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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3章:不破隋营誓不还

    大湖区白狼原位于哈尔湖以南、德勒湖以北,是一个东西长、南北窄的狭长地带,自东方穿过白狼原,便能进入鲜卑大草原,这不仅是慕容燕军的必经之路,也是韦云起拦截他重点地带。

    韦云起的使命是把慕容燕军拖在鲜卑大草原之外,给李靖夺取鲜卑大草原争取时间,同时,也是将慕容燕军拖入战争的泥淖,使其脱离不了战场,只要李靖军、崔师军一到,便联合将敌军歼灭于此。等他带兵到达白狼原之时,却听说慕容燕已在七十余里外的消息。

    据斥候说,慕容燕除了两万精兵以外,还有三万左右可战牧民。其兵力足足是韦云起的五倍之多,如果再把上了年纪却能战的牧民也算上,那就更多了。

    面对这么一支兵多将广的回家心切的“归师”,韦云起深感压力巨大、责任艰巨,他知道慕容燕一旦听说鲜卑大草原受到攻击,便会不顾一切代价的和自己作战;而他的士兵为了解救家人、保证财富不失,也会拼死作战,直到将自己这支疲军歼灭干净为止。

    韦云起自然知道“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的兵法至理,也知道自己最好的办法是发挥骑兵的机动优势,攻击慕容北的辎重,在追逐过程中,将敌军击溃。

    可他要是这么做了,慕容燕便能留下一支偏师在此与自己相互掣肘、相互牵制,而主力却避开战场,直指攻击鲜卑大草原的李靖军,将之歼灭以后,再回过来歼灭自己和崔师的军队,继而再汇合慕容卑军,歼灭杨集的右路军。所以为了北伐大局,韦云起哪怕在这里打得全军覆没,也要将慕容燕军死死的牵制在此。

    得此结论,韦云起便在慕容燕必经之地,扎下了一座坚固的大营,逼慕容燕来攻打。

    当韦云起占据了战略要道之后,慕容燕虽然心急如焚,可他确实是无法分兵救援鲜卑大草原了,只要迫顺着韦云起的节奏来打,只能集结重兵一次又一次的攻营,希望尸体的将这头拦路虎歼灭,然后再去救援鲜卑大草原。

    对于这场大战,无论是韦云起、还是慕容燕,其实都不想打、不想这么打,但形势,却迫使他们必须用最原始的办法来打这场愚蠢的战争。

    这便是时势不由人。

    韦云起站在隋朝大营的辕门之上,远眺着远方的慕容燕军军营。这几天的时间内,让韦云起消瘦了不少,但眉宇间,却多了往日所不没有的沉稳气度。

    白狼原的攻防战已经进入了第三天,战争极其惨烈,在持续了两天的攻营战中,慕容燕的军队已经阵亡超过七八千人,而隋军死伤近三千余人,尸骨堆满了营外,旷野也被干涸的鲜血染成了狰可怖的紫红了。

    隋军大营虽然始终巍然屹立,但是不休不止的两天血战,隋军士兵大部分人都没有合过眼,大家都显得疲惫不堪,每个人都在享受着珍贵无比的休战时间,正靠着各种掩体歪东倒西地小睡。

    “韦将军!”这时,凌敬带着韦云起的副将颇超器、杨铁走上了辕门。

    凌敬文武双全,熟知兵事,缺少的是历练和实战洗礼,但是他如果在杨集麾下的话,几乎没有多少发挥的机会;而杨集又不希望他在政务中荒废,便将凌敬划入韦云起帐下当行军司马,这一方面是韦云起需要这么一个熟知军务、兵事的助手;另一方面是希望凌敬在实战中将所学知识融会贯通,变成一个真正有用的军师,而不是纸上谈兵的夸夸其谈之辈。

    他被任命为行军来司马以后,便接管了最复杂最注重细节、却又最重要的军务,使韦云起从军备中解脱出来,专注于行军作战。

    至于颇超器和杨铁,前者是原党项颇超氏酋长、后者是原党项黑羌酋长杨烈之子,他们在隋境党项被打败、被打散之后,便被杨集任命为韦云起左右手,协助韦云起募集、整编、训练羌兵。

    “凌司马!”战争的确是最能磨练人的地方,仅仅只是几天的时间内,韦云起在庞大的压力下,已经有几分大将的风度了,看到凌敬三人上来,便微微颔首示意。

    他见周围没有士兵存在,便坦率的着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我以前虽然取得了两场胜利,可那都是用谋、用诡计,像这种硬仗,根本就没有打过一次。我在此之前,心中一点底气都没有,根本就没有想到我军在慕容燕没日没夜的攻击之下,能够坚持下来。”

    “光是这几万敌军,都令我忐忑不安、食宿不宁。这让我不禁想到了当初的大王。”韦云起笑了笑,十分崇敬和佩服的说道:“他当初也只有两场战争的经验,即是用奇谋夺取伊州、歼灭处月部,可是紧接着,面对的便是步迦可汗的几十万大军,真不知他当时是何等的焦急、何等的忐忑,然而他不仅坚持了下来,而且还把这几十万大军打赢了,着实是令人心服口服。如果换成是我,我觉得我一定被逼疯。”

    “将军之能有目共睹,不必自谦!”凌敬看向韦云起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赏之色,在此之前,他虽然觉得韦云起不错,但若论及统帅大军,韦云起还是嫩了一些;若是遇到大战,恐怕承担不起一军主将之责。而杨集却让他独领一军、李靖也敢让他担负如此重任。如今来看,韦云起确实是有着巨大的潜力,而杨集和李靖在识人和用人这方面,也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本事和魄力。

    凌敬双手按在辕门的栏杆上,远眺着远处的军营,眼神中闪过一抹忧色:“这两天下来,慕容燕已经损失了七八千人,然而他的军队非但没有乱,反而越战越勇,可见此人,倒是颇有几分手腕。”

    “将军、司马!我军这两天伤亡颇大。”颇超器拱手道:“从战况上看,我军昨天的战损,比前天多了三成左右,可见我军上下尽皆疲惫了、战力和精力都在下跌,如果今天再打,战损肯定又会超过昨天。再这样下去,恐怕很难再坚守下去。”

    “是啊将军、司马!”杨铁亦是深为担忧,他拱手建议道:“我们的营寨修建得颇为坚固,但防御力终究比不上城池,也不如城池好守,如果敌军不要命的攻击,恐怕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既然坚守不易,倒不如退往白狼原西部,在撤军途中一点点的歼灭敌军。”

    “不能退啊!”韦云起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们的任务是把慕容燕军牵制在此处,为李靖将军拖延时间。我们一旦放弃军营,慕容燕军便可长驱直入,先把我军歼灭在野外,然后挟大胜之势歼灭李将军和崔将军,最后父子联手将大王之军歼灭。所以休要看我军只是一支偏师,但现在却是决定这场战争成败的关键。”

    他看了二将一眼,继续说道:“二位将军大可放心,鲜卑大草原只有三千驻军,而李靖将军却有一万精锐,相信用不了多久,便有好消息传来,便能前来援助我军。”

    “不错!”凌敬补充道:“慕容燕是从东突厥那边作战归来,慕容燕这边除了军队以外,还有众多俘虏,然而可食之物多数是被慕容卑带走了,所以他的粮草支撑不了太久。我们只要支撑得越久,他的压力就会越大。如果再往乐观处去想,他手中的俘虏便会以哗变的方式来响应我军。”

    颇超器和杨铁闻言默然,话虽如此,但是李靖和崔师若是久久不至,他们这支疲军,恐怕撑不了三天时间。

    “将军。”一队亲兵带着几名风尘仆仆的斥候策马来到辕门之下,为首的队正仰头说道:“李将军信使求见,”

    韦云起看了信使们一眼,便认出为首青年是李靖的亲兵副首领韩岳;他连忙吩咐道:“请韩将军上来说话。”

    “喏!”队正应了一声,带着韩岳登上辕门。

    韩岳虽然没有正式军职,但却是韩世谔之子、韩擒虎嗣孙,如今是奉父亲之命,前来表舅李靖帐下历练。他上前几步,双手抱拳,躬身施礼道:“卑职韩岳参见韦将军。”

    “我认识你,我们曾经一起在大同城作战。”韦云起微微一笑:“想必你这回,是给我们带来好消息的吧?”

    “正是!”韩岳站直身躯,朗声说道:“韦将军,我军已经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了鲜卑大草原,我家将军留下吐屯将军与降将契苾作易坐镇,亲率大军向白狼原开来。”

    这个消息使韦云起等人大喜过望、战意和信心暴涨,韦云起十分振奋的问道:“但不知李将军何时能够参战?”

    韩岳默默的估算了一下,便拱手作答:“李将军正以急行军的方式向这边赶来,从时间上说,两天后便能赶到,但是想要以全盛之势参战的话,恐怕要多加一天。也就是说,韦将军还需要坚守三天左右。”

    “三天就三天。”韦云起点了点头,斗志昂扬的向韩岳说道:“请你回去告诉李将军,我们一定坚守到援军到来那一刻。”

    “喏!”韩岳应了一声,又问道:“韦将军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卑职便告辞了。”

    韦云起点头道:“好!韩将军请便。”

    “告辞!”韩岳也不拖沓,行了一礼,便走下辕门,带着自己的士兵离开。

    “呜~呜呜~呜呜呜!”韩岳离开不久,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再次响起,韦云起等人不约而的看向对面军营,只见慕容燕军经过一夜的休整,再一次集结军队,准备向己方展开攻势。

    韦云起看着出营集结的密密麻麻敌军士兵,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慕容燕已经倾巢而出了,大家各就各位,准备战斗。同时,将李将军即使来援的消息告诉将士们。”

    “喏!”颇超器和杨铁拱手一礼,迅速奔下辕门,回到战斗“岗位”吆喝士兵备战。

    随着援军将至的消息层层传达下去,隋军将士精神抖擞、士气如虹,一种豪情壮志沛然涌起。

    这一战,他们定能将敌军挡在大营之外。

    。。。。。。。。

    慕容燕军出了大营,便纷纷集结成了几个大方阵,五千名装备隋制武器装备的士兵簇拥着慕容燕来到了阵中。

    这个中军方阵的前后左右,各自分布着一个万人方阵,黑压压的军队无边无际,延绵数里。而身为前军的万人队,由阿掳自史那怀德的俘虏组成,男女老少皆有,他们此番被慕容燕调为前军,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消耗隋军箭矢和精力,为主战士兵创造制胜之机。

    慕容燕今天将所有能战之士都拉了出来,他要一举摧平前方的军营,以战胜隋军的神话来振奋大军士气,再以昂扬的士气去歼灭李靖军、崔师军。

    慕容燕骑在一匹高大神骏的战马上,目光阴冷地注视着数里外的隋军大营,而在他身后,是几十名鲜卑勇士。

    这些人是慕容鲜卑的中坚力量,他们是在不休不止的战争中脱颖而出的强者,有的是万夫长、有的是千夫长;但更多的,却是直接掌控军队的百夫长。

    紧靠慕容燕的四名俨如豹子般凶狠的年轻人,其中一人叫名慕容延,乃是慕容燕的堂弟,在慕容部落以能力而著称,他向慕容燕厉声请战:“少主!请给我两天时间。看我如何夷平隋军大营!”

    “两天?不!”慕容燕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如果你要打,我给你一天时间。”

    大湖区毕竟是慕容鲜卑的地盘,慕容燕通过遍布各地的耳目,对各路隋军的行军路线、进程了如指掌。

    两个时辰前,他便已经接到契苾作易投降隋军的消息了。

    契苾作易投降隋朝的可耻行为,不仅是丢失了大本营那么简单,而是把他的后勤重地拱手送给了隋军,使深入大湖区的隋军不再为粮草而发愁。反之,则令他陷入了断粮的危险。

    但是慕容燕此时已经无暇愤怒了,只因在这个消息抵达不久之后,他又得到了另外一情报,称是隋朝中路军已经荡平了正南方各部,正朝这里行军,只要两天时间,便能投入到战斗之中。

    所以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歼灭眼前的隋军、打通进入鲜卑大草原之路,然后兵分两路,分袭那两只隋军。

    慕容延也知道局势十分严峻、十分对他们不利,他一咬牙,说道:“一天就一天!”

    “好!我任命你为主将,所以军队皆由你调派。但是你天黑之前,务必给我拿下隋军大营。”慕容燕将一支金箭交给了慕容延,淡淡的说道:“攻下军营,鸡犬不留!”

    他看了隋营一眼,便转身退出了军阵。

    “末将遵命!”慕容延向慕容燕的后背行了一礼,他高高举起金箭,嘶声喝令:“全军出动,向隋营进发!”

    命令传下,数千只号角同时奏响,苍凉的号角声如晴天霹雳,数十里外可闻。四万大军听到号令,便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杀气向前方席卷而去。

    “将军!”一名万夫长在慕容延身旁忧心忡忡的说道:“隋军十分擅守,我们一天时间,恐怕打不下这座军营吧?”

    “打不下也要打!我军无论如何,也要在天黑前攻克敌营。”慕容延一咬牙,恶狠狠的说道:“命前军先上,你率领本部士兵在后面押阵,敢退者,杀无赦。”

    “末将遵命!”万夫长行了一礼,带着麾下士兵跑向了前方,喝令道:“前军上前,不破隋营誓不还。”

    “前军上前,不破隋营誓不还。”

    “前军上前,不破隋营誓不还。”

    “前军上前,不破隋营誓不还。”

    “前军上前,不破隋营誓不还。”

    “……”

    在一阵阵吆喝声中,“呜呜呜呜”震天的号角声再次敲响,一万名构成前军的‘炮灰’在精锐士兵的驱逐下,拿着简易的盾牌,簇拥着两百余架梯子,向隋军大营杀去。

    一场悲惨的攻防战再次在白狼原拉开了帷幕。

第344章:黔驴技穷,骑虎难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狼原残酷的攻防战已经进入了第三天,战争打得十分惨烈,隋军大营的壕沟、栅栏内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时至今日,攻营的慕容燕军死亡的士兵、俘虏不下两万人,而处于守势的隋军士兵也损失近六千,这也就是说,韦云起这支万人队,基本上是被打残了。

    在这两天时间内,慕容燕就如同韦云起等人判断那般,连试探性进攻都没有,从一开始就是将全部兵力压上,如同惊涛骇浪般一浪接着一浪,让韦云起等人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天,韦云起和凌敬明显感觉到慕容燕一天比一天焦躁,他为了攻占隋军大营,甚至连李靖军、崔师军都不管了。

    也幸好,李靖军、崔师军即将到来的消息,极大的鼓舞了士气,将士们有了盼头以后,无不拼命的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之上。

    当然,更重要的是还是羌兵非常能打。

    羌人上可追溯到夏商周,若说没有自身的特点和优势,早就如同不可一世的匈奴、柔然那般,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了。哪会延续到现在?

    羌人在和汉人并存了数千年过程中,受汉文化思潮影响极大,且由于长期生活在贫瘠苦寒之处,血脉之中既异族人的悍不畏死、强者为尊的习性,又有模模糊糊的忠君爱国的概念。只是他们在效忠大隋以前,不仅是为部落酋长、为大酋长而战,而且长期受到酋长、大酋长的盘剥,更甚者,一旦自己的妻女被酋长看上,酋长想抢就抢、想睡就睡,所以他们以前的日子,与汉人的奴隶毫无二致。

    但如今,他们不但拥有固定的土地、房产,妻女也受到了律法的保护,学有所成的孩子,也可通过考试为官、为将,这便使他们社会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比之以前,说是天壤之别亦不为过。

    他们在凌敬等文职官员的动员之下,知道仗打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为国而战,而是为自己和自己而战,只有坚持到援军,他们才能活着回去见自己的父母妻儿、才能活着回去享受到手不久的美好日子。

    所以隋军损失虽大,但是剩余隋军士兵熟悉了慕容燕的打法之后,士气却越来越高昂,这也令隋军大营如同牢牢扎根在大海中的礁石一般,始终在惊涛骇浪中巍然不倒,使猛冲而来的敌军如同一个个潮头般,撞得水花四散、支离破碎,最终无功而返。

    第三天清晨时分,正面的战斗便已经进入最残酷阶段,立于斜坡之上的隋军大营箭如密雨,不断将来犯之敌射倒。然而慕容燕军也打疯了,他们顶着箭雨,将一架架梯子搭上营栅,士兵们如疯如狂的向上攀爬,他们一手举着盾,一手用长矛和刀和隋军激战,头顶上每一块巨石砸下,总会有几名士兵惨叫着摔下梯子,但立刻又有人蜂拥而上。

    隋军士兵从左右两边放箭,隋军兵箭犀利的直透皮甲,梯子上一串串的士兵被射中摔下梯子,但疯了一般的慕容燕士兵不再管头顶,他们用盾牌防护在了两侧,中箭的人渐渐减少。

    营门之前,每架子梯前都有数十名隋军在和敌军激战,在城东的一座云梯前,颇超器已经杀红了眼,他率领一旅隋军和汹涌而上的敌军激战,他们面对的慕容燕那支精锐之兵,这些人个个体格高大,身穿隋军铠甲,这些人手执盾牌、长刀和利矛,悍不畏死的与隋军交战。

    慕容燕这五千名精兵一直没有动,直到今天,他一股脑的将之投入战场,目的自然想用这支精兵一举击破隋营,将精疲力尽的隋军一举歼灭。

    梯子前一名隋军士兵被砍中额头,血涌如注的仰面倒下,另一名隋军立刻挥动长矛冲上,长矛刺穿敌军了胸膛,将他挑下城去,重新顶住了这个缺口。

    一名强壮的敌军士兵用盾牌顶开隋军,第一个跳上墙头,霎时间,几支长矛如利箭一般的刺穿了他的身体,使他惨叫着翻滚下去,但就是这名敌军的作为,使隋军防御出现一个短暂的缺口,被压制的慕容燕士兵抓住时机,纷纷的冲了上来。

    颇超器见状,便大吼一声,带着备用的那旅士兵杀了上去,乌黑闪亮的大刀斜劈而下,锋利的刀锋将一名百夫长劈飞出去,血浆迸飞、人头滚落,刺鼻血气扑面而来。

    敌军士兵见到颇超器异常骁勇,一起大喊着将团团包围,不远处的旅帅大惊,急忙带兵来援,颇超器看出了他的企图,厉声大喝道:“乙速漠,不许过来。”

    乙速漠顿时醒悟,现在的防御浑然一体,若他带兵救援颇超器,防御便会出现缺口,很快就被源源不断的敌军士兵攻破,他们将必败无疑,他见主将没有落在下风,一颗心才稍稍放下,继续率领手下顶住其他涌上的敌军。

    颇超器抖擞精神,长刀舞得风雨不透,力战二十余名凶悍的敌军精兵,丝毫不落下风。他愈战愈勇,长刀所过之处,杀得敌军士兵人仰马翻,瞬间便杀出重围,又返身杀了回去。

    仅只片刻时间,二十多名敌军士兵死伤大半,剩下几人吓得魂飞魄散,纷纷避开颇超器。

    “将军快来帮我们!”左手方向忽然传来一名队正凄厉的求援声。

    颇超器闻声望去,只见那处战团形势十分危急,一百多名敌军围攻占领了方圆数丈的的范围,正努力的将豁口扩大,而他手下士兵死伤惨重,眼看便要失守了。

    他见情况危急,便疾冲而上,杀进了敌军群中,长刀奋力横扫,只响起一片‘咔嚓!’声,七八根矛杆被锋利的刀刃劈断,颇器将刀杆夹在肋下,手臂挥长刀疾扫,而左手拔出斜背背上的横刀劈砍,瞬间便挑杀劈死了十多名敌军士兵。

    数十名敌军士兵吓得纷纷跳下墙头,辕门东侧的危急顿时得解,这里是第二团的防御阵线,超越器却没有看见校尉,回头历声询问:“刘校尉何在?”

    二团第一旅旅帅石浩黯然道:“回禀将军,刘校尉被敌军刺穿身子,便抱着敌军坠墙了。正是他和那名敌兵一起滚下梯子,将梯上敌军一起扫下去,我们才少了一处缺口”

    颇超品往下一看,正好看到刘校尉的尸体被汹涌而来的敌军士兵淹没,顿时又惊又怒、又气又恨,脖子上更是青筋鼓起,恨不得跳下去将这些贼军杀干净。但他也知道现在形势危急,自己绝对不能逞匹夫之勇、不能为刘校尉出气,否则,大营必失。

    他深吸一口气,当即对石浩令道:“从现在起,你就是二团校尉,这里交给你负责,若是敌军从这里杀入营中,唯你是问。”

    说完,便带着仅剩的预备旅奔向第三团的防线。

    “卑职遵命!”石浩对着颇超器的背影躬身行了一礼,回头大吼道:“后面兄弟给我上来,立刻把缺口补全。”

    他指挥士兵迅速补齐了防线上的缺口,又重新投入战斗。

    辕门东边的防御线如此危急,杨铁负责的辕门西线也是不妨多让。

    紧靠辕门的那一段防线,由杨铁所属的第一团负责,一名隋军士兵身体被三名敌军长矛洞穿,脸上带着狰狞之色,在敌人惊骇的目光中,奋起全身最后力气扑在三人身上,在生命的最后一瞬间,奋力将敌军推下了墙头。

    一名慕容燕军士兵一刀将一名疲惫的隋军砍翻,踩上了宽达丈余的墙头,但是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感觉脚踝一处撕裂般的痛楚,低头看去,却见那名被他砍翻的士卒一口要在他的脚上,不由大怒,举起战刀便要一刀结果这个混蛋,只是高高举起的刀锋尚未落下,一个断了一只胳膊的战士便一刀洞穿了他的胸膛……

    同样一幕,不断军营正面上演,守营隋军此刻爆发出来的气魄,让同样是精疲力尽的慕容燕军士兵胆寒。

    “疯了!疯了!”慕容延一脸狼狈的从营前退了下来,他看着面色铁青的慕容燕,嘶声道:“少主,隋军士兵全都疯了,这仗没办法打了!”

    此刻的慕容延披头散发、满脸是血,虽然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但是他却遍体鳞伤,慕容燕甚至在他脸上有几处汩汩流血的牙印,而左边的耳朵也被咬掉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慕容燕微微皱眉,他给慕容延的命令是一天之内攻下敌营,然而这场战争打到了第三天,慕容延也没有完成这个任务。

    这个,他并不怪慕容延。

    因为昨天是他亲自指挥大军攻营的,结果也是攻不克这个岌岌可危,却始终巍然耸立的大营。所以,他也知道隋军的韧性、韧劲强得可怕。

    但是战争打到了现在,隋军兵马应该所剩无几了,而他今天,更是连最精锐的五千精兵都派上去了,就算前方战局不是一面倒,可攻城主将也不应该如此狼狈才对啊。

    慕容延也是一个信奉强者为尊的人,对于隋军士所兵展现出现的可怕战意,也是又敬又畏又无奈,苦笑着说道:“隋军士兵都疯了,他们死战不退不说,而且那些受伤的士兵也在垂死挣扎,他们在临死之前,还要拽着我们的人往下跳。就算是失去了兵器,也像受伤的野狼一般,直接上来咬人,我们的将士都被他们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吓怕了!”

    “哼!”慕容燕闻言冷笑,他眯眼远眺隋军大营,缓缓的说道:“隋军士兵已经快完了,他们现在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你继续指挥大军进攻,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遵命!”慕容延解下水囊,咕咚咕咚的喝几口水,便再次提着长刀上去指挥。不过这一次,他不敢再冲到前线了,而是带着嫡系士兵在后方指挥大军冲击敌军的破绽。

    ……

    辕门上,韦云起远远的看到敌军又如同惊涛骇浪般的涌来,不禁露出了浓重的忧色,正如他们之前所料、所担心那样,慕容燕是真的拼命了,而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己方士兵已经到了极致,如果李靖、崔师再不出现,他们今天怕是全军覆没了。

    这时,一名火长策马来到辕门之下,抬头大声说道:“韦将军,内营已经建好了,可以退兵了。”

    韦云起闻言大喜,他看了看已经到了一里之外的敌军士兵,大声嚎叫道:“退兵,全部退入内营!”

    所谓的内营是他们初来乍到之时,与凌敬商议的结果。他们不仅知道敌军势大,也知道军营的防御力远远不如城墙;在即将展开血战中,作为据‘险’而守的隋军士兵,必将出现巨大的伤亡。

    到时候,稀少的疲惫的士兵,根本守不住前营漫长的防御线,便是强行将军队平铺,那稀薄的兵力也被兵多将广的敌军逐个击破,所以在选址立营之时,便将第一道防线设在了比较宽阔的地方,在后方一里外的狭窄处,又修建了一座短了六七成的第二道防线。

    要是前营抵挡不住,或者损失惨重,他们便可收缩兵力,凭借第二道防线,继续与敌人搏斗。

    一万军守打到现在,已经不足四千人了,而敌军正好又退去重整旗鼓来战,使两者保持着一里的距离,正是他们退往内营的良机。

    随着韦云起一声令下,营中士兵迅速撤往内营,同时一支支火把不断丢向四周,使内营与大营形成了一条火势熊熊的隔离带,为韦云起重新部署兵力争取更多时间。

    “咔嚓!咔嚓!”随着隋军士兵退走,空无一人的的第前营营栅被慕容燕军轻而易举的占领,一些摇摇欲坠的豁口纷纷被推倒在地。

    慕容燕大军沿着一个个豁口,如潮水般向着营中涌了进来,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逐渐蔓延开来的熊熊大火,腾空烈焰生生的烧断了他们的前路和退路,不少冲在前方的士兵,直接被困在火海之中,在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中,逐渐被火海吞噬。

    在后方观战的慕容燕原本听说营寨告破,十分高兴的带着亲兵缓缓前行,但是突然燃烧起来的熊熊烈火,以及凄厉的声声惨叫,使他不得不又停了下来,他见到慕容延飞奔而来,顿时又惊又怒的疾声问道:“又怎么了?前方又是怎么一回事?”

    “启禀少主,隋军事先在营中埋设了易燃之物,他们自己点燃了营寨,大火不但令我军追击的步伐受阻,不少冲在前头的士兵直接被烧死在军营之内。”慕容延看了慕容燕一眼,苦涩的说道:“前面的将士受不了大火炙烤,个个拼命的后退,而后面的士兵不知前方有何变故,他们个个立功心切,拼命往前冲。如此一来,两者便撞到了一处。”

    有些话,慕容延是不敢说的。

    那就是前军受到烈火的灼烧之下,一个个的都以保命为主,人人蜂涌调头后退,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便丧心病狂的调转头来,对着自己的人舞起了屠刀,而后面的人为了保命,也只好舞刀还击,于是前军和后军交汇之处,便展开了一场惨烈的自相残杀。而且火势在大风的呼啸下,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这又促使前军拼命的砍杀后军。

    冲在最前方的军队,便是那支装备隋制铠甲和武器的精兵,他们武器犀利、铠甲坚固、战力最强,被大火逼出来的潜力十分惊人,所以他们杀出来的战果也令慕容延欲哭无泪。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场大火早已将隋军和己方大军隔为两半了,若是没有这漫天大火,隋军只需从后面掩杀过来,便能令他们兵败如山倒、一溃千里。

    尽管慕容延语焉不详,可慕容燕又不是傻子,他仅仅只是从最后那句“两者便撞到了一处”,便料到了前方士兵在干什么。

    毕竟,他的士兵自幼便在弱肉强食的环境中长大,他们有着狼一般凶狠自私,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哪管什么同族之谊、袍泽之情?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住咆哮的冲动,咬牙切齿的问道:“我军在大火中损失不少吧?”

    慕容延小心翼翼的看了慕容燕一眼,胆战心惊的说道:“由此造成的总损失,想必是超过了昨天一天的战斗。”

    这番话,宛如一记晴天霹雳,轰得慕容燕整个人呆若木鸡。要知道,他昨天一天也仅仅只是损失了六七千人,可是现在一把大火,竟然令他的军队自相残杀的杀死了六七千人以上,这让他们如何不惊?如何不怒?

    旋即,他勃然大怒的大骂道:“混蛋,都是一群混蛋。”

    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慕容燕,慕容延也是一阵头疼。不过他也能理解慕容燕的心情。

    自己一手拉扯起来的部队,却在超强的战斗力之后、即将取得胜利之时,竟然来他个自相残杀,而且还杀了那么多。但凡是个人都忍受不了。

    慕容燕气呼呼的喘息了一阵,十分不爽的问道:“那隋军呢?也被烧死干净了吗?”

    “并没有!”慕容延摇了摇头,苦笑道:“敌军在大营后面还建了一道墙,与前营完全隔开,火势虽大,但对后面那道墙却没有任何影响。”

    “什么?”慕容燕的面色在一瞬间化作了铁青一片,他咬牙切齿的看着远处火光通天的军营,看那火势,一两个时辰内怕是停不下来了,同时也是给了对方一两个时辰的休整时间;一两时辰之后,隋军又能以昂扬的斗志、旺盛的士气与他们作战。

    慕容延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少主,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慕容燕此时此刻已经骑虎难下了,他狠狠的抽了慕容延一鞭子,咆哮道:“时间,对我们异常重要,绝对不能给敌军喘息的机会,立刻令大军退回来休整、同时令人设法扑火。”

    无论慕容燕有多么的不愿意、有多么的愤怒和急切,他也不能让自己的手下拿命去扑灭火海,若真是那样,那他慕容燕恐怕也要被自己的人给干掉。

    “遵命!”慕容延忍着火辣辣的刺痛,前去指挥军队。

第345章:恶心的识时务者

    隋军内营之中,精疲力尽的十多名校尉各自在亲兵的搀扶下,找到了正在议事的韦云起和凌敬。而在他们身后,又是一些旅帅、队正。

    其一名校尉在搏杀中挨了一刀,由于得不得及时包扎,流失了很多鲜血,那黝黑的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痛苦和绝望的望着韦云起,泪水滚滚的哀求道:“将军、司马,我们是在洮州合川接受朝廷整编的,我们很感激朝廷、很感激大王为我们做的一切。哪怕大王让我去死,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我们一万勇士打到现在,只剩下三千余人了,而且每个人都有大小不等的伤势。如果大家全部死在这里,你们让我们如何跟族人交待啊?”

    “是啊!”另外一名校尉亦是泣不成声的说道:“将军、司马,兄弟们真的尽力了!再这样打下去,这些兄弟都打没了,我们还是退兵吧!”

    韦云起和凌敬相顾一眼,脸上尽皆露出了苦涩之色,他们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是出现了。

    在此之前,大家没日没夜的打仗,每个人尽皆以守住大营为重,根本没时间考虑其他。如今这一退、这一把火,虽然成功的将敌军隔离在外,可是将士们的头脑冷确了下来,当他们看到熟悉的人一一战死,各种负面情绪便纷至沓来了,同时也不愿继续打下去了。若是处理不当、安抚不周,将士们轻则逃逸、重则全军哗变。

    “兄弟们,大家都很英勇、也都尽力了,每一个人都是我大隋王朝的英雄、每个人都没有辱没大隋军队。但是我们好不容易把敌军牵制在此,如果此时退了,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被我们束缚在此的敌军再无忌惮、意味着之前的努力白费、意味着数千名兄弟白白战死。”韦云起的目光在一群群聚拢过来的将士们身上扫去,缓缓的开口,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悲壮、几分无奈。

    他看着这些带伤的将士,眼圈也不禁红了,迎着这一双双充满乞求的目光,努力压抑胸中的无奈和悲恸,涩声说道:“一旦我们退了,敌军便如解了束缚一般,既可以在我们背后掩杀,也可以分兵去歼灭另外两路大军,最终使整个北伐彻底失败、最终使每个人都死在遍地是敌的大湖区中。”

    众人闻言默然。

    这些将官都是明理之人,否则也不会脱颖而出了,他们都知道撤离的命令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可撤离的命令一旦下达了,那么他们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士气和军心便散了、将士们也会因此丧失所有斗志,到时候每个人都以保命为重、每个人都以逃命为重,如果在撤离途中听得一点点风吹草动,便会草木皆兵的一哄而散,然后都会死在四周皆敌的大湖区。

    “战争打到现在,每一个人都退无可退了,哪怕是大王也不例外。就算明知必死,我们也要在战斗中搏出一个生机;就算失去了一切兵器,我们也要用拳头、用脚、用牙齿把慕容燕的军队拖在这里。”韦云起见大家默不作声,悬着的心稍微平定了一些,他看着众人,继续说道:“接下来的战斗,不是为朝廷、不是为大王,更不是为了我韦云起,而是为了让每个人活着等到援军、为了让每个人活着回家!”

    颇超器和杨铁闻讯,匆匆忙忙的从远处走来,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孔围在这里,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颇超器愤怒的咆哮道:“我羌族儿郎世世代代与天斗、与地斗、与毒虫猛兽斗,何曾害怕过?你们真是丢尽了祖先的脸,若是你们今日畏战而逃,你们的子子孙孙,也将因为你们的怯懦,永世抬不起头。”

    “每个人都会死,我都不怕,你们又有什么好害怕的?”杨铁亦是咆哮道:“我大隋勇士,死战不退!”

    受此刺激,众人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发出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我大隋勇士,死战不退!”

    “我大隋勇士,死战不退!”

    “我大隋勇士,死战不退!”

    “……”

    韦云起面沉似水的上前几大步,拔出腰间的横刀,沉声道:“都给我回去部署防线;再敢言退者,斩!胆敢动摇军心者,斩!”

    “喏!”一群人默默的行礼退开,这一刻没人再说退兵。韦云起已经将后果说得很清楚了,战争打到现在,已经不再是为杨集和朝廷打,更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大义,而是为他们自己而战。就算战死在这里也不能退了。

    一旦退了,那么大家都得玩完在大湖区。就算他们杀了韦云起、凌敬、颇超器和杨铁,并且用他们的人头去投降慕容燕,恐怕慕容燕也会顺应将士的诉求,任由那些打出了火气的士兵将他们碎尸万段。

    所以他们此时唯一的活路,就是坚守坚守再坚守、打仗打仗再打仗!

    等到众人退走,心直口快的杨铁见四下再无旁人,便低声向韦云起问道:“将军,李将军和我们的约定时间是两到三天,我们如今已经坚守了两天半,可是援军却迟迟不到,甚至连个消息都没有。你觉得我们的援军到底来是不来?到底有是没有?”

    颇超器闻言,也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韦云起。

    韦云起目光闪烁了一下,自然而然的从两人身上滑向渐渐变小的火势,淡淡的说道:“援军已经来了!他们藏身在某个适合进攻的地点。只要战机出现,他们就会攻击敌军,给敌军致命一击。”

    凌敬腮帮子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默不作声。

    “太好了!”杨铁重重的挥了挥手臂,斗志昂扬的道:“只要我们将敌军主力牵制,李将军就能从背后给敌人致命一刀,令慕容燕首尾不能兼顾,待崔师将军大军一到,他们就彻底完蛋了。”

    “哈哈哈哈!”颇超器也是欣喜若狂、眉开眼笑的放声大笑。

    “不错!”韦云起心头苦涩,但脸上却保持着僵硬的笑容:“火势已经渐渐弱了下来,如果水势不再灼人,慕容燕就会令人用沙土步步扑火。接下来,又是一场血战。两位将军,还是去准备吧。”

    “喏!”杨铁、颇超器拱手一礼,兴高采烈的调转马头,向前线奔去。

    “唉!”韦云起和凌敬从两人背影收回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不约而同的摇头长叹。

    韦云起沉默了片刻,又喟然叹息了一声,苦中作乐的向凌敬说道:“司马,我也快撑不住了,你不如也来骗骗我,让我高兴高兴一回?”

    凌敬闻言无语。

    你韦云起都这么说了,让我怎么骗?

    。。。。。。

    韦云起还是小看了慕容燕,他的确是用沙土和尸体来扑灭火势,但却不是等到火势变小才开始,而是在大火燃起的一个时辰后,便驱逐仅剩的俘虏冒着灼热的大火、窒息的浓烟前来填埋,那些被烤死、熏死的俘虏,均是成了熄火的工具。等到浓烟散尽以后,离火起之时,也不过是一个半时辰。

    火势熄灭之后,再利用敌我双方士兵的尸体,在营盘之前搭建一道斜坡,命令将士们踩着尸山,向‘城上’的隋军士兵发起进攻。

    有了人肉梯子的便利,慕容燕的军队仅仅只是激战到了黄昏时分,便纷纷的冲上了‘城头’,而在他们身后,更多的士兵正源源不断涌现出来。

    不到两个时辰的浴血奋战,营寨上便死尸累累、血流成条条小溪,敌我双方均是死伤惨重。只不过隋军兵力的劣势毕竟摆在那里,死一个便少一人、防线便出现一个小小的漏洞。而慕容燕却已经全军压上,他们在兵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在双方拼死相搏中,源源不断的慕容燕军很快便占据了上风,形势渐渐变得对隋军不利起来。

    慕容燕听说隋营即将告破,顿时惊喜若狂,下达了一举攻破隋营的命令,便在此时,后方左侧突然发出一阵骚乱,紧跟着,大地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远处传来闷雷一般的声音

    慕容燕长期生活在草原之上,立刻就意识到正有大队骑兵杀,只是他们的军队尽皆在此,而父亲慕容卑又远在北方,哪有什么援军前来助阵?

    这也就是说,他一直担忧的另外两路隋军杀到来了。

    一名巡哨飞奔而来,满头大汗叫喊:“禀报少主,大量隋军骑兵正向我们杀来!”

    “什么?”慕容燕大吃一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来不及多说什么,便调转马头向后面一个高地奔去,忽然右侧又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

    两支隋军骑兵分别从左右两侧杀来了,黑压压的如同两团乌云汹涌而来,将士们战刀锋利,骏马如龙,滔天的杀气横扫一起、杀戮一切,顷刻间便在军中撕开两个大大的豁口。

    慕容燕的军队是从东突厥战场凯旋而归,听说隋军攻击他们的大本营,便不顾一切的狂奔至此,然后与韦云起激战了七八天时间,几乎得不到半天的休息。

    几天的攻防战已使慕容燕军的人困马乏、锐气早失,鲜卑大草原失守的消息早已将他们的战意、士气一扫而空,而上午那把大火、那场突如其来的内战,更是令他们胆寒心裂,若不是知道隋军所剩无几、若不是必须打通回家之路,将士们恐怕早就散了。此时左面两翼骤然遭到不知多少的隋军士兵袭击,一时间,阵脚被冲的大乱,不少意志薄弱的士兵已经开始逃跑。

    “不要慌,敌军并不多,大家列阵迎敌!”慕容燕郁闷得差点吐血,他此时已经策马到了高处,发现这两支骑兵人数并不算多。但是他们太会选择时机了,此时就像两把尖刀一样狠狠地插在他最薄弱的地方。

    这两支大军气势如虹,所过之处,留下了一地的尸骸,他们在阵中左冲右突,杀得敌人纷纷倒地,根本就不给慕容燕士兵集结的机会,仅仅只是一刻左右,左右阵脚已经彻底溃散。

    这两支正是李靖军和崔师军,他们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却是李靖一直关注白狼原的战斗,而且他昨天晚上便已经到了,只是他发现这里虽然打得十分惨烈和艰辛,但韦云起始终坚守得住,于是便理智的让大军在不远处养精蓄锐,并不是直接参战,同时又派人去催促晚了几个时辰的崔师,让他尽快赶来,并且叮嘱他不要一来就投入战斗,而是等他号令行事。

    李靖的安排和部署,固然对韦云起军不公,但是李靖深诣会取舍之道,知道有些牺牲是必须的,而且从大局上说,这种安排也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

    如果换成是杨集和杨素、高颎、长孙晟、史万岁、李景等等名将,或是换成韦云起本人,李靖相信他们也会这么做,否则的话,那便是不合格的统帅,所以李靖对于自己的选择,并没有产生什么愧疚情绪。

    所谓的慈不掌兵,便是如此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前方作战的士兵一哄而散,慕容延带着千多们嫡系士兵在乱军丛中杀开一条血路,冲到了慕容燕的身边,此时又看到李靖带着一支精兵直直的朝这边冲来,一杆马槊之下,军中竟无一合之敌,他自知不敌,连忙疾声道:“大军全乱了,少主快撤!”

    撤?

    看着转瞬间就被两支隋军冲的七零八落的大军,慕容燕苦笑一声,突然生出一股心如死灰的感觉。

    随着鲜卑大草原的失守、以及韦云起大营的久攻不下,将士的士气本就已经低靡,如今又来了这两支气势睥睨的生力军,使他们最后那点士气彻底散了。

    此时若是一撤,大军必将四下逃逸,他能收拢到几千人算是天神庇护了。

    更重要的是大湖区军民本就畏隋如虎,若是再败,那他们的脊梁、灵魂都被隋朝打断了,永世都兴不起反隋意志和勇气。

    到时候,又凭什么建立强大的鲜卑帝国?

    只是,慕容燕虽然不想退,但是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军士兵,却又不能不退,要是继续留在这里,或许直接就被那名大将在三军之中斩了,成就一段属于他的佳话,当下向慕容延说道:“慕容延,你率领本部士兵断后,其他人随我撤!”

    “少主,我……”慕容延面色一变,刚刚想要说什么,却见慕容燕已经带着百余名亲卫调头而去,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杀~”便在此刻,李靖已经顺着帅旗杀到近前。

    慕容延看着在乱军中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的李靖,脸上闪过一抹狰狞的神色,他抽出一支箭矢,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里,一箭就把慕容燕射下马来。

    包括冲到近前的李靖在内,敌我双方尽皆目瞪口呆。

    慕容延却忽然将手中弓箭一把扔出老远,滚下马来,跪在李靖不远处,以头触地的大声道:“末将慕容延愿降!”

    李靖勒住马缰,看了看四周因为慕容延投降,纷纷下跪的敌军士兵,皱眉问道:“慕容燕何在?”

    “启禀将军!他已经被末将射下马来了,一箭正中后心,想必是活不成了。”慕容延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一轱辘的爬起来,重新翻身上马,对着李靖道:“将军且随我来!”

    看着一脸殷勤的慕容延,李靖只觉得胸口堵了一下,他是想把慕容燕杀死,但是看到慕容延这么干脆的将慕容燕射杀,仍然有一种复杂的感觉。

    他固然知道异族人信奉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理念,根本就什么忠君爱国的概念,但慕容延这条狗腿子变脸,也未免变得太快了一些吧?

    难道这就是识时务者的俊杰?

    只是眼前这张令人作呕的谄媚笑脸,李靖实在是难以把“俊杰”二字往他身上套,此时除了一马槊将他捅死的情绪之外,李靖别无他想。

    李靖虽然不齿其为人,不过也清楚杨集发动北伐战争的目的杀鸡儆猴,狠狠地震慑东突厥一把以后,再利用大湖区的勇士去南方作战,而这个自称是慕容延的家伙,想必便是慕容鲜卑中的一员。他的存在,至少能够最大限度的降低敌军的抵抗意志、能让自己收拢到更多俘虏,所以现在是绝对不能杀他的。

    念及于此,李靖脸上表情放缓一些,微笑道:“慕容卑父子出尔反尔、背叛大隋,实乃罪不容诛、百死难赎其罪,但将士们多是被他们蒙蔽,罪不至死,还请慕容将军协助我军说服他们弃暗投明,他日面见卫王之时,我李靖定然为将军表功!”

    “多谢李将军厚爱!末将定然全力以赴。”慕容延闻言大喜,他作为慕容氏的高层,对于凉州要员的基本情况了如指掌,不仅知道李靖是金山西麓的庭州刺史,还知道李靖出自卫王府、是杨集的心腹大将,若他可以抱上这条大腿,还愁未来没有前途?

    当下打起精神,忠心耿耿听从李靖的指挥,带着慕容燕的人头,前去劝降被慕容燕丢掉的军队。

    隋军生力军的杀入、慕容燕的离开和死亡,让战场变得更加混乱,小规模的战争在这种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如果没有一个足矣镇压场面人站出来当首脑,所有的反抗都毫无意义。而慕容延的人品虽然不堪,但他正如李靖之所料,与不少军队的将领相熟,所以在他的游说之下,将士们纷纷弃械投降。

    最后一场混战下来,李靖和崔师斩敌不足三千人,但是他们却在慕容延的帮助下,不仅轻松的收拢了一万三千多名俘虏,连带慕容燕带来的两万多名俘虏一并接手了。

    眼看着大势已定,李靖也顾不得追击四散的逃兵,将俘虏交给史怀义统一监管,便迫不及待的和崔师前往韦云起的大营。

    一直站在辕门上指挥士兵作战韦云起,看到来人是李靖和崔师的时候,紧绷的心弦忽然一松,头昏眼花的昏了过去。偌大营寨竟然无人能够站起来迎接,最后李靖等人还是踩着尸山,进入了营盘。

第346章:英雄挽歌

    有着一个五行缺德的上司,李靖这个“老实人”也变坏了,他和尧君素坐镇庭州的这些年里,为了让全州上下早已脱贫致富,走上自给自足的日子,干了不少坑蒙拐骗、强取豪夺的事。得益于庭州四通八达的地利之便,他们把麦铁杖的事业发扬光大,颇有一种青出于蓝而青于蓝的架势,便是麦铁杖那个老贼头,也得甘拜下风。

    李靖正是得益于此,在庭州积攒了丰富的实战经验,当他再与所学兵法一一印证,又领悟出更多更深奥的兵家至理。

    现在的李靖已经见过发无数阵仗、磨练出了坚如磐石的心性。按理说,他对于战场上的一切都应该是无动于衷才是,可是军营中的一幕幕,还是令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眼前的内营俨如传说中的地狱一般,到处都是尸体,有的尸体是蜷缩着身子,脸上还带着临死前的痛苦;有的尸体带着满脸不相信的惊恐神情倒在了血泊中,长矛在他胸口上捅出一个碗口大小的血洞,血水汩汩向外流着,刺鼻的血腥味在尸体上方弥漫;有的抱着敌人的尸体,嘴里还死死的咬着怀中尸体;有的尸体残缺不全,滚在一旁的人头竟然带着一丝诡异笑容……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有一些隋军士兵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地,他们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皆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诡异表情,也不知他们是死是活。

    一切的一切,使这尸横遍野、血气冲天、万籁俱寂的内营显得那么的不同寻常、那么的诡异、那么的阴森可怖……

    当士兵把韦云起从辕门上抬下来的时候,李靖甚至以为他死了,只见分开短短十多天的韦云起形销骨立、骨瘦如柴、面色惨白,卸下铠甲,只见他身上挨了不少箭,胸口甚至撕开了一条长达一尺余的浅伤。

    看之,惨不忍睹,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什么致命伤,此时正睡得酣声如雷。

    “将军,我军将士死了不少,活着的也只剩一口气了。”韩岳将来到李靖身边,强压着心中的惶恐,又敬又佩的说道:“我听说俘虏们说,他们已经没日没夜的打了五天多的时间,我军将士几乎没有得到一丝喘息的时间。”

    “把活着的弟兄们救出,小心的放到一处,另外去把医护营调来!”李靖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将士们全凭一股不服输的意志在支撑,当他们看到援军到达,这一口气便泄了,各种疲劳接踵而至,若是得不到妥善安置,绝对会睡死过去。

    “喏!”韩岳行礼离开。

    李靖向一脸震撼的崔师的说道:“烦请将军派人煮些肉粥、肉汤,若是兄弟们吃不了,就帮他们灌下去。”

    “喏!”崔师拱手一礼,带着他的士兵迅速忙碌起来。

    李靖走了一会儿,心情愈加沉重。当他看到颇超器和杨铁的时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颇超器还未完全昏迷,他虚弱的看了李靖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将军,快救凌司马,他为了救我,中了一刀……”

    由于慕容燕军有了尸体搭建的斜坡辅助,所以他们对内营发动的攻势十分猛烈,使这大半天的战争,比起前几天都要惨烈,隋军的压力也比任何一天大,战到最后,凌敬所带领的文职官员也尽皆顶了上来。如果李靖再晚半个时辰,恐怕这支军队逃不了全军覆没的下场。

    凌敬和几十名受伤军官、士兵被安排在一片密林之中。这也是韦云起为这支军队保管的火种;一旦内营守不住,那他和颇超器、杨铁便与敌军死战到底,而这些受伤的将官,则是作为重建这支军队的火种。

    凌敬等人失去了作战之力后,便被韦云起强势送来,另外还有五十名负了轻伤的士兵在四周保护,所以倒是没有受到二次伤害,不过找到他们的时候,这些同样松了心神的人,尽皆疲惫的睡着了。

    整个军营之内,经过一番努力寻找,最终活着的士兵已经不足两千了,重伤的士兵一个没有,原因是重伤兵明知必死,尽皆与敌人同归于尽了。而李靖之前看到的看撕咬等场景,便是重伤兵最后的努力。

    但是活着的士兵也是人人带伤,经过随军医匠的紧急处理,命算是保住了,不过接下来,他们却是不能继续参战了。

    看着一车车从军营里运出来的尸体,李靖心中暗自叹息一声,一万人打到最后,却只剩下这么一点人了,说到底还是坚守白狼原这个任务造成的。如果不用坚守,而是改用李陵的骑射游战法,对方哪怕人数再多,也不够看。

    当年汉将李陵以五千人迎战匈奴三万骑兵,利用强弓硬弩射杀了数千人。闻言大惊的匈奴单于又调八万余骑一同追杀,李陵倚仗着优于对方的劲弩且战且走,每一次交手必杀敌数千人,直到最后箭矢用尽,才兵败被俘。

    此时的五千汉骑被十余万匈奴骑兵追杀了十多天,射杀的敌人高达几万人,然而自己伤亡士兵不过一千余人,居然还有三千多人活蹦乱跳。李陵被俘后说只需再给他每人几十枝箭,就足将十几万追兵杀个干净。

    对此说法,便是匈奴单于也承认了。

    而从眼下这些彪悍的羌兵对弓弩的熟悉程度来看,个个都是精于骑射的铁血汉子,若是韦云起采用游斗之法,这几万敌军哪够械备精良的韦云起军猎杀?他又怎么可能损失这么多人?

    然而,固守拖敌这个天大的使命,终究是束缚了韦云起的手脚,使他不得不以最笨的办法与敌军硬碰硬。

    这个固守拖敌的命令,固然是李靖下的,但是李靖也没办法,如果他不下这道命令,损失会更大、后果更严重。

    这便是时势不由人。

    料理完一切事宜,重新扎下营地后,天色已暗,李靖等到凌敬醒来后,便让人将慕容延叫了过来。

    “李将军,您找我?”慕容延进了帐中,脸上再次泛起那谄媚的笑脸,不过李靖此时已经没心情再去厌恶什么了,慕容延今日立下大功是事实,他不能因为个人喜好来做事。

    李靖脸上带着几分微笑,指着下首的位子,说道:“慕容将军,请坐。”

    “谢将军!”慕容延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李靖、崔师左下首,还有一名负伤的文官。慕容延看到此人位置离隋军两名主将不远,便知道这名文士定是一位大人物,当下不敢怠慢,客气两句之后,就乖乖的坐在三人下手。

    李靖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笑着说道:“慕容将军不必拘谨,此番我军能收编慕容燕军,慕容将军功不可没,待歼灭慕容卑之后,我等定为将军请功。”

    慕容延受宠若惊,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李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将军虽是新降大隋,但我看将军乃是正义之士,绝非是慕容卑那等不择手段之人。”

    慕容延闻言,有些尴尬的点点头,他终究还是要一些脸皮的,所以没有去接话,毕竟不管是怎样说,他这种临阵弑主、叛族投敌的行为,实在跟正义之士扯不上什么关系。

    李靖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军初来,对慕容卑的部署并不了解,有些疑惑想请将军解惑。”

    “不敢当,不敢当!”慕容延连忙站起来,向三人拜道:“李将军、崔将军和先生尽管问,末将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靖满意的点点头,虽然他不齿慕容延的人品,但慕容卑的一些重要情报才是最重要的,他问道:“不知经此一败,慕容卑还剩多少兵马?”

    慕容延恭恭敬敬的答道:“慕容卑在大湖区的总兵马是五万人,他之前与启民可汗联合攻打阿史那怀德之时,虽然是倾巢出动了,可是他为了保留实力,只打那些一击即破的小部落;很多原属于阿史那怀德的铁勒部落,先后遭到步迦可汗、阿史那怀德的残酷盘剥,对突厥人是敢怒不敢言,当他们看到气势汹汹慕容卑五万大军到来、又想着阿史那怀德危在旦夕,便纷纷投降了慕容卑,使慕容卑实力大涨。”

    李靖皱眉道:“也就是说,启民可汗在前方作战,而慕容卑却在背后捡便宜、捞好处了?”

    慕容延点头道:“正是如此!”

    “你具体说一说慕容卑的军队。”李靖想了想,又说道:“慕容燕的也说说。”

    “遵命!”慕容延拱手作答:“慕容燕用来攻打韦将军营地的五万大军,有三万人是突厥俘虏和投降的铁勒人,只有两万人是他的,如今的俘虏多数是突厥俘虏、铁勒人。而慕容卑那里,大概还有五六万人,他除了原有的三万精锐,还有两三万突厥俘虏和铁勒人。”

    李靖闻言默然,杨集那边只有两万精兵,而慕容卑却有五六万人,如果阿史那俟利弗设率军来援,怎么也得有个三四万人吧?

    这么一算,还有近十万的敌军要打,而他们的三路大军的兵力累计起来,却也只有三万五千人了;即使是把契苾作易说降的军队也算上,也只是三万八。如果扣除押解俘虏、坐镇鲜卑大草原的军队,那么隋军能战之兵,顶多只有三万出头。

    最后,又将是一场硬仗!

    旁边的凌敬心中一动,向慕容延问道:“听慕容将军的意思,慕容卑手下一半兵力是新加入的杂兵?”

    “不错!”慕容延点点头。

    凌敬沉思片刻,沉声问道:“慕容将军熟悉那些归降的部落尊长、带兵将领吗?”

    慕容延有些为难的说道:“末将等人打败阿史那怀德以后,就奉命押解俘虏、护卫归降部落的家眷回来了,所以与归降的部落尊长不熟悉,顶多只能说是见过一面,甚至连话都话都没有说过。”

    他看了凌敬一眼,又补充道:“至于原先的带兵将领,倒是熟悉。”

    慕容延能够被慕容卑重用,也是有一定能力的人,他对于慕容卑原先的将领,不说全部认识,但那些有名气的主将基本上都不陌生。

    李靖和崔师虽不知凌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看他的样子,显然是有一些想法了,但碍于慕容延在场,两人也不好多问什么,便默默的将询问事宜交给了凌敬。

    “我要知道这些将领的大致信息,请慕容将军给我说一说那些厉害人物。”凌敬看了一脸茫然的慕容延,不急不缓的继续提示:“最好是与仆骨部、同罗部有关的将领。如果是在降兵之中,那就更好了。”

    慕容延闻言松了口气,慕容卑手下的将领厉害人物也不少,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如今凌敬缩小了范围,那就好办了。他不假思索的说道:“降兵之中倒是有一个厉害人物,此人名叫车勒辽,是大湖区粟特商人之子;幼年时,他家被突厥人洗劫一空,他们父子得同罗部酋长同罗漠相助才得以生存,后来便当了内罗人。车勒辽骁勇善战、力大无穷,很受同罗漠的信任。同罗漠不仅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他,还让他为将。”

    “同罗漠此番让他跟随慕容燕,也是防止本部士兵被慕容燕吞并干净。不过车勒辽为人莽撞刚烈,他之前本打算带着本部士兵杀出一条血路逃遁的,只是后来被手下士兵给绑了,所以才成了俘虏。”

    “哦?”凌敬听了慕容延的介绍,目光顿时闪闪发亮,他思索片刻,笑着向慕容延说道:“多谢将军指教,将军且去休息,其他事情,我们明日再议。”

    “喏,末将告退。”慕容延不敢违拗,连忙躬身告退。

    “凌司马,可是有了破敌良策?”待慕容延走后,李靖便向凌敬问了起来。

    李靖相信杨集的能力,觉得杨集只要集中了三万隋军,哪怕对上慕容卑和突厥的近十万士兵,也不会失败。但是杨集想要漂漂亮亮、轻轻松松的打赢敌军,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将军勿急。”凌敬看了李靖和崔师一眼,笑着向李靖说道:“请将军派人送我去见见那个车勒辽,待见过此人之后,再说也不晚。”

    李靖和崔师见他卖了关子,无奈的相顾而笑,李靖起身道:“左右无事,我们一起前去看看。”

    “也好!”崔师见到凌敬成竹在胸,也是好奇的站了起来,与李靖一左一右,将行动不便的凌敬扶了起来。

    凌敬走了几步,又向两人说道:“若是车勒辽可用,要破慕容卑并不难。”

    “凌司马是想要收服此人为我军所用?”李靖诧异的看向凌敬,苦笑着说道:“想法虽好,可是据慕容延所说,此人对同罗漠异常忠诚,你想要把他收服,怕是很难。”

    “不是!”凌敬说道:“有时候,敌人若是能够运用得当,比自己人还要好使。”

    李靖若有所思的看了凌敬一眼,便没再多问。

    出了大帐,便让几名亲兵用一幅简易的担架抬着凌敬,一起向关押俘虏的营帐走去。

第347章:凌敬施奇谋

    李靖和崔师为首的隋军,就算是把韦云起的两千余名疲军、阿赤和契苾作易的五千人算上,也不过是两万人。而他们俘虏到的敌军,却达到了骇人四万四千余人,其中除了慕容燕本部的一万三千人以外,还有慕容燕带来的三万多名突厥俘虏、投降的铁勒人家眷。

    这支来源复杂、人数众多的俘虏,如果使用得当,那便是一支强大的辅兵,但是李靖和崔师可没有杨集直接启用降军、还能打出漂亮大胜仗的魄力和傻气。

    他们知道即将面对的敌人除了慕容卑,还有突厥人,为了防止俘虏在战斗中反水,决定从俘虏之中选出既痛恨突厥人、新降慕容卑的铁勒人为己用;经过将士们一番紧急识别、筛选,最后只选到六千名合格的勇士。

    余者,则由崔师这个漠西都督府的都督带去鲜卑大草原管理。等到北伐战争结束以后,再从鲜卑大草原迁去凉州。

    为了防止俘虏集体哗变,李靖采取了杨集当初对付突厥兵的办法,把那些大小将领集中关押在了一处,使他们与普通俘虏拉开距离,没了这些人头目带头,那几万俘虏便是不足为惧的一盘散沙、一群绵羊。

    不过李靖出于谨慎,还是把这些军职稍微高一些的将领分别看守,免得他们聚在一起,商量出什么逃逸、闹事的良方。

    “那个大汉就是车勒辽?”李靖等人进入关押将领的营寨,远远就能看到一名被绑住手脚的熊腰虎背的汉子,正坐在地上大骂看守他们的隋军士兵。

    负责看守俘虏的史怀义连忙答道:“正是他!”

    “嗯,的确是个莽撞的莽夫。”李靖笑着点了点头,这个车勒辽块头极大,即便是放在一群坐了一地的将领群中,也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十分好辨认。

    “我要的就是莽夫,这样的人更容易算计一些。”凌敬微微一笑,向李靖说道:“李将军,你让慕容延找些同罗部军官,然后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故作不知的把他们安排在一起,我要透露一些消息给他们。”

    “但凭凌司马做主。”李靖派人去找慕容延,至于凌敬准备如何算计车勒辽,他不打算管、也没时间管。

    因为慕容燕虽然败了,可是慕容卑和突厥这两支大军,就像一颗巨石压在李靖心中,他现在一刻钟都耽搁不起,必须连晚给筛选出来的六千俘虏安排将领。

    唯有把大小将领都安排好了,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彻底掌控好这支军队、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在赶去和杨集汇合、才能确保这支军队在未来的战斗中不反水。

    至于崔师,他肩上重担不比李靖轻,毕竟这么多俘虏都归他管理,如果他处理不当、安排不周,绝对能把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

    两人稍作交待,便离开了。

    。。。。。。

    时间已经步入大业元年初夏,哪怕是大湖区的夜晚,也没有了春天的寒意;夜色渐深,火把和篝火的光亮在夜风中忽明忽暗、摇曳不定。

    许多隋军士兵早已入帐休息,但更多士兵三五成群的坐在篝火边聊天打屁,谈论着白狼原这场悲惨的血战,尤其是羌人士兵在此战中表现出现的勇烈、战意,令隋军士兵一扫之前的鄙夷和蔑视;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钦佩、敬重。

    也有一些被李靖筛选出来的降兵自发的坐在篝火边,只是相对于隋军士兵的热闹和得意,这些为自己命运而担忧的降兵却显得比较沉闷。

    一名醉醺醺的隋军校尉提着一条羊腿、一皮囊马奶酒,来到几名降兵聚集的篝火边,用突厥语吩咐道:“你们把这根烤羊腿送给那什么车勒辽,再给他一袋奶酒。”

    这几名降兵闻言起身,一人见他长着一副同族的面孔,便接过羊腿、奶酒,壮着胆子问道:“为何要特别优待车勒辽?”

    “你懂个屁?”校尉打了一声酒嗝,醉眼惺忪的看着这几名同罗部的士兵:“我们大隋凉州军,有一部分士兵是铁勒人,还有部分士兵是慕容部落的人。你道慕容延为何如此尽心尽力的说隆你们?原因便是卫王有个名叫慕容弦月的爱妾,就是慕容卑的侄女……呃,好像是慕容延的妹妹,至于是不是,我也不太清楚。只不过这个车勒辽却是慕容卑的心腹大将,我们自然要格外优待。”

    降兵听得惊疑不定,可是当他们一想到热心得过分的慕容延,便半信半疑了起来,一名机灵的降兵脸上堆出几分笑脸,讨好着问道:“我们真不知道这些,将军给我们好生讲讲呗!”

    “嗝!我跟你们讲……”校尉醉得口齿不清,不过说话倒是有条有理的,而且他一打开话匣子,就有了停不住的架势,然而内容,却尽是自己的光辉往事,听得这几名降兵一头雾水。

    “将军的功绩我们已经知道了。”这名机灵的降兵盯着醉态可掬的校尉,故作不忿的说道:“只是你说卫王对隋人和铁勒人、粟特人的态度是一样,那你为何要特别优待那什么车勒辽?”

    “唉!”校尉一屁股坐了起来,侧卧在篝火边,一手撑着脑袋,一脸神秘的说道:“我啊,也是铁勒人,看到你们几个,感到格外的亲切。有些话是可以告诉你们,可是你们千万别给我传出去喽!”

    这名降兵坐了下来,拍胸脯保证道:“将军尽管说,我们铁勒人是最重视承诺的。”

    “嘿,我也是不小心听李将军说,才知道此事的。”校尉小心的往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慕容卑呢,他是卫王一手扶立起来的,他自始至终都是我大隋的人,根本就没有背叛我大隋王朝。哈哈,是不是很意外?”

    他不等几人询问,便阖上双眼,自顾自的说着:“反正我是蛮意外的。”

    “是吗?”这名降兵屏住呼吸,小心的看了他一眼,放低了声音道:“将军,这好像不太可能吧?毕竟此战,大隋可是死了不少人呢。若是卫王还当慕容卑是自己人,难道就不怕将士们反对吗?”

    校尉鄙夷道:“嘿,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事情的轻重、不知道上层的博弈之道。呃,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默德!”

    “默德是吧?我告诉你,这个慕容卑固然是微不足道,可他奉大王之命假意投降东突厥,已经成功的打入了启民可汗内部,当我大隋日后大破东突厥的内应,但是呢!启民可汗还不怎么相信他,所以我们才打了这一仗,现在打得越惨烈,启民可汗就越相信慕容卑。”校尉得意的看了默德一眼,继续说道:“你自己说说,与轻而易举的歼灭强大的东突厥相比,眼前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换成是你,你会不会这么做?”

    “我……”默德虽然机灵,可他的层次实在是太低了,岂能知道国与国之间的阴谋诡计,岂能知道这种恢弘的大战略?此刻把校尉的话意、慕容卑的崛起、慕容延今天的表现结合起来一盘算,心中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我跟你讲啊!慕容燕之败,实际是双方计划好了的。”看着此人信了自己的话,校尉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炸的这几名降兵发懵。

    “计划好了的?”好半晌,默德才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校尉:“将军说这一切都是事先计划好的?”

    “废话,你想想,韦将军只有万人,而慕容燕最初却有五六万人,就算这些人站着让我军将士杀,一时半会儿都杀不完。若非慕容燕故意,他们怎么可能败得那么快?”校尉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慕容卑的军队由三大部分组成,除了他的军队以外,还有仆骨部、同罗部,可是这两个部落不太听话,慕容卑担心自己投降东突厥以后,仆骨崇和同罗漠直接投降了启民可汗,最后坏了我大隋的好事,所以借韦将军之手,消耗仆骨崇和同罗漠的兵力,现在仆骨崇和同罗漠的军队完了,接下来,只要再把仆骨崇和同罗漠解决了,慕容卑就可以直接带着吞并仆骨部、同罗部的军队,然后放心大胆的投降东突厥!”

    默德完全蒙了,他不可思议的说道:“将军的意思是说,隋军此次北上,其实是为了对付东突厥。而削弱仆骨部和同罗部的目的,一是让启民可汗相信慕容卑、二是帮助慕容卑消除隐患?”

    校尉哈哈一笑:“真是一点即透,不枉我这么看好你。”

    默德木然道:“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校尉不满的横了默德一眼,恼火的说道:“要不是慕容卑事先通好气,大王和李靖将军怎么可能放心让韦云起打这场仗?你真以为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就能挡住数万大军?”

    他咂咂嘴巴,继续说道:“大王和李靖将军为什么让韦云起当白狼原主将?是白送他功劳。为什么要白送他功劳?因为他是太子妃的族弟、因为他是太子的人。而太子的面子和命令,大王和李靖将军不得不给、不得不从。”

    “这这,这也太、太可怕了吧?”默德等人完全被唬住了,觉得隋人这种拐弯抹角的算计人的本事,实在太厉害太可怕了。

    如果按照这名校尉这么说,那么隋军北伐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而韦云起这一万名隋军士兵这场阴谋里面,和仆骨部和同罗部士兵一样,都是隋朝用来对付东突厥的牺牲品。而隋朝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小小的大湖区,而是于都斤山以东的东突厥。

    如此一想,人人尽皆感到毛骨悚然。

    “这就是兵法里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嘿嘿……”校尉尴尬的笑了一笑,他难得拽一次文,可惜他只记着这么一点,转而说道:“我们有慕容延其实就已经够了,其他将领根本就没有准备抓,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此番计划,所以也跟着投降了……唉,明天还要想办法将他们放回去,真麻烦。”

    默德问道:“慕容燕不是死了吗?”

    校尉反问:“你看到他的人头了?”

    “这倒没有!大家都说是,于是我们也信了。”默德说到这里,心中已经明白了,他知道慕容燕还活着,那用来招降他们的人头是假的。

    他看着仿佛睡着了的校尉,忍不住又问道:“将军,你们要怎么放人?”

    “简单啊!”校尉张开双眼,打了一个呵欠,起身道:“按照我们的规矩,会派几个人给敌军捎个口讯,告诉敌军主将,你的军队已经败了。只要这个消息传遍全军,那么敌军的军心、士气变大大的下降。”

    默德勉强的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多谢将军指点。”

    “好了,你们把羊腿和奶酒给车什么勒送过去,他可是慕容卑麾下悍将呢,我们李将军重视得很。”校尉摇摇晃晃,哼着小调走了。

    “默德,我们应该怎么办?”眼见校尉离开,几名降兵便低声问了起来。

    默德年纪虽小,但是他在这群人里,却是最有主见的人,他思索了片刻,说道:“必须想办法通知酋长,否则我们怎么死都不知道。”

    “可是周围都是隋军士兵,我们怎么逃啊?”一名士兵为难的说道。

    “我借着送食物的机会,问问车勒将军!”默德晃了晃手中的羊腿和奶酒,便朝关押俘虏的地方走去。

    “干什么去?”几名隋军士兵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挡在了默德面前。

    默德说道:“是你们一名将军让我把羊腿和奶酒给车勒辽将军送去。”

    为首的火长说道:“去吧。”

    “多谢!”默德躬身一礼,便向关押车勒辽的小帐走去。

    车勒辽已经骂的口干舌燥、腹中饥饿,此时忽然看到自己手中最年轻的百夫长走来,而且还拿着香喷喷的羊腿和一袋酒,他非但没有感到高兴,反而相当气愤,大声质问道:“默德,你降了?”

    “我是投降了!”默德知道自家主将是个大嗓门,便倒提着着羊腿,此时见到车勒辽张口嘴巴准备开骂,手疾眼快的把羊脚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嘴巴,尽管车勒辽被他捅得直翻白眼,可他更害怕车勒辽惊动外面的隋军士兵,于是低声说道:“车勒将军,我说投降隋军是假的。我刚刚听到一个关乎我们同罗部族生死的情报。未免外面的隋军士兵起疑心,我就这么说、你就这么听。”

    他心急如焚,也不管主将受得了还是受不了,只是稍稍抽了一点,便自顾自的将听得的消息说了一遍。

    车勒辽开始还将信将疑,但越到后来,他脸是的表情越是恼怒,若非嘴巴被默德死死的捅了,恐怕早就破口大骂了。

    “将军,你骂是痛快了,可是隋军士兵一旦听到,一定会把我们杀掉。我们死了也不要紧,但是酋长如果不知道这个阴谋,我们整个部族就全完了!”默德注视着一边挣扎、一边企图说话的车勒辽,皱眉道:“你只要答应我不骂、不吵、不挣扎,我就拔出来。”

    车勒辽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不骂、不吵、不挣扎。

    默德见状,这才缓缓的抽出了着着羊腿。

    车勒辽干呕了一会儿,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我早就说慕容卑是一个阴险小人,千万别相信他。可是酋长偏偏就不听,还傻乎乎的听他命令,害得这么多勇士无辜战死!”

    发了一通脾气,随即问道:“你得此消息,应该设法跑去找酋长!跑来这里又有什么用?”

    “不行的!”默德摇了摇头:“隋军看守得很严,我们逃不出去,所以我才来找您,只有您才有本事离开。”

    “你傻啊?”车勒辽看了看绑着自己手脚的牛皮绳子,又看了看外围晃悠的隋军士兵,有些怜悯的看向默德,低声说道:“你这样子都跑不了、我这样子又怎么跑得了?你这孩子是不是给吓傻了?”

    “将军!”默德压低声音,飞快的说道:“那名隋军将军说他们明天放慕容卑的将领回去,而你被他们误作是慕容卑的心腹大将,所以也在释放的行列之中。”

    “那就好!”车勒辽喜上眉梢,可是过了一会儿,又皱眉道:“不对啊!”

    “什么不对?”默德连忙问道:“将军说的不对指的是什么?”

    车勒辽沉声道:“我是酋长的女婿,慕容燕和慕容延怎么可能当我是自己人?”

    “可您的万夫长之职是慕容卑任命的。而且慕容卑在这两年里,一直让你在外打仗,并且帮助你建立起了自己的车勒部。”默德低声说道:“你从慕容卑手中得到的东西远比酋长给予的多,想必他们认为你已经反了酋长。”

    “说得也对。”车勒辽豁然开朗,连连点头道:“我们草原人尊敬强者、崇拜强者,而慕容氏是大湖区的主人,他们觉得我弃弱投强也正常。”

    “将军明白就好,那我先走了。”默德仍旧不免担忧,车勒辽的暴脾气在大湖区跟他的勇武一样出名,走了几步,又回头交待:“这羊腿和奶酒给你留着,我让隋军士兵来喂您,您今晚好生休息,千万别再骂人了,留足体力好跑路。”

    “我分得轻重,快走吧。”车勒辽不耐烦的催促道。

    “好的!”默德这才放心的走出了大帐,向门口的士兵交待了几句,便快步离开。

    帐外的阴暗处,凌敬看到默德离开,忍不住微微一笑,鱼儿上钩了。接下来,他明天只要释放车勒辽就可以了,等默德消失不见,他和那名装醉的校尉消失在夜幕之中。

    回到中军大帐,凌敬对李靖说道:“鱼饵已下,明天还需将军配合着唱完这出戏。”

    李靖好奇的看了凌敬一眼,笑着问道:“我如何唱?”

    凌敬说道:“只需将慕容延和慕容氏的将领调走即可。”

    “看司马笃定的模样,计策成了吧?”李靖饶有兴致问道。

    凌敬点头道:“只要明天那步做好,我们便可坐看慕容卑和同罗部的内讧了!到时候,我们便能和大王联军,趁乱出击。”

    。。。。。

    次日清晨,李靖招来慕容延,让他和史怀义带着一支降兵,大张旗鼓的前往鲜卑大草原运粮。他们的离开,几乎人尽皆知,但具体是去做什么,却少有人知晓。

    过了一个多时辰,李靖在大帐接见了车勒辽,他故作不知的问道:“你就是车勒辽将军?”

    “正是我。”车勒辽行了一礼,用半生不熟的汉话作答。

    “果真是一员悍将,难怪慕容可汗引以为心腹。”李靖赞叹了一声,然后和颜悦色对他说道:“慕容可汗乃是当代人杰,他的诚意、他对大隋的忠诚,我们已经收到了。只是如今征伐东突厥的大战将起,而我方兵力仍然少于阿史那俟利弗设,容不得半点大意。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我家大王说了:只要他献上仆骨崇和同罗漠人头,圣人日后便准许他在东突厥的土地上建立鲜卑汗国。你回去以后,请将此话带给慕容可汗。”

    “是,我一定将原话带到。”车勒辽生怕李靖看到自己眸子里的杀机和恨意,深深地低头行礼。

    “来人,送车勒将军出营。”李靖起身走到车勒辽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代我向慕容可汗问好,到了功成之日,我李靖为他牵马坠蹬、夸功大兴城!”

    “遵命!”车勒辽闷闷的应了一声,便随着两名将士径直往营外而去。他此时恨不得胁生双翼,用最短的时间赶到同罗漠的身边,将隋朝和慕容卑的惊天阴谋告诉同罗漠,让他早做准备。

    待车勒辽走远,李靖向下首的凌敬问道:“凌司马,你觉得此计能成吗?”

    “慕容卑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先是背叛步迦可汗,接着又倚仗大隋的支持,才有今天的地位。他想取代东突厥或西突厥的野心,早已昭然若揭。我相信仆骨崇和同罗漠都清楚这一点。”凌敬笑着说道:“同时,我也相信仆骨崇和同罗漠知道慕容卑要实现这个野望,必须倚仗大隋的进一步支持。这么一来,他帮我大隋做任何事情,都合理了。更何况,他早有吞并仆骨、同罗之心,所以我认为同罗漠会中计。”

    李靖点了点头,不复多言。

第348章:环环相扣

    对于生在大国夹缝中的小国和弱国,其实韩非早在战国时期便高瞻远瞩的提出了警示之言、劝诫良言;然而遗憾的是,慕容卑显然没有读过《韩非子·亡征》,于是犯下了“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的大错,最终引来了杨集的北伐大军。

    面对当今局势,慕容卑这个“贪愎而拙交者”,若是对应不当、抵挡不了,结果便应了韩非总结出来的“可亡也(可能灭亡)。”

    当慕容卑大军离白狼原还有两百多里的时候,便得到了鲜卑大草原失守、慕容燕兵败身亡的消息,这个消息对于慕容卑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震得他一口老血狂喷而出。

    “隋军为什么会出现在白狼原?他们不是攻打鲜卑大草原了吗?”慕容卑擦去嘴角的鲜血,目光冰冷看着溃逃而来的将领,他并此时没有去责怪慕容燕这个已经死去的人的责任,因为问题的关键,是隋军为什么突然出现在白狼原、为什么突然断了慕容燕。

    那名逃回来报信的将领低声说道:“属下也不知,只知道韦云起忽然带人在白狼原扎下营盘,少主想要打通通往鲜卑大草原的通道,没日没夜的对敌营发动猛烈的攻击,不料韦云起军队的弓箭十分犀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打退了我军。就在我军将要攻破敌营之时,隋军援军杀到了,然后慕容延射杀少主降隋,其他人也跟着慕容延投降了,我等抵挡不住,只能败逃回来。”

    “滚!”慕容卑揉着额头,这一刻,他心乱如麻。他知道这一切是情报出现了致命错误,使他的儿子不但没有歼灭隋朝中路军、左路军,反而成就了韦云起的美名。

    不过慕容卑此时已经无暇愤怒了,只因鲜卑大草原的失守、慕容燕的兵败身亡,使他的大军得不到大量的补给,而随军携带的粮草顶多只能维持五天时间,形势对他十分不利。

    更重要的是此次分兵之策是他拍板决定的,当时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一定可能击败北方的薛延陀残军,但到隋军的北伐,使事情与自己当初所说的背道而驰,不但没能歼灭薛延陀残军,反而被隋军逐个击破,折损了一半兵马不说,连带老巢也失去了,鲜卑大草原已经不能指望了,而其他地方的其他小部落,本来就畏隋如虎,一旦听说慕容燕败亡的消息,定然不敢与隋军作战,若是隋军允许,这些人绝对乐意充当隋军的马前卒,纷纷跑来对付自己。

    眼下,慕容卑面临的严峻问题主要有两个:首先是杨集是就此罢手、还是乘胜追击。其次是老巢之中,除了自己的族人,还有仆骨崇和同罗漠的族人,可是自己的决策失误,直接导致数万大军崩溃、老巢失守,所以自己即将要面对仆骨崇和同罗漠的诘难,若是处置不周、安抚不当,他们不用隋军来当,自己便分崩离析。

    别看仆骨崇和同罗漠之前摆出一副坚定拥护自己的模样,但是慕容卑知道他们只是迫于形势、慑于隋朝之威,这才不得不从,而草原上的部落和部落,就如同中原诸侯国与诸侯国一样,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永远朋友之说,如果他一直胜利下去,仆骨崇和同罗漠才会成为自己的坚定拥护者,但是如今决策的失误,让他凝聚出来的权势活生生被杨集打散了,自己之前连连击败薛延陀军积累下来的威势也已烟消云散,而且必须承受失败带来的一切恶果。

    如果两大部落分开来,慕容卑并不怕,怕就怕两大部落慑于隋朝的神威,与杨集联手来对付自己。要是这样的话,敌军的实力将会暴涨,而自己的实力却大为缩水。

    一咬牙,慕容卑带着大军调头向东南方而去,他想顺着娑陵水进入东突厥草原,但是杨集离那入口,比他近了几十里路,从时间上说,他绝对比杨集晚,虽说杨集只有两万大军,可是他既害怕军队不敢打,又害怕仆骨崇和同罗漠借机投降。

    无奈之下,慕容卑继续又调头北上,目标直指乌布苏湖流域,准备沿着唐努乌拉山山脉、于都斤山山脉之间的特斯河进入东突厥草原北部。

    但是一来一回,浪费了不少时间,等他率军回到松吉瑙一带,李靖军已经到了西北方的乌尔嘎马勒,然后兵分两路,一路朝松吉瑙压制而来,企图拖延他北上进程;另一路继续向东北挺进,显然是打算从正北方迂回南下,截断他北上之路。而这时,杨集过了扎布汗河,抵达三十多里外的扎布汗曼达勒。

    慕容卑紧急驻军的松吉瑙,是座十几丈高的平缓山丘,因有一大片参天古松得名,这里距离乌尔嘎马勒约有四十多里,正北方,一道“西北—东南”走向的险峻山势,也就是说,他要往西拐过这道山势,才能北上。

    至于他之所以要紧急驻军,是因为粮食只够军队食用两天时间了,再向西走,便是一片人口稀疏的荒漠区,即使隋军没有攻打他,他的军队也支撑不到荒漠区之外,慕容卑下令驻营,随即派出五十支打粮队赶赴四周部落抢掠粮食。

    “大汗!大事不好了。”傍晚时分,一名斥候冲入大帐之中,汗水涔涔的大声汇报:“三路隋军分别从西北方、正北方和正南方包抄而来,三支军队和我们营地的距离都不足十里,西方来的骑兵足有万人,他们正朝我军大营进发。”

    “啊?”慕容卑大吃一惊,他疾步走到营门前,登上了一座高高眺望塔,有些紧张的问道:“隋军在哪里?”

    天色已经很昏暗,天空中的云彩变成了暗紫色,但是慕容卑还是看到一支隋军骑兵立西边的一片旷野里,他们进入视线以后,便没有继续前进了,而是就地扎营。

    一名紧跟而来的将领建议道:“大汗,趁三路隋军尚未汇合,不如先击败这支隋军?”

    “不可!”慕容卑闻言摇头,他缓缓的说道:“我们的勇士虽然都是精通骑射的精锐,可是弓箭的射程不如隋军、弓箭的威力不如隋军,铠甲也不如隋军坚固,想要在旷野中打败一万名装备了强弓硬弩的隋军骑兵,无疑是痴心妄想。若是真的出去作战,隋军完全将双方距离拉到百步之外,然后再用强弩放箭,而我们的弓箭只有八十步的射程;这一直可以拉开的二三十步距离,对于我们的勇士而言,完全就是不可超越的死亡地带。”

    看着心灰意冷、毫无战意的慕容卑,仆骨崇如坠冰窟,一股冷气直冲天灵盖,他眉头深锁,质问般的说道:“话是如此,可是如果我们不打,那现在应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三路隋军合围过来不成?”

    “等一等吧!”慕容卑将目光从仆骨崇脸上移开,再次望向远处的隋军,苦涩的说道:“等到打粮队弄到粮食回来,我们再从北方或西方撕开一条路。”

    至于南方,不在他的考虑之列。

    这不是因为南方的隋军有两万余众,而是因为南方隋军的主帅是杨集那头魔鬼。

    那破玩意实在太可怕、太疯狂了,他宁可同时与西路隋军、北路隋军作战,也不敢南下。

    随着夜幕渐渐降临,慕容卑派出去的打粮队陆陆续续回来了,只是他所派出的五十支打粮队,最终回来的却只有二十四支,其他二十六支没了消息,也不知是逃跑了,还是被隋军巡哨歼灭了。

    好在军营东南方的伊德尔湖流域人口密集、部落众多,打粮队收获颇丰,得到了大量的牛羊和肉干、奶酒,这样一来,使他的军粮还能多维持几天,慕容卑随即下令杀猪宰羊,令士兵们饱餐一顿。

    仆骨崇的营地在大营西面,慕容卑在大营中间,而同罗漠的军队则是负责东面的安全;三人各负责一半营地。大帐内,仆骨崇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严峻的形势使他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担忧。

    尤其是慕容卑今天表现出来的怯懦、丧志、窝囊,更是让他心都悬了。

    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够带领大家脱困而出?

    这时,门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几名亲兵带着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兵入内,禀报道:“酋长,有人给您送信来了。”

    那名士兵快步上前,行礼道:“拜见仆骨酋长。”

    仆骨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何人?”

    士兵连忙表明了身份,说道:“禀仆骨酋长,我是契苾部的人,我家酋长让我给您送信来了,我是跟着打粮队混进来的。”

    “契苾作易?”仆骨崇皱眉问道。

    “正是。”士兵将一封信呈给仆骨崇。

    仆骨崇接过信看了一遍,顿时大吃一惊,契苾作易在信中说自己已经投降了隋朝,劝他也带领麾下军队投降,并且还说隋朝将在大湖区建立漠西都督府,只要他现在配合隋军对付慕容卑、或是在决战过程中按兵不动,杨集便既往不咎,使他继续在大湖区过着人上人的生活;若他能把同罗漠也说降了,可授大隋的军职,最后劝他务必抓住这次机会,以免误人误己。

    仆骨崇将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仔细揣摩信中每句话的意思,最后他叹了口气,将书信揣入了怀中,将目光再次看向了这名送信的士兵。

    如今全军戒备,然而这个士兵竟然混得进来,或许此人本身就是隋军士兵,说是契苾作易的士兵不过是托辞罢了,但是个骨崇已经无心追究这名小兵的来历了。

    只因不管对方是隋军也好、契苾作易的士兵也罢,都是隋军中的一员,他这么轻而易举的找到自己,不但说明军营被隋军渗露得十分严重,而且也说明负责外围防御的将士心思各异、懈怠萎靡。

    这名士兵和这封信,无疑是加重了仆骨崇的心思,他缓缓的吩咐道:“赏他一个金锭。”

    “是!”亲兵应了一声,向那士兵说道:“请吧。”

    “多谢仆骨酋长。”士兵行了一礼,便和亲兵退出大帐。

    仆骨崇茫然的想了一会儿,便走出大帐,带着一支亲兵缓缓向东营而去。

    从书信上的内容来看,隋朝征伐的对象是自作聪明、不遵号令的慕容卑,而不是祸害整个大湖区,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他要找同罗漠谈一谈,看他是怎么想的。

    。。。。。。

    与此同时,从白狼原回来的车勒辽也找到了酋长同罗漠。守营的慕容卑军将士对车勒辽的回归并未生疑,因为慕容燕被杀得大败以后,陆陆续续有溃军来找慕容卑,所以车勒辽回归并没有格外受人瞩目。

    不过同罗漠对于车勒辽的回归却是惊喜不已,车勒辽不但是他的女婿,还是他最为信任的大将,原本听说他被隋军俘获的消息之后,本来是心痛不已。没想到车勒辽竟然自己回来了,他顿时又惊又喜,连忙让人将车勒辽招来。

    “车勒辽,你是怎么逃回来的?”同罗漠的中军大帐之中,同罗漠看着完好无损的车勒辽,惊喜之余、又有一些疑惑。

    “酋长,隋军以为我是慕容卑的武将,他们就把我给放了。”车勒辽沉声道。

    “嗯?”同罗漠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解的看向车勒辽,沉声问道:“你说什么?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酋长,我们都被骗了,这场战争本来就是隋朝和慕容卑老贼的阴谋,目的就是把我们和东突厥一起消灭干净。”车勒辽将默德传达给他的消息,以及他是如何从逃出来的过程,一字不落的讲了一遍。

    “好个慕容卑老贼?”同罗漠惊怒将领,他拍案而起,大吼道:“走,我们一起去部个清楚,我倒要看他怎么解释。”

    “酋长万万不可!”一名年老的将领连忙出声阻止同罗漠。

    同罗漠怒道:“为何不可?”

    这名将领望着暴跳如雷的同罗漠,不慌不忙的沉声说道:“酋长,金山羌、扎罕部、白陵部他们是怎么被慕容卑吞并的?您难道忘了吗?”

    同罗漠和车勒辽不禁为之一滞,慕容卑当初担心金山羌、扎罕部、白陵部等部成为他的威胁,因此先下手为强,这些部落酋长正是毫无防备之心,所以被慕容卑一一伏杀,若是慕容卑真的有心杀同罗漠,那么同罗漠此去,岂非是自投罗网?

    同罗漠忍不住犹豫了起来,慕容卑是个深受治家文化影响的人,他当初为了加强统治,建立一个军政合一、高度集权的鲜卑国,便将不太听话的金山羌、扎罕部、白陵部等部酋长和亲信屠杀干净,然后再将其部属吞并干净。

    其实相互兼并这种事,在草原实在是太常见了,各部酋长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竖立自己的权威,父子反目、兄弟相残都是很平常的事,所以同罗漠以前对于慕容卑的作为没有怎么在意,毕竟他也能从中捞到了一些好处;可是在慕容卑有可能对自己下手的情况下,感受又大不一样了。

    “那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车勒辽暴躁的问道。

    这名将领没有理会车勒辽,他看着同罗漠,缓缓的说道:“酋长,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同罗漠眉头深锁,迟迟做不出定论,他沉吟半晌,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慕容卑明显是隋朝用来对付东突厥的内应,若是我们杀了他,隋朝又如何看我们?杨集又如何对待我们?”

    “这……”老年将领顿时哑口无言,他沉默半晌,心中便了定断,他向来回走动的同罗漠说道:“酋长,李靖等人以为车勒将军是慕容卑的人,所以那名隋军校尉才把一切计划都说出来了,我们完全可以当作不知道隋朝和慕容卑的计划,只要在隋军打来之前,杀了慕容卑,并用及时投降隋军,杨集也拿我们没办法。他总不能对投降他的人下手吧?若是下手,以后谁还敢投降隋朝?”

    同罗漠听了此言,顿时怦然心动,他停下脚步,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忽然走了一名亲卫,禀报道:“酋长,仆骨酋长来了。”

    同罗漠双眼一亮,连忙说道:“快快有请。”

第349章:那一夜,你暗算了我

    松吉瑙西边数里之外,隋军大营已经建立起来了,这支军队的主将正是追赶而来的李靖;而慕容卑漫无目的的来来回回,也给了李靖从容的布兵时间。同时,李靖也从慕容卑的乱窜的举动,看出了他的畏战心思。

    针对慕容卑的特点,李靖让崔师和颇超器、杨铁率领羌兵押解数万俘虏前去鲜卑大草原坐镇,又紧急将阿赤、契苾作易的军队调回军中听命,加上崔师率领的五千中路军和六千降兵,他的总兵力达到了两万四千余人。

    之后再兵分两路,命令回过气来的韦云起、史怀义率领五千名中路军和六千降兵迂回向北,负责截断慕容卑北逃之路;而自己则率领一万三千名伊庭联军、契苾军东进,从正西方对慕容卑施加压力。

    通过这种安排,最后的决战任务主要是由他和杨集完成;至于韦云起这路来源复杂、人心各异、战力不强的杂兵,主要是威慑和协助。

    中军大帐之中,李靖坐在主位之上,下首是凌敬和阿赤、契苾作易、李世谟等将。奉命主管军情的凌敬向李靖拱手道:“将军,韦将军已在天黑前带着军队到了敌军正北方,断了慕容卑北逃之路。大王的军队也绕过了特鲁巴河,抵达敌营正南方了。”

    “差不多了。”李靖默默的算了算时间,说道:“我军初来乍到,正是慕容卑逐个击破、振奋军心的天赐良机,然而他却按兵不动,说明他经过白狼原一败,不仅彻底丧失了斗志,甚至连逃往何处都无法决断,否则的话,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三路大军包抄而来了。以大王的魄力,明天清晨定会威压而来,这也是我等出兵的时候。”

    “出兵?”几人为之一怔,如果两路大军明天出兵,岂不是说凌敬的算计尽皆落空?岂不是说最后还是要强攻?

    “不错。”李靖看向众人,微笑道:“我们出兵不是说一定要强攻,而是配合凌司马的奇谋、进一步逼迫走投无路的仆骨崇、同罗漠;而是逼他们无心去辨别奇谋的真伪、逼他们为了自己的前途命运反慕容卑。”

    众人闻言恍然,阿赤想了想,问道:“如果仆骨崇、同罗漠不反,又怎么办?”

    李靖毫不犹豫的说道:“打!”

    “那就好!”众将脸上顿时泛起了兴奋的神色。像李靖这样的一军主将,是能用谋则尽量不打、能小打则不大打,这样便能确保自身不会出现重大伤亡,而主将之下的将领却不管这么多,他们身为武将,哪个不希望能够驰骋疆场?哪个不希望在大战中获取大功?

    若是每场战争都用奇谋取胜,那还有他们这些武将什么事?他们晋升的功劳又从何而来?

    李靖取出一枚令箭,肃然道:“李世谟听令!”

    李世谟目光一亮,起身行礼道:“末将在!”

    李靖说道:“你率一千骑兵,对敌营执行疲兵之计,给敌军营造出一种今夜就进攻架势,为明天决战消耗敌军精力。”

    李世谟上前接令:“末将遵命!”

    “去准备吧。”李靖点点头,他将目光看向其他将领:“慕容卑的心已经乱了,其他人也是各有想法,说不定今晚就会出现大变故;你们现在立刻赶回本部,让将士们做好随时进攻的准备。”

    “末将遵命!”众人欣然领命。

    便在众将准备散去,只见韩岳带着几名士兵大步入内,向李靖拱手一礼:“启禀将军,大王的信使来了。”

    “哦?”李靖目光看向为首火长,他认出此人是杨集的一名侍卫,连忙问道:“不知大王有何命令?”

    火长取出一枚令箭,恭恭敬敬的交给了李靖,然后拱手说道:“启禀李将军,大王决定明天一早便向敌营发动进攻,到时候,大王亲率大军为主力,从正南方吸取敌军注意力和主力,而将军这边则担任主力的偏师;至于什么时候出兵,由将军自行决断。另外,大王还让将军连晚对敌军执行疲兵之计,为明天的决战做好准备。”

    众人闻言,不禁笑了起来。

    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李靖沉吟半晌,问道:“大王具体出兵的时间是哪个时辰?”

    “大王今晚便向敌营逼近。至于什么时候打,大王说他也说不准,也许是今晚,也是明天。”火长有点莫名其妙的看了李靖一眼,补充道:“反正他说,将军懂得如何配合。”

    “好,我明白了。”李靖呵呵一笑,杨集这番命令虽然十分不靠谱、十分荒谬,可是杨集的所思所想却与他的想法和布局不谋而合,两人都是在等敌军的反应、都是在等战机的出现。而且经过杨集这么一安排,两支大军便有了主从之分,李靖也知道怎么去配合了。

    这种‘英雄所见略同’的默契、‘深得我心’的感觉,让李靖十分愉悦,他笑着向这名火长说道:“请你回去告诉大王,就说我已准备妥当,将会在关键时刻、适当时机出兵,请大王尽管放心。”

    “喏,卑职告辞!”

    ……

    更远的东南方,慕容卑军斥候无法到达的夜幕之中,此刻人马攒动,两万三千名大隋精骑在夜幕中勉强维护着阵形,押解着一千名俘虏向敌营进军,被团团围在中间的一千名俘虏,手中各自牵着一头牛。

    这些每头牛的身上、尾巴上被捆绑了大量的稻草,还被浇上了易燃的羊油牛油,而负责监督俘虏的隋军士兵的马背上,还负着一些笔直的木棒、绳索。

    很显然,杨集一次又打算利用火牛冲撞慕容卑大营、冲击慕容卑士兵,然后让己方士兵跟着火牛杀入敌营之中。

    杨集骑着悍马缓缓前行,到了既定的最佳攻击距离以后,便停下马来,默默的注视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大营,那双冷幽幽的眸子就如同盯着猎物的狼眼一般,充满了即将猎到猎物的兴奋之色。

    夜战对于杨集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他在出兵之前,已经派出大量神箭手潜到敌营附近,偶尔有慕容卑的斥候和巡哨靠近,也会被这些神箭手用毒箭射杀干净。

    薛举的眸子里也在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向杨集询问道:“大王,我们什么时候进攻?”

    “夜袭可是一门学问。我们等到寅时末再进攻好了!”杨集解释道:“人们的防备意识到了后半夜会降到最低,即便慕容卑防止我军夜袭,但是经过大半夜的凝视戒备、经过李靖大半夜的骚扰,士兵的精力和体力下为降低,所以寅时末才是最佳的时候。另外一个好处是经过一个时辰的战斗,天色已经放亮,这又为评估敌我双方实力、追杀逃兵提供便利;就算我们打不过敌方,也能借助朦朦胧胧的天色、大雾退兵,而敌方不知我军虚实,根本就不敢放开一切的追击。传令下去,让大家都小心一些,千万不要小看‘不识兵法’的慕容卑。”

    在大隋王朝,关于“塞外胡人不通兵法”的言论很多,这样的言论有时候是失之精准、有时候是天朝上国的思想在作怪;游牧民族在文化的博大和底蕴上的确不如灿若星河的大隋王朝,也没历代先贤总结出来的兵法。

    但是却不能说胡人军队没有一点可取之处,正是因为他们没有兵法,使他们用兵之时,往往不会受到条条框框的约束和限制。所以真正打起来的时候,你有时会发现胡人的将领的战法天马行空、不会按常理出牌,让准备充足的你猝不及防。

    一些善战的胡人将领,虽然没有系统的学习兵法,但是他们在战斗中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临阵决断的能力十分强悍,甚至还有一套行之有效的野路子。

    这种野路子出身的将领用兵天马行空、毫无简章,令人十分头疼,如果稍微不慎,纵然是名将名帅,也要沦他们的垫脚石。

    就像窦建德,就用野路子干掉了名将郭绚、干败名将了薛世雄;杜伏威也是轻而易举的干败了收复过宝/岛的名将陈稜。

    至于年轻时狡诈蛮横、嗜酒好赌博的刘黑闼就更厉害、更了不起了,他不但干败了李神通和罗艺、生擒了薛万均兄弟、斩杀李道玄;就连赫赫有名的徐世勣,也被他打得只剩一人逃脱,部下被他打得一干二净。

    哪怕是李世民亲自上阵,也在洺水一战中,葬送了罗士信;最后还是刘黑闼军粮耗尽,不得不以短击长的与李世民决战,这才中了李世民的水攻之计。

    由此可见,那些头脑灵活的‘不知兵法’野路子大将,只要没死在连续不断的战斗中,并且得到一朝顿悟,那么他们远比懂得兵法的人更难对付。

    如今的杨集虽然取得了一连串的胜利,但这都是背靠大隋的大势,对敌人施之以剑走偏锋,而剑走偏锋虽然能够得到巨大的利益,但只要走错一步,就是全军覆没的风险。

    以前是无所谓,大不了败了就跑,可是随着他的权势越发壮大,他不能再那么神经大条,所以一直努力向“以正合以奇胜”的方向学习,争取早日形成自己的“道”。

    在“道”形成以前,最好还是提防提防再提防、小心小心再小心。

    心里想着这些事情,但杨集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敌营动向,时不时询问对方斥候巡查的路线、换防等事。

    杨集并不担心这些士兵能否适应夜仗,这一路上来,他几乎都是昼伏夜出,全军上下已经习惯了夜晚行军;而大家的生物钟、精神状态,也在这一场行军和战争之旅里,颠倒了过来,尽皆保持着夜仗最佳的状态。

    。。。。。。

    时间在悄无声息,却又比较压抑的等待中一点一滴的过去,慕容卑却感到坐卧不安、心绪不宁。

    这种不宁,一方面是来自隋军的压力,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仆骨崇、同罗漠的异常。

    今天傍晚,他和仆骨崇在瞭望塔观察知情,当他决定放弃抢攻西方隋军时,明显察觉到了仆骨崇的失望、愤怒,之后,自己安排在仆骨崇的密探来报:说是仆骨崇收到了反贼契苾作易的书信,然后便带着士兵去东营找同罗漠了,这是其一。

    其二、慕容卑几次派人请仆骨崇和同罗漠来商议接下来的军事行动,然而两人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了,同罗漠也就罢了,可是去西营找仆骨崇的人,竟然回来说仆骨崇生病了。

    仆骨崇不久前,还兴致勃勃的从东营回来,这哪里是生病了?

    分明就是各自有了别样心思和想法。

    “大汗!”族弟慕容盛从外面走了进来,向来回踱步的慕容卑行礼道:“我回来了。”

    “不必多礼!”慕容卑摆了摆手,有些焦虑的问道:“怎么样?打探到消息了吗?”

    慕容盛摇了摇头,神情肃然的说道:“仆骨人和同罗人从黄昏时分开始,便对我们的将士防备了起来,我们的人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营地,暂时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犹豫了一下,慕容盛建议道:“我看他们分明是不想打了,不如我们自谋出路?”

    慕容卑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带着自己的兵,连晚逃跑?”

    “正是!”慕容盛点了点头。

    慕容卑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慕容盛不解的问:“为什么不行?”

    “我们三个方面都有隋军,而东方、正北都是不可逾越的山;我们必须攻破一路隋军,然后逃出包围圈。但是光靠我们的人,根本就应付不了隋军犀利的强弓硬弩,所以必须集中全部兵力,往一路杀过去,这样逃生的希望将会大大上升,同时也能减少我军的损失。”慕容卑还有两万多名嫡系,但这些人是他日后立足东突厥的班底,如果在突围过程中损失干净,他以后怎么办?所以他必须拉着仆骨人和同罗人一起来分担隋军的箭矢。

    慕容盛恍然道:“我明白了。”

    慕容卑沉声说道:“他们不肯来见我,我亲自说服他们!”

    “大汗,今天的仆骨人和同罗人不对头,我怕他们对大汗不利。”慕容盛想了想道:“我带人陪你一起去,要是发生什么,也有个照应。”

    “也好。”慕容卑虽然不认为仆骨人和同罗人会在大敌当前对自己不利,但是他对自身安全看得极重,而且眼下局势正在朝着极不利的方面发展;仆骨崇和同罗漠到底怎么想,慕容卑着实预料不到。

第350章:一夜癫狂

    “这么晚了,慕容卑来这里干什么?”当同罗漠得到慕容卑拜见消息的时候,正跟车勒辽商量“先下手为强”、或是退出战场去降隋的事情。

    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只因仆骨崇为了仆骨部的命运,也愿意参与进来。只要他们两部合兵一处,便占了慕容鲜卑军四成实力;而慕容卑在外有强敌的情况下,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退出战场,绝对不敢对他们不利。

    “说是找酋长商议要事。”通报的亲兵说道。

    同罗漠重重的哼了一声,虎着脸道:“要事?他能有什么要事?”

    车勒辽带回来的消息是否真实,同罗漠已经不想去管了,反正这一仗,他是真的不会打下去了。

    要是打赢隋军,大半好处都是慕容卑的,自己只能喝点汤,重要是这汤还很烫人,因为他知道杨集这一回败了,回去以后,定然带更多的军队前来北伐,以他们这么一点实力,又如何是隋朝的对手?所以这眼前的汤,他也不打算喝了。

    要是打输了,那么同罗部的下场会很惨,被杨集灭族都是轻的。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车勒辽被李靖骗了,但是从眼前的局势来看,慕容卑显然是打不过隋军了的;而且据仆骨崇说,此人已经丧失了一国之君、一军之首的斗志。

    试问一下,这么一个变成了绵羊的懦夫、庸主,又如何能够带着大家逃出生天?又怎么可能还有重新崛起的机会?所以这个时候,同罗漠更不相信慕容卑、更不敢把一族命运交给慕容卑。

    车勒辽见同罗漠阴沉着脸不说话,便向那名亲兵喝问道:“他带了多少人过来?”

    亲兵连忙答道:“他带了八百名护卫过来,带兵主将是慕容盛。”

    “八百人?”车勒辽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抬高了几分,森然的向同罗漠说道:“酋长,慕容卑以往来找你,最多带五十名侍卫,而这一次竟然八百人过来,他想干什么?我认为他慕容卑现在是打着大汗的名义公然进入我们的大营;下一步,定然冲进大帐,把我们一律杀死。”

    同罗漠面色难看了坐了下来,表面上看似很平静,可是从他一鼓一鼓的胸膛看得出来,他现在很愤怒、很震惊。

    确实,他此时也有点怀疑慕容卑是来杀自己了。

    实际上,慕容卑带着人来,只是防止同罗漠翻脸。只不过车勒辽带来的阴谋论,成了同罗漠心中无法拔除的毒刺;再加上极为险恶的处境、慕容卑以往难看的强吃部下部落的恶劣行为,使同罗漠不得不疑神疑鬼起来。

    车勒辽死死的攥着手里的大刀,着急的说道:“酋长,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若是那慕容卑翻脸不认人,他恐怕已经进入我们大营了!”

    同罗漠闻言不语,他损失了太多的兵力、太多的族人,此时既不想跟杨集打、也不想跟慕容卑打。默默的想了一会儿,向车勒辽说道:“慕容卑未必是来杀我们的,最好还是和他见一见,你多带一些护卫就是了。”

    “酋长!”车勒辽还想劝说,但是同罗漠却摆了摆手,直接走出大帐,带着一支亲卫军去迎接慕容卑了。

    车勒辽无奈,只能紧跟而上。

    。。。。。。

    营外,慕容卑的脸色也相当难看,这绝对是成为大湖区首领以来,等人等得最久的一回。最后他等到的,不是通报之人,而是同罗漠。更让慕容卑震惊的是,陪同同罗漠出来的,还有一大片士兵,少说与有千人以上,而且这些人尽皆装备俱全,俨然是一幅要打仗的架势。

    “同罗酋长,你这是何意?难道是想杀我吗?”慕容卑神色不善的看着同罗漠。

    随着他这一番话说出口,慕容盛大步而出,“铮”的一声,便抽出了腰间弯刀。

    “铮铮铮铮……”八百名将士纷纷拔出佩刀,警惕的注视着看缓缓走来的同罗人。

    “自然不是!”同罗漠抬手制止了一哄而上的士兵,长叹一声道:“大汗的来意,我大致猜到了几分,无非就是希望我们同罗部的勇士打头阵,为大汗杀出一条血路。”

    慕容卑听了此言,不由得为之一怔,强笑道:“不是为我杀出一条血路,是为大家;也不是让同罗部的勇士打头阵,而是交替掩护。”

    同罗漠深深的看了慕容卑一眼,摇了摇头道:“大汗,我们死了太多勇士,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大湖区日后是您独霸也好、还是隋朝占有也罢,我部都会遵从强者的命令、都会向强者缴纳税羊,但是让我们参与哪一方的战斗,却是万万不能了。”

    说到最后,同罗漠已是声色俱厉。

    慕容卑只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但是此时有求于人,又不敢发生内讧,只好忍气吞声的质问道:“同罗酋长,我慕容卑自问平时并不亏待你们,难道你现在要坐视我灭亡不成?”

    “大汗言重了。”同罗漠为了减轻自身压力,同时也是为了防止慕容卑狗急跳墙,便缓缓的说道:“除了我们和仆骨部士兵,大汗麾下尚有三到四万控弦之士,总兵力与杨集旗鼓相当,而杨集现在兵分三路,不管往哪一路打,兵力都优于对方,何来灭亡之说?”

    慕容卑嫡系之军足有两万,加上来自突厥的俘虏、降兵,的确还有三四万人,若是他在傍晚时分,以俘虏和降兵为前锋、以嫡系为后路,再以仆骨、同罗为左右两翼,完全可以击败一支隋军,然后扬长而去。但是这么好的机会,却被慕容卑平白无敌的错过了。

    正是这一点,不仅让同罗漠看穿了慕容卑心脏脾肺肾、看穿了慕容卑怯懦卑微的本质,也进一步的加剧了他下这艘破船的心思。

    听着同罗漠决裂般的语言,慕容卑心中早已怒不可遏,但是他还走真不能拿同罗漠如何,因为他和仆骨崇已经同穿一条裤子,两人加起来,虽然只有两万士兵,但就是这么这一支军队,令他不敢动手。

    “咚咚咚咚~呜呜呜呜……”就在这时,密集的鼓声、号角在营外骤然响起,喊杀声震天,大营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嘈杂声为之大作。

    慕容卑心中陡然一惊,第一个反应便是同罗漠联合隋军夜袭大营。但是他还来不及质问,与他对峙的同罗漠勃然色变,厉声大喝:“你果然与隋军是一伙的,果然是要来杀我们。”

    “怎么回事?”慕容卑反倒被同罗漠吓了一跳。然而不待他详加询问,一支冷箭从慕容卑身后的人群里疾射而出,洞穿了同罗漠的咽喉。

    “呃~”同罗漠双手死死地扣着自己的脖子,汩汩鲜血从指缝里挤出来,不甘的伸出一只手,朝着前方指了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无力的垂了下来,雄壮的身体也轰然倒地。

    慕容卑、慕容盛面色齐齐一变,慕容盛大声怒骂道:“谁让你们放的箭?”

    “蠢货!”慕容卑差点气炸了,慕容盛这么一问,岂不是等于承认是他们干的?但是慕容卑这次真的很冤,他怎么敢在这种时候对同罗漠下手呢?

    不过同罗通士显然不会这么想,他们只知道酋长死了,而且还是被慕容卑的人杀的,加上车勒辽之前带来的消息,让所有同罗人将矛头指向了慕容卑。

    “慕容狗贼,拿命来!”车勒辽挥动着钢刀,愤怒的朝着慕容卑劈了过来。

    “铛~”慕容盛挥刀架住对方的战刀,一脚狠狠的踢向车勒辽。

    同罗漠的死,让车勒辽失去了神智,他一个不防,被踢个正着,踉跄的退了几步,便瞪着通红的双眼,声嘶力竭的咆哮道:“杀光鲜卑狗为酋长报仇!”

    “杀光鲜卑狗为酋长报仇!”同罗勇士本来就对慕容卑百般不信任,同罗漠之前又说慕容卑联合隋军来杀他们,而现在,慕容卑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酋长灭口了,众人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又见酋长已死,莫不是惊怒万分,于是纷纷抄起兵器朝慕容卑杀了过来。

    车勒辽一马当先,挥刀杀进了敌群之中,所过之处人头翻滚,断臂横飞,血雾弥漫天空。杀得慕容卑手下哀嚎一片,死伤遍地。

    同罗勇士也紧跟而上,营内的士兵闻讯,也纷纷冲出来协助;至于慕容卑所带来的八百名士兵,皆是慕容卑族人,他们不但忠诚,而且是骁勇善战的彪悍之士,立即对同罗勇士反击起来。

    顿时惨叫声响彻天空,仅只一盏茶功夫,就有数百人死在在混战之中,空气中血腥刺鼻,到处是残缺不全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土地,异常的血腥恐怖。

    慕容卑又惊又怒,也幸好他没有入营、没有陷入重围,他所带来的八百名战士,还能挡住同罗人的进攻。

    慕容盛将几名靠近慕容卑斩杀干净,听着外面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着急的大喊道:“大汗,同罗人与隋军狼狈为奸,我们快点回营召集士兵,此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慕容卑痛苦的纵身上马,在慕容盛和数十名侍卫的掩护下,一路逃回了自己的中营。

    此时的大营已经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乱跑的乱兵,他们正睡得香,却被鼓声、号角声忽然惊醒,一个个尽皆心惊肉跳的从帐中跑出来,在没有人指挥的情况下,如同没头的苍蝇乱闯乱串。

    “同罗人朝中营杀来了。”当慕容卑等人进了中军大帐,一名侍卫紧张的禀报。

    “吹集结号,令将士们全力反击,然后突围。”慕容卑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只是同罗漠已死,此时面对着同仇敌忾的同罗勇士,他的任何解释是多余的;更何况外有隋军作怪、内部又乱成一锅粥,现在就算不想打、不想突围都不行了。

    “呜呜呜~呜呜呜~!”苍凉的号角声响彻整个军营,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但慕容卑的命令,不仅让慕容鲜卑的士兵纷纷杀向同罗人,同时也让追杀而来的同罗人义愤填膺。

    他们虽然没有什么阵型,但仿佛发狂的野兽一般,朝着慕容卑大军凶猛的发起了进攻。

    战事发生得太过仓促,双方都没有任何的准备,打得毫无章法,但却更为惨烈,瞬间就蔓延东营、中营。

    只是在没有准备这个大前提下,同罗人显然是比慕容鲜卑人有准备的,因为他们在同罗漠决定不参与隋、慕容之战时,便收缩在军营之中,他们不仅防备隋军,同时更防备与隋军狼狈为奸的慕容军。而慕容卑一直被蒙在鼓里,更不知同罗人早已把自己当成了隋朝的走狗,所以他的兵,都在防止隋军夜袭,当营外响起鼓声、号角声时,他的兵虽然也乱了,但也有些完整的建制保持冷静,并冲到营前,准备和隋军作战。

    正是在准备上有着一点点的差异,导致双方在混乱中表现出了不同的战斗素质,慕容卑的士兵虽然优于同罗人,可他们却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措手不及。同罗人虽然怒而兴兵,有些不智,但也正是因为这种情况,他们展现出了强悍的战斗力、气势上完全压住了慕容卑的军队。

    直到慕容卑在后方列开了势,毫不留情的射杀了大片横冲直撞的同罗人,混乱场面才渐渐停了下来,但是双方交错在一处,外面又有急促的喊杀声,再加上又是在夜晚之中,短时间内是根本无法分得出个结果的。

    就在此时,仆骨部士兵也受到了外面隋军的涉及,他们自发的朝从西边向战场杀来,使好不容易镇住的场面,乱上加乱。

    但是慕容卑此时更揪心的是,还是隋军。若是隋军此时杀来,已经混战在一处的三方士兵一定被一锅端。

    。。。。。。

    “大王,三支敌军已经战成一团,是时候出击了。”李大亮主管杨集的斥候军,他奉命视着敌军的一举一动,当李靖军所执行的疲兵之计,引爆了敌营内战,他便找到了杨集。

    至于那支射死同罗漠的冷箭,则是凌敬安排的,他算计了车勒辽以后,就派了百多名隋军神箭手(原大湖区奴隶、隋朝奴兵)装成溃军,混入了慕容卑和同罗漠的大营,在散播谣言的同时,伺机射杀同罗漠。

    相比于仆骨崇,有车勒辽在的同罗人的怒火显然是更容易点燃,再加上谣言攻势,慕容卑中不中计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够点燃同罗人的怒火,慕容卑就算识破也没半点办法。

    事情也如凌敬所料,李靖的疲兵之计、同罗漠之死,使车勒辽这个伏笔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促使互不信任的双方彻底战作一团。

    杨集望着大营已经火起,大火不仅照亮了夜空,也使他看到了营中乱兵乱串、士兵相互厮杀,同时也听到了哀嚎连连、战马的嘶鸣,下令道:“李大亮听令!”

    “末将在。”李大亮抱拳道。

    “令斥候退下来,放火牛。”杨集知道敌军已经乱了,此时若是贸然杀入,定会让己方士兵出现不小的损失,于是便决定用火牛震住交战的乱军。

    “遵命!”李大亮一声吆喝,顿时号角大作,前方的斥候纷纷撤退,火牛也被牵到敌营前方半里之外,它们的头都被迫的朝着敌营,而负责放牛的将士们迅速将每两头绑在一起,然后把牛眼死死蒙住。

    “点第一排火牛!”李大亮在马背上狠狠挥舞马槊,大声道。

    将士们飞快的举起烧了起来的火把,引燃挂在牛尾上的干草,这些干草涂满了油,遇火即燃,顷刻间,牛背便被火焰笼罩。

    “哞哞哞~”一头头耕牛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嚎叫,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朝着军营冲撞而去。

    “轰隆~”两百头被点燃了的火牛,狠狠的冲毁了敌营营栅,有的倒地不起,被背上的大火烧死、有的余势未衰,逢营便踩、逢便踏。

    营中敌军密密麻麻的战在一处,当这些睥睨天下、牛气冲天的火牛杀来,往往撞倒一大片才会力竭。

    紧接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排火牛,也陆陆续续冲入了敌营,这些火牛就像一团团火山喷发的岩浆,顺着第一排火牛撕开的裂口,如同潮水一般冲了进来,将一顶顶大帐踏平、撞翻、引燃;将交战的三方敌军彻底冲溃。

    此时的敌军已经全乱了,许多士兵被火牛巨大的声势惊醒,纷纷停下厮杀,随声看去。

    但是他们虽然是不杀了,疯了的火牛却在敌群中纵横驰骋,一人人被撞翻、被踩死,这又引发了全军的混乱,人人为了逃命,相互推搡、相互砍杀,一具具尸体很快的堆积了起来,整个营盘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杨集远远看到这一幕,心知到了出击时机,向众将沉声道:“此时敌军已经乱了套了,准备出击吧!告诉那些乱兵,只要他们弃械投降,便不杀。”

    “喏!”众将纷纷领命,带着本部士兵向敌营杀去。

    。。。。。。。。。。

    慕容鲜卑军、仆骨军、同罗军的血战,有点类似炸营,这种令所有将帅恐惧的表现,是军队没有接到任何命令的情况下,盲目集结、盲目长啸嘶吼,严重时会自相残杀!不过炸营并不常见,只有在特定环境中才会发生。

    遗憾的是,慕容卑这几万大军具备炸营的条件!

    这支军队来源复杂,有的人是来自大湖区各部、有的人是来自东突厥各部,既有铁勒人、慕容鲜卑人,羌人,也有突厥人、胡人、粟特人,但是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在这几十里,都被隋军杀怕了。

    如今经历一连串的失败、听到一连串不好的消息,再加上慕容卑紧张兮兮的来加奔跑,顿时让全军上下都处于高度紧张之中、人人都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而李靖的疲兵之计、同罗漠的死,使全军上下的负面情绪得到了宣泄口,一杀就停不下来了。

    也幸好,杨集事先准备了一千头牛。并且先是以火牛为先锋,冲散了杀红了眼的混乱士兵。然后再以士兵收拾残局。要是他贸然派兵攻入营中,定然被疯了一般的敌军拽入混战之中。

    隋军士兵不同于没有任何章法的敌军士兵,他们攻入敌营以后,并不急着杀入敌群之中、制造更多的混乱,而是在各级将领的带领下,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先收拢外围的溃兵、逃兵,再一步一步的向战场中心推进。

    混战之初,慕容卑还能指挥士兵把同罗人杀得尸横遍野,但是随着仆骨军的加入,他就有些顾不过来了,只要且战且退,有组织的朝后营慢慢退却。如此一来,反倒是让他的嫡系之师避开了正南方杀来的火牛。

    而火牛所冲击的对象,是军阵之外的溃兵乱兵、是从左右包抄慕容卑的仆骨兵和同罗兵。

    但是隋军士兵则不一样了,他们就像是一头头狼王所带领的一群群狼游,始终游弋在则,只要慕容卑的军阵出现丁点破绽,各军主将就会带着人马狠狠咬一口,将破绽转变成裂口之后,从容退走,然后驱逐乱兵、溃兵去冲阵。

    原本没有威胁的溃兵,一下子变成了隋军的主力,慕容卑的士兵开始有人逃亡,而且越来越多。

    便在此时,李靖率军杀到,他们就像是一支无坚不摧的神剑,从西边狠狠地楔入了军阵侧翼中后部;不久之前,韦云起也率军从正北方杀向慕容卑的后阵。

    这两支军队的加入,不但令慕容卑的军阵土崩瓦解,更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两根稻草,加速了慕容卑三大势力的溃败。

    “走!”慕容卑心知大势已去,这个时候再不走,就永远走不了了,而以杨集对自己的憎恨,显然是不会让自己活下去的。

    现在活下去才是真理,至于其他的,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他在慕容盛和一帮亲兵的护卫下,趁着隋军被乱军阻挡,借着朦胧夜色的掩护,迅速脱离战场,仓皇的往东方逃跑。

    接下来的战争毫无悬念,到了日出,隋军就把负隅顽抗的小股成建制的敌军纷纷击溃;随后,隋军浩浩荡荡的对溃败的敌军展开了追击;这一追就是整整一天。

    逃窜的溃兵除了单个逃跑的散兵游勇以外,聚在一起的士兵,尽皆成了隋军的俘虏。

第351章:新挑战、新对策

    时近黄昏,瑰丽的晚霞满天,入目的天空仿佛被五颜六色的彩笔染了一般,伊德尔湖也在夕阳下波光粼粼、壮美无比。而隋军新立的大营就在湖的西南方。

    昨晚持续到今天的这场战争,杨集自始至终都没有亲自上阵杀敌;他此时在中军大帐里一边等候收编俘虏的各军主将、一边观看北方地形图。

    对于大隋而言,大湖区有着极为重要的战略地位,同时也是凉州的战略纵深、大后方,杨集能不能放心的挥师攻伐吐谷浑、未来能不能裁军,一切得看大湖区属于谁,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拱手让给虎视耽耽的启民可汗。

    在他布局的西域战略中,慕容卑这颗棋子无疑是他走出的一步败棋,他本以为慕容卑心怀感激、敬畏大隋,然后再反哺大隋,可是慕容卑翅膀还没有硬,就企图挣脱大隋王朝的束缚,甚至还把启民可汗势力引入大湖区。

    如今回过头来反思,原因还是他杨集把人性看得简单了、小看了异族人的野心、小看了慕容卑的复国之志。慕容卑虽然是他扶持起来的人,但并不能改变他骨子里的狼性,当他的事业稍有起色,便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好在慕容卑被驱逐了,大湖区仍旧掌控在大隋之手,他还可以重新布局,还可以用漠西都督府来掌控大湖区的军事。

    不过这步失误,使他现在不得不面对启民可汗的反扑;虽然杨集也明白和启民可汗的争斗会引起一连串后果,甚至会改变天下格局。但是慕容卑投降启民可汗已是事实,而且慕容卑此时又成功的逃脱了,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对现实,把启民可汗挡在于都斤山以东,断其扩张的魔爪。

    当然,杨集也可以通过外交,让朝廷对启民可汗施加压力,只不过一来是时间上来不及了。二来是外交压力,根本不可能打掉启民可汗的野心,就算他表现上遵从朝廷的命令、暂时安分一段日子,可是他在暗地里,照样可以派人袭击大湖区、袭击凉州北部;一旦朝廷事后问责,他大不了把罪名甩给反对派,然后再借大隋之威将反对派除掉,最终使他的势力在战斗中除去杂质、百炼成钢。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狠狠地教训一番,以战争的方式断其野心、削弱其势、灭其威望。

    “公子,诸位将军回来了。”入内禀报的柳如眉打断了杨集的思绪。

    柳如眉虽是杨集庶妃,但是考虑到她那精湛的幻术、易容术或许派上用场,杨集仍旧把她带在身边,让她继续和张出尘、慕容弦月管理随军的朱雀卫。

    这一次用不着朱雀卫刺探、刺杀,杨集就让她们当起了随军医生。时至今日,名为医护营的朱雀卫已在军中闯出了不小的名声,深得军中将士的爱戴和敬仰,这也促使杨集生起了成立女医护兵的念头。

    至于女医护兵的兵源,他也想好了,那就是来自草原的女/奴隶。

    这些女人长期在草原上当牛做马,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只要是没有死在残酷环境中的人,尽皆健壮有力,而且她们不但会骑马、射箭,甚至连人也敢杀;杨集也不指望她们学到精湛的医术,但是简单的烈酒消毒、缝合伤口、用药、包扎,完全不再话下。

    “末将参见大王。”行军途中,没有那么多规矩,柳如眉通报不久,诸将便喜笑颜开的鱼贯而入,纷纷向起身相迎的杨集行礼。

    “免礼、免礼!”杨集走到韦云起面前,说道:“韦将军先是助我灭了拓跋宁丛,接着又率领一支新兵在当金山口立下大功;可谓是弃文从武的典范,我也为自己当初的支持感到荣幸。”

    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这一次,你又统领一万名忠勇将士在白狼原立下不世奇功,使各军应对从容;此战之功,韦将军当居第一。”

    “多谢大王嘉奖!”韦云起的脸有些红了,他还不太适应这种众目睽睽下的褒奖,当他想到众多战死的将士,眼圈不禁红了起来,低声向杨集说道:“大王,若非将士们骁勇忠诚、人人用命,否则,末将也活不到今天。”

    “这我知道!”杨集说道:“等我们回到甘州,我会将你们事迹宣告凉州全境;同时,我要在张掖择一风水宝地,建立一个英雄纪念馆,我要把历次战争中牺牲的英雄之名、所立之功全部铭刻在英雄纪念碑上,千秋万代供人瞻仰、拜祭,使后人知道和平来之不易、激励后人永葆勇武之风和奋进精神。这其中,就包括白狼原阵亡的战士。”

    “轰”的一下,大帐里就炸开了。满帐将领无不大赞杨集英明,直夸他是一代贤王。

    对于他们这些不缺金钱的人而言,职位高低、金钱多少也许不是最重要的,但是这份名垂青史、世代传颂的荣耀、身后名,却是十分看重、十分在意。

    他们此时此刻,恨不得马上把这个喜讯告诉所有的部下,让他们知道:我们大隋、我们凉州有了一个“英雄纪念馆”;我们大隋军人、凉州军队有了一个名留青史和后人瞻仰的地方。

    激动了许久,李靖将契苾作易领上前来,向杨集说道:“大王,这位便是契苾作易将军。”

    契苾作易抱拳行礼,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契苾作易拜见大王,愿生生代代为大隋效犬马之劳。”

    杨集和颜悦色的安抚道:“我对慕容卑的行为感到很遗憾,但是得到契苾将军,我觉得这是遗憾中的大幸事!你的忠诚,我已经感受到了;而且你的效忠,让我军在鲜卑大草原不战而胜,我一定上表圣人,请他赐予将军应有之职。”

    契苾作易想不到杨集竟给他这么高的评价,而且还要上表圣人、为他请功,顿时又惊又喜,激动万分的说道:“多谢大王厚爱,末将现在只恨自己当初没有遇到大王、没有早日为大隋为效力,白白浪费了数年光阴。”

    “契苾将军不必懊恼,一切才刚刚开始,日后有的是为大隋立功的机会。”杨集作为一个上位者,知道武将和异族武士最在意荣耀,这种荣耀不仅是体现在金钱和官职,上位者在言语上的尊重也是给予他们一种荣耀。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吃过慕容卑的教训,无论如何,都不会扶持契苾作易或是某个人为大湖区之主了。他现在可以允许契苾作易成为大湖区中的一方豪强,但是这种实力相当的豪强,日后会有很多。比如说仆骨崇、车勒辽、慕容延、逃到南方的金山羌残部……皆可在大湖区繁衍生息,但是谁也不能一家独大。部落与部落之间一旦产生矛盾,必须由漠西都督府来调解,而不是在冲突中吞并其他部落、壮大自身。

    违者,杀无赦。

    接下来,杨集一一褒奖众将,然后抱着万一心思、向负责追击慕容卑的尉迟恭问道:“慕容卑追到了吗?”

    “卑职惭愧!”尉迟恭羞愧的说道:“卑职率军追了五十余里,只抓住一些溃兵,据俘虏们说,慕容卑脱离战场以后,便兵分两路,让杂兵在后面吸引追兵,而他本人则和慕容盛带着嫡系士兵沿着伊德尔河东进,逃向了东突厥。”

    “无妨无妨!这事怪不了你。”杨集虽然感到遗憾,可也知道此事怪不了尉迟恭。只因夜战对战败一方有个好处,那就是战事到了不利之时,敌军主将可以借着夜色潜逃,获胜方视线受阻,很难精准算出敌军主将的逃逸路线;若是侥幸抓住敌军主将,要么早已在敌方主将身边安排了密探和间谍、要么是追兵走了狗屎运。

    但是尉迟恭,显然两者都不具备。

    安慰了尉迟恭,杨集又向李靖、韦云起等偏师主将介绍道:“我在半路已得到情报,说是阿史那俟利弗设亲自率军离开突厥北汗庭,从骑兵的行军速度来算,他们今天已经横渡蒲奴水,正向姑且水一带进军。由此也可见,启民可汗对富庶的大湖区志在必得,但是大湖区是凉州的凸出部,对我们出是异常重要。我们只要守住大湖区,不仅让凉州有了战略纵深,而且还能对东突厥、西突厥两部、薛延陀保持进攻态势,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而不是被动防御,所以是万万不能让给启民可汗的。”

    说完大湖区的重要性,杨集继续说起双方实力:“据称,阿史那俟利弗设出兵六万,这六万大军分别是启民可汗给他的三万精兵、突厥北汗庭一万名新萨满军、两万杂兵。从兵力上说,阿史那俟利弗设大占优势,但是论及军队战力、战意、士气、装备、精神面貌、将帅指挥能力,他们毫无优势。如果抛开朝廷和启民可汗,单纯从我们和阿史那俟利弗设的实力上说,这将是一场势均力敌之战。”

    “要想占领大湖区,就得看谁发挥得更好。而情报、粮食、军心、民心等等战场之外的因素,都是不可忽略的致胜的关键。药师,我想知道慕容卑留在鲜卑大草原的粮草有多少?又分别储存在何处?”

    战后清点登记战利品、封存战利品,也是一军主帅、主将的责任,否则便是大大的失职,轻则功过相抵、重则人头落地;李靖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犯错。他听了杨集的问话,立即拱手作答:“回禀大王,鲜卑大草原官粮共有八万六千三百余石,这些粮食主要是麦子、青稞;稻子也有一点,但是极为稀少,而且都是从凉州买来供贵族食用的食物。其中,慕容卑的王宫有四万石,其余四万六千余石,分散在各个战略要地的军垒中。至于散布整个大草原的马匹牛羊,由于末将来不及一一统计,所以让崔师都督全权清点,仓中粮食和肉干、奶酒、金银珠宝也由他一起看管。”

    契苾作易亦是起身道:“大王,除了李将军所说,巴颜镇和车勒镇各有一万五石青稞米。”

    杨集缓缓点头。李靖和契苾作易所说的数目已经接近十二万石,若是再把自己存在一些据点里的粮食算上,至少也有二十万石。而他们还有三万六千多名精兵、两千多名羌兵,若是再加上李靖收编的六千降卒、三千契苾军,兵力比出发前的四万三,还多出了七千。至于崔师带去鲜卑大草原的三万八千俘虏、这里的三万多名俘虏,杨集准备把他们送去凉州进行劳动改造,这样既能增加凉州的劳动力,又能削弱大湖区的军事实力,还有利于崔师在这里的统治。

    除开俘虏南下所需食物、都督府驻军所需食物,少说还有十四五万石粮食当军粮,要是再把肉类食物算上,足够四万大军一年食用,所以他的粮食十分充足,根本就不用为粮食发愁。

    杨集见粮食丰沛,又有了组建奴兵来当炮灰的心思,不过奴兵组建容易、忠诚和战斗力难得,实非一日之功,加上阿史那俟利弗设已向大湖区挺进,所以当务之急还是部署兵力、将阿史那俟利弗设牵制在南方,免得他给大湖区带来更大的破坏。

    与此同时,北部的薛延陀残军也要尽快清理,因为薛延陀已经接受大隋了的册封、每年进贡了大量的财物,绝对不能以隋朝的名义去打;而现在的大湖区局势不明,正是出手的大好时机,若是以慕容卑的名义去打,乙失钵哪怕是心中有数,也只能认了,要是稳定下来以后再去驱逐,那就是大隋失信于天下了,日后谁还敢向大隋效忠?

    杨集沉思良久,向契苾作易问道:“契苾将军,薛延陀残军现在在何处?”

    “他们的军营位于乌布苏湖西北,那里有条卡通河,他们只要沿着河流北上,便可绕过金山,回到薛延陀老巢。”契苾作易想了想,又补充道:“大王,薛延陀军队进攻大湖区时,走的就是这条路,这也是唯一一条通往薛延陀老巢的路。”

    杨集又问道:“薛延陀残军还剩多少兵力?”

    “回禀大王!”契苾作易毕恭毕敬的说道:“大概还剩一万五千人左右,其中薛延陀人占了一半,另一半是乌布苏湖周围的牧民。”

    “哼!乙失钵倒是想赖在这里不走了。”行军来司马杨善会冷笑一声,起身向杨集拱手道:“大王,我认为这是乙失钵留给自己进入大湖区的借口,只要他的军队在大湖区一天,以后就能用救援、对峙等理由争夺大湖区。未免日后扯皮,我建议立即将这支残军击溃,彻底断其野心和借口。”

    “不谋而合!”杨集笑了笑,取出一枚令箭,向韦云起下令道:“韦将军,你带那六千降兵、三千契苾军北上,以慕容卑的名义,将这支残军歼灭。”

    “末将遵命!”韦云起上前接令。

    杨集目光看向口信的契苾作易:“契苾将军,你当韦将军副将。”

    契苾作易大喜过望,行礼道:“多谢大王信任,末将定不负大王厚望。”

    “你们给我听好了!”杨集向两人说道:“你们还要去南方作战,所以不但不能让一个薛延陀人逃出大湖区,还要最短时间内结束战斗。下去准备吧!”

    “喏!”韦云起、契苾作易行礼而退。

    杨集想了一想,又对李靖说道:“药师,你明天南下,给我拦住阿史那俟利弗设势头,除了一万伊庭联军、五千渭州军以外,我另外给你一万精兵;薛举,你也带着你的三千先锋军南下助战。”

    如此一一分开,杨集手中精兵只有可怜的八千人了,而鲜卑大草原那两千多羌兵,暂时是不能动的;不过他现在成了后军,有这八千精兵来收编降兵,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末将遵命。”李靖、薛举行礼接令,李靖看了凌敬一眼,向杨集提出了请求:“大王,卑职希望凌司马能当我的行军司马。”

    “准!”杨集哑然失笑,看来凌敬已经得到众将的重视和认可了,这也正是他喜闻乐见、乐见其成之事。

    李靖喜道:“多谢大王!”

    安排完毕,杨集对杨善会说道:“杨司马,我们去会一会俘虏将领。”

    “喏!”

第352章:去其首脑、争分夺秒

    天将暮,杨集和杨善会等人来到专门关押将领的俘虏营。

    “小人见过卫王!”仆骨崇看着大步走来的杨集,刹那间便汗流浃背,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你竟然认识我?你谁啊?”杨集当初血洗大湖区以后,便因为步迦可汗数十万大军还在威压凉州,所以他在哈尔湖畔勒石记功后,就带兵离开了,自然没有心思去记那些“小人物”。

    杨集此话一出,杨善会、李大亮、尉迟恭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仆骨崇者一张脸瞬间就变成了猪肝色,讷讷说不出话来。

    杨集当年在哈尔湖畔勒石记功时,用数万俘虏、孩童的鲜血染红了那石碑、那片领域;时至今日,那片富饶的草原已沦人人畏惧的鬼域;而那几座高高的京观,尤在证明着杨集之功、大湖区突厥人之悲惨。

    仆骨崇不但“有幸”见证了那场杀戮盛宴,还在尸体血海旁边,被杨集逼着吃下一大砣血肉模糊的生牛肉,自那以后一个多月里,无肉不食的仆骨崇宁可吃草也不愿吃一口肉;而杨集,也通过那场杀戮,成了仆骨崇等人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此时乍一见到这个魔鬼,吓得他差点都跪下了。

    然而他一开口却发现,曾经伤了他们那么深、他们念念不忘的杨集,竟然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

    这种打击,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仆骨崇不敢计较什么、连怨言都不敢有,因为他现在又成了杨集的俘虏,部落上下的生死皆由杨集一言而决,若他把杨集惹恼了,他本人和部落勇士定然又成为杨集用来夸功的京观。他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我是仆骨部酋长仆骨崇,有幸见过大王的英姿。”

    杨集见他十分害怕自己,就安慰道:“我大隋王朝对待俘虏向来行天朝上国之事,向来以仁为本、善待俘虏。对于俘虏,我们一直以德行让他们惭愧、让他们心悦诚服,不是施以杀戮,因为我们知道杀戮只会带来更多的反抗。所以你只管放心便是。”

    杨善会、李大亮、尉迟恭等人听了此话,脸色变得相当精彩起来。

    尤其是李大亮,他从小就是杨集的跟班了,杨集所干过的种种一切,他都有份;此时听着杨集大言不惭、死不要脸鼓吹什么“以仁为本”,他都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不看这个臭不要脸的。

    杨集不再理会仆骨崇,而是带着杨善会、李大亮、尉迟恭巡视了一遍俘虏营。

    慕容卑、仆骨崇、同罗漠在战前,他们的军队累计起来足有五六万人,一夜的混战下来,阵亡的士兵和逃兵不过两万左右,但是被隋军俘虏过来的,却足有三万多人。

    这些俘虏不止是将不行,便是这些士兵的战力、战意、军纪,也远不如那些成军不久的羌兵,与大隋精锐,更是没法比。

    尉迟恭看着密密麻麻的俘虏,忍不住向杨集说道:“公子,这些俘虏实在太多了,再加上鲜卑大草原的几万俘虏,那就更多了。不说每天消耗无数粮草,更有暴动的的危险。若是平时,我们倒是可以慢慢收编、慢慢押解去凉州,可是我们还要南下打仗。未免他们在背后造反,我建议来他个一劳永逸、一刀两断。”

    他比了一个杀的手势,继续说道:“虽然有杀俘不祥之说,但是为了内部稳定,杀俘是一个十分有效的方法。更何况胡人畏威不怀恩,哪怕我们把俘虏们杀光了,他们也不会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杨集摇了摇头,尉迟恭的想法的确干脆、省事,但这次不同于上一回!上一次,他们杀的是压榨大湖区各部的突厥人,所以各部子民对大隋王朝怀有感恩之心,视隋军为‘救世主’。

    尤其是大湖区中部、南部牧民,听说隋军征伐的对象是突厥人的走狗消息后,不但放下了手中武器,而且纷纷携带牛羊和肉干犒军。由此可见,普通牧民对大隋王朝印象非常好。要是现在大开杀戒,这份好感便荡然无存,不利于后期的统治和教化。

    他解释道:“经过这两番大战,他们已经畏隋如虎,大隋不可战胜的威严已经根植于大湖区各部之心,所以没必要再以杀俘的方式来立威了。重重要的是,大湖区乃是凉州的战略纵深,它的稳定与否,都与我们的西域战略、南征吐谷浑息息相关,所以我们不仅成立了兼管军事的漠西都督府;接下来还要用大隋法度约束他们、用汉学教化他们,使之亲近大隋、心向大隋。待到时机成熟,再将之全盘纳入大隋版图。”

    尉迟恭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现在就连仆骨崇这种的酋长都怕得要死,普通牧民、普通士兵的情况自不必说,不过他还皱眉道:“只是俘虏实在太多了,我还是有点担心。”

    “我来想办法!”杨集点了点头,他的决定是从长远考虑,目的是让大湖区空有独立之名、实际却是大隋的疆土;但是尉迟恭担忧也有他的道理,毕竟数目庞大的俘虏对于他们现在而言,就像是充满变数的火山;要是没有妥善安排就带兵南下,这些俘虏确实有可能在战事僵持之际发动暴乱。

    “喏!”尉迟恭没有多说什么。

    众人在杨集的带领下,返回关押普通俘虏的营盘之内,这些士兵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他们虽然被绳索捆绑了双手,但是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如果他们互相帮助的话,很容易就能解开绳索,至于镣铐这种东西,隋军当然没有带。

    杨集说道:“去把仆骨崇、车勒辽带上来。”

    “去把他们带上来。”李大亮一挥手,几名士兵便迅速离开,不久便将两部首领押了过来。

    杨集看了高大魁梧、桀骜不驯的车勒辽一眼,便对这个鲁莽的大汉失去了兴致,他径自向仆骨崇说道:“仆骨崇,你们仆骨、同罗等部,原本只是一些半死不活的小部落,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你们是因为我打倒了突厥人、捡了我‘寄存’在大湖区的战利品,才有后来的规模。可是你们非但没有感恩,反而和慕容卑狼狈为奸,再次向盘剥压榨你们的突厥人效忠、再次与大隋为敌。那些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的牧民知道吗、同意吗?这又是谁给你们的勇气?”

    车勒辽也懂得一些汉语,听了杨集这番话,顿时就蒙圈了,不是说慕容卑是隋朝的人吗?现在怎么又不是了?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仆骨崇望着杨集充满煞气的脸色、听着厉若刀锋的话,只感到胸口一窒,他有些磕磕碰碰解释道:“请大王恕罪,我等曾劝过慕容卑那狗贼,奈何他一意孤行,我等也没办法。”

    “好一个‘我等也没办法’!”杨集看着那些壮着胆子走过来的俘虏,便用这几年学来的、草原通用的突厥话说道:“你们是因为大隋、因为我杨集,才能摆脱凶残的突厥人、才能过上好日子,可是你们现在却反过来与我大隋为敌,其罪当死,我也应该砍下你们的头来筑京观才合理。”

    这些俘虏在大批将领被带走以后,等于是失去领头羊的一盘群绵羊,再加上四周是虎视眈眈的隋军精锐,使他们一直处于茫然、不安、惶惑之中,此时又听这名杀气腾腾的大将自称是人尽皆知的恶魔杨集,而且还要砍下他们的头,顿时吓得面色惨白、簌簌发抖,一些人在死亡的威胁下,开始朝杨集下跪磕头,祈求宽恕:

    “大王饶命!”

    “我们也没办法!”

    “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我们根本不知道酋长为什么要与大隋为敌。”

    “是啊!千错万错,都是酋长和将军们的错,大王要杀,就杀他们好了。”

    “对对对,大王要杀就杀他们!”

    “……”

    仆骨崇听到俘虏们的声音渐渐走向统一,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车勒辽听了,则是气得瞠目结舌。

    杨集看到越来越多的俘虏磕头求饶,便朗声说道:“我也知道千错万错,都是你们酋长、你们将军的错!和你们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不想杀你们这些‘无辜’的人。而且还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

    俘虏都松了一口气,只要有活命机会就好。

    “接下来,我会带着你们去对付凶残的突厥人。百夫长以下的将领由你们自己从军中选择,你们认为谁能带好你们、谁有本事,就选谁。”杨集朗声说道:“这些新的将领,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来推荐,而且他们将会领着大隋的俸禄、成为大隋的军官;全家老少,尽皆过着大隋人的美好日子。”

    “多谢大王!”俘虏丛中,传来阵阵欢呼声。

    草原的等级观比大隋还要深入人心、比大隋还要严重,酋长相当于个个奴隶主,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非但残酷的盘剥奴隶,就连普通牧民的收成,也多数落入他们之手;至于军队之中的将领,几乎都是酋长的兄弟子侄,普通牧民根本就没有出头之日。只要一代人是普通牧民,那么世世代代都是普通牧民。

    杨集这个恶魔,如今不但没有杀他们,还让他们自己穷兮兮的群体当中选拔将领;虽然说百夫长及其之下的将领职位不算高,但是对于这些普通士卒来说,至少是一个希望、至少有了盼头。

    俘虏们的表现令杨集十分满意,他知道自己在大湖区的‘威’已经够多了,接下来应该示之以利了,等嘈杂的声音渐渐消息,便说道:“只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你们立下战功,我便按照大隋军规将你们提拔为千夫长、万夫长、将军、大将军,赐予你们精美的瓷器、赐予你们结实的铠甲和铁锅、赐予你们御寒的衣服和美酒。让你们过着比你们酋长还要好的日子。”

    杨集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又炸开了。

    隋朝的将军、大将军地位可是很高的,至于有多高,没有人知道,但他们知道慕容卑昔日向大隋称臣的时候,也只是一个大将军而已。

    或许他们当不上大将军,但是只要立功了,至少可以和隋人一样有粮吃、有房子住,再也不用过着那种将一口破铁锅、一柄破刀当成传家宝的日子了;再也不用担心父母孩子冻死饿死在冰冷的寒冬之中……

    仆骨崇虽然料到自己会失去很多很多,但是当他听杨集要让这些俘虏去作战的时候,一颗心便活了。

    他觉得杨集一定会让自己去约束俘虏、带领俘虏。可是他万万没想自己在杨集眼中,连个屁都不是;不但把他一脚踹开,还当着他的面把俘虏们收买干净。使他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

    更让他恼火、心惊的是:这些该死的俘虏,竟然这么怕杨集、竟然这么信杨集,眨眼之间就把他卖得一干二净,开始以隋人、隋军士兵自居了。

    “回大帐!”杨集没有继续说什么废话,带着众人回了中军大帐。

    回到帅帐之中,杨善会微笑道:“恭喜大王,不但解决了后患,而且再添一支军队;若是崔师都督也用此法解决收编俘虏,大湖区就是我们大隋的了。”

    尉迟恭皱眉道:“长史是说,这些俘虏就这么成了我们的军队了?不会再造反了?”

    “自然!”杨善会笑着说道:“俘虏中的将领,是各部酋长的亲信,一旦这些人带头闹事,除了动兵戈镇压以外,我们别无他法,大王先是把将领们关押在另外一处,使普通士兵成了一盘散沙,不足为惧。此刻大王再以军官之位、重利诱之。”

    看着尉迟恭不以为然的神色,杨善会继续解释道:“酋长任所命的将领都是他们的亲信,这类人良莠不齐,在军中并不怎么得人心。而士兵最佩服的,却是那些有勇力、有能力的人,所以士兵们选出来的军官,必然是有威望、有能力、得人心、出身不好、不受重用的人。”

    “这些被推荐者,对酋长恐怕没有多少归属之心,反倒是大王给了他们机会,他们自然会心向大王。只要这些新将领稳定下来,那么其他士兵自然会跟着他们走。”

    尉迟恭这才弄清楚杨集此举的真正用意,他想了想,皱眉道:“只是,这些俘虏背叛得实在太干脆了。”

    杨善会明白尉迟恭的意思,知道他担心这些人临阵倒戈,便耐心的解释道:“其实尉迟将军只要仔细一想,就会发现俘虏们的表现并非偶然:首先是草原人尊重强者、崇拜强者,以追随强者为荣;而大王和大隋王朝,无疑是强得不能再强的强者,所以他们觉得投降并不可耻,而是荣耀;其次是他们的酋长、将领也沦为我军的阶下囚,一个二个尽皆自身难保,这又使他们的投降,失去了后顾之忧。正是有这两个因素,所以他们在利诱之下,投降得既合情又合理、既干脆又爽快。”

    李大亮在一旁说道:“我认为把酋长、将领们干掉更好。”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杨善会笑了笑,目光望着杨集:“但不知大王有何打算?”

    “崔师初来乍到,还需要这些酋长帮忙,暂时还杀不得。至于那些酋长们委任的将领皆杀之。”杨集看向尉迟恭,眸中闪过一抹冷芒:“敬德,去把酋长们一一甄别出来,然后把他们的的将领统统沉湖。”

    “喏。”尉迟恭应了一声,杀气腾腾的走出了大帐。

    “大王英明!”杨善会望着杨集,露出了浓浓的赞赏和佩服之色,比起自己和李大亮的观点,杨集的决定无疑更高明一些。

    大隋暂时还需要的酋长,虽然有发展成慕容卑的后患,可是他们一旦失去了这些亲信和爪牙,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干不出大事来。

    更何况此时他们还是俘虏身份,杨集怎么杀都无所谓、怎么杀都合情合理,甚至还能那些惨遭盘剥的普通士兵、牧民,更加忠诚。

    诚可谓是一举多得。

    至于那些变成了空壳的酋长,纵然再恨,但又能说什么?敢做什么?

    “长史,未免夜长梦多,你立刻以我的名义给崔师写一封信,让他敢这么干,并且说明这么干的益处。”杨集吩咐道。

    “喏!”

    。。。。。

    正如杨集之前所料,东突厥六万大军当天黄昏就到了姑且水西岸,他们见天色已晚,便择地扎营;随军的两三万名牧民也抓紧时间,将充当军粮的数十万头牛羊一一收拢。

    在他们所划定的营盘正中间,很快就立起了一杆三丈高的白色狼头旗,士兵们以此为参照,纷纷在四周支起了帐篷。而在旗帜之下,有一辆由二十匹战马拖曳的巨大帐篷车。

    车夫所坐的辕座后面,是一块丈余深的平台;而平台后面,是一顶用银线和羊毛织成的王帐。此时正有一名突厥青年站在平台,他头戴脱浑帽、身穿隋制亮银盔甲、手握装饰华丽的腰刀,从他‘中外合璧’的衣着来看,多少有那么一点点不伦不类。

    但是这六万名士兵、两三万名牧民,没人会觉得他不伦不类,只因这名青年不但是突厥西部莫贺咄设(军事统帅),还是他们东突厥的二王子阿史那俟利弗设。由于东突厥既没有东宫太子之说、也没有立嫡长为嗣的规矩,所以阿史那俟利弗设也有继承汗位的资格和希望。

    这样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哪怕是一丝不挂,别人也只会觉得他豪迈不羁、奔放洒脱,而不是说他有毛病;现在他还穿着衣服,谁又敢说他不伦不类?

    阿史那俟利弗设注视着干得热火朝天的士兵,目光一片炽热。

    近年来,他的父亲启民可汗正一天天老去,但是启民可汗仍然奋战在第一线、仍然没有放下军权、仍然没说哪个儿子有资格继承他的汗位、仍然对几个儿子一视同仁。

    也正是启民可汗这个“一视同仁”,不但助长了阿史那俟利弗设的野心,而且导致他的势力越来越大;这又导致他的野心进一步增长,心中大有一种“突厥第二代大汗非我莫属”的感觉。

    就在阿史那俟利弗设想到美好之处,‘军师’史蜀胡悉大步走上车来,他向阿史那俟利弗设行了一礼:“卑职史蜀胡悉见过二王子。”

    “先生来了啊?”阿史那俟利弗设很不喜欢这个粟特人,只因此人先在步迦老儿和父汗之间左右逢源,待到步迦老儿死后,便全力为父汗出谋划策;可是现在,他又在自己和大兄之间左右逢源、左右捞好处。

    但是史蜀胡悉毕竟是他父汗的心腹,不仅对他夺嫡有大用,而且即将发生战争,也要仰仗他的才智,所以阿史那俟利弗设强忍心中的厌恶,和颜悦色的问道:“先生,你认为慕容卑打得过杨集吗?”

    “打不过。”史蜀胡悉感到相当无语,如果慕容卑打得过,他们何须冒着两国全面开战的风险,跑来这里助战?

    事实上,史蜀胡悉早已向阿史那咄吉效忠了,而且此战也是他俩联手促成的,名义上为东突厥夺取大湖区,实则是消弱阿史那俟利弗设,乃至于搞死阿史那俟利弗设。

    此战若是打赢了,启民可汗根本就承担不起隋朝的愤怒,他必然要甩锅,称是阿史那俟利弗设擅自行动、私下所为,然后再把阿史那俟利弗设绑去大兴城。此战若是打输了,杨集没理由不问罪、没理由不追究责任,所以最后倒霉的,还是阿史那俟利弗设。

    至于阿史那俟利弗设,一旦落入大隋之手,即便不死,这辈子也休想再回东突厥了。

    当然了,他们劝说启民可汗出兵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而是以大湖区为诱饵。说是如果打赢了,隋朝必然会重新评估东突厥的实力、认同东突厥的实力,而不是兴兵来战,到时候,只要认怂的进贡一大笔财富、再收买一批大隋臣子,大湖区便是他们的了。

    如果打输了,则是说尽附属国之责,帮宗主国教训慕容卑,之所以和杨集起冲突,完全就是场误会,完全是杨集屠杀弱族、谋取军功,然后再收买一批大隋臣子,大占便宜的杨广便会不了了之。

    而启民可汗歼灭阿史那怀德、统一东突厥以后,野心和信心噌噌上涨,对于富庶的大湖区早已是垂涎三尺,于是在史蜀胡悉和长子的劝说和鼓励下,让次子悍然向大湖区进军。

    兄长和史蜀胡悉的算计,阿史那俟利弗设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现在不缺军队、不缺财富,缺的是令人心服的威望、缺的令父汗欣赏的军功、缺的是打大仗立大功的机会。只要他这次把杨集踩死,那么东突厥上下就会觉得他更有能力、更适合当下一代大汗,父汗也放心的把东突厥的大权交给他。

    至于什么算计不算计的,他懒得想、懒得管,即便是知道了,只怕他现在也不会怎么在意,因为他太需要这个机会了。

    阿史那俟利弗设此时听到史蜀胡悉笃定的说慕容卑打不过,皱眉问道:“先生为何这么肯定他打不过?”

    “二王子!”史蜀胡悉缓缓的说道:“慕容卑原先只是一个小部落的酋长,力量小得可怜,他是占了隋朝的便宜,这才成为大湖区之主。大湖区其他部落是害怕隋朝,才不得不遵他为主,尽管如此,可是大家仍然口服心不服。可他现在竟然和人人畏惧的隋朝为敌,大家自然就不听他的命令了。如果失去了各部的支持,就凭他那点本钱,又如何是杨集的对手?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他能打赢,而是能坚持多久。”

    他和阿史那咄吉虽然算计阿史那俟利弗设,可是他们知道突厥人的军魂、骨气、脊梁,早已被大隋王朝打光了、打断了;而眼前此战,既是东突厥首次向昔日故主亮剑,同时也是重塑军魂之战。

    若是打赢了,便能击破隋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他们除了得到大湖区以外,还能把丢掉的灵魂找回来,让将士们觉得强大的隋朝也不过如此,从而有了和隋朝作战的底气和勇气。若是又输了,那么突厥人的志气和骨气将会跌落谷底。

    正是意识到此战的影响学深远、意义重大,所以他俩衷心希望阿史那俟利弗设打赢此战、所以史蜀胡悉不但没有给阿史那俟利弗设使绊子,反而尽职尽责的帮他详细分析。

    “原来如此。”阿史那俟利弗设点了点头,笑呵呵的向史蜀胡悉承诺道:“先生只要帮我打赢杨集,你日后要什么,我都满足。”

    “多谢王子恩宠,卑职一定竭尽全力帮助王子打赢此战。”史蜀胡悉微笑行礼。

    阿史那俟利弗设问道:“接下来,先生觉得我们应该怎么打?又需要做到注意哪一点?”

    “一个字,那就是‘快’!”史蜀胡悉说道:“首先是从当前战局来说,杨集的军队不如我们多,而且是一支深入敌境的孤军,如果我们在他歼灭慕容卑之前,迅速推到大湖区中部,那他就腹背受敌,粮食使他支撑不下去,一旦他士气衰败,其他各部见到有便宜可战,自然给他搞小动作,令他防不胜防、处处是敌。”

    “其次是从隋朝内部来说,隋朝看似如日中天、气焰万丈,但杨集初登大宝,他对天下的统治力、掌控力,远远不如杨坚,否则杨谅也不会反他了。而且据我所知,杨广因为清算杨谅党羽、迁都、开凿运河等事,与强大的军事集体闹得很僵。同时又因为推广书籍,这又得罪了强大的文化集团。如今大家都在等着他的笑话、都巴不得他出错。”

    “至于杨集,他是杨广用来对付军事集团、文化集团的利剑,而且前不久,又把杨广功勋之臣宇文述、虞世基等人搞下来了,所以他也是仇人满天下。”

    “如果杨集被我们困在大湖区中部,他的仇人肯定不愿救他;即便杨广强行派兵,杨集的仇人也会以各种理由拖延。步迦可汗进攻凉州的时候,那些人不就隐瞒军情了吗?”

    “不错!”阿史那俟利弗设也知道这些,他沉吟半晌,又问道:“凉州军呢,这又怎么说?”

    “凉州军在南方和吐谷浑对峙、交战,都被吐谷浑士兵牵制了,不足为惧。”史蜀胡悉说到这里,笑着说道:“所以说杨集太自以为是了,竟然以一州之力,同时在南北开战,纯粹是自取灭亡的取死之道。若是他死在大湖区,对凉州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这个时候,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难道不会趁机夺回鄯善和且末?难道不会进攻甘州和凉州?”

    “于隋朝而言,重要的是与关中接壤的甘州和凉州,而不是远在域外的大湖区。有了吐谷浑在前头吸引杨广的怒火,我们又怕什么?”

    阿史那俟利弗设这才恍然大悟:“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就是先派一支精兵北上,既是救援慕容卑,也是牵制杨集,同时也是断掉杨集给养?”

    史蜀胡悉捋须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虽然分兵有些风险,但我认为值得一试。”

    阿史那俟利弗设笑着说道:“打仗本来就有风险,分兵算不了什么大事,只要前后军不会分开太远就没事了。”

    次日一早,阿史那俟利弗设便向西北方的匈奴水一带进军,同时任命能征善战的大将、执失部酋长执失豪为先锋,令他率领三万精兵向扎布汗河中游、后世的阿尔泰一带进发。

    阿史那俟利弗设要执失豪抢占的地方,也是大湖区中部、南部的交界,它的西边是“西北—东南”走向的戈壁阿尔泰山山脉、东边是于都斤山山脉。两山夹着的是一段比较狭窄平原,平原两边皆是不利于骑兵驰骋的戈壁滩,只要通过这一段东西窄、南北长的小平原,前方便豁然开朗。而扎布尔河从北方流到这里,又正好浩浩荡荡的向东流,从而成了中部和南部的界河、“护城河”。

    只是阿史那俟利弗设所不知道的是:李靖的目的其实也是这个小平原,只要隋军率先抢占这个关键交界点,便能借助两大山脉、“护城河”,把阿史那俟利弗设的大军御于中部之外,同时也是给杨集收编俘虏争取时间。

第353章:薛举建功

    凡是疆土的分界线,多数是以自然形成的山川河流走向为界,大至隋朝和高句丽、契丹、奚族、突厥、西域诸国的国线,小至乡界,莫不如此。大湖区中部和南部的边界也不无例外。

    大湖区中部和南部之交的西边是戈壁阿尔泰山山脉,这是金山一条支脉,就像是金山伸出来的一条手臂,自西北向东南公私延伸数百里之后,止于扎而尔河横流那一段,山脉上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森林。交界东边的于都斤山山脉到这里,又恰好呈现“(”的形状,所以这片草原被挤得窄窄的。

    因为众多河水横穿和崩塌的缘故,戈壁阿尔泰山山脉形成了有几十个大小不一的隘口,这些隘口便成了往来行人的天然通道,其中以山脉东部的阿尔泰、汉受降城、巴彦布、扎拉最为有名。

    在这横亘在小草原的众多城池和隘口中,最值得一提无疑位于阿尔泰以东、巴彦布以西的汉受降城: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夯土城是一座历史悠久的荣耀之城、凯旋之城,它是大汉王朝为了接受匈奴左大都尉投降而建;城池建成以后,左大都尉和他的部属自缚来此向汉军乞降;这也使它在众多耳熟能详的受降城中,是唯一一座为接受敌人投降而建的受降城、是距离中原最远的一座受降城。

    到了现在,汉受降城的城墙早已残缺不全,可是方圆数百里内的牧民部落之中,仍旧有一些与汉军有关的神话故事;而汉军的光辉事迹,经过牧民世世代代的口口相传,早已被神化了。

    慕容卑残部所走的就是汉受降城,这一带山高坡陡、戈壁滩遍布,四座城池皆是易守难攻。几经思索,于是他便抢占了位于小草原以北的汉受降城,为阿史那俟利弗设大军进入大湖区中部提供便利。虽然他也知道南部的阿尔泰、巴彦布、扎拉同样重要,但是他的兵力严重不足,不敢分兵去占领,所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股隋军将它们一一占领。

    慕容卑经历了一连串的失败,深受打击,仅只数日时间,就变得神色憔悴、形同枯槁,他此时正坐在汉受降城城主府的大厅里默默思考着,当他想到惨淡的前景之时,不禁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算起来,从杨集北伐至今,还不到两个月时间,但是在这段时间内,他就像坐了一遍“过山车”一般,在杨集北伐之前,他雄霸大湖区,实力也不弱于薛延陀、契苾歌愣,只差一步,他就能统一大湖区。但是这短暂的辉煌,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只因他对隋朝阳奉阴违、向东突厥效忠的一念之差,招来了杨集的讨伐和报复。

    在之后的短短一个多月时间之内,就被杨集打回了原形。对于已经落入隋军之手家眷和亲属,慕容卑已经懒得去关心、懒得去想了,但是他这里的能战之兵,已经不足四千了,而且士气萎靡、军心涣散;粮食的不足、家眷的被俘,又令将士们充满了悲观和绝望的情绪。

    慕容卑雄霸大湖区的野心已死,现在只想在守住汉受降城这个前提下,尽量让这支兵马完整的保留下来,因为他知道作为一个前去东突厥的外来者,若是没有一支兵马,根本不可能很好的立足。

    “大汗!”慕容盛神情严肃的来入大厅,向慕容卑行了一礼,紧张的说道:“据斥候来报:李靖率领的两万多精骑已经出现在两百里之外;他显然是担心阿尔泰、巴彦布、扎拉失守,所以他昨天也没有休息,而是连夜行军。”

    “什么?”慕容卑听到李靖大军将至的消息,心中大为紧张,一下子就从胡凳上弹了起来,焦急的问道:“消息可信吗?”

    “非常可信!”慕容盛很肯定的回答了一句,向慕容卑建议道:“大汗,我军内部军心动荡、粮食将至;外无援军。要是继续守下去,必然是败亡一途。我认为最好是出路是趁着李靖大军未到、弃城南下。”

    慕容盛知道阿尔泰、汉受降城、巴彦布、扎拉排成了一个“人”字形,而汉受降城则是位于“人”字的上部;另外三城被小股隋军占领以后,他们就被包围在了汉受降城,若是李靖的大军再从北方杀来,他们将插翅难飞。

    更重要的是军粮只够大军一天食用了,他们最好的出路就是集中全部兵力南下,然后拿下西南方的阿尔泰,这样一来,既能跑出包围圈,也能以阿尔泰之粮补给军队,否则的话,阿史那俟利弗设大军还不到,他们就完蛋了。

    可是慕容卑的想法和慕容盛不同,虽然说阿尔泰、巴彦布、扎拉隋军士兵都不多,他也的确是可以弃城南逃。但是他如果连一个关键的战略要地都守不住,日后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启民可汗?又如何在东突厥立足?所以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他绝对不能退,必须在这里守到阿史那俟利弗设大军。

    只是如此一来,他那就必须分兵去占领阿尔泰,然后再以阿尔泰的粮食供养军队,同时也是给自己留下一条逃生通道。

    慕容卑想了想,问道:“阿尔泰有多少隋军士兵?”

    “一千五百人左右。”大军已经在此休整一天半的时间了,慕容盛对于四周情况十分了解,此时听了慕容卑的问话,立即给出了一个比较精准的答案。

    “一千五百人啊?”慕容卑沉思了起来,这里距离西南的阿尔泰城约有四五十里,一个来回,还不到一百里;而李靖的主力大军却在三百里之外,也就是说,他们还有攻占阿尔泰的时间。

    念及于此,慕容卑又问道:“对了,阿史那俟利弗设大军距离这里有多远?”

    慕容盛徐答道:“执失豪率领的三万精兵,已到南方的三百里之外,和李靖差不多。”

    慕容卑双眼一亮,连忙吩咐道:“让人去催他一催。并且向他说明汉受降城的重要性。只要他了解汉受降城的战略价值,肯定会加急行军。”

    慕容盛听了此话,知道慕容卑有了死守汉受降城心思,但是他为了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还是忍不住问道:“大汗,您是决定死守汉受降城吗?”

    “正是!”慕容卑点了点头,向堂弟说道:“此城北面是不利作战的戈壁滩,李靖纵有再多军队,也无法在北城铺开,我们完全可以守到突厥军。而且从李靖和执失豪的距离、行军速度来算,我们最多只要苦战半天时间即可。只要我们守到最后,便是大功一件;若是守不住,我们到了东突厥以后,屁都不是。”

    慕容盛沉默半晌,有些为难的说道:“大汗的想法虽好,可是我们粮食只够一天食用了,吃完以后,又该怎么办?”

    “所以我决定给你两千士兵,你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阿尔泰,然后将城中粮食运来这里,同时让牧民前来协助我们守城。”慕容卑看着慕容盛,郑重的说道:“我们慕容鲜卑战到现在,就剩下城里的三千六多百余人了,我们的命运如何、能否重新崛起,现在全靠你了。”

    “我明白了!”慕容盛一咬牙,重重的向慕容卑承诺道:“请大汗放心,我一定拿下阿尔泰城。”

    慕容卑看了看昏暗的天色,说道:“去准备吧。明天一早,你就出征。”

    “是!”慕容盛退出大厅,便点齐两千精骑,准备出征事宜。

    。。。。。。。

    受降水发源于西边的金山,是汉受降城和阿尔泰最重要的灌溉河,河流东南是一望无际的草场、田地。在汉受降城和阿尔泰之间,共有四十多个大小不一的小部落、数千户人家,一些人在隋军打到这里之前,就先知先觉的逃往了两座城池。而这两天,隋军前锋又抓紧时间动员留下来的牧民,让他们向阿尔泰城迁移。

    次日清晨,白茫茫的大雾中出现了大群扶老携幼的牧民,他们赶着牛羊马匹向南方的阿尔泰城奔去,密密麻麻的人群、牲口中中,还有一辆辆满载着粮食的马车,随便时间的推移,有越来越多的人汇入这个南下队伍。

    长长的南迁队伍旁边,是千名隋军骑兵组成的护卫队,他们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得到慕容盛南下的消息,此时正催促牧民加快速度,同时警惕的注视四周的一举一动。

    这支隋军主将是薛举,他和阿赤奉李靖之命,各带三千精兵南下,两人急行至此,便迅速抢占了靠近突厥军的阿尔泰、巴彦布、扎拉,只是在汉受降城留下三百名士兵安抚牧民。

    只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的是,那个挨千刀的慕容卑明明早就脱离战场了,可他因为东躲西藏的缘故,最后反而落在他们背后,当慕容卑抵达之时,他们救援不及,终使汉受降城落入慕容卑之手。不过比起声势浩大、即将到来的突厥军,慕容卑残军却显得微不足道。

    薛举和阿赤在请李靖派支精兵来歼灭慕容卑这个混蛋的同时,根据突厥人不善攻城的特点,抓紧时间做了两件事:一是动员牧民抢修三城城墙、建立防御工事;二是采用坚壁清野的战术,将周围牧民尽数迁入城中,迫使掠无所获的突厥军前来攻城。

    只要他们有‘坚’城来牵制突厥军主力,隋军便能分出充足兵力去做其他事。

    薛举考虑到阿赤负责的巴彦布、扎拉离汉受降城比较远,却更加靠近突厥军、任务更繁重,于是将麾下一半兵力分给坐镇扎拉城的阿赤,自己则带着另外一半兵力坐镇阿尔泰,同时肩负着监视慕容卑的重任。

    至于眼前这支“移民”,也是这几天最大的一支南迁队伍,为了防止慕容卑来袭击,便动用了一千精骑前来护卫。他们此时离阿尔泰城虽然只有三十多里,但是南迁队伍受到缓慢的羊群拖累,走得十分缓慢。

    看着慢如蜗牛的队伍,一名队正十分着急的向薛举说道:“将军,照此进度,我们至少要花一天时间,才能到达阿尔泰城。干脆让牧民丢下羊群好了。”

    “不行!”薛举尽管也很着急,但他还是否决了队正的建议,解释道:“这些羊群,将是我们和牧民们固守城池的粮食,绝对不能放弃。”

    “将军所言,末将也知道。只是速度实在太慢了。”队正苦笑道:“他们把我们拖在了这里,直接影响到阿尔泰城防的建设。如果把羊群抛弃,我们至少多出半天时间来修城防,”

    薛举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仔细的看了看,发现这些牧民似乎担心本部牲口丢失,于是整支队伍表现出来的形式是每一个部落占了一段路,而每个部落的队伍呈现出牛马在前、羊群居中、车队在后的阵容,此外又有很多女子骑在马背上驱赶牲口前进。他向队正吩咐道:“你带人去找各个首领,让他们把队伍分成三个部分:先让女子驱逐牛马前行,一部青壮男子和老幼、粮车居中,只要到了城中,女人和这部分青壮便去修筑城防。剩下那部分青壮,则是在后面驱赶羊群。”

    “还有将军有办法!”队正稍微一想,便意识到了此法之妙,女人的力气不如男人,一旦粮车陷入地下,她们只好把货物拆卸下来,这便浪费了大量的时间;所以薛举让她们驱赶速度快的牛马先行,等她们到了城里,就可以搬运木头和石块了。但男子跟车队则不一样了,若是有车子陷入地下,他们能够合力拔出,接着继续前行,浪费不了什么时间。至于负责赶羊那部分男子,还能帮助隋军作战。

    “去吧!”薛举说道。

    “遵命!”队正带着本部士兵调向队伍中奔去,分开去游说各部酋长。

    各个酋长让队伍停下,依照薛举的法子分开行走,不久之后,前队、中队便离开了,他们很快就把“羊队”远远的甩在后面。

    就在薛举松了一口气之时,北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一队斥候疾奔而至,为首的火长远远叫道:“薛将军!”

    薛举调转马头,沉声问道:“何事?”

    火长到了近前,低声说道:“薛将军,北方发现慕容卑的军队!”

    薛举固然知道敌军将至,但是敌军来得之快,还是令他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来了多少人,距离这里又有多远?”

    火长连忙说道:“约有两千骑兵,他们距此约十里之遥。”

    “嘿!”薛举冷笑一声道:“慕容老狗竟然就把六成兵力调来了,真是舍得下本钱啊。”

    一名旅帅有些担忧的说道:“敌人全军皆骑,很快就能杀到这里来。若是他们冲击下来,羊群就真的变成大肥羊了。将军,我们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打垮他们!”薛举淡淡的说道:“我们责任重如山,担心攻城出现重大损失,这才放过慕容老贼一条生路,否则的话,哪容他活到现在?既然他们离开城池、跑来送死,那我就送他们一程,一举将这颗钉子连根拔起。”

    一名校尉问道:“将军,怎么打?”

    薛举想到慕容卑缺粮的消息,又见这里是铺天盖地的羊群,心中便有一个破敌之计,他向斥候问道:“有没有敌军斥候靠近这里?”

    “没有!”斥候连忙说道:“我们一直守在汉受降城附近,只要敌军斥候出城,就被我们打死、打退。”

    “那就好!”薛举露出了一抹笑容,他对那名旅帅说道:“你率本部士兵护卫牧民南下,顺便给我留下一些大肥羊。”

    “喏!”旅帅应命而去,令牧民驱赶前方的羊群南下,后面的那部分羊群失去了主人的驱赶,便散漫的散开吃草。

    薛举见到羊群后方的西边是片茂盛森林、东边便是涛涛北流的受降水,便下令道:“全军将士以团为准,潜入林中,听候我的作战号令。”

    “喏!”命令传下,九百名精骑在薛举和五名校尉、九名旅帅的带领下,纷纷遁入山林。

    。。。。。。。

    慕容卑让慕容盛夺取阿尔泰城的目的有二,开辟南下道路、留下逃生之路是其次,主要还是以阿尔泰城粮食补给军队,但是他们遇到的十多个部落尽皆人去粮空,使全军上下失望之余,又异常的愤怒,毕竟这里是他们鲜卑汗国的地盘,可是‘国难当头’之际,不管是北部和中部的牧民也好,还是这里的牧民也罢,竟然视他们如同毒虫猛兽一般,能躲则躲,要不是牧民如此混蛋,他们又怎么可能穷得连饭都快吃不上?

    白茫茫的晨雾中,两千大军又路过一个部落,然而细看之下,又是空空荡荡的,这令他们的愤怒迅速积蓄起来。

    “将军!”一名百夫长从前方逆行而来,喜上眉梢的向慕容盛说道:“前方七里少说也有十几万只羊。据说,这都是附近部落带去阿尔泰城羊,由于得知我军到来的消息,故而他们只好弃羊而走。”

    “是么?”慕容盛大喜过望,迫不及待的问道:“附近可有隋军士兵?”

    “有的!”百夫长连忙说道:“有一百多名隋军和一些牧民赶着更多羊正往南方逃去,只不过羊群速度极慢,所以他们和无主之羊相距不足五里路,如果我们此时南下,绝对能够追上。”

    “全速前进!”慕容盛大喊一声,率领两千骑兵风驰电掣般向挺进。

    全军疾行数里,果真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羊,他们担心伤到羊,便停了下来。

    慕容盛策马上前,狂笑道:“这些羊都是我们的了,去一队人,将这些羊驱散,等我们回来再一一收拢。”

    “呜呜呜呜……”就在这时,旁边的树林中传来一阵号角声,紧接着便有数百支箭矢呼啸而至,密集的箭矢如暴风骤雨一般射向了密集的人群。

    慕容盛的军队拥在羊群之前看羊,一个个喜上眉梢,没有一丝半毫的提防之心,顿时纷纷中箭落马。

    一波箭雨未止、一波又至,仅只三轮,就有数百人落马,刹那之间惨叫声响成一片,将士们骤然遇袭,人人惊恐万分、一片大乱。

    树林里的薛举见对方队伍不整,心知这是最好的机会,他大喊一声:“杀上去,片甲不留!”

    “呜、呜呜、呜呜呜……”冲锋的号角声大作,大隋精骑如几支犀利的箭矢,瞬间便冲进了混乱的敌群之中,将千余名混乱的敌军斩为几段。他们整齐有序、冲杀犀利、神勇异常,在最短的时间内便将敌军切割得七零八落。

    慕容盛的骑兵人数比隋军多,装备和隋军也差不了多少,但训练上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再加上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未战已乱,更何况他们又不知大雾中的隋军到底有多少人,所以心乱如麻,当如狼似虎般的隋军士兵杀来时,很快就把他们冲得更加混乱。

    骑兵作战不是把时间和体力浪费在无谓的奔跑中,而是讲究阵型和配合,整齐的阵容使指挥更为顺畅、娴熟的配合可以形成更强大的战力,最终提高战斗效率、提升杀敌数量。

    慕容盛的军队在混乱中被杀得节节败退、哭喊连天,坚持不了多久,便四散逃命。

    慕容盛暴怒的狂吼一声,带着一支骑兵杀向一队隋军士兵之中,他一连劈倒了七八名隋兵骑兵,他身后的骑兵也跟着他将豁口撕大。

    “随我杀!”薛举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他深知异族军队一旦遭到伏击,多数靠首领勇武扳回劣势,只要除掉敌军将领,敌军便会立刻崩溃,所以他之前把一百人留在身边,目的是留下他们辅助自己斩将。

    此时见到敌军主将已经从乱军之中暴露了出来,便率军朝着慕容盛杀去,他如同一头突入羊群的猛虎,飞舞的马槊仿佛疾风扫落叶一般,所过之处人头滚滚、断臂横飞、血雾弥漫长空。

    慕容盛的士兵被薛举的神勇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掉头逃命,薛举没有理会溃败的敌军,而是继续向慕容盛方向发起猛攻,顿时惨叫声响彻天空,使这片大地变成了修罗屠杀场。

    慕容盛挥舞大刀左劈右砍,已经杀了二十几名隋军骑兵,凶狠异常,隋军士兵被他杀得节节败退。

    薛举大怒,随手抄过一根长矛,狠狠地掷向慕容盛,长矛如一道黑色闪电向慕容盛后背疾刺而去。

    慕容盛正在拼命杀敌,忽然觉得一缕锐利的杀气自后面袭来,来不及作出什么反应,长矛已经透背而过,长矛余势未衰,穿透了他的身边之后,继续在他身前的一名士兵的后背开了个大洞。

    随着主将战死,敌军失去了指挥,又迅速陷入混乱之中,失去了指挥的亲卫只知道为他们主将报仇,杂乱无章的蜂拥而上。人数虽多但却毫无规律,乱打一通,而隋军士兵却配合默契,利用战阵的优势,不断的收割着敌军的性命。

    当薛举带着士兵杀散慕容盛的亲兵,不少敌军调转马头便逃,隋军随即掩杀而上,将敌军杀得大败而逃,直接杀到汉受降城下。

    慕容卑闻讯登城观望,见隋军气势如虹,轻松的利用弓箭将己方溃兵猎杀,吓得他不敢开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隋军绕着城杀戮自己的士兵。

    待薛举耀武扬威的退走以后,慕容卑颓然坐倒在地,当他见到士兵们一人人面如土色、无心作战,心知汉受降城也守不住了,隋军只须一次攻击,己方士兵就会崩溃,无奈之下,只得让士兵带上所有粮草,趁着阿赤放松警惕之时,向南方突围。

    阿赤和薛举之前已经商量好了,由薛举监督慕容卑,所以他和副将李世谟全力投入到修城防、迁牧民之中,并不理会汉受降城的情况,所以当他们得知慕容卑向防区跑来的时候,慕容卑已经利用他对大湖区熟悉的优势,成功的绕过扎拉城,带着人数不多的残军向南方的突厥军逃逸而去。

    慕容卑的成功逃亡,虽然令人感到遗憾,但是随着局势的变化,他已经沦为可有可无的杂鱼;他的离开,却也让薛举和阿赤没有了后顾之忧。

第354章:用力过猛,过犹不及

    执失豪能征善战、沉着冷静,也是阿史那俟利弗设所任命的前锋主将,他的使命是夺取阿尔泰、汉受降城、巴彦布、扎拉四城,为大军打通北上通路,若是慕容卑还在北方坚持作战,那么他继续向北挺进,帮助慕容卑在南方牵制隋军,为主力的到来创造用制胜之基;可是当他抵达扎拉城南方的匈奴水时,慕容卑已经带着千多名残兵来投奔他了。

    局势的骤然变化、以及慕容卑提供的隋军情报,执失豪判断出隋突决战极有可能在这一带展开,若是他贪功冒进、急于北上,很有可能被隋军集中优势兵力歼灭,于是他便果断的放弃了之前的作战计划,坐等主力大军的到来。

    给阿史那俟利弗设送去军情的同时,执失豪在扎拉城以南的三十里外扎下一座足以容纳十多万人的大营,然后广派侦骑打探隋军消息、打造渡河和攻城器械,为决战做好战前准备。

    过了三天时间,阿史那俟利弗设就急冲冲的带着主力大军到来,执失豪和几十名部将赶紧出营迎接,与他们的同行的,自然还是慕容卑这个悲惨的鲜卑大汗。

    等众人行礼完毕,忐忑不安的慕容卑上前行礼道:“卑职慕容卑拜见二王子,我等鲜卑儿郎愿为二王子效死。”

    阿史那俟利弗设的火气虽然发过了一通,可是一听慕容卑这么说,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想着这东西是地头蛇,还有利用价值,于是便强行忍住一刀砍死的念头,上前将他扶起:“慕容可汗是我们突厥人的朋友,如今愿意帮助我,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要我们打败了杨集,好处定然少不了你。”

    慕容卑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他羞愧的说道:“卑职未能给大汗、王子保住大湖区,实在没脸见人了。”

    阿史那俟利弗设拍了拍他的肩膀:“杨集几年前便打败了步迦老儿数十万大军,是隋朝罕见大英雄,你打不过他很正常,我们不会责怪于你。”

    阿史那俟利弗设的宽慰,使慕容卑担忧尽去,他识趣的说道:“王子军务繁忙,卑职就不打扰了,只要王子有需要,只管派人通知一声。”

    “好好好!”阿史那俟利弗设不再理会慕容卑,随即令大军入营休息,自己和史蜀胡悉等人,则是跟着执失豪等人向中军大帐走去。

    执失豪边走边说道:“王子,这个慕容卑先叛步迦可汗、再叛阿那史怀德;杨集帮他争取到大湖区之主以后,又背叛了隋朝,所以这种人根本没有忠诚可言,王子绝对不能信他,既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权无势无兵力的废物,最好还是一刀两断、永除后患。”

    “他是什么东西,我心里很清楚。等到我们打赢了杨集,我就拿他来祭祀山神。”阿史那俟利弗设心中也是十分的恼火,他原本还指望慕容卑把隋军拖在中北部,万万没想到慕容卑在短短时间之内,就被隋军打得一败涂地、败得这么彻底。

    不过恨归恨,但是他也知道慕容卑这两年打遍了大湖区,对大湖区的地形地貌十分熟悉,所以暂时还有大用、暂时还杀不得。

    走进大帐,阿史那俟利弗设向执失豪说道:“你提出作战计划,我和史先生都认为不错,我们已经决定采纳。”

    “其实这也是慕容卑根据戈壁阿尔泰山地形提出来的计策,看着是很不错,只是我有点担心杨集会识破这条计策。”执失豪看了阿史那俟利弗设一眼,继续说道:“毕竟,杨集是用奇谋的高手,不能不小心。”

    “执失将军大可放心!奇谋诡计只能逞一时之利,堂堂正正的对决才是长久的用兵王道。杨集用兵风格是偏于奇谋、诡计,这是他的优势,但是反过来说,也是他最致命的缺点。而且我军兵多将广,就算杨集识破了此计,我们也能迅速两军合一,然后以兵力上的优势,堂堂正正的将隋军打败。”史蜀胡悉向执失豪说道:“此战对我突厥意义重大、影响深远,我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来歼灭杨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哪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在所不惜。”

    “不错!”阿史那俟利弗设十分憧憬的说道:“若是杨集能死在我手中,我就能够威名天下了。”

    “王子一定可以的。”执失豪肃然说道。

    “哈哈、哈哈!”阿史那俟利弗设拍了拍执失豪的肩膀,大笑道:“我也觉得我可以,我们明天便分头行事。”

    “最好是今晚就分兵!”史蜀胡悉忽然来了一句。

    阿史那俟利弗设不解的问:“为何要连晚分兵?”

    “我军大举入营,相信隋军斥候是看到了!但是我军晚上离开的话,就不好说了。”史蜀胡悉笑着说道:“如果他们误以为全军皆在大营之中,奇兵获胜的希望将会大增,要是再在每座营帐都点上火把,更能误导隋军。”

    阿史那俟利弗设大喜道:“好点子,我们就这么办。”他向执失豪吩咐道:“执失将军,你立刻派支精兵把隋军斥候清理干净,绝不能走漏半点消息。明天一早,你率本部向扎拉城发起进攻。”

    “末将遵命!”

    。。。。。

    次日黄昏,杨集在汉受降城召开了一场军事会议,他这番南下,除了八千隋军以外,还有五万收编而来的降兵。这五万降兵,有三万是他在伊德尔湖收编而来的降兵;另外两万是崔师在鲜卑大草原而来的降兵,主将则是重新归队的颇超器和杨铁。若是加上李靖统帅的两万八千名士兵,那么杨集的总兵力到了骇人的八万六千人。

    杨集之所以带这么多降兵南下,倒不是害怕打不过突厥军,而是顺便把降兵带去凉州整训,至于眼前此战,正好是去除杂质、淬炼强军的大好时机。

    这里距离东南方的巴彦布城还有三十多里路、距离对峙前沿的扎拉城尚有五十多里路,要是再加上西南四十多里外的阿尔泰城,此四城便排成一个大大的“人”字形。

    杨集所在的汉受降城位于“人”字顶端、阿尔泰城位于一撇的中部,而巴彦布城、扎拉城则是分别在一捺的中部和底部;至于浩浩荡荡的扎布尔河,正好是从一撇的底部横穿到一捺的底部,这么一来,这片领域又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

    鉴于四城特殊的布局、兵力的充足,以及李靖、薛举、阿赤等人送来的军情,杨集决定把战场安排在“△”中间的空白地带;只是这么来打的话,意味着杨集为了把突厥军引到北方全歼,主动放弃了扎布尔河这条天然“护城河”。

    出于稳妥的考虑,杨集任命坐镇在巴彦布城的李靖为前军主将,负责前方战事;然后又把不太靠谱的阿赤从扎拉撤回汉受降城,换成了表现出众、沉着冷静的薛举,而重新归队的颇超器、杨铁也奉命南下,前去当薛举的副将。

    这两名羌族将领在白狼原的攻防战中,表现得可圈可点、能攻能防,如果此战表现得更胜往昔,那么下一步,定然被杨集委以重任。

    至于空出来的阿尔泰城,由于紧靠汉受降城,并且又远离战争前沿,杨集便大胆的交给了李大亮、独孤平云。毕竟连他这种货色、那点水平,当年都能干败步迦可汗几十万大军;而大名鼎鼎的李大亮、史上留名的独孤平云,又怎么可能干不好这点“小事”呢?

    所以,杨集对他们很是放心。

    如今的汉受降城城主府,已被改成临时元帅府,大堂之上,杨集正和几十名个文官武将商议军情。

    杨善会站在十分精准的大湖区地图前,向杨集说道:“大王,经过紧急部署,最重要的扎拉城拥兵两万、巴彦布城拥兵一万、阿尔泰城拥兵一万,加上城池之利,三城已经足以应突厥大军。如果再从汉受降城调两万士兵南下,我很担心兵力过于分散,既发挥不出我们后军、生力军之利,也取不到一战定乾坤的效果。”

    杨集起身走到地图前,从木架上抽出一根木棍,在“△”中北部点了点,这才向杨善会说道:“这两万降兵呢,并非是投入到前方战场,而是当作游弋在前军、后军之间的机动之军,它的作用有三:首先、前方城池一旦出现危机、破绽,他们立即在城外骚扰敌军、攻击敌军后方,从而缓解城内守军的压力,如果两个城池同时现出危机,则可分兵援救。其次、攻城敌军要是后继无人、大败而归,则是辅助城内守军大破敌军。第三、敌军要是对扎拉、巴彦布、阿尔泰守军置若罔闻,只管集结重兵闷头北上,那么这支军队便是主战之军,为汉受降城、扎拉、巴彦布、阿尔泰守军争取合围的时间、创造歼敌战机。”

    这么简单的道理,杨善会当然知道,只是有一些将领不太理解、不太赞同这个分兵决定。

    虽然说杨集只须下达分兵决定、作战指令,众将都会无条件的遵守,但是强行命令的效果,肯定不如心服口服的效果好。所以他专门在军事会议上点了出来。

    此时一经杨集解释,众将均是频频点头,杨善会的目的自然也就达成了,他微笑道:“既是如此,那我没有异议了。却不知大王决定让谁来担任此军主将?”

    杨集说道:“你啊!”

    杨善会听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问道:“大、大、大王,你没有开玩笑吧?”

    “这么严肃大事,我怎么可能跟你开玩笑?”杨集看到杨善会瞠目结舌、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便淡淡的说道:“你和韦云起都是文武双全、深诣军略的帅才,在武艺方面,他甚至还打不过你。既然他都做得出这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你杨善会为什么不行?你杨善会有什么资格说不行?”

    就这个理由?

    杨善会哭笑不得的看着杨集,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能行,也不知杨集哪来的信心,竟然儿戏般的将两万大军交给自己,不过他心中暖洋洋的,异常感动,当然也被杨集最后那两问激起了傲气。

    心中更是暗自决定,一定要好好打这一仗、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也不枉杨集对自己的信任和重视。

    当下便点头答应,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大王让我带兵可以,但我需要一名副将。”

    杨集大方的一挥手:“你要谁?只管点名。”

    “大王,我要朱将军。”杨善会看了看下面的将领们,最后将目光定在了朱粲的身上,朱粲这货十分能打,但是他却从未带过超过两百人的军队,也正因为缺少带兵经验,被杨善会相中了。杨善会觉得自己如果把朱粲带好了,更能显示出的本事。

    朱粲脸色涨得通红,急得他差点哭了,连连摇头道:“我不行、我不行的!长史让我做菜还行,带兵的话,您真的找错人了。”

    杨集说道:“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就你了。”

    “喏!”朱粲苦着脸应了一声。

    “这才像话。”杨集这番任命看似胡闹,实际上却很稳妥、安全。只因这支偏师的主要使命是把几个战争节点连在一起,哪里需要他们、他们就去哪里,若是引来大量敌军围歼,其他节点都能就近援助,安全得很。

    只要打赢了这一回,有过带兵经验的杨善会和朱粲便有信心了,他和韦云起等人,不就是这么打出来的吗?

    记室参军事杜如晦想了想,忍不住起身问道:“大王,我大隋现在无心占领大湖区,而东突厥、西突厥二部、薛延陀却对这里虎视耽耽、垂涎三尺,我们何不退出大湖区、坐看他们狗咬狗呢?等他们打得损兵折将、再来收拾残局不是很好吗?”

    “自从东突厥统一以后,东突厥便打破了势力的平衡,成了一家独大的存在;其他三大势力因为相互牵制、相互攻伐,哪一家都没有具备与东突厥争夺大湖区的实力和魄力;若是强行为之,其他两大势力就有了歼灭这个势力的良机。比如说薛延陀就是最例子,乙失钵原本是和慕容卑争大湖区的,从双方实力来看,薛延陀完全能够把慕容卑打败,然而就在他们打得不可开交之时,西突厥攻打薛延陀大后方,乙失钵为了老巢的安危,这才没有派兵救援,否则他将陷入两面为战的窘境,最后变得一无所有。”

    杨集看了杜如晦一眼,继续说道:“三大势力有心无力,如果我们又撤出,东突厥就能兵不血刃的占领大湖区。这样一来,东突厥不仅能够以富庶的大湖区壮大自身,他还会因为我们的退缩继续凉州逼近,甚至还会纵兵洗劫庭州、伊州、瓜州、甘州,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如果我们在这里保持军事存在、不准其他势力进入,则是好处多多:首先是保证了凉州北部的安全,然后又能通过漠西都督府把这里的牧民归化,为日后收入囊中奠定基础;其次是从东突厥身上割掉一块肥肉,使他们得不到这里的物资;最重要的是,我们这里的驻军,时时刻刻对东突厥保持战术上的威慑,使东突厥西侧始终处于我军的威胁之中。”

    “此战,如果我们打赢了,东突厥将西进无路、南侵无胆,而北方又是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日后要么是老老实实做人,要么攻打东方的霫、奚、南北室韦、契丹等族。但我认为是后者,不过正好是我大隋之所期待。”

    众人听了这些话,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按照杨集这么说的话,此战若赢,大隋周边各族几乎都被扯入战火之中,他们狗咬狗、大隋得利。

    杜如晦苦笑一声,他还真没有想得那么远,就连此战的重大意义、大湖区的重大价值,都没有意识到。

    他这一次,算是见识到了杨集的厉害之处。

    人和人,果真没法比。

    人家有此成就,实非偶尔,单是这份真知灼见、战略眼光、恢弘格局,就不是自己能够想像的。

    “大王,那我们就狠狠的打这一战!”这个正式的公众场合,尉迟恭也‘入乡随俗’的称呼杨集为‘大王’,他站了起来,恶狠狠的说道:“只要我们把突厥军消灭在此,突厥人日后就不敢再向伸手!”

    他话音刚落,一名士兵疾步而来:“启禀大王,前军主将李将军特意派人前来禀报军情!”

    杨集说道:“让他进来!”

    “喏!”士兵退下不久,就把一名俊朗的小将带了上来,小将上前行了一礼:“卑职韩岳参见大王。”

    “韩将军免礼,平身说话。”

    “喏!”韩岳站直身躯,向杨集说道:“大王,敌军主力昨天已经进驻大营,两军合居一营,昨晚火光冲天。”

    “我明白了!”杨集点了点头,从时间上算,阿史那俟利弗设昨天的确该到了,他又问道:“突厥军今天有什么动静?”

    “执失豪今天清晨率领三万大军渡过扎布尔河,紧接着便对扎拉城进行了一番试探性进攻,之后分兵两路,一路将城池团团包围,一路在城西扎下大营。其主力大军也源源不断的从浮桥北上。”韩岳看了杨集一眼,接着说道:“我家将军密切关注扎拉城动态,只要城内守军出现危机,便从外围袭敌侧翼,与此同时,又让阿尔泰城李将军做好防御和战斗准备。”

    “大王,扎拉城不是中原那样的坚城,它和其他三城一样,都是夯土城。末将虽然重点修缮此城,可是城墙也只有两丈高。薛将军又没有投石车、床弩等守城利器,所以此城并不能给他多少帮助。”阿赤介绍完扎拉城的情况,又说道:“敌军兵多将广,他们只须分出两万士兵牵制巴彦布、阿尔泰,就能集中优势兵力拿下扎拉城,我们最好尽快出兵救援。”

    尉迟恭缓缓的说道:“敌军的确兵多将广,如果他们对三城围而不攻,那就是准备采取围城打援的战术,若是我们派去救援的兵力少了,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尉迟将军!”阿赤苦笑道:“要是我们按兵不动,围城打援就会变成逐城击破了。”

    杨善会知道他俩很难争出结果,便出声制止道:“都别争了,大王都没说话,你们急什么?”

    两人顿时安静下来,纷纷将目光看向了杨集,等待杨集的命令。

    但是杨集却不作一声,而是默默地注视着木架上地图,他知道执失豪精通汉家文化、兵法,不仅是阿史那俟利弗设头号战将,也是整个突厥位列前茅的大将,有着不俗的战绩。

    此人明明早就到了扎布尔河南岸,可他迟迟没有进攻扎拉城,坐观自己调兵遣将,分明就是担心被自己集中重兵消灭,所以等主力的到来。这个表现,足以说明他是个用兵稳健的将领

    阿史那俟利弗设加速行军至此,人困马乏、体力下降严重,可是失势豪杰却不顾主力大军的实情,忽然就迫不及待的出兵攻城。

    这便有了一种自相矛盾的味道。

    再一想到韩岳之前所说的话,杨集抓了一个重点,然后向韩岳问道:“韩将军,你刚刚说敌营昨晚亮如白昼,是不是还有人声鼎沸?今早源源不断渡河的士兵,是战兵还是后勤辎重兵?”

    韩岳说道:“回禀大王,敌军的确是闹了整个晚上,由于他们派出了大量侦骑,我军斥候近不了均是拦在五里之外!今早渡河的后续士兵,皆是辎重兵,还有很多牛羊。”

    杨集听了此话,断然道:“突厥人远道而来,没有好生休息却闹了一整晚,有毛病吗?明然不是。他们分明就是故意做给我军斥候看的,让我们的斥候误以为全军皆在营中,然而实际上,有部分人马已经离开了。如果不出我之所料,连晚离开的,是执失豪的军队。而今天攻城的队伍,则是远道而来的疲军。”

    杨善会有点跟不上杨集的思路,连忙问道:“大王何以如此肯定?理由又是什么?”

    “理由很简单!”杨集说道:“突厥人的野心不仅是一个大湖区,他们还要重塑军威、军魂,让突厥士兵不再畏惧大隋。而我和先父是大隋的功臣,但却是突厥人心目中的魔鬼,只要他们把我弄死,那么他们的深层目的,便实现了一半。”

    众人闻言错愕,虽然杨集显得有那么一点点“自恋”,可是大家细细一想,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因为他们父子的确是突厥人的禁忌。

    要是突厥军这回弄死了杨集,其效果绝不亚于消灭十万隋军。

    “阿史那俟利弗设命执失豪做出围城打援的姿态,就是等我去援救,等我到了阿尔泰城以南。”说到这里,杨集在阿尔泰城西北、戈壁阿尔泰山的一处隘口划了一条线,沉声道:“潜伏在戈壁阿尔泰山西麓的生力军迅速穿过隘口,占领阿尔泰城,这样就能把我困在阿尔泰城以南、戈壁阿尔泰山以东、受降水以西、扎布尔河以北的狭小地带之中,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将我歼灭。”

    “至于佯攻扎拉城的执失豪,则是一分为二,先用一部堵死李靖、薛举的救援之路,再用一部直取我军东侧。”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他们都意识自己想得比较简单了,不过既然猜出了敌人的作战部署,接下来就好办了。

第355章:再破突厥军

    越过戈壁阿尔泰山南麓,再南方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草原之上,有一条自东方于都斤山流淌而来的河流,这便是扎布汗河上游,扎布汗河出了大山,先是在草原的南流数十里,再向西南、西北连绵数百里,划完这数百里的漫长弧线以后,再直直的朝着北方流去,接受哈尔湖和哈拉乌斯湖水,注入北方的吉尔吉斯湖。

    在扎布汗河流出大山,将往西流的的拐弯段,便是执失豪设立的大营所在。

    突厥军大营是个延绵数十里的巨大的营盘,足以容纳十多万人、数十万牛羊马匹居住,当大军陆续北上之后,营中还有两万五千名牧民和一万五千名士兵留守,若是遭到隋军攻击,这些牧民也能化作凶悍的战士,与隋军作战,所以不管是阿史那俟利弗设和执失豪、还是史蜀胡悉都放心得很。

    这四万余人负责看管营中牲口、干草等物资的同时,每天都要赶着牲口等物资供应前方作战的战兵。但是运粮队到了第三天清晨,就被隋军盯上了,而隋军主将便是本应身在巴彦布城的李靖。

    时至今日,扎拉城的攻防战已经打了两天时间,但是密切关注扎战事的李靖很快就发现突厥军表现无力,给人一种风声大、雨点小的感觉。最先,他也以为阿史那俟利弗设是打算采取围城打援的战术,可是当韩岳带回杨集等人的分析以后,他便认同了杨集的推测,然后并且按照杨集的作战部署,亲率五千精骑离开巴彦布城,准备袭击突厥军大营、断敌军之粮、乱扎拉城下敌军之心。

    李靖离开城池以后,仅仅只是用了一天时间,就已经把营中兵力、牧民人数,每天运送牲口的时间和路线、护送人员等等情况摸清。

    一座长满树林的山丘背后,五千名隋军骑兵抓紧时间休息,而李靖则和几名郎将聚在一处,商议作战方案,李靖向大家说道:“敌营之内共有一万五千名士兵,分别部署在军营南、北、中。他们的兵力比我们多,防守也很严密,如果再加上营内的两万五千多名牧民,他们可战之兵足有四万。我们要是直取敌营,获胜的希望极为渺茫,甚至有全军覆没的下场,所以我们得引蛇出洞。只要我们把敌方的兵力引出来,一切就好说了。”

    “怎么引?”名叫王凡的郎将问道。

    “其实很简单。”李靖笑着说道:“敌军每天有五支运粮队北上,每支运粮队,除了驱赶牲口的三千名牧民以外,还有一千名士兵护卫。也就是说,白天的时候,他们有两万人在外面、两万人在营中。我们只要袭击路上的运粮队,敌军肯定会增兵护送,大营内的兵力也就相应的少了下去,这就给了我们袭击敌营的机会,同样的,我们攻营的时候,压力也会大大的降低。”

    “将军此法极妙!”王凡恍然大悟。

    李靖向王凡命令道:“袭击运粮队的任务,我就交给你了,我的要求是对敌军斩尽杀绝。”

    “末将遵命!”王凡想了一会儿,又说道:“但是距离大王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两天时间了,我们还来得及吗?”

    李靖自信一笑,说道:“只要你攻击的运粮队选得好,我们今天晚上就能攻破敌营。”

    王凡问道:“那末将攻击哪支?”

    “就从中间那支开始!”李靖笑着说道:“你从北向南攻,逼逃兵逃回军营,然后再袭击北方那两支,把他们往扎拉城赶、动摇城下敌军。至于军营这边,你就甭管了。”

    “末将遵命!”王凡起身应命,带着本部向奔去。他为了保持人马体力,他的行军速度不算快,直到中午时分,才靠近了第三支运粮队伍。

    突厥军军营和扎拉城相距虽然只有三十里,但因为还有扎布汗河要渡,运粮队未免牲口在河边造成混乱,所以他们的安排,是第一支渡河之后,第二支才靠近河边,接着是第三、第四、第五支,但由于没有确切的规定时间,所以第三支也不着急,此时正停下来休息吃饭。

    王凡也是一名能征善战的将军,当他听说敌军的情况,便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由于这里位于大后方,而前方的隋军又被压制得死死的,所以士兵和牧民没有任何警惕之心,便在他们或坐或卧之时,东北方山丘出现一排密集的小黑点,他们冲下矮小的草丘,向这边冲击而来,随着黑点不断放大、靠近,轰隆隆的马蹄声也越来越响。

    巨大的蹄声惊动了躺在草地上休息的士兵,不少人爬起来观看,仅仅只是数息时间,他们便大喊大叫的吹响了号角,士兵们纷纷上马,仓促应战,三千名牧民则赶着牛羊向南奔逃。

    王凡率领的一千名隋军铁骑呼啸而至,密集箭矢射向了一片大乱的突厥士兵,敌军士兵纷纷落马,被密集的马蹄生生踩死。隋军士兵放了轮箭便左右一分,继续朝敌军侧翼放箭,而不是与敌军撞击。

    等他们将这支护卫队彻底射残,北方那部便冲入敌军之中,用长矛刺杀残余士兵;而南方那一部则向牧民追杀而去,牧民虽然也佩有战刀、弓箭,但是他们的武器装备远如武器精良的隋军士兵,顷刻之间,在“牛羊阵”背后的牧民便被射死、刺死数百人,惨叫声顿时响彻草原,其余牧民被隋军的凶悍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纷纷丢下牛羊,拼命打马向南逃命。

    隋军士兵也不追赶,调转马头杀向大乱的敌军,不到两刻时间,越来越少的护粮士兵也支持不住,他们逃离战场,迅速向南逃去。隋军追杀数里,留下一路的尸体。

    当士兵重新集结完整,王凡一声令下,隋军士兵调转马头向北,追杀前方的另一个目标。

    一天的时间,前三支运粮队尽皆被王凡军屠杀。镇守军营的将领们意识不妙,便派出两千士兵去往保护另外两支运粮队,同时又派出两千名士兵去威慑这支敌军。

    这也使营内守军降至六千人,李靖所需之机,也终于来临。

    当晚丑时,李靖率领四千骑兵潜伏在大营以南十里之外,清冷月光照在四千名身穿玄甲的骑兵身上,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李靖手执马槊,位于队伍最前方,默默的等候出击时间的到来。

    负责大营安全的主将在派人前往通知执失豪的同时,也加强了营地的控制,他为了便于应对突发事故,把军队收拢在大营中部,另外派出大量牧民巡视全营,但军营过于庞大,又有数十万头牲口,很难做得面面俱到。

    寅时时分,大营东南方忽然爆发出一片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随即火光冲天,一支大隋铁骑突入大营,袭击了突厥军的牲口大,他们逢人便杀、逢帐便烧,协防的牧民、圈里的牛羊马匹惊恐不安、四散奔逃。

    守营主将紧急率领四千骑兵前来助战,却被受惊的大群牲口冲击得七零八乱、死伤无数。

    李靖远远看到火光冲天,敌军士兵、牧民被牲口包得严严实实,冲撞得哀鸿遍野,他马槊一挥,指向大营西南方,大声下令道:“给我杀,杀他个片甲不留。”

    三千铁骑骤然发动,向突厥军营西南方奔腾而去,片刻之间,大隋铁骑杀进了大营西南面,杀得牧民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然后点燃了一顶顶帐篷,腾空烈火顿时直冲天际、映红了草原的夜空。

    这一天,李靖取得了‘辉煌’的战果,死在隋军屠刀、死在大火里的士兵、牧民足有一万多人,彻底摧毁了前方突厥军的后勤重地。

    运粮队遇袭、大营被毁的消息,也在当天被逃兵带到扎拉城外的执失豪军。由于逃兵过多,仅只一个晚上时间,全军上下便知道了这个消息,再加上逃兵不知敌军有多少,而且以北逃途中,又被王凡多番袭击,所以隋军的数量在各种传言中,被一一放大,弄得全军人心惶惶、士气大跌。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执失豪心乱如麻、心惊肉跳。

    隋军占领了大营,非但令他们陷入无粮的不利处境,而且还有后路被抄的危险,更严重的是,当隋军发现大营守军不多的事实以后,定然察觉到他们的主力不在扎拉城一带。若是杨集得知此消息、严防戒备,二王子就有危险了。

    也幸好,二王子明天即可到达,这便大大的降低了计策被看穿,而且杨集也已带兵南下,二王子到时候只须从背后给他致命一击。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安定军心,配合二王子大破杨集。

    “二王子应该到受降水上游了!”执失豪向一名百夫长说道:“你带几十人去找他,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如实汇报,让他有个心里准备。但是你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免得动摇军心。”

    “是!”

    。。。。。。。。

    受降水上游是戈壁阿尔泰山一个隘口,分水岭的西边有一山体崩塌、地壳运动裂出来的难行山谷,自南向北走完这条山谷、往西边平缓山势向上行走五十多里,就是受降水的分水岭,再从山上下来,则是骑兵能够行驶的受降水河床。

    河床两岸虽然不是高山峻岭,却也是山地起伏的丘陵地带,山地和丘陵上的茂盛森林,不但把受降水上游河床遮蔽严实,也这个杳无人烟的隘口鲜有人知。

    皎洁的月光下,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走出山区,进入山丘遍布的丘陵区,这支人数四万的大军便是阿史那俟利弗设的主力军队,其中三万是执失豪的前锋军、剩下一万是他本部嫡系军。

    阿史那俟利弗设命并没有倾囊而出,而是让执失豪带着一万士兵、两万乔装成士兵的牧民包围扎拉城,他为了欺骗隋军、为了营造出全军北上的架势,便按照史蜀胡悉的建议,先是让执失豪在扎布汗河北岸、扎拉城西的草原上建立了十万人的大营,然后让执失豪一到晚上,就偷偷的军军带到南岸,次日天亮,再堂而皇之把军队带入军营。

    史蜀胡悉认为只要这么让军队周而复始,便能骗过隋军斥候,杨集就会紧急南下救援扎拉城。事实正如史蜀胡悉所料,两个时辰前,阿史那俟利弗设便已经得到了情报,说是‘杨集’率领两万士兵南下,之后,又带走了阿尔泰城的五千士兵。

    这个情报令阿史那俟利弗设十分激动,接下来,他只要集中重兵、神不知鬼不觉的拿下阿尔泰城,便能直取杨集后方,然后在薛举、李靖反应过来之前,就拿下杨集。一旦把杨集杀死或活捉,其余隋军不足为惧。

    “王子!”慕容卑策马上前,向阿史那俟利弗设介绍道:“过了这片森林,前面就是山丘区域,这些山丘像鼓出地面的竹笋,并不影响军队的速度。再向东北方向行走三十多里路的话,那就是阿尔泰城的背后了。”

    阿史那俟利弗设点了点头,乐呵呵的说道:“我们此战要是灭了隋军、杀了杨集,你便是此战的大功臣,我会向父汗重点推荐、争取把大湖区交给你管理。”

    “多谢王子,我慕容卑定然为您效死到底。”慕容卑大喜过望,虽然也知道再守大湖区的希望微乎其微,但多少是个盼头,慕容卑又怎岂不喜?

    “嗯,很好、很好。”阿史那俟利弗设不再说什么,他此时也有点紧张、可又有点兴奋。紧张因为他知道杨集极善奇谋,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以小搏大,如果这一次偷袭被看穿,他们很可能反受其害,不过想到杨集是隋朝人,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更不会知道这个隘口,便稍微放松了一些。

    让他兴奋的是,要是抓住机会打赢杨集,那他便突厥的大英雄,军功一下子就盖过了自己的兄长,支持者更是多如牛毛。

    突二世,非他莫属。

    “王子,前方斥候来报,没有任何异常。”一名将领手拿火把上前,远远的向阿史那俟利弗设说道。

    “好!我知道了!”阿史那俟利弗设下令道:“让大军加快速度,再行二十里。同时加派斥候打探阿尔泰城的军情,务必弄清楚他们的动向、绝对不能让他们察觉什么。”

    “是!”将领退走不久,大军打着火把全速前进。

    危险通常在人们毫无准备地时候降临,就在突厥军出了山区,北行约有四里路,一名亲兵高声道:“王子,快看!后面好像失火了。”

    “嗯?”阿史那俟利弗设随声望去,只见背后忽然冒起一股浓烟,隐约中,似乎到处都有火焰在燃烧。

    “失火了?”阿史那俟利弗设一念至此,又否则了自己的想法,这时节的树林十分潮湿,怎么可能会失火?正要呵斥亲兵大惊小怪,有人尖叫道:“这边也有大火!”

    “王子,这里全部是松树林,一旦受到大火灸烤,便会烧了起来。”一旁的慕容卑大声道:“我们最好是在大火蔓延前,冲出这片树林。”

    这时,一名前军士兵退了回来,大声道:“王子,前方出现了大量隋军。”

    “什么?”士兵此言一出,这里的队伍顿时一阵大乱,而前方更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呜呜呜呜、咚咚咚咚……”仿佛在刹那之间,号角声、战鼓声、喊杀声响彻原野,再加上受的惊战马的嘶鸣声,巨大的声浪如海啸掀起巨浪一般。

    阿史那俟利弗设惊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忽然想起一条被他忽略的军情,那就是杨集上一回远征大湖区时,隋军三支大军齐头并进,其中一支是贴着金山、贴着戈壁阿尔泰山北上的,他们当时四周皆敌,怎么不可能广派斥候?怎么不可能知道金山、戈壁阿尔泰山有多少个隘口?但是此刻省悟过来时,显然已经晚了。只因他们现在是长长的行军队伍,要在晚上迅速组成作战阵型很不容易,此时被大火弄得全军皆乱,要想摆成作战阵式,更是难如登天。不等阿史那俟利弗设做出反应,大量士兵已经从背后涌了上来,使原本还算齐整的骑兵队变成一团惊恐的人与战马。

    “大家不要慌乱,我们人多,只要一阵一阵向前冲,他们就挡不住我们!”阿史那俟利弗设惊惶地大吼,试图使这支大军重新稳定下来,但是这支部落军人困马乏,在骤然遇袭之时,根本凝聚不出一点战意来;惊恐万状的士兵也根本顾不上去思考什么,他们只想朝前逃窜、只想尽快脱离火海。

    阿史那俟利弗设无奈,也只能跟着人朝向前走,否则的话,身在中军的他,必将被混乱的士兵冲下马来,然后被战马活活踩死。他扭头看着东西两侧、后方的大火逐渐连在一起,心中的惊恐更甚几分。

    后方和左右的火焰熊熊燃起、烈焰滔天,连两边松树林也被大火引燃了;炙热的温度,让他也不禁只想往前逃。

    “稳住!大家向西冲锋!”阿史那俟利弗设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指挥人马朝前冲,虽然前方同样起了大火,但因为风向的缘故,前方蔓延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四面八方的火焰很快就以燎原之势朝中间的突厥人蔓延过来,有突厥人想要策马从火势中冲出去,但动物对火有着本能的畏惧,战马遇到火焰的时候,往往是生生的刹住马蹄,紧跟着便被火焰所吞噬。也有一些聪明抱着马头,捂着战马的眼睛,借着速度冲出火海,但等待他们的却不是生机,而是一根根冰冷的箭矢。

    “大王,成了!”前方,尉迟恭兴奋的向杨集说道,身后的一群将士也是露出兴奋神色。

    杨集也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他为了这把火,不但把汉受降城、阿尔泰城的干柴干草拖来了,还把油料也烧在了松树之上,千多个火源火借油脂、火借风势,便迅速的蔓延开来,熊熊火焰让不少突厥人还没碰到火焰,便被后面的同伴撞下马来,紧跟着被无数马蹄踩成肉酱。

    但是前方地势开阔,火攻的效果不大,所以易燃之物尽皆放在狭窄的河谷两旁,待敌方后军刚过,埋伏在后面和左右两侧的士兵便点燃大火,以敌人的后军来冲撞中军、前军。再在前方挖壕沟、设陷阱,然后再以箭矢猎杀混乱的敌军。

    看到突厥骑兵纷纷被陷入陷阱之中,后方的人又被前方的人马绊倒,接着又有人踩着他们的尸体前进、绊倒,很快就在出口堆积出一道人和马的肉墙,杨集便知出击的良机到了。他缓缓拔出麒麟剑,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笑意,宝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线,直指前方:“令伏兵出击!”

    “呜呜呜呜……”号角再次奏响,苍凉悲壮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两万名伏于河谷两侧的降兵听了进攻的号令,便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声,策马咆哮着向混乱的突厥军席卷而去。

    突厥人逃出火海的喜悦在铁蹄下迅速被打破,先是一波密集箭雨过后,紧跟着黑压压的骑阵如同一股洪流狠狠地撞进突厥人散乱的阵营里面,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歇斯底里的怒吼,一蓬蓬血雾弥漫长空。

    劫后余生的喜悦被打破,大起大落的逆差,让突厥人咆哮着奋起反抗,几个突厥将领在混乱的阵型中来回驰骋,指挥突厥兵结阵反抗,但军心已乱,集结出来的几个军阵仿佛是河流中的一块块大石,根本就无法挡士气如虹的两侧伏兵,片刻就被声势浩大的骑兵吞没干净。

    两万骑兵把夹在中间的突厥兵屠杀干净,便汇成一道洪流,继续朝着河谷深处杀去,再一次和从火海中出来的突厥兵混战在一处。

    这些降兵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战意,令尉迟恭咋舌不已,他忍不住向杨集说道:“大王,这些降兵可以啊!若是他们之前这么打,我们的损失必将倍增。”

    “这便是游牧民族士兵的特点。”杨集见战局在掌控之中,便向尉迟恭和几名将领介绍道:“异族大军进攻讲究气势、讲究一战定乾坤,他们并不太在意个人生死,战死沙场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幸运。这也和他们的寿命较短有直接关系,因为异族人寿命比较短,大部分普通人都活不到五十,所以战死沙场是他们最好的归宿,而且还能给他们的子孙带去极大的利益和荣誉。”

    “只不过他们的灵魂里有一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思想、集体荣誉感十分薄弱,再加上酋长、可汗没有明文保障他们的家人利益,所以士兵的士气容易被鼓动、也容易消退,一旦战事僵持不下、士气衰退,那种视死如归的气魄便荡然无存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自私思想慢慢占据上风,然后就开始怕死、开始担心妻儿变成别人的财产,之后就不愿死战到底了。一旦这种畏惧思想成为共识,大军很快就会崩溃了。大湖区各部如此,突厥、吐谷浑、契丹、铁勒、奚族等等,也是如此。”

    “这不是欺善怕恶吗?”尉迟恭哭笑不得。

    “正是如此!”杨集一边注视着战场,一边说道:“但是我们不同,我们集体荣誉感十分强烈,忠君爱国、保家卫国等思想深入人心;而士兵,不但训练有素、深诣战阵之道,还有严厉军规制裁逃兵、还有明确的战后抚恤规则,所以我们的士兵处于一种退无可退、却又没有后顾之忧的处境。只要主将平时公平公正、战时指挥得当,将士们都会自觉自愿的服从命令,都会表现出不同于异族的韧劲。”

    这时,突厥军中的号角声响起,数千名精锐从正面迎击而来,死死的顶住了隋军的攻势。

    阿史那俟利弗设毕竟是名能征善战之将,而且他为了歼灭杨集军,带来了一万名精悍的嫡系士兵,虽然他的大军遭遇隋军伏击而一片混乱,但是这支军队并没有弃甲而逃,而是趁着前军与隋军交战之时,以最快的速度列阵。当隋军杀散了溃兵之时,便与这支集结完毕的军队战至一处。

    他们人数虽少,但作战有道,加上生命受到威胁、大火又正向这边蔓延,退无可退之下,便爆发出了强悍的战力,仅仅只是片刻时间,便顶住了隋军的攻势,甚至大有扳回劣势、占据上风之兆。

    “果然被大王说中了。”尉迟恭看着节节败退的隋军降兵,苦笑道:“这些降兵只能打打顺风仗,硬仗还得靠我们。”

    “加以调教,总会成为精锐的!”杨集向尉迟恭说道:“出击吧!”

    “喏!”尉迟恭马槊一挥,带着五千大隋精锐杀向这支敌军精锐。

    刹那之间,隋军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冲进敌军侧翼,尉迟恭战马神骏,两臂有千斤之力,马槊舞得神出鬼没,挡他者死、拦他者亡,直杀得敌军横尸遍野、鲜血染红大地。隋军士兵跟着尉迟恭撕开的裂口,杀入敌群之中,对这支突厥精锐展开了血腥的杀戮。

    隋军只有二万八,投入战斗的士兵是两万五,从人数上说,是不如突厥军,但是隋军以逸待劳、准备充足,而突厥军却是仓促应战,又被大火烧死了一堆人,后军又冲散了中军,然后一起冲散了前军,所以他们根本就发挥不出最佳战斗力,尽管阿史那俟利弗设的嫡系军顽强应战,但是随着尉迟恭这支强悍的生力军的加入,很快就被杀得节节败退。

    杨集带着最后的三千名骑兵站在高处观战,并没有投入战斗,他要以主帅的高度,去掌管全局、指挥全局,他若是参战了,那么隋军将会失去了灵魂,陷入了各自为阵的局面,而不是配合着打。

    突然杀到的大隋精锐使阿史那俟利弗设嫡系一阵大乱,根本难以抵挡这支精骑的猛烈冲击,亲兵将领急得大喊:“王子,我军坚持不了多久了,快向南方撤退!”

    阿史那俟利弗设哀叹一声,他知道自己一旦逃离战场,整个军队就会崩溃,可是战至此时,已经容不得他不撤。

    这时,旁边的史蜀胡悉发生一声惨叫,一支流矢狠狠的洞穿了他的右肩,阿史那俟利弗设急着大叫:“先生怎样了?”

    “我没事!”史蜀胡悉吃力的喊道:“王子,势不可为,性命要紧,西南方没有火,我们快往西南方撤!”

    阿史那俟利弗设看了看东方天际,见到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若是此时再不逃,天亮之后,他就更没机会了。

    “王子!我为您开路。”慕容卑挥舞战刀,大声向阿史那俟利弗设说道。

    这玩意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便让阿史那俟利弗设心中杀机四起,他记得这个隘口是慕容卑率先提出来的;若非是他,史蜀胡悉和执失豪也不会制定这个偷袭方案、自己也不沦落到这步田地。

    见他此时像个小丑一般挥舞着战刀,阿史那俟利弗设愤怒的一刀砍下慕容卑头颅,大喊一声:“撤军。”

    随着阿史那俟利弗设军向南败退,隋军取得了这场决定性战役的胜利,杨集当即下令追击。

    隋军尾随逃兵一路追杀,杀得突厥逃兵死尸遍地,下马投降者不计其数,阿史那俟利弗设率领数千残兵逃向南方,途中,又被独孤平云率领的阿尔泰城守军乱杀一通。

    不过这样的追击,在天亮之后便无以为继了,突厥逃兵散成了数十几股,朝不同方向逃去,杨集在绞杀一股之后,便放弃继续追杀,开始整顿人马。

    “大王,现在怎么办?继续杀吗?”独孤平云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意犹未尽向杨集问道。

    “突厥军经此一战,主力已经受到了重创,现在再杀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而且他们又能逃往何处?”杨集停下战马,笑着向独孤平云说道:“李靖已经占领了突厥人的主营,扎拉城外的执失豪军必然是人心惶惶、军心动荡;只要这支逃兵一到,执失豪的军队必然乱上加乱。下令集结军队,明天再破执失豪。”

    “末将遵命!”独孤平云大喜过望,应命而去。

    杨集向身边待命亲兵吩咐道:“令杨善会、李大亮、朱粲立即开往扎拉城,截断突厥军南逃之路,绝不准他们渡过扎布汗河。同时,令巴彦布守军出城,从东北方向压制敌营。”

    “卑职遵命!”

第356章:四面楚歌

    就在杨集击溃阿史那俟利弗设大军的同时,扎拉城的攻防城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

    这一仗倒不是执失豪想打,而是他不得不打。因为自从主营被李靖袭击以后,使他们粮食最多能够坚持四天时间,如果再把阿史那俟利弗设的大军算上,能够坚持两天就不错了。虽然说以战养战是突厥军惯用伎俩,但是隋军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就采用坚清壁野的战术,将四周的人和物尽数迁入城中,令突厥军掠无所获,使突厥军没有办法从战场上得到补给。

    而且此时的大湖区中部、北部处于隋军的掌控之中,一旦前方战事不利,那里的隋军照样可以迁徙牧民,带着牲口和物资躲到茫茫草原、莽莽大山之中;所以哪怕阿史那俟利弗设打败了杨集,也解决不了缺粮的事实。

    有此认识,执失豪便意识到占领大湖区己经不太可能了,可是就算想要撤军,也要粮食,这是其一;其二、城中隋军实力尤在,如果他们就此退去,薛举定然率军出城,配合李靖军一路追杀他们,使他们突厥军因为无粮而崩溃。所以他不管是为了城中粮食,还是为了大军没有后顾之忧的退走,都必须拿下扎拉城。

    好在主营的士兵、牧民死得不多,他们在大营失守之后,便纷纷跑来这里集结,使执失豪的兵力变得十分宽裕,可是他们兵力虽然优于薛举,但是打了一天一夜下来,扎拉城仍然没有被他们攻克,执失豪气得暴跳如雷、下令将攻城主将斩首示众。

    “酋长,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今天我亲自上阵,若是拿不下扎拉城,我自刎城下。”万夫长、执失部悍将执失伏龙很快就被士兵们押送到了执失豪面前;他望着自家酋长,大声请求道:“酋长,我们执失部勇士不杀自己人,请您让我光荣的战死在战场上吧。”

    执失豪迎着他哀求的目光,心头一软,冷冷的说道:“好,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今天还拿不下扎拉城,你就自刎吧!”

    “多谢酋长成全!”执失伏龙从地上爬了起来,骑上战马,跑去前方整顿军队,为下一轮攻击做好准备。

    执失豪亲自上前督战,向他的亲兵下令道:“传我命令,就说第一个登上扎拉城者,赏羊十万只、牛一万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突厥士兵在执失豪的重利激励之下,突厥军咆哮架起了简易的梯子,在箭矢的掩护下,向扎拉城疯狂地奔涌而去,箭矢如雨,一场争夺城池的惨烈战再次拉开序幕。

    扎拉城地势稍微高出地面,从下向上有一条长约两百步的平缓斜坡,在之前一天一夜的血战中,突厥军就已经战死了五六千人,今天大半天的战斗,又出现了不少的损失。突厥军重点进攻的城东斜坡上,堆满了密集尸体、粘稠鲜血汇成小溪,顺着山道向下流淌。

    城内隋军出现了不小的损失,主要是这次北伐,隋军士兵几乎都是轻兵简行,没有携带什么攻城、守城械备,每人长矛一支、横刀一口、弓弩各一张,然后是几壶弓箭和弩箭,在之前与慕容卑的战斗中,将士们箭矢就消耗了不少,此时再战突厥兵,箭矢就有些不够用了。

    前些天,执失豪虽然没有发动猛烈的攻势,可是他也没有给隋军喘息的机会,每天都会攻城、每天都让士兵绕着不高的城池放箭,就连晚上都对隋军执行了疲兵之计。

    这么一来,不仅让城内隋军得不到好生休息,而且晚上的试探,隋军又不能在黑灯瞎火贸然出城,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箭矢将敌军逼退。好在牧民手中的箭矢、突厥士兵的箭矢都能给他们带来一定的补充。

    战斗间隙,士兵和协防的牧民都在收集落入城里的箭矢。

    “薛将军,我们收集了五万多支箭。”颇超器策马走上城头,向薛举禀报道。

    “有多少是多少!”薛举不太在意的说道:“反正他们也攻不下城池。”

    听到薛举语气中的轻松之意,颇超器好奇的问道:“薛将军,你说执失豪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疯了呢?会不会是他们要完了?”

    “肯定是!”薛举望着城下重新集结的敌军士兵,头也不回的向颇超器说道:“我认为是某处战场出现了不利于他们的变故,所以执失豪这才发了疯。只要我们把敌军最后的疯狂顶下去,笑到最后的,必然是我大隋。”

    “薛将军、颇超将军,大喜啊!”便在这时,负责巡视其他三面城墙的杨铁策马而来,远远的就大笑着说道:“李靖将军昨晚让人射来几十封箭信,说是他们已经攻克了突厥军的南岸大营。”

    “啊?”颇超器大喜道:“怎么现在才说?”

    “负责收集箭矢的牧民不识汉字,也不知箭信的重要。”杨铁苦笑道:“这还是一名识字士兵今天捡到的。”

    颇超器笑骂道:“连这等重大的喜讯,竟然都被忽略掉了。这帮牧民没文化真是可怕。”

    薛举深感无语,他白了同样没有多少文化的颇超器一眼,向身边的士兵说道:“将此消息传遍全城,让将士们、牧民们也高兴高兴。”

    “喏!”士兵依命分散开来,前去各处宣传这个喜讯。

    不久之后,全城便响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然而城中军民高兴不了多久,突厥军又发动了猛烈的攻势。

    这一次进攻,持续到了傍晚。

    战斗也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城上城下箭来箭往、密如飞蝗,敌我双方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一架架梯子也搭上了城墙。突厥士兵在执失伏龙的命令下,如疯如狂的向上攀爬,他们一手举着盾牌,一手用长矛和刀和城上守军激战,头顶上一根根木头、一块块大石砸下,总有一串士兵惨叫着摔下梯子,但立刻有人蜂拥而上。

    城头上,每架梯子之前都有数十名隋军士兵和牧民和敌军殊死奋战,牧民们知道城池一旦被突厥军攻破,自己和家人必然惨遭屠杀,所以他们哪怕损失严重,依旧在隋军的带领下拼死抵抗、至死不退。

    执失豪看得清楚,心知只差一点点力度,扎拉城便是他们的了,当即兴奋得喝令道:“近卫军全部压上,务必……”

    “呜呜呜呜……”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阵苍凉的号角声,只见天边旌旗席卷而来,一支声势浩大的骑兵慢慢出现敌我双方的视野之中,杨善会、李大亮、朱粲率领的两万五千名士兵终于在天黑之前,杀到了扎拉城外。

    他们到了最佳的攻击距离之后,瞬间就在开阔地带铺陈开来,以犀利的锋矢阵直指突厥大军,一股浓烈的杀伐之气立刻扩散了开来,光是气势,就压倒正在攻城的突厥士兵,令他们士气为之一滞,一些人更是跳下了城头。

    执失豪知道自己不能攻了,他在扎拉城下损失了六七千士兵不说,而且将士们先是受到大营失守影响,士兵变得十分的低落,再加上这两天一夜轮番作作战,使将士们的体力和精力都已经到了极致,若他命令将士们强行攻城或与这支隋军交战,这支大军定然不干了。

    更重要的是这支隋军的背后,或许还有更多军队,所以他必须退兵、必须退入营中坚守。

    就在这时,一名将领从背后疾奔而至,高声禀报道:“执失将军,前方斥候急报,二王子的军队已被隋军攻破,数万隋军骑兵正追着二王子的逃兵,往这里杀来。”

    这则消息就如晴天霹雳一样,震得在场众人头昏目眩、心惊胆跳,直到此刻,众人方才知道他们所学的兵法战策、所用的奇谋战术,跟中原人比起来,相差太多太多。过了半晌,执失豪终于回过神来,以沙哑的声音问道:“不知是谁击败了二王子?”

    “据说是隋朝小卫王杨集!”将领以惊悚的说道。

    执失豪思力听到这个名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得不说,他们突厥人面对着“卫王”这个字号、这个招牌之时,上到大汗下至幼儿,都存在莫名的恐惧。

    不管是死去的大卫王也好、还是现在的小卫王也罢,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能打。

    这父子俩,都是突厥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时至今日,“卫王”已经不仅是爵位,更是一种传承——一种代表大隋荣耀、代表突厥噩梦的传承。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名将领结结巴巴的问道。

    “我军将士连日作战,早已精疲力尽,今天肯定是打不了了!当务之急是接应二王子。”执失豪见到众将皆是露出释放释然的表情,忍不住摇了摇头,大将尚未畏惧至此,普通士兵的心态可想而知,他长长叹息一声,喝令道:“全军撤退,坚守大营,派出军队寻找二王子。”

    “是!”众将松了一口气,他们今天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呜呜呜呜!”突厥军吹响了退军的号令,攻城的士兵也开始撤向军营。

    杨善会等人也不追赶,对于隋军而言,突厥军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不必急于一时;有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的酝酿,阿史那俟利弗设惨败的消息必然传至全军、恐惧也如瘟疫一般的蔓延全军。只要这种恐惧持续到明天,就会给大隋雄师攻营带来巨大的便利。

    等到突厥军陆续退入营中,杨善会等人便下令收拢兵力,到突厥军营的东南方集结,与扎拉城成形犄角之势,分别从南北两侧威慑西方的突厥大营;他们虽然知道突厥夜袭的可能形同于无,可是谨慎起见,仍旧一丝不苟的扎下营寨。

    不久,李世谟和巴彦布城五千守军也杀到城外,与渡河北上的李靖军重新汇成一军,并且从北方压制敌营。而到了晚上,杨集的凯旋之师也携大胜归来,他们驻扎于敌营西方。

    合围之势己成。

    各军主将安排好军务,纷纷赶到杨集的栖息之地,顺着大旗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杨集的中军大帐,一个个喜笑颜开的行礼道:“参见大王!”

    “免礼!免礼!”杨集一一扶起,笑着问道:“都没有吃晚膳吧?”

    “呵呵……”众将皆笑。

    李靖看了旁边的柳如眉一眼,笑着说道:“庶妃和诸位‘女将’的手艺,实在太让末将怀念了,末将专门蹭饭来了。”

    “一样一样!”

    “深有同感!”

    “深得我心。”

    “……”

    杨集哈哈大笑:“就等你们这帮吃货了,今晚可有不少好东西。”

    刚刚坐下的朱粲听了这话,便站了起来,他一边撸起袖子、一边跃跃欲试的说道:“大王,这可是我的老本行,我去露一手。”

    柳如眉柔声笑道:“已经做好了,朱将军且宽坐。”

    “唉!那实在太遗憾了。”朱粲怏怏的坐下。

    “会有机会的。”柳如眉安慰了朱粲一声,向杨集问道:“郎君,可以上菜了么?”

    “人都到齐了,让人端上来。”

    “喏。”柳如眉退了出去。

    不久,众武婢端了许多菜肴,虽然也有烤肉之类的肉食,但今晚的菜以素菜为主,有山药、香菇、猫耳朵、马齿苋、五方草、荠荠菜、刺角芽、蕨菜……

    这都是武婢们今天采来的。

    她们吃腻了肉食,今天又没有什么作战任务,于是在杨集埋伏之时,便百无聊赖的去受降水附近找野菜。

    经过姑娘们巧手烹饪,当真是色香俱全。

    众将见到这些菜肴,人人露出了如狼似虎的目光,他们也吃腻了肉食,纷纷赞道:“好菜!”

    等到武婢们退下,众人便迫不及待的开动了。

    吃着热腾腾的菜、饮了几杯奶酒、喝了一碗香菇汤,杨集只觉身上热烘烘的像着了火一样,他把衣领扯开了一些,向大家说道:“仗打到这份上,突厥军已经没有翻盘的机会了,但是我们身为主将,要考虑的问题是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战果,大家都说一说,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杨集又注视着薛举,笑着说道:“老薛,这里是你的主场,你又和执失豪交手了这么多天,对敌军也算是知根知底了,你先说。”

    薛举被杨集点了名,连忙吞下嘴里的菜,说道:“总的来说,执失豪是个比较难缠的人,他前些天虽然没有猛攻,可是没日没夜的骚扰我军,绕着城池放箭、呐喊,搞得全城军民寝食不安。这也就罢了,他还根据扎拉城高出地面的特点,在城外挖掘了几条深深的壕沟,城内的水井自然就干涸了,幸好城内牧民吃过冬天断水的苦头、养成了蓄水的习惯,否则我军早就断水了。另外,突厥军在听到大营失守的消息之后,士气非但没有大跌,反而越战越勇,要不杨长史今天及时到来,扎拉城能否守得住还是两说。这一切,显然也是执失豪的功劳。”

    朱粲咋舌道:“突厥人竟然也有此等诡诈的心思?”

    杨善会摇头道:“朱将军休要小觑突厥人,草原上的民族与我们恩怨纠缠了千余载,早已今非昔比。他们之中个别人才,未必就逊色我们大隋之将。执失豪能在即将破城之际果断撤军,而不是分兵作战,又要让人高看他几分了。”

    杨集听到这时,向杜如晦说道:“杜参军,你稍后把薛将军提到的事情记载下来,日后也让守城将领知道‘城关高出地面者,必须储水’。”

    “喏!”杜如晦连忙应下。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杨集又向薛举问道。

    “突厥军陷入我军的包围之中,已经是四面楚歌,他们无路可逃,定然会做困兽犹斗,我们急切之间,要想以最小的代价拿出他们,恐怕不易啊!”薛举说到这里,建议道:“突厥军粮草不足、人心惶惶,我认为只需这么包围他们几天时间,他们就会不战而溃。”

    他话音刚落,杨集和杨善会、李靖、凌敬便不约而同的说道:

    “这有何难?”

    “这有何难?”

    “破之不难。”

    “何必如此麻烦?”

    此言一出,不仅是薛举等人呆住了,便是说话的四人也面面相觑。过了半晌,杨集和杨善会、李靖、凌敬忽然畅快的哈哈大笑:“哈哈、哈哈!”

    薛举呆了一呆,苦着脸问道:“大王,你们这是何意?为何发笑?难道我说的话很可笑吗?”

    杨集看了杨善会、李靖、凌敬一眼,意味深长的向薛举说道:“不是你说的话很可笑,而是你刚刚已经把破敌之策说出来了。”

    “不错!”

    “正是!”

    “确实!”

    杨善会、李靖、凌敬心领神会,笑容可掬的点头而笑。

    “大王、诸位,我到底说什么了我?”薛举目瞪口呆,不明就里。

    “四面楚歌!”四人又不约而同的说了一个词。

    。。。。

    夜色笼罩大地,天空的明月在一朵朵浮云中快速穿梭,使大地变得时明时暗,但是突厥军大营却是灯火通明,数千支火把将整个大营照得亮如白昼。但是整个军营,此时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哀伤和绝望的气息。

    军营里的空地之上也燃起了一堆堆篝火,很多穿着鬼怪服饰的萨满祭师带着许多信徒正在为亡灵举行祈祷仪式,他们一边癫狂起舞、一边唱着充满哀伤的歌。而每堆篝火旁边,都有许多伤兵或坐或卧,他们大多神情漠然、目光呆滞,不时有士兵在悄无声息中死去,但很快就被其他抬着投进熊熊燃烧的篝火之中,还有一些重伤兵,实在受不了难言的痛楚,便央求袍泽给自己一刀,让自己痛快的死去。

    除了悼念亡者的歌声、伤兵疼痛的呻吟声,几乎没有人在闲谈,更没有人大声说笑,充满凉意的空气里弥漫着压抑和悲凉气息,几欲让人窒息。

    执失豪在几名将领的陪同下巡视军营,他在一些阴暗的角落里,听到许多士兵偷偷地着低声哭泣,听着听着,执失豪等人心底也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难以形容的痛楚。

    “酋长,军中没有一根药草,兄弟们都得不到治疗。”执失伏龙迎面走来,他得益于杨善会忽然率军而至,没有被执失斩首示众,侥幸活了下来。

    “我能怎么办?我也没办法!”执失豪杰苦涩的摇了摇头,他们现在被隋军团团包围,他又能有什么没办法可想?

    执失豪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隋朝为什么时不时搞裁军、为什么要搞半农半兵的府兵,因为隋军的福利好,朝廷要花的钱自然也就多了,武器装备、攻城和守城器械且先不说,单是平时供给、战后抚恤就是一笔天文数字,如果突厥按照隋朝的方法去补偿的话,一下子就能把他们的财富抽干,恐怕正是因此,杨集麾下的士兵才那么卖命。

    执失豪看了酋长一眼,试探着问道:“要不,去找二王子想办法?”

    执失无语的看了执失伏龙一眼,说道:“都败了了那样子,你觉得二王子还有药物吗?”

    阿史那俟利弗设本想去伏击杨集,不料奇袭之计被杨集看穿,使他在受降水河谷被杨集杀得惨败,那一把大火、一场屠杀、一通追杀,令他损失惨重,战死和逃跑、俘虏、投降的士兵,足有三万五千余人,逃到这里的四千多名溃兵,几乎全都丢盔弃甲、双手空空。

    当他们合兵一处、逐军清点,如果把牧民也算上的说,总兵力依然还有三万余众,可那又有什么用?

    他们现在和隋军比起来,他们军心士气不如人、武器装备不如人、战斗力不如人;甚至就连兵力也不如人了。如果这样还能打得赢士气高昂的隋军,那才叫做没天理呢!

    “应该没有吧!”执失伏龙讷讷的说道。

    “这不就结了?”执失豪瞪了他一眼,吩咐道:“说不准今晚有战斗,让将士们小心一点。”

    “是!”执失伏龙应了一声。

    执失豪继续巡营,当他走到北营的时候,遥远的夜空忽然飘来了阵阵歌声,却是脍炙人口、胡汉皆宜的《敕勒歌》: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唱完了这首,接着是一首脍炙人口突厥情歌,然后是韵律哀伤、歌词凄凉的突厥悲情民歌……

    听着熟悉乡音,听着或美好或哀伤的家乡歌谣,突厥军上下无不黯然神伤。也不知是谁跟着吟唱了起来,很快就有更多突厥士兵加入了吟唱行列;不到片刻功夫,整个大营就被哀伤凄怨的突厥民歌所充斥,将士们想到今生今世再无法活着回到家乡,无不潸然泪下、痛哭出声。

    执失豪听得大惊失色,他知道如果任由大家唱这种如泣如诉的民歌,三万多名将士很快就会丧失斗志,到时候,隋军只要稍微承诺点什么,这些士兵就会大批大批的投入到大隋的怀抱之中,即便不是如此,士兵们也会趁着夜色当逃兵。但是他可以阻止突厥军将士唱,却无法阻止外面的隋军士兵!

    “这个大营一刻也不能多留,我们必须在将士们斗志还没有完全瓦解前连夜突围。”执失豪对身边士兵丢了这番话,便调转马头,奔向中军大帐。

    阿史那俟利弗设和受伤的史蜀胡悉本来坐在一起商议军情、商量出路,忽然被响彻云霄的歌声惊得目瞪口呆,当他们出营观看之时,与执失豪差点撞到了一处。

    阿史那俟利弗设见到执失豪慌里慌张的,连忙问道:“执失将军,你这是怎么了?难道隋军杀来了?”

    “不是!”

    “这歌声又是怎么回事?”

    “是隋军引起的。”执失豪厉声说道,“王子、史先生,事不可为,我们必须立即突围,否则全军不战而溃。”

    “啊!”史蜀胡悉忽然惊呼一声,面如土色的颤声说道:“我明白了,隋军这是以‘四面楚歌’之计来对付我们;这可恶的阳谋对我军十分有效。王子,我们必须突围、必须立刻突围。”

第357章:网开一面,所图乃大

    隋军大营(杨集营),中军大帐,杨集和杨善会、李靖、凌敬等人相对而饮、边吃边谈、十分畅快。坐在下首的杜如晦受此氛围影响,忍不住向杨集问道:“大王,您很推崇法治?”

    杜如晦不是个话多的人,更不是不懂规矩,只是凉州的一切都令他感到新奇,再加上杨集等人其乐融融,没有丝毫尊卑上下的拘谨,就像几个好朋友在喝酒,于是在杨集问及庭州‘法治建设’之时,便趁机问出了压在心中很久的话。

    “不是推崇,是必须!”杨集放下杯子,笑着说道:“人生在世,总要守一些规矩的;我中原王朝自夏商周以来,就一直有律法,这些律法经过一代代人的摸索、修订,慢慢走向了完善。在我大隋之前,北齐的《北齐律》无疑是成就最高的一部法典!它承袭了三国两晋的法制,又影响了我大隋的律法,如果说汉魏晋法典是杂乱无章的话,那么《北齐律》就是对它们精华的总结,也为后来的《开皇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然而讽刺的是,开创了《北齐律》的北齐,治安状况远远不如北周和南陈。其主要原因在于上梁不正下梁歪、在于执行力不够。”

    “如今的凉州虽然推行法治,但是在律法的条条款款都是以《开皇律》为母,然后再衍生出一些行之有效的子法,每条子法其实都有据可依、都能在《开皇律》上找出影子,所以具体的律法条文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地方。我们凉州所做的,只是让所有人都老实起来、让所有人按照律法办事,然后再加大监管力度、惩治力度,努力让大隋律法不至于成为一纸空文。”

    杜如晦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执行力对于治理一方的重要性,但律法很多时候却不得不向人情妥协,时间久了,人情大过律法也就成了一种常态。然而这也是世家门阀、地方豪强攻讦杨集的一点。

    说他不通人情、不近人情、没有人性。

    不过杜如晦虽是世家子弟,却也是真正为天下着想的人,他知道贯彻法治虽然会触动世家门阀阶层的利益,却能让这个国家长治久安、国泰民安。

    只是杨集在推广和贯彻法治的同时,肯定惹来推崇‘人情大过律法’的群体联手抵制,而且这种抵制会随着杨集权力、影响力的与日俱增,变得越来越大。

    现在,皇帝还能向着杨集,但是如果人人都说杨集拥兵自重、图谋不轨呢?

    以天下为重、视江山如命的皇帝,又会如何对待杨集这个大功臣?

    没人知道,杜如晦也没有提醒。

    只因他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就算杨集想不到,他这些足智多谋的‘近臣’不可能不知,根本就用不着自己这个小官多嘴多舌。

    就在此时,帐外响起了山呼海啸般杀伐声,士兵的哭喊声、战马的嘶鸣声、刀枪剑戟的撞击声、咒骂和呐喊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把这寂静的月夜吵成了一锅粥。

    帐外杀声四起、声震云霄,杨集却是充耳不闻、默默饮酒,杨善会和李靖、凌敬等人更是不动如山、谈笑风生。

    杨集见到杨善会的竹筒杯里空了,立即抓住酒囊给他斟满,热情地劝道:“来来来,喝酒、喝酒!”

    然后又帮李靖满上,对他说道:“这杯酒,我敬你。你打掉了突厥后勤重地,不但让执失豪军心动摇,还逼得他不得不猛攻扎拉城,几天的攻防城,使敌军的体力和斗志大量消耗,这又为我们的最后歼敌创造了机会,这还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直接影响了整个战局,让我们的北伐战争提前结束。”

    李靖也端起酒碗,微笑道:“随着东突厥的一统,我便意识到大隋和东突厥必有一战。因为他们不管是为了奠定草原霸主之位,还是要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大隋都是一座令他们恐惧的大山。只有打赢了大隋,他们突厥人才能摆脱大隋不可战胜的阴影。”

    “只是我没想到此战来得这么快,不过这样也好,此战过后,突厥人必将更怕我大隋;启民可汗统一东突厥的声望,此战过后,必将冰消瓦解,这又为我大隋再一次分化离间、以夷制夷创下基础。所以大王这次北伐战争,得到的不仅仅大湖区、大湖区兵力,还动摇了东突厥的统治,诚可谓是意义重大、影响深远。当满饮此杯才是!”

    杨集连声谦虚,举起杯来与他们一碰,众人共饮了这杯酒。

    “大王,之后呢?打算怎么办?”凌敬起身为杨集、杨善会、李靖满上酒,笑着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是不是弄死阿史那俟利弗设?”

    “给他条生路吧!”杨集想到李靖刚刚说的“再一次分化离间、以夷制夷”,便决定给阿史那俟利弗设一条生路。

    作出了这个决定以后,杨集接着分析道:“启民可汗那几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老大阿史那咄吉、老二阿史那俟利弗设的势力和威望旗鼓相当,他们两人之间早已矛盾重重,只是启民可汗还在,所以他们彼此都克制着,但是阿史那俟利弗设成为下一代大汗的心,却如司马昭之心一样,人尽皆知。”

    “阿史那俟利弗设经此一败,虽然实力大损,可他毕竟是远离启民的西部莫贺咄设,能够大胆的重新积蓄势力,而阿史那咄吉却在启民身边做事,多少是心有顾虑、放不手脚。如是一来,阿史那咄吉很快又会做大做强,两人的矛盾也会因此愈发强烈了。”

    “无论下一代可汗是谁,这名突厥新主都会对另一人表现出来的强烈戒意,都会让另一人感觉到危险。此人想要避免危险,就只能继续紧抓兵权、扩大军队,可他越是如此,突厥新主越忌惮他。如此周而复始,矛盾就与时俱增,但不管他们是打还是相互戒备,我大隋都是大赢家。所以对我大隋而言,活着的阿史那俟利弗设,比死去更有价值。”

    说到这里,杨集向凌敬说道:“传令下去,让各军对阿史那俟利弗设网开一面。”

    “喏!”凌敬一礼而退。

    “喝酒、喝酒!”杨集不再关注此事,继续在大帐之内和杨善会、李靖等人开怀畅饮、谈天说地。帐外的一切,仿佛都与他们无关似的;帐外的喊杀声,仿佛也成了他们佐酒的佳肴。

    不久,喊杀声渐渐远去。尉迟恭手按鞭柄,疾步进了大帐,拱手向杨集禀报道:“大王,突厥军弃营突围了!”

    杨集分别看了杨善会、李靖一眼,两人只是捋了捋颔下短须、微笑不语,皆是一幅智珠在握的模样。

    “……”杨集无语,心说你们倒是比我还会装逼,但是嘴上还是问道:“敬德,突厥军逃往哪个方向了?”

    “回禀大王,突厥残军所走方向是东南方!”尉迟恭恭敬地回答道,“他们奔着扎布汗河去了。”

    杨善会当即起身向杨集浅浅作揖:“恭喜大王,突厥军今晚必死无疑。”

    杨集淡淡一笑,又举起酒杯向杨善会和李靖说道:“这种小事就交给儿郎们好了,咱们今晚莫谈军事、莫谈国事。来来来,喝酒、喝酒。”

    杜如晦听得脸皮一阵抽搐,按捺不住的看了看杨集的脚。

    还好,没有穿木屐。

    。。。。

    天色渐明,突围而出的突厥残兵纷纷赶到了扎布汗河北岸。

    他们在突围过程中,遭到隋军连番攻击、追杀,最终逃到西岸的士兵已经不足两万,其余一万多人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在突围途中当了逃兵、俘虏。

    阿史那俟利弗设望着零零散散、士气低落到极点的残部,不禁心似刀绞、泪下如雨。

    在这之前,实力鼎盛、风头甚健,当父汗任命他为西部莫贺咄设、坐镇突厥北汗庭的时候,风头和势力一下子就盖过兄长,在草原上有很大的威望,各部酋长尽皆频频示好。

    此次西征大湖区,父汗对他寄予厚望,要人给人、要物给物,现如今他却连战连败,不仅有负父汗的信任和期待,而且实力锐减、根基动摇,导致他成为‘突二世’的希望变得微乎其微,若是父汗日后不在了,视他为劲敌的兄长定然不会放过他的。

    执失豪见到阿史那俟利弗设久久不动、泪如雨下,也没有下达渡河的命令,以为他还要等溃兵,连忙上前劝道:“王子,隋军马上就追上来了,别再等了,再等也不会逃兵来了,我们还是赶紧渡河吧。”

    “是啊王子!我们还是赶紧渡河吧。”

    “等我们回北部汗庭,再次起兵与杨集决一死战便是!”

    “不错,只要我们活下去,就有战胜杨集的机会。”

    “……”

    其余诸将纷纷出声附和。

    阿史那俟利弗设心下叹息,再次起兵战胜杨集的愿望听着是很美好,可是杨集岂能如你们之所愿?

    重要的是他这次战败以后,东突厥上下如遭雷击、膨胀的野心也会冰消瓦解,与大隋争雄之心也会化为乌有,这样的情况下,他岂有再战的机会?

    “王子,我们绝不能渡河!”安逸坐在一头骆驼上的史蜀胡悉出声反对。

    不等阿史那俟利弗设说话,执失伏龙已经抢先喝道,“要是我们不渡河,我们又能从哪里逃生?”

    阿史那俟利弗设也怅然的问道:“如果不渡河,我们又能走哪里?”

    史蜀胡悉指着扎布汗河,说道:“王子,我担心隋军在上游截断了水流,更担心他们等我们过河的时候,掘堤放水!所以最安全的办法就是逆流而行,只要绕过隋军的堤坝、或是找到宽阔的河段,再渡河也不晚。”

    众人闻言,微微色变!

    阿史那俟利弗设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后面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马蹄声,一名后军将领策马上前,大声禀报道:“王子,隋军已经追来了,我们还是赶紧渡河吧。”

    “好,大军立即渡河。”阿史那俟利弗设来不及细想,终于下达了横渡扎布汗河的命令。

    史蜀胡悉郁闷至极,可他已经没有办法制止了,阿史那俟利弗设和诸将已经在精兵的护卫下,挟裹着他跃入了河中,向对岸走去。身后的万多名突厥残部也纷纷打马上前,争着抢着渡河。

    等先头部队胜利到了对岸,史蜀胡悉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当将士们挤在河中、战马喝水而不前的时候,扎布汗河水位忽然暴涨,正在河床内的两千名霎时便遭到了灭顶之灾,惨叫着冲入了下游。另有数千士兵被阻在西岸,很快就成追杀而来的隋军的俘虏。

    阿史那俟利弗设等人看着涛涛西流的‘洪峰’,尽皆脸色大变、亡魂皆冒,若是再晚片刻,那么被冲走的人,便是他们了,而他们突厥人身在北方大草原,几乎没有几个人会水,这一冲下去,河里的人必死无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场大水将隋军也隔在了对岸,敌时间内是追不上来了。

    只是他们的军队,也从之前的万余人,变得了现在的四千多人了。

    阿史那俟利弗设透过浓浓晨雾,看到隋军杀到之时,对岸残军士兵毫无反抗、尽皆下跪请降,不由得长叹一声,向大家说道:“趁着隋军地过不来,我们走吧。”

    “遵命!”众人知道‘洪峰’持不可久,隋军用不了多久便会渡河追击,此时此刻上至将领、下至普通士兵,尽已丧志。人人都恨不得自己肋生双翼,一下子就飞出多灾多难的大湖区,当命令一下,众人便簇拥着阿史那俟利弗设向南逃逸。

    众人疾行二十余里,天色已经大亮,火红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虽然他们成功的把隋军甩得影子都见不着了,可是全军上下的体力都用到了极致。若非是逃命的信念在支撑着,大家早已倒下了。此时远离了危险,刚松一口气,各种疲惫便涌了上来。

    虽然阿史那俟利弗设没有下达休息的命令,可是大家还是不约而同的放缓了速度,以免把战马活生生的累死。

    “吁……”阿史那俟利弗设轻轻喝住战马,缓缓勒转马头朝后看,他也感到自己的骨头仿佛散架了一般,尤其是胯下大腿都磨破了皮,但心里却的确充满了死里逃生的庆幸和劫后余生的喜悦,见到后方空空荡荡的,没有一名隋军士兵追来,忍不住仰天大笑道:“隋军虽然势大,终究没能杀死我阿史那俟利弗设。”

    “哈哈哈哈!”众将也忍不住得意大笑。

    史蜀胡悉却没有丝毫得意之情,脸上忧色不减,暂时的安全,实在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更何况,杨集的手段又岂止于此?

    现在得意,实在太早!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万万不能扫大家的兴致,否则悲观情绪将会再一次笼罩全军。

    他没有理会这些狂笑的大将,而是游目四顾。

    他们已经到了戈壁阿尔泰山南麓,地势变得平坦起来,四周都是连绵起伏、地势平缓的小山丘,山丘上碧草横生,一阵阵凛冽的大风刮过,便形成一道道起伏草浪。给人一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凶牛羊”的感觉。

    便在此时,一道一道强烈光芒令史蜀胡悉双眼不受控制的眯上,当他重新定眼看去,却见连绵起伏的草浪之中出现了大量的玄甲隋军,若非大风把碧草吹低,他根本就不会发现隋军已经近在咫尺。

    那一道道刺眼的光芒,则是阳光照到隋军士兵铠甲、武器、箭头之上,重新反射回来的光。

    这一发现,直令史蜀胡悉心惊肉跳,魂飞魄散,他尖着嗓子嚎叫道:“草丛中有大量伏兵!大家快逃啊。”

    这个尖叫声十分刺耳,也众人笑声顿止、面露恐惧。

    “咻咻咻……”随着一阵阵破空的声音响起,密集的箭矢如暴风骤雨一般,从两侧射向了突厥士兵群中。

    突厥军顿时惨叫声响成一片,纷纷中箭落马。

    “呜呜呜呜”号角声骤然响起、箭雨顿止,数千名大隋铁骑在薛举、李大亮的率领下,气势汹汹的从两侧山丘杀了出来。

    薛举带着一支铁骑朝着前逃的阿史那俟利弗设杀去,他战马神骏、一马当先,将落后的突厥士兵一一刺死之后,朝着断后的执失豪杀去,手中马槊分心便刺,快若疾风雷电

    “当!”执失豪挥刀一架,手中的战刀脱手飞出。薛举马槊的轨迹却只是稍微偏离了一点点,继续当胸刺来,强烈的疾风和杀气令执失豪呼吸一滞。

    “酋长快走!”旁边的执失伏龙身子一侧,双手死死的抓住了锋利的槊刃,鲜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受此一挡,马槊去势终是受阻,使执失豪逃过了一劫。

    他纵马逃出步,回头一看,只见薛举一刀斩下了执失伏龙的头颅。

    执失豪眼睛都红了,但是他也知道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当下一夹马腹,向前方的阿史那俟利弗设等人追了过去。

    “薛将军、李将军!”就在此时,远处奔来一队骑兵,为首一人高举令箭,纵声大喊道:“大王有令,大军停止追敌。”

    薛举看着前逃的的数百骑,遗憾的叹了一口气,下令道:“下令全歼战场之敌。”

    “呜呜呜呜!”号角再次响起,隋军士兵收缩兵力,朝着包围圈中的突厥军大开杀戒。

    突厥军本就士气低迷、毫无斗志,此时又被杀了一个猝不及防,当他们看到如狼似虎般的隋军士兵之时,未战即溃,被杀得哭喊连天、四散逃命。只是片刻功夫,数千士兵被以逸待劳的大隋雄兵杀死在地,空气中血腥刺鼻、到处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异常的血腥恐怖。

    “薛将军!”一名部将不甘心的说道:“我们只要再追一阵子,他们就会马力耗尽,阿史那俟利弗设岂不是插翅难飞?”

    另一名将领亦是说道:“是啊将军,前方已经没有伏兵了。我们若是不追,岂不是等于纵敌吗?这后果……”

    “都给我闭嘴!”薛举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说道:“此乃大王军令,你们想抗命不遵吗?”

    “末将不敢!”二将低下头来,讪然不语。

    “大王足智多谋、深谋远虑,实非我辈所能想象,他行事做事素来是谋定而后动,现在下此不符常理的命令,一定是另有安排、一定是所图乃大!”薛举看了两人一眼,沉声说道:“尔等立即下禁口令,让将士别胡思乱想、别多嘴多舌。若是坏了大王大计,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严重者,甚至还会遗祸家人,都听明白了吗?”

    “末将明白了!”二将显然也认同薛举这个说辞,连忙拱手说道:“将军放心,我等一定守口如瓶。”

    “明白就好。”薛举也弄不懂杨集的意思,但是他知道此事一旦传入京中,那些只会勾心斗角的狗官定然借机攻击杨集,令杨集麻烦缠身;所以他此时哪怕面对的是凉州将领,仍然还是以这种说法来恐吓二将,令他们下禁口令。

    只不过薛举用心虽好,但是他毕竟没有经历过残酷的政斗,还缺少足够的官场阅历,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如果有人想要对付杨集,即便这里没半点问题,别人照样可以在其他方面找茬。

    哪怕杨集没有犯错,他的政敌为了他,也能绞尽脑汁的炮制出杨集的过错。

    实际上,这也是薛举天性使然。

    他的个人武力、军事才华、统兵能力,莫不是上上之选;凉州这些英才,胆敢说自己在军事上稳胜他的人,根本就没有一个。可是他的政治天赋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即便他的身边有一大帮聪明人天天在讲政治、天天在谈政治、天天在玩政治,但是他薛举愣是学不好这一套。

    若非如此,史上那个盛极一时、举世瞩目的的西秦霸王也不会在将胜之际,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的暴毙身亡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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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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