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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9章:摒弃前嫌,面向未来

    独孤府前堂的巨大前庭之中,独孤顺身穿盛装,默默的等待着杨集的到来。不久,便看到独孤整将一名英俊潇洒、如玉树临风的翩翩美少年迎了进来。

    独孤顺和杨集不仅有着年纪和辈分的差距,而且杨集以前还是一个纨绔之王,两者之间不存在什么可交流的地方。等到杨集打败步迦可汗、强势崛起之时,独孤家却陷入了携同贺若弼刺杀杨集、里通敌外、引步迦可汗入凉州的危境,虽说最后牺牲了独孤陀这枚棋子来保全独孤家,可独孤家和杨集梁子算是结上了。所以这一次,还是两人首次面对面。

    “卫王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不胜荣幸。”独孤顺上前迎接,笑呵呵的向杨集行了一礼,顺带自我介绍道:“老朽独孤顺见过卫王。”

    杨集也是首次见到关陇贵族三大领袖之一的独孤顺,独孤顺长得高大魁梧、容颜清秀。看他那翩翩风度、英武气质,年轻时候定然是一个风采无限的美男子。

    他见独孤顺行礼向自己一个晚辈,连忙抢步上前,躬身还礼道:“晚辈杨集见过独孤司空。今天晚辈不请自来,冒昧打扰前辈清修,着实是罪过,还望前辈恕罪。”

    独孤顺听到‘清修’二字,脸上的笑容不得由僵了一下,若是有为官、掌实权的机会,谁他娘的愿意“清修”?谁他娘的愿意当毫无权力的司空?

    他以为杨集是在嘲笑自己,努力收起了心中的不悦,向正前堂旁边偏堂肃手一引,勉强一笑道:“卫王客气了,您请。”

    “请!”杨集随着独孤氏兄弟走入了偏堂。

    三人刚刚坐下,一名清秀侍女便端来一壶茶,为他们各倒一杯,行礼告退。

    独孤顺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向杨集说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大王,老朽以前一直在喝没有茶味的煎茶,直到大王推广了新茶喝法,才开尝试喝泡茶。这一喝,便被清新隽永的茶香迷住了。”

    “茶在医学之中,有提神醒脑、清热解毒、明目提神等等功效,只是以前的煎茶中放了太多佐料,这不仅掩饰茶的香味、香气,也使茶的功效大为降低。再加上晚辈比较喜欢茶的本质味道,故而尝试着喝起了简简单单的泡茶。”杨集笑着说道:“只不过煎茶已经成了一种文化和素养,而且每个人的口味不同,所以很难将之广而推之,司空能够接受此茶,晚辈受宠若惊、荣幸之致。”

    “卫王所说的‘本质’看似简简单单,但却蕴含着一种境界。只因许多人一朝富贵、一朝掌得权力,便忘了自己学习的初衷、为官的初衷,将最初本质忘得一干二净。”独孤顺看了杨集一眼,笑道:“卫王一朝顿悟,成为大隋少年中最为励志的典范,老朽几天前还以卫王为例,告诫族中少年子弟,休要成天贪图享乐、玩物丧志,要学卫王胸怀大志,努力学习,争取成为大隋的有用之材。”

    “司空过誉了。”杨集谦虚的说道:“晚辈仅仅只是处于求索入门阶段,谈不上什么‘励志的典范’,离人生至高无上的第三境界还远着呢。”

    独孤顺听了,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但不知何为人生三大境界?”

    杨集愣了一下,只好说道:“人的第一境界是‘路漫漫兮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此为学习和求索;第二境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为奋发图强;第三境乃是‘吾心安处是家乡’,此为功成名就、洒脱离开,可以称之为放下。而一个大贤的人生中,放下无疑最难。”

    一时间,堂内寂静无声,独孤氏兄弟凝目沉思,显然是被杨集这番话勾中了心事,尤其是‘放下’这一境令他们深有感触。

    是啊!世间人尽皆想要获得,而获得之后,又想得到更多,又有谁想过放下呢?

    然而有得必有失,焉知主动放下不是另外一种得到呢?

    独孤顺作为独孤家之主,更是从中感到一种可以用在独孤家发展上的道理,但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他蓦然长叹一声,说道:“可笑我虚度数十载,自以为已经很了不起,直到今天方知连‘路漫漫兮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求索’尚未走过,哪有资格谈什么‘奋进’、‘放下’?”

    “学海无涯、人生却有限,所以人生本身就是一个求索的阶段,恐怕也只有圣人才能走完奋进这一境,最终洒脱的放下。”杨集笑了笑:“而晚辈这样的凡夫俗子,对于奋进、放下两境,恐怕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独孤顺点头赞同:“卫王所言极是。”

    尽管两人都有宿怨和敌意,但彼此都掩饰得很好,此时此刻,他们就像是两个忘年之交在畅谈人生、畅谈哲理。

    就连独孤顺本人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杨集是如此的知书博学、见识过人,不管怎么看,都与传说中、事实上的凶神恶煞、凶狠毒辣不搭边,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但这种气氛还是没能维系多久,回过神来的独孤顺心知杨集绝不是来找自己谈人生哲理,索性直奔主题的问道:“不知卫王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杨集也答得十分坦率:“晚辈也不瞒前辈,此来实为独孤家遍布天下的粮行而来。”他看了独孤顺一眼,继续说道:“前辈也知道凉州三面皆敌不说,且随着大量无地流民的涌入,使吃饭问题成为凉州首要问题,若是粮价居高不下,其蕴含的危机远比外敌高上数倍,而晚辈这个凉州牧,有着维护凉州安定、大隋西部安宁的职责和使命,所以希望独孤家动用庞大的运力,将产自巴蜀、黄淮、江淮、江南的粮食运去凉州各州。同时,我也奉劝独孤家不要误判形势、不要为了丝绸之路的经营权,再一次犯独孤陀的错误。”

    随着杨集最后这句话出口,堂内的和谐的气氛烟消云散,变得紧张和肃杀了起来。

    虽不至于生死仇敌般的剑拔弩张,但话不投机半句多,独孤顺和独孤整开始看杨集不顺眼了,和谐的气氛自然也难以保全。

    “你是在威胁老朽吗?卫王!”独孤顺阴着脸,将身子微微前倾,向客席上的杨集冷声道:“你找错门了。”

    面对着‘压制’而来的独孤顺,杨集屹然不动、泰然若定的说道:“前辈应该知道,我杨集是带着诚意上门来的。如果我要让独孤家步贺若家后尘,可以说是易如反掌,您觉得我可以做到吗?”

    独孤氏兄弟尽皆一怔,两人均是不明白何来如此的自信,也不知杨集所指为何,一直旁听的独孤整忍不住问道:“既然卫王说带着诚意而来,能否坦诚的把话说得明白一点?”

    “自古以来,盐粮价格都与民生、天下是否安定息息相关。然而独孤家却掌控了大隋七成粮食生意、雍凉并等大州的食盐生意。”杨集淡淡的说道:“这是人尽皆知之事,可是从我当上凉州大总管至今,独孤家没有往凉州运一粒米、一两盐。我如果以凉州为例,向圣人说独孤家囤积的粮盐已经控制了整个天下的命脉,并且在迁都之后,打算以粮盐为武器,以不卖粮盐的方式挑动天下动乱。但不知独孤家会有什么下场?”

    独孤顺和独孤整听罢,额头已经见汗了,他们很早以前就意识到控制天下粮盐太容易被人利用,实为一种不智的举动,他们之所以步步为营的将十分赚钱食盐生意买给窦氏、粮食生意割让给元氏,便是担心有人有朝一日以此作文章,来对付独孤氏。

    “卫王不会这样做吧?”独孤整之前还对独孤顺说,要保留几成粮食生意,但眨眼之间就被杨集利用上了,他心中也深感紧张。

    “所以我才说自己是带着满怀的诚意而来。我也希望独孤家主明白一件事,我杨集在贺若弼事件中,这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人,若非侥幸,我早就死在‘独孤陀’引来的步迦可汗大军手中了。至于独孤陀之死实乃咎由自取,与我杨集没有半点关系,而且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独孤陀不过是独孤家的替死鬼罢了。”杨集看了独孤顺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如果我要对付独孤家,那就先让人在凉州制造粮荒、引发暴动。之后再把独孤家帮助前秦州刺史元善、前岐州刺史李渊、前泾州刺史等贪官污吏补官仓亏空之事一律告诉圣人,届时圣人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又看到独孤家与元家联合一起,你们认为他要如何对付独孤家呢?”

    杨集说的独孤家帮元善、李渊等人填补亏空、度过难关之事,其实想查很容易的,一来是他们运作时间短、运量庞大,独孤家仓促之间,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二来是这些产自南方的稻子最终都运到了甘州,但是秦州、岐州又不是产水稻出名,如果秦州和岐州不亏空,又怎么可能用价值更高的新稻米补足数目?而天下之间,除了掌控大隋粮食生意的独孤家以外,谁能在短短时间内,用堆积如山新稻米替代官仓中的谷物?

    如此一一清理下来,杨集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嘶!”独孤氏兄弟倒吸一口凉气,互视一眼,皆意识到独孤家的情况着实是不妙之极。就杨广对关陇贵族态度、对凉州和西域重视程度而言,如果杨集真的这么做了,独孤家定然承受不住杨广的怒火,最终在天下万民拍手称快中,湮灭于历史长河之中。而杨集却没有这么做,说明他不仅是带着诚意来,而且与独孤家和解之意不言而喻。

    独孤顺自然不是愚蠢之徒,心中很快就有了取舍,他低叹一声,沉声说道:“承蒙卫王大恩,使我独孤家得以逃过一大劫难。我独孤家和卫王的旧怨,从现在开始一笔勾销。”

    杨集笑了起来:“如此甚好!”

    正如独孤氏兄弟所料,他确实有化干戈为玉帛之心。他虽然忠于大隋,以消弱世家门阀为己任,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是个纯粹的忠臣,更不代表他是个不知变通的愚忠之辈。

    以他的处境而言,首要任务是保证自己安全无忧、生命无碍,在这两大前提之下,才有资格谈维护大隋的传承,为了活下去,适当的和仇恨不算大的独孤家和解,实乃百利而无一害。有了现在这一番对话,虽不至于使双方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但是最起码能够让自顾不暇的独孤家保持中立,使他暂时少掉一个大敌。

    当然了,他登门与独孤家族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这暂时的和解,而是要独孤家把粮食运去甘州,如果独孤家做不到这一步,情况又是两说了。

    独孤顺不仅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杨集告诉自己的一切手段,实则是一个无法规避的阳谋,所以在杨集离开以后,便对独孤整说道:“你也听到了,这粮食和食盐生意是万万不能做了,早点将之交割完毕。”

    “小弟明白了。”独孤整苦笑点头,问道:“凉州需要的粮食,我们应该如何定价?”

    独孤顺看了兄弟一眼,缓缓的说道:“将我们储备在关中各地的粮食全部拿去凉州,至于粮价嘛!自然是在商言商了。”他想了想道:“就以当地的价格出售吧!若是一时半会卖不完,就以贱价卖给凉州州牧府。”

    独孤顺对于当初的决定,其实一直在后悔着。当初,他便意识粮盐生意容易留下把柄,便决定将之转让出去,但这两大暴利生意涉及到各房各支的利益,故而决定以独孤敏独占的丝绸之路北道来替代。

    为了拿到丝绸之路北道的生意,独孤顺不惜引步迦可汗攻打凉州,目的是将杨集弄死在凉州,以此来打击视子如命的独孤敏。不料最后偷鸡不着蚀把米,非但没有达到打击独孤敏的目的,反而成就了杨集的巨大威名。重要的是,还搭进了独孤陀一房。

    对此,独孤顺不止一次后悔过、反醒过,若他当初没有低估杨集、没有采取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而是将使绊子改为合作,今天的丝路联盟或许就有独孤家的一席之地了。

    据他所知,丝路联盟自创立以来,说是日进斗金亦不为过,一些投资大的参与者、加盟者光是每年分到的利润,就比独孤敏当初把持的丝绸之路北道少了不多少。

    而杨集今天的忽然登门造访,以及向独孤家释放出来的善意,令独孤顺欣喜若狂之余,也看到了和解、合作的曙光。

    他为了搭上丝路联盟这艘巨大的赚钱大船,便决定将独孤家囤积在关中的数百万石粮食一律运去凉州出售,哪怕亏本也再所不惜。

    想了想,独孤顺又向独孤整说道:“自隋以来,我独孤家走得平平顺顺,只可惜我当初误判形势、小看了卫王,想要以突厥杀死他的方式,谋取丝绸之路北道,最后不仅令五弟一脉死的死、贬的贬,还在圣人心中留下一个极端不好、极端恶劣的印象,这实在是我这家主之责。现在这个印象,对我独孤家将是致命的。如今,我独孤家最后是蛰伏一段时日,以待这份印象慢慢淡化。元家不是要当这武川盟主吗?不是要独秀于林吗?我们让与他们便是了。”

    独孤整听了,不禁皱眉道:“别的还好说,可武川盟主之位,一直是我们拿捏元家的利器,这忽然之间却松了口,小弟只怕元胄、元寿有所置疑。”

    独孤顺捊须而笑,意味深长的说道:“七弟之虑,乃是我这个前家主的决定,与七弟这个新家主又有何干系?只要七弟你当上了家主,便可将我一切不利独孤家发展的措施掀翻,不允元家当武川盟盟主,便包括在其中。”

    独孤顺这个决定令独孤整惊呆了,他结结巴巴问道:“兄长,这、这是为何?”

    “七弟之智远胜愚兄,比愚兄更适合当独孤家之主,过几天,我便以年迈体衰、体弱多病为由,将家主之位交给七弟。”独孤顺深深看了独孤整一眼,叹息道:“老五可以为独孤家而亡,为兄又何惜这个家主之位?日后,你负责家族一切事务,我将专注于族学,努力教导后辈子孙。”

    说到这里,独孤顺又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知道我们与窦氏、山东士族、南方士族的差距在哪里吗?是人才。人才可以兴国、可以旺家,而庸才只能令一个鼎盛的帝国、一个兴旺的大家族毁于一旦。我独孤家现在什么都不缺,缺的是底蕴、缺的是最关键最重要的无数人才。唯有将这个致命缺陷扭转过来,我独孤家方能在大世之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第330章:师出有名

    吐谷浑伏俟城王宫,慕容伏允高坐在主位之上,看着手上的情报皱眉不已。

    天柱王慕容邕疾步入内,行礼道:“参见大汗。”

    “免礼!”慕容伏允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绢书放下,问道:“慕容兆那逆贼有何动静?”

    慕容兆即是吐谷浑的天壁王,他在去年献三沙城降了大隋,事后,杨集非但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反而将他的本部如数归还。慕容伏允本以为是双方谈判的结果之一,孰料慕容兆回到吐谷浑之后,连伏俟城都不来,便借着换防的名义,回了他本部所在的扎陵湖和鄂陵湖一带,使慕容伏允杀慕容兆并夺其部的梦想成空。

    这也就罢了,可他竟然私自与苏毗眉来眼去,独立为王之心不言而喻。这令慕容伏允异常恼火。

    慕容邕毕恭毕敬的答道:“回禀大汗,慕容兆退往南方途中,尼洛周带人去拦截,然而却被慕容兆率五千兵马杀散,如今已经逃到鄂陵湖东南方。”

    “哼!”慕容伏允冷哼一声:“尼洛周麾下也有两万精兵,竟然被慕容兆轻易杀散,真是废物一个。”

    “大汗!”慕容邕苦笑道:“早在先主之前,慕容兆便在南部保护各部安全,他在与苏毗国多番作战中,皆以大胜告终,所以令他在南部各部素有威望,当他兵马到达之时,南部各部高兴且来不及,岂能与他交战?尼洛周虽然兵多将广,可是南下之后,便一直受到各部青壮的袭扰,如此人困马乏的军队,又如何是如鱼得水的慕容兆的对手?”

    慕容伏允脸色一下子便阴沉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若非隋朝步步紧逼,单凭一个慕容兆,还不够资格与我争雄。如今我吐谷浑的首要之敌乃是隋朝,也只好暂时放过没有宣布自立的慕容兆了,先让他护卫南方的安宁吧!”

    慕容邕忙道:“大汗英明!”

    “英明?”慕容伏允嗤之以鼻,若他真的英明神武,也不至于为了汗位的稳固,而在贪婪的各大名王、各部酋长的挟持之下,去掠夺凉州大地了。

    可以说,吐谷浑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他慕容伏允只占三成责任,另外七成,则要归‘功’于各大名王、各部酋长,但是说来说去,现在都没有一丝半毫的意义了。

    此时此刻的吐谷浑形势严峻,已经承担不了内斗的代价了,为今之计,只有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不然,根本就斗不过如日中天的大隋王朝。

    虽说杨集名义答应充当和谈的大使,可不论是慕容伏允,还是慕容邕,都不敢将吐谷浑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和谈之中,若是真的相信杨集信守承诺,恐怕隋军不久的将来,便会杀到伏俟城下了。

    “我们游牧国度的可汗,一般都是在战争中树立至高无上的权威,而中原王朝与我们恰好相反,他们在内部尚未稳定之前,对外一般都是采取被动防御的策略。隋朝的开国之君杨坚已死,而初登大宝的杨广尚未拥有说一不二的威望,不然,他的弟弟杨谅也不会反他了。由此也可见,隋朝内部现在并非是铁板一块。”慕容伏允起身走了几步,忽然扭头向慕容邕说道:“我认为在对待我吐谷浑的态度上,隋朝内部也有一定的分歧,就算杨广一意孤行的发动战争,恐怕他也没有多少兵力来支援杨集。所以如今所虑者,唯有杨集、唯有凉州军。如果战火重启,隋军也定然以凉州军为主。”

    慕容邕闻言点头,凉州名义上有十三四个州,凉州大地呈现出南北狭窄、东西漫长的形状,除了三个处于内部的下州以外,余者皆与吐谷浑、西域诸国、突厥等异国接壤,所以凉州需要防御的战线十分漫长,如果杨集真的重启战端,他在没有获得隋朝朝廷支持的情况下,能够动用的军队其实并不多。

    以吐谷浑如今的兵力、地势、气候而言,要想应对为数不多的隋军并不难。难就难在他们吐谷浑担心激怒了隋朝君臣,惹来数十万大军,所以不敢主动发起进攻,但要是这么对峙下去,对吐谷浑绝非好事。

    所以某种意义上说,如果杨集主动发起战争,使双方打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反而对吐谷浑有利。

    慕容邕犹豫了一下,向慕容伏允说道:“大汗,东南方传来消息,说是党项羌拓跋赤辞不断收拢各部,其动向和意思尽皆不明,我们是不是应该遏制一二?”

    “哼!”慕容伏允闻言,不由冷哼一声道:“暂时不必去理会他,而且他此番动作,间接帮我们吸引了蜀州总管周法尚的注意力,于我们吐谷浑有益无害。等我们度过眼前危机,要想分化人心各异的党项并不难。对了,那杨集近来有何动静?”

    “杨集?”慕容邕怔了一下,紧接着摇头道:“并无任何消息传来,据我军斥候来报,杨集自杨坚病重至今,一直在大兴城逗留未归;凉州诸事,皆由阴世师和虞世南在打理。”

    慕容伏允皱眉道:“从之前的表现来看,杨集绝对是一名有勇无谋的勇夫,他在凉州局势未明之前,没理由心安理得的在隋朝京城这么久。通知斥候和细作,严密监测杨集的动向,只要他来了凉州,务必在第一时间通知于我。”

    慕容邕问道:“大汗,您的意思是说杨集已经到了甘州,而京城那个,是假的?”

    “正是。”

    “大汗是否多虑了?”慕容邕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虽说我们丢失了鄯善、且末,可防御线也因此缩短了,隋军现在不管从哪个方向进军,都难以瞒过我军的细作。而杨集的主力大军皆集中在当金山口北谷,而那里又有八万大军坐镇,想必隋军是打不进来的,而余者各个节点,皆是防守有余,进取不足。所以就目前而言,杨集即使是到了甘州,恐怕也威胁不到我吐谷浑吧?”

    “当初我们在西部拥兵十余万,我也没想到慕容兆、慕容铁刃败得那么惨,更没想到,杨集竟然以所谓的鄯善军来麻痹他们。”慕容伏允横了慕容模邕一眼,冷冷的说道:“既然杨集做得了第一次,难保他不会故伎重施,所以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让拓跋木弥为山南大元帅,尽快去接管当金山口南谷军队,只要稳住西部局势,其他对峙节点就好办了。另外,给慕容兆一道任命、一个承诺。”

    慕容伏允沉声道:“只要他守好南部,并且愿意守住东南部,我便册封他为吐谷浑第二可汗,同时,令尼洛周立即率退军,主管祁连原诸军事。”

    慕容邕行礼道:“喏。”

    慕容伏允想了想,又对他说道:“你将这些事交给他人执行即可,你明天,再去张掖一趟,一方面尽可能的说服隋朝罢手言和,另一方面,也是借机打探凉州的的军事动向和军事部署。若是能够终止对峙,我记你大功一件。”

    “遵命!”

    。。。。。。。

    大业元年二月底,中原大地大地解冻、万物复苏、翠色盎然,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但是在鄯善当金山口一带,却是寒风凛冽、冰雪初融。

    一阵阵凄迷烟雨,淅淅沥沥的浇洒在苍茫壮阔的阿尔金山西麓原野,起伏的山峦、蜿蜒的河岸似乎都披上了一层似有似无的浅白色毛毡,不过即便这样浅浅淡淡的生机,也掩盖不了那西北那光秃秃的萧瑟。

    如今,当金山口北谷已经落入大隋之手,并且成为大隋西进吐谷浑腹地的第一战略前沿。两山夹着的山谷当中立着一座巨大的军营,由于帐篷本来是灰白色,这时再蒙上一层冰雪,使一顶顶帐篷几乎与天地同色,如果不走近观看,根本不会发现这是对帐篷,而是误以为是一个个隆起的雪丘。虽然帐篷上的冰雪有压塌帐篷的危险,但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帐角和帐顶上的积雪,可以封死一切缝隙,让帐内尽量暖和一些。

    军营中的隋军士兵早在寒冬降临之前,就和战俘、吐谷浑贵族的奴隶从阿尔金山、祁连山砍伐了大量木柴,当寒冬一到,帐中从早到晚就从不歇止的生着一堆堆篝火,使帐内温暖如春,不受外面风雪的袭击。

    牲口的棚子、圈子也被保护了起来,但是在这个漫长的寒冬里,还是冻死了一些牛羊马匹,不过对于这支大军而言,这么一点微量的损失,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中军大帐之中,麦铁杖和薛世雄、钱世雄聚集了麾下一众武将举行了开春以来,第一场声势浩大的军事会议。

    早在杨集离开凉州,前往关中之时,令各州以防御为主,然而杨集回到关中以后,经历了太多的事,他无暇他顾之下,便对凉州便放养了。好在凉州各州刺史、总管皆是文武双全之士,再加上也没有什么外敌胆敢挑衅如日中天的大隋,凉州倒也没有出现什么变故。

    薛世雄、麦铁杖等将无仗可打,便拾起了鄯善检校刺史、且末检校刺史之职,干起了文官之事;当他们按步就班的将凉州制定的各项制度运用在鄯善和且末时,两人意外的发现,鄯善和且末的政务竟然被他们玩转了。

    在这近半年的时间内,鄯善和且末已经走出了战争的创伤,说是日新月异也不为过。薛世雄和麦铁杖在凉州州牧府的支持下,主要是办成了三件大事,件件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首先是恢复了丝绸之路。

    鄯善和且末之前属于吐谷浑的领土,而吐谷浑又与西边的高昌、焉耆、龟兹、于阗、铁勒契苾西支契苾歌楞部为敌,所以丝绸之路南道的西段早已中断,让鄯善和且末百姓损失极大。麦铁杖和薛世雄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丝绸之路,以大隋王朝的名义和西域各国通商。丝绸之路的的重新打通,此二地也渐渐繁荣起来。

    其次是春耕,大隋王朝边军施行的是府兵制、屯田制,所以军中将士都是精通耕种之术的农民。两人均分田地之外,便让一部分农民出身的士兵指点鄯善和且末百姓如何开垦、如何引水、如何种植,并以大隋最新的耕种技术为地方百姓谋求生产,让百姓对未来充满信心。

    第三是办学。凉州大学创办以后,有许多寒士仰慕二刘之名,千里迢迢的跑到凉州听讲,所以凉州不缺四门学、县学的老师,而这些寒士,眼见学堂教师也是一份‘铁饭碗’,很难入仕他们,在二刘的号召下,纷纷跑到鄯善、且末、西州、伊州、庭州、瓜州教书育人,颇有一种知青下乡的架势。

    对于刚刚成为大隋子弟不久的鄯善和且末百姓来说,他们十分缺乏安全感,最需要的是‘新主’的认同,当官府说他们的子弟如果学有所成、如果才华横溢,也可成为大隋官员、大隋宰相之时,一颗便安定了不少。当简陋的学堂一开,便纷纷将子弟送入学堂学习。

    等麦铁杖、薛世雄办这三件大事,推动了鄯善和且末商业、农业、教育的发展,同时也保障了地方的安全,可谓面面俱到,加上鄯善和且末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如何不能一日三变?

    而百姓是现实的,他们在意的是自己的一日三餐、在意的是自己赋税轻重与否、在意的是安全与否,至于统治者是姓杨,还是姓慕容,都与他们无关。

    与当吐谷浑子民相比,隋朝子民不仅赋税明确、赋税低,连子孙后代都能与传说中的大贤‘同台竞技’,争取官位,所以当他们看到官府的承诺一一兑现以后,他们的心,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大后方的稳定、日益恢复,也使薛世雄、麦铁杖松了口气,逐渐将重心重新转到军事之上。

    这近半年的时间以来,吐谷浑局势发生了一些变化,按照杨集等人原本的计划,慕容兆带着本部回到吐谷浑以后,以为会发生一场龙争虎斗,然后以慕容兆惨败而告终,毕竟双方实力相差巨大,慕容伏允在隋军没有动作的情况下,要收拾损兵折将、士兵萎靡的慕容兆部,根本就不在话下。但慕容兆竟然严格遵照了杨集给他画的饼,当他从当金山口入境以后,直接带着本部士兵奔向了南方。

    慕容伏允本想将慕容兆诱入伏俟城击杀,但却被对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盛怒之下,令大宝王尼洛周率军追击。

    从兵力、士气、粮食、武器装备上说,慕容兆完全处于劣势,但慕容兆这支败军人人思归,当他们向本部所在的扎陵湖和鄂陵湖一带撤退时,骤遇拦截,他们人人以死相拼,杀败了尼洛周的追击大军。

    尼洛周原本可以歼灭这支惨军的,但是他不知“归师勿遏”的军事至理,只顾着倚仗兵力上的优势去包抄,一下子便被慕容兆以少胜多,杀出了一个反败为胜的战果,战斗相持两个多时辰,尼洛周军最终演变成了兵败如山倒。

    慕容兆并没有趁胜追杀,他夺取了尼洛周的物资之后,毫不犹豫继续南撤。

    这一仗,慕容兆进攻和撤退的时机拿捏得极为精准,当尼洛周的后军到来,他已经率领士气如虹的惨军逃之夭夭。他的表现,在麦铁杖和薛世雄看来,打得相当漂亮。如今慕容兆退往本部,但周围的要冲之地皆是慕容伏允的地盘,他最好的出路,就是杀出一条血路,迅速退往南方,然后与苏毗国或党项缔结共进退的盟约。

    不过在慕容兆拥有新的盟友之前,隋军必须有所动作、必须帮他牵制慕容伏允的军队,否则杨集布下的这枚棋子定然被歼灭。

    薛世雄看了一会儿地图,神情肃然的向麦铁杖说道:“麦总管,慕容伏允本就内外交困,他此时绝对不允许慕容兆打开分裂吐谷浑之门,所以我认为他哪怕为了个人威望、为了震慑宵小,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不会容许慕容兆安逸发展的机会。若是慕容兆一败,慕容伏允在吐谷浑的声望必然大涨,使他摇摇欲坠的地位再次稳固。”

    “关键的是慕容伏允还有精兵近十万,他再把青壮集中起来的话,可战之士少说也有二十万,若他声望大涨、地位稳固,则会给我军造成重大威胁。甚至他若破釜沉舟、率军来战,我军恐怕损失惨重。”

    薛世雄和麦铁杖都是总管、行军总管、下州检校刺史,理论上地位是一样的,可在这西部战场中,薛世雄却处于副将地位,所以他只有建议权,而最终决定权则在麦铁杖手中。

    “薛总管,你在且末招募到多少新兵了?”麦铁杖问道。

    “恐怕要让麦总管失望了。”薛世雄苦笑道:“且末地广人稀,又不能强迫他们从军,以免坏了大隋在且末的良好口碑。近三个月以来,我在且末全境募兵,也只招到四千余众,而且都是未经训练的新兵,怕是难以参与大战。”

    薛世雄去年从伊州带了五千隋军、五千奴军、五千高昌军前来助战,麴文泰和高昌军表明了对大隋的忠诚以后,早在去年就带着属于他们的战利品回国了。

    现在除开四千多名新兵、以及部署在且末的隋军士兵,属于他的军队只有可怜的六千人,而这六千名士兵中,还是以奴兵为主,若非这里有五万名瓜州军、两万名鄯善军在,他真要担心这些来自突厥战俘的奴兵逃逸和造反了。

    “四千不少了,我在鄯善中募集到三千余名新兵。”麦铁杖安慰了可怜的薛世雄一句,又说道:“令郎不是找到古丝路了吗?我准备率一万精锐之士穿过芒崖,以苏毗的名义将吐谷浑内部搅乱,使慕容伏允内外皆敌、无暇歼灭慕容兆。你和钱副总管留守大营,一边防御南谷的吐谷浑大军、一边积极训练新兵。我会派人给张掖送信一封,请阴将军对各个对峙节点施加压力,以减轻我们西部战场的压力。你以为如何?”

    “此法好是好!”薛世雄皱眉道:“可麦总管乃是一军之首,岂能轻易冒险?要不,我俩换一换?”

    麦铁杖哈哈大笑,豪迈的一挥手:“堂堂正正的指挥大军对决,我不如你,但若论起偷鸡摸狗,你不如我。这种敌后作战,自然是非我麦铁杖莫属。”

    薛世雄听了,顿时为之哑然。

    麦铁杖这番话看似狂妄,但确实是这样,人家仅凭数千精兵,就把鄯善搅成一潭浑手,杀了吐谷浑数万精兵,这不是本事是什么?

    “麦总管、薛总管,敌后作战是好,只是我们一没有命令、二没有作战的理由吧?”旁边的钱世雄犹豫道:“我大隋和吐谷浑正在和谈,若是我们擅自出战,师出无名啊!”

    “何为师出无名?”麦铁杖嘿嘿一笑:“是苏毗择机作战,与我大隋何干?”

    钱世雄苦笑道:“但是卫王不在凉州,我们这么做,恐怕不太好吧?”

    “不要紧!”麦铁杖不在意的把杨集扯了出来:“卫王给我们的任务是防御为主,并没有说我们不能以偏师突入敌境。要是事事都请示,岂不是贻误大好战机?”

    本来说得好端端的,他却忽然语锋一转,又说道:“卫王在对外战略上十分大气、大胆,我很清楚他的为人,他的原则就是让我们放心折腾,立了功,功劳是我们的,出事由他扛。”

    “……”众人深感无语。

    瞧这话说的,好像自己与卫王很熟似的。

    他自己想要立功、过贼瘾,却什么事都打着杨集的旗号,杨集若是知晓,恐怕十分郁闷的吧?

    “报!”便在此时,一名校尉冲入帐内,大声说道:“启禀麦总管、薛总管,甘州急件。”

    麦铁杖闻言,从校尉手中接过信件展开,一目十行的看完,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麦总管,何事如此高兴?”薛世雄好奇的问道。

    “还是卫王知我老麦。”麦铁杖一边狂笑,一边向大家说道:“卫王已在返回甘州的路上,他在路上以凉州州牧的名义,令我将主力大军交给薛总管,让你和钱副总管在边境制度紧张,然后让我率领一支偏师由古丝路进入吐谷浑境搞破坏,绝不能让慕容伏允灭了慕容兆。与此同时,东部各个节点也将对吐谷浑施加压力,仅是祁连原一带,就部署三万五千大军。”

    众人闻言大喜,麦铁杖这话虽与之前相商的内容一样,但因为有了上级命令,众人心中再无顾虑。

    “报!”不等大家商议具体部署,又有一名斥候校尉闯入大帐,行礼道:“启禀两位总管,慕容兆遣使求援。”

    麦铁杖和薛世雄相视一眼,都能看出眼方眼中喜欢,当即大声道:“这下子,师出有名了。”

第331章:世家之不幸、天下之大幸

    杨集这只蝴蝶扇了几下翅膀,却在大隋王朝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大业元年春,皇帝杨广大刀阔斧的改组大隋中枢行政机构,先是将内廷的侍奉机构内侍省改为长秋监,不仅在名义上将其与政务处理国事的门下、内史、尚书区分,还把长秋监等主官的官阶合理下降。接着,又明确了秘书省的职司,令其专门掌管图书、校正图籍;遇朝有制度沿革﹑礼仪轻重时,得以参议,但平时却无参政议政权,也就是说,曾与三省并驾齐驱的秘书省将会淡出人们的视线,成为了一个闲散的官署。

    与此同时,又将先帝时期的十一寺改为九寺五监,这九寺五监在职级上,基本和尚书省六部平级,与尚书六部没有隶属关系,但职权与六部重叠之多,实际存在分工和制约关系。六部主管政令,九寺五监分别负责某方面的具体事务。

    杨广之所以这么做,是对进行中中枢重复官署的撤并,企图裁剪冗官冗吏、提升办事效率。但九寺五监的存在一面是协助三省六部更好处理国这事务。只因三省六部大多都只能处理内部、中枢和一些紧急事情,并也只能粗略处理,而一些不紧急和一些需要细微处理的事情则由九寺五监等专属机构处理。

    另一方面虽出于分权制衡的需要,三省六部本身就体现君王的了分权意识,而九寺五监则是进一步分割了三省六部制的权力,从而加强了中央集权,巩固大隋统治。

    最重要的就是九寺五监都有存在的合理性,只因九寺五监都是一些专业性较强部门,比如说国子监的专业是掌控官学;比如说都水监,它掌河渠、津梁、堤堰、治水等事务;比如说少府监,它掌管大隋百工技巧诸务、负责各种研发,只要它正式成立起来,并将最出色的工匠收入其中,这个部门一定会成为大隋王朝最厉害的科技研发部门……所以为了更好服务和处理相关政务,的确有必要单独划分出来,如今经过杨广这般明确化,便能有效的降低了外行指挥内行等事件的出现,同时也更显专门化、职业化、规模规范化。

    军事上,杨广将十二卫府增改为十二卫四府﹐合称十六卫。其十二卫为左右翊卫(原左右卫府)﹑左右骁(骑)卫﹑左右武卫(原左右武卫府)﹑左右屯卫(原左右领军府),左右候卫(原左右武侯府)和左右御卫(新置);四府为左右备身府(原左右领左右府)和左右监门府。十二卫统全国府兵、宿卫京城,居中御外,卫戍京师,是府兵和禁军的合一;四府不统府兵,左右备身府负责侍卫皇帝;左右监门府分掌宫殿门禁。

    若是在平时,杨广这一系列改革中的任何一个,必定引起朝野热议,然而此时加起来,威力也不如他所创立的议事堂“劲爆”。

    议事堂介于皇帝和三省之间,由九名位高权重、威望卓著的重臣组成,这九人分别是安德王杨雄、门下纳言杨达、尚书令杨素、太常寺卿高颎、内史令萧琮、尚书右仆射苏威、黄门侍郎裴矩、民部侍郎崔仲方、大理寺卿长孙炽,此之九人不公里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也是大隋王朝各大势力的代表、仅能以宰相自居的的大人物。

    杨集不知这场大变革将要持续多久,却知道这场变革在京城造成风浪不会小,不过他是一个地方官,这些通通都与他没有关系,反正他在京城的事情已了,没必要踏进这个政治漩涡,所以杨集在武举结束以后,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点,便聪明果断的避开了大兴城,迫不及待的直奔甘州张掖而去。

    阳春三月,杨集回到了阔别数月的甘州张掖。除了声势浩大的王府护卫队、运输队,还有一百七十名刚从国子监入仕的小官。

    这百多名小官是各州推荐给朝廷的青年才俊,大家经过贵族式的科举考试,有门路的官宦子弟皆已通过家族关系入仕了,剩下考得好却没有门路的人,尽皆成为吏部的预备官员,他们一边在国子监深造、一边等待朝廷的安排。

    这一次临行之前,杨集向杨广索要人才,并且表示凉州需要有才华却没后台的寒士,而杨广本来就打算将凉州营造成一个没有大世家大门阀渗透的净土,所以杨集的主张与他不谋而合,令吏部将这些在国子监虚度年华的寒士、世家旁庶子弟尽数移交给了杨集。

    对此,朝中各大势力代表倒是没有多大意见,一方面是凉州三面皆敌、条件艰苦,远离亲人不说,还有战火之险,也只有这些无入仕之门、锐气十足的年轻人愿意来;另一方面是凉州被杨集经营成了世家门阀的禁地,若非强制命令,没有人愿意把自家子弟送来,免得被杨集以‘鸡蛋里挑骨头’的方式收拾。

    当然,最为关键的还是并州有太多空缺可争,这便使得鸡肋般的凉州对世家门阀没有多大吸引力,再加上前面的两大因素,所以大家对于杨广的安排没有异议。

    在这一百七十名随行小官之中,有一人格外令杨集重视,此人乃是京兆杜氏旁支子弟杜如晦,他饱受吏部侍郎高孝基的赞赏,称他才华横溢、果断务实,有宰相之才。杜如晦此番受命为凉州参军事,正式成为杨集麾下一名小吏。

    除了杜如晦等三十人进入州牧府为官以外,余者主要是鄯善、且末、西州、庭州的新官,他们将要在张掖培训一个月之久,等熟悉凉州制度,再散往各地,若是无法胜任地方官员之职,也可进入凉州的教育系统,成为一名教书育人的三学博士(老师)。

    一路上行军虽然比较辛苦,但是这些朝气蓬勃、锐气十足、胸怀大志的年轻人却兴致勃勃,对前途和未来充满了期望。他们这一路走来,看见了很多秀美山川,可是这都不如新修成的驰道震撼。

    “条条大路通罗马”这句话照搬到甘州也是一样的,甘州作为丝绸之路的重要枢纽之一,交通本来就十分便利,杨集打败步迦可汗之后,凉州总管府按照朝廷的指令,勘定了“大兴——西州/庭州”驰道的走向,经过这几年来的紧急施工,“会州——甘州”段已经完成了,如今正从甘州福禄县向西边的瓜州延伸。

    若是修到西州,并且把“瓜州庭州”、“伊州庭州”这两条支线修好,大隋就有了向西进军的最便捷的战略通道。

    到了张掖城城郊的时候,众人只看一眼,便被这座拔地而起的雄城给震撼了。

    远而观之,只见高大耸立的城墙上旌旗林立,城墙里青烟袅袅,一顶顶尖角藻顶,拱卫着高大厚重的城门。

    杜如晦身材修长、相貌堂堂,身着月白襕衫,头戴软脚幞头,腰间悬挂一柄宝剑,显得温文儒雅、气度不凡;他初来张掖城之时,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大兴城,这里的一切与大兴城是那么的相似,城市的格局与大兴相仿,同样是横七竖八的街道、同样是被坊墙切割成方形的一个个坊、里、曲,同样是植在街道旁边的槐树、榆树、柳树。

    深入其中,杜如晦又发现了张掖与大兴的不同之处。这里的路面皆是由类似石板的‘石板’铺设,排水沟更宽更深,而且还是方面清淤的明沟,所以每个重要的交叉路口都要架高石桥。可是城池虽大,但是当行军队伍从东门入城之后,他发现张掖新城远不及大兴繁华,总给人一种人烟稀少、落寞寂寥的感觉。

    当他们走过主横街一半之遥,便往坐北朝南的州牧府赶去。

    近了!

    那种人烟稀少的寂寥一扫而空,城中心和之前经过的地方完全是两种感觉,和路上经过的各坊也大不相同。

    城中心的格外呈同心圆结构,这也是张掖城的商业、经济中心;“外圆”由众多建筑连接而成,内外皆是鳞次栉比乐器行、书行、珠宝行、彩绢行、酒肆、粥饼行,最中心则是市署所在地,两者之间留下八条通道供行人穿行。

    时近寅时,“外圆”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街头不只有汉人,还有羌人、突厥人、铁勒人、吐火罗人和粟特人,甚至波斯胡、番僧、道人等等,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整个世界都浓缩到了这个‘小小’圆环之中。

    杜如晦去过洛阳、太原、江都、襄阳等重镇,但张掖新城还是首次到来,他见到这般景致,忍不住低语道:“这便是张掖新城么?怕是太原城也有所不如吧?”

    杨集笑着说道:“太原是我大隋防御、进军北方的后勤重地,而张掖则是我大隋走向西方的大后方,所以两城规模大小是一样的。只不过张掖是老城翻新,城池虽是新的,但人口各方面都远远不如太原城。”

    杜如晦是凉州州牧府中的一员,在行军途中,都位于行军队伍的核心部位,这份待遇与其他小官截然不同。他今年虽然只有二十岁,但却博学多才,每到一个有古的地方,都能说出不少历史典故。

    但也不知他是首次当官的缘故,还是性情使然,所以与杨集等人相处的时候,显得有些不沉默寡言、格格不入,给人一种很不合群的感觉。

    杨集也看到了这一点,可他并不想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杜如晦上任以后,便会尝到杨师道的滋味,日夜都有处理不了的公务。

    真到那一步,杜如晦这个新手为了处理好手中公务,必须与同僚多番交流,不须多久,便会因为公务、政务,融入到这个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团队中来。

    杜如晦听了杨集的话,问道:“大王,您认为太原和张掖二城,谁更具潜力?”

    “这还用说吗?”杨集笑了笑:“太原面向的只是东/突厥,而张掖面对和接待的,却是来自西域诸国、西突厥、波斯等地的商旅,所以从远景、从发展速度上说,我认为张掖更具潜力。”

    杜如晦临行之前,也恶补了一番与凉州有关的知识,他对这个张掖新城有一个模糊的了解,听了杨集这么说,便问道:“大王,卑职听说张掖新城一切费用全由凉州总管府……嗯,州牧府承担,但不知营造新城的人力和钱从何而来?”

    其实他想问的是,这个巨大的新城难道是你自己掏腰包建的?

    杨集说道:“人力方面,一部分人力是由以工代赈的新甘州人、一部分战俘购自异国的奴隶。钱财方面,一部分是由州牧府拨款,这部分主要是用于以工代赈、战俘和奴隶吃穿;一部分是筹自民间,这一部分钱财,主要用土地来换。”

    杜如晦问道:“卖地吗?”

    “也可以这么说。”杨集解释道:“张掖新城是外方内圆的格局,城中心和附近各坊的土地最值钱,也是有眼光的商人想要争取的土地,所以官方便把城中心的土地分给了这些人,而他们要做的事情有两样:一是他们得到土地以后,有义务建坊墙、修街道、挖掘排水沟;二是在得到的土地上,按照官方图纸建设楼房、店邸,因为有官方统一规划,所以给人浑然一体的感觉,而这些房子和店铺皆归他们所有,日后是自己经营和居住也好、贩卖给其他人也罢,官方尽皆不管,只要双方到县衙办好手续即可。”

    杜如晦恍然点头道:“以商人的精明,不难看出张掖的潜力和魅力,此时虽然投了钱,但是随着丝绸之路的逐渐拓宽和繁荣,城中心的房子和店邸定然使他们大赚特赚。”

    “正是!”杨集笑道:“凉州最大的优势就是贯通东西的优越地势,所以发展商业、手工业无疑是凉州最好的出路。接下来,我准备在民曹之下设一个商署,将原本由世家门阀掌握的对外商贸进行规范,而原本由各州各县的税务也统一由商团征收,使商人流通商品货殖的时候,毋须在运输途中、通关之时缴纳各种名目的杂税,这不仅减轻了商人的负担、贪官和路霸的滋生,也使这些过路费尽归国有。”

    说起古代经济学家,首推管仲。

    齐国处在东海之滨,耕地面积比不上中原诸国,加上盐碱化严重,发展农业,齐国基本没有什么出路。于是管仲因地制宜,定下“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的国策。随后把齐国划为二十一个乡,其中专门从事工商业的“乡”就有六个。等于是把齐国三分之一的地方搞成“经济特区”。而且他对进口物资征了关税以后,便不再收一钱,至于交了交易税的出口物资,则不再收关税,这几乎就是最早的免税区。

    正是得益于管仲的“改革开放”,以及创建一系列经济政策,使积贫积弱的齐国国力日盛,一跃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然管仲以后,再也没有这种精通经济的杰出人物,能够以此治国者更是凤毛麟角。杨集认为其原因主要有三:首先是传承知识的媒介太少、传承面太窄,管仲的宝贵经验传至今日,只剩下世家门阀之中的只言片语,可由于和管仲的年代相距太久,当下又没有参考的案例,所以即便是家有藏书的世家子读了,那些精简得令人发指文字也让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摸头不知脑。

    其次是历代臣子出自世家门阀,这些人出身好,不为衣食忧愁,所学知识皆以儒法兵为重,入仕以后,以钻营权谋为重,等他们到了可以决定一国命运之时,更加不用学习经营之道。

    第三,是经济之道与儒家提倡的思想境界、政治主张背道而驰,向来被视为低贱之术,故而没有世家子精心钻研。即便有人继承了一部分,可也没有决定国家命运的权力,甚至还被斥为“异教徒”。寒士便是抄书来读,抄的也是可以当官的儒、法、兵,而不是‘低贱’的《管子》。

    经济学本身就没有完善的系统理论,受众面又是如此的狭窄,而且人的思想又受到儒家思想的禁锢,如何出得了经济大师?

    杨集所要做的,就是准备效仿管仲,将凉州打造成一个只收关税和交易税的“自由贸易大区”。

    别的地方他虽管不着,但是他知道凉州各州各县、各个关卡的官员都巧立名目的盘剥没有后台背景的中外商人,一旦“凉州自由贸易大区”设立,就能把落入不法官员和路霸的各种过路费、过关税统统收为国有,这么一来,不仅凉州财政大涨,还能鼓励更多没有背景的商人来凉州经商、居住,继而促进凉州经济的全面发展。

    “大王,您准备征收商税?”杜如晦敏锐的问道。

    “自然了。”杨集冷哼一声道:“都是大隋子民,种田的农民要交税、跑船的要交税、放牧的要交税。为什么经商的就不交呢?原因还是世家门阀、达官贵人在背后支撑着,使天下商业之所得,十之七八都流入了这类人的府库之中。”

    “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但是谁想将货物运出凉州、运往西域,就必须获得州牧府颁发的外贸执照,若是谁敢不交、谁敢不安分,我就取消其外贸的经营权。所以这个外贸执照,就如同是悬在商贾头上的一把利刃,谁被取消了执照,便再无外贸之权,那等百倍、千倍的损失,谁也无法承受。而世家门阀、达官贵人所支持的商贾,乃是财雄势大的一群,只要这群人安分守己,余者皆不足虑。”

    自管仲开始,商税便是历朝历代统治者垂涎的肥肉,但哪怕是汉朝盐铁官营,也没有真正使天下商贾缴纳赋税,原因就是天下大商贾的背后皆是世家门阀和达官贵人。朝廷想要收商税,那就是一头雄狮与无数头大老虎夺食,于是这些得利的大老虎又鼓捣出什么“与民争利”之类的说辞鼓动天下,好像朝廷只要征收商税,那便与天下人作对似的。

    这种社会问题,也是法制问题、体制问题,更是皇帝与世家共汉天下造成的。若是寒门子弟大兴、朝廷人才多源化和多样化,那么朝廷对世家门阀的依赖会大大降低;只要朝廷在治国人才方面不受世家掣肘,那么一些改革也能在小规模的流血冲突中得以进行。

    杨集也知道这是长远的工程,没有长期不懈的坚持,根本就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只要今天把种子种下去,终有一天会开花结果的。

    至于世家门阀的态度,杨集还需在意吗?

    当然不!

    既然都得罪死了,再得罪一次又何妨?

    杜如晦听了这些话,顿时被杨集的雄心、野望惊呆了,一时半会有些接受不了。同时也有些难以置信!因为杜如晦知道杨集就是丝绸之路和外贸的最大获益人,若是真的搞这什么外贸执照,岂不是率先把他自己套进去了?

    若是真能做到那一步,必将是世家之不幸、天下之大幸。

    望着策马远去的杨集,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直觉,自己貌似是上了贼船。

    。。。。。。

    “娘子,快到家了。”杨集策马来到一辆能跑长途的马车旁说道,这马车外面满是不规模的难看痕迹,那是溅在上面的淤泥干燥脱落留下的痕迹,可是马车之内却干净得好像纤尘不染。

    车厢内,萧颖一身白衣胜雪,与同样不染纤尘的柳如眉述话。旁边还有一个裴淑英,她自离家出走以后,便一直赖在王府不走,当杨集一家三口远来甘州,她又以前来开店做生意为由,紧跟不舍。

    萧颖听丈夫说快到家了,连忙从里面拉开挂着薄纱帘子的格子窗,探头向外张望,长途跋涉使她容颜憔悴,但精神却是极好,更显淡雅脱俗。

    率先入眼的是自然是笑容可掬的杨集,而杨集身后是一座耸立在州牧府前广场中间的巨大假山,她知道那是张掖城地标性建筑,往北便是府衙,而他们在张掖的家,则是位于“同心圆”以东第一坊,需要向东南方划一条弧线,方可到达西坊门。

    看到这里,萧颖便料到丈夫要去府衙会见麾下文武,否则的话,他们这支队伍就直接从之前经过的街道南下,从东坊门回家了,她问道:“郎君要去府衙么?”

    杨集无奈的说道:“离开近半年,落下了太多的公务,肯定有许多大事需要我来处理呢!今天怕是要忙碌得很晚才能回家。”

    “郎君身为凉州牧,当以国事为重。”萧颖漂亮的大眼睛凝注在丈夫脸上,柔声劝勉。

    “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事事重要。”杨集说完,便向前来迎接的薛举交待了几句,便带着宋正本、魏征、凌敬、尉迟恭等人,以及百多名小官向州牧府行去。

今天喝高了

    兄弟姐妹们,隔壁的乡村来我老家寨子唱京剧,今天晚上轮到我家宴请唱戏的‘演员’,一共请到五名男客、三名女士。

    作为主人的我酒量本来就不高,但是为了陪客、为了让客人尽兴,不得不喝高了,又要请假一天了,实在抱歉之极!!!!

第332章:凉州大老虎

    冷清了近年的凉州州牧府忽然热闹了起来,这大概是杨集与坐属下分开最久的一次,虽然少一个人并不影响州牧府的运行,但是没有杨集在的凉州州牧府,却让人觉得少了主心骨一般。

    以前杨集在的时候,他通常都不怎么管事,大多数是由下面的诸曹协同管理,各署各行其事、有条不紊,他那强大的威慑力足以令各州各族按照他所规划出来的法令行动,但是当杨集离开以后,所有人心里仿佛少了底气一般。整个凉州躁动的气息让人有一种压抑感。

    虽说‘五等人’、均分田地、各部各族酋长交权等制具备了一定的分信力,却因为杨坚病逝、杨集向南方输出了大量军队、‘中枢’兵力空虚等问题的出现,使一些法令缺乏执行力、缺乏威慑力,加上没有杨集的存在,诸多羌人酋长、奴隶、战俘尚未完全化掉的野性开始不受控制了。

    随着杨集的回归,那股压抑、躁动的气息仿佛在刹那之间便荡然无存。让包括阴世师、虞世南、萧瑀、王琮、何妥、刘炫、刘焯在内的所有人齐齐松了口气。

    这便是一名合格领袖的魅力所在。

    领袖只是一个人,但他却有翻云覆雨的力量,足以撑起一个王朝、一个时代、一方领域。

    冒顿单于的强势崛起,令匈奴走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促使富强如大汉者,亦不得不以和亲的方式来换取休养生息的时间,直到汉武帝的横空出世,方才刷洗了汉朝的耻辱,并以蹂躏匈奴的方式,树立了民族之魂,所以汉武帝虽将富庶的汉朝打穷,可他却建立了民族自豪感、荣耀感,让后世子孙以身为汉人而自豪。

    阿史那土门也是如此,以他为首的突厥,原本只是柔然国奴隶,但是他却凭借自己的才华和魅力,打败不可一世的柔然,并建立了纵横‘欧亚’大陆突厥汗国。

    直到杨坚建立了大隋王朝,他对付突厥汗国的手段,又与汉朝不同,汉朝初期是对外安抚、对内休养和调和各种矛盾;而杨坚却把内部矛盾转到对外,他一方面以铁血方式对强大的突厥予以回敬、一方面以分化离间和以夷制夷的方式来消弱突厥,并统一了分裂数百之久的天下。

    杨集虽不是帝王级别的领袖,可是对于凉州州牧上下而言,却是不可或缺领袖、灵魂、主心骨。

    如果说最初,大家是慑于朝廷的命令,不得不遵从杨集的命令和意志行事,但是随着杨集在凉州打开了一连串大好局面,使大家心中那份潜在的抵触烟消云散,尽皆发自内心的敬重和尊重。

    这种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变化,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是这种改变确确实实存在着。

    此时的州牧府中,群英荟萃,各曹主官逐一向杨集汇报近半年来所取得的成就,以及各项政令的进展情况。

    实际上,杨集有飞鸽、有飞鹰传信,对于凉州的变化其实都是了如指掌,但此时此刻,诸位得力干将需要的是倾诉和邀功,杨集自然不会打断,而是认真的跟他们交流着。

    这一路上,杨集能够很直观的看到凉州的变化,甘州州治张掖、凉州州治姑臧、兰州州治金城、会州州治平高出现了许多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洋溢着以往所没有的生机和气息,这是因为丝绸之路的重启,吸引了大量域外商人的到来。

    这些人的到来,不仅带动了凉州经济,也带来了不同的风俗文化。

    杨集在凉州境内提倡百家争鸣,他为何要提倡?是因为这东异域的文化乃是大隋王朝所或缺的,他认为无论中原文化还是各家各派学说,只有在竞争中才能实现升华,如今的儒学地位虽然尊崇,但还处于走向兴盛的阶段,并未完全成为那种故步自封的儒教。

    杨集作为大隋中的一员,骨子里对中原文明有着特殊的感情,他知道如果任由儒家独揽天下,那么儒家走向腐朽是必然的结果,所以为了让儒学永葆青春,他特意放任其他常说涌入凉州。目的是使儒学在竞争中得到发展,目的是使儒学在危机中吸纳各家之所长,补充自身之不足。

    他对儒家的脸皮十分了解,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些来自西域、西方的先进文化认识,很快被儒家纳为己有,然后振振有辞、引经据典说的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孔子、孟子、荀子就已经提出了类似的观点。

    但不管是儒家的也好,来自西域的也罢,只要是好的,杨集就认。

    “州牧!”萧瑀见大家都是报喜不报忧,心中甚为不喜,皱着眉头向杨集说道:“瓜州自汉开始,就形成了以张氏、索氏、宋氏、令狐氏、汜氏、阴氏、李氏为代表的大族大姓,他们许多子弟是前凉和西凉的位高权重军政要员,时至今天,瓜州八大姓几乎把持了瓜州的军政和民生,这也就罢了!”

    萧瑀脸色凝重的向杨集说道:“但是他们在地方上称王称霸、得志猖狂,自我大隋立国以后,先后逼反了二十多个羌人、胡人部落。十多天前,有十多个羌人、胡人部落代表齐至甘州告状。”

    “告谁?”杨集听了萧瑀的话,不由得得重视了起来,在他治下的凉州素来讲究以法治国,如果有人行不法之事,他绝对不会宽恕。

    “他们告瓜州长史张定煌的张家、李家!连州牧府派驻瓜州的刑曹官员、监察官员也一并告了。”萧瑀肃然拱手道:“他们告张定煌贪婪成性、尸位互餐,告刑曹和监察官员官官相护。卑职准备彻查此事……”

    “给我查!务必给我一查到底!尤其是执法犯法的法曹官员,一定要从重严惩。”杨集冷然道:“法曹乃是保证凉州官场廉洁的利刃、警戒线,绝不能让贪赃枉法之辈混入执法队伍中来。该杀的给我杀了、该发配的给我发配。”

    “喏!”萧瑀的性情比较固执、执拗,自他随着杨集来到凉州以后,以他为首的凉州法曹挖出了许多贪官污吏。

    正是因为他的严于律己、秉公执法,使凉州诸多政策步入正轨,尤其是抄家所得的财物、地契以及房产,不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罗列出来,而且有大半确确实实归还了苦主,故而使百姓对于贪官污吏的下场皆是道上一声活该。

    由于萧瑀清正廉洁、清清白白,就算是凉州下上的地方豪强,也不敢站出来指责他什么。况且地方豪强也不乏聪明人,他们不但把杨集的依法治‘州’的思想看得十分透彻,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杨集是要挑起地方豪强与百姓之间的矛盾,以打倒地方豪强的方式来赢得民心,让凉州各州县的地方豪强不再拥有绝对的支配权。

    他们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一是只要杨集死了,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但遗憾的是这也是最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只因整个凉州各个重地城池,每隔一条长街就能看到往来巡逻的军队,别说是要对付杨集了,就算是地方豪强想要处于以往遗留下来的见得人的事情都难。

    二是在杨集还没有找到他们的时候提前离开,可惜的是以前或许可以,但如今不用杨集刻意去安排,凉州法曹和各个城池的百姓都会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那些往日被地方豪强迫害的百姓不用官府叮嘱,都会以仇视的眼光盯着这些地方豪强,只要他们敢有什么动作,这些百姓都会向遍布各州县的法曹官员举报。

    三是想尽一切办法将杨集调离凉州,但这显然也是不可能的,只因先帝杨坚和新君杨广皆是看重杨集脑海中的奇思妙想,皆是要以凉州为各种新政的试验田,只要皇帝不倒、政策不变,那么杨集将会继续祸害凉州豪强们。

    时至今日,随着官府公信力的加强、百姓对官府的信任度也在加强,他们为了讨要公道,几乎每天都有百姓跑到张掖“上访”,这也使法曹所在的官署成了凉州最繁忙的官署,门槛都快被百姓代表踏烂了,这也是正常的事情。

    毕竟民怨积压已久,在官府的怂恿之下,他们所爆发出来的“火力”让萧瑀深感责任重大,而随着一桩桩一件件积压许多的案件得到解决,大量田产、地契、钱粮被分到百姓和苦主手中的时候,凉州州牧杨集的名声也在与日俱增、日益暴涨。

    不错,正是暴涨。

    这种暴涨的名声、声望,既不是杨集打败突厥数十万大军、也不是斩杀步迦可汗换来的,而是实实在在为百姓办实事,得到百姓真心拥戴。

    而作为最直接的执法者,萧瑀虽然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可是每当看到百姓代表笑容可掬的离开,心中便涌出浓浓的幸福感、责任感、使命感。

    如今凉州的情况,让萧瑀不由得想到了周武帝宇文邕改制,当时他还是婴孩,且又生在南方,对于宇文邕改制之事,多数是听说而来,只不过他虽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身为凉州的执行者,他不只一次研究过那场声势浩大、动摇北周国基的改制。

    当他拿北周改制与凉州的‘依法治民’相比,感觉两者有点像,但却又不是,他觉得杨集现在所事情,是周武帝改制的“加强版本”。

    毕竟周武帝改制到后来基本失去了秩序、失去了控制,而如今的凉州则不同,原因是杨集的一切做法并且凭空设想,而是在律法的框架之内行事,一切以大隋的律法为准绳,若是百姓明敢诬告某个人,也要承担相当的律法责任。所以杨集的做法在最大限度上发挥百姓力量的同时,又不至于让社会秩序失去控制。

    这也是刚正不阿的萧瑀得以在凉州混得如鱼得水的原因所在,他觉得自己的价值,在这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萧瑀说的张定煌,令杨集忽然想起了一事,张定煌的妻子张索氏去年在反腐最厉害的时候,准备走夫人路线,企图将他们的女儿拜在萧颖门下、亦或是王府门下,只是萧颖警觉的推辞了,当时杨集听萧颖说到此事时,便觉得长期担任瓜州长史的张定煌有问题,只不过后来杨坚病重,来不及处理追究此事,如今再萧瑀一说,便觉得那家伙和他的张氏、岳家索氏问题不小。

    杨集想了想,又问道:“敦煌六大家族难道就没有什么动静?”

    萧瑀摇了摇头:“六大家族安分得很,未见他们有何动作。”

    “是了!”杨集微微一笑:“当初他们可是被我和麦铁杖讹诈了六层田产、奴隶,自然不敢有所作为。”

    杨集又处理了一些公务,又问了军事上的部署,这才离开府衙,便打道回府。

    乘马离开府衙,绕过了地标假山,杨集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消失,扭头问道:“天门凉州分堂的人什么时候可以到达瓜州?”

    “回公子,分堂的人是以行商的名义于敦煌立足,所以货物较多,若是不出意料,四天后将会到达张掖!”

    回答杨集的人是死士副首领姜元辰,姜元辰四十余岁,同时也是天门凉州分堂的堂主。这货平时总是沉默寡言,给人一副不苟谈笑的模样,杨集不说话他绝开口,杨集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绝对不会挟杂一点他的猜测或分析,是一个三脚蹬不出个屁来的人物。

    杨集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性格使然,直到在删丹军马场附近,偶然看到他和其他几名侍卫在指点马匹,他那滔滔不绝的样子绝对是一个话唠。杨集侧面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父亲杨爽在世之时不喜欢手下聒噪,也不喜欢手下向他提出任何建议,姜元辰以为他们父子是一个性格,所以不怎么说话。

    杨集也懒得向他解释什么,作为一个死士副统领和情报收集人员,话少点并没有不好,杨集虽非独断专行的人,却也不喜欢身边有个有事没事的就冲他唠叼的话匣子。

    “四天之后?”杨集吁了一口气,他本想让天门凉州分堂入驻敦煌后,将六大家族也拖入瓜州长史张定煌案件中,看来是赶不上了。

    “是!”姜元辰应了一声。

    杨集沉吟半晌,便向他吩咐道:“另外安排一些入驻瓜州,努力收集六大家族的情报,看他们有没有与张定煌利益关系!”

    姜元辰简洁地回答:“是!”

第333章:杨集绿了

    张掖城城中北方、“同心圆”以东的里坊,矗立着一座巍峨壮丽的巨大宅子,这座周长如一座小城般的巨大府第前,便是一道角门也比普通人家的大门大了一倍有余。从高墙往外往里看去,可见不计其数的屋脊层层叠叠,宛如波浪一般连绵起伏。而在高墙深院正门牌楼的门楣上,赫然写着“杨府”两个大字。

    张掖杨府是独孤敏得知儿子将在这里出任,专注请大量人力“加班加点”的修建,到了杨集入往之时,内部各种设施固然趋近完善了,可类似演武场、门楼、角楼、阀、阅仍旧尚未完工。但如今呈现的杨集眼前的,却是全新装饰的结果,雕梁画栋、碧瓦青檐不计其数,可谓是极尽奢华之能事。

    杨集夫妇的到来,令阖府上下喜气洋洋的,仿佛过年一般。

    对于留守于府上的家人,先行回家的萧颖下午便给每个人都加发了一月的俸禄,以作新年贺礼。而对那些下人的孩子,她还将一些从大兴带来的‘玩具’和书籍按年纪分发下去。

    这些东西值不了几个钱,却是萧颖从千里之外的大兴带来,表达了她对下人后代最诚挚的关怀和期许,这一举动,自然令阖府上下深为感动、感激。

    一见自家阿郎踏着夜色归来,府中上下谁见了,都上前说几句吉利话儿,给阿郎拜一个晚年。

    杨集也是笑容可掬的逐一问好、答复,好不容易摆脱这些摆脱洋溢的家仆、侍卫、侍女,杨集回到后宅与萧颖一起用了晚餐后,便陪她在后苑逛了一圈。

    萧颖行了一路、接着又一一安抚问候家中下手,此时松懈下来,也着实是累了,不久便打起了哈欠,这期间杨集也得知柳如眉受了风寒,这才没有一起吃饭,并且今晚将在西院住宿。

    杨集听了,心中深为担忧,像他们学武之人,体魄远胜普通人,一般是不会生病的,但若是生起病来,却比普通人严重、难康复,他有些放心不下,便让萧颖先回主卧休息,自己拐向了柳如眉的住处。

    柳如眉在京城卫王府、张掖杨集后宅都有一座位于主院西边的院落,只是杨集以前经常和两个老婆一起耳鬓厮磨、卿卿我我,而萧颖又嫌主院空旷冷清,所以柳如眉基本上没有在她的院落居住过。

    后来裴淑英翘家、借宿王府,萧颖和她都是知书达理、能书善画、精通音律的人,几番接触下来,就大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萧颖为了方便探讨,便将王府后宅西院借给了裴淑英居住,如果不出杨集意料的话,裴淑英到了张掖,还是住在西院之中。

    西院环境雅致,建筑群落也是坐北朝南格局,正北是主人卧室,下首的左右两侧各有一排房子,从礼仪和理论上说,左边是供柳如眉女性亲人住、右边供她的侍女居住,只不过柳如眉自己都以侍女自居,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连个使唤的丫头都没有。所以从礼仪和逻辑上说,借宿于此的裴淑英应该住在左侧。

    鉴于此,杨集也不怕误入裴淑英居所,他走过院子,便推开主卧房门,直奔二楼而去,说道:“如眉,我来看你了!”

    这栋楼是三间三层结构,二楼正中是间完整的屋子,用博古架和画屏隔出了外厅、内室两部分,中间并没有墙壁,所以在屏风后面的人听起来,杨集上楼、走过走廊的脚步声异常清晰。

    榻上,裴淑英除去了外裳、中衣,仅着贴身亵衣亵裤躺在榻上,轻薄柔软的亵衣裤紧贴在身上,柳如眉刚在她用白叠布在她一条白生生大腿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忽然听到杨集的声音,不禁大吃一惊。

    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柳如眉来不及细细思索,急着低声道:“裴娘子,快挪进里边!”

    一边说着,一边着急的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推进了床榻里,旋即,她也往榻上匆匆一倒,“唰”的一下子扯过被子盖住了两具曼妙动人的娇躯。

    等她忙碌完毕,杨集已经绕着屏风走进来了,目光到处,双眼不禁一直。

    青铜灯树上燃着的蜡烛映得满室通明,柳如眉早已躺在榻上,姿态慵懒诱人,额前一绺乌黑发亮的秀发微微垂下,香肩半露,好生迷人。

    她看着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杨集,率先问道:“这么晚了,公子怎么过这边来了?”

    “晚么?还很早啊!”杨集疑惑的看了看窗外,只是张掖春寒料峭、天气犹冷,窗子被关得严严实实的,着实是看不到外面什么。不过府中各处的大灯尽是点亮了,明亮的灯光把窗前婆挲摇曳树影印在窗纸上,显得格外静谧。

    但是府中还照这么多灯,怎么也不像是柳如眉所说的“这么晚了”,他想了想,恍然道:“许是你染了风寒,头脑昏昏沉沉的,便把时辰忘了。”

    “应该是吧!公子来这里,莫非有事吩咐我?”柳如眉一边问着,一边把露出来的一只雪足悄悄的缩进被子里。

    杨集忍不住笑起来:“你身上每寸肌肤都被我看过、亲过,还怕我看什么啊?”

    柳如眉里面还躺着一个裴淑英呢,正偷偷摸摸的听着,所以杨集平时让柳如眉感到甜蜜无限亲密话儿,令她羞俏脸发烫,害怕杨集再说什么不堪的话儿,她连忙岔开话题道:“公子有何事就快说嘛!人家头脑昏昏沉沉的,都要睡着了。”说着还故意打了一个哈欠。

    裴淑英原本半卧半趴在床上,匆忙间向里面翻了个身子,便呈大字型趴在柳如眉身后,一动都不敢动。此时听了两人的对话,裴淑英浑身都燥热了起来,而且差点喷笑出声来,但是她上身只有一件小小的亵衣、下身一条小小的亵裤,胸、臀、腿毕露无疑,简直比光着身子还要诱人,所以哪怕再想笑也只有忍着。

    “一来是听阿颖听说你染了风寒,我放心不下,便来看看。另外有一件事,想跟你好生商量!”杨集说着,便在榻边坐了下来。

    平时杨集怎么坐、怎么睡、怎么抱,柳如眉都不会在意,甚至还巴不得时时刻刻躺在丈夫怀抱里,可杨集现在的举动却把柳如眉吓坏了。好在这张大床是类似小房子的月洞门罩架子床,且还有围栏、床柱、牙板、四足及镂雕花纹的上楣板,再加上这张床一面靠墙、三面有帷幔……这些加上光线不清,倒是能够将一动也不敢动的裴淑英藏得严严实实的。

    杨集不知柳如眉的紧张,伸手试了一下柳如眉的额头,感觉有点烫,但不算是太过严重,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便说起了正事:“如眉,平云是不是在跟你学幻术、易容术?”

    幻术和易容术在大隋王朝是不入流的杂技,是一些人家世代为生的技能,但是柳如眉在杨素府中的时候,却将那些杂技大师的杂技学来办大事,虽然张出尘也学了、了解了一些原理,可或许是天赋问题,只有柳如眉学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而独孤平云在突厥大举入侵之时,被柳如眉乔装成了惟妙惟肖的杨集,并且和李靖从瓜州跑去张掖坐镇,虽然他最后没有起作用,可他自那时起,对幻术、易容术产生了深厚的兴趣,竟然要拜柳如眉为师。

    柳如眉倒也愿意教他幻术,可她毕竟是独孤平云的表嫂,怎么可能答应收杨集的表弟当徒弟?若是如此,辈分岂非是全乱了?然而独孤平云觉得男女有别,若他一直跟着柳如眉学艺,生怕惹来什么风言风语,便一直想要拜师学艺,一旦有了了师徒名分,便会减省许多麻烦。

    这两人一个不愿收徒、一个要当徒弟,如此僵持了一段时间,禁不住幻术、易容术魅力的独孤平云便求到了杨集这里,希望杨集帮他说情。

    “是!”柳如眉应道:“确有此事。”

    “平云求上进,值得鼓励。你们这般僵持不下也非长久之计。”杨集轻轻的握住了柳如眉的一只纤婉素手,向她说道:“既然你们成不了师徒,不如你们义结金兰,结拜成姐弟好了。”

    “这如何使得?”柳如眉连忙推辞。

    这年代的义结金兰可不是嘴巴上说说而已,一旦她和独孤平云俩结拜了,独孤平云真的就会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姐,而如此一来,又与婆婆独孤敏有了姑侄之缘,到时说独孤家是柳如眉的娘家都不为过。

    这让奴隶出身的她如何高攀得了?如何高攀得起?

    杨集不满的捏了捏她的手,徉怒道:“你是我庶妃,何来挺身?何来高攀低攀之说?”

    听到这里,柳如眉忽然明白了杨集的良苦用心,杨集让她和独孤平云结拜,完全是为她考虑。

    与出身卑微的她相比,萧颖有一个强势的娘家,底气十足,虽然萧颖不是跋扈骄横的大妇,杨集也不会欺负她,可是在家仆侍女眼中,如果某个主母没有一个能给她撑腰的娘家,那他们对待这位主母的态度就会截然不同的,毕竟她不能指望每名下手都没有势利眼、功利心。

    她要是成了独孤平云的义姐,便等于多出了一个强大的后盾,虽然不能令她有资格与萧颖相提并论、虽然得不到什么实质的好处,但独孤家公子义姐、王太妃侄女的名头,不仅能让府中下人闭嘴,而且在她参与贵妇们聚会之时,还能让那些喜欢嚼舌根的名门贵妇乖乖闭嘴,不敢拿她的出身说三道四,这对她本人、对萧颖、对杨府上下来说,都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羞辱。

    柳如眉想到这里,心中感动之极,唇角便漾起一抹甜甜笑意不由自主地反握住杨集的手,在自己的脸颊轻轻摩挲了几下,动情的说道:“嗯,那便依了公子。”

    杨集心事放下,这才注意到柳如眉缩在绣衾下的模样有多么的可爱,仅仅只是微露的削肩秀项、精致的锁骨、诱人的深深沟壑,更就像一枚刚刚成熟的桃子,让人意识到她的身体是多么鲜美动人。

    如果杨集现在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赌石客,那么掩于锦被中的柳如眉就是石中美玉,胸口微露一片粉润肌肤就像一块璞玉被切开一个窗子,露出了里面晶莹剔透的绿。让人看得心跳窒息。

    迎着丈夫灼灼的火热目光,柳如眉岂能不知他的邪念?她忍下挽留的念头,红着脸垂下眼帘道:“我要安歇了,公子也辛苦了一路,快回去歇息吧!”

    “这就走。”杨集话虽如此,作恶的手却一抚而下,从脸上顺着她圆润肩头,又滑到她细腻的秀背,然后促狭地一路向下……柳如眉的身子绷得紧紧的,就像上一张开满了弦的弓。

    躲在里面的裴淑的紧张程度不亚于柳如眉,她看着杨集的手滑向柳如眉的腰,连忙把搭在柳如眉腰上的小手缩了回来,只差一瞬,就被杨集抓了个正着。

    “公子,你快回去吧。”柳如眉实在是受不了了,开始软语央求,希望她的男人早点离开。

    杨集很君子地把手抬了起来,隔着被子准确地捉住了她的小腿,柳如眉的小腿立马绷紧了,杨集贼兮兮的说道:“我今晚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么紧张做甚?若是你强迫我,我也只有勉为其难答应。”

    柳如眉一双眼睛蓦然睁得大大的,眼中透露出了无比古怪、无比震惊的神色,而落入杨集手中小腿开始频率极高地战栗起来,那种发自骨子里战栗,很容易叫人想到夫妻恩爱之后,得到渠足的女子那种感觉。

    杨集心中一荡,得意不已的说道:“如眉,我一地以为耳朵是你最为敏感的地方,想不到竟然是脚,哈哈,今天终于让我发现了。或许脚掌更敏感,咱们且试试。”

    柳如眉闻言,生无可恋的捂脸。

    被捉住的哪是她的脚啊?分明就是裴淑英的。

    杨集见她如此紧张,便放过了她的腿,滑到了足踝,准备亵玩柔嫩的脚掌,而那条腿的主人终于忍不住了,猛力向后一收,然而杨集感到“柳如眉”小腿绷得紧紧的,担心她会躲闪,所以抓得很紧,此时他的手被脚掌猛然一带,被子登时掀开了一片。

    呈现在杨集眼前竟然是四只白生生的脚,见了此景,他屁股如若安了弹簧般的弹了起来,勃然大怒的将被子扯了开来,然后他就看到两具各具妍态的香艳娇躯。

    柳如眉保持着侧卧如弓的姿势,在她里边躺着一个身材青涩单薄的女子,那女子赫然是裴淑英。她一条腿正压在柳如眉身上,那么自己方才把玩的其实是裴淑英腿,而不是柳如眉。

    被子被杨集一把扯开,柳如眉和裴淑英就像被人脱光了光似的,两人都惊呆了,半晌都没有其他动作。过了好久,反应过来的柳如眉闪电般从杨集手中夺过被子,“唰”地盖在了两人身上。

    俩女的脸蛋都很红。柳如眉还好,她毕竟与杨集当很久的夫妻,每寸肌肤都被他看过、把玩过,此时的害羞更多是出于女性天生的羞涩。裴淑英则不然了,她把火烧火燎的秀脸埋在柳如眉肩后,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她从没让男人沾过身子,今天却被杨集看了、摸了那么私密之所在,虽然这是她心仪的男子,可毕竟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羞得她恨不得有条地缝往下钻。

    “你们这是玩的哪出?”杨集见情况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顿时怒火顿消,只是看看两女十分的暧昧模样,又忍不住迷惑了起来,柳如眉竟有男女通吃的癖好不成?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只因他发现裴淑英两条白嫩的大腿各缚着一条白叠布的绷带,而床上还有各种瓶瓶罐罐,甚至还有一把小剪刀。

    柳如眉讪讪的解释道:“我们昨天不是在删丹马场住了一宿么?裴娘子见时间尚早,便去学骑马,不料她腿子太嫩,被磨破了皮,她昨天还强撑着,今晚实在是受不了了,便过去问我讨药。你进来的时候,正帮她上药,匆忙之间来不及躲,所以被我藏到了里面。”

    “淑英娘子,我们府中也有女医,如果你需要请医士,也不必遮遮掩掩,免得耽搁了伤势。”杨集叮嘱了一声。

    “喏!”裴淑英瓮声瓮声的应了一声。

    经过方才一幕,杨集也有些尴尬,也不好在房中逗留,他离开后,马上将姜元辰唤书房里,仔细的安排一番,让他努力找敦煌六大家族的罪证。

    这六大家族以北周、北齐、南陈皇族为主,他们每一家又各带一个大家族,这种怪异的存在,使杨集心中始终对他们不太放心。

    据他所知,这六大家族在进入敦煌后,虽然是以竞争为主,可是也不是没有合作,正是因为他们敦煌,使莫高窟造佛像活动又兴盛起来,他们这些年合力开凿了八十余个洞窟,留下数以万计的经卷。此外还时不时举办佛会,相互讨教佛法。

    虽然这种佛会表面上是志趣相投、一争高下,可它与始自魏晋的诗社、诗会十分类似,参与诗社的人从来不是凑在一起吟诗作赋、佛学,而是以此为契机,将大家的力量集中起来,对地方施加影响、扩大自己的政治诉求。甚至一些地方官府的赈灾济民、修筑堤坝、兴办文教、收纳税赋等行动都需要地方名流士绅响应,方能顺利进行。

    敦煌六大家族的佛会,显然也是如此。杨集相信他们的很多合作也许就是在所谓佛会中达成的。而且这些人之所以胜利兼并类似郝瑗这样的中小家族,除了以前的瓜州刺史贺若怀廓在发力之外,瓜州张氏、索氏等族也出了不少力。

    至于出自张氏的张定煌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然而他却忽然进入朝廷的眼帘、忽然当上了瓜州长史,这背后除了本族和友族在推波助澜,显然六大家族也在利用以前的人脉关系,在京城为张定煌造势。

    虽然手中没有确凿证据,但是杨集相信两者之间定然有联系,如今萧瑀既然准备查张定煌、既然他杨集对六大家族不放心,干脆把他们拖入这起案件好了,如果单靠自己的力量还不够拿到证据,大不了把凉州州牧府的力量充分利用起来,总能从找到一些合作的蛛丝马迹。

    交待清楚,杨集便回到后宅主院。

    萧颖还没有入睡,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皮裘,手中捧着一卷手抄书,偶尔翻动手中书卷。长长的睫毛在烛火眨动着,如同一双蝴蝶振翅。

    杨集放重脚步,问道:“还在等我?”

    萧颖他进来,放下书籍问道:“我在以为郎君西院安寝了呢,怎么还不安歇?”

    杨集笑了一笑:“她夜晚有人陪,便把我轰回来了。”

    “谁?”萧颖好奇的问。

    杨集随口说道:“裴淑英。”

    “淑英初来乍到,许是害怕一个人睡吧。”萧颖起身帮杨集宽了衣袍。

    杨集除去中衣和靴子,便往床里一滚,给萧颖让出了一片区域,萧颖吹熄多数烛火,只留一支照明,然后在朦胧的烛光中也上了榻。

    杨集张开手臂,将妻子搂在怀里,嗅着她淡淡的体香,便把自己要让柳如眉和独孤平云结拜的事情说了,而结拜背后的目的和用意、深意也没有隐瞒,最后问道:“你觉得如何?”

    “我没意见,也很赞成郎君的决定。”萧颖其实也知道柳如眉十分自卑,自卑的缘由是因为她的奴隶出身,时至如今,依旧没有改变,如果仅仅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只要日后有了孩子就会慢慢变化。但是他们姐妹以后难免要出席一些贵妇的聚会,而她作为杨集的正妻,肯定不能与柳如眉时刻处在一起,若是两人分开之际,有人拿柳如眉的身世说事,遭到羞辱的可不仅是柳如眉一人,而是整个王府。

    这也是萧颖绝对不容许发生之事,但柳如眉的身份只要一天不抬高,这种事情就有可能发生,而杨集所说的结拜,无疑便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故而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她在丈夫怀抱里拱了拱,找到一个舒适的位子,才安静的停下来,喃喃的说道:“郎君公务繁重,此事就交给我吧。我明天就给阿娘写信,请她与二舅沟通,争取让如眉成为二舅的义女。”

    她咬了一下嘴唇,犹豫了很久,终于说了压在心里很久的话:“郎君,你救过淑英一命,她分明存了以身相许之念,否则也不会跟着我们跑来张掖了。你是怎么想的?总不能让她一直这样下去吧?”

    裴淑英的心思,就连知道她是什么来历的张出尘、慕容弦月、秋月、秋水她们都看得一清二楚,萧颖不信丈夫没有一点察觉。

    杨集当然知道裴淑英的心思,只是这种问题,让他怎么跟大老婆说?

    这明显是个送命题,他如果一个答得不好。

    难保萧颖不被秦王妃附身。

    所以此时最好还是沉默是金为妙。

    萧颖却没有放过他,微微抬起了头,在丈夫唇上轻轻啄吻了一下,笑着问道:“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想的?”

    “我能说什么?”杨集一脸无奈道:“我要说是春心荡漾、恨不得把她纳入门,你不爽。我要是说没感觉、没察觉,你又说我虚伪。你干脆直接告诉我怎么办就是了。”

    萧颖向他皱了皱鼻子,在他颊上亲了一下,这才重新躺好,叹息道:“我和如眉是你妻子,我们都喜欢她、也愿意接受她,你为何这般冷落她?”

    杨集沉默半晌,缓缓的说道:“我知道她的心思,可他父亲裴矩不仅是朝中重臣,还是河东士族领袖,在他成为九相之一后,一些山东士族也在向他靠拢,所以某种意义上说,他已经是北方的领袖。而我是大隋亲王、位高权重的凉州牧、萧家女婿,若是再与裴矩成为翁婿,那别人怎么说我?”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说我杨集不仅位高权重,背后还在拉拢北方士族、南方士族。”

    萧颖为之一愣,她之所以要撮合此事,一方面是喜欢志趣相投的裴淑英、一方面是希望丈夫在朝中有个强大的照应,却没有考虑到裴矩所代表的势力、没有考虑到两家结合所造成的威力,此时一听丈夫如是说,也不禁沉默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有些为难的说道:“郎君顾虑极是!可是淑英是一个痴情固执的女子,她为了你不惜离家出走、不惜与父母决裂。她现在除了你,已经一无所有了。然而入府以来,你却设法躲着她,她都伤心的偷哭很多次了。而且那小妮子性格十分刚烈,你要是不接受好、要是将她送回去,定然会发生悲惨之事。”

    “对于这么一名痴情的女子,难道郎君忍心见她凄惨的凋零吗?”其实萧颖也很矛盾,虽然她知道杨集的顾虑半点没错,可她又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变成一个冷血无情、只知政斗的残酷政客,所以她的心中十分纠结。

    “也罢!”杨集苦笑道:“等我有空了,找她好生谈一谈。”

    “最好如此。”萧颖释然一笑。

第334章:养虎成患,杨集北伐

    州牧府,摆在杨集案头的邸报、奏件如同小山一般高,他抚额叹息了一会儿,又埋下头来,时而观看邸报、时而批阅积压下来军政奏件。这半年以来,凉州就已经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虽然大事都会以加急的方式送去京城给他处理了,可是不痛不痒、不大不小的事情却全部堆在张掖,等他来处理。

    地方官吏不敢专断的事,发上来,希望州牧府尽快决断;州牧府内部也有许多事、许多工程要杨集点头,而内容更是五花八门,有的说亏损、有的说官员调动、有的说某个官员贪赃枉法、有的要人、有的要钱……更要命的是随着军备竞赛的加强,又使处于战争前沿的洮州、廊州、鄯州、甘州、瓜州、鄯善和且末产生了很多事关军政大事奏件,并源源不断的往州牧府送来。

    面对如是之多的公务,杨集终于明白杨广一旦处理公务的时候,为何停都停不下来了,不是杨广精力旺盛、也不是杨广不想休息,而是他不能停、不能休息。只因每一份邸报、每一封奏件都是他了解当地实情、时政的唯一手段,为了不使天下大乱,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同理,杨集这个凉州牧为了知道凉州半年以来发生的大小事务、为了方便接下来的管理和运作,逐一观看邸报、批阅奏件无疑最佳手段,所以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要精读一遍,然后思考着某起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后续影响,一一理清理顺,才能给予答复。

    案头上的奏件如流水一般撤换下去,又流水一般的送上来,杨集整整五天时间都是如此,饭都是在观看邸报的时候吃的。

    杨集这番猛烈攻势,不仅令州牧府上下震惊,连被他长期奴役的杨师道眼中也闪过惊诧之色,杨集以往处理这类奏件的时候,向来都是马马虎虎、能躲懒则躲懒,怎么半年不见就忽然转了性子、变得如此勤政了呢?

    他瞥了新来参军事杜如晦一眼,见杜如晦不仅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视,反而跟杨集一样利用邸报和奏件“补课”。便默默的扭过头去,处理起了自己手中之事。

    这个杜如晦对公务的热情、热衷态度,让习惯高强度工作的杨师道都倍感压力,更让杨师道叹服的是这家伙尽管从未接触过州牧府的政务,可他只有头三天显得生手,但是他处理过的结果却不可谓不精准。

    这还不足十天,杜如晦便通过邸报、奏件掌握了凉州政务、实情,并且摸索出各种事半功倍的诀窍,再怎么繁杂的事情,到了杜如晦的手上,都能让他剥丝抽茧并以最简单的方式处理干净,这份处理军政要务的水准,杨师道比之不及。

    但杜如晦的水准、努力,也激起了杨师道的拼劲,杨师道为人纯粹善良、虚心好学,在共事之余,每当他遇到不解之难时,反过来向初来乍到、年纪相当的杜如晦虚心求教。

    杜如晦不是目空一切、骄傲自大的人,杨师道如此谦虚用心的不耻下问,他毫不吝惜的竭将自己的经验拿来分享。杨师道本就天赋绝佳,此时又与杜如晦一道努力,他未来在处理具体政务方面成就,想必会走得更远。

    杨集处理完一份奏件,休憩片刻之后,脑子里快速的统计着这几天的心得。

    总的来说,归来这几天确实很累,但是收获同样巨大,就片面而言,他已经充分了解了凉州近半年来所发生的事,现在可以毫不费力就能对凉州各州有一个大致判断。

    这些都是杨集必须要了解的,想要以一州之力歼灭吐谷浑、维护西陲的安宁,必须做到知己知彼,特别是帝国中枢一旦东移洛阳,大隋的重心也将为之大变,到时候,凉州得到朝廷的帮助将会少之又少,一切只能依仗自己。

    好在经过几年坚持不懈的努力,凉州一切事务都渐渐走上了正轨,只要再坚持一两年,凉州各行各业将呈喷井式的增长,届时,单凭凉州一州的实力,大隋就能打开西部的局面。

    去年秋天,他本来计划入寇草原,对东/突厥两部进行战争讹诈之余,极尽能事的压榨突厥的战争潜力,但杨坚病危却打断了他的一切计划。

    如令想要重新带着一支孤军进入草原显然是不可能了,只因启民可汗征战的步伐在这半年之内,没有停止过,而大隋的新旧交替、杨氏兄弟的夺位,给他创造了一个稳定的后方,使他心无旁骛、无所顾忌的集中重兵,并对阿史那怀德发动了猛烈的攻势。

    而阿史那怀德和贪汗可汗却在战争之前发生了内讧,前者想要借大隋之力牵制启民可汗,使他们得到休养生息的宝贵时间;年老的贪汗可汗却已经失去了以往的雄心,他认为他们实力不如人,没必要继续在内斗中消耗突厥的潜力,况且启民可汗也是那史那家族中的一员,投降于他并不丢人,虽然主战派占了上风,可他们在路线上的分歧,为分裂埋下了伏笔。

    在战争进行到关键时刻,贪汗可汗在两军对决之时,指挥投降派大军从背后给阿史那怀德进行致命一击,最后不仅使阿史那怀德兵败,连本人也在战乱之中,被启民可汗的长子阿史那咄吉一刀斩杀。

    东/突厥的两强对峙局势,也随着阿史那怀德之死告终,如今尽皆统一在了启民可汗之下。这也意味着大隋正北方,再次出现一个统一的大国。若是任由其发展,东/突厥必将成为大隋北疆最大威胁。

    但更让杨集头疼的是眼前:他在突厥汗国一分东西、东西突厥四分五裂之后,利用东西突厥内部的纷争,大胆的将重心南移,并且在凉州执行的‘北轻南重’战略,将以前用来防御突厥的军队部署在了南方。而东/突厥的统一,使他‘北轻南重’的战略变得不可取了,如果东/突厥在凉州与吐谷浑作战之时,忽然来他个南下“游牧”,必将影响到整个战局,所以他必须将东/突厥纳入整个战局来考虑。

    念及于此,杨集走向了后面的“军机室”,这里摆着一架巨大的精致的沙盘,这架沙盘由凉州天工署倾力打造,大隋的主要河渠、城池、村庄、桥梁、丘陵、森林一应俱全,很直观的将大隋各地山川、地形呈现了出来。

    这架沙盘长七丈、宽三丈,由九架小沙盘拼接而成,除了大隋疆域以外,连周边国家也纳入了其中,但是由于缺少具体数据,使沙盘上的域外国度地形,显得比较简单。

    杨集站在沙盘之前,默默的注视着凉州,这片领域在整个沙盘之中只是极小的一部分,虽然位于十分重要的位置,但内部却处于地广人稀的局势,而且凉州、瓜州、伊州、鄯善等地分布着大片不宜耕种的沙漠、戈壁滩;还需要朝廷补助的凉州相对于其他大州,它的实力只能算是中等。

    就兵力而言,凉州总兵力达到了骇人听闻的二十六万之多,但是从凉州作战任务、防御任务上看,这数量庞大的军队其实并不算多。

    从部署方面上说,处于对峙前沿的洮州、廊州、鄯州各有两万余众;伊州、西州、庭州各有一万,河州和兰州、凉州各有五千州兵,至于处于重点对峙的甘州有四万、鄯善有八万。也就是说,光是在防御、对峙节点上,凉州就用去二十二万五千人,目前能用来当机动兵力的军队其实只有三四万众。靠这点军队去破坏东/突厥的统一,显然是不现实的。

    如果要让东/突厥重新分裂起来,就必须补充军队,但凉州正值发展的关键,他不但不能过于掠夺民力,甚至还得考虑裁军。

    杨集的目光落在大湖区,大湖区位于瓜州正北、伊州东北,东边是高大的于都斤山脉、西边是更为巍峨的金山山脉,中南部归慕容卑所有,他的军队约有五万左右。

    杨集最早是想让慕容卑成为大隋与薛延陀、东/突厥两部的战略缓冲,这样便可以让他集中全力对付吐谷浑,正是基于这两点考虑,他才允许和支持慕容卑统一大湖区,但是慕容卑十分狡猾,自己在启民可汗攻伐阿史阿怀德之时,从京城令他征伐启民可汗兵力空虚的东/突厥大草原,可是慕容卑借口无粮而按兵不动。

    这个借口,杨集忍了。

    可是本来龟缩在大湖区中南部的慕容卑,却在东/突厥两部决战之际,猛然攻击薛延陀占领的大湖区北部,将战火席卷到了哈尔乌苏湖盆地南部,他的策略显然是将薛延陀势力赶出大湖区,如果自己默许,他肯定会吞并整个大湖区,使之成为一个完整的国度,然后守住四方十几个关键战略要地,便可闭关锁国的在内部积蓄实力。

    这条狗,本来是杨集养来狩猎的,可如今非但不遵照主人的意志去咬人,反而有噬主之隐患,留下他还有何用?而自己正好缺少兵源,慕容卑整编大湖区各部所得的五万大军,不就是现成的补充吗?

    若是灭了慕容卑,也能狠狠地震慑士气如虹的启民可汗一番,令他在自己经营南方时,不敢南下捣乱。

    杨集思索至此,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回到前堂道:“速令诸曹主官来军机室议事。”

    “喏!”在杨集官署门口,有两火侍卫时刻听命,听了杨集的命令,一火侍卫飞奔离开。

    自杨广决定对朝廷中枢大改组以后,杨集也要求杨广比照中枢的权力机构,对凉州官僚体系进行了重组,其中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将长史、司马官阶设为同一档,此外又增设品秩相同的通判一职。

    通判没有实实在在的执政权,但它却拥有监督官员、重审案件、修律等事项,可谓是集生杀大权于一体。

    在长史、司马、通判之下,则是吏、民、礼、兵、刑、工六曹,之前比照十一寺而设立的司农、典牧、崇文、都水、司天、军器、将作、少府(铸钱)、典狱等署,也并入相应的各曹当中,成为各曹下属单位。换而言之,就是裁去冗官滥职,将官位上的蛀虫全部裁剪干净,换上能干有担当的人物。

    这么精减下来,凉州州牧府步入一人之下、三人分权的局面,不仅避免了十羊九牧的情况,节省大隋的财政开支、减轻百姓负担,也提升了办事效率、监督力度,同时还使长史和司马的权力减弱。

    凉州现在以杨集为首,之下的长史主管吏、礼、民三曹;司马主管兵、刑、工三曹,比较超然的通判没有具体的行政权、司法权,但它却负责监督六曹,职能类似于御史台。且由于诸如刘权之类的官员或进入中枢、或被调往他处,于是杨广在杨集提议之下,对凉州诸曹长官进行了调整或重新任命。

    如今的长史是杨善会、司马是阴世师、通判是原伊州刺史王威;吏曹是虞世南、兼管教育的礼曹是刘炫、民曹是原工曹王琮、兵曹是原廓州刺史慕容三藏、刑部是萧瑀、工曹是原直道署何妥。

    以上这些人,也组成了类似于朝廷议事堂的最高权力机构——凉州行政堂,按照新订的规则,有各州刺史或许次官参与的大州州议每年各有三次,分别在龙抬头(二月二)、立秋、立冬举办;中等议会每旬一次,由州牧府上下所有官员参与,各州官员如果在有需要之时,也可前来旁听;小议类似于每天一次朝会,主要是由组成行政堂的长史、司马、通判和六曹集中议事,遇到一些争执不下决议,投票表决通过,但是他们商议出来的一切结果,都还要由杨集批准方能执行。

    由于行政堂九大行政官各有职司,他们一般都在自己的官署之内处理朝务,而行政堂所在的大楼平时由三名书佐常驻,另外,九大首领将轮流主持行政堂议事,每天各由一人负责主持每天的会议。

    不久,九大行政官匆匆忙忙的赶到,行礼道:“参见州牧。”

    “你们随我来!”杨集带着九人走进了军机室沙盘前,对众人说道:“诸位知道我凉州兵力虽多,可由于凉州特殊的地形,导致我们空有二十六万大军,却无法集中用来南征吐谷浑,要是重新募集军队,将会影响到各州民生,使蓬勃发展的良好势头荡然无存。所以我决定在进攻吐谷浑之前,以外部之力来补充我们的机动之军。而我的目标是弱小的大湖区慕容卑。”

    他见众人消化了自己主张以后,拾起一根木杆指着大湖区,继续说道:“慕容卑已将军队开到了哈尔乌苏湖盆地南部,并成功将薛延陀势力驱逐到了湖之北部;而薛延陀乙失钵重点在与泥撅处罗可汗争金山西麓的斋桑泊一带,暂时无暇东顾。如果我们坐观大湖区纷争,大湖区定然被慕容卑统一,并且演变我大隋北部一害。所以我决定先行剿灭慕容卑,然后再以他的军队来补充我凉州兵源、以他的军队去和吐谷浑之军搏杀。这样既能补给我军实力、减轻我军的伤亡、减少战后抚恤,更不用额外募兵,重要的是可以震一震启民可汗,可谓是一举多得,诸位以为如何?”

    “州牧,慕容卑因我大隋、因我凉州而兴,如今翅膀还没有硬,就想摆脱我大隋掌握,着实应该教训一番,也让异域各国各族知道——我大隋既可以扶持某一个人、也可以随意掐死此人,并重新扶持起另外一个更听话的人,所以卑职对州牧之策,并没有异议!”杨善会拱手道:“但是卑职想问的是,如果慕容卑被歼灭,那么大湖区中南部是我们夺取,还是重新交给另外一人?”

    “重新交给一人好了!”杨集微笑道:“但是军队须由我大隋将军统率,也就是说,这位新的大湖区之首只有行政之权,却无领兵之权,彻底沦为我大隋‘驻军’的后勤大总管,当他没有军权,以后想不听话都难。只要军权在手,我大隋便对大湖区进行了事实上的占领。但大湖区只要一天不被纳入大隋版图,周边的东/突厥、西突厥、薛延陀也不会有太多的警惕,可以有效的避免了他们的重新联手。”

    杨善会与阴世师相顾一眼,不约而同的拱手道:“此法可行。”

    “但不知州牧决定以谁为将?出兵几何?”须发花白的兵曹慕容三藏拱手询问。

    慕容三藏今年刚刚步入花甲之年,他是燕国太原王慕容恪七代孙,父亲是高欢手下大将、北齐尚书左仆射慕容绍宗,他本人自幼聪敏、多武略,颇有乃父之风。

    说起来,慕容三藏还与一心复国的慕容卑有着一些血缘关系呢!只不过双方先辈分别太久,早已成为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了。

    杨善会、阴世师等文武双全之士,听了慕容三藏的问话,纷纷露出了期待之色。

    “北伐主帅由我本人担任。”杨集笑着解释道:“一来是我去过一次,对那里的地形十分熟悉;二来是大湖区各部被我杀怕了,若主帅是我,说不定一些部落对慕容卑倒戈相向;三来是我可以决定谁为大湖区新主。最重要的是,东/突厥可汗启民歼灭了阿史那怀德以后,一直对富庶的大湖区垂涎三尺,要是我军北上,说不定他会挥军西进,跑来分一杯羹,而我的存在,可以借大隋之势,迫使他收回魔爪。”

    “至于军队方面!”杨集沉思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决定:“甘州出兵一万精兵、伊州和庭州各出五千精兵。正好韦云起将军也凑足了一万五千新军,干脆一并带上好了。”

    韦云起为首的军队,本来是要去祁连原给吐谷浑施压的,但是因为他要从洮州、凉州募集羌兵,所以他在时间上,晚了登上祁连原的张须陀,但却正好赶上了此役,所谓的计划不如变化,莫过于此。

    慕容三藏皱眉道:“州牧,你这三万五千名北伐军,精兵只有两万,而韦将军麾下有五千名士兵是来自步迦可汗的战俘,你带他们去,会不会太草率了一些?”

    “慕容将军所言有理!”杨集点了点头:“那便剔除这五千奴兵,让他们先去祁连原给吐谷浑施压。”他看了患得患失的杨善会一眼,吩咐道:“杨长史,你来担任北伐军的行军长史,负责筹备出征事宜。”

    这是一名文武双全之士,杨集实在舍不得把他军事天赋扼杀在繁忙的政务之中。

    “卑职遵命!”杨善会闻言大喜。

第335章:君子不器,四赢之局

    军队的频繁调动,多少让张掖气氛略显紧张,但好在杨集上任以后,时不时换防、时不时轮休、时不时进行对抗大比,所以人们对密密麻麻军队的出现,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再加上并没有执行戒严,使大街上依然有行人来来往往,酒肆客栈也挤满了天南地北的商旅。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受到军队影响!

    但是秘而不露的“北伐慕容卑”这五个字,对于凉州州牧府而言,却不是说走就走的事,尽管这次北伐也将全军皆骑,但是军队的调动、军事物资的筹备、凉州军政大事的安排、对峙节点的安排、事关民生的春耕等事仍要花费不少时间。

    他们这次北伐处于主动的地位,自然远比上回轻松,但是杨集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战争,还是特地给自己放了七天假,专门在家里对自己进行强化训练。

    凉州九大行政也知他的用意和必要性,一般都不会拿政务来打扰他,而他去州府的时间,也比以往晚得多。

    这天清晨,杨集一如既往的早起练武,出了一身大汗后,便在中堂书房的窗前看雨,窗外新生的桂树叶子呈亮绿色,在雨中尽情舒展着,显得赏心悦目。

    一只威武壮雄的矛隼在雨中掠过窗前荷塘,转瞬间又振翅而起,冲上云霄。雨幕中,只见刑曹萧瑀正沿着廊庑快步走来。

    萧瑀一来,杨集就放下了窗子,本来倚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看雨的萧颖依依不舍退了出去,站在门口的滴水檐下陪柳如眉看雨。有她们站在那儿当门神,就休想有人能够窃听到房中的谈话。

    “参见州牧!”萧瑀就像一块温润的宝玉,笑容亲和、举止儒雅,英俊的相貌和挺拔的身姿不知能迷倒多少少女,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的形象,时时刻刻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优雅魅力。

    同样长得风度翩翩的杨集,也不得不承认这才是真正的世家贵公子!甚至隐隐觉得“君子如玉”仿佛专门是为萧瑀创立一般。

    只不过萧瑀这个人的脾气不太好,远不如萧琮、萧玚好相处!把他往好里说是刚正不阿、光明磊落、严于律己;往难听里说,则是又硬又臭、食古不化。从他在私底下也称妹夫为“州牧”便可见一斑。

    “萧刑曹免礼,请坐!”类似萧瑀这种硬骨头,凉州可不少,杨集现在不仅习惯了他们的存在,也摸清了与他们相处的模式。可是你别看他们貌似十分顽固迂腐,但是他们办事能力、理解能力极强,觉悟性也很高,只要你在办某件事之前,先在道理上、道义上、影响上说服了他们,那么他们不但对你心服口服,还会帮你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而在他们认同你、愿意帮你办某件事的前提之下,你甚至让他们来背黑锅,他们也乐意!比如说萧瑀这个舅子,便是杨集用来扛骂名、背黑锅的龙头老大。

    “谢坐!”萧瑀拱手一礼,在下首坐了下来。

    老实说,萧瑀心中有点不太看得起杨集,他很欣赏这小子的才华横溢、风度翩翩,但却厌恶杨集的傲气凌人、锋芒毕露的处世方式,他认为这种作为不符合他所推崇的自省、克己、慎独、宽人等优秀品德。

    尤其是杨集拱了萧家的小白菜以后,萧瑀怎么看杨集,怎么都觉得不太顺眼。

    杨集知道萧瑀向来不爽自己,但是他却毫不在意,你萧瑀只要帮我把事情办好、把黑锅扛稳,你怎么挑三拣四,我都当你是放屁。他端起眼前茶杯,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然后笑眯眯的向萧瑀说道:“这杯茶是阿颖刚倒的,茶叶、用水、泡制方式与以往并无不同,但现在喝起来感觉特别香,萧刑曹学识过人,可知这是为何?”

    萧瑀顿时面如锅底。

    你道为何?当然是当着我的面、喝着我妹子泡的茶,所以你格外有成就感、感觉这杯茶格外的香。

    他向杨集拱了拱手,正要说些什么,但是杨集却虎着脸问罪:“早在四天前,我就说出征之前,我要专门在家中闭门训练、苦练武艺、攻读兵书,而此事,也是州牧府上下的共识,难道萧刑曹不知道吗?”

    “卑职知道、卑职知罪!”萧瑀心中憋屈之极,但却不得不将到口的问责改成请罪。

    杨集端着州牧的架子,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既然你知道,那你为何而来?”

    萧瑀无奈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刑曹已经取得瓜州长史张定煌的罪证了,而他贪污受贿的方式,与以前的贪官污吏不同,甚至不能算他贪污受贿。”

    “哦?却是为何?”杨集心中好奇了。

    萧瑀说道:“瓜州敦煌有三家古玩店邸,其中两家信誉卓着,收购和售出之物多数是世间珍奇、域外古物,在喜欢收藏把玩古董的人群中颇有口碑,甚至在大兴城都开了分店,其中一家是王太妃五年前开设的,如今好像是小妹负责!”

    “……”杨集不得不佩服老娘的眼光,收藏行业是典型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如果她在售卖过程中,掺杂一些伪造的藏家都不认识的“域外奇珍”,岂非是大赚特赚?

    萧瑀继续说道:“另一家的靠山是关陇元家;至于名为‘珍藏阁’的第三家,则是张定煌所在的张氏开设。只是‘珍藏阁’门面很小,也没什么镇店奇珍,藏品虽也勉强算是古物,却鲜有稀罕之物,听说他们还卖过不少假货,日子久了、臭名传开,就再也没有真正的藏家光顾。然而出人意表的是‘珍藏阁’居然还开得好好的,哪怕是门可罗雀,可张氏从来不会因为没有生意萧条而发愁。”

    介绍到这里,他又说起了办案过程:“如此怪异的存在,自然成了卑职派往敦煌的刑曹成员关注的对象,后来他们打探到‘珍藏阁’的‘藏品’是张定煌用来欺上瞒下、贪污受贿物件,每当有人求他办事,便到‘珍藏阁’购买那些赝品,‘客人’出的价格越高,所求所托之事自然也就越高了,但是‘客人’毕竟是买到了实实在在的物件,所以卑职才说‘不能算他贪污受贿’。当然了,若他真的将‘客人’所求所托之事办了,罪证便出来了。”

    “卑职知道他犯罪的手段,但一时半会之间,却抓不到他的确凿罪证。便十人冒充商人,带着黄金前去敦煌‘购买’赝品,然后通过店铺掌柜见到了张定煌,并且提出了所求之事,他也一一答应了,甚至一些比较轻的承诺都做到了。”萧瑀探手入怀,摸出一个捆扎得十分结实的油纸包,推到杨集面前:“整个行贿、受贿的经过,所有参与人员每次受贿金额和地点,以及请托之事,俱已记载详实。”

    萧瑀刚正不阿不假,两袖清风也不假,可是这些品行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纯粹的君子。

    何谓君子?

    君子不器!

    意思是说只要内心坦荡,君子不应拘泥于手段方略、不必因为世俗礼教的束缚而畏首畏尾,为了达到某种坦荡的目的,君子即便是使用一些阴谋手段亦可使得。

    论起玩心计,萧瑀也是个中好手。他这么多年一直怼世家门阀、怼地方豪强,怼得自己骂名满凉州、臭名满大兴,若是没有一点手段和心计,岂能潇洒的把刑曹当到现在?

    他在张定煌这起案件中,所采用的手段,便是没有拘于形式的“君子不器”。

    杨集不仅用多了这种‘执法钓鱼’,也见过萧瑀采用这种办法,令一些你明知他犯法、却拿不到罪证的贪官束手就擒、坦白认罪,所以对此,并没有感到一丝半毫的意外。

    杨集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叹息道:“这个张定煌贪婪成性,最好敛财,在当县丞时就在民间有个饕餮的绰号。自他前靠山贺若弼垮台之后,他倒是小心多了,居然殚精竭虑的想出这么一个瞒天过海的好办法,也真难为他了。”

    “可不是吗?”萧瑀摇头苦笑:“他先让家人开了这么一家店铺,将不值钱的赝品摆在那里出售。再让托他办事的人花高价买回去。然后再当礼物返送给他,以此作为让他办事的凭证,可谓是天衣无缝啊。可惜的是,一个人只要做了违法犯罪之事,便有尾巴留下。既然弄清了他的受贿手段,我们自然采用这种办法,来整治这个变着花样受贿的大贪官!”

    杨集把油纸包拿在手中拈了拈,转而丢到了萧瑀面前,目光一片凌厉:“那些求张定煌办事的人为了赚回贿赂所耗之财、为了获得远超百倍的回报,定然百倍、千倍的压榨百姓,所以张定煌固然很可恨,而那些行贿的官员、地方豪强比他更可恨,你务必多找罪证、务必撬开张定煌之口,使那些人也受到律法的制裁。”

    萧瑀收回罪证,起身道:“州牧请放心,卑职定然深挖到底。”

    杨集微微一笑:“你办事,我放心。”

    反腐反贪向来是政斗最有力的武器,只要某个人扛起反腐反贪的旗帜,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干掉对手,当然,前提是对方确实有过失行为,张定煌既然有“收藏古董”的雅好,萧瑀就投其所好,果然是很顺利地拿到了他的犯罪证据。而杨集却要以张定煌为起点,顺藤摸瓜的把盘踞在瓜州数百年的八大姓、盘踞在敦煌的六大家族搬开,所以才有了这一番交待。

    萧瑀虽不知杨集的深层用意,但他是一个刚正不阿的罪恶克星,眼里容不得一名犯罪逍遥法外,对杨集“斩草除根”一般的交待,自然是高举双手的赞成。若他接下来一查到底,朝廷、杨集、萧瑀、百姓皆有所获,便形成了“四赢”之局。

    萧瑀已经交待完毕,并得到了杨集的承诺,也不想浪费时间,拱手道:“卑职告辞!”

    “不送!”杨集跟着他走到了门口。

    “蓬”地一声,雨伞在滴水檐下豁然张开,萧瑀一手提着袍裾、一手撑着雨伞,潇洒向庭院中的雨幕走去。

    大雨中的庭院给人一种寂寥的感觉,萧瑀走在雨中的背影,也透着一股寂寥萧瑟的味道。

    “唉!”萧颖和柳如眉走进房中,萧颖在淅沥雨声中轻轻叹了口气:“真不懂你们男人,怎么一个个都是这么喜欢斗呢?我阿兄如此,你和贺若弼、宇文述、虞世基等人也是如此……”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争斗;高层方面是争天下、争权力、争高官厚禄;而普通老百姓为了一日三餐,不但要与天争、与地争,还要与乡亲争灌溉水源……虽然争的目的不一样,但都是在争。就算我们躲进深山老林隐居,可是等到子孙长大成人,成为一个大家族,他们还是会争田地、争财产、争房舍,这是人的本性,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杨集笑着说道:“以我来说,我不用为一日三餐而发愁,但我只有保住自己的官位,我们一家人能踏踏实实地在一起、子孙后代起步远比别人高,所以我为了现有的地位不得不与贺若弼、宇文述等人争。而从大隋数千万百姓的利益来说,我作为凉州牧,就必须与突厥人争、与吐谷浑人争,只有将他们征服了,我大隋百姓才能不受外敌威胁。”

    他走到两女身边,柔声道:“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你们放心吧,如果我没有万全之策,我是不会轻易北伐的。”

    萧颖点了点头,轻轻的投进他的怀抱。

    窗外,寂寥的雨幕似也因此有了一丝温柔之意。

    过了好一会儿,萧颖才说道:“郎君为国北伐,我自无异议,只是郎君此去,不知何时方能凯旋归来。你与淑英之事,是不是也该有个说法了?”

    她不是专门为了裴淑英提此事,而是考虑到杨集将要开启的北伐战争乃是凉州单方面的擅自行动。

    如果打赢了盘踞在大湖区的慕容卑还好,如果惨胜或失败而归,那么落井下石的朝堂官员恐怕不在少数。

    若是先把裴淑英定了下来,届时便可以以她作为沟通桥梁,把裴矩挟持过来,就算裴矩没有明确站在杨集这一边,他也会保持中立,而有了他作为表率,裴派官员自然也会保持沉默,最终使杨集少去一派的压力。

    杨集不知萧颖的良苦用心,只以为她单纯的想早点促成此事,苦笑道:“这几天实在太忙了,若你不说,我都把此事给忘了。”

    他伸手拉过柳如眉,亲了她娇嫩的面颊一下,说道:“如眉,你去把裴淑英唤来。”

    “是!”柳如眉红着小脸,眼里却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丈夫并没有因为与萧颖亲热而忽略她,稍有的一点点失落随着这一吻,荡然无存。

第336章:老鼠戏猫

    乌云遮蔽天空,一阵阵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打下,持续了几天的绵绵细雨终于变成了倾盆大雨。整座杨府都笼罩在白茫茫的雨幕之中,屋脊树梢尘埃被洗刷一空,红墙红瓦、碧树红花透着一股泥土的芬芳。

    雨水如瀑布一般顺着房檐滴落在廊前,浓郁水汽从敞开着的窗子弥漫而入,将杨集的外书房浸润得清冷冻人。

    外书房内部简洁清爽,没有什么琳琅满目的装饰摆设,仅止在一个角落放着一尊轻烟袅袅的青铜香炉,淡淡的香味氤氲在每一处空间,令人心旷神怡。

    略显空旷的书房前厅正中摆放一张楠木案几,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铺着厚厚蒲团,但却只有杨集和裴淑英对桌而坐。

    杨集手持一杯茶,默默的观看裴淑英弹琴。

    以前是杨集躲裴淑英,可是自从裴淑英被杨集差点看光以后,就轮到她躲杨集了。听柳如眉说杨集要见自己,只好忍着羞意向书房走去,不过她害怕两人会面会很尴尬,便聪明的抱了一张古琴当道具,万一气氛闹僵,多少可以用琴音来调和。

    不出裴淑英之所料,当她到来之后,杨集客气了一番,便如木头人一般的想着什么。于是她便弹起了代表自己心声的心曲。

    裴淑英纤纤十指轻轻拨弄琴弦,随着缠绵深情、行云流水般的琴音响起,那一双多情的美目也大胆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则默默吟咏上古的诗篇:“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大隋北方女子受胡风影响极大,远比南方女子热情奔放,也是因此,性情刚烈的裴淑英不甘受世俗摆布,如若汉之卓文君离家出走,向裴氏家规发起了猛烈的挑战。

    然而世家门阀最忌讳是有辱门风之事,裴淑英出逃,对于闻喜裴氏的家风无疑是十分极端的挑衅。只因家丑不外扬,裴氏死死的封锁了这个消息,所以至今没有什么不好的流言向外传扬。但若消息走漏,弄得人尽皆知,裴氏下一步必定把裴淑英革出家门,导致骨肉分离、父女成仇不说,便是裴淑英本人也会受到万口诛伐。

    这严重后果,便是挑战家规族族规的代价,而裴淑英在离家出走前,也想到了。

    可她明知如此,还是人随心动,如飞蛾扑火一般逃向了心上人。

    现在,她什么后果都不在乎了。

    她在乎的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意。如果他接受自己,就不负此生了,但如果不授受,那她只有以死来了却此生了。

    她知道这个男人听懂这首旋律,也知道自己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所以脉脉含情的目光此刻毫不掩饰。杨集却被她看得有些受不了,便佯作听得入神,不仅闭上了双眼,还摇头晃脑的,给人一副陶醉在琴音中的样子。

    这等模样。自然瞒不过冰雪聪明的裴淑英,她的神色登时变得有些幽怨,但仅只片刻功夫,又喜孜孜的想:“如果他心如磐石、冷如坚冰;如果他心里不是有了我,哪会怕我看呢?”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裴淑英纤纤十指轻轻搭在琴弦上,天籁顿时隐于风声雨声之中。杨集适时的张开眼睛,满脸笑容的鼓起掌来,可他心中却是暗暗松了一口大气。

    他出自音乐世家,也是有音乐细胞的,并非是那种五音不全、五音不识的音痴,自然听得出裴淑英是在以琴传情。况且他就算听不出,也能通过裴淑英紧紧跟随、萧颖明确挑明获悉。

    可是裴淑英这份深情,他有些吃不消。

    不是他不愿接受热情大方、美丽痴情、冰雪聪明的裴淑英,而是他并非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除了拥有自己的家庭以外,背后还有一大群忠心耿耿的人靠自己而活,这一切的一切,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束缚住。所以他必须考虑两家联姻以后所产生的威力。

    这个威力或许不会立即爆炸,但是它在关键时刻所释放出来的能量,足以将整个卫王系炸得灰飞烟灭。

    既然明知这个后果,他又岂能为了一己之私、为了追求所谓的爱情,把许许多多人带向悬崖峭壁边缘?若他不管不顾,那是何等的自私、何等的不负责任?

    这也是他把裴淑英唤来,却不知从何开口的原因所在。

    “郎君可知此曲唤为何名?”杨集越是沉默,裴淑英越是不想放过他,天知道她花了多少天时间,才积累出一诉衷肠的勇气?今天,她一定要把自己的情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一定要弄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是什么。

    裴淑英询问的时候,娇羞地低垂着头,脸上那丝醉人的娇红艳若桃李,还有一种心愿达成的窃喜。

    其色微晕、其神稍喜,煞是可人。

    说起称呼的转变,杨集更是无可奈何。忽然有一天,裴淑英对他的称呼就从“文会兄长”变成“郎君”了,但是久而久之,自己竟然也习惯了。他此时听到裴淑英问起这首琴曲之名,心头更是有点发毛,他干笑道:“我以为一首曲子在不同地方弹奏、不同的人听来、就有不同的感觉,你若觉得是高山就是高山、你若觉得是流水就是流水。若是刻意追寻琴曲之名,便会自然而然的依照琴曲之名感悟其意,这样无疑是落了下乘。”

    裴淑英霍然抬起了头,明媚眼波似笑非笑的盯着杨集,如同猫戏老鼠的追问道:“郎君听了,又感受到了什么呢?我想肯定不是高山,也不是流水吧?”

    杨集在权衡出利弊得失之前,哪敢乱接招?便振衣而起,一步一步的走到前门,举首远眺,沉吟不语。他这一手,果然是吸引了裴淑英的好奇心。

    裴淑英翩然起身,姗姗地走到了杨集的身边。一袭素袍、及腰长发随着她的步姿和狂风的拂动,显得身姿婉约、气韵如水,她看了杨集一眼,发现他的眉心蹙出一个浅浅淡淡的川字,神态非常凝重,裴淑英的芳心不禁忐忑起来,紧张的问道:“郎君,你想什么?”

    杨集喟然长叹,沉声说道:“我在想,我似乎收留了一个大麻烦。”

    裴淑英发出一声轻笑,如果杨集方才说句重话,裴淑英恐怕马上退缩,但是杨集的反应却使她勇气倍增,她深情款款的凝视杨集,一双美眸中仿佛燃着两簇火焰:“郎君,淑英不是稀罕荣华富贵的人!不过,如果能有一个有情郎长相厮守、白首不分离,便是神仙我也不做!你救过我一命,能帮我找个有情郎么?”

    在裴淑英多情而大胆的目光逼视下,杨集只能狼狈后退,‘砰’的一声,撞到了门框之上。退无可退,便转过身来,准备改变方向,但裴淑英已经趁机而入,一连三步将杨集压制在了门框前,锲而不舍的逼问:“说啊,你能帮我找个两情相悦的有情郎么?”

    杨集后无退路,前方又被触及身子的尖挺酥胸给锁住了,不管是往左,还往右都会碰到一座山丘,此时说是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亦不为过,只好讪讪的问道:“却不知你要什么样的?”

    裴淑英望着他的目光愈发灼热了,她将螓首凑到杨集眼前,一字一顿的说道:“就像你这样的男人!不,不是像,而是与你一模一样。”

    越说脸蛋越红、眼神越迷离,当她说到“一模一样”时,香香软软的身子已经贴在了杨集的身上了,更过分的是还抬起了双手,撑在了门框两边,彻底把杨集锁死在门前。

    “你想干什么?你可别乱来啊。”杨集脑子一片混沌,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一天,竟被一个小女子给壁咚了。

    眼前的裴淑英,就像是在雪地里觅到食物的恶狼一般,正以一种捕到猎物后的得意目光看着自己,这令杨集蓦然生出一种羞耻感。

    耻辱啊耻辱,想我杨集堂堂一个亲王、堂堂一个州牧,连步迦可汗、贺若弼、宇文述、虞世基等人都被自己搞得死的死、罢免的罢免,然而现在竟然被一个小女人逼迫到这种程度,日后他还如何见人?

    恼羞成怒之下,杨集忙脑海里蹦出凶悍的三个念头:

    趁此机会把她上了,完事后收入后宫。

    趁此机会把她上了,完事后卖入青楼,让老鸨调教成奴隶。

    趁此机会把她上了,完事后一刀砍死丢进弱水河,一了百了。

    这三个念头一生,就在杨集的脑海中纠缠不休,怎么都挥之不去。

    下一刻,杨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管不顾的一把揽住纤细的腰肢,身子一转,将她狠狠地摁到门框之上,然后将她狠狠地摁到床上,然后一下子吻了下去。

    裴淑英没想到自己的猎物忽然之间变得如此凶悍,当樱唇被擒的一刻,脑海里变得一团空白,连魂魄都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一双藕臂下意识的想去推,可触碰到他的肩膀后,终是无力的放了下来。

    杨集吻着柔软的芳唇、嗅着沁人心脾的清香,蹭着妖娆的娇躯、想着三个念头的前提都是“先把她上了”,索性不再把持、索性不再权衡,双手就在裴淑英身上一阵爱抚。

    裴淑英也不知被摸到了何处,细柔腰肢猛地一紧,雪白鹅颈拱成了一条迷人弧线,感到轻薄的衣裳被杨集从下方撩起,正在彷徨犹豫着要不要推拒时,不料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呼,惊骇之下,忙卯足所有力气把杨集推了开去,鼻息咻咻随声一看,却见萧颖和柳如眉捂着嘴,皆是惊骇的看着他们。

    “呵……呵呵……”杨集眼角也看到了自己的大小老婆,连忙把裴淑英放了,他刚才被裴淑英这头母老虎逼得寸步难行,冲动之下,便发飙了,谁想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被逮了个正着。一种被老婆捉奸在床的感觉油然而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有干笑和尴尬。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萧颖踱步上前,一双美眸冷冷地看着杨集,她们在不远处等了许久,感觉两人应该谈得差不多了,于是便过来看看,谁想到看到的却是那样?

    她虽然希望杨集把裴淑英收入杨家,可他们竟然在门口就玩上了,若是让其他人看了如何得了?她作为后宅之主,为了家风着想,必须要有所表示,但又不能伤了裴淑英,也只好开口训斥自己的男人:“你刚才的疯狂劲呢?”

    “呵呵……”杨集又是尴尬一笑。

    萧颖不依不饶,脸色冰寒的审问:“说话呀。”

    “我错了。”杨集耷拉着脑袋,一脸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表情。

    萧颖冷声问道:“郎君觉得哪错了?”

    杨集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不该欺负淑英。”

    “郎君是想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不认账呢?”杨集也知道萧颖是故意找茬,训斥自己来维护裴淑英的颜面,毕竟那种情况之下,人们先天会觉得裴淑英遭到欺负,而不会相信人畜无害的裴淑英能有什么坏心思,同时,萧颖也是在维护正妻威严、杨家家风,好使裴淑英知道进退。

    萧颖目光在这对蔫了的‘奸夫**’身上扫了一遍,缓缓的摇头:“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是是是,实在是太不像话、太不要脸了。”杨集唾弃完自己,再顺势扫了三女一眼,发现除了萧颖脸色温怒之外,柳如眉并没怪自己的意思,而套路完自己的裴淑英只顾着脸红,胆子也不由得壮大了一些,轻咳一声道:“大不了我负责好了。”

    “你负责?”萧颖不禁笑了,“你怎么负责?女人的名节,岂是你能负责的?”

    杨集为之一愣,心说都这样了,还待怎的?

    “我没关系的。”裴淑英说着说着,嘴角都露出了一丝微笑,她早已不把自己的脸皮当回事了。

    这话说的,真够仗义!

    杨集算是看出来了,裴淑英是铁了心要跟自己、萧颖是铁了心要把裴淑英跟自己撮合到一起。

    “我走就是了。”裴淑英幽幽的说了一句,便向回廓走去。

    雨中身影萧索、孤影清冷,令杨集没来由心头一疼,冲着喊道:“杨夫人,你打算去哪里啊!”

    人生顶多不过百年,若事事畏手畏脚,若是连一个痴情女子都不敢接纳,并且漠视她的生死,那活着又有何意义?

    既然命运难以抗拒,就却之不恭好了!于是,他终于向这个痴情的女子释放了自己的态度。

    这一刻的感悟,令他心中涌起了与敌人在千军万马之中对阵沙场的痛快淋漓感觉,整个人就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不论是眼光、心态、格局、担当还是什么的,都有了显著提高。

    裴淑英闻言身子一僵,惊喜交集的霍然回首,问道:“郎、郎君,你刚刚说的那个是不是真的?”

    杨集当然知道说的是什么、她问的又是什么,但却故做不解的说道:“哪个?”

    “就是那个啊。”

    “那个是哪个啊?”

    “那个就是那个啦!”

    萧颖和柳如眉听着‘哪个?那个!那个!哪个?’,不由得满意的笑了一笑,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她心细若纤尘,这么全力的撮合两人,不仅是喜欢裴淑英的率真、不仅是想为杨集拿下一面盾牌,更重要的是,她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丈夫当上州牧以后,变得暮气沉沉的,活得十分拘束压抑、活得十分阴郁,慢慢的失去了原有洒脱、豪迈、豁达等品质。

    若是任由他这么发展下去,搞不好会进入一个永远也走不出来的死角,变成一个令人恐惧的残酷政客。

    作为他的妻子,萧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变成那样,更不希望他被他自己的心结套死。既然丈夫心境遇到了瓶颈,她自然要竭尽全力的帮他走出来。

第337章:切入瓜州

    亲自去敦煌审理张定煌一案的萧瑀开门已有三天了,他并没有在县衙之内办公,而是在县衙门前搭建起了一个大大的棚子,以示与县衙不同。

    门楣上那写得大大的“为民申冤”四个字极为醒目,只是在这三天之内,整个刑曹驻地始终门可罗雀,始终无人问津。但是萧瑀不介意、不着急。

    因为张定煌已是砧板上的鱼肉,要想拿下他简单得很,可难就难在把所有罪犯一网打尽、难就难在官府建立公信力。

    对于杨集的想法和打算,萧瑀心中一清二楚,无非就是以张定煌为契机,对瓜州八大姓、敦煌六大家族下手,而方式方法就是先分化百姓和这些地方豪强的关系,使地方豪强变成无源之水,在挑起和激发两者矛盾的同时,建立杨集和官府在敦煌的信誉。

    套用杨集的话来说,那就是建立官府公信力,使百姓相信官府,在遇到麻烦和困难之时,率先想到的就是到官府鸣冤,而不是忍气吞声、而不是找地方‘士绅’帮忙。

    对此,萧瑀是高举双手赞成的。

    以往,官员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当官,首先做的事情就是会见当地豪强,率先与各个豪强打好关系,他们觉得只有得到地方豪强的支持,才能坐到这个位子、才能做出一番政绩,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官府和地方豪强共治地方的规则。

    在这种规则之下,很多地方官府沦为了辅佐的豪强治理地方的地位,每当当地出现纠纷之时,只要地方豪强所做之事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名声和官位,官员们便任由他们拿着自己的名头去行事,直到各大豪强出现纠纷时,才出来和稀泥。

    地方豪强如果满足了,便会在某个官员离任前饯行一番、欢送一下,还要发动当地百姓相送,甭管这名官员是不是真的受到万民爱戴,但是万民伞、德政牌、脱靴礼之类的把戏必不可少。而官员也因此得到了好名声。但是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虽然他们不敢说什么,可是他们对于官员和地方豪强干的什么破事,都是心知肚明。

    这么一来,官员和地方豪强现实了双赢,官员不仅得到了钱财,还得到自己想要晋升的名声、口碑;豪强们则是在这名官位任职此期间,田地变多变好了、奴隶变多了、势力也变大了。但官府的名声也因此臭名远扬,百姓从此不再相信官府、不再相信朝廷,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不管是换成哪个人来当官,都是官府和豪强联手盘剥他们。

    萧瑀当了这么多年的刑曹,对这一切知之甚说、对这一切深恶痛绝,故而当杨集决定打破这个恶劣的规则、提出重竖官府权威、提出重建官府公信力时,他不仅赞同,还很乐意去当杨集的马前卒。

    若是此事真的成了,不管瓜州以后由谁治理,但民心基础却是有了,然后杨集在甘州颁布的一切政令就能更好更快的实施。

    以萧瑀对杨集的了解,恐怕这个过程很快就会被礼曹宣传署以各种方式,传遍凉州。

    如果搞完瓜州,又去搞其他地方,萧瑀估计凉州上下的大小豪强还得向杨集服软,放弃一切特权、一切不法所得,成为遵纪守法的好子民。

    这里跟其他大小州不同,其他大小州的官员本身不仅是世家门阀、地方豪强中的一员,而且是皇帝和世家共治天下、官府和地方豪强共汉地方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就算看得出世家门阀、地方豪强的危害,但身在世家门阀这个庞大的体系之中,他们面对一些事情时,只能用妥协的方式来逐渐化解。

    但杨集身为皇族中的一员,相当于世家门阀这个体系之外的一员,他的出身注定了他以皇朝利益为重,他不需要遵行世家门阀圈子里的那种腐朽的潜规则,他要做的是,以强大的力量、强势的手段打破这些规则,然后在此基础之上,建立属于杨集确立的规则,也就是杨集时常所的法治、依法治国,而这,也是任何一个皇帝希望看到的结果,同时也是杨广相信杨集、支持杨集,授予杨集生杀大权的根本原因。

    初来凉州之时,萧瑀原本觉得杨集要想打破陈旧腐朽的规则是无稽之谈、痴人说梦;然而这几年来,凉州在杨集这套制度下,甭管是汉人,还是普通的胡人、羌人、粟特人,尽皆成了杨集各种新制的忠实拥护者。

    这样的结果不但令萧瑀目瞪口呆,也是他愿意当马前卒、越干越上劲、越干越兴奋的根本原因。

    正统儒士最大的追求是什么?

    不外乎一个“名”字!

    名动天下、青史留名啊!

    萧瑀也不例外,只要他能够辅助杨集打破持续千余年旧规则、建立全新的社会秩序。他百年以后,也将是一个名留史册的伟大变革家

    这可是一个文人毕生最高成就呢!

    容不得萧瑀这名正统儒士不动心。

    但是他也知道这是一项艰巨、艰难的工程,个中有着太多的凶险、诱惑;光靠他们这点人的力量,很难将历史遗留下来的恶习扶正、很难将广大的官员拘束在正轨之上。所以他和州牧府刑曹需要更多知法而清正廉洁的官员,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靠他一个人在支撑。

    老实说,他一个人面对着整个凉州官僚体系,着实是有心无力、力不从心。

    必须给自己找一个志同道合的得力干将。

    想了想,萧瑀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提笔在信笺写了起来,可是当他刚写到“思道贤弟……”四个字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抬起头来一看,便见到一名士兵带着一名壮汉走了进来。

    “参见法曹!”士兵行礼道。

    “何事?”

    “禀法曹!”士兵说道:“此人名叫魏二狗,他已经在门外徘徊了很久,卑职等人询问得知,他是来这里申冤的。”

    萧瑀闻言,目光从士兵身上移到那名壮汉身上,和颜悦色的说道:“你有何冤情,尽管道来,我能为你做主。”

    “是!”魏二狗见萧瑀文质彬彬,神态和蔼,心生好感,忐忑之情也淡了不少,一听萧瑀问案,便将自己的冤情说了出来。

    魏二狗乃是瓜州索氏佃户。

    索氏家主索登是张定煌的大舅子,在瓜州极有势力,玉门关以北的大泽湖西部皆是其产业。

    瓜州大泽湖由祁连山冰雪融水汇集而成的疏勒河水系汇集形成,这也是河西走廊特殊的地形造成的,南面祁连山脉常年被冰雪覆盖,夏天冰雪溶化后大量的融水汇集成数百、上千条大小河流向北方,滋养了肥沃的土地,最终造就了河西走廊的富庶。

    当河水继续汇聚北流,到达低洼处时便形成了一片片大小不一的湖泊,像凉州的休屠泽和野猪泽、甘州北部居延泽等湖,都是河西走廊上著名的湖泊,四周牧草丰美,草原辽阔,一直是隋朝最大养马场,也支撑着隋隋朝骑兵的强大。

    大泽湖位于玉门关西北百余里之外,在隋朝时期面积巨大,不亚于弱水汇聚而的居延泽,水波波光浩淼、壮阔如海,四周牧草丰美,分布着大片草场和一望无际森林、良田。

    这得天独厚的宝地,原先是当地百姓、牧民栖息之所,但随着世态变迁,慢慢被强大的人兼并,到如今,已经被瓜州八大家族瓜分一空,再加上这里又是瓜州丝绸之路北上伊州的主干线之一,故而使畜牧业、农业、‘服务业’发达的大泽湖湖区成了八大家族得以兴盛和辉煌的根基。

    魏二狗背靠八大豪强之一的索氏,本身也有自己的田产,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他的案子是四年前发生的,当时他还比较年轻,眼看他到了年龄,家里便帮他订了一门好亲事,而对象是被杨坚发配到敦煌的南朝贵族之女。

    由于这个贵族连同其部族远徙至敦煌充边以后,争不住六大家族,便没落了下去,他们为了和开战在,不得不融入当地,与身份卑微却有靠山的魏二狗结亲。魏二狗的妻子知情达理、长得极美,小两口婚后过得相当不错,只可惜新婚娇妻前大泽湖探望丈夫之时,却被家主索登撞见了。

    索登见魏氏年轻貌美、端庄娴慧,便生了歹心,让人将魏氏拖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的事情有些老套,魏氏不堪受辱、自尽身亡。

    其实家主夺奴隶、佃户妻女享用的事情在这个年代十分常见,但有胡汉血统的魏二狗不但是个男人,也有一身本事,得知爱妻受辱身亡之后,就愤怒去找索登讨个公道。

    可他非但公道没找到,反而被打断了一只手臂、一条腿,而且索登愤怒家主尊严受到了严重挑衅,让时任玉门县丞的妹婿张定煌将魏二狗三族数十口统统抓进了监狱,不久便传来死讯,更过分的是,还将这桩轰动一时的灭族惨案定为讨逆案、将魏二狗家和他的岳父家打为敦煌马贼,然后张定煌通过前任刺史、总管贺若怀廓运作,使奏件到达朝廷之时,这桩案件就变成玉门县丞张定煌文武双全、精忠报国,率领两百县兵歼灭了一支人数近千、穷凶极恶的马贼的英雄故事。

    张定煌之所以成为瓜州长史,这桩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可谓是立了大功。

    魏二狗身为受害人,不仅讨不到公道,还被灭族、被打为马贼,心中异常怨恨、异常不甘,但却无可奈何,他养好伤后,就伺机报复,准备和张定煌这个刽子手同归于尽,只可惜这个年代的升斗小民想要报复前呼后拥的一方大员,无疑是痴人说梦。

    他势孤力穷、苦无报仇机会,心中异常痛苦绝望,好几次都一死了之,可是想到数十名无辜惨死的亲人需要自己申冤、需要自己刷清罪名,便背负着仇恨和痛苦活着。

    杨集反贪反腐政策的轰轰烈烈进行、执掌凉州刑曹的萧瑀到来,便魏二狗看到了一线希望,因此便想来试一试,若是能够报仇自然最好,就算不能结果也不会更坏。

    听完魏二狗的表述,萧瑀靠在椅子上闭目思考。

    萧瑀生于皇家、长于世家、为官凉州,听过见过太多类似魏二狗这种悲惨之事了。

    这种案子多数时候连立案的机会都没有,众多可怜受害人,到死都只能背着各种恶名而死,可是如今的凉州不同了,萧瑀很清楚杨集要什么、也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所以这个案子,令他多了一把锋芒毕露刀子。

    良久,萧瑀缓缓睁开眼睛,一字一顿的向魏二狗说道:“在我凉州,如果某个人无事生非、诬告官员,可是重罪呢!这些,你知道吗?”

    “草民知道!恳请法曹为草民做主。”魏二狗这些年如同久病成医的病人一般,他为了复仇,非但学起了律法,还很关注凉州的政令,这也是他敢露面申冤的主要原因。

    “很好!”萧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扭头向那名士兵说道:“你去州府将王刺史给我请。”

    “喏!”士兵拱手一礼,大步离开。

    “你来的,真不是时候!”萧瑀微笑着向一脸茫然的魏二狗说道。

    魏二狗茫然的看向萧瑀,不解的问道:“法曹,是何意思?”

    “你这起案子干系重大,单凭我一人之力,是管不了的;还需要王辩刺史、军队配合!”萧瑀摇头叹道:“而瓜州驻军好像都去鄯善了,如果没有大量军队,我们都需要等。”

    “啊~?”魏二狗懵了,他知道军队以打仗为主,没有这个权力问地方政事,更不能插手驻地政务、案件,可萧瑀竟然说自己这案子竟然需要军队配合,而且还要大量军队。

    自己的惨案,竟然严重到了需要大量军队的地步?着想是出乎意料。

    “耐心等着吧,官府会给你一个公道的。”萧瑀安慰了魏二狗一句,便不说话了。

    拿下张定煌容易,难就难在如何将他身后的张、索等八大姓氏一网打尽。

    瓜州处于山高皇帝远、胡汉混杂、民风彪悍的边陲要地,所以根深蒂固的八大家族与游牧民族大同小异,他们不仅有自己的牧场、草场、养马场,还有大量充当家丁、牧民的私人武装,再加上之前马贼出没,所以这些常年作战的私人武装,战斗力比关陇贵族的私军还要强悍。

    既然八大家族有此实力,又有逃向突厥的地理优势,涉案的张氏、索氏又怎么可能束手就擒呢?

    如果瓜州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坐镇,自己就贸然动手,恐怕不仅搞不死张氏、索氏,反而被他们攻克瓜州各城。所以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绝不能单凭一腔热血就动手。

    但就算是有军队在,说不定还是会掀起一场小规模的战争。自己必须未雨绸缪,做到打一仗的准备。而自己之所长不是行军作战,更无法评估八大家族的军事实力,还是先和文武双全、能征善战、熟知本地的王辩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为好。

    就在魏二狗懵懵懂懂的被带下去保护不久,在州府办公的王辩便已匆匆忙忙赶来。

    王辩原先是东宫八率一名中郎将,由于杨集推荐、杨广助力,杨坚便把他提为瓜州刺史,当杨广登基为帝以后,昔日同心同德的太子党分崩离析,开始争斗了起来,而王辩这个帝党,也被划入了卫王系。

    由于王辩是靠杨集上位的,而且杨集所做之事不但符合皇帝心意不说,还利国利民,再加上杨集是他的上司,于是王辩便默认了这个划分。

    萧瑀此行,也没有隐瞒王辩。他自然知道萧瑀是来做什么的。

    听了萧瑀的表述及顾虑,王辩不由得笑着说道:“萧刑曹所虑极是,但瓜州八大姓氏的军事实力,早已今非昔比、不同往日了,要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并非难事,用不着担心战争暴发。”

    萧瑀又惊又喜,好奇的问道:“却是为何?还请王刺史告之。”

    王辩说道:“八大家族之所以变得如此有钱有势,主要他们先祖多数是前凉和西凉的军政要员,此二朝灭亡以后,他们便利用先祖留下来的军队兼并其他中小家族。如此持续到开皇初期还没改,之后再利用马贼和沙盗的名义打劫过往商贾、袭击城镇、打击对手,最终达到了聚敛财富、私养军队的目的。直到州牧上任、麦总管到来,他们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萧瑀脸上便露出了然和释然的笑容,瓜州军最初只有五千人,可是杨集当上凉州大总管之初,便给了瓜州总管麦铁杖五万的名额,而麦铁杖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内,便将军队扩成五万。构成这支军队的人,固然有敦煌六大家族被迫放良的奴隶,但更多却是源自境内的马贼和沙盗。

    既然八大家族以马贼和沙盗为名,行不法之事,想必被麦铁杖吃了不少。

    只是他以前只知瓜州剿匪事业进行得如火如荼,却没想到,麦铁杖清剿的便是八大家族化作马贼和沙盗的私军,所以才有了之前的担心。

    现在一经提醒,顿时忧心尽去。

    “看来萧刑曹也想到了。”王辩见到萧瑀露出会心的笑容,笑容可掬的说道:“不错,麦总管仅只一年时间,便将境内马贼和沙盗一扫而空,而八大家族的,早已凶名在外,当麦总管猛烈清剿之时,他们根本不敢将之召回,为了本族不受牵连,只好万般无奈的放弃了‘马贼和沙盗’。之后,又有各种政令紧逼,他们自然步步后退,放弃了不少非法掠夺而来的产业。”

    王辩看了萧瑀一眼,继续笑着说道:“八大家族原本定居于玉门县,可旁边就是州牧府所在的甘州,他们生怕遭到清洗,尽皆撤到了敦煌这个丝绸之路枢纽。”

    “很好!”萧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向王辩拱手道:“王刺史,我要公审此案。请你带兵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另外将张定煌和全城百姓请来观看。”

    “义不容辞!”王辩肃然道。

第338章:竖威立信

    自古以来的案子,皆是官府接到受害人报案以后,官员才会在府衙升堂断案,其过程如何,一般人是不会知道的。如果是影响小的案件,官府审完就完了,除了苦主、被告和证人等相关人之外,余者一概不知;如果是影响大的案件,官府在审理和宣判之后,才会以张贴榜文的方式,将犯罪起因、过程,审判结果公布。

    至于当众审案这种事,绝对是瓜州前所未有之事。

    这天正午时分,古老的敦煌城烟雨蒙蒙,仿佛拉起了一道白色的帷幔。不少百姓听说刑曹萧瑀要在城中心公审索氏家主索登,尽皆兴致勃勃的前往城中心围观,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止城中百姓,便是在此驻足的各国商旅也急匆匆赶来看热闹。

    索登长大于胡汉混杂、民风彪悍玉门县,是一个有才无德、凶悍霸道的人,处世、处事方式与胡人无异,他仗着自己是张定煌的舅子、索氏家主,以往可没少干过欺男霸女、强取豪夺之事,只不过他先后有贺若怀廊、张定煌这两棵大树依靠,是以没有人敢当他,魏二狗的遭遇听起来是很悲惨,可索登这些年在瓜州犯下的案子远不止是这一件。

    以前是民不敢举、官员不纠,即便是现在萧瑀强势出头了,可是世世代代都没有步出敦煌、世世代代都不知人外有人的普通百姓,依然觉得索氏是个庞然大物、依然不相信萧瑀真会惩治索登,但既然是当众公审,城中百姓在法不责众、好奇心重的影响下,便响应了官府号召,纷纷跑来看热闹。

    索登前天晚上在家中观看歌姬跳脱衣舞的时候,就被破门而入的士兵逮捕了。索氏家丁想要阻拦,但萧瑀带来的士兵是精锐中的精锐,当家丁们对面着一帮凶神恶煞、恨不得他们动手的隋军精锐时,便失去了动手的勇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主被带走。

    有人感到茫然无措、有人吓得魂飞魄散,也有机灵的人去通知索登的亲朋好友,请他们出面帮忙。

    敦煌就这么大,豪强之间本就互有联络,更何况此事影响极大,几乎是收到求援消息的时候,瓜州八大姓、敦煌六大家族的家主和代表便紧急的碰面了,商议着解救索登之法。

    虽然大家以前有过恩怨、有过纷争,但是当两个阶层发生碰撞之时,大家也会本能的跳出来维护。

    现在维护索登,就等于是维护他们的利益。

    更重要的是他们深知自己家大业大,占据了瓜州大半资源、权利和说语权,不可能一点民怨都没有,如果某个子弟真的背着家族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案子,就算他凭借家世给按下去了,但是那股怨气不可能轻易被苦主遗忘、不可能轻易烟消云散。

    若是某桩丑闻闹得人尽皆知,那他们便会失去百姓的支持。一旦失去了名声、失去了民心,官府便可以冠冕堂皇、毫无顾虑的拿出陈年旧案,来收拾他们。

    正是因为意识到公诸于众的危害、危险之处;正是因为知道大家族都不干净,所以有了忧患意识的瓜州八大姓、敦煌六大家族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于是使抱团取暖,团结起来围堵萧瑀,希望萧瑀不要打开公审这扇大门,并且放弃使索氏臭名远扬的公审。

    不幸的是,他们找错对象了。

    他们所围堵的萧瑀,不仅背景大、后台强,而且还是一个很有立场的人;当初连关陇贵族集团在河湟地区的土地分配问题上,都被他怼得无可奈何、得不到一寸土地,区区瓜州郡望又岂能令他改变?

    但瓜州八大姓、敦煌六大家族的做法,也无形的引起了更多百姓的好奇,以至于今天正午的敦煌城万人空巷,无数百姓和商旅尽皆络绎不绝的赶去公审之地看热闹。

    索登被押到的时候,刺史王辩也到了,他和脸色阴沉的张定煌坐在临时搭建的审判台下手,而主位给了负责办案的萧瑀。

    “肃静!”萧瑀拍了拍案几上醒木,让嘈杂的声音慢慢归于平静,他一脸肃穆的看着索登,冷冷的说道:“索登,你可知罪?”

    索登是一个有才无德的老油子,自然不会傻到承认自己有罪,他大声反问道:“敢问使君,在下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何罪之有?”

    萧瑀心中冷笑,指着与索登各据一方的魏二狗,向他问道:“那你可认得你对面之人?”

    魏二狗在索家的时候,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而且魏家惨案已经过去四年之久,索登怎么可能记得住、认得出?他随意打量了站在对面仇视自己的魏二狗一眼,不屑的摇头说道:“使君说笑了,在下虽然无官无职,可怎么说也是瓜州郡望索氏家主,怎么可能认识这么一介草民?”

    “索贼,你四年前淫辱我妻,使我妻羞愤自尽!我去讨还公道的时候,你不仅打断我一手一足,唆使狗官张定煌抓捕、屠杀我三族,还冠以马贼之名。今日我魏二狗要杀了你为数十名无辜惨死的亲人报仇雪恨!”魏二狗听了此言,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仇恨,他愤怒的扑向索登,但却被看着他的两名士兵死死的控制了起来。

    索登见状,又仔细看了魏二狗一眼,虽然感觉有些眼熟,但是他以前做这种事情实在太多了,又岂能认识这么一个人?他向萧瑀一拱手,大声说道:“使君,在下根本就不认识此人,您无凭无据、单凭此人信口雌黄便将我抓来,是否太过儿戏了?”

    “一点都不儿戏,我既然敢抓你,自然不会无凭无据。”说起来,萧瑀并不指望魏二狗能有什么拿得出手、能够制裁的索登的东西,好在他早有准备,并不缺乏罪证,于是他指着案几上的一堆小册子,向索登说道:“这些都是凉州刑曹搜集到的罪证,既然你记不住,那我便帮你回忆回忆。来人,给我大声念给索登听。”

    “喏!”一名刑曹官员上前,从案几上拿起一个册子展开,高声念道:“开皇十九年,玉门史氏在大泽湖有良田千亩,索登贪其良田,以低廉的价格强买,史氏不允;索登通过时任县丞的张定煌,以通马贼罪名,将史氏二十七人羁押入县衙,不久,史氏二十七口于县衙监牢中被害身亡,之后这千亩良田被张定煌划入索氏名下。当时四名狱卒称是索登指使。”

    “敦煌贺兰氏有女贺兰晨,此女年方二八、端庄秀丽,与敦煌李唯有百首婚约;索登贪恋美色,于开皇二十年春,上门求娶,遭贺兰家拒绝,不忿之下,令家奴将其贺兰氏掳掠回府,贺兰氏为保忠贞、自毁容貌,索登命家奴将其淫辱至死!”

    “开皇二十年夏,良吏王仁安眼见贺若怀廊、张定煌等人与索氏、张氏狼狈为奸,为恶乡里、欺男霸女、欺上瞒下,愤而入京告状,行至瓜州甘州之交时,被索登追赶而至。索登无官无爵,不仅指挥他是马贼内应,还命家奴将王仁安斩杀,以长矛挑其首级,一路招摇返回玉门县衙,此恶举,不仅令县衙上下敢怒不敢言,还受到贺若怀廓欣赏,立即成为贺若怀廓手下一员得力大将,此后专门率领家奴扮作马贼,劫掠过往商旅,所得钱财与贺若怀廊五五分。”

    “开皇二十年夏,常乐县十五名商贾组成商队,运着大量精美丝绸、瓷器往伊州贩卖,途中遭到扮着马贼的索氏主仆打劫。索登在酷暑夏日之下,命左右以毡毯将这十五名商贾包裹严实,再以绳索牢牢捆绑,然后将之暴晒于烈日之下,不一会儿就气绝而亡,索登夺了货值远遁,由于死者身上无半点伤痕,最后被时为县丞的张定煌定为中暑而亡。然,商贾刘道命大,在索登家奴解开绳索毡毯后,便苏醒了过来,当他听到衙役到来的马蹄,躲入了胡杨林中,故而逃过一劫。”

    “开皇二十年秋……”

    “开皇二十年冬……”

    “仁寿元年……”

    刑曹官员声音清朗,将小册子一本本的念了下去。他念的第一份罪证是开皇二十年,而这一年,也是张定煌初任县丞之年。

    从开皇二十年至今,索登和张定煌、索氏和张氏联合犯下的罪行,足有两百多起,其中有明确记载、有人证出席的案子就占了八成。

    一开始,围观的百姓还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但是随着一宗宗案子被公诸于众,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就渐渐消失了,无形的怒气开始酝酿,索登和张定煌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人头涌动的城中心,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民怨、民愤终究被挑动起来了,连天上浓重的乌云,似乎也被这股涛天怨气冲破,降下了大雨。

    仅仅只是片刻之间,围观的百姓却被淋透,但却无一人离开,他们都想看这些丧尽天良的贼子、狗官,是何下场?

    等这名官员一一念完,萧瑀命他退下,他看着索登和被从位子上扭了过来的张定煌,向张定煌冷笑着问道:“张长史,之前所述皆有人证、物证,而你以假古董索贿等罪,也是如此。你们现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拿出来,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索登早已吓瘫在地;张定煌虽然稍微镇定一点,却也是面色苍白、心如死灰。身体如筛糠一般颤抖着,肥胖的身躯冷汗涔涔,双眼之中满是对末日来临的恐惧。

    在这个无比推崇仁义道德的年代,一个家族最重要的不是滔天权势、不是杰出子弟,而是累世堆积起来的良好名声。张氏和索氏世代联姻,两家的名声历经一代代先辈孜孜不倦的经营累积,才有了今时今日的瓜州郡望之名,可是到了他们这一代,却一朝尽丧。

    而萧瑀现在正是朝他们两家的根基下手,轻而易举的将两家名声彻底毁掉。无论自己和索登是何下场,张定煌都无所谓了,但他担心的是自己的张家。

    没有了名誉和百姓支持的张家,还凭什么高高在上的睥睨众生?还凭什么与其他郡望称兄道弟,还凭什么进一步发展?

    没有了名誉和百姓支持的张家,就像是失去爪牙和皮毛的野狼,只能孤独在雪原野里流浪,既斗不过凶猛的虎狼,也吃不掉柔弱的绵羊,反而被饥渴难耐的同类分而食之……

    他相信张索二家的恶行用不了三天时间,便会充斥瓜州每座城池的每寸土地,以往和他们称兄道弟的豪强们亦会割席断交,参与到口诛笔伐、极力谴责的大军中来。

    想至此处,张定煌不由得恨恨的看了萧瑀一眼,他不知道萧瑀为何能够在短短的几天内,就掌握了这么多的罪证;如果从魏二狗刚刚报案来算的话,也就是一两天的时间而已。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内,萧瑀又怎么可能收集得到这么多东西?

    他却不知,杨集为了将凉州打造成寒庶为主的模范大州,杨集和萧瑀不仅事先令王辩暗中努力、刑曹官员暗中入境,而且杨集还将和凉州有关的卷宗都从京城带来了;再加上凉州这几年一直反腐反贪、一直查土地兼并、一直梳理陈年旧案,便又出现了大量官员和地方豪强压榨、奴役、残害百姓的卷宗。之后再经过刑曹上下分门别类、将多起案件放在一起反复推敲,使一些在单起案件中不露面的人纷纷浮出了水面。

    现在不止是瓜州八大姓、敦煌六大家族,便是凉州所有地方豪强的底子,都被分门别类的堆在一起,想要找哪个人、哪个家族的资料,随时都可以抽调出来。

    之前席卷凉州全境的反腐反贪、勒令地方豪强归还非法所得田产宅基,不过是简单粗糙的治吏、不过是整顿凉州的第一步而已,如果屁股全都不干净的豪强们以为法不责众、就此作罢,那就太过乐观、太天真了。

    如果说针对官场的反腐反贪是打老虎,那么萧瑀现在所做之事,则是拍苍蝇、打老鼠、收拾残局。各州各县的地方豪强、地方恶霸很快就会发现,瓜州索氏和张氏,不过是杨集拉开讨旧债、精治凉州的序幕罢了。

    张定煌这边念头千转百回、纷至沓来,时间却不过是数息之间。

    可就是这么点时间之内,百姓胸中怨气已经忍无可忍了,死寂的人群中,也不知是谁高喊了句“杀了他们!”

    紧跟着越来越多的人回应,很快汇聚成一股声浪。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数万围观百姓,在大雨愤怒咆哮,巨大的声浪响彻敦煌、声震寰宇。同时也震醒了失魂落魄、心如死灰的张定煌。

    他扭过头来,向台下人群游目四顾,想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人,只可惜他失望了,就算目光对上了站在前排的熟人,但是他们此刻也在回避着他的视线,一个个要么低头、要么仰头、要么左顾右盼、要么故作拭雨水。

    这一幕幕,使绝望之情在张定煌心中升起,他最担心的一幕,果然出现了。他牙关打颤的看着萧瑀,凄厉的做着最后的挣扎:“吾乃瓜州长史,你不能杀我。”

    “擂鼓!”萧瑀起身,向待命的士兵下令。

    台上数十名士兵“咚咚咚咚”的敲响了身边的战鼓,一时间,一股萧杀之气伴随着声声战鼓直冲云霄,百姓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他走到台前,一抬手,轰鸣的战鼓顿时同时息声,他气沉丹田,大声说道:“瓜州长史张定煌以权谋私,先后与前瓜州刺史贺若怀廊、妻兄索登草菅人命、养匪为祸、逆乱纲常。他所犯下的累累罪行百死莫赎。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我的确没有杀张定煌的权力,可是他欠下的累累血债必须要还,朝廷也将给予应有的惩罚。诸位大可放心。”

    向百姓许下了承诺以后,萧瑀宣布了对索氏的宣判:“索登和索氏子弟、家奴杀人如麻,犯下了涛天罪行,如今证据确凿,立即对索登处以极刑、枭首于众;索氏一族是种种罪行的直接参与者、直接获利人,自今日起,尽皆贬为三等人,并且打散安置各处。此外没收索氏一切财产。”

    “不!”索登听了此言,顿时眼前一黑,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萧瑀虽未灭张氏满门,一旦所有财产皆被没收、一旦沦为形同胡人的四等人、一旦被打散分居,日后他一族老小何以维持生计?何以繁衍下去?

    他现在已经预见索氏一族的凄惨下场了。

    萧瑀没有理会被堵住嘴巴的索登,接着说道:“张定煌是犯官,我虽然杀不得他,但有些事情,现在也是可以做的。”

    全场一片死寂,默默的聆听了起来。

    “张定煌一家,暂时关押于敦煌,等朝廷决定一下,便会公示于众。但其族人也是种种罪行的直接参与者、直接获利人,也索氏并无不同,自今日起,尽皆贬为三等人,并且打散安置各处。此外没收一切财产。”

    宣布完毕,萧瑀最后着重提示:“凉州州牧府早有明文规定,罪犯所有财产、田产、地契、店铺、奴隶尽皆没收,前三者一半用来充公、一半偿还苦主,至于奴隶,则是尽皆放良、抬入民籍,安置到各县各乡之中。张索二氏自然也不例外,凡是被他们迫害的人或其家眷,可持证明前往刺史府领取补偿,即便没有证明,也可口述,只要有据可查、核查清楚,便会一一归还。”

    随着他一声令下,刀斧手上前将索登拖到台前,手起刀落,一颗斗大头颅滚落在地。

    看着欢呼的观众,萧瑀和王辩相顾一眼,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经过此事,瓜州豪强与百姓很难再抱团排斥杨集各种政令了,精耕瓜州的第一步,算是做到了。

    欢呼的人群之中,夹杂着许多面色苍白的豪强、豪强代表,他们本想声援或撺掇百姓闹事,但此刻看着周围欣喜若狂的数万百姓,便销声匿迹了。而索登的人头落地、索氏和张氏的下场,使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和本族的明天。

    。。。。。。。。。。

    回到刺史府!

    “萧刑曹,索氏是数百年郡望,单是他们这些年兼并的良田、地契,就骇人听闻,随随便便拿出一成贩卖,就足以供养万名士兵一年之久,如果将已经封锁的索氏主宅里的财富一一数点出来,说是富可敌‘州’亦不为过。”王辩将一本厚厚账册递给了萧瑀,十分吝惜的说道:“我们凉州如今无法自给,眼看着这么大一笔财富,一下子就送出去一半,我想着都心疼,能否只将二成五偿还于民?另外二成五用来养军置民?”

    萧瑀苦笑道:“我也心疼,我还想从那五成中,匀出三成置民呢!但是州牧,他不许啊!”

    “州牧可有什么说法?”王辩好奇的问。

    “他说朝廷和地方官府要做的,就是将世家门阀掌控的民心争取而来,只要民心在手,一些利国利民的政令便能顺利的执行下去,哪怕世家门阀、地方豪强以造反的方式来反对,百姓也不会跟着干。如何把民心争取过来呢?简而言之,就是官府先要讲诚信,只要百姓对官府深信不疑,别的一切都好说。”萧瑀叹息一声,又说道:“王刺史,我们尽快将张索二氏的财产清点完毕,并将详细数据公示于众,绝对不能有任何隐瞒,发放的事情由官府来办,刑曹负责监督,若是王通判曹主管的御曹官员发现有人贪污舞弊、从中谋利,杀其人、奴其家小!”

    王辩虽然不会贪这些钱,但是听了些话,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寒意,他知道杨集成立御曹的目的也正在于此,如果有人敢伸手,杨集定然说到做到,当下连声道:“那我们还是尽快清点吧。”

    “好!”萧瑀点了点头,与财富相比,他更在意张、索二氏宅院中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信函,希望这些或许与其他豪强有关的东西没被销毁。

第339章:挥师北上

    索登以及索氏几名主犯人头被高高挂在敦煌正南门,在雨幕中显得格外狰狞,但却吓不住围观的百姓,尤其让百姓感恩戴德的是,官府不但把抄家所得的财物、地契、房产、田产罗列出来,而且一半财产,的的确确归还了苦主。

    随着索登伏诛、张定煌被俘,昔日在敦煌街头耀武扬威、高高在上的张索二氏子弟,一夜之间便沦落了街头,但却没有人可怜他们、同情他们,张索二氏平日仗势欺人、草芥人命,本就不得人心,能有今日,多数百姓都会说上一声活该。

    在这种时候,就算是敦煌其他世家豪强也在夹着尾巴做人,他们之中不缺乏聪明人,对于官府的打算,他们已经看出来了:无非就是挑起百姓和世家豪强之间的矛盾,这样不但使官府赢得民心,还能一举脱离地方豪强治地方的樊笼,让瓜州如同新建的西州、庭州、伊州一般,让世家不再拥有绝对的掌控权和支配权。

    官府却可以从民心上一步一步的站稳脚跟,建立起官府的公信力,同时削弱他们对民间的影响,将民心牢牢的掌控在官府手中,只要完成了这一步,那么接下来,恐怕官府就是把许多陈年旧案拿出来审理,进一步消弱他们的名声、影响力,为彻底铲除他们打造坚实的民心基础。

    当然,也可以在官府没有找到他们之前离开,可惜的是,之前或许可以,但如今不用官府刻意安排,以往受他们盘剥的那些百姓都自发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些被迫为奴的家丁、婢女都生出了别样的心思,相信只要他们一动,这些人便会第一时间报官,说他们畏罪潜逃。

    萧瑀建在州府前的大棚子几乎都被挤爆了,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百姓前来“上访”,这正如萧瑀之前所料那般,有了索登和张定煌先例在前,紧接着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哪怕刑曹官员也不少,哪怕萧瑀才思敏捷、经验丰富,但是一桩接着一桩的案子让他休息的余地都没有。

    这种感觉、当今局势,让萧瑀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王莽,但是杨广所支持的杨集,并不是王莽那样,想到什么、就把什么推广到全国,而是先从凉州中的某一州一点点的推广,很小心、也很稳,加上凉州世家凋零,而西州、庭州、伊州、鄯善和且末甚至连汉家豪强都没有,原先的异族部落统统在战争中被抹平了,这无疑是给杨集提供了一个良好的改革环境。

    更重要的是,杨集采用的各种政令绝非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也不是凭空想象,而是在旧制这个骨架上,充分发挥想象力,最终形成一套‘源于旧制却超过旧制’的新制,几乎每一道‘新政令’,都有旧例的影子,正因为没有完全脱离现实、却又利国利民,所以各州各县推广之时,并没有在民间产生什么动荡,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在此基础上,再以律法为准绳:一方面是允许百姓投诉贪官污吏的同时,却不准他们诬告,若敢诬告,他们同样会受到相应的惩罚,确保了官场不出现人人自危的动荡。另一方面又用御曹来监督官府,而御曹,同样受到官府和百姓的监督,如此一环套着一环、形成了一种良好的互制,但任何一环,都不会脱离杨集的掌控而独立于外。

    如今随着一个个大户人家落马、大量田产和钱粮被分到了百姓手中,州牧杨集的名声不断地暴涨。

    不错,就是暴涨。

    这不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名声,而是实实在在、真心诚意的拥护。

    现在,谁要是敢在敦煌大街上说杨集、说官府一句坏话,保管下一刻被送到萧瑀办公之处,给他添乱子。

    “轰隆隆~”天际忽然响起阵阵春雷声,在一阵压抑的沉闷之后,天地间开始下起了豆大的雨点。前来告状的百姓纷纷去避雨了。

    他们的暂时离开,总算让人头涌动的刑曹公办大棚得到了清静。萧瑀在处理完一宗案子之后,看了看门外露出光芒的天空,默默的说了句:这天,好像要变了!

    。。。。。。。

    在大隋和北方各部各族的边界线中,从辽东延绵数千里后,截此于大隋西北的庭州,如果说边界线是条直线,那么凉州就占了三分之一,如果按现实的曲线来算,则是占了五分之二左右。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凉州州牧府治下十四个州中,除了会州、兰州、河州属于腹心地带之外,余者皆与异族接壤。若是再考虑到会州、兰州、河州远离凉州州牧府、交通运输等因素,那么凉州的战略纵深几乎等于零。

    出于以上这个现实原因,以及河西走廊养马场需要保护,所以杨集哪怕养军二十六万,也不受朝中重臣攻讦,但就是拥有这么多的军队,杨集仍然感到兵力捉襟见肘。

    杨集鉴于兵力上的不足,不惜发动了北伐慕容卑的战争,如果此役轻松打赢,将会获得三大好处:首先是可以让慕容卑的军队来补充自己的兵力,用来与吐谷浑作战;其次是狠狠地震慑野心勃勃、企图西扩的启民可汗,使其不敢在自己南下作战之时,南下西进;三是可以将大隋势力引入大湖区,即便只是对其进行军事统治,却也可时刻威胁启民、薛延陀。

    杨集这次北伐,原打算带兵三万,可计划不如变化,他是出征之前,忽然收到了一条十分重要的情报:也不知是启民可汗方面统治统一后的东/突厥、准备远离大隋这头猛虎,还是准备进军大湖区,他任命次子阿史那·俟利弗设为莫贺咄设(军事统帅),坐镇突厥北汗庭(燕然山或于都斤山)。而阿史那·俟利弗设得到任命后,便将生活在隋、突边境的大小部落一一收拢,然后声势浩大的北移,他自己拥有三万精兵,如果加上突厥北牙帐一万驻军,以及各部大量青壮,少说十万可战之士。

    正是这条突如其来、却十分重要的军情,使杨集不得不将北伐军扩为四万人。毕竟突厥北汗庭所在地,既可南下甘州,也可西进大湖区,同时还是杨集深入大湖区、撤军的关键点,如果在他退回甘州之际,阿史那·俟利弗设忽然袭击隋军、或是断了隋军的退路,他的军队恐怕应付不过来。

    在增兵一万同时,令治下的凉州刺史、行军总管柳武建率军凉突之交的休屠泽,向东北方的突厥南汗庭施加压力;同时请灵州总管赵才率军北上灵州怀远县,从侧翼护卫柳武建,并威慑南汗庭。(注:白城是长孙晟当初奉杨坚之命,为启民所建的栖息之地,这也是突厥南汗庭。)

    安排好一切,杨集便从甘州张掖向西北行军,他带着沿弱水一路北行,行走数百里后便抵达居延泽,再绕过居延泽向向北行走,便是作为大隋王朝和北方各部族边界线的大草原。

    这四万大军,由三个部分组成,杨集率领两万精兵为中军,右路军是虎贲郎将韦云起率领的一万名羌兵,而左路军由庭州刺史李靖率领的一万名庭、伊联军组成。

    杨集率领大军首先抵达约定集结的姑且湖西南部,如果沿着前方的金刚余脉的三岔口北行,即可进入大湖区,这也是当初史万岁和杨纶牵制步迦可汗、迎接杨集的驻军之所。

    虽然时间尚早,但是杨集必须等左路军的到来、先锋军的消息传来,才好做出下一步安排。

    而在他们出发前三天,薛举已经率领三千精骑为先锋,并且在一天前,先一步进入了大湖区。

    这时,一队骑兵从北面疾速奔来,他们正是先一步进军大湖区的先锋斥候,片刻奔至帅旗面前,为首队正在马上躬身行礼道:“启禀大王,姑且湖畔的五百名鲜卑军已被俘虏,附近三百里内无鲜卑军驻扎。”

    杨集点了点头,问道:“羌人等部落呢?他们是什么态度?”

    这一带南北窄东西长,地势平坦、广袤无垠,源自金山的冰雪融水,不仅形成了无数个大小湖泊,而且丰富的水量也使这里形成了沃野千里、一碧万顷的大草原,所以这也是步迦可汗当初重点经营的势力范围之一,自他被杨集消灭以后,许多垂涎这里的羌人、鲜卑人、铁勒人、粟特人便游牧到了这里,虽然都是一些中小部落,平时相互攻伐不休,可是一旦他们集结起来,也是一支人数数万的军队。

    这样一个存在,容不得孤军深入的杨集小觑。

    “大王!这一带的诸多部落十分友好,没有敌视我大隋的意思,”队正拱手作答:“薛将军之前就和羌人接触过了,他们的态度特别友好,还送了不少肉干、活羊,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来拜访大王。”

    “好!继续打探。”杨集令道。

    “喏!”队正行了一礼,统领麾下士兵策马返回。

    杨集看了看阴暗的天色,随即向身边的尉迟恭说道:“传令下去,让大军择地扎营。”

    “喏!”一声令下,三万大军纷纷行动起来,从随军马车上搬下帐篷,搭建起一顶顶大帐,战马也纷纷汇拢,去湖边饮水,兵法上虽说兵贵神速,但很多事情却是欲速则不达,隋军疾行至此,早已是疲惫不堪,人马都需要恢复体力;其次是附近各部态度不明,仓促行动虽有利军事占领,但是在政治上却会留下重重后患。

    “大王!这次北伐,真要将我大隋势力延伸至大湖区吗?”说话的是崔师。

    崔师不久前还是渭州刺史,但是杨集决定北伐之后,写信向杨广说明了北伐的理由,同时陈述了在大湖区保持军事存在的价值和深远意义,杨广不仅批准了他的北伐战争,也听取了他的建议,决定在大湖区成立纯军事的漠西都督府,而崔师便是杨广任命漠西都督,只要杨集打赢了慕容卑、扶持大湖区新主,那么崔师和副都督史怀义以三千渭州军为基,正式在大湖区成立漠西都督府,从军事上,对大湖区进行掌控。

    “这是必须的!”杨集说道:“大湖区如同关中一般,东边是于都斤山山脉、西边是金山山脉,北边是两大山脉交汇,而南部,则是豁口稀少的金山余脉,所以说它易守难攻亦不为过。其内部地势平坦、沃野千里,所以被步迦可汗当作核心之地来经营。如今步迦可汗虽死,但是东/突厥的启民可汗、薛延陀的乙失钵尽比垂涎三尺。”

    介绍到这里,杨集又长叹一声,苦笑道:“当初我和野心勃勃的慕容卑合作过,以为他为了实现他建立鲜卑国的野心,怎么也得依靠我大隋的支持,不料处境稍微好一点,便企图脱离我大隋的掌控,可见异族是真的不可信,如果再扶持一人,其结果也是这般,但如果大湖区的军权被我大隋掌控,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只要我大隋王朝在大湖区保持军事上的存在,东突厥、薛延陀便不敢进攻和占领这片富庶的地区、两者也无法连成一片,同时还能威慑两者,使其在进行什么军事行动时,心有顾虑。”

    “大王若是打赢这一仗,使南接凉州的漠西都督府成立,便彻底扭转中原王朝和北方异族的关系,使被动防守转化主动进攻,同时,也使战争发生在异域之外,令我大隋王朝不受战火荼毒。”崔师笑着说道:“若是这个战略目的达成,大王必将留名史册。”

    杨集摇头道:“不敢说名留青史,但求问心无愧、但求不再养虎为患。”

    崔师闻言,暗自点头不己。

    杨集年少有为,取得了一连串的辉煌战绩以后,非但没有居功自傲、恃才傲物,反而如此清醒,着实是难能可贵,也难怪圣人敢委以重任;若是换成其他年轻人,恐怕早已目空一切、不可一世了。

    一队在外围游弋的巡哨远远奔来,大声说道:“启禀大王,三十余名羌人部落酋长求见。”

    “有请!”对这些生活在夹缝中的零散部落,杨集也比较了解。

    这些部落计有百余个,各守一片草场生存,大的数千人,小的只有几百人,其中的羌族部落,世世代代在这附近过着游牧生活;在开皇初期,大隋尚未统一,且由于突厥汗国异常强大,隋军很少达到这里,这便使他们受到突厥人沉重压迫,每年被迫缴纳大量税羊以换取生存。

    这几年,大隋和突厥的形势颠倒了过来,而这些夹缝中的部落虽然没有明确表明自己是大隋子民,但是他们生怕大隋灭了自己,于是按照大隋税制,向凉州缴纳保护费,双方有了这层关系在,慕容卑和东边的东/突厥也不敢征服他们,使他们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今天前来拜见杨集的羌人部落首领便是来自附近的十二个羌族部落,看得出他们受汉文化影响很深,几乎每个人都能说一口流利汉话。

    在一顶刚刚搭建而成的大帐之内,杨集接见这三十多名羌人部落酋长、代表。崔师也坐在一旁聆听,毕竟他是漠西都督府的都督,日后与凉州的联络还隔着这边人,如今先行见面,也利于他日后交流和沟通。

    稍作寒暄,杨集便问道:“诸位来得这么快,想必是和薛将军打过交道了吧?”

    “大王说得没错,我们的确和薛将军联系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毕恭毕敬的说道:“这几年来,大隋不仅允许我们在此生存,而且只象征性的收了一点税羊,我们十分感激大隋和大王之恩,如今听闻大王将要北伐,我们也无以为报,特地送来两万只肥羊,希望大王旗开得胜、再创辉煌战绩。”

    杨集听出此老的言外之意,就是希望大隋允许他们继续在此放牧,不要兼并或驱逐他们、不要增税。他笑着说道:“只要你们与大隋往来商旅为善,一切保持原样。日后,大家互信互利,一起维护这片大地的繁荣稳定,甚至你们在遭到强者攻击时,也可寻求大隋主持公道。”

    老者既诚挚的说道:“大王两年前大发神威,率领大隋雄师歼灭了步迦可汗主力大军,导致突厥汗国四分五裂,至今还处于内部之中。那场举世瞩目的辉煌大胜,给我们也带来了极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

    “突厥以前除了强迫我们缴纳大量税羊,突厥骑后每年春秋,还要窜入这片草原,向我们勒索大量牛羊和马匹。但自从步迦可汗兵败身亡后,突厥军队再也不敢进入这片草原了。我们也终于过上两年平静的好日子!”老者说到这里,看了杨集一眼,深为感激的说道:“这里的各个部落都感激大王的恩德,只要大王继续保持现在的赋税,大家都很乐意与大隋为善。”

    杨集点了点头,微笑道:“我也向你们表一个态!并且希望你们将这个态度传到各个部落中去。”

    老者欠身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请大王吩咐!”

    “大隋将一如既往的善待各个部落,既不会侵占大家的牧场、也不会增加税赋,相反,我在接下来的日子,会鼓励大隋商人来此购买牲畜、皮毛,让大隋百姓吃上你们羊肉、穿上你们的皮袄、用上你们畜力,同时也使你们各个部落穿上最好的绸缎、用上精美的瓷器、读上汉家典籍,如此互补优劣,双方经济才会更加繁荣、沟通才会更加便利、矛盾冲突和误会才会更少乃至于无!”

    众人闻言大喜,一起躬身行礼,“有大王这番话,我们彻底放心了。”

    杨集沉吟半晌,继续笑着说道:“另外,我建议你们各派几十名精通汉语子弟,前去凉州大学学习汉学和算术,并且深入集市了解各种物品的物价,他们学成归来,便可根据大隋的行情,以铜钱来对你们的每样物品估价、定价,好让你们做到心中有数。”

    “而且物价的核定,可使大隋的铜钱流通于此,而铜钱的使用,有诸多好处,首先是铜钱取代以物易物之后,便不会出现无法交易的情况;其次是一切以钱来算的话,不再出现一口锅需要几匹神骏战马来换的事情,这能有效的避免你们在交易过程中,吃大亏。”

    众人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我们回去,便挑选子弟南下张掖,学习汉学、算术。”

    “好!”杨集笑着点头。

    这片草原以南是凉州、西部是伊州和庭州、东部是东突厥,而北方的漠西都督府一旦建立起来,他们这些各自为政的小部落便处于大隋三面合围之中。

    他们现在虽然不是大隋子民,可是每年缴纳的税羊和大隋牧民一样,所以事实上,他们和大隋子民并没有多大区别。只要南来北往商旅多起来,并以铜钱作为通用货币,再加以引导、宣传大隋各种优惠待遇,这些小部落绝对会争着融入大隋,根本就用不着武力征服、强行驱逐。

第340章:引狼入室

    大湖区外有四塞之险,内部沃里千里,自古以来便是北方游牧民族著名的产粮区、优质畜牧区;其价值之重,不弱于大河区盆地。

    至于大河区盆地,指的是于都斤山和肯特山之间娑陵水流域,这是一片广袤河谷草原,里面水量充沛、植被茂盛,匈奴王庭、柔然和突厥北汗庭都设在这里,沿着娑陵水北上便可达到北海,是整个草原的精华地带。

    大湖区能够与其相提并论,其富庶和潜力、其战略价值可想而知。

    慕容卑从杨集手中接过的地盘,虽然只是大湖区中南部,而且内部的众多部落被隋军血洗一空,使之人口锐减、不复步迦可汗时期的繁荣昌盛,但毕竟有着突厥汗国留下的强大根基,所以他经过两年时间的兼并、清除异己,不仅地盘得到扩大,而且淬炼出了五万名能征善战的百战之师。

    其实他在北征薛延陀时,事先也向杨集送去了请示的信函,一旦他打掉薛延陀南下的野心,便伺机攻击阿史那怀德或启民可汗的后方,这个计划得到了杨集的默许。但是很快,慕容卑便发现薛延陀的主力被泥撅处罗可汗牵制了,留在大湖区北部的军队之前就被阿史那怀德的萨满军打残了,现在要想收拾这支残军并不难,便趁阿史那怀德和启民可汗交战的机会,将薛延陀残军一步步向北赶。

    再回过头来看大隋王朝时,慕容卑发现大隋内部也是乱成了锅粥,先是开国皇帝杨坚驾崩,接着又是杨谅起兵造反;至于凉州方面,则是杨集身在并州为君平叛,而凉州军被吐谷浑牵制在南方。

    大隋这一现状,使被胜利迷失双眼的慕容卑,误以为杨集的默认是无能为力,于是他的野心便开始膨胀了,忍不住再次伸出了魔爪,把薛延陀军从吉尔吉斯湖赶向了乌布苏诺尔湖西北,将大湖区八九成领土收入囊中。

    慕容卑接二连三的获得了丰厚回报,贪婪之心和勇气便有了质的飞跃,就在他打算彻底荡平薛延陀军之时,阿史那怀德和启民可汗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向他伸出了橄榄枝,阿史那怀德命人给他送来了二十万只羊,解了慕容卑北征军的燃眉之急,而启民可汗也向他送来了一万套隋制装备,使慕容卑有了一万名身穿铁甲的精锐骑兵。

    有了阿史那怀德和启民可汗的支持拉拢,以为大隋王朝将会陷入漫长内战的慕容卑,拒绝了杨集出兵支援阿史那怀德的命令,决定用整个大湖区作为他获取高位、独立自主的资本,他在东/突厥两部之间反复考虑后,决定奉启民可汗为主,但条件是他可以向启民可汗纳税,大湖区却必须由他全权做主,否则他便降隋。

    启民可汗大喜,立刻封他为莫贺咄设,设牙帐于大湖区,并且命他暂时放过薛延陀军,先沿着娑陵水东进,从背后袭击阿史那怀德。

    慕容卑的大举东进,造成了阿史那怀德军的恐慌,激发了阿史那怀德和贪汗可汗的矛盾,使其在内斗中灭亡。

    两者瓜分战争成果、达成攻守协议以后,慕容卑便马不停蹄的退回大湖区,令儿子慕容燕率领两万大军押解俘虏、牲口退往老巢,自己率领三万大军北上歼灭薛延陀,实现大湖区的统一。

    “轰隆隆~”原野之上响起了闷雷般的马蹄声,大地也开始发出轻微震颤,遥远的地平线上,一条黑线不断向前蠕动、变粗,一股萧杀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这是由三万名精锐骑兵组成的队伍,这支军队服色繁杂,有的人穿皮甲、有的穿布衣;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有的人拿长矛、有的人拿长刀、有的人拿弯刀、有的人拿钉着铁钉的枣木狼牙棒……

    但是慕容卑身边却有五千名精锐骑兵,这些士兵身着铠甲、后背弓箭、腰悬横刀、手执长矛和盾牌,若非相貌不同,定然让人误以为这是一支隋军。

    此乃启民可汗送给慕容卑的武器装备,计有一万套,被慕容卑装备给了自己的嫡系精兵,其中五千人,已随慕容燕南下,所以慕容卑身边只有五千人。而启民可汗之所以获得这么精良的武器装备,则是隋朝在开皇年间资助,目的是让他和强大的步迦可汗作战之时,有一战之力。

    慕容卑阴沉着脸策马在队伍前方,他知道突厥保持四分五裂之状,符合大隋王朝的利益,是以长孙晟在开皇年间扶持启民可汗对付步迦可汗;是以杨集在歼灭步迦可汗大军以后,没有弄死继承步迦大业的阿史那怀德,并且在西突厥那边泥撅处罗可汗、在东突厥这边扶持自己、在东西突厥北部交好薛延陀。

    以隋朝对突厥的敌视和警惕,他们不会不知自己和启民可汗会盟,若是隋朝知道自己承认启民可汗对东突厥的统治,他们会不会以为东突厥是一个统一的国度?会不会先行灭了自己?而自己在受到攻击的时候,向隋朝俯首称臣的启民可汗会不会出兵相助?

    后悔吗?

    倒不至于,毕竟他和启民可汗的联盟,不但得到好实实在在的好处,而且还在东部得到安全的情况下,使他可以放心的沿着卡通河北上,与薛延陀、契骨争夺剑水流域。

    唯一令他担心的是,自己若是将薛延陀势力驱逐出境,引起杨集的震怒,以杨集的手段而言,若他再次引军北上,恐怕又会在大湖区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大汗,你说隋朝会派兵攻打我们吗?”慕容卑手下大将仆骨崇忧心忡忡的问道。

    仆骨崇是铁勒仆骨部人,也是大湖区仆骨部酋长,使一杆长矛,武艺高强,而且为人机敏,是慕容卑最得力的干将之一。

    慕容卑说道:“隋朝有朝一日或许会纵兵北上,但他们是绝不是进攻我们。”

    “为何?”仆骨崇不解的问道。

    “中原王朝看不上贫瘠苦寒的北方草原,所以自古以来,都是他们感到北方受到威胁以后,率师北上,只要打败了威胁者,便会退兵,而不是占领草原。”慕容卑笑了笑,继续说道:“和隋朝这个庞然大物相比,我们实在是太不起眼了,隋朝若是挥军来攻,也是攻打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启民可汗。只要他们打败了启民可汗,余者皆不足虑、余者皆不敢与隋朝为敌,打不打都不重要了。若是隋军退去,我等各部谁也不服谁,于是便展开了内斗,而这,恰恰符合隋朝的利益需要。”

    慕容卑知道隋朝和突厥的恩怨,上可追溯突厥汗国建立之初,在这五十多年内,两方一直处于侵略和反侵略之中,几乎没有一年安生过,隋朝对“突厥”二字有着至深至极的警惕和忌惮,只要还有人打着“突厥”旗号,那么“突厥”在隋朝人的心目中,便会盖过草原上的一切部落,这对“突厥”固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对于包括鲜卑在内的其他部落而言,“突厥”却是吸走了隋朝注意力的盾牌、却是大家可以默默发展的保护伞。

    当务之急,是在隋朝反对过来之前,拿下整个大湖区,这样他才能北上剑水流域,才拥有和隋朝谈判的政治筹码。

    至于会盟的影响和后果,以及隋朝的顾虑和忌惮,自有声势浩大的启民可汗来扛。

    仆骨崇听了这些话,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可是有些话他是不敢问的,只得默默的跟着慕容卑前进。

    就在这时,几名传信兵从远处疾奔而至,远远就大喊大叫道:“大汗,出大事了。”

    慕容卑见这几名士兵神色惶然,心头咯噔一跳,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他策马迎上去问道:“发生了何事?”

    “少主命我们向大汗禀报,姑且湖发现了数万名隋军,他们已经逼近匈奴湖,正向大湖区深处杀来,附近各部紧急求援!”

    慕容卑闻言大惊,冷汗都冒了出来。

    大湖区北部为薛延陀所有,使中部不太安全,所以紧靠隋朝边境的南部就成了他的军粮重地;由于他与隋朝友好通商,故而只在南部地区部署了五千士兵,如今隋军竟然来了数万之众,这如何是隋军对手?

    更让他感到心惊的是,哪怕是他的儿子慕容燕也还在中部地区,若是隋军趁虚北上,直接就能席卷到中部,届时,失去了后勤重地的他,又如何持续下去?

    想到种种后果,慕容卑心乱如麻:现在该怎么办?

    旁边仆骨崇急声道:“大汗,隋军既然杀来,我们应该全力救援南部,如果我们现在再去打薛延陀残军,不仅贻误战机、失去根本重地,甚至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现在的薛延陀,而隋军则如现在的我们。”

    “嗯!”慕容卑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招手唤来一名亲兵百夫长,他取出一支金箭递了过去:“这是启民可汗的金箭,金箭所至,如本人亲临,你速去突厥北汗庭阿史那·俟利弗设,向他求援,就说隋军大举进攻大湖区;如果他们不想失去一个盟友、如果他们还想要大湖区赋税,就立刻挥师来援!”

    “遵命!”百夫长接过金箭,带着一队亲卫打马飞驰而去,仆骨崇望着士兵远去的背影,十分担忧的向幕后卑问道:“大汗,会来救援吗?”

    “这是突厥得到大湖区的机会,阿史那·俟利弗设也知道大湖区的价值所在,他也不希望这里受到隋朝控制,所以他一定会大举来援,”慕容卑说完,随即向仆骨崇下达命令:“令大军调头南下,拦截隋军!”

    对于现在这个严峻之局,其实慕容卑也想过,甚至还与启民可汗专门沟通过此事、表明过态度,他知道凉州隋军要是不忿而挥军来战,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一旦他被隋军击败,隋朝一定重新扶持一条更听话的狗,使隋朝的势力深入大草原。虽然直接受损的固然是慕容卑,可是从长远影响来看,对突厥也不是好事,所以启民可汗答应过他,只要隋军攻打他,突厥便会以慕容卑的名义出兵参战。

    启民可汗之所派次子阿史那·俟利弗设驻守突厥北汗庭,一方面是启民可汗加强对东突厥中部地区的掌控,另一方面是防止慕容卑东进、隋军北上,但同时,也是在保护慕容卑。

    。。。。。。。。。。

    隋军方面,杨集也收到慕容卑的重要军情,当他知道慕容卑之军尽皆部署在大湖区北部,便决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战线推到中北部。

    杨集为了尽快占领中南部,便重拾上次作战思路,将大军分成三路,自己率领两万精兵继续贴着于都斤山山脉北上,从东面扫荡忠于慕容卑的部落,同时也肩负着防御突厥干涉。

    中路军以崔师和史怀义为主,他们除了三千渭州军以外,还有附近各部两千名应约助战的羌人;史怀义在上一次远征大湖区时,便是斥候主将,对这一带比较熟悉,崔师有他辅助,至少省去很多麻烦。而同时,杨集又令李大亮率领一千名精兵为三军联络军,这敢是重操旧业。

    至于左路军主将则是李靖、副将本王行也是再征大湖区,他们将率领一万庭伊联军、韦云起的一万羌兵贴着金山山脉北上。然后三军汇合向慕容卑部发动进攻。

    但是杨集也知道战场瞬息万变,战机变化不是事先能够料到的,况且慕容卑也不是等着他们去围剿木偶,所以杨集又赋予了崔师和李靖临战机变之权,准他们根据情况变化而调整战术,若是中路军和左路军需要联合作战,那么主将是李靖,而崔师则会降为副将。

    杨集没有遇到什么异常情况,他上一次在大湖区杀出了赫赫凶名,当挡在他面前的各部听说杨集再战大湖区,能跑则跑,不能跑则降,而杨集这一次不是以杀戮为主,对于投降各部,均是加以安抚,并说自己是来对付慕容卑的,与诸部无关,若是谁在战争中立下大功,那么他可为大湖区新主。投降诸部一来怕杨集、二来是对一直打仗一直横征暴敛的慕容卑有所不满、三来受到“大湖区新主”诱惑,便响应了杨集的号召,纷纷派遣青壮参战。

    在恩威交加之下,杨集这路大军几乎一仗未打,便推到了木查干湖一带,而为尉迟恭为主将的仆从军也壮大到了六千余人。

    速度之快,便是杨集也料不到。

    北伐右路军得益于杨集的凶名,无惊无险无战事。但是李靖的左路军却遇到了异常情况,准确来说,应该是他发现了一个最佳的战机。

    李靖得到斥候禀报,慕容卑的大本营只有三千守军,慕容卑的主力远在乌布苏湖南部、慕容燕的两万大军刚刚抵达中部的哈尔湖一带。

    从时间上说,他们到达大本营的时间比慕容燕早一天半,而且那里北望哈尔乌苏湖和德勒湖、东靠乌桑赫特林山、西倚金山的大草原,一旦他们将之拿下,即可将慕容燕御于中部以外。

    更重要的是一旦将慕容卑的大本营拿下,便控制了慕容卑的后勤重地,使其数万大军得不到至关重要的补给,而隋军却能依仗慕容卑的大量后勤辎重补给。到时候,便是阿史那·俟利弗设来援、或断了他们的退路,粮草充足的隋军也立于不败之地。

    大本营失守的消息若是传到慕容燕的军队,那么他的军队将不战自乱,最终为左路军提供歼灭的战机,若是慕容燕前来夺取大本营,左路军则可以打他一个以逸待劳,在游斗将之歼灭。

    李靖随即兵分两路,命韦云起和王行本率一万羌兵直接迎向慕容燕军,拖住他南下的时间,并嘱咐他们,若是遇到不得不战的情况,可联络崔师,令他前来助战。而他本人则和伊州军主将阿赤,率一一万联军向慕容卑大军杀去。

第341章:隋军受挫

    李靖军一路北上,轻而易举的夺取了金山一处隘口,进入一个名叫巴颜峡谷,继续向前挺进。

    巴颜峡谷是条极长的峡谷山道,也是大湖区中部和南部的分界线,它的南边是大湖区南部草原,北达是被慕容卑命名为鲜卑大草原的本部所在地,是南下北上的军事要道。

    整条峡谷长达数百里,可是最宽处仅能仅三十多骑并马而行,这倒不是说巴颜峡谷是一线天的地势,相反,它内部十分宽敞,两边山势也比较平缓,只不过两边山体风化严重,常年累月的往下面掉石头,所以峡谷两边尽是尖利碎石、房子大的大石,只有最底部,被历代牧民清理出了一条坦途,若是骑兵强行摆开阵式疾行,恐怕用不多久,马匹都得废掉。

    夜晚,一万名士兵在巴颜岭南部宿营过夜,阿赤来到了中军大帐,向李靖说道:“李将军,刚才听一名斥候校尉说,巴颜镇离这里很近,要不将它夺过来当立足之地?”

    阿赤原是伊吾大王子,自他父亲投降吐屯设投降大隋、入京养老以后,他便一直跟在杨集身边,他长得高大魁梧、力大无穷,以一柄陌刀为武器,是个力量型的勇将。但别要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就以为他是无智之徒,实际上,他是被吐屯设当继承人来培养的人,所以他在凉州,算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二流人才。

    李靖其实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从这里到正前方的巴颜镇只有二十多里的路程,而到巴颜峡谷北入口的东大门——车勒镇,则有三十几里路,他现在想的是究竟先取哪一镇,或是干脆再次分兵,同时夺取东西二镇。但问题是,他目前还不知车勒镇到底有多少守军。

    一切要等斥候回来再做决断。

    “李将军,斥候回来了。”便在此时,一名亲兵在外面高喊了一声。

    李靖闻言大喜,他立刻站了起来,迎向了几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劈头就问:“两镇驻军各有多少?”

    斥候答道:“启禀李将军,巴颜镇驻军千人、车勒镇驻军也是一千人,两镇主将名叫契苾作易。”

    “是他!”阿赤惊讶的说了一声。

    李靖转头问道:“你认识?”

    “认识!”阿赤点了点头,向李靖介绍道:“此人乃是契苾部易勿真莫何可汗的族人,由于铁勒诸部遭到西突厥横征暴敛,便起兵反抗西突厥步迦可汗暴政,但是他们遭到了血腥的镇压,重新臣属西突厥。步迦可汗为了消弱契苾部的实力,便将契苾作易部的落强行迁入大湖区。几年以前,他一直和我们有生意往来,多次到伊吾城做客。”

    “那真是巧了。”李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可以招降契苾作易,那么他们将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费一兵一卒的拿下北谷两大军镇。念及于此,李靖向斥候问道:“契苾作易在哪个军镇?”

    斥候拱手道:“据卑职等人打探得知:契苾作易的部落便在巴颜镇西北,所以他长期呆在巴颜镇。”

    “我明白了,再探!”李靖吩咐道。

    “喏!”斥候一礼而退。

    阿赤看了李靖一眼,建议道:“李将军,不如我们分兵两路?你率主力大军去夺取车勒镇,我去招降契苾作易。你看如何?”

    李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他犹豫了一下,问道:“给你两千兵马,够吗?”

    “两千足矣!”阿赤笑了一笑:“对方只有一千名装备落后的士兵,而且他们所谓的军镇,也就是立些栅栏罢了。我们两千精兵只要打出大王的旗号,对方肯定得吓得跪地投降。”

    “明日一早,我们便分兵取二镇。”对于阿赤最后这句话,李靖深有感触。

    在上一次战争中,杨集担心张须陀等人镇不住屈突通、刘权、张定和之余,又对他们的能力有那么一点担心,便让李靖和独孤平云从庭州跑去了甘州,帮助张须陀镇守大同城,也使李靖没有参与那场大血洗的机会。

    战后虽然听说杨集等人杀得很凶残,可听人说是一回事、亲自参与又是另外一回事,李靖并体会不到那种惨烈,直到进入大湖区以后,才知道杨集在这里的威名和凶名远远超过大隋,这些人听说是杨集的凉州军再次到来,几乎都是吓得闻风而逃。

    这也让李靖终于意识到,杨集在上一次战争中,以如山尸体、如海鲜血,把大湖区的脊梁生生打断了,否则的话,素来彪悍的异族何至于怕到这等地步?

    翌日清晨,两军分道扬镳。

    阿赤率领两千名伊州骑兵向巴颜镇而去,走了不到两里路,一火士兵策马追了上来,遥遥高喊:“阿赤将军。”

    阿赤回头观看,却是李靖的亲兵,连忙勒住马缰,等他们靠近,便大声问道:“何事?”

    “李将军让我们告诉将军,说是小心能使万年船,切勿轻敌大意。”火长行礼道:“休要中了敌人的诡计和埋伏。”

    “知道了,回去告诉李将军,请他大放宽心!”阿赤说道。

    “喏。”火长调转马头,带着手下士兵扬尘而去。

    “阿赤将军,其实李将军的担心不无道理。”说话的是阿赤的副将李世谟,此将乃是名将李景之子,其父是个十分有眼光、有见识的人,他知道杨集接下来必有大动作,这对于有本事、有抱负、有志向的人而言,凉州绝对是立功的最佳之地,于是便把自己的儿子塞了过来。

    他看了看四周,皱眉道:“此地虽然山势平缓、山道宽敞,可是这里尖石遍布,我军为了使战马不受伤害,唯一的办法就是采取‘一字长蛇阵’的方式来行军。若是敌军在某个关键之处大声鼓噪,我军必乱;更可虑的是,敌军的要是分段攻击,我军必然顾此失彼、首尾不能兼顾。”

    阿赤说道:“对方只有千余人,若是前来伏击我们,谁来守城?”

    “如果是末将,末将一定会来这条山道埋伏,然后利用地势之便歼灭犯之敌,而不是镇守注定失守的军镇。”李世谟冷静的完毕,向阿赤说道:“敌人都没了;城,何须再守?”

    阿赤闻言熄火,他想了想,令几队斥候在前方探路,之后又高声向从将官说道:“传令下去,让兄弟们当心一点,省得家中娘子耐不住寂寞,带着你们用命挣来的钱财当了别人小妾,而自己的父母和孩子却无人供养。”

    “哈哈哈哈!”众军官听他说得有趣,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世谟哭笑不得,但是他心中不得不承认,阿赤这种沟通方式在军中很受迎接,远比教诲、讲大道理有效果。

    。。。。。。

    巴颜镇虽然只有一千名士兵,但主将契苾作易却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将领,步迦可汗之所以强行将他迁来这里,目的便是斩断契苾歌愣一条手臂,却不料令慕容卑平空多了一名宿将。此时他正在中军大帐听取斥候向他汇报隋军情况。

    “将军!”斥候说道:“来犯之敌约有两千骑兵,这支军队煞气腾腾,而且装备精良、战马神骏,一点也不像远道来袭的疲军。不过他们的主将好像不是隋朝人。”

    契苾作易问道:“何以见得?”

    “卑职识得一些汉字,他们的战旗之上写着吐屯二字。”斥候看了契苾作易一眼,提示道:“据卑职所知,吐屯是原伊吾国国姓。”

    契苾作易微微点头,思索了片刻,又问道:“可知此人长相和武器?”

    “此人身材魁梧,手执一柄似刀非刀、似矛非矛的古怪武器。说它是马槊,又好像不是,因为它的锋刃比马槊长、比马槊宽。”

    “那叫陌刀,亦叫拍刃。继续再探!”契苾作易忍不住笑了起来,“吐屯”这个姓氏实在太过稀罕了,即便隋朝有这姓氏,但是在杨集麾下带兵的吐屯姓将领,却只是一个吐屯阿赤,再结合长相、武器来看,他便料定此人正是吐屯阿赤。

    “是!”

    望着斥候离去的背影,契苾作易沉思一会儿,便有了应对之策,他叫来一名千夫长,向他交待了几句。

    千夫长闻言愕然,迟疑道:“契苾将军,要是吐屯阿赤不买帐,我们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契苾作易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吐屯阿赤这个人我很了解,他性子直爽豪迈,没有那么多的心机,你就这么去办吧!”

    “是!我这就前去安排。”千夫长无奈,只好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契苾作易目光向外面望去,脸上笑容消失,眼中竟尔涌上一丝深深的忧虑之色。

    。。。。。。。。

    阿赤为了保持军队的战斗力,他直到傍晚时分,才抵达了巴颜镇,远远便能看到低矮的城墙,这果然和斥候所说的一样,城墙只有丈多高。

    阿赤对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他的猜测并没有错,巴颜峡谷对于整个大湖区而言,并不是什么战略要地,其主要是保护慕容卑的鲜卑大草原,入口这两个城镇不可能修得高大厚重。

    不过阿赤也知道,隋军的功劳簿向来只看顺序,而不以城墙高低、敌军多少来作定断,只要他们拿下了巴颜镇,便是夺下了左路军的首功。

    这时一名斥候策马奔来,远远行礼道:“禀报将军,巴颜守将前来请降。”

    阿赤愣了一下,紧接着哈哈大笑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契苾作易果然是个识时务的人,心知他们不是我军对手,便望风而降了。哈哈哈哈,准他们投降。”

    “且慢!”李世谟策马上前,拦住了阿赤的马头,急得大声说道:“将军,且慢行。”

    阿赤有些不高兴的瞥了他一眼,皱眉道:“李将军有何疑问?”

    “卑职担心他们使诈,还是小心为妙,最好还是问个清楚。”李世谟劝下阿赤,向那名斥候问道:“对方守将是何人?又准备如何降我大隋?”

    斥候连忙说道:“启禀李将军,对方守将是一名千夫长,名叫贺迦,他们愿意出来弃械投降。”

    李世谟又问道:“契苾作易呢?”

    “据说他已经去车勒镇巡视了。”斥候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一告明。

    旁边的阿赤见李世谟无话可说,便拉长着声音道:“李将军,可还有什么疑问?”

    李世谟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想着一路上的望风而降的情景,便以为对方的投降乃是慑于大隋雄风,于是说道:“末将没有疑问了,只是末将觉得小心终归无大错。”

    “李将军所虑极是。不过你小看了大王上一回对大湖区所造成的影响了。”阿赤一挺胸膛,骄傲的说道:“我以前也是异族人,承蒙大王不弃,将我纳入一等汉人,这是大王的恩德,也是我的荣幸。我深知异族人的感受和想法,这些人素来是畏威不怀恩,只有杀怕了他们,他们才会对你服服帖帖,而这些人,显然是被杀怕了。”

    说完,阿赤猛抽战马一鞭,率军向前方疾奔而去。

    巴颜镇外,这时已经跪了一地的降卒,武器都堆在了一起,为首的是赤着上身的大汉,想必这便是斥候所说的贺迦了,旁边还有两名士兵各拿一个托盘,一只盘子上面放着一支调兵令箭,一只盘子则是几枚闪闪发光的大金砖。

    贺迦见到阿赤远远奔来,便高声大喊:“降将贺迦素来仰慕大隋天威,深知慕容卑绝非大隋对手,愿归降大隋,还望将军恩准。”

    “贺将军快快请起,你既有诚意降我大隋,我一定如实禀报主将和卫王,绝对不会亏待于你的,你大开放心便是。”阿赤哈哈大笑,他并没有看盘中的黄金,满脑子都是中原人的受降的典故,觉得自己不能丢了大隋人的脸。此时又见到贺迦赤着上身、背背荆棘,而降卒们又离得远远的,于是便带着一队亲卫策马走到近处,下马解下了自己的战袍,打算扶起降将并给他穿上。

    然而就在他们靠近贺迦之时,脚下忽然一空,十余人轰然掉下入了草皮下的陷阱之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隋军士兵大吃一惊,不少人冲上前来要去抢救阿赤,但是契苾作易早有准备,他率领几十名弓箭手冲了上来,用弓箭指着陷坑内的阿赤,而契苾作易对隋军士兵厉声大喊:“谁敢上来,我就下令射死他!”

    “李世谟,你率军将士们退到五里之外,休要管我!这是我的命令,你们立即撤离!”

    陷阱中的阿赤放声大喊,他的声音通过陷阱的回荡,远远的传入了李世谟的耳朵之中。

    这其实也是阿赤急切之间想出来的办法,他知道自己中了敌人的诡计,使将士们束手束脚,万一敌军反过来要他们放下兵器投降,那该怎么办?索性让他们先撤下去,保存好自身实力再论其他。

    至于自己,阿赤并不担心,他知道自己落入敌手以后,这些草原人并不会处死自己,只因这是草原人的规矩,根本原因是人口无价,草原人人口稀缺,他们打完仗后,一般都会努力救治伤员,目的是为增加自己的奴隶数量。

    而杀俘这种事,很少会发生。

    更何况,他在大隋王朝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相信契苾作易是不会杀自己来泄气的。

    面对这一幕,李世谟也是无可奈何,虽然说敌军手无寸铁,是破敌良机,但主将已经落在了敌人之手,他着实没有勇气不顾主将的死活。

    他想了想,只好一挥手道:“撤军五里!”

第342章:形势升级

    主将阿赤不慎落入敌军陷阱之中,李世谟只好依令后退五里,他和几名军官商量了一下,一致决定夜袭巴颜镇,救出阿赤。

    众人悄悄摸近巴颜军镇,不料老远便听见阿赤在镇的城头上嘶哑的大喊:“李世谟,你这头蠢驴,快去找李靖将军,你们不是契苾作易的对手!”接着阿赤又放声大喊:“你们快走,千万不要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他到底叫喊了多久,连声音都沙哑了。

    凑近一看,只见火光通明之下,可以清晰的看到剥得精光的阿赤,被敌军倒吊立在城头的一根木桩之上。旁边还有几名大汉拿着长矛在看守着他,闪闪发光的矛尖对准了他。似乎只要看到有什么动静,便将阿赤捅死一般。

    一名军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低声向李世谟问道。“李将军,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李世谟见对方已有准备,心知夜袭是不可能了,他只好无奈的一摆手:“我们先回去,让人向李靖将军问计!看他有没有办法破此僵局。”

    “也只好如此了。”众将官纷纷点头。

    李世谟苦笑道:“退兵吧!”

    “喏!”一声令下,数百名隋军精锐在夜色中迅速遁走。

    城上守军见隋兵走远,这才把阿赤放了下来,拎着他的腿就向城下拖去,直到中军大帐门口,才给他穿上一条裤子,推着他进入大帐。

    阿赤被一路拖来,给撞得鼻青脸肿,他一见到契苾作易,便叫嚷道:“契苾作易,你当年好歹当年是我座上宾,我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你,你却把我剥光倒吊着,也未免太不仗义了一点吧?”

    “我要是不仗义,你还能活到现在?”契苾作易冷哼一声,向士兵们下令道:“给他松绑,让他坐下说话。”

    契苾作易的态度,令阿赤心中暗喜,待士兵们松了绑,他便反客为主的从墙上取了契苾作易的袍子穿在身上,然后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他见到桌子之上摆着一个酒盖子、一只杯子,心头为之一动,向杯子里倒了一杯酒,向契苾作易说道:“你以往喝酒都用大碗,什么时候变得和卫王一样,改用杯子喝酒了?”

    契苾作易目光一闪,不动声色的问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和杨集很熟悉?”

    “那是当然!”阿赤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大隋王朝名将辈出,低层将领军人想要升迁,几乎是难如登天。论武艺、骑射,我远不如卫王府的薛举;论功劳,我在隋朝寸功未立,可是我现在已经是中郎将兼伊州兵马检校副总管了。我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与卫王熟悉。”

    契苾作易点了点头,他有点相信阿赤的话了,虽说阿赤是伊吾王子,可伊吾国不如隋朝一个郡大,直到杨集消灭了处月部,并占领了蒲类海以其周围草场,被隋朝改名为伊州的伊吾才得到扩大。所以阿赤这个伊吾王子在隋朝屁都不是,顶多算得上是刺史之子。

    像他这样的人,在隋朝多的是,若非杨集看重,他岂能当上隋朝的中郎将、伊州兵马检校副总管?

    阿赤见契苾作易若有所思,便转了一个话题道:“契苾老兄,我也不妨向你透露一个秘密,其实我大隋是三路大军北上,卫王率领两万精锐为右路军,他们贴着于都斤山山脉北上,负责截断慕容卑退入东突厥草原之路;中路军主将崔师从正南方北上,目的是牵制慕容燕,只要我们左路军夺取鲜卑大草原,便会迅速东进,与中路军歼灭军心大乱的慕容燕军,之后再把慕容卑向东驱逐。而那边,又有卫王在围堵,所以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是么?”契苾作易相信阿赤所言是真的,这种战术他还编不出来,即便他编得了,也骗不了自己多久,只因这种战术经不起查,只要自己派出斥候一查,入境隋军根本瞒不住自己的耳目。

    “当然是了!”阿易说道:“卫王连步迦可汗数十万大军都歼灭干净,小小的慕容卑竟然不自量力与大隋为敌,无异于自寻死路。契苾老兄,你就算不是自己着想,也该为你的族人考虑吧?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追随慕容卑,你们契苾部必将因为你的愚蠢,而被卫王抢光、杀光、烧光。你这又何必呢?”

    契苾作易心中一震,额头见汗!他在杨集血洗大湖区后,曾考虑返回契苾歌愣麾下,但是他西行之路却已经尽归大隋所有,不管他怎么走,都要经过大隋的领土,大隋又岂能让他带着军队通行?而那时的东突厥大草原,又处于启民可汗、阿史那怀德、斛薛苍相争之局,形势未明之下,他也不想贸然前去投奔谁,好在慕容卑对他不错,不仅没有吞并了他的部落,反而委以重任。

    然而慕容卑虽然待他不错,但此人最大的弱点都就是军队战力不强、鱼龙混杂,除了慕容部少量士兵之外,多数是突厥人、古羌人、铁勒人、粟特人、胡人……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大湖区各个部落都被杨集杀怕了,一旦他们知道杨集又杀到大湖区,只怕慕容卑的杂兵尽皆弃械投降、倒戈相向。

    仅凭慕容卑那点嫡系之军,又如何是隋军的对手?

    若事态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恐怕正如阿赤所言,自己的契苾部在劫难逃。

    阿赤本来就是要来说降契苾作易的,心中早有一套说辞,眼见契苾作易有动摇之态,便加一把劲道:“你的本事比我强,如果你愿意降隋,我阿赤便领你去见卫王。卫王是个注重才能、不问出身的贤王,就算你得不到将军之职,你以后肯定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打出足以当大将军的功绩。再不济,也能确保你的部落不受隋军屠杀!你觉得如何?”

    契苾作易终于被说动了,知道鲜卑大草原除了自己手中两千名士兵,内部只有一千余人,这点兵马根本挡不住隋军北上的步伐,就算自己现在把阿赤杀了,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激怒气势如虹的隋军士兵,届时,隋军一定会血洗契苾部来泄愤。

    他看了几名亲信一眼,众人都向他点点头,表示赞成举兵降隋,契苾作易见状,毅然下定决心,他向阿赤沉声说道:“好吧!我跟你去见卫王。”

    阿赤闻言大喜:“你要想获得高官,就得拿出自己诚意来,空手去见总是不太好的。”

    “我知道!”契苾作易缓缓点头道:“我会把巴颜镇、车勒镇交给你们,而且鲜卑大草原内部也只有一千守军了,千夫长曾经与卫王并肩作战过,只要隋军进入其中、并保证他的本部不受荼毒,他定然闻风而降。”

    “这你大可放心。”阿赤大包大揽的拍着胸膛说道:“大隋王朝担心大湖区又出现一个忘恩负义的慕容卑,所以我大隋决定在这里保持军事存在,日后,你们也是大隋子民,只要接受大隋的统治和一切政令,便不会受到欺负。”

    “如此便好。”契苾作易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上一回,他的部落没有被大隋铁蹄波及,反而在收拾残局的时候,得到不少好处,可正因为见到了太多的尸体,契苾作易心头对杨集多少是发怵的。

    此时听阿赤说大隋将在这里驻军,他反倒是大放宽心了,毕竟日后都是大隋子民,卫王杨集又怎么可能像上回那般尽情杀戮呢?

    。。。。。。。。

    镇守鲜卑大草原的契苾作易心知自己挡不住兵强马壮的隋军,在落入己手的阿赤舌灿莲花的劝说下,决定率军投降大隋王朝。阿赤随即令人找来李世谟,把巴颜镇防备、收编降兵等事一并交给了他,自己则和契苾作易在数十骑的护卫下,连夜赶赴车勒镇。

    次日下午,一行人便进了李靖的大营,还没有抵达中军大帐,阿赤便喜上眉梢的高声叫嚷:“李将军,我立大功回来啦。”

    李靖刚刚接到李世谟写来的紧急军情,说是阿赤不慎落入敌手,他正自担忧着,却不料听说他自己回来了,李靖顿时又惊又喜,连忙迎了出去。当他看到阿赤大步而来时,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阿赤,你不是被敌军俘虏了吗?怎么忽然之间就回来了呢?”

    阿赤哈哈大笑道:“我虽然落入了敌军的陷阱,幸庆的是他们没有把我杀死,而是将我带去了契苾作易,我便借机把契苾作易说服了,他愿意率军降我大隋,车勒镇也不用你打了。”

    “好样的,这个大功算你的,我一定如实给你表功。”李靖闻言大喜,他也不想知道过程,怎么被抓进去、怎么说服契苾作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赤说降了契苾作易,这不仅仅只是大功一件,而且可以让他们不费一兵一卒的杀入鲜卑大草原。若是运作得好,能够将慕容卑全族老小一网打尽。

    “李将军,契苾作易武艺高强、文武双全,在大湖区拥有极高的声望。他当初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部落,才奉慕容卑为主的,正是因为他的部落小,成不了什么气候,慕容卑才将他视作心腹之将。他现在还担心我血洗他的部落,所以提出的条件是向大王投降、只有得到大王承诺才放心。”阿赤凑近李靖,将自己在路上打听到的情况低声说了一遍,介绍完毕,又说道:“末将要带他去见大王,李将军你写一封信吧!把巴颜镇、车勒镇的重要性说一说,给契苾作易保留一点面子,一定能够让他对我大隋死心塌地,日后也能更好的为我大隋效力。”

    “这个简单。”李靖看了一下天色,问道:“他什么时候投降?”

    阿赤回头看了远处的车勒镇一眼,只见大门敞开,一队士兵举起白旗缓缓的走了出来,而在他们身后,又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守军,他便笑着说道:“契苾作易这不是来了吗?”

    不久,契苾作易被李靖和阿赤迎进了大帐,众人分宾主落座,李靖笑道:“契苾将军弃暗投明,实乃两军之福。凭将军之才,以及今日所立之功,必会被大王重用。”

    “这两年来,我部一直与大隋通商,从往来商人口中得知卫王不问出身、唯才是举,今天得以降隋,是我契苾作易的荣幸。”

    说到不问出身、唯才是举的时候,契苾作易忍不住看了阿赤一眼,阿赤哈哈一笑:“我也是身怀雄才的大才,否则,怎能说服你归降?”

    “这话说得也对。”契苾作易闻言无语,若非大隋王朝如日中天、势不可挡,自己又岂能听信阿赤一面之辞,就率军来降?

    他向李靖行了一礼,说道:“李将军,我愿助贵军一臂之力,争取早日平定鲜卑大草原。”

    李靖见他如此识趣,笑着行礼道:“既如此,那么一切拜托契苾将军了!还请你将所知一切告知。”

    契苾作易想了想,便将自己所知情报说了出来:“在卫王血洗大湖区之前,慕容鲜卑的实力勉强进入第四名,前三名分别是突厥、同罗、仆骨。战后,突厥人被洗清一空,同罗、仆骨两部慑于大隋神威,又见慕容卑与大隋交好,只好尊他为主。而慕容卑在卫王离开后,便将原属于西突厥的残余势力收入麾下,这才使他的实力得到飞一般的发展。如果把今天的大湖区分成五份,那么慕容卑在实力上独占两份,同罗和仆骨各占一份,另外一份则由我们这些小部落凑齐。”

    李靖沉吟半晌,问道:“照契苾将军这么来说,同罗和仆骨是因为害怕大隋,才听从慕容卑调遣;如果我大隋与慕容卑交恶,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尊大隋之令吗?”

    “慕容卑统治大湖区的时间极短,他一直视同罗和仆骨为威胁,一次又一次的吞食着同罗和仆骨的外围势力,大家对他是敢怒不敢言。”契苾作易停了一下,又说道:“重要的是,仆骨部酋长仆骨崇不愿投降启民可汗,李将军和卫王如果劝他,他极有可能弃慕容卑而降隋。”

    “等一等。”李靖沉声道:“这里和启民可汗有何关系?”

    契苾作易惊讶道:“难道你们不知道慕容卑已经降了启民可汗吗?”

    “不知。”李靖脸色变得异常凝重起来,他意识到己方在情报方面出现了失误,虽然杨集出兵之前,就防止阿史那·俟利弗设出兵干涉,但是大家都没有往隋、突暴发全面大战之一方面去想;如果慕容卑降了启民可汗,那么阿史那·俟利弗设不仅会干涉,甚至还会与大隋暴发血战。

    “慕容卑被启民可汗任命为莫贺咄设了,日后只要向启民可汗交些税羊即可。另外,双方还达成了一个重要的协议。”契苾作易看了李靖一眼,继续说道:“协议是如果慕容卑受到攻击,启民可汗将起兵助阵。”

    李靖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问道:“契苾将军,你认为启民可汗发兵大湖区吗?”

    “肯定会!”契苾作易毫不迟疑道:“启民可汗和阿史那怀德都多次拉拢慕容卑,而启民可汗为了拉拢慕容卑,不惜送他一万副兵甲。甚至还准备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足见启民可汗对大湖区重视。”

    李靖微微点头,他已意识到此战不再是对付慕容卑,极可能是他们和启民可汗的一次惨烈交锋。

    念及于此,他缓缓的向阿赤说道:“我认为你们不用去找大王了。”

    “为何?”契苾作易和阿赤异口同声问道。

    李靖对两人说道:“原因就是我们极有可能与东突厥暴发一场大战,而我们为了应对突变的形势,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拢兵力。”

    契苾作易“闻弦歌而知雅意”,恍然大悟的说道:“李将军的意思是说让我们攻克鲜卑大草原?”

    “契苾将军言之极是!”李靖赞赏的点了点头:“我现在要汇合韦云起、崔师,集中左路军、中路军之力,将慕容燕歼灭。然后再与大王合兵一处。所以这边,我只能交给你俩了。”

    说到这里,李靖便分派了任务,他向阿赤说道:“鲜卑大草原虽然只有一千守军,但这里毕竟是慕容卑的老巢,不可小觑。你将本部士兵和契苾将军的士兵合成一路,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之攻克。之后,押送粮草到前方。”

    “末将遵命。”阿赤肃然应命。

    李靖又向契苾作易说道:“契苾将军,只要你们完成了这个任务,便是大功一件,可比现在去见大王有用多了。论功行赏时,大王给予的封赏,一定远超现在。”

    “请李将军放心,末将明白的!”契苾作易郑重的点头,孰重孰轻他还是知道的。

    于他而言,拿下整个鲜卑大草原的功劳,远比现在率本部投降更大;而且值此关键时刻,这份功劳也会无限放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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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