杨素才敢在紧要关头,将希望寄托在史祥身上。

    史祥确实是杨广的人,一听杨素这么说,便当机立断,把自己的令箭通通交给了杨素,肃然道:“还是右仆射来指挥吧,末将愿遵左路仆射一切号令。”

    “太好了!”杨素大喜过望,他接过令箭匣子,便取出一枚,交给一名亲兵,令道:“立即将些令箭交给宇文大将军,凭此令箭,可随意入宫。”

    “喏!”亲兵接过令箭,飞马而去。

    “史将军!”杨素又取出一枚令箭,反过来指挥史祥道:“你先带三千士兵上山,务必找到圣人和太子,哪怕拼到一兵一卒也要保护他们周全。至于山下,就交给我了。”

    “末将遵命!”史祥飞马奔向士兵集结的山前广场,依令带着三千名士兵率先上山。

    。。。。。。。

    山上的仁寿宫,杨广和杨集已经拿到玉玺、虎符和遗诏,他们不敢久留,向杨坚遗体磕了头,便冲寝宫之内疾速奔出,准备从前门下山,再不济也要将宫内的守卫招降,一起固守待援。

    第二队死士的队正见到他们出来,二话不说的带着士兵护着他们往前冲,与第一队汇合之后,由第一队执盾开道。但是他们刚出第二重门,便听到一阵破空声乍响,一排从前方箭矢疾射而至,冲在前面的侍卫猝不及防,正前方的五名侍卫中箭倒地。

    就在盾阵出现缺口的瞬间,一支箭矢向杨广呼啸而来,杨集手疾眼快,一把将杨广往旁边一推,箭擦从他们兄弟中间飞掠而而过,“哚”的一声钉在后面侍卫的盾牌上,箭羽嗡嗡嗡的颤动不止。

    杨集此时已看清外面情况,只见中庭广场和对面回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一名身材魁梧的军官手执一把微微颤动的大弓,刚才那支暗箭显然就是从他手中射/出。

    杨广没有被刚才那一箭吓到,他悄悄将宝剑递了一名侍卫,然后一边好整以暇的将包着匣子的包袱绑在背上,一边注视着那名官军,冷冷的说道:“刘锡明,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暗箭射我?”

    杨集这才知道前殿、中庭何以“失守”得这么快,原来是主将到了,应该是他叫开了三重门户,兵不血刃的闯到了这里,与他们撞了个迎面正着。

    只听刘锡明语若寒冰的说道:“杨广,你弑君杀父、不忠不孝,人人得而诛之。”

    杨广已经忙碌完毕,他重新取剑在手,怒道:“总有一天,我会诛你九族。”

    “所以,你今天非死不可。”刘锡明眼中闪过一道杀机,大声下令:“杨广弑君夺位,杀此逆贼者,赏金万两、封国公。”

    “杀!杀!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千多名右卫士兵呐喊着向前杀来。

    “太子,你们从侧门走,卑职抵挡为你断后。”第一队队正一名大喊一声,毫不畏惧的率众杀向冲来的敌军。

    “走!”杨集知道这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固守待援。

    寝宫除了正门、后门,还有一个嫔妃专用的侧门,这道门户并不用走进寝宫之内,而是从旁边一条两墙夹着的通道便可绕到寝宫后面,寝宫之中的死士以护卫杨坚为主,他们对这里自然是轻车熟路,第二队侍卫护卫着杨广一路疾奔,躲在两边的宫女宦官吓得尖叫着四下逃散。

    夹道尽头是道月亮门,一名侍卫上前一脚便将木门踹开,前后护卫着杨广冲了进去,后面已经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这夹道之中尤其响亮。

    追兵见到目标就在前方,立即箭如雨发,将举盾断后的三名侍卫射杀在,杨集挥舞合成短槊的麒麟剑拨打飞来的箭矢,与断后侍卫交替着退入月亮门。

    门后是假山荷池、林木苍翠的御苑,杨集目光一扫,只见东山山顶耸立着一座酷似烽火台的观景石楼,他连忙问道:“有没有近路去观景楼?”

    “出了御苑后门便是。”说话的却是杨广,他知道观景石楼高有五层,不但不怕火攻,还是他们这支孤军最好的防御之地,如果他们据楼防守,刘锡明纵然有再多的兵力,也无法把兵力的优势体现出来。

    说完,杨广率先向前奔去,大家绕过一道廊桥,便看到御苑的后门了。

    “外面可能有伏兵,让我来!”杨集冲上前去,一槊自上而下,使一扇木门从墙壁上脱落下去,然后猛地一脚踹向前方,不出他之所料,只听到一阵箭矢“朵朵朵”的钉在木门之上,听声音似乎有四五十支箭,这与一队人马比较吻合,这正是非战时期的正规编制。

    杨集上过战场,知道几十人既然都把手中的箭矢射空,那么在极短的一段时间内不会有大量箭矢射来,故而在把木门踹飞出去之际,便从那扇门的侧面杀了出去,仅仅只是瞬间功夫,便冲入人群中,短槊随手一刺,便刺穿了一人的胸膛,双臂运力一甩,“槊刃”上的尸体临空飞起,将五名伏兵砸倒在地。

    杨集见法有效,又将一名士兵刺死,随即挑飞空中,如法炮制的以尸体砸向人群,这一次更是接连砸倒七人。

    他朗笑一声,俨如又回到千军万马的战场之中,势如猛虎的大开杀戒,杀得伏兵人头滚滚、尸横遍地,顷刻之间,这一队伏兵被他杀了二十多人,侍卫们这时也已杀了出来,他们三人一组,将其他伏兵一一诛杀,仅剩的几名伏兵见敌人异常骁勇,转身就逃。

    在后面冷静掠阵的杨广看得大为惊叹,他本以为杨集当了凉州刺史、大总管以后,武道被繁重的政务给耽搁了,没想到这小子非但没有退步,反而更胜一筹,那种一往无前的霸道气势便是自己也远远比不上他。

    但是杨广最欣赏的不是杨集的武艺,而是他对战机的把握,当他获得战机便果断出手,从而轻松的赢得了胜利,这才是一名统帅应有的气魄。

    见战事毕,杨广连忙指挥侍卫们收集弓箭和箭矢,估计了一下追兵的时间,连忙令道:“追兵将至,走!”

    众人闻言,立即沿着石阶迅速冲向山上的观景楼。

    这时追兵大举涌来,迅速向山上的观景楼追去。

第260章:大局已定

    仁寿宫高处的观景楼巍然耸立,高达五层,这是由洁白的汉白玉修建而成的圆锥形建筑物,坚固异常,楼内石梯螺旋向上,踏板是一块块镶嵌在墙壁之上石板。

    它除了是观景楼,还是仁寿宫的烽火台,由二十名士兵轮流警戒,当杨广和杨集带着一群侍卫冲入楼内,两名火长见到杨广一身是血,吓得连忙上前行礼:“卑职参见太子。”

    “免礼!”杨广一挥手,冷静的说道:“刘锡明已经反了,你们快把楼门锁死。”

    “喏!”两名火长吓了个半死,连忙将两扇厚重的铁门合上,再用铁栓从里面拴死铁门,然后一起簇拥着杨广登上了顶楼,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杨集将所有人都集中起来,目光扫了惊疑不定的守卫一遍,大声说道:“圣人已经宾天了,而刘锡明等不轨之徒见到有机可趁,意图把太子杀死,改立新君,再把弑君杀父之名强行按到太子的头上。”

    不管是为了内部的安全和团结,还是为自己这一方增加几十名助力,都必须将这二十二争取过来,所以杨集说得十分坦率。

    众守卫听了这番话,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个个都吓得脸色苍白、簌簌发抖。

    杨集继续说道:“叛军很快就来到这里,将这里团团围困。叛军为了尽快攻克这个坚固的堡垒,或许会向你们许下高官重利,说什么只要打开大门、杀死太子,便封国公、赐万金之类的话。但是我告诉你们是,这根本不可能……我不是说太子的人头值不了这个价,而是这个价太值钱、太让人眼红了。要是你们受叛军蛊惑,拿太子和我的人头去请赏,恐怕还走不出大门,就被妒忌、眼红这份功劳的叛军杀死。要是你们不抵抗,叛军也当我们是一伙的,最后也会把你们的人头拿去领赏,所以你们唯一的活路,就是与我们一起坚守到援军。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杨广明白了杨集的用意,对于这些将士来说,实实在在的身家性命,比起摸不着看不到的忠君爱国重要得多、实在得多。他知道此时轮到自己许诺了,于是上前对众人说道:“警钟响了这么久,援军定然已到半路,而我们又有如此坚固要塞,完全可以坚持到最后的胜利。只要我们坚守到援军、坚守到胜利,我就是大隋皇帝,自会重赏你们这些有功之将。”

    如果说杨集给人绝望,那么杨广就是给人荣耀无限的希望,众守卫一听杨广这么说,纷纷行礼高喊:“卑职愿为太子效死!”

    这些守卫都是百战之士,否则也不会有资格进入仁寿宫了,他们在军中见过的、经历过的龌龊事不计其数,功劳被抢是战争中的常态,敌酋首级,更是足以令己方士兵大开杀戒的争夺。而他们现在与杨广在一起,已经成了叛军眼中的敌人,若是他们拿着敌酋一般的杨广的首级出去,叛军一定会杀人夺头。

    故而都知道杨集这番说辞并非是危言耸听,而是确确实实会发生,所以在他鼓动之下,都生出为活命而战的决心,如今又得当朝太子、未来皇帝亲口承诺,一时间士气高昂、精神振奋。

    杨集做好了大家的思想工作,解除战斗过程中的内斗之险,便向杨广说道:“太子,末将杨集要部署了。”

    众守卫听了杨集的自称,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杨广把将士们变化看在眼里,暗叹杨集这小子太懂人心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用自己在凉州打下的威名来安定人心,他配合着向众人说道:“你们都听卫王的安排。”

    “卑职遵命!”守卫得到杨广的确认,便知这个血人一般的杨集就是以少胜多、杀得突厥汗国四分裂的卫王殿下,人人都凭空多了几分信心。

    他们现在除开了杨广和杨集,还剩下六十七人,而观景楼共有五层,杨集为免白白浪费兵力,便把空间最大的、注定守不住的第一层让了出去,而是在楼梯口部署了一火守卫、十名侍卫,如果楼梯守不住,再退向十名侍卫押阵的第二楼。第三楼由另外一火守卫坐镇,第四楼又轮到十名侍卫。

    最后剩下的十五名侍卫,杨集本来想让他们护卫杨广在顶楼的,但是杨广却不同意,他知道关键在于二、三、四楼,如果那三层都失守了,顶楼纵然是有一千五百名侍卫,最后也救不了他。况且他们兵力本就紧张,与其将有限兵力安排在顶楼等死,倒不如投入战争之中。

    正是出于此念,杨广索性一名侍卫都不要,让杨集带着仅剩的十五人当预备役。

    安排妥当,士兵们拆下门板、条石下楼,一起去一楼梯口设置障碍、布置掩体。

    杨集走到观景台前的防护短墙前,注视着外面的情况,可以清晰的看到山脚别宫和仁寿宫内的情形,他看到远处一队队士兵沿着御道登山,也看到观景楼四周出现了大群右卫士兵,他们正迅速向观景包抄而来,混杂在一群步兵之中的一队骑士格外显眼。

    “金刚奴,柳述到了!”杨广剑指策马而来的一名玄甲大将军,目光一片冷然。

    杨集也看到了柳述,笑着说道:“可惜楼上没有床弩,否则我一箭射死这混蛋,大事已定。”

    “就是因为担心有人在阿耶登山观景之时,有人来这么一箭,所以这里没有部署床弩等利器。”想到父亲未寒的遗体,此时正孤零零的躺在榻上,杨广心中泛起一种难言的酸楚,对柳述的恨意又重了几分。

    他心中暗自发誓,要是能够逃过此劫,一定诛柳述、刘锡明等贼首的九族。

    杨集叹了一口气,又将目光从柳述身上注视到了越来越近的右卫士兵,只见三四千名士兵已经把观景楼围了个水泄不通,杨集见到这些士兵虽多,却没有井阑、巢车、云梯之类的攻城器械。

    显然也是杨坚担心宫廷政变之时,攻城器械被叛军加以利用,所以仁寿宫一律没有部署;而眼前这支叛军仓促起事,急切之间造不出什么器械,又担心杨广的援军从后面包抄而来,看来也只能用人命一层层强攻了。

    “金刚奴,没问题吧?”杨广虽然多次率军出生,但大规模军团作战与眼前的战争截然不同,对于具体的战术战法完全不了解,此时见到密密麻麻的叛军围拢而来,有些底气不足了,此时又没有外人在,便低声向杨集询问起来。

    “阿兄放心,他们没有什么攻城器械,根本没办法从外面强攻,唯一的办法就是沿着楼梯一层层的强攻,而楼梯就那么大,他们有再多的兵力也无法体现出来。”杨广擅长指挥大军团对决,而杨集恰好相反,以他现在的能力,顶天就能指挥三五万大军与敌军对决,要是超出五万,肯定出现号令不齐等等失误。而且他是以偷鸡摸狗的方式起家的,所以这种小规模攻防战正是他擅长之处。

    “那就好。”听杨集说得头头是道,杨广放心了不少。

    杨集估算了一下叛军进攻的时间,便向杨广说道:“他们要进攻了,阿兄只管在这里安心观景即可。”

    杨集拾起一张一石步弓,又将两壶箭背在背上。他的力气随着年龄而涨,已经能开那把五石风雷弓了,然而他们从战场上拣到的弓,最强只有一石,感觉太软、杀伤力也不强。但是他的风雷弓和透甲乌金槊放在山下军营,目前也只能凑合使用手中这张一石弓了。

    不过一石弓也有一石弓的好处,至少可以让他一直拉满弓,而风雷弓却只能拉满二三十次,之后就拉不开了。

    当他来到二楼平台时,外面的叛军终于发起了进攻。

    。。。。。。

    主攻的刘锡明已经听到山下军队集结的号角声,从山脚到山上的御道只有两里左右,大军顶多只要两刻就能抵达观景楼,成败就在这两刻时间之内决定,要是成功的杀死杨广,他就立下拥立之功,整个家族都鸡犬升天,要是攻克不了观景楼,那么他就被诛灭九族。

    严峻的形势,令刘锡明心急如焚,眼见士兵砍倒一棵大树,百多名士兵抱着数丈长的树干冲到门前,他厉声大吼:“撞开大门,第一个冲进楼内者,赏金万两。”

    “集中射击撞木!”杨集在平台上看到负责撞门的叛军士兵相对而立,一对对的立于撞木两侧,如同多足蜈蚣一般向观景楼靠近,立刻指挥十五名预备役放箭。

    在下令的同时,他随手抽出两支箭矢,扣在弓弦上,有了长孙晟箭理和言传身教,他已经掌控了双龙戏珠的箭技。此时张弓放箭,两支箭矢离弦而出,向一组相对而立、怀抱撞木的叛军士兵闪电般射去,两支箭矢同时射中了敌人,二人不约而同的扑倒在地。

    两支箭矢自然阻挡不住杀气腾腾的敌军,但是杨集的双龙戏珠的箭技却极大地鼓舞的其他十五名侍卫的斗志,他们都是杨坚的死士,人人武艺高强、弓马娴熟,众人依令朝着撞木放箭,箭无虚发,霎时间又有十五人被射倒在地。

    而杨集皆是运用了双龙戏珠的箭技,箭如流星的把一组组士兵射倒在地,片刻之间,他已射死射伤三十余人。

    失去助力的撞木“砰”一声掉到了地上,但叛军实在太多,立刻又有人上前抱起撞木向前冲;另有大群士兵手执弓箭冲上前来,以密集的箭雨射向二楼、三楼平台,密如飞蝗的箭雨,压制了楼上的守军。三楼一名士兵中箭,惨叫着从杨集的头上坠下,砸倒了好几个叛军。

    杨集等人虽然冒险向怀抱撞木的叛军射击,也令对方的进度多受阻,但叛军实在太多了,撞木还是很快的撞上了铁铸大门。

    “砰”的一声巨响,如同平地响起了一声闷雷似的,巨大的声音在空旷的楼内不断回荡,被撞上的一刹那,整座观景楼都震动了一下。

    还好修建仁寿宫的总指挥是杨素,作为军人出身的杨素比较实在,他奉命修建仁寿宫的时候,首先考虑的就是安全和防御的问题,他要求工匠把每一个建筑物都修得厚重无比、坚固无比,若是哪一处让他不满意了,立刻拆了重建,至于花里胡哨、美轮美奂的细致雕琢之处,主要是出自宇文恺手笔。而这个紧靠仁寿宫御苑的观景楼,被杨素当成紧急避难所来修,所以包括正门在内的景观楼十分坚固厚重,被撞木“砰砰砰”猛烈撞击了十多下,大门依旧巍然不动,整栋石楼也没有丝毫坍塌迹象。

    观景楼的质量令杨集大放宽心,却让门外的刘锡明急得破口大骂:“该死的杨素老贼,连一个观景楼也修得如此坚固厚重,真是一个劳民伤财的害人精。”

    铁门虽厚,可墙体却承受不住连续不断的猛烈撞击,叛军士兵撞了近百次以后,承载门轴的上下铁制门枕从墙体脱落,两扇大门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倒进了楼内,溅起了满地灰尘,数百名叛军蜂拥而入。

    一楼失守,但是杨集和将士们却一点都不着急,只要他们守住狭窄的楼梯,叛军根本发挥不出兵力上的优势,但是他们人数实在太少了,每死一人就少一分战斗力,根本承受不住叛军不要命的猛攻,最后这栋楼还是会失守的,但他们却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在大门坍塌的瞬间,杨集已经看到大群军队从仁寿宫内的各条通道向这边奔来,顶多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的援军就会大举到来。

    当他退到一楼通向二楼的楼梯口,率领将士们在掩体之内以箭矢还击时,史祥已经带着三千名右卫右营的士兵进入仁寿宫。

    史祥让一千名士兵封锁各个宫门,掌控宫内局势,当他听说圣人已经宾天,立即又派五百名士兵封锁了寝宫,将杨坚的妃嫔、医匠、宦官和宫娥全部保护起来,这些人都是能够证明圣人死因的证人,万万不能丢失了。

    宇文述和杨玄感很快也率领东宫八率、晋王府侍卫到来,他们与史祥预留的一千五右士兵穿过仁寿殿广场,由东侧门向观景楼冲来。

    在外围观战的柳述听到援军大举而来,便策马上门,焦急的对负责攻坚刘锡明一顿吼:“刘将军,山下的军队已经到了,如果你再杀不了杨广,我们就一败涂地了。”

    “好,我亲自上!”刘锡明听着援军来得这么快,也急红了眼,他从一名亲兵手中夺过一面盾牌,冲入了观景楼内。

    一楼之内,数百名叛军挤得满满当当,空气之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和灰尘的味道,在一道从楼顶垂下的影壁之后,有一条蜿蜒向上的石梯,上面站满了叛军士兵,上面的士兵的慢如乌龟的前行,而下面和中间的士兵进退两难。

    当最前头的士兵被守军杀死,下面的士兵便以他们的尸体为盾牌,顶着继续上前,但是这么一来,不仅速度变得更慢,而且空不出手来还击,刚冒出头去,就被上面的掩体内的射死、捅死、砍死。

    刘锡明看到这一幕,气得肺都要炸了,以现在这种打法和进度,恐怕再打三天三夜也冲不到顶楼,他夺过一把长矛,对着面方的士兵就是一顿砸,怒气冲天的吼道:“废物,个个都是废物,全部都给我滚下来。”

    楼梯上的士兵虽然被骂,但却如同听到天籁之音一般,纷纷撤了下来,上面的尸体也滚落下来。

    刘锡明左手持盾,右手拿矛,“蹬蹬蹬”的冲上楼梯,但是当他拐过死角,眼前的一幕又令他气得发疯,只见二楼的梯口堆满从防护墙上拆下来的条石,而靠近楼梯的栏杆之后也叠了条石,生生将楼梯口围成了一个井口,上面的人下不来、下面的人也上不去。

    仔细的看了看上面被压得有些弯曲承重方木,便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又弃了长矛,拔出腰间横刀拾级而上,用盾牌顶住了二楼士兵的进攻,执刀猛砍头顶上的承重方。

    刘锡明武艺高强、箭术超凡,此时又建功心切,爆发出了以往所没有的武力,霎时便把承重方砍为三段,中间一段轰然砸了下去,失去了承重方以后,楼板承受不住条石的重量,那一节楼板连同条石、几名守军一起掉了下去。

    少了旁边守军的攻击,刘锡明的压力骤然一减,趁着正前方士兵愣神的瞬间猛然冲上,强横的磕飞了守军的武器,丢下盾牌,握着条石奋身一跃,在他下半身凌空而起、扑上掩体上层条石的一瞬间,一杆马槊闪电般的砍了下来。

    只听到“砰”的一声响,刘锡明就像是砧板上一条泥鳅,被凌空劈来的马槊一‘刀’两断,死得奇惨无比。

    杨集一槊建功,不等刘锡明落到掩体之内,便把槊刃平伸,将他的下半身挑了出去,接着又把条石上的上半身挑了出去,两半尸体凌空飞出,将后面几名惊呆了的叛军士兵一股脑砸下楼梯。

    后面几名军官不甘失败,猛的杀了上来,却被杨集一槊刺穿了盾牌,槊刃透过盾牌将他的头颅刺破,然后又舞着盾牌一通乱砸,把另外几人砸死在梯口。

    楼下叛军士兵看到刘锡明和几个军官死得如此惨烈,顿时都傻了。

    刘锡明极会拉拢人心,他掌管的一千名士兵对他十分尊敬,这也是柳述为什么选这支军队为主攻的原因所在,如今深得人心的刘锡明死了,众士兵的精神支柱仿佛也倒塌了,一个个茫然无措。

    “我是太子杨广,即将是大隋王朝的皇帝,我知道你们是被柳述和刘锡明等逆贼蒙蔽,所以不我不怪你们。现在首恶已经伏诛,你们此刻退出观景楼,接受大军看管,我就不会追究你们的罪责,否则便按谋反罪论处,诛你们九族。”

    杨广在顶楼上看到宇文述、史祥、杨玄感率领大军奔来,后面又是杨素统率的数万名左右武侯卫,心知大局己定。他在楼上又迟迟等不到敌人,索性便走下来看个究竟,当他看到杨集大发神威,把最有威望的刘锡明一“刀”两断,便出声瓦解叛军斗志。

    叛军的军心和斗志随着刘锡明之死而瓦解,又听到杨广的承诺,便纷纷退出观景楼,他们的名字和籍贯都挂在兵部名册之上,担心牵连亲人,无人敢跑,都老老实实的在楼前广场一侧站定,成堆的武器被弃于一旁。

    外面的叛军士兵,本就因为大军从外面包抄而陷入恐慌之中,见这些从楼内撤出的士兵的表现,也纷纷走了过去,默默的把武器扔在一边。

    柳述见到大势已去,向扮成侍卫的杨勇惨然道:“太子,您本可度过余生,或是可以留下子嗣,然而现在都不成了,一切都是卑职害了您。”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不怪你的。”杨勇惨然道:“我对于这种结局有了足够准备,甚至还知道我们的胜算不足两成。但是我做了二十年太子,最后却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随时会死的囚徒,我又如何甘心坐以待毙?现如今,不过是把死亡提前一些时日罢了。”

    杨勇身为大隋前太子,距离权力巅峰仅仅只有一阶之隔,在他当太子的二十年时间之内,充分的享受到了权力带来的美妙滋味,最后在在云定兴等奸贼的吹捧之下,始终认为自己会成为九五至尊、认为九五至尊非他莫属,于是就慢慢的放纵了自我,即便是高颎以杨俊的下场加以劝谏,但是杨勇也听不进来,终于落了一无所有的下场。

    如果杨勇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许不会有什么怨言、或许忍气吞声的接受了弟弟比他强、比他好的现实。但是他曾经是处于大隋最顶层的人物之一,不仅享尽世间一切美好,而且也知道帝王之权的种种好处,使他对比往昔和今朝以后,对指点江山、决人生死的权力的向往之心,较之以往尤重几分。

    正是因为对失去的权力的缅怀、向往,所以杨勇一听柳述的计划之后,明知胜算不大,仍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配合。现在固然是失败了,但他哪怕立刻死去,也甘心了。

    “卑职先行一步,下辈子还当您的臣子。”柳述拔出战刀,横下颈上,用力一抹,鲜血狂喷的从马上摔了下来。

    杨勇恨父母不公、恨父母剥夺了他的一切,所以没有为亡母、亡父流过一滴泪,但柳述的死,却让他眼中的泪水滚滚而落。

    他望着柳述的尸体,低语道:“你先行一步,等我见见杨广,便来黄泉陪你饮酒!”

第261章:论功行赏

    新皇登基,自有一套固定的章程和程序,有些事也该在登基当天宣布,比如说先帝宾天,新皇如何给先帝定庙号谥号等;新帝登基,年号又该确定为何,新帝对文武百官有什么任命和调动等等……新朝新气象,新帝又有何等重大国策等等。但是轮到杨广这里,一切从简。他在宫廷政变结束以后,当天晚上就在仁寿宫登基为帝了。

    倒不是杨广想当皇帝想疯了,事实上,他本人也不想这么儿戏般的上位,他希望自己在举世瞩目、举国欢庆、‘万’国朝贺的情况下登基,但大隋的现实不允许他一步步的走完古制:一方面是先帝尸骨未寒,需要新君来筹备、计划、拍板头绪纷繁的国葬,当然太子也可以来办,但这么一来,却是对杨坚的大不敬,毕竟杨坚是大隋王朝的开国之君,如果让太子来操办他的葬礼,这成何体统?

    另一方面还有宫廷政变、京城骚乱、等等一大堆烂事需要“皇帝”下诏安排;尤其是汉王杨谅早就在并州招兵买马、准备动手了,若是杨坚宾天的消息传到太原,而杨广这里又没有登基的话,说不定杨谅登上帝位,再以正统的名义来讨伐杨广,到时候,天下怎么看杨广?人们会说你杨广如果是正统,你为什么不在先帝驾崩的时候,以太子的名义当皇帝?你杨广不登基,是不是因为杀了自己的父亲,所以有负疚在心?还是因为满朝文武知道你杀了先帝,所以不支持你?

    迫于形势,杨广只好绝了在京城堂堂正正登基的念头,当宫廷政变一结束,便在文武百官的劝说下,仓促的找了一个吉时,然后在仁寿宫仓促登基,正式开始了他的帝王生涯。

    出于对父母的敬重,杨广遵循古礼,既没有更改年号,也没有册立皇后和太子,甚至连父亲的庙号、谥号,现在都不能赠予,必须回到京城以后,再在大兴宫堂堂正正的举行追赠事宜。

    这也就罢了,更让杨广郁闷的是杨素、宇文述等人认为他的帝位还不稳,为免白天的宫廷政变打击到他和皇族的声望,引发更多更大的骚乱和动荡,杨广只好听从大家的建议,十分无奈的把宫廷政变定为右卫内讧。所以除了杨集、杨昭、杨暕、萧婉、杨素、宇文述、史祥、杨玄感等少数直接参与者,九成以上的文武百官都不知今天白天发生了一起差点就改天换地的宫廷政变。

    与此同时,为了防止汉王杨谅造反,又暂时封锁了杨坚宾天、自己登基的消息,再任命屈突通为使,带着以杨坚名义下达的诏书前去太原召杨谅回朝。

    另外,杨广在白天的时候本打算任命杨集为京城留守,让他和杨约掌控京城兵马、平息京城物价,但是计划不如变化,由于杨坚病逝在仁寿宫,杨集这个亲侄子自然是要一起扶柩回京城的,可是京城的动荡和骚乱又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了,于是杨广只好正式任命杨约为京城留守,令他今晚立刻入京。

    尽管杨广本人搞得像是小偷一样的上位,可他既然是皇帝了,却不能对文武百官没有半点表示。其他人也就罢了,但是那些在宫廷政变/“右卫内讧”中立功的功臣,却不能不封赏,不然的话,日后谁还愿意为他这个皇帝卖命?所以登基为帝以后,杨广最上心的一件事就是册封功臣的事情。

    然而杨广很快又犯了难,原因是有三个已经到头了,比如说功劳最大的杨集,他是亲王和右卫上将军、凉州大总管和刺史;比如说杨素,他是右仆射和越国公、上柱国,还有宇文述,他是右卫大将军和褒国公、上柱国。

    但是有功不赏、有罪不诛,向来是皇帝大忌,何况这三大功臣将是构成新朝的三根擎天白玉柱,不赏的话,岂不让所有看着他们的人也感到心寒?

    他们三人是因为明白大隋王朝此时局势严峻,故而能够理解杨广,哪怕他杨广把今天的功劳留到日后补上,他们三人也不会介意什么,但是他们三人之后的小功臣,如今都眼巴巴的等着呢,若是他没有先把这三大功臣册封了,你让他如何封赏那些小功臣?

    这三个人的共同点是爵位已经封顶了,而杨素和宇文述的勋官是上柱国,这也到顶了,他们两人可以从散官方面册封;杨集倒是没有什么勋官在身,所以比起杨素、宇文述,又多了一个册封的门径。

    可是文散官、武散官、勋官和爵位一样,一个有用的实职没有,都是只领俸禄不干实事的虚职。若是升杨素、宇文述散官,杨广倒是没什么压力、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但如果让他只是加封杨集虚职,杨广就有些不乐意了。

    他也不知为什么,今天碰到加官进爵、封赏这个环节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杨集,总是想给杨集实打实的官职。他现在就像是一个穷人忽然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在碰到好兄弟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跟他一起分享分享自己的快乐。

    但是杨集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是右卫上将军、凉州大总管和刺史了,再往上升一步,那就到可以入相的地步了。而且以杨集的能耐,他估计不用等到三十,就混到封无可封的地步了。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杨广怎么办?

    是让正值壮年的杨集告老还乡、混吃等死?还是架在朝堂上当神仙供起来?还是一刀两断?又或者是把他逼反再杀?

    在这诸多后果之中,每一样都不是杨广愿意看到的结果。

    杨广思来想去,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在实职方面,他把杨集原有的凉州大总管、凉州刺史、督凉州诸军事合成凉州牧,实权虽然没有增减,但是名字这么一变,意味着本可分给三个人来相互制约凉州军政大权,在制度上、法理上集中统一到了凉州牧身上。

    在凉州牧、右卫上将军的基础上,杨广又加封杨集为正三品武散官冠军大将军、正三品文散官金紫光禄大夫,赐勋上柱国。这不仅是褒奖杨集“右卫内讧”中立了大功,还是补他在凉州所立之功。

    杨广已经想好了,杨集以后如果又立下大功,就把他的功劳封到他的子女身上,照这小子立功和升官的速度,恐怕几个儿女还不够,得在私底下提醒那小子多生些儿女来受官才行。

    杨素已经是右仆射,再往上就是摆设一般的尚书令了,而杨广需要借助杨素之处多如牛毛,岂能把他升为闲散的尚书令?所以给了他一个太子少师的官职,然后再封他的第三子杨玄挺为仪同三司。

    宇文述则是从右卫大将军迁为左卫大将军,褒国公改封为许国公,封他次子宇文智及为仪同三司。

    史祥在这起事件中,起到了事关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听到杨广遇险的消息以后,毫不犹豫将令箭交给杨素的举动,让杨广异常欣赏和满意,便将他从右卫将军,升为右卫大将军,负责清洗右卫左营等事宜。

    过了这四名功劳最大的人,其他人就好封赏了,参与平息政变的杨玄感等将,也各有封赏,便是杨安也得到了应有有的奖励。至于那些为杨广战死、致残的将士获得十倍抚恤,此外,凡是参与平乱之战的士兵都获得三倍军饷,如此封赏下来,可谓是皆大欢喜。

    唯独一人感到不满,那就是卫王杨集,他不是嫌弃官小,还是觉得官太大了;也不是怕功高震主,而是嫌州牧任务重、政务繁琐。许多原本属于司马、长史、朝廷的事务直接都会撂到了他的头上,由他经手之后,才会上报朝廷。这让他如何潇洒得起来?

    但今天毕竟杨广当登基的第一天,杨集纵然再不想当凉州牧,也不能在文武百官面前扫了杨广的面子和君威,况且还有众多文武百官等着一人得道、鸡犬生天呢,你杨集若是发扬谦让风格、婉拒不受,你让他们怎么办?你让他们怎么不恨你?

    所以再不想当州牧,杨集也不能当众反对。

    繁琐、紧张的朝议持续到三更时分,杨广见大家都疲惫不堪,还有好几个坐在门口的低级臣子不断的重复着点头低头的快动作,心知再商量下去,也没有什么效率,搞不好适得其反,干脆就宣布散会了,大家拜祭杨坚以后,便纷纷山下的馆舍休息。

    杨素、苏威、宇文述等重臣,则是被安排到前殿“客舍”休息。

    杨素走进安排给自己的客舍,却看到儿子杨玄感正在门口等候,杨玄感受封以后便退出了仁寿殿,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功夫,见父亲回来,连忙上前行礼:“阿耶!”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杨素步子不停的向前,并向紧紧跟随的杨玄感问了一句。

    杨玄感说道:“孩儿心里有事,睡不着啊!”

    杨素点了点头,说道:“到里屋去说吧。”

    父子俩进了房间,杨素便一屁股坐在胡床之上,他是六十多岁的老人,折腾了这么一天下来,也累得不轻,此时没有外人,便卸下了右仆射的面具。

    杨玄感为父亲斟了一杯茶,便坐到下首,等父亲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这才低声说道:“我听说您和宇文述发生了争执,却是为何?”

    “也没什么。”杨素淡淡的说道:“宇文述和豫章王希望借此机会,将杨勇和柳述等人的党羽、族人一网打尽;而我和晋王、卫王担心杨勇余党狗急跳墙,将严峻的事态进一步闹大,所以我们认为一切都要等到圣人坐稳江山以后再说,可是一旦拖下去,以后将会失去了清洗的借口,最终变成不了了之。”

    “原来如此!”杨玄感想了想,便疑惑的说道:“孩儿也认为圣人当务之急是稳定朝纲、解除汉王兵权、防止汉王造反,至于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宇文述为何如此不智?难道就不怕杨勇余党引汉王入关么?”

    “他不是不智!也不是看不清个中奥妙,而是唯恐天下不乱。”杨素摇了摇头,冷笑道:“先帝宾天之前,我们是一伙的,可新君登基以后,大家为了自家利益,便会自行其道,自古以来尽皆如此,故而大家分道扬镳、反目成仇都是很正常的事。只是我想不到的是圣人甫一登基,宇文述便不顾大局了。他说出这种不智之言,明显就是希望杨勇余党作乱、汉王谋反,这样才能让他在战争中捞到战功,在最短的时间内赶上我、超越我。但是他想多了。”

    杨素傲然一笑:“因为汉王就算真的造反了,圣人自然是希望朝廷以雷霆之势镇压汉王,借此战来竖立新君新朝之神威,他又怎么可能放着老夫不用,而是让宇文述去冒险呢?就宇文述那两下子,又有什么资格与老夫争?”

    杨玄感默然点头,父亲这番话看似狂傲,但却是不争的事实,在父亲数十年的军旅生涯中,只是在灭陈大战里被南陈大将吕忠肃堵过一点时间,但那只是局部战争中的旁枝末节而已;吕忠肃那点微弱的抵抗之力,虽然让隋军进攻势头稍微缓了一缓,但是当潮头猛烈冲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敢在军事方面上说自己超越父亲了。而宇文述虽然不错,可是和父亲比起来,确实是差远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阿耶,您认为圣人对支持杨勇的人不了了之吗?”

    “不可能的!”杨素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杨勇余党仍旧实力雄厚,这些人是不会甘心失败的,他们顶多会蛰伏一代人的时间,然后又会卷土重来,圣人怎么可能任由这些人在暗中壮大?更何况类似宇文述的官员大有人在,一个二个都想往上面的位子挪一挪,若是圣人没有把支持杨勇的人拉下马,朝廷哪有那么多的位子来安排自己人?所以不管是在公还是在私,圣人都要收拾支持杨勇的人,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杨玄感听了这些话,对父亲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单单是问了一句“圣人对支持杨勇的人不了了之吗”,父亲便旁征博引,从方方面面来证实其可能性,这份眼光和大局观,自己真是拍马难敌啊。

    。。。。。。。。。。

    与此同时,给杨坚上了香的杨广和杨集也离开了寝宫,一起向大宝殿行去。按古制,杨广本来是要为杨坚守灵的,但皇族不同与普通百姓人家、皇帝也不同普通人、官员,他如今有多如牛毛的事情需要处理,若是不能养好精神,又如何处理规模巨大的国家大事?要重要的是,他要用饱满精神来部署兵力、调动官员,以防国家大丧之际出现的意外和变乱。

    杨集也是如此,他虽然不是皇帝,可目前也是杨广不可或缺的臂助,况且他一路从张掖赶来,今天连饭都来不及吃,就打了大半天,铁打的身子也会累啊。

    “金刚奴,对于我的这番安排,还算满意吧?”杨广边走边问。

    杨集摇了摇头:“我当然不满意了!”

    他在凉州本来是有三个职务,其中刺史管政、大总管掌兵、督凉州军事管的是维持地方稳定的州兵,在理政时他是刺史、在掌兵时他是大总管、在处理治安问题时他是督凉州军事。如此细分下来,他个人的影响力、威望也分成了三分,和军司马阴世师、长史高颎(检校长史杨善会)、各州刺史总管的关系,就像是尚书令和六部尚书一样,大家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地位上的差距并不大。

    但是经过杨广这么一搞,他就成了三权合一、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了,除了没有任命权以外,别的跟汉朝州牧没有什么区别,而凉州治下的所有官员都成了他的直系下属,若是在封建制的年代,大家得说“微臣参见大王”;若是在汉朝,得说“卑职参见主公”。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他不想连休闲和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被公务大量占用,否则的话,人生还有什么意思?这亲王还有什么意义?

    杨广露出了会心的笑意,其实在走出观景楼之前,他就问过杨集要何封赏,杨集唯一的诉求就是减负,要求把他的凉州刺史、右卫上将军卸了,如果不好应付赏罚信明,那就换成只拿俸禄、不干实事散官。然而自己如今不仅给了他三个高禄虚职,还在实职方面,把他升为事务缠身的凉州牧,这个懒鬼自然是不满意了。于是便忍笑道:“我把凉州大总管、凉州刺史、督凉州诸军事,改为一个,你不满意?”

    杨集苦笑道:“名义虽然只是一个,可事情却变得更多、俸禄变得更少。你让我如何满意得起来?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杨广目光变得古怪了起来:“我是皇帝了,貌似我的话就是王法了吧?”

    “……”杨集立刻熄火,这话若是换作他人来说,那是往死里装逼,但是杨广说出来,却是理所当然。

    “无话可说了?”杨广问道:“难道就是因为懒,所以不想当州牧?”

    “自然不是!”杨集哪以承认啊?只得说道:“主要是手头上的事情太多了,都没时间陪你小姨子了。我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可她至今还没有怀上孩子,她都疑神疑鬼,以为自己不能生。对此可没少担忧过,而我阿娘自我成亲以后,三天两头的就让人往张掖杨府送去这个鞭那个鞭的,搞得我好像不行似得,真是郁闷极了。”

    他看了杨广一眼,苦着脸道:“我们是一辈的,可是你连孙子都有几个了,而我这一脉足足少了两辈人,要是我不赶紧把孩子出来,恐怕儿子得和你重孙子玩耍了,未免我的儿子和你的重孙子被人误认是兄弟,所以还是把我这个凉州州牧给下了,还我宽裕的个人时间。”

    杨广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大笑起来,模棱两可的说道:“你也知道近来事态严峻,你这个凉州州牧、右卫上将军能够代我做许多事,等忙过了这阵子,我会认认真真的梳理乱七八糟的官制、勋爵制度,到时再酌情考虑你的职位问题。你先去休息吧,我们关系这么好,我肯定是不会让你为难的。”

    “一言为定!”杨集告辞而去。

    杨广目送杨集离开,喃喃自语道:“当我好糊弄吗?不将你千奇百怪的奇思妙想全部挖掘出来,我岂会甘休。”

    每个人处理事情的方法不同,有人即使扛下天下所有重担,他也能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的处理好如山公务,有的人连一件小事都忙得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杨集明显就是前者,他最大的本事就是会用人,就拿军队来说,军务繁杂、日常琐事多不胜数,但是杨集治下有十几万大军,他却能干得轻轻松松、潇洒自在,他没有一个兵、一支军队去管理,而是拟好规章制度,然后抓住阴世师、各州总管就可以了。

    凉州治下的十几个州的政务也是如此,杨集只要逮住各州刺史、再派萧瑀到处晃悠即可,具体的事情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自他当上凉州大总管、凉州刺史以后,凉州就没有一天安生过,可凉州上下始终忙中有序、忙而不乱。由此可见杨集用人还是蛮熟练的。

    杨集就是那种能够偷懒、绝不做事的人,哪怕有再多的事情也不可能累倒他。也正是因为杨集能做事、却懒惰、不贪权,所以杨广才放心大胆的重用他。

    杨广走入主殿所在的院子,见旁边一间小院子灯火通明,光芒照亮了大半个大宝殿,他知道那是看押杨勇的地方,想了想便走了过去。

第262章:国丧毕、战云密

    杨勇在观景楼前被逮捕以后,便被东宫侍卫关押在了大宝殿偏殿,他本以为杨广会第一时间让人赐杯毒酒,可是等了几个时辰,始终没有人过来,仿佛被遗忘了一般。就在他以为杨广不会见他的时候,门从外面推开了,杨广批着夜色走了进来。

    望着身穿不太合体皇袍的杨广,杨勇心知杨广已经登基了,他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嘲讽道:“阿耶尸骨未寒,你就当了皇帝,你真是一天都等不及呐!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我不是为了自己登基,而是为了大隋天下登基!”杨广心中略有的愧疚,随着宫廷政变的发生烟消云散,他本以为自己能够用冷静的心态来面对自己大哥,但是此刻看着头发黑白交错的大哥,向来泰山崩塌而不行于色的他,也不由得露出了复杂表情。

    “哼,你真伟大。”杨勇冷哼一声。

    “说这些有意思么?”杨广知道他们之间是成王败寇,杨勇不需要他的怜悯,而他亦没有后悔之意。

    杨勇冷着脸一言不发,沉默了片刻,才用沙哑的声音道:“若非父母偏心,你根本赢不了我。”

    杨广为之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杨勇落到今天这地步,还天真的以为是父母偏心,他摇了摇头,说道:“如果父母偏心,也不会让你当二十年的太子了。而你在当太子的漫长时间内,储君的名分为你拉拢到了大量势力和人才,而我只是一个惨遭打压、苟延残喘的亲王罢了,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壤之别,以阿耶的精明,岂能不知废除势力遍布天下的你、改立兵微将寡的我所存在的巨大风险?可他明明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仍然在晚年行废立之事,原因何在?是你身上有着比兄弟内战还可怕的致命缺陷,是你的缺陷,迫使阿耶冒险行废立之事。所以几年前的废立之事,既不是父母偏心,也不是我有多么的奸诈,而是你自己把储君之位拱手送人。”

    “你在当太子期间都做了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要是你当时稍微有一点储君的胸襟气魄、本事和眼光,阿耶也不会动了废立的念头,储君也轮不到我,所以别老是抱怨父母偏心、抱怨别人如何如何。”杨广望着脸色铁青的杨勇,彻底失去了谈话的欲望,他摇了摇头:“你在这里好生自省吧!”

    杨勇十分诧异的问道:“你不杀我?”

    “我不但答应过阿耶不杀你,而且我从来也没有杀你的念头。”杨广淡淡的说道。

    杨勇又问:“你就不怕我起兵造反?”

    杨广看了杨勇一眼,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只要过了这个时期,我巴不得你造反。”

    “你的目的是支持我的关陇门阀,你要借剿灭叛乱把反对你的关陇门阀一网打尽?你……”杨勇终于反应了过来,杨广这是打算以自己为诱饵,把支持自己、反对他的关陇门阀都装进了一口池塘之内,以后自己如果造反一次、那他就杀一批,然后放了自己,再让自己造反、再杀一批……直到杀光为止,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反对他杨广了。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歹毒,也彻底的把杨勇最后一点尊严和骄傲给打灭了,只因杨广的目的自始至终都不是他,要对付的是关陇门阀,至于他杨勇,连与杨广为敌的资格都没有,只不过是杨广对付关陇门阀的可怜的工具罢了。

    省悟过来的杨勇顿时心如死灰,杨勇这辈子顺风顺水,最大的打击就是被杨广夺走了本来属于他的太子之位,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直视杨广为这辈子最大的敌人,结果却发现杨广压根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一切都是杨勇自作多情。

    更让杨勇深受打击的是,他在杨广眼中连个人都算不上,只是一条引诱鱼儿上钩的蚯蚓、一块吸引苍蝇的臭肉……这让输得只剩下一点可怜尊严和骄傲的杨勇如何受得了?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而在杨勇心中,此时最痛的不是宫廷政变的失败,而是杨广的无视使他内心千疮百孔。待杨广离开,他便取得出缝在里衣的毒药,心如死灰的服自尽毒了。

    杨集第二天醒来,便听到杨勇服毒自尽的消息了,不由得低声叹息一声。

    他知道宫廷斗争从来都是残酷无比,如果昨天赢的杨勇,那么死的就是就是自己和杨广、杨纶、杨智积、杨静几家人了,就算杨勇顾念手足之情,要对皇族网开一面,但是他身边的柳述、刘锡明等人也不会同意。而杨勇又是一个没主见的人,本身就担心杨广卷土重来,当他再听说大家都喊杀,他定然会顺应大势,将杨广和支持他的一干皇族诛杀殆尽。所以对于杨勇的死,杨集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也不想知道杨勇到底是服毒自尽,还是被毒杀。

    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杨广。

    虽然他知道杨广不是什么荒淫无耻的昏君,而是一个胸怀壮志、深谋远虑的中兴之君,如果杨广能够像杨坚那样爱惜民力兵力,并且以军心民心为坚盾、以时间换空间,而不是急功近利、急于求成,那么天下未必会乱,就算乱起来,那也只是小规模的战乱,动摇不了民心在手的大隋王朝。但是杨集却又知道历史上的杨广如果听得进良言相劝、步步为营,也不会悲惨死去,落下一个千古骂名了。

    所以杨集衷心希望杨广不要“重蹈覆辙”,但是“历史上的杨广”又是令杨集万般无奈。

    而如今,杨广已经开启了他的雄图大业,未来的大隋王朝着实是前途难料。

    。。。。。

    三天以后,杨约成功的夺取了大兴城的兵权,将整个京城牢牢掌控在手,随即按照杨广的安排公开杨坚宾天的消息,同时公布了杨坚的遗诏:

    “嗟乎!自昔晋室播迁,天下丧乱,四海不一,以至周、齐,战争相寻,年将三百,故割疆土者非一所,称帝者非一人,书轨不同,生人涂炭。上天降鉴,爰命于朕……皇太子广,地居上嗣,仁孝著称,以其行业,堪成朕志。但令内外群官,同心戮力,以此共治天下,朕虽虎视眈眈,何所复恨?但国家事大,不可限以常礼。既葬公除,自之自昔,今宜遵用,不劳改定。凶礼所须,才令周事。务从节俭,不得劳人。诸州总管、刺史已下,宜各率其职,不须奔赴。自古哲王,因人作法,前帝后帝,沿革随时。律令格式,或有不便于事者,宜依前敕修改,务当政要。呜呼,敬之哉!无坠朕命。”

    整篇遗诏不到七百字,但内容十分丰富,不仅有总结、有期许、有节俭、有浓浓的爱民之心,还有人生经验、生活哲理。最后还高瞻远瞩的提出了“律令合为时而用”般的“律令格式,或有不便于事者,宜依前敕修改,务当政要”。让后人不要老是以为前人的律令就是无懈可击的铁律、更不要动不动就拿“祖制不可违”来说事,要求一切律令都要从实际出发,鼓励后人与时俱进,千万不要做那食古不化、故步自封、墨守陈规之蠢事。

    消息传出,大兴全城裹素,各坊各曲一片哀鸿。皇帝杨坚文治武功、的节俭自律早已深入人心。他建立的大隋王朝,统一了分裂数百年之久中原王朝。他在位期间既像汉之文景一般,将大隋治理成了前所未有的富足盛世,积累下雄厚的国力;又像汉之武帝,击溃了不可一世的突厥汗国。

    在这实实在在的历史功绩面前,也就是说杨坚只用二十多年时间,就把汉初数代皇帝的所有成就都做成了,而且还做得比汉高祖、汉文帝、汉景帝、汉武帝加起来还好,尤其难得的是杨坚登基以来,大隋王朝战争不断,可他留给后人居然不是千疮百孔的江山,而是一个繁荣昌盛的富足盛世,这不得不说是一个伟大的历史奇迹。

    当他宾天的消息传出,大兴城陷入了哀痛的海洋。人人都觉得自己心中的天柱塌了、神祗倒了。那些因他而活、因他而富、因他而荣的普通老百姓如同失去父母一般,忍不住泪流满面、嚎啕大哭。

    又过数天,杨坚的灵柩从明德门缓缓进入了满城批素的大兴城,数十万京城百姓披麻戴孝,自发自愿的跑去朱雀大街迎接先帝灵柩,当灵柩过处,人人纷纷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

    将父亲与母亲合葬于三畤原太陵之后,杨广在大兴殿接受群臣朝贺,成了大隋王朝名正言顺的第二世皇帝,他尊父亲庙号高祖、谥号文皇帝,世称高祖文皇帝;又尊母亲独孤皇帝为文献皇后。

    杨广初登大宝、帝位不稳,汉王杨谅不但没有前来大兴城奔丧,反而在太原抓紧时间备战。随着国丧的结束,内战的阴云开始笼罩在了大隋王朝上空。

第263章:调兵遣将、积极备战

    五更时分,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之时,大兴宫正门朱雀门钟楼的钟鼓就开始向全城报晓了。

    激昂的鼓声、悠远的钟声从皇宫正门涟漪般向四面八方荡漾开来,随后,全城各条大街上的钟楼、鼓楼依次响起,八百下钟鼓声分五波,在一波一波齐鸣的钟鼓声中,皇城大门、宫城大门、各坊坊门、各曲曲门相继开启。

    遍布全城的道观、寺庙每到这个时候,也都跑来凑热闹,早有准备的小道士和小和尚听到官府的钟鼓声响,也纷纷撞响了观内、寺内的晨钟,激昂鼓声与悠远的钟声顿时响彻全城。使帝都数十万民众想睡懒觉都难,大家不约而同、百般不愿的从自家、别人家的床上爬起来,迎接开始全新的一天。

    各个坊曲,一家家小吃店早在钟鼓齐鸣之前就开张营业了。而此时的中华殿偏殿灯火刚熄。

    杨广和几名重臣在中华殿偏殿商议军情,已经足足一夜了,原因是昨天有消息从太原传来,说是并州大总管、并州刺史、汉王杨谅已经打算造反了。

    杨谅是杨坚和独孤伽罗最小的孩子,由于他一出生就有听力障碍,父母所以特别疼爱这个小儿子,当初的并州大总管是秦王杨俊,后来杨俊因为奢侈骄纵、贪赃枉法,被恼怒的杨坚罢免了一切官职,改任杨谅为并州大总管。

    并州大总府管辖的范围西起崤山、东至沧海、南至黄河,整整有五十二个州,正是因为范围广阔,且又都是北齐故地,故而杨坚先后以杨广、杨俊、杨谅为并州大总管。时到今日,并州有军队数十万人,仅是杨谅的嫡系军队便有六七万众。

    杨坚成功易储以后,努力为新太子杨广扫平内战的隐患,他率先削掉了兼管益州、梁州的益州大总管杨秀,将其召来京城安居,这也免去了杨秀据益州、梁州二州自立为王之险。紧接着,杨坚又准备削掉杨谅的并州大总管之职,然而杨谅不仅不遵,反而自认为住在天下精兵之地,私下里有了反叛的图谋,他一方面大发民工劳役,铸造兵器贮存在太原,另一方面又招纳亡命之徒和无户籍悍士,得兵数万人,此外又任命王僧辩的儿子王頍为咨议参军、重用南陈大将萧摩诃。如今杨坚已经作古,所以杨谅这个老大难只能由杨广这个继承人来解决了。

    杨广最初是打算兵不血刃的解决杨谅这个大难题,所以在杨坚宾天当天,杨广一方面是以杨坚的名义派屈突通召杨谅进京,另一方面又封锁了杨坚宾天、自己登基的消息。然而杨谅在母亲病逝之时都拖病不回来,父亲仅仅只是“生病”而已,他又怎么可能回来?况且有杨秀为例,岂能不知一入京城深似海,所以不管屈突通怎么说,他就是不回来。

    杨坚宾天、杨广登基的消息根本就封锁不住,仅只几天时间就传遍了天下,而束缚住杨谅手脚的无形的绳索,也因为这两个消息彻底解开了,公然在并州治下各州县调兵遣将,建造军事堡垒,摆出了与朝廷一决雌雄的架势。

    尽管他还没有宣布造反,但杨广等人知道杨谅造反已经是无法避免的定局了,所以朝廷方面必须早做准备,免得被杨谅打个措手不及。

    中华殿偏殿,除了新君杨广,还有杨昭、杨暕、杨集、杨达、杨雄、杨素、苏威、裴矩、史万岁、宇文述、长孙晟、史祥、吐万绪、段文振、萧玚等人。

    这些人,不是杨广兄弟子侄,就是他的心腹亲信,也是他能否坐稳江山的核心力量。

    大家经过一个晚上的反复磋商、推演,大方向已经定了下来,但是在主帅人选上,杨广却犯了难。

    杨昭推荐的主帅人选是百战百胜的杨素,而杨暕推荐的却是宇文述。

    尽管宇文述和杨素都是大隋王朝的百战之将,但是是人都知道宇文述根本没有资格与杨素相提并论,不过当杨广看着骨瘦如柴、面黄肌瘦杨素,着实是感到揪心,以他如今的体魄、精力,还能胜任主帅吗?

    他开始将目光放到杨雄身上。杨雄赏罚分明、善用兵马,也是一个统帅级人物,不过杨雄是杨广坐镇雍州的人,如果平叛之战不顺,杨勇余党搞不好会在关中趁顺而起,若是没有一个厉害人物震慑,如何得了?

    史万岁、史祥、吐万绪打头脑简单的游牧民族,完全当得了主帅,但若是换到善于利用天时、地利、诡计的中原内战,他们只能为将;长孙晟、段文段倒是不错,但是他俩没有指挥全军作战的经验,缺少统筹全局和随机应变的能力。

    “圣人,我觉得卫王也可为帅嘛!”由于不是正式的朝议,大家说话都比较随意,旁边的裴矩见杨广在主帅问题上为难,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杨集一直把自己定位为地方官,对于朝廷之事能推则推,眼见杨昭和杨暕有了争储的苗头,更不想夹在中间,所以这么一个晚上下来,他都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几乎没有发言过,此时一听裴矩这么说,他立刻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忙不迭的推辞道:“这主帅,我是万万当不来的。你胡说八道可别连累我。”

    苏威呵呵笑道:“卫王取得了不亚于卫霍、卫昭王的战绩,你在那场战役中的事迹,苏某亦听小孙苏亶多次提过,每当听到大王纵横大湖区的英姿,便热血沸腾。以大王的战绩、资历,如何不能为帅?实在是过谦了。”

    “我不是谦虚,而是有自知之明,我能否胜任主帅之职,一切得分对手是什么人。如果打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异族,我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如果换成精通兵法、识天时、识地利的中原将帅,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杨集苦笑道:“就说当初那一役吧!虽然战果不错,但是在排兵布阵、全局布局之上却是漏洞百出。突厥当时要是有一个能征惯战、通晓兵法的大将,说不定就要一败涂地、命丧黄泉了。幸运的是突厥人赏脸、又配合得好。”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便是板着脸的宇文述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在座的每个人,几乎都是文武双全、精通兵法的人,他们私底下也推演过杨集与步迦可汗主导的那一次隋突之战,像杨广、杨素、杨雄、宇文述等人倒是十分认同杨集的说法。

    可是不管怎样,谁都不能抹煞杨集立下的实实在在的大功,他单凭此战就能名载史册了。史上的霍去病打匈奴的时候,也是和他一样没有讲兵法、没有讲究排兵布阵,可是人家霍去病照样一路莽出鼎鼎大名。

    那些通晓兵法的名帅,若是遇到这种硬碰硬、不要命的外战,未必比霍去病、杨爽、杨集他们这类人干得好。

    杨广问道:“那你认为谁比较适合当统兵主帅?”谷

    一下子,杨广的难题转移到了杨集的头上,众人知道杨集在杨广心中的分量,故而一听这么说,便纷纷把目光看向了杨集。

    “在坐的,皆是史上罕见的将帅,我不知谁更适合当主帅。但是我对此战有个看法。”杨集也不是傻子,岂能在这关键的战役中表态呢?

    杨广问道:“什么看法?”

    杨集说道:“异族刚立新主的时候,一般需要一场速战速决的大胜来确立新可汗的权威,我觉得圣人也可以通过此战树立无上权威,若是能够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荡平汉王兄的军队,定能令各路宵小瑟瑟生寒。”

    “速战速决?”杨广明白杨集的意思了,谁能代表朝廷“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荡平杨谅”,谁就是最佳的统帅人选。如此算下来,看起来不像短时间内病倒的杨素自然就是不二人选了。

    当下便不再犹豫,立即任命更加稳重、更有军事才能的杨素任为为并州道行军大总管、河北安抚大使。并以长孙晟为副帅、相州刺史,征集山东军队,与兖州大总管杨纶共同配合镇压杨谅军。同时以宇文述为后军总管,负责粮草事宜。

    长孙晟说道:“圣人,臣之子长孙行布在汉王部下做事,臣……”

    “唉!”杨广挥手打断了长孙晟,并说道:“我相信长孙将军不会因为自己的儿子有损国家大义,公勿要推。”

    “多谢圣人信任。”长孙晟感激行礼。

    “还差一个人!”杨广望着墙上的地图,拿过一枝木棍指着幽州,说道:“幽州总管窦抗不仅隶属于并州大总管,而且他和汉王关系密切,若是他从幽州率军南下,那长孙将军和滕王就进进不了并州,继而影响整场战役,也起不到速战速决的效果,所以我们要在战争爆发之前,秘密逮捕窦抗,并将幽州军掌控在手,然后从易州飞狐陉杀入并州北部。依诸位之见,何人能够胜任此职?”

    杨素拱手道:“臣有三个人选,首先是朔州总管杨义臣,其次是前江州刺史李子雄,此人参加灭陈之战,是个能征善战、统帅能力强的人物,第三人是……”

    他话没说完,便遭到宇文述反对:“圣人,杨义臣虽然能力足、资历够,但他是朔州总管,需要防御可能出兵的突厥,故而不宜调动。至于李子雄,若是单独秘密逮捕窦抗是没有问题,但是他的战绩主要是在南方战场,而在北方却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人,要是他不能在短时间内震慑幽州骁兵勇将,恐怕会误了大事。臣觉得代州总管李景不错,定能担此重任。”

    “李景也动不得!”旁边杨雄摇了摇头:“李景虽然是名将,但是负责的代州与并州只有一线之隔,若是他在幽州期间,汉王忽然占领代州、封锁飞狐陉,幽州军将起不到丝毫作用,而少了一路之敌的汉王却能腾出兵力投入其他战场。”

    “安德王所虑极是,李景不宜轻动。”杨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将目光看向杨素,问道:“右仆射说的第三人是谁?”

    杨素微笑道:“第三人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卫王!”

    “金刚奴,你觉得如何?”杨广笑问。

    杨集现在只想躺平,不料凉州州牧甩不掉,临时又多了一项任务,他都不知该感谢杨素还是大骂一通,但事已至此,只好万分无奈的拱手道:“义不容辞!”

    杨广很欣赏杨集的态度,微笑道:“你立刻奔赴幽州,以右卫上将军职,行幽州总管之权,从东北方向配合右仆射作战。”

    杨广沉吟半晌,又说道:“李子雄能力出众,也有统帅之才,他如今既然闲着没事做,就让他来当你副将吧。”

    李子雄不仅能力出众,而且还是杨广的老部下之一,如今有了立功的机会,杨广这个当皇帝的,自然不能不考虑自己人。

    “喏!”杨集应了一声,又问道:“我从凉州带来的将领,能不能也去?”

    “凉州暂时没有什么战事,你只管将张须陀等人带去幽州。”杨广也是当过主帅的人,深知将帅默契的重要性,与陌生的李子雄比起来,张须陀、杨善会等人肯定更加懂得如何去配合杨集。

    宇文述听了杨广的最终安排,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他在杨广登基以后,便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超越杨素,成为杨广之下的大隋第一人,但是今天不仅主帅争不过杨素,连偏师主将的推荐权也被杨素拿下了。而他自己,却沦为一个后军督粮主帅。

    他现在终于明白不管再怎么受宠,也无法超越杨素这名功勋卓著的大隋军神,只要杨素不死,他宇文述就没有无出头之日。

    然而,宇文述却忘了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杨素始终把国家利益与自己的利益绑在一起,不会因为个人之私,做出有损大隋利益之事。

    正是因为杨素始终以大隋利益为重,所以杨坚、杨广每到关键时刻,第一时间都相信他的判断。

第264章:裴矩示警

    出了宫城正门广阳门,杨广那帮心腹重臣一分为三,杨素走左边、宇文述走右边、杨集等人走正后方。而杨昭与杨素并肩而行、杨暕和宇文述有说有笑。

    望着走在面前的泾渭分明两大皇子,杨集心中不由摇头叹息,杨广仓促登基,诸事繁杂,他可以理解,但是事关国家安定的储君却始终没有定下来,也不知杨广是真的忙碌还是另有考虑。

    “卫王在叹息什么?”后面的裴矩见到杨集摇头叹息,便加快脚步,上前问道。

    “殿内的一幕,裴公你也看到了。”杨集的目光转到裴矩身上,边走边说:“从右仆射的表现来看,他分明就是让我掌管幽州军马,然后从易州进入代州,再从代州进攻太原。而杨义臣和李子雄不过他甩出来的幌子罢了。”

    “正是如此,但那又如何?”以裴矩之智,自然看出了杨素与宇文述勾心斗角、明争暗斗。而且他相信杨广也看出来了,但是杨广不仅没有反对和制止,反而默许两人的针锋相对,恐怕他内心深处是乐见其成的,若是杨素和宇文述其乐融融,他这个皇帝估计是睡不着觉了。

    杨集说道:“谁都知道凉州是个烂摊子,很多事情都离不开我这个州牧,可是右仆射却推荐我去幽州?这不是让我舍本求末、不务正业吗?”

    裴矩笑着说道:“说到底还是卫王自找的。”

    杨集疑惑的问道:“这话怎么说?”

    裴矩理解道:“汉王有兵数十万,而卫王你却提出了‘速战速决’,若是在战争不能速战速决,就不能竖立新朝之神威,即便最后打赢了,主帅也是功过相抵,搞不好还要遭到问责!这也是宇文大将军后来掩旗息鼓的主要原因,因为他不敢保护自己能够‘速战速决’,所以便安安心心当起了督粮主帅,不再争那全军主帅了。而右仆射呢,他心里的压力也大啊。”

    由于两人是合作的关系,所以裴矩说得相当直白,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卫王也是当世名将,若是在战争中闹出将帅不和、将不遵帅令,你能‘速战速决’吗?”

    杨集毫不犹豫的说道:“肯定不能。”

    “这就对了,所以右仆射才推荐你为偏师主将。”裴矩分析道:“因为你不仅会打仗,而且是以皇族为重、以大隋为重的亲王,所以右仆射不担心你不遵作战命令。而李景是宇文大将军的人,如果换成是他,右仆射就不敢肯定了。万一李景在关键时刻拖后腿,右仆射怎么速战速决?”

    杨集沉默半晌,说道:“不至于有人拿大隋利益来开玩笑吧?”

    “人心叵测啊,卫王这么想,其他人未必如此顾全大局了。”裴矩叹息一声:“官场斗争自古以来就是残酷无比,为了击败对手,每个人都是无所不用其极。若是人人心怀大义,秦、汉、晋也不会轰然坍塌了。若是人人心怀大义,‘独孤陀’也不会勾结步迦可汗进攻凉州、伏击长孙将军了。”

    杨集默然点头,贪名逐利是人生常态,而为了个人利益、权力,有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是现在听裴矩这么一说,才知道朝堂内的争斗,远比他想象中更厉害、更残酷、更没有底限。

    尤其是杨素、宇文述今天的表现,让他知道什么叫翻脸如翻书。毕竟前不久,大家还一起乐呵呵的扶持杨广、心急如焚的救杨广,可是杨广刚刚上位,连帝位还没稳定,大家就搞起来。

    这十分直观的一幕,也让他意识到了名利权力可怕的魔力,他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害人之心,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若是真有人威胁到自己的生存,那也用不着跟对手客气了。

    沉默半晌,杨集说道:“照裴公这么一说,看来我此次幽州也不会顺风顺水了。”

    “不一定有,但你必须有这方面的准备和预防,免得突发事件令自己措手不及。”裴矩见他接受自己的理论和好意,心中深感欣慰,杨集武艺高强、纵横沙场的本事,顶多只能令他成为一名武将,但要想成为帅、相,就必须懂得来自内部的暗箭,只有如此,才能走得更稳更远。这些事情当然不是天生就会,但是杨集能够举一反三、一点即透,这才是本事。

    “唉!”杨集深感头痛,朝廷和杨谅目前都在积极备战、蓄势待发,尚未捅开那层薄薄的窗纸,所以双方的较量发生在水面之下。

    比起早有谋反之志的杨谅,杨广为首的朝廷因为一连串大事,处于仓促“迎战”的态势,所以朝廷为了争取部署时间,并没有用什么不友好的方式刺激杨谅,但是这么一来,也导致他不能带兵去幽州了。

    关键是他杨集去幽州的时候,必须穿过杨谅、崔氏、卢氏的地盘。要是在这途中发生什么事,似乎也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如果不幸死在前去幽州的路上,那当然是“杨谅”干的,至于真相如何,当然也是不了了之。

    这棘手的任务,也让杨集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不知是灾星还是幸运星的裴淑英来,本想顺口问问她的近况,可是当他想到这年头不能随便打听大家闺秀的下落,自己一个夫妇之夫更加不能,于是也只好按下这个念头。与裴矩在皇城分开以后,便回府召集幕僚议事。

    萧颖听说忙得彻夜未归的丈夫回府,连忙迎出内宅,却听公孙大总管说丈夫一回来就召集麾下文武去英武殿议事。

    她只好转回内宅花厅,坐在罗汉榻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正在罗汉榻上为杨集做衣服柳如眉瞟了她一眼,见她闷闷不乐,好奇的问道:“大娘子有心事?”

    萧颖轻轻的摇了摇头,忧心忡忡的说道:“先帝宾天至今,朝廷步入了多事之秋,而郎君身在风暴中心,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实在叫人担心。”

    柳如眉随军作战,见证了一连串的奇迹,她心中对杨集有着莫名其妙的信心,此时听萧颖如是说,便咬断了线头,柔声安慰道:“大娘子放心吧!公子武艺高强、足智多谋,又是圣人的心腹之臣,能有什么事?”

    “武艺高强又有何用?当初西楚霸王项羽不可一世、天下无敌、势力涛天,若是汉高祖与他单打独斗,恐怕一万个都不够项羽杀。可是结果呢?是项羽被汉高祖逼得自刎告终。可见天下事、朝堂事,是不能以武艺强弱来决定的。”萧颖望着前方,愁容不减的说道:“郎君昔日与突厥作战,可是那时的敌人是看得到的,但现在不一样了。随着郎君权势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那些羡慕妒忌他的人,是不会与郎君明目张胆为敌的,他们会隐于暗处,用摸不着见不得的手段来对付郎君。所谓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便是如此了。”

    柳如眉以前就是越国公府中的暗箭,对官场上一些阴暗的东西,比出身高贵萧颖了解得更多,知道道貌岸然的官员们为了坑害对手,什么黑暗肮脏的手段都使得出来,此时听萧颖说起官场,她沉默了半晌,悠然长叹:“男人总要在外打拼的。我们女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劝说郎君弃官归隐,做个怡然自得的田舍翁不成?”

    “郎君是亲王,怎么可能当个田舍翁?就算他愿意,圣人也不允许啊!”萧颖忍俊不禁。

    柳如眉问道:“那大娘子想怎么办?”

    “朝廷事,我一个女人还能怎么办?”萧颖想了老半天,忽然涨红着脸、垂头丧气的说道:“我只能瞎担心。”

    柳如眉本以为萧颖有什么好办法,结果等了这么久,她却来了这一句,忍不住哈哈大笑。谷

    萧颖感觉自己被冒犯了,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我是大妇、是王妃,如眉给我放尊重点。”

    “是是是!您不单是大妇、王妃,还是未来皇后的妹妹和妯娌呢!谁敢不尊重您啊?”柳如眉嘴里说尊重,但笑眼就变成了一双弯弯的月牙儿。

    一语惊醒梦中人,萧颖听了这番话,双眼顿时为之一亮,脸上也露出欢欣的神色:“是了,我阿姊以后是皇后呢!郎君若是遭人算计,我去找阿姊。让阿姊在圣人面前说好话。”

    柳如眉却不太看好,摇了摇头道:“你阿姊毕竟是一国之母,怎么可能徇私枉法?”

    “那可未必!”萧颖信心十足的说道:“文献皇后是个铁面无私的人,可是面对阿娘的时候,不也是一次次破例了嘛?我阿姊最是心软了,若是她不答应,我就哭,直到她答应为止。”

    “……”柳如眉听得叹为观止,当初就是萧颖把自己和慕容弦月、柳絮等人从越国公府挑来的,之后才使她们和家人脱了奴籍,成为大隋良人。

    虽然脱奴籍入民籍乃是杨集所为,可如果没有萧颖最先的挑选,也不会有后来了。所以萧颖当初的决定对于她们来说,恩同再造。

    柳如眉等人为了更好的报恩、更好的保护她,都努力了解萧颖。而在柳如眉的印象中,萧颖乖得像只小猫咪一样,永远是个知书达理、温柔娴淑的人,可是嫁入王府不久,竟然就变得这么不要脸了,着实是让柳如眉好笑又吃惊,若是她再跟婆婆学习一阵子,那以后还得了啊?

    不过萧颖和皇后这层关系,却使王府多了一把异常坚固的保护伞,若是她再能完美的继承了婆婆的衣钵,那么阖府上下都有福了。

    。。。。

    当天一整天,杨集都没有内宅,午饭和晚饭都在中庭英武殿与幕僚们一起吃,萧颖听说丈夫只是休息了两个时辰,又与部下议事了。

    她和柳如眉也没有感到意外,自从先帝宾天至今,丈夫都是这么忙,她们也都习以为常了。

    萧颖久等丈夫不至,便将手上的针线活放入竹篮,姗姗地走到榻前,想要熄灯安歇。这时外间门扉轻响,有人走了进来,萧颖以为是秋水和秋月,说道:“你们都去安歇吧,不用侍候了。”

    身后无人答话,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了,萧颖嘴角浮现出一抹调皮的笑容,故作不知的继续忙碌自己之事。

    脚步在身后停下,一双大手从后面轻轻揽住了她柔软的腰肢,萧颖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她温驯地向后一靠,偎在那那宽厚有力的胸膛上,回首看了丈夫一眼,笑着说道:“郎君从昨天一直忙到现在,我还以为你今晚宿在英武殿呢。”

    杨集闻着娇妻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呵欠连连的说道:“公事是忙不完的,我把一些乱七八糟的杂务甩给了别人,自己跑回来陪我家娘子了。”

    萧颖“吃吃”地笑起来,就在杨集双手攀上高峰时,她将其拉开,走到灯架前点亮了一两枝蜡烛,使房间的光线亮了不少,关心的问道:“郎君可要沐浴?”

    杨集坐在榻沿说道:“已经洗过了。”

    萧颖“哦”了一声,回到他身边,也在榻沿上款款坐下:“可要吃些点心?”

    “不用了!”杨集又打了一个呵欠,身子往榻上一歪,懒洋洋的:“早些歇了吧。”

    萧颖弯腰替丈夫脱去靴袜,把他的双腿搬到榻上,轻轻为他松着肩,柔声道:“郎君倦了,我给你推拿一下。”

    “你整天整天的算账,也挺费神的,别忙活了。”杨集环抱住了她的腰肢,一起翻滚到了松软的榻上,这一插曲后,房内恢复了片刻的静谧。

    萧颖见丈夫久久没有说话,忍不住问道:“郎君不只是身子疲惫吧,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杨集沉吟半晌,才百思不得其解的说道:“我一直在思索一件事。我刚刚出仕的时候,便是凉州军政之首,眨眼之间就到了别人努力一辈子也到不了的高度,那时我毫无从政、从军的经验,可是身兼三职,也是做得游刃有余,如今时日久了,怎么反而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了呢,总觉得哪一方面都顾不到。”

    萧颖说道:“小到一家,大到一国,其实不是一样的道理吗?郎君刚去凉州上任时,用雷霆手段歼灭来犯之敌,凉州内部不平之声皆被郎君以霸道手段压制。大隋上下当时以外敌为重,那些人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郎君作对,否则便是通敌、资敌,正是因此,凉州内部自然没有什么麻烦出现。可是外敌覆灭的时间一久,底下那些人没了通敌、资敌的顾虑,自然又生起了种种心思。朝堂上的重臣,不也是如此么?每当外敌入侵之时,大家勉强团结对外,可是战争一结束,大家又开始斗了起来。”

    “言之有理!”杨集深以为然道:“内斗,永远是中原王朝衰弱的主因。我有这么高的地位,被人针对本就正常,况且我又干了那么得罪人的事情。”

    萧颖听不太明白,只好柔声安慰:“郎君多心了,许是你近来太累,歇歇就好啦。”

    杨集想起了今天杨素与宇文述的明争暗斗,又回忆了裴矩所说的话,摇了摇头道:“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我继续像现在这样又管凉州、又管朝堂,恐怕最后两边都做不好、两边都会失去。我不能既处江湖之远、又居庙堂之高,必须丢弃一个。”

    萧颖轻声问道:“那郎君觉得要丢弃哪一个?”

    杨集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肯定是京城这边!”萧颖喃喃低语:“郎君毕竟太年轻了,缺乏从政经验,对官场斗争了解也不如那些老臣。若是在京城当京官,肯定处处受制于那些官场老臣,搞不好被人当刀子用还不察觉。而在凉州深耕的话,既能增长经验,又能置身事外,还能远远的以局外人来观察京城之事。”

    杨集豁然开朗:“嗯!我明白了。”

第265章:内外两支毒箭

    太原晋阳号称“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早在东魏时期,高欢便是在这里依靠六镇鲜卑力量,打败尔朱兆,并且建立了控制全国的大丞相府。故而,虽然东魏国都虽然是邺城,但是真正的权力中枢却是晋阳。

    到了北齐立国以后,在北齐政权的大力经营之下,并州形成了以太原为中心的交通要道,往北可由平坦的官道直抵草原;往南可顺着汾水两岸的官道直达黄河北岸;往东可由开凿平整的太行八陉进入幽州、冀州;往西可从孟门关、永和关、龙门关、蒲坂度过黄河,进入对岸的雍州。

    东魏和西魏、北齐和北周的每一场大规模战争,东部政权几乎都是以太原作为指挥中枢、后勤重地。其地位之重要、影响之深远可想而知。

    也正因此,导致以太原府为中心、掌控北齐旧地的杨谅滋生了效仿高欢的野心。

    本来,杨谅也没有这么大的野心,可是杨坚打破立长废幼的传承模式、改立老二杨广为太子以后,杨谅觉得父亲既然不是立嫡长子为继承人,那他自然也有当太子、皇帝的资格。

    正当杨谅打算以竞争的手段来搞杨广的时候,老四杨秀却因罪被圈禁于京城,他一下子就意识到父亲此举是削藩、是为杨广铺平道路,由此也可见父亲是铁了心立杨广,自己已经没有当太子的机会,不仅如此,还有可能成为第二个被削的对象,果然过了不了多久,父亲便召他回京。

    可是野心勃勃的杨谅有了杨秀为例在先,怎么甘心回去当个闲散的亲王?于是他便以防御突厥为借口,大规模的招兵买马、铸造兵甲,企图以武拒统。

    当父亲宾天于仁寿宫,又听说当天发生了一起未遂的军事政变,杨谅便知道杨广帝位不稳、掌控力不强,反对他当皇帝的人大有所在,于是他认为自己机会来了,并决定举旗起兵、武力夺位。

    在中堂之内,杨谅正与几名心腹文武商议起兵事宜,杨谅下首的武将一列,以一名须发皆白老将为首,此人便是陈朝大将萧摩诃,当初陈朝灭亡以后,杨坚封他为开府仪同三司,让他辅助杨谅,而杨谅这次图谋造反,萧摩诃便是主要的推动者之一;坐在他对面的文官之首,则是杨谅的谋主王頍,王頍年纪五旬,长得温文尔雅,他是枭雄王僧辩之子,不仅和萧摩诃关系极好,也是谋反主要推动者。

    杨谅对麾下文武说道:“大兴城的人送来了消息,说是杨广已经掌控了京城,并且针对我们排兵布阵。大战一触即发,诸位以为我们应该被动防御还是主动进攻?”

    “大王,如今国丧刚过,朝廷各方面尽皆准备不足,我等当以雷霆之势主动进攻,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说话的是杨谅的大舅子豆卢毓,其实他之前是反对造反的人。

    当初屈突通带着诏书召杨谅回朝的时候,杨谅不仅不听,反而决定起兵反叛。豆卢毓当时便和总管府司马皇甫诞苦苦相劝,他们认为杨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只要杨坚没有将他废除,那他当皇帝便是理所当然之事,人们效忠的对象也是代表正统的杨广,而不是杨谅。

    杨谅虽然拥有广袤无垠的疆土,可是各州各县的官员皆是朝廷任命之人,这些官员在杨谅起兵之初或许不敢反对,但让他们全心全意的效果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要战事陷入僵持阶段,这些官员便会在内部与朝廷眉来眼去,搞不好还会迎接朝廷大军入境。

    最为重要的是,北齐故地的百姓对大隋王朝认同感不强,杨家由谁来当皇帝他们都不在乎,况且杨坚是令大家过上了好日子的好皇帝,他们相信这个皇帝选择的杨广、而不是杨谅。若是杨谅和朝廷交战的话,这些人定然漠然旁观,而不是参与到皇家内部之争中来。

    但是杨谅一心造反,非但没有听从皇甫诞和豆卢毓的劝谏,反而怒火冲天的把皇甫诞囚禁了。

    豆卢毓眼见事不可为,又因为豆卢家和杨谅是荣辱与共的关系,如果杨谅倒了,豆卢家也跟着倒霉,再加上他又有点经不起“国舅”、从龙之臣的诱惑,于是也从反对造反变成尽心尽力的出谋划策了。

    听了豆卢毓的话,杨谅点了点头,向王頍问道:“王先生,你以为我们当从何处进攻?”

    王頍沉吟半晌,缓缓的说道:“大王手下将卒多是关中人,他们家眷也在关中,如果大王用他们当主力,就应该直接夺取京师。如果只想占据北齐旧有疆域,则应任用东方士兵为主力。”

    “大王,王先生所言极是!”总管府兵曹裴文安起身道:“并州完全在大王控制之下,太行山以东的军队也由大王指挥,卑职以为我们应该全部动员起来,派老弱残兵驻守险要,但仍命他们随时扩充土地。与此同时,卑职率领精锐直入蒲津关,大王率主力继进,我们一前一后的闪电挺进霸上、咸阳以东地区,然后兵围京城。此时京师上下震动,军队不能马上集结、上下互相猜疑,人心离散。我们用不了十天时间,大事可定。”

    杨谅闻言大喜,立即派大将军余公理从太谷出发,前往河阳;大将军綦良从滏口陉出发,前往黎阳;大将军刘建从井陉出发,夺取幽州;柱国乔钟葵北上代州。任命裴文安担任柱国,与大将军茹茹天保、纥单贵、王聃等人率军直指京师。

    “大王,京城急报。”就在众人准备依命行事之际,骑曹朱涛带着一名青衣人进入中堂。

    杨谅神色不快的看向那名脸色僵硬的青衣人一眼,十分不悦的向朱涛说道:“你怎么将此人带入中堂?”

    朱涛苦笑道:“好教大王得知,此人自称是众京城而来,说奉他主人之命给大王送一个重要的口讯,他到底是什么人、是何来路,根本就不愿说,卑职无奈,只好带他带了进来。”

    “你有何事?”杨谅重新审视了那人一眼,心知此人是某个大人物的死士,其主生怕留下什么罪证,故而只是让其口述什么军情,这样的人这段时间来了不少,所以听了朱涛的介绍,杨谅心中也不以为奇了。

    青衣人似乎也知道杨谅听力有问题,闻言便大声说道:“大王,我家主人说卫王奉皇帝之命,以右卫上将军职、行检校幽州大总管职。”

    “哦?”杨谅紧盯着他,问道:“幽州总管窦抗有何安排?”

    青衣人说道:“皇帝怀疑窦抗是大王的人,故而让卫王将他秘密逮捕。”

    “卫王带了多少人马?”杨谅有些紧张的问,他这个堂弟打仗十分生猛,若是他带来大军,自己说不得要改改部署。

    青衣人答道:“回大王,我家主人说卫王只带了凉州属官张须陀、杨善会、韦云起和李子雄,若是大王要找卫王,可从这几人的样貌着手调查。”

    “我明白了,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就说我杨谅记住了他的人情,日后定有厚报。”杨谅说完,又向朱涛说道:“带他下去、赏金百两!”

    “谢大王!”青衣人拱手拜谢,随着朱涛退出中堂。

    待两人走远,杨谅喜上眉梢的对众人说道:“能够获得如此机密者,绝非普通臣子,看来是杨广的亲信开始内斗了。你们觉得这个消息可信吗?”

    “卑职觉得此事可疑。”萧摩诃缓缓的说道:“卫王在凉州固然是取得了辉煌的战绩,可他在幽州名望不大,杨广怎么可能让他带几个人去幽州夺取窦抗的兵权呢?难道就因为卫王是亲王,所以杨广认为幽州兵将就会听从卫王的命令?”

    “我认为此事为真。”王頍的意见与萧摩诃截然相反,他向大家分析道:“首先、卫王代表的是皇族,比外姓将领更容易让幽州兵将接受,如果换成外姓将领,很难在短时间内掌控幽州军;其次、大隋立国之初,流落草原的高宝宁连结契丹、靺鞨寇边,先帝令阴寿将军讨伐,而阴寿则任命在麾下效力的卫昭王为北征主将,卫昭王出卢龙塞以后,在突厥兵尚未抵达战场之前,便以霹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了高宝宁之军,卫昭王虽然已经作古多年,可他当初的部下也都一一成长为幽州军将校,这些人见卫王到来,高兴尚未不及,又怎么可能为难卫王?第三、卫王以杨广利益为重,他在为将期间,定然会全力配合杨素作战,若是换成不服杨素的人,那就不一定了。”

    “大王,卑职觉得王先生所言不差。”裴文安拱手道:“王先生前面的两个理由,可以让卫王在最短时间内掌控幽州军,并从飞狐陉进入代州,然后与代州总管李景合兵一处,杀向太原;而第三个理由则是避免朝廷大军出现将帅不合的局面。”

    杨谅闻言,不禁点了点头:“以杨广的谨慎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将重中之重的偏师主将交给能力不足、威望不足的人担任的,细细想来,卫王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豆卢毓霍然起身,建议道:“大王,卑职认为当立刻派兵把卫王截下来,若他率领幽州军从北部进攻,我们压力倍增。”

    杨谅脸色阴沉的沉吟半晌,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为什么要拦截呢?”

    “为什么不拦?”豆卢毓愕然的问道。

    “首先是卫王人数少、目标小,我们不知从何拦起。”杨谅说到这里,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十分不爽的说道:“其次、幽州总管窦抗是我表兄,拿了我无数的好处,然而事到如今,他却犹豫不绝,总杨着左右逢源,所以不肯与我起兵,但是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豆卢毓恍然道:“大王打算将此消息透露给窦抗?”

    “不错!”杨谅微笑道:“我们把此事告诉窦抗,就说杨广派卫王去幽州夺他兵权、杀他人头。只要他不想死,就会出手对付卫王,这样一来,窦抗不反也反了,除了跟着我们以外,他别无选择。”

    “大王英明。”众人心服口服。

    裴文安皱眉道:“若是窦抗对付不了卫王呢?”

    “若是他连无兵无卒的卫王也对付不了,那也是死有余辜。”杨谅冷哼一声,又向负责北伐代州的乔钟葵说道:“卫王若是夺得兵权,那么飞狐陉就是他的必经之路,所以你的任务比较重,务必以雷霆之势拿下代州,然后给我堵死飞狐陉。”

    “卑职遵命!”乔钟葵肃然应命。

    商议至此,众人纷纷离开,豆卢毓却是留了下来,等众人离开,他向杨谅说道:“大王,卑职有件事要提醒。”

    杨谅点头示意:“你说吧。”

    豆卢毓说道:“卑职怀疑王頍和萧摩诃有私心,他们不仅是南陈的人,而且刚才在决断之时,王頍分明没有说到关键之处,所以不可全信。”

    杨谅皱眉道:“那你认为什么是关键?”

    “关键便是裴将军说的集精锐之兵、攻克京城。”豆卢毓看了杨谅一眼,继续说道:“我们都知道杨广集结兵力尚需不少时日,若是我们进入关中,大事可定。可是这么明显的事,王先生却没有说,反而教大王左右进军,这不是故意把大王精兵分散又是什么?另外……”

    “够了。”杨谅不耐烦的打断了豆卢毓,脸色难看的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退下吧!”

    “喏!卑职告退。”豆卢毓本来还想说萧摩诃和王頍一直怂恿造反,定有更深用意,但是见杨谅不愿多论此事,只得无可奈何的怏怏告退。

    。。。。。。。

    总管府外,萧摩诃和王頍登上同一辆马车,向城内驶去。萧摩诃是南陈第一猛将,对陈朝忠心耿耿,为陈朝下立汗马功劳。当初始兴王陈叔陵谋杀太子陈叔宝的时候,他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惜的是,对于这样不世忠心耿耿的盖世猛将,陈叔宝不但不知爱护,还精虫上脑,被色欲冲昏了头。当萧摩诃在钟山和贺若弼作战之时,陈叔宝却在后方污玷了萧摩诃的续弦之妻,萧摩诃听了这个消息,顿时魂不守舍,被贺若弼轻易击败,其本人被也生擒。

    而王頍是王僧辩第三子,他的父亲被陈霸先所杀,后来在隋陈大战发生时,他的二哥王颁为报父仇,不仅担任隋军先锋,而且在陈朝灭亡之后掘开陈霸先陵墓,将其骨骸焚化成灰,泡水喝进了肚子。

    按说,这两人是尿不到一壶的,但陈朝灭亡以后,两人却同时成为杨谅的部下了,时至今天皆对故国充满了怀恋之情,更因为车上坐着的这名俊秀青年,有了复国之志。

    这名相貌俊美、文质彬彬的青年名叫陈叔达,乃是陈宣帝陈顼第十七子、陈叔宝异母弟,陈灭之后,陈叔达跟随陈叔宝进入大兴,受封为内史舍人,两年前外放并州治下的绛州,当起了太平县县令。

    陈叔达是陈朝义阳王,他的妻子王女节则是王頍的族妹,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能把陈朝忠骨萧摩诃、陈朝敌人王二人拧成一股绳。他们眼见隋朝空前强大,本以为复国无望。但杨谅的野心给他们带来一线曙光。

    王頍将杨谅的决议迅速说了一遍,最后小声问道:“公子以为杨谅成功吗?”

    “不能让他真的成功。”陈叔达缓缓的解释道:“所谓不能让真的成功,是因为杨谅要是夺权成功,那他就是隋朝皇帝,而这个天下,也仍然统一在隋朝之下,天下要是不乱,我们的梦想将是永远无法实现梦想。我们这代人要是纷纷老死,就别指望生在大隋长在大隋、只知隋而不知陈的下一代。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杨谅割齐地自立,与杨广形成东西对峙之势。等他们兄弟不分胜负,我们就可以在南方高举复国大旗、召集旧臣旧部与北方对峙,那时的天下又会进入陈、周、齐的鼎立之势。”

    陈叔达看了两人一眼,又说道:“天下若是到了那一步,我不信野心勃勃的关陇贵族、北齐后人还能静观其变。而北方若是大乱,那我们就能在南方安心发展,积攒北伐中原、统一天下的实力和民望。”

    王頍微笑点头:“也就是说,不能让杨谅西进关中、诛杀杨广,同时要促成东西对立之势,对吗?”

    “对!”陈叔达说道:“北方不分胜负的对峙局势,是我们举旗立国的必要条件,否则,宁可一直等下去。”

    “不错。”萧摩诃点头道:“我们以前就是过于心急,所以损失了高智慧、王国庆、汪文进、王仲宣,这样的亏,我们已经吃得太多太多了,以后千万不能再犯旧错了。”

    “萧将军大可放心!”陈叔达向萧摩诃说道:“我有件事,请萧将军派人去做。”

    “请公子吩咐!”萧摩诃说道。

    “不惜一切代价杀掉杨集。”陈叔达沉声道:“只要杨集死在杨谅治下,杨谅便回不了头了。”

    昨天实在抱歉了,前三章本来是被屏蔽了的,屏蔽章节只要不申请,一般是一直屏蔽下去。可是不知为何,后来竟然全部被放出来了。

    今天让责编将重复的章节删除了,订阅量是减了,但不知点币有没有归还到各位书友手中。

    实在是抱歉之极。

    而屏蔽的原因是文中出现了“中—hua—殿中—hua—门”六个字,实在无语之极。。。

第266章:行踪暴露

    太行山脉自北向南延绵数千里,就像是一条巨大的长龙,将北方大地分为河东、河北,由于它的存在,使两地交通极为不便。人们为了打破这道天然形成的壁垒,前仆后继的在太行山脉中探索出了八条重要通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太行八陉。

    八陉之中又以连接河东太原和河北幽州的井陉最为重要,它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井陉东西各有一座重要的军事要塞,靠近太原这边叫井陉关,由杨谅的军队镇守,而在东部遥相呼应的是幽州单兼管的土门关,每天由此经过的行人、商旅络绎不绝。

    这天中午,一支声势浩大的商队来到了井陉关西边的石艾县蒙山镇,商队之首便是乔装出行的杨集。

    他得到裴矩示警以后,便兵分两路,一路以李子雄、张须陀、韦云起为首,他们带着百名侍卫,保护着独孤平云扮演的“杨集”租赁一艘客船,从关中的广通渠东进,出了潼关便是黄河,之后在卫州黎阳县登陆,并从这里北上幽州。这条路不但避开了杨谅统治力强的并州,而且还经过杨纶兼管的兖州,所以是比较安全和便捷的路线,再加上船只可以日夜前行,又能节省大量的时间,故而能够很好的起到迷惑敌人的作用。

    另外一路兵力,便是深入虎穴的杨集这一路,他和杨善会、薛举、尉迟恭、李大亮、凌敬、魏征乔装成一支前往幽州购买药材的商队,为了更好的使自己像商人,不仅带去了五十多车关中特产,而且还冠上了裴家的名义。

    河东有两大士族,分别是北部的太原王氏、南部的闻喜裴氏,两大士族在河东并存千多年,有着以晋州中部为势力分界线的默契,晋州南部裴家说了算,出了晋州霍邑县,那便是太原王氏的天下了。

    杨集这支假商队规模巨大,每当他们穿州过县之时,都惹人侧目,但他们有裴矩给予的裴家族牌,故而一路无惊无险的抵达了蒙山镇。

    他这次带来一百五十名马夫、随从皆由王府侍卫所扮,这些侍卫在此之前,也肩负着护卫王府商队的任务,故而所选之人,个个是武艺高强、精明能干、头脑灵活之士,他们对于通关的弯弯道道都很清楚,一路上都是他们在打点,为给杨集减少了许多麻烦。另外为了行事方便,杨集把精擅易容术的柳如眉也带了来。

    前方不远处便是井陉的西入口井陉关,过了井陉这条战略要道,便是幽州治下的易州,在那一边,他们将要经受更大的考验。

    杨集看着高悬的日头,向魏征说道:“老魏,我们今天务必要穿过井陉,随便找家酒肆吃午饭。”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魏征催动驴子,向路边一爱最大的酒肆奔去。

    杨集向商队负责人薛举和李大亮说道:“安排大家吃饭、喂马,备好干粮;我们一个时辰后直接穿过井陉。”

    “喏!”薛举抱拳一礼,前去安排商队的吃饭和补给问题。

    杨集吩咐完毕,与随行的柳如眉、尉迟恭、凌敬步入了酒肆。

    此时正值饭点,大堂内坐满了吃饭的商旅,大家都在谈论此行目的、天下大事、各地奇闻逸事,一个个不同的口音,将整个大堂吵得乱哄哄的。

    大堂门口的几桌客人引起了杨集的注意,这些人身材魁梧、脸色漠然,不仅佩带刀剑,而且上过战场的杨集敏锐的从他们身上感受浓重的煞气。当杨集等人进来之后,这些人不约而同的抬头审视一眼,便又默默地吃喝起来,仿佛是在等候什么人。

    魏征已经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张桌子,他将杨集等人迎了过去,坐下之后,便小声说道:“东主,我建议别走进陉。”

    “是因为门口那些人么?”杨集淡淡的说道。商人在大隋的地位,仅仅比奴隶高出一线,除去世家门阀的商队,多数商人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卑微、畏缩的小家子气,而大堂内的多数客人便是这类人,一眼看去,便能从他们气度和气质看出是地位不高、没靠山的普通行商。门口那几桌食客与这些商人杂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从他们的气质上盾,不仅是学武之人,而且还杀过人。

    不过这年头多的是退役军人、土匪、流寇、武夫,所以这些人的出现,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但是他们偏偏扮成了商人,这就不得不令人生疑了。

    “是的。”魏征也没有向那些人张望,只是轻声的向大家说道:“我觉得这些人不是商人,反倒是更像是军人。不”

    “何以见得?是因为他们的长相、气度么?”杨集问道。

    “不止呢!”魏征是率先进店的人,他进来之时,便细细的观察了一遍,故而对于这些人异于寻常商人的大汉也比较了解,他迅速说道:“他们很讲规矩,在动筷子的时候,隐隐约约呈现出一种森严的等级之分,这是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这种深入骨髓的习惯,精锐之师才有,而普通士兵是没有这种气质和习惯的。”

    杨集默然点头。

    “东主,有两个人我认识,他们是易州豪强。”尉迟恭也被打扮成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虬髯大汉,他坐在一边一直欲言又止,此时见魏征说完,便迫不及待的低声说道。

    “哦?”杨集诧异的看了尉迟恭一眼,不动声色的问道:“他们叫什么?”

    “一个人名叫王须拔、一个人名叫魏刀儿,他们弓马娴熟、精通兵法,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尉迟恭低声介绍道:“我以前还是朔州车骑将军的时候,随杨义臣总管北上作战,而他俩正好带着一帮乡亲去掠夺突厥,当他们听说大隋北伐,便果断的加入北伐军。”

    “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吗?”杨集闻言苦笑,王须拔、魏刀儿不正是隋末的反王之一么?照尉迟恭这么说来,他们之所以能够在乱世拉出十余万众,并非是单纯的顺势而起的草寇,他们能够席卷河北、河东,也不是偶然,而是早在现在就以掠夺突厥的方式,养成了丰富的实战经验、领兵经验。

    尉迟恭想了想,便低声道:“当初杨总管爱惜他们之才,便想把他们二人挽留在朔州,可是这两人志向极大,觉得朔州过于偏远,出人头地的机会十分渺茫,故而决定投靠汉王杨谅。”

    说到这里,尉迟恭脸上微微发热,他当初也是觉得朔州机会不大,故而辞了朔州军府的车骑将军之职,前去投奔了杨集。

    杨集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尉迟恭之所想,即便知道,也不觉得怎样,毕竟人往高处走、趋利避害是人类的常态,也不差一个尉迟恭,他沉吟半晌,说道:“看来这些人是汉王的人了。”

    他向尉迟恭问道:“你觉得他们认出你么?”

    尉迟恭苦笑道:“人估计是认不出,但是我曾经和他们比武较计,背后这支钢鞭可没少令他们吃过苦头,只怕是瞒不过他们了。”

    “……”众人闻言哑然,出行之前,大家已经算好了一切,连尉迟恭这个河东人士,也被打扮得连他老婆都认不出来,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一切努力竟然败给了这一支钢鞭。

    “东主,现在怎么办?”尉迟恭心中十分愧疚,欲盖弥彰的将单鞭取下包好。

    “或许他们认不出来也未可知!”杨集安慰了尉迟恭了一声,但是他心中其实并没有抱有多少期望,毕竟王须拔、魏刀儿盛极一时的大反王,他们能有那么大的成就,又岂是粗心大意之辈?

    当然了,他心中也没有责怪尉迟恭的意思。从王须拔、魏刀儿的出现来看,杨谅显然是已经知道自己行踪和任务了,并且在各个要道设兵拦截,就算没有尉迟恭这一节,恐怕迟早也会露馅。

    杨集未免打草惊蛇,让众人故作不知的吃好饭,然后带着商队向北而去,如此行驶十余里,很快便绕过一道山梁,杨集向李大亮吩咐了一声。

    李大亮便依令带着十名侍卫冲入一片树林,密切的注视着来路动静。而杨集为首的大部队继续北上。

    就在杨集等人离开不久,王须拔、魏刀儿也带着数十名扮成商人的士兵奔出酒肆,跟着商队衔尾追去,躲在密林中李大亮注视着这一切,便从另外一个方向追向大部队。

    他们在蒙山镇东北五十里外孟县白鹿镇,终于追上了杨集,并将自己看到的一切,紧急的向杨集汇报。

    杨集心下长叹,人算不如天算,看来他们的行踪是真的被那支钢鞭暴露了。

    他想了想,向众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如果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汉王更要派军队来拦截和抓捕我们才是,但是他们却只是派人乔装跟踪,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凌敬沉吟半晌,说道:“东主,或许他们是在井陉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我们一头子钻了进去,他们便可从两头围堵,杀我们全军覆没。”

    “东主,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汉王知晓大王此行任务,恐怕会诚惶诚恐,然后让人堵死井陉,对过往行来来一个宁抓错、不放过。”魏征看了杨集一眼,又说道:“这些人的任务恐怕只是跟踪和监督过往行人,这也是卑职在酒肆内建议不走井陉的原因所在,您以为呢?”

    “应该是如此了。”杨集不但知道他们此行任务极重,而且也怀疑他的任务被朝廷中人泄密了,若是他们胜利的抓捕窦抗,夺下幽州军权,那么杨谅就平空多出数万名敌人,这如何不让杨谅担心害怕?如果换成是他,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负责这个任务的人抓捕、或是击杀于中途。

    而井陉关是杨谅的最后一道关口,如果要抓捕他们的话,自然也是在这里下手。

    薛举也走上前来说道:“东主,说不定他们已经派人前去太原通知了,我们绝对不能任由他们跟踪,否则就是坐以待毙,所以我们必须化被动为主动,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些追踪的人杀光,然后弃了货物,这样就可以跳出敌人的包围圈。”

    “伏击他们是可以,不过这里离太原太近了,容易引起汉王的注意,若是大军追上,我们根本逃不出去。”杨集也知道事态紧迫,想了想,便说道:“我们一路往北,从代州的飞狐陉进入易州,并在中途袭击这支追踪者。”

    “卑职赞同东主之言。”凌敬欣然说道:“代州总管李景是朝廷的人,汉王再怎么大胆,也不可能将首战放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这与战争的突然性不符合,也不符合他谋反的利益。如果我们改走飞狐陉,不仅自身安全,也能打乱汉王的一切部署。其次在路上与对手交战的话,我们能够发挥人数上的优势。”

    “嗯!”杨集点了点头,他见魏征欲言又止,问道:“玄成在想什么?但说无妨。”

    魏征叹息一声,忧心忡忡的说道:“其实卑职不太担心汉王,我现在担心的是幽州总管窦抗,若是汉王知道我们此行的使命,他一定会通知窦抗,窦抗若是得到这个消息,他怎么可能束手就擒呢?而且他与汉王关系极好,说不定他被我们这一副,干脆就起兵响应汉王,直接从幽州杀向冀州。”

    “现在还不是担心这些事情的时候,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等我们进入幽州,我自有办法对付窦抗。”杨集淡淡的说道:“当务之急,是甩掉这支追踪者。”

    魏征无奈的拱手道:“喏!”

    “走吧!”杨集一挥手,大部队直接向北而去。

    。。。。。。。

    王须拔、魏刀儿等人正是萧摩诃安排的人。虽然杨集为了保险起见,兵分两路,但是自打他接下了抓捕窦抗、掌幽州军的任务以后,卫王府周围的一举一动便有人监视了,所以当他们两路人马一离开大兴,他们的消息便被那些人送到了杨谅之手。

    走水路那一支,萧摩诃是鞭长莫及,但是对于这支过境人马,却是知之甚详,他也无法断定杨集就在这支队伍之中,而且本人也不认为杨集会冒着生命的危险深入虎穴,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这支人马进入幽州。

第267章:飞狐陉,瓮中之鳖

    太原府萧府,萧摩诃身躯笔直的跪坐在软榻上,正在中堂接见两名年轻的斥候首领。

    萧摩诃是并州总管府的主将之一,借汉王杨谅之便,当杨集分兵两路的消息传到太原,他第一时间便知道了,为此,他专门派出一旅斥候乔装成商人,在境内搜寻并跟踪杨集等人,这支斥候在介州发现了杨集一行,然后一路尾随,但杨集带领的侍卫皆是王府死士,他们一路戒备森严、防御严密,使他们没有下手的机会,于是萧摩诃便决定在通往幽州的井陉下手。

    “萧将军,卑职想不到对方竟然如此警惕,他们明明到了井陉口,却忽然匆匆的改道向北。这说明对方已经知道我们在跟踪他们,所以忽然改道,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说话的斥候旅帅正是跟踪杨集等人的王须拔,他长得眉剑朗目、风姿卓著、气宇轩昂,是一个少见的美男子,他是太原王氏旁支,祖上在战乱年代去易州立足,但由于年代久远、久不相往来,故而太原王氏已经不认他们这一支了。当初他拿着族谱造访王氏祖宅的时候,被当作是骗子轰了出去,从那以后,王须拔便发誓要做出一番事业,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王氏嫡系知道旁支不依靠他们支持,也能做出一番伟业。

    在王须拔旁边是他的同乡魏刀儿,此人年岁二十左右,古铜色的脸庞棱角分明,两条浓眉下是高耸的鼻梁与深深陷下的眼眶,他的长相使人一看,就知道有鲜卑人的血统。

    萧摩诃以华族正宗自居,对这杂胡的模样的魏刀儿着实有些不喜,不过对方毕竟是为自己做事的小角色,倒也没有将心中的不悦之情流露出来。

    “居然被发现了,看来这支人马的主将还是有点本事的嘛。”萧摩诃沉吟半晌,冷冷的问道:“对方入境至今,表现都很正常,怎么忽然发现你们在跟踪?”

    王须拔不敢隐瞒,只好实言相告:“昨天正午,卑职等人用餐之际,与他们撞了个正着,这支队伍中有个名叫尉迟恭的人,认识卑职。此人乔装得非常好,但卑职昨天也武器把他认了出来。”

    “尉迟恭?是不是原朔州军府的车骑将军尉迟恭?”杨谅早有谋反的野心,对于周边各州军队异常关注,而朔州的府兵又是一个上军府,故而对其将领颇有关注,而萧摩诃作为杨谅的心腹大将,自然也知道尉迟恭去职而去的事迹。

    “正是!据说尉迟恭去职之后,便得杨义臣总管的推荐,去当了卫王府的属官。”见萧摩诃没有责怪的意思,王须拔暗自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他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浓浓的嫉妒之情。他自问本事不比尉迟恭差,然而至今却只是一个斥候旅帅,而尉迟恭却通过关系成了卫王府的属官,这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

    “哦?”萧摩诃听了王须拔这番话,双眼为之一亮,其实萧摩诃之前并非一定是要将这支人马歼灭干净,他的真实用意通过袭击的方式达到打草惊蛇的效果,只要这支人马产生了警惕,便会向杨广示警,促使杨广尽快布兵,以防杨谅突然袭击关中。这样便能让袭击失败的杨谅放弃裴文安的战略,改为割据齐地自立。

    但如今听说杨集的私人部属尉迟恭潜入了并州,萧摩诃便猜出这支人马的主将正是杨集本人,在惊叹杨集大胆之余,也动了将之歼灭于并州境的念头。他沉思了半晌,便向王须拔说道:“你们继续跟踪这支人马,我会安排其他人去袭击他们,如果有什么消息,务必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卑职遵命!卑职告辞。”王须拔和魏刀儿只是最底层的个小军官,他们既不知杨谅即将造反,也不知自己十分崇拜的卫王杨集就在自己追踪的队伍之中,当然也不知道萧摩诃企图刺王杀驾。

    两人走到门口,一名文质彬彬的总管府文官在门开与他们擦肩而过,这名文官径自来到萧摩诃面前,行礼道:“卑职张伯英见过萧将军。”

    “张使君!”萧摩诃从软榻上起身,向张伯英还了一礼,笑着问道:“是大王召见吗?”

    张伯英点了点头:“正是!”

    萧摩诃脸色凝重的问道:“发生了何事?”

    张伯英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道:“据说窦抗派出一万五千名士兵,分别堵住了井陉、飞狐陉、军都陉东入口,大王不知他打算做什么,所以召集众臣去商议。”

    “我明白了!”萧摩诃双眼闪闪发光,他稍微想了想道:“请张使君先去通知其他人,老夫更衣便至。”

    “卑职告辞。”张伯英见萧摩诃身穿便服,也不疑有他,行了一礼,便又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萧府。

    萧摩诃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身边的侍卫,吩咐道:“立刻把这封信交给薛粹将军。”

    “喏。”侍卫应声而去。

    。。。。。。。。

    飞狐陉,就名飞狐口,也是太行八陉之一,该陉因穿越飞狐峡得名,它西起并州代州灵丘县,东至幽州易州飞狐县,全长一百余里,两侧山势险峻,一路山高林密,道路异常复杂,堪称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从飞狐县继续向东,便是幽州掌管的蒲阴陉了。

    两天后的清晨,杨集等人已经进入了飞狐陉,道路蜿蜒崎岖、两边壁立千仞,但路面经过东魏、北齐两朝的不断平整和拓展,倒是能让车马自由穿梭。薛举骑马走在队伍中间,他不断抬头打量四周地形,只见这条通道宽约三丈,两边是几十丈高的悬崖峭壁,而头顶只能看到一线天空,如果有人在前方埋伏,并从上面滚下滚木礌石,他们必将惨遭重大伤亡,搞不好的话,还会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薛举想到的危险,杨集同样想得到,但是有句话叫做“骑虎难下”,他们此时已经走了三十多里,又岂能回头?况且除了这条路,他们又能从哪里幽州?虽然北方还有一条军都陉可以进入幽州,但是从时间上说,明显是来不及了,要是因此贻误战机,导致朝廷大败,他也担不起那个责任啊。

    不过比起薛举的担忧,杨集却比较乐观,他们的忽然改道已经打了敌方一个措手不及,不但让敌方可能部署在井陉的陷阱尽数成空,而且自己这一方行动迅速,将跟踪的斥候甩在了屁股后面,当斥候回去禀报的时候,他们实际上已经跳出了对方的包围圈,也就是说前方即便有敌军,那也只能是数量不多的游骑。

    不多时,众人穿过壁立千仞的孔道,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山腰的一片平地,从这里往下看去,只见山峦起伏、层林尽染,漫山枫叶红似火。

    “停下休息。”杨集见到一道清泉从山上飞溅而下,便下达休息的命令,自从他们行踪暴露之后,他便让一火侍卫将载满货物的马车拖去了代州雁门县,自己一行人则是轻装上阵,直奔飞狐陉而来,从而与敌方形成了一个时间差。这也是杨集敢走飞狐陉的原因所在。不过他为了保留起见,还是在前后都部署了斥候。

    “喏!”众人闻声下马,大家担心泉水被人投毒,先让一匹弩马去小溪饮水,直到确实无毒,才敢放心饮用、喂战马。

    杨集坐在一块石头上,打开随身携带的地图,将目光盯在了他们之前经过的一线天。他们刚刚安全的过了一线天,也意味穿过最佳的埋伏之所,前方虽然还有一些比较险要的地方,但是比起一线天,以及甩在身后的十多处险要,路况却是好了很多很多。

    “公子,千错万错,都是卑职的错。”这时,尉迟恭垂头丧气的上前说道。

    “真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而且也是因为你,我们才知道被人跟踪了,否则的话,我们此刻恐怕已经在井陉中伏了。所以你不仅无过、反而有大功。”

    杨集无语的看着尉迟恭,他最先也以为尉迟恭单鞭把他们暴露了,可是王须拔、魏刀儿等人的商人装束,以及不是打招呼、而是迅速追踪的举动,使杨集知道自己一行早就处在对方的监视之下,跟尉迟恭没有丝毫关系。

    然而尉迟恭这个人实在是太实在了,他把杨集的解释和分析当成了安慰,故而不但高兴不起来,反而更加愧疚了,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

    “公子,有功不赏、有过不罚乃是将帅之大忌。”向这边走来的杨善会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先是给杨集使了个眼色,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无论怎么说,敬德确实犯了过错,卑职觉得该罚,若不罚,公子日后如何带兵?”

    尉迟恭闻言,向杨集肃然一礼,说道:“公子,长史所言极是,请您重重的惩罚卑职吧。”

    “也罢!”杨集心知不罚他,他始终都过不了心里那道关,想了一想,于是便肃然道:“那就罚你三个月的俸禄,但也因为你,使我们知道了王须拔跟踪之事,若不然,我们此刻恐怕已经全军覆没,所以你的功绩远超过失,另外赏你半年俸禄。”

    “啊??”尉迟恭听到这样的罚、赏,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这么一来,搞得自己好像刻意索要封赏一样。

    杨集板着脸道:“莫非你以为我们大家的命、此次任务,不值你的半年俸禄?”

    “不、不是!”尉迟恭听到杨集把话说到这分上了,只好啼笑皆非的行礼道:“卑职领罚、也领赏。”

    “哒哒”的马蹄声响,两名骑士自前方疾速奔来,他们正是在前方探路的侍卫,两人下马行礼道:“禀公子,我们查看了前方近四十里路,沿途没有伏兵,而且在前方十里外有个小山村,据村民说,飞狐陉近来并没有军队出现。”

    杨集点了点头,道:“换马再探。”

    “喏。”两名侍卫换了战马,又向前路奔去。

    “看来我们的忽然改道,打乱了对方的部署。而且我们速度太快,使他们来不及在飞狐陉部署兵力。”薛举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

    凌敬摇头道:“万万不能大意,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公子……”便在这时,负责在后方探听消息的李大亮带着几名侍卫飞马而来,他不等战马停稳,便身手矫健的从马背上纵身而下,战马冲出数丈远才缓缓停下,而李大亮已经跑到杨集面前,行礼道:“公子,在我们身后出现了一支千余人的军队,这支军队是从太原而来,明显就是汉王派来追击我们的军队。”

    杨集微微点头,问道:“他们追过来了么?”

    “并没有!”李大亮摇头道:“他们在飞狐陉入口扎下营寨,而且看他们扎营的架势,是防御飞狐陉里面的我们。”

    魏征没有行军作战的经历,本人也不以军事见长,他见杨集、杨善会、薛举、凌敬听了这个消息以后,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便十分不解的问道:“这就奇怪了。莫非是汉王放弃了追击,而是打算立坚寨、堵幽州军?”

    “这支军队就是针对我们而来。”凌敬指着杨集手中的地图,用手指在幽州段划了一遍,向好友解释道:“窦抗有极有可能在飞狐县布下重兵,在等着我们一头钻进去,而身后的追兵也知道这个消息,并且料到我们必定要退回去,所以才悠然自得的飞狐陉入口扎下营寨,其目的,就是掐断我们的退路。”

    “敬之所言不错。”杨集点了点头,向魏征说道:“简而言之,我们已经被汉王和窦抗的军队堵在飞狐陉之内了,当他们从两头夹攻时,便是我们败亡之日。”

    众人闻言默然,现在说什么都没有半点意义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打通一条生路,但是往哪边打,还得杨集来决定。

    杨集没有丝毫犹豫,他起身向众人说道:“我们已经成了瓮中之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打出去。西入口和情况不明的东入口比起来,只有一千人,我们攻打西入口无疑更加稳妥一点。你们以为如何?”

    “卑职没有意见!”杨善会颔首道:“他们料不到我们今天就杀回去,所以我们胜算极大。说不定,还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就这么办!”杨集向李大亮说道:“大亮,你带二十人,负责拔除敌方的斥候。”

    “卑职遵命。”李大亮应声向去。

    杨集向众人说道:“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出发。”

    “喏。”

第268章:借兵

    飞狐陉西入口叫名红石塄,隶属于代州灵丘县,距离县城不到二十里,红石塄是一片平缓起伏、森林茂密的丘陵地带,若非路边立着一块醒目的“飞狐陉”石碑,让人很难想到太行八陉中以最险峻的飞狐陉的入口这么平缓。

    入口处已经建立了一座异常醒目的军营,里面有一千名士兵驻守,此军主将薛粹乃是河东薛氏子弟,同时也是萧摩诃的心腹大将,他奉萧摩诃之命,带一千士兵从太原来此围堵杨集,由于他出发的时间比杨集晚,所以杨集进了飞狐陉半天以后,他才到了红石塄,不过他也不着急,只因萧摩诃在信上说东入口已经被窦抗五千士兵封死,杨集唯一的办法就是退回来,到时候,再将他们杀死也不晚。于是薛粹便在入口处扎下营寨,准备来他个守株待兔。

    这样的安排,并非是萧摩诃不想让薛粹一路追过去,而是他担心代州总管李景从薛粹屁股后面又杀了进去;若是如此,薛粹不但杀不死杨集,反而被李景、杨集联手反杀。所以萧摩诃迫于无奈,只好让薛粹采取“守株待兔”这个笨法子。

    萧摩诃知道杨集人数虽然只有百余人,但是杨集是个用兵不拘一格的疯子,不能以常理度之,要求薛粹务必小心,免得被杨集杀个“回马枪”。

    对于这个交待,薛粹并没有放在心上:一方面是双方的实力差距摆在那里,如今好不容易跳出汉王的包围圈,又怎么可能贸然杀回来呢?另一方面是杨集责任重大,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路上,如今定然闷着脑壳往前来,若是他们遭遇幽州军拦截而退,那也是四五天后来的事了。

    相对于兵微将寡、职责重大的杨集,薛粹更重视和担心代州军。

    代州总管李景骁勇善战、擅长骑射,早在北周灭齐之战中,李景就已经崭露头角,授予仪同三司之职;后来又在平定尉迟迥叛乱中取得辉煌战绩,晋升开府仪同三司、获得平寇开国县公之爵。隋朝建立以后,又以行军总管身份随王世积攻打南陈,立功晋升上开府。到了高智慧等人叛乱之时,李景跟在杨素身边,一定平定了江南的叛乱,班师后授鄜州刺史。

    再到后来,他又随王世积远征高句丽,虽然隋朝这一次未战而败,可是李景事后又多次与突厥作战,击杀了大量突厥兵,先帝杨坚听了他的事迹,赞不绝口,先后授予韩州刺史、代州总管之职。

    这样一个实战经验丰富的人物,又岂是易与之辈?又岂是走了狗屎运一般的杨集能比?

    而且杨谅虽然还没有举起造反的大旗,但许多事情大家早就心知肚明了;以薛粹对李景了解,如果他得知自己带兵闯入代州,一定会带兵来强硬将自己驱逐,他这里只有一千名士兵,若是与李景撕开了脸皮,胜算着实渺茫。

    薛粹心里正是因为有了如此明显的倾向,所以营盘和哨塔的设立、军队的安排、斥候的分布尽皆偏向了代州,而飞狐陉这一方,便是连斥候都没有安排多少。

    然而危险,往往就是发生在人们意想不到的地方。

    今晚月光明亮,皎洁的月光将丘陵上的草木照得异常清晰,甚至连路边的草木都分辨得清清楚楚。当月上中宵之时,杨集已经带着他的百多名侍卫来了军营百步外的树林内,一双双如同恶狼一般的目光,正密切的关注着不远的军营。

    薛粹的军营建立在涞水南岸,因地势狭窄,数十顶帐篷一顶挨着一顶的沿着涞水河床分布,呈现出东西走向的弧形,突出的部位指向远处的灵丘县城方向,而在飞狐陉入口的东南方插满了长矛,当作防御偷营的拒马阵,但临水的北面和西南都没有长矛,一方面是他们只有千名轻骑兵,没有带来那么多的长矛,另一方面是他们主将防御意识薄弱,没有想到杨集会杀一个“回马枪”。

    杨集在凉州混了这么久,军事上的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虽然远远没有达到杨素的高度,可也不是打伊吾时的菜鸟、弱鸡了,他很快就能看出军营的破绽之处。其实涞水北岸的地势更加宽阔和平坦,是驻地的良地,但这支军队反而选择了登山临水,说明他们防御的敌人是来自北岸的代州军,而不是飞狐陉的自己。

    从这座军营布局来看,也能说明主将没有大局观、或者说是这名主将谨慎过度,毕竟他只有一千名士兵而已,如果李景真的率领大军来袭,不管他在哪里扎营都免不了覆灭的下场;况且朝廷和杨谅现在没有明确开战,李景这个下州总管在没有得到朝廷命令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贸然向“友军”开战呢?所以如果换成是有经验、有魄力的主将,定然会大大方方的在对岸技能扎营,这样不仅视野开阔,而且还能避免敌人从山丘、水中袭击。

    “破敌的机会就在眼前,我们等会以整体之势从山丘上杀向军营。”杨集指着山丘下的军队,向身边文武说道:“为了和敌军士兵有所区别,我们一律头缠白叠布。”

    白叠布是专门用来包扎伤口的棉布,为了防止万一,行军作战的士兵都备有一卷。命令传下,侍卫们纷纷从马袋里取出铠甲穿戴,又用白叠布扎紧额头,提槊握刀待命。

    时至三更,军营已经寂静无声,除了三火士兵在军营内交叉着巡逻以外,余者尽皆入睡。

    杨集等人见时机已经成熟,便带着众人向军队逼近,他摘下风雷弓向后面挥手示意,三十名神箭手纷纷摘下弓箭,在风雷弓嗡的发射长箭之时,三十支箭也呼啸着向巡逻士兵射去。

    “啊!”一连串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就在军营内响起,就在惨叫声响的刹那间,严阵以待的薛举、尉迟恭各带一队骑兵从山丘上冲向了军营,杨集等人带着神箭手紧跟而上。

    三支骑兵如离弦之箭,瞬息之间便杀入了大营之中。

    百余骑在军营内横冲直撞,杀得营内士兵惨叫声此起彼伏,整个大营很快便如炸营一般,从睡梦中惊醒的士兵纷纷从营帐内仓惶逃出,他们不知来犯之敌有多少人,感觉到处都是幢幢黑影,俨如四周皆敌一般。一群群士兵吓得心惊肉跳,如无头苍蝇的到处乱跑。由于军营东西被长矛阻隔,而敌军又是从南方杀来,很多士兵纷纷逃向涞水,向拼命的往对岸游去。

    此时军营内东南角已燃起熊熊大火,营帐密集、河风夜风又大,火势很快就连成了一片火海,百余锐士在军营尚未着火之处左冲右突,杀得守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薛粹的大帐在西北角,他在睡梦中被惨叫声、喊杀声惊醒,连忙执刀冲出大营,他本以为是代州军夜袭大营,可是当他看清来犯之敌只有百余名骑兵的时候,不由得勃然大怒,下令道:“都给我稳住阵脚,围死他们!”

    杨集等人本来就是冲着大旗所在的这边而来,冲在前头的尉迟恭见薛粹出来指挥,便纵马如飞向这边杀来,将聚集过来的士兵杀得一哄而散,毫不停留的直取薛粹,槊尖闪烁着森然的光泽,快如闪电的向薛粹疾刺,不等薛粹有所反应,槊刃已没入他的胸膛。

    “尔等主将已死,降者不杀。”尉迟恭大吼一声,双手一使力,将薛粹尸体甩飞了丈多远。

    主将被杀,无人指挥的杨谅军士兵更是心惊胆寒的亡命逃窜。

    这一战先后用时不到半个时辰,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军营士兵内被杀死、烧死的不到三百人,杨集等人抓到的俘虏反而有四百多人,而他们却无一人伤亡,甚至连重伤员都没有。

    但就是这么值得击掌欢庆的战果,杨集却高兴不起来,只因这是他深恶痛绝、却不得不打的内战,不管输赢,死伤的都是自己人,而不是突厥人、吐谷浑人。

    就在这时,涞水对岸蹄声隆隆、火光冲天,一支黑压压的大军队出现在了夜幕之中,将逃到对岸的士兵团团包围,使杨谅军一个人都逃不出去。

    一名大将从军中策马冲到岸边,向南岸厉声道:“我乃代州总管李景,对岸兵将是何来路?”

    “同路!”杨集知道李景是个为大隋生、为大隋死的忠骨,他为了取信李景,让一名侍卫带着自己的印玺泅水到对岸。

    李景确定了杨集的身份,便和那名侍卫又游了回来。浑身湿漉漉的行礼道:“卑职李景参见卫王。”

    “李总管免礼!”杨集借着火光打量了这位代州总管一眼,不由得为之惊叹,这位到处征战的将军竟然是一个帅得夸张的老帅哥,而且他身材魁梧却又不粗壮,而是非常的健美,简直就跟个练健美的一样,此时他脱下了铠甲,一身湿透了的内衬,将他身上的肌肉绷得线条分明、健壮有力。

    李景见杨集人数不多,忍不住问道:“大王怎么来这龙潭虎穴了?”

    “一言难尽啊!”杨集苦笑一起,便将自己的任务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事情闹了这一步,恐怕各方的关键人物都知道自己要去幽州逮捕窦抗、夺军权了,若是再以为是秘密,自己才是个大SB了。

    况且自己有事情需要李景配合,若是遮遮掩掩的,人家又岂能心甘情愿的配合?

    “照大王这么说来,汉王是必反无疑了?”李景肃然道。

    “十成是反了。”杨集点了点头,向李景提醒道:“如果汉王兄造反,代州定然是首当其冲,还请李总管早做准备。”

    “而且还是侵掠如火、动如雷霆。”李景苦笑着补充了一句,接着又说道:“只是代州上下只有五千名将士,只怕招架不了汉王的雷霆之势啊。”

    “你有两路援军!”杨集说道:“首先是我将要带过来的幽州军,但是你必须给我守住飞狐陉,否则我有雄兵百万,也来不了代州;其次是朔州总管杨义臣,他是防御突厥的边州,兵力可不少,你可事先与他联络,让他陈兵楼烦关一带。”

    “大王这里还好说,可是杨总管愿意听我的吗?”李景有些为难的说道。他和杨义臣私交极好,可是两人都是公私分明的人,若是没有杨谅造反的确凿证据,杨义臣未必愿意从北方移师。

    杨集沉吟半晌,说道:“我给他写封信,陈明关系,你让人送去善阳县即可。”

    李景大喜过望:“多谢大王。”

    “都是为国效力嘛!李总管不必客气。”杨集话锋一转,向李景说道:“不过我这里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景拱手道:“大王请吩咐。”

    “你先借给我三百精兵!”杨集的行踪已经暴露了,而窦抗肯定也知道自己要去对付他了,如果窦抗决定跟杨谅一路黑到底,并奋起反抗的话,自己这点人还不够幽州军塞牙缝。所以便决定向李景借一点兵马。

    “这……”李景从杨集这里听说杨谅会一定会造反以后,便觉得代州五千士兵捉襟见肘,不管部署到哪里都感觉不够用,如今一听杨集说要借兵,不由得有些为难起来。

    “怎么?”杨集皱眉道:“李总管觉得为难吗?”

    “当然不是,孰重孰轻卑职还是分得清楚的,我将三百亲兵交给大王,大王以为如何?”李景知道杨集的使命是并州北部战役中的最关键一环,杨集这次任务的成败与代州的安全息息相关;如果大战暴发,而代州又不得幽州军及时援助的话,他这里必败无疑,所以代州无论再艰苦、兵力再少,也要努力帮助杨集完全这项使命,别说是三百了,便是三千,他也得给。

    “多谢李总管,你这份人情,我记住了!”杨集松了一口气,和明白事理的人说话就是痛快,如果换成是一个没有大局观的人,此时肯定以自身利益为重,哪管他人死活。

    “都是为朝廷效力,大王客气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315/ 第一时间欣赏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作者:碧海思云所写的《大隋主沉浮》为转载作品,大隋主沉浮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隋主沉浮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隋主沉浮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隋主沉浮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