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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全文阅读

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58章:成也亲王、败也亲王

    杨集北伐大湖区,先灭“叛徒”慕容卑、再破突厥十万精兵的捷报传到凉州,再从凉州传到关中大兴城,朝廷核实和确定这份捷报的真实性以后,立刻让文采斐然的官员加以美化和装饰,然后印刷无数份,张贴于大兴城各坊告示墙。

    随着文人、识字百姓的大力宣扬,不到一个时辰时间,杨集大捷的消息在大兴城造成了轰动,成了全民垫底的热点话题,各坊青楼酒肆,莫不在谈论此项大事。

    杨集本来就是大隋王朝的风云人物,关于他的话题很少中断过,自武举结束以后,他的名字稍微沉寂了一些,但是经此一役,又一次光彩夺目、光芒万丈。

    寻常百姓在谈论杨集这番战绩之时,对他歼灭“叛徒”慕容卑并没有什么太多观感。在他们看来,杨集和他老子一样,都是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打赢慕容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角度是理所当然之事。但是再一次歼灭突厥十万大军,就让人们不得不重视了。

    毕竟突厥自崛起以来,就年年南下劫掠,给北方百姓造成了惨重的灾难,所以一直是北周/北齐、隋朝的首敌,而“突厥”二字大隋民间的“含金量”,远远胜过高句丽、吐谷浑之和。如今,杨集再一次以少胜多、轻易的将突厥十万精锐歼灭,人们想不重视都难、想不热议都难。

    只不过除了官方、有特殊关系的人以外,普通老百姓对于此战的细节是不可能知道的,于是各种瞎想遐思层出不穷,结果越传越夸张:有人说杨集能掐会算,将突厥军的一切都算得精准无比;有人说杨集召来火神祝融,把突厥大军烧得一干二净,总之是各种版本都有。

    尽管越传越离谱,但百姓喜欢听、就有人喜欢说。

    当然事物都有两面,既然有人褒奖杨集,自然就有人拼命的贬低和抹黑他,一些所谓的名士为了显示存在,他们在集结聚会之时大声喧哗,对杨集的狠辣举动横加指责,说杨集杀戮太重,日后必然和他老子杨爽一样,遭到天谴。百姓们也不知他们是谁家放出来的狗,但是却对这种不在边境、不知胡患的混蛋恨之入骨。

    经过正方反方的宣扬、辩论,令杨集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内,就火遍了整个大兴城,再一次成为大兴城最靓的崽。

    但是紧跟而来的消息,却如一盆屎扣在了杨集的头上,屎盆之臭,足以令大兴城臭气熏天。

    就在捷报传到大兴城的第三日,杨集把俘虏沉入伊德尔湖的消息方才姗姗来迟。

    这个消息经过名士们的夸大其词,杨集只是把各部酋长亲信将领沉湖的“小事”,变成了杨集溺杀数十万大湖区无辜牧民。

    整个大兴城再一次爆了。

    大快人心者,有之;不明就里、横加指责者,也大有之。

    尤其是身为皇帝的杨广,每一天都收到大量弹劾杨集的奏疏。说杀俘不祥者有之,说杨集所作所为有损大隋国运……弹劾内容五花八门、数不胜数。

    实际上,杨广对于杨集的关注从来就不曾少过,听着市井上的那些荒谬言论,顶多只是一笑置之,至于这些五花八门弹劾奏疏也没有放在心上。

    作为一个杀伐果敢、平南陈征突厥的‘马上皇帝’,不但见过被突厥人摧毁的城镇和乡村、不但见过长城内外累累白骨,还亲眼见识过突厥人的暴戾手段,既然他们这么对待大隋百姓、将大隋百姓和士兵当牛羊一样屠宰,大隋凭什么不能血债血偿?

    杨集为了避免大湖区再出现一个慕容卑、为了让漠西都督府在治理过程中没有阻力,才将酋长亲信将领沉湖。若是可以让大湖区尽早汉化,休要说是酋长亲信将领,便是真的把数十万牧民沉湖,杨广也不介意。

    所以杨集之所为,正是男子汉大丈夫应有的气魄,若是杨集变得和寻常将领一样,做事畏手畏脚、怕这怕那,他杨广还不乐意、还不欣赏了呢。

    但是各种弹劾也令杨广烦不胜类,他为了把弹劾风波压下去,同时也是表彰杨集之功、赞赏杨广之行为,追赠卫昭王杨爽为开国卫昭王。

    与蔡景王杨整、滕穆王杨瓒、道宣王杨嵩不同,杨爽的头衔到了大业帝这里,多出了“开国”二字。但是这两个字却‘含金量’十足,一下子与另外三个叔父拉开了距离。

    只因一般亲王死后,加封一个类似“景”、“穆”、“宣”、“昭”的美谥就不错了,像杨爽这样的“开国卫昭王”,不能说是空前绝后,可是在目前的大隋王朝而言,绝对是绝无仅有的先例。

    更难得是,这个“开国”还是因为儿子的功劳。

    满朝文武听到了这个独一无二的殊荣,纷纷为之侧目之余,也明白了杨广的态度。

    弹劾风波也就弱了下去。

    但是一些政治敏感的重臣也意识到这个追赠,只是一个信号,隐藏在背后的,极可能是对杨集的重赏。

    对于杨爽这个殊荣,文武重臣其实不太在意,毕竟他是一个死了很多年的死人,即使获得再高的荣誉,也没什么卵用;可是“杨集将会得到什么重赏”却成为很多人在意之事,再且不止是一人在意、不止是一人关注和关心。

    这天黄昏,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元府的侧门之前,一名高大魁梧、浓眉大眼的英武青年从马车上下来。这名青年是李渊的堂弟李神通,此番奉堂兄之合拜会元寿。

    李神通自少年时期起,便有任侠仗义、勇武多谋之名,在关中游侠圈子里闯出“轻财尚义”之美誉。

    门前台阶,元寿之子元敏已经久候多时,他见李神通下车,连忙迎了上来,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但李神通高了一辈,所以元敏执晚辈礼:“世叔,家父己在书房恭候大驾。”

    因为争武川盟盟主之位,元、李两家曾经有一段不太愉快,但独孤氏、窦氏的让步,终于使盟主落入元氏囊中,元家家主元胄如愿以偿以后,考虑到日后还需要两派的鼎力相助,便在独孤家新主独孤整、窦氏家主窦威的大力调解之下,在半个月前终于见了偷偷潜回京城的李渊一面,尽管这一面见得比较勉强,也没有达成什么友好的协议,可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李渊是管州刺史,他没有得到命令而擅自回京,本身就是一件大不韪之事,真要追究起来,轻则是罢官了事、重则是死罪,所以他不敢在京城逗留,便将下一步的沟通事宜交给了堂弟李神通。

    李神通虽然精明能干,可是他年纪小、地位卑微,自然没有资格与元胄对话,但是辈分又摆在那儿,于是当元胄和李渊达成进一步发展的默契之后,元家这边就由元寿来负责与李神通接洽。

    今天是李神通第三次进入元寿的府邸,前两次是他登门拜访,元寿的态度也很傲慢,然而这一次是元寿主动派人请他。李神通便敏锐的意识到,两家正式和解的契机或许出现了。

    元寿邀请他的时间,又恰好是皇帝追封杨爽为“开国卫昭王”同一天下午,从这里,李神通便猜到元寿找自己,一定和杨集有关;而两家“和解的契机”,也有可能与杨集有关。

    李神通发现阶前还停一辆马车,他与元敏寒暄完毕,就边走边问道:“世侄,那是谁的马车?莫非元世兄还有贵客?”

    “那是于世叔的马车!”元敏笑着说道。

    李神通为之一愣,又问道:“于仲文?”

    “是他弟弟、于象贤世叔。”元敏说道:“于世叔也是家父请来,他刚到不久,此时正与家父一起等候世叔。”

    “原来是于世兄啊!”李神通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可是心中却大吃一惊。

    于象贤是“西魏八柱国”于谨的孙子,他的兄长于仲文因为有将帅之才,早年就被杨广要去当晋王府属官,后来突厥进犯边塞,身为元帅的杨广让于仲文率领先头部队大破突厥军,杨广登基以后,对心腹文武的封赏毫不含糊,即位不久便提拔于仲文为右翊卫大将军,参与掌管选用文臣武将之事,说是位高权重亦不为过。而于象贤本人不但周武帝之女义阳公主的驸马,还是大隋王朝的左领军武贲郎将、上仪同、禽昌县公,在朝廷中的人脉很广。

    如今元寿竟然把于象贤也请来,难道元家是想行使盟主之权、以整个关陇贵族之力来对付杨集不成?

    李神通得此结论,顿时心乱如麻,直到元寿的书房门口,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

    元寿的书房宽拓疏朗,却没有多少陈设,案前燃火盆烧得正红,上面的红泥水壶嘶嘶响边、尚未沸腾。桌案一角的盆栽牡丹开得正艳,为这古朴简洁的书房平添几分明媚鲜活气息。

    元寿也是杨广的勋臣之一,开皇年间,他随杨广南平陈朝、兼领元帅府属,因功升为尚书左丞。杨广非但没有因为他是元家子弟而怀有偏见,反而信赖有加,登基以后,便册封元寿为太府卿、右光禄大夫。

    随着元家拿下武川盟盟主之位、独孤派和窦派“俯首称臣”、宇文述的暗中交好,元家的野心就有些不受控制的膨胀了,同时也认为对杨集下手的时机和实力,都已经成熟了。

    在客席之上,跪坐着一名风度翩翩的中年美男子,此人便是于象贤了,他虽然有军职在身,但因为宇文邕女婿这个身份的尴尬,使他显得十分低调、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不过得益于谨慎细心、足智多谋的优势,使他成了于氏的军师、智囊。

    于象贤意识到关陇贵族在杨坚的分化、离间、利诱之下,早已变成了一盘散沙,而杨广不仅接下了杨坚打下的偌大帝国,还变本加厉的对关陇贵族逐个击破。如果大家能够把杨集弄死,关陇各大豪门的有识之士定然悟出“人多力量大”的好处,然后重新团结起来。所以当他知道元氏意图扛起这面大旗之时,便向元寿表明了支持的态度。

    毕竟杨集是皇帝用来对付关陇贵族的神器,要是元家能够把他铲除,不仅对所有的关陇门阀有利,而且还能挫伤挫败皇帝咄咄逼人的锐气。

    既然于‘公’于私都是好事,于氏又有什么好反对的?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失败了,自有元氏来承担杨集的怒火和报复,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此时都没有说话,静谧的书房里唯有炭火的“必剥”声、壶中泉水的“咝咝”声。

    一切都显得和谐自然、安宁清静。

    过了一会儿,壶中泉水终于沸腾起来。

    于象贤如若傲慢的主人一般,旁若无人的取出一套白瓷茶具,又从青色茶盅里取出些许翠绿茶叶置于茶杯之中,之后倒水、洗茶、清洗茶具、泡茶、分茶……

    姿态优雅而迅捷,片刻功夫,杯中青绿茶汤香气四溢,很快就充盈了整间书房。

    于象贤仿佛完成了很重要、很正式的仪式一般,伸手向元寿人请茶,笑着说道:“我素来痴迷于茶道,但是泡茶最讲究对火候的把控、手法的精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心——耐心。”

    元寿哑然失笑,他拈起茶杯,凑到唇上轻抿了一口:“贤弟说的‘茶’,指的是杨集吧?”

    “可不是嘛!”于象贤饮了一杯,放下茶杯道:“从现在来看,杨集一般是先搜罗一些微小、没有令人注意的小事,再把这些事情串到一起,使小事变成大事,然后通过阴谋诡计逼得对手一错再错,最终获得胜利。这是其一。其二、各大门阀家大业大、子弟众多,一些不肖子弟做过的违法乱纪之事可不少,平时被长辈压着,使他们侥幸逃避了律法的制裁,可一旦被有心人积累起来,那便是大事了;而长辈们为了救他们,自己平时所做的违法乱纪之事,也一一的暴露出来了。”

    于象贤注视着元寿,苦笑道:“不管是贺若弼也好、宇文述也罢,他们都是两点皆犯。他们总是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做事毫无计划、毫无章法。接着,家中不肖子弟的种种作为、他们的护短便爆发出了巨大的威力。两者一结合,导致他们两头无法兼顾,等他们想要‘鱼与熊掌兼得’之时,于是就臭棋连连,一步错、步步错。最后,一起倒霉。”

    “我明白贤弟的意思了。”元寿苦笑着点头,于象贤这番话,主要透露出了几个意思:首先是做事要有详细的规划、不能头脑一热就上;其次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可怕的不是杨集,而是家里的‘人头猪’,如果到了关键时刻,应该抛弃“猪队友”,以保‘基本盘’安全。

    但是,人生难在选择和取舍,当你的宝贝儿子要完的时候,你这个有权有势的老子,难道真的做到不闻不问?真的做到漠视其生死?

    不过于象贤说得也没错,贺若弼便是在关键时刻,被不肖不贤的贺若怀廓补了关键一刀,导致贺若一族灭了门,所以和整个家族相比起来,一个不肖的儿子,真的算不了什么。可是贺若弼生前也不会料到自己会那么惨,既如此,又怎么可能不救儿子?同样道理,宇文述也是如此。

    但是不管怎么说,随着事态的发展,贺若弼、宇文述都被杨集带歪了,傻乎乎的顺着杨集的节奏走,最终因为招架不住而大败。

    “这次对付杨集,我们最好明暗结合,明里弹劾杨集擅杀挑起战端,将凉州军民拖入战争,务必要圣人知道杨集已经不受朝廷控制,正朝杨谅的老路上走,一旦杨集被冠上‘杨谅第二’的头衔,圣人还像现在支持他?相信他?我觉得未必。”于象贤又喝了一杯茶,淡淡的说道:“当然了,我们也不指望圣人亲自上阵,但只要圣人袖手旁观、静观其变,那么杨集便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我们也就赢了一半。至于暗地里,我们可以利用庞大的人力物力,推广杨集‘杨谅第二’之名,让圣人的疑心进一步扩大。只要圣人将杨集视作杨谅,杨集就完了。”

    “此法不错。”元寿沉吟半晌,问道:“但是贤弟,若是我们弹劾不成呢?又该如何?”

    “那就捧杀!”于象贤断然道:“然后利用帝王的疑心,轻松的除掉他。”

    元寿点了点头,杨集已经有功高震主的架势了,若能利用杨广来铲除杨集,那是再好不过了。他看到于象贤又缓缓的开始泡茶,便说道:“圣人视我们关陇贵族为毒瘤,对于我们所说的话,天然就不信一半,我们的确不能急于求成、要有足够的耐心。.”

    沉吟半晌,元寿继续说道:“这一次的关键,主要还是在于我们关陇门阀是否团结,接下来,我会一一拜访独孤整、窦威、宇文述、张谨、长孙炽等人,请他们务必以关陇贵族利益为重。也正是因为想要获得独孤氏、窦氏的全力支持,所以我们元家才决定与李渊和解。”

    “我支持这个决定。”于象贤看了元寿一眼,笑着补充道:“这不是因为李渊,而是独孤氏、窦氏。”

    两人互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元家决定与小小的李渊和解,正如于象贤所说“这不是因为李渊,而是独孤氏、窦氏。”

    李渊的家族虽然没落了,可他是独孤氏的外甥、窦氏的女婿,身上有着两大家族、两大派系的利益共同点。故而独孤氏、窦氏之前支持他争盟主。盟主之位如今已经尘埃落定,那么他们元家的确应该摒弃前嫌,借机向独孤氏、窦氏释放善意。

    “阿耶、世叔!”门外传来了元敏的声音:“神通世叔到了。”

    “快快有请!”元寿、于象贤起身走向门口相迎,元寿亲自打开了门房,向李神通说道:“贤弟请进。”

    “贤弟请。”于象贤也微笑抱拳。

    “大将军、禽昌公先请!”李神通一一还礼,心中高兴得几乎炸开了。

    李渊给他的任务是努力和元家和解,而元寿现在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的笑容、语气、姿态,已经向李神通释放出了“摒弃前嫌、面向未来”的态度。

    有了这个态度,接下来已经无须刻意去说什么了。毕竟双方之前是暗斗,若是说什么和解之类的话,便是将以前的暗斗明朗化,反而使双方尴尬、难以相见。

    李神通完成了家主交给自己的首要任务,又岂能不高兴?不过未免丢了自家颜面、遭人鄙夷,还是努力维持着云淡风轻、彬彬有礼的模样,向两人展现出了李氏子弟良好的气度。坐下以后,故作不知的欠身问道:“大将军找我来,但不知我有什么可以效劳之处?”

    “我们打算联合整个关陇贵族之力来对付杨集。”元寿说话一点不委婉,很直白的说道:“请贤弟来,一是想问问李氏的态度,二是商量良策。”

    关陇李氏没落严重,在关陇贵族之中,早已沦为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导致李氏子弟在这些人面前处于弱势地位,既抬不起头、说话也不响亮。尽管房中三人是同辈,但年龄和权势、实力、名望上的差距,使元寿对李神通有着巨大的心理优势,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李神通在路上已经料到是这个,但是此时听到元寿挑明此事,心中仍然吃了一惊。好在他有所准备,便没有丝毫犹豫代表李渊表态:“我们李氏也是关陇贵族中的一员,既然‘整个关陇贵族’都参与此事,李氏自然责无旁贷。”

    元寿听出了他了潜下之意,就是说如果不是‘整个关陇贵族’,那么他们李氏也可以不参与,不过他他也没有计较李神通这点小心思,微笑道:“我想听听贤弟的意见,但不知贤弟有何良策?”

    李神通还不到三十岁,哪是元寿这种老狐狸的对手,仅只一席话,就被逼得心慌意乱,他苦笑道:“能否容我好生考虑?”

    于象贤为李神通斟了一杯茶,借机道:“也不是什么正式场,现在也不是决定策略的时候,贤弟有什么话只管直说,反正都是自家兄弟,说错了也不要紧。”

    李神通能够成为李渊的‘代言人’,自然不是什么愚蠢之辈,他明白两人要的不是“责无旁贷”之类的空话、大话,而是要他代表李氏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只要他现在说出对付杨集的办法,那么大家以后就是自己人,即便他现在说错了都不要紧。

    至于李氏与元家和解的诚意,则是在对付杨集这起事件中,李氏必须以元家为首,全程参与策划。

    现在元家的和解的条件已经开出来了,如果他李神通说不出什么“良策”,以后大家就没得谈了。更要命的是,他已经知道了元寿要对付杨集之事,若是李氏没有加入其中,日后便是关陇贵族的公敌,遭到大家的联手打击。

    弱小的李氏若是遭到大家的联手打击,必亡无疑!

    退无可退,李神通只好苦涩的说道:“大将军、禽昌公,我家家主告诫我们,让我们不要和杨集走近,说他持不可久。”

    元寿和于象贤相顾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愿闻其详!”

    李神通向他们说道:“家主说‘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人亦盛极而衰;杨集最后定然是‘成也亲王、败也亲王’。”

    李神通是李渊的传声筒,他在元寿和于象贤面前,比李渊更加没有地位,但是传声筒也有传声筒的好处,一是说话不用负太多的责任、二是容易脱身,所以他在元家没有逗留多久,便轻易的溜之乎也。

    客客气气的送走李神通,元寿便向于象贤问道:“贤弟,你觉得李神通如何?”

    “这对堂兄弟,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样。”于象贤淡淡的说道:“他们都喜欢怀揣明白装糊涂。”

    元寿笑问:“何以见得?”

    “简单啊!”于象贤说道:“既然李渊向李氏子弟说‘成也亲王、败也亲王’,那么他接下来自然会说如何成、如何败,可是李神通在这个问题上,却含糊其辞,这不是怀揣明白装糊涂又是什么?”

    “我也知道李渊是个无比油滑的人,可用而不可信。却不料李氏子弟也是如此。”话虽如此,元寿心中却对李渊的家族有些不以为然,若非他们元家在意独孤氏派系、窦氏派系,而李渊又恰好是两家利益默契点,他们都懒得理会李渊这个小杂鱼。

    “很正常!”于象贤倒是比较理解李渊和他的族人,很客观的笑着说道:“李氏如今能够拿得出手的人,也只有李渊这个管州刺史了,李氏子弟若是这样还没有夹着尾巴做人,早就被其他家族子弟收拾得无比凄惨了。”

第359章:杨门女将在行动

    李神通离开元府,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向李渊居住的家主府奔去,下了马车,便进入了李府。

    一路无阻,近得中庭,里面传出一阵阵孩童的笑闹声,接着便是四散的脚步声、孩童叫嚷声,听上去似乎有很多孩童在追逐玩闹,在孩童嬉闹声中,却传来一个孩童哽咽的哭泣声。

    听着这个熟悉的哭泣声,李神通摇头长叹,他知道是属于李渊第四子李元吉的哭声,而李元吉哭泣的原因也很简单,肯定又是被他的兄弟姐妹笑话了。

    说起来,这个李元吉也蛮可怜的,主要原因是此子长得奇丑无比。

    俗话说子不嫌母丑,反过来生母也没理由嫌弃自己的亲生骨肉才对,可是窦氏在仁寿三年生下李元吉后,仅仅只是看他一眼,二话不说就让下人将自己的儿子抛弃。由此可见,李元吉的丑,已经到了连亲生母亲都无法忍受地步。

    当年也是侍女陈善意心善,偷偷将他抱回来秘密抚养,等李渊回家禀告了他,方才使得李元吉没有夭折在襁褓之中。

    李渊倒是没有嫌弃儿子长得丑,反而说服窦氏,把他养了下来。不过尽管如此,李元吉也没有享受到一丝半毫父爱母爱、家庭的温暖,李渊是因为一直在外地为官,而窦氏和次子李世民长期随行,所以李元吉只好跟李玄霸、李智云、李秀宁等兄弟姐妹玩,可是这些孩子和他年纪相当、不懂事,不仅不愿意陪他玩,还天天以嘲笑他长得丑为乐。

    就目前来说,也只有负责照顾家小的李建成、侍女陈善意真正当他是亲人,给予他亲情的温暖。

    李神通虽然同情这个不幸的丑孩子,但毕竟是家主的家事,他也管不了。

    当他绕过壁影,走进院子。入目情景,果然不出他之所料。

    只见李元吉正在李建成的怀里哇哇大哭,而李建成则是一脸无奈的呵斥着躲在各处的小孩子。可是这帮闯了祸的小子、小丫头们,非但没有害怕大兄李建成,反而“咯咯”的笑。

    李神通看了看那些孩子粉妆玉琢的孩子,又看了看李元吉,百思不得其解,兄长这些孩子,一个二个都长得这么好看,咋就忽然冒出这么一个丑八怪呢?

    搞不懂!

    “叔父!”李建成见李神通到了,将李元吉交给了妻子王氏,上前向李神通行礼问好。

    “怎么让他们这么闹?”李神通端起了长辈的架子,训斥道:“你这么惯他们,你阿耶知道吗?”

    “没办法!”李建成苦笑道:“阿耶让我留在家里照看弟弟妹妹,我当然要让他们快乐长大,可惜就连一点,我也做不到,实在愧对父母。”

    李神通心中有事,无心跟李建成谈这个,他敛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摆手道:“我有正事要谈。”

    “好!我们边走边谈!”说是边走边谈,可李建成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书房之内,李建成才关上房门,严肃的向李神通问道:“叔父,你和元大将军谈得如何了?”

    “我去见元寿的时候,于象贤也在。”李神通坐了下来,忧心忡忡的说道:“他们准备集中整个关陇势力来对付卫王。”

    在元寿、于象贤面前,李神通是顺应他们的意思,一口一个“杨集”的叫,可是回到‘家’里,立即换成了“卫王”这个敬称。

    这也是李渊对族人的严格要求,要求族人对每一名达官贵人都保持最起码尊重,免得大家在细节上犯错、得罪人;久而久之,李氏成年子弟便养成了的良好家风,也具备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谈话技巧。

    “什么?”李建成吃了一惊,他盯着李神通的双眼,着重的说道:“卫王可是圣人最信任的人,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吗?”

    “他们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李神通将会面的过程,详细的说了一遍,最后心烦意乱的说道:“这也就罢了,可是我看他们的架势,分明就是让我们李氏充当马前卒;如果我们不干,他们便联手对付我们。”

    李建成年少老成、成熟稳重,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并且向李神通分析道:“先帝和圣人尽皆视关陇贵族为毒物,尽皆以打压、消灭关陇贵族为头等大事,若是关陇贵族联合起来对付卫王,只会适得其反、只会令圣人更加忌惮。元氏之所以如此积极,用意无外乎有四:首先是借大家之力,报元岩之报;其次是急着表示存在,毕竟他们已经是武川盟盟主了,要是迟迟没有作为,又如何向关陇贵族交代?又如何得到大家的信服?第三是争取独孤派、窦派里的摇摆不定的家族。第四点,是隐藏得最深的一点、也是最为险恶的一点。”

    李神通向来信服这个睿智的侄子,此时见他停了下来,连忙问道:“那又是什么?”

    李建成压低了声音,一字字的说道:“叔父,第四点就是元氏根本没打扳倒卫王。”

    一番话,如若晴天霹雳,将李神通轰得晕头转向。

    “怎么可能啊?”李神通看着温文尔雅的李建成,眼中满是浓重的难以置信。他看元寿和于象贤那阵仗,分明就是和杨集不死不休的架势,可是李建成竟然说“元氏根本没打扳倒卫王”,这如何不让他万分震惊?

    “怎么不可能?”李建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关陇贵族说话,圣人天然不信一半;若是关陇贵族统一污蔑卫王,圣人非但半点不信,反而忌惮有加,然后重用卫王来对付关陇贵族,只要关陇贵族不灭,卫王就安然无恙。”

    李神通细细一想,连连点头道:“的确如此!然后呢?”

    “然后?”李建成冷冷一笑:“大家引起了圣人的杀机、得罪了卫王,未免遭到逐个击破,只好跟着元家一路黑到底了。这样一来,元氏永远都是关陇贵族之主、永远都能奴役关陇贵族各大门阀了、永远能够对各大门阀予取予求……最终,以关陇贵族各大门阀之人力、物力、财力壮大自身。”

    李神通又不傻,一听李建成说得如此清楚,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这也就是说,大家得罪卫王之后,卫王若是不倒,反而让元家有了整合关陇势力良机了?”

    “不错!”李建成点头道:“阿耶曾经说过,元氏复国的野心非但不死,反而越来越强,若是手握整个关陇贵族之力,那么他们便有了颠覆大隋王朝的兵力、财力。如果再进一步挑拨离间,大家为了生存,也只好跟着元氏造反了。”

    “该死的元寿、元胄!”反应过来的李神通霍然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案几,怒气冲天的说道:“要不,我们干脆向圣人告密好了。”

    李建成心下一动,但是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圣人不怕臣子拉帮结派、也不怕臣子斗争,大臣内斗才是最欢迎之事,我估计他会坐山观虎斗,而不是制止。如果我们告密,他会看白了我们。”

    李神通问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那我们该如何?”

    “既然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那就站在中间好了。只要站在中间,我们就有机会,至少不会得罪人。”李建成说道:“若是卫王抢先出手,元氏便没有时间布局,也没时间来逼我们。”

    “怎么做?”

    “容我仔细想想。”

    。。。。。

    夕阳斜照,大兴城卫王府后花园一湖碧水,粼粼泛光。池边轩亭之外蝠翼般伸展出去的滴水檐下,太妃独孤敏手中提一竿鱼杆在钓鱼。

    远处还站着几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健壮妇人,这些健妇个个都是擅长角搏相扑高手,身手极为高明,她们的武器是长三尺的金刚降魔杵,一端为金刚杵,另一端为三棱杵,此法器通常是佛门中人用来降伏魔怨,但是她们却用来捅人。面对她们的时候,一般大汉通常都打不过,你一刀捅不死她们,她们的金刚降魔杵却能在你身边开个大洞,然后让你血流不止而死。

    所以她们的杀伤力相当大,而且到了紧要关头,还能当挡箭牌来用,若是再把萧颖发明的‘防弹衣’穿上,连强弩都射不穿。

    类似这样的相扑高手,张掖杨府也不少,不过由于她们不擅长沙场战技,还能把战马累垮,所以杨集打仗的时候,通常不作考虑。

    至于独孤敏这个王太妃,她自从杨集出仕以后,就成天说不再理会杨集的死活,还说杨集是好是歹,通通与她无关;可是当娘的,独孤敏又怎么可能不关心自己的儿子?

    这不,一听说儿子没事搞什么北伐,便一路从洛阳跑去甘州,陪儿媳苦苦等候儿子消息;然而一听说儿子又打赢了突厥,便又故作不屑的跑回大兴。到了大兴以后,又老老实实的按照儿子之意,找上嫂嫂,把柳如眉和独孤平云结拜之事谈妥了,等他们以后回到京城,选个黄道吉日结拜即可。

    至于裴淑英那个叛逆少女,也要独孤敏来解决,当然她也十分乐意去解决,只是她还来不及行动,儿子的捷报闹得满城风雨。

    坊间那些英雄论、天神论,虽然奇葩,可她却听得津津有味、乐不可支。不过随着杀俘消息的传来,风向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独孤敏一下子就从中嗅出了阴谋的气味,不过她也没有什么行动,而是静观其变,直到皇帝加封丈夫为“开国卫昭王”,她才稍微放了心。

    但是忽然淡去的流言蜚语、弹劾风波,还是令她不敢有些松懈,因为直觉告诉她:目前的安静,只是为更大风波蓄势,并非是真正的风平浪静。

    “太妃!出大事了。”柳絮冷着俏脸,快步走了过来。

    “慢慢说,这天还踏不下来。”独孤敏平静的语声中的些许威严,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仿佛天塌下来,她也能一力扛着一般。

    “喏!”柳絮心下稍安,但依旧恼火愤慨的说道:“一个时辰前,有人说公子与西突厥早有往来,并且说公子此次北伐、大破突厥、杀俘虏是方便西突厥泥撅处罗可汗更好的占领大湖区。也不知这个荒谬的流言从何传出,仿佛一下子就传遍了全城一般。对于这种荒谬传言,多数人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是如果没有及时制止的话,我怕越来越多的人会选择相信。”

    “先说文会为了谋取军功、无故攻击弱族、残忍的屠杀俘虏;现在又说文会为西突厥开道,一环扣着一环、一步比一步致命,真是好算计啊。”独孤敏虽然语气平静,但目光中充满了煞气。

    柳絮小心翼翼的说道:“太妃,照您所说,散布流言之人,分明就是离间圣人和公子,若是圣人有什么不好的想法,麻烦可就大了。公子如今不再京城,无法入宫自辩,现在如何是好?”

    独孤敏不禁意外的看了柳絮一眼,这个丫头有这等见识,也难怪儿子让她当什么“天门门主”了。她略作沉吟,淡淡的说道:“要想化解这个流言,一点都不难!”

    柳絮大喜:“太妃有好办法了?”

    “好办法没有,不过有个笨办法。”独孤敏一脸平静的说道:“你不是‘天门门主’吗?你让那些门徒说得更夸张一些。”

    柳絮求教道:“太妃,那我们怎么说?”

    独孤敏微笑道:“就说文会早已勾结东西突厥、企图裂地造反,大湖区便是他的养兵之地;他北伐大湖区、屠杀慕容卑的俘虏,实际是杀人灭口。打败突厥军则是讨好北方百姓、收买人心。至于突厥军呢,根本就没有死一个人,突厥人配合他骗完人之后,就退回去了。对了,你们也可以说我们一家子是突厥人、高句丽人、吐谷浑人,是敌国安插到大隋的高级细作……反正你们怎么造谣都行、越离谱越好。”

    柳絮几乎听晕了,可是当她细细一想,便意识到了个中妙处,她恍然道:“太妃,我想我比较明白您的意思了。”

    “你明白了什么?”独孤敏笑道。

    柳絮脸上露出了两个好看的酒窝:“说敌人的话,让敌人无话可说。”

    “这只是其一。”独孤敏严肃的追问:“还有呢?”

    柳絮认认真真想了片刻,不太自信的说道:“太妃,普通百姓之所以对流言蜚语感到大惊小怪,是因为他们缺乏足够的判断能力。但是流言如果过于离谱,就算是百姓也不会相信了,当他们觉得受人愚弄、遭人利用以后,对之前的流言也反感厌恶。既然反感厌恶了,自然就没有人说了。日后谁提,谁就是幕后黑手的狗,只要盯住这些狗,就知道谁放出来乱咬人的。”

    说到最后,柳絮已是咬牙切齿、脸色扭曲。

    独孤敏见了她的模样,不禁讶然失笑,她的儿子现在就像是引针石(磁石)一样,凡是靠近他的女子,都被他光芒四射的魅力吸引。

    不管是家里的、还是外面的,有哪个少女不想成为儿子的枕边人?眼前这个,貌似也不例外了。

    遥想当初,真是物是人非啊!

    儿子扮纨绔的时候,人见人厌、人人喊打,连带她也不受人待见了;她为了拐到一个儿媳妇,在贵妇圈子里受尽了白眼,尤其是那个裴夫人,拒绝才叫干脆,可是如今呢?她所说的‘胆小怯懦、经不起吓的小乖乖’都追到遥远的甘州去了。

    改天,不,明天就登门造访,就说她女儿肚子里有杨家的种了……哼哼哼,看她怎么办。

    “太妃,我我,我说错了么?”柳絮忽然发现独孤敏竟然捂着嘴偷笑,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你说得没错,我只是想到了高兴的事。”独孤敏放下手,笑容可掬的说道:“还有呢?”

    柳絮松了一口气,摇头道:“我已经想不出来了。”

    独孤敏笑容不减的说道:“我之前说幕后黑手‘一环扣着一环、一步比一步致命’,下一步,他们定然造谣说文会早已勾结东西突厥、企图裂地造反,但是我们如果先‘说敌人的话’、‘让敌人无话可说’以后,不仅弄乱了他们的部署、逼得他们重新谋划,而且我们也有揪出黑手的时间和机会。”

    “多谢太妃解惑。”柳絮大悟,喜道:“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嗯!”独孤敏点了点头:“谁先出手,谁就占了先机,所以时间对于我们十分重要。”看了了将暗的天色,说道:“时间还早,你今天就把荒谬的流言散布出去。”

    “喏!”柳絮一礼而退。

    恰在此时,湖中鱼漂一沉,紧跟着鱼线一绷,独孤敏只顾着想心事,鱼杆脱手滑落,在地面上“梆”地一弹,就被大鱼拖入了水里。

    可是独孤敏已经无心管这些了,她知道弹劾杨集的风波之中,主要是以关陇贵族官员为主,从这里,即能看出沸沸扬扬的舆论,是关陇贵族所为。

    独孤敏又想到年少气盛的儿子甘做先锋,成了皇帝对付关陇势力的利刃,而自己却因此得罪了关陇贵族各大门阀;虽然儿子一直圣眷有加,但是谁又知道明天会如何?

    想到这,独孤敏不由头疼的长叹一声,如她当初所虑,儿子在官场之上,正在走一条荆棘遍布、危机重重的险峻小道,但是儿子也退无可退了,若是一退,便被身后的荆棘刺得遍体鳞伤,若是不幸遇到毒刺,立马就中毒身亡,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有进无退。

    老实说,她并不是很担心关陇贵族、山东士族、南方士族射过来的毒箭,因为她知道只要这些大势力不倒、儿子就安全。怕就怕“君心难测”。

    皇帝要是杨坚,她还能像个女儿一般入宫撒娇耍赖,令许多事情不了了之;可现在不行了,若是她像以前那样去烦杨广,只会惹人生厌、适得其反。

    忽然,独孤敏目光一亮,只见被大鱼拖着水中一沉一浮的鱼竿,被一阵风吹到了水竹丛中,任由大鱼怎么拖,也没有脱离水竹丛。

    偶有所感的独孤敏,立马让人把苏芸娘叫来。

    “大娘,你找我?”这个苏芸娘,除了是杨爽小老婆、内府管事、独孤敏得力助手之外,她另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苏威家族的人。

    “对!”独孤敏看了这个相依为命的妹妹一眼,把刚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独孤敏最信任这个妹妹,在她面前,也没有伪装自己,就连“君心难测”这个担忧也说了。

    苏芸一听,也重视了起来。

    她没来得及生下一儿半女,杨爽就不在了,但由于她是皇家女人,不能再嫁,所以下半辈子是好是坏,皆由杨集这个‘嫡子’说了算。好在独孤敏母子待她以诚、视她为妹为母,一颗心也定了下来,然后一家三口、孤儿寡母就这么相亲相爱的生活至今。

    如今听说‘儿子’遇到大麻烦,而且这个大麻烦,极有可能源自于皇帝,苏芸娘心绪也有些紊乱起来:“大娘,估计普天之下,再也没有哪个人能够制约皇帝了吧。”

    独孤敏说道:“我不是说要制约皇帝,而是想让更多人来影响皇帝。”

    姐妹相处多年,早已是默契十足,苏芸娘会意道:“大娘,那我明天回一趟‘娘家’。”

    “嗯!”独孤敏站了起来,斗志昂扬的说道:“我们明天分头行事,你回‘娘家’;我去裴家拿下咱们的次媳。”

第360章:所谓偶遇,都是蓄谋已久

    次日正好是旬休,但是对于一国之君来说,旬休和其他日子没有区别。虽然三省六部制、议事堂慢慢步入正轨,但是由于职责和权力的界限还不是那么明朗,导致各个部门在各司其职、并行不悖之时,还做不到配合默契。再加上杨广上到刺史的任命、下至县令的升迁都要亲自过问,接着是核实新官以往政绩和品行,然后是斟酌其出身、派系等等……正是因为如此事无巨细,所以他这个皇帝没有一天安逸过、享受过。

    这不仅是杨广性情使然,更多还是出于他的骄傲,他觉得只有达到或超越了父亲的高度,才能证明父亲没有选择错人、才能证明自己是最合格的隋二世,但他的父亲是一座极难逾越的丰碑,所以他想要超越父亲,就必须投入远超父亲的精力。

    正是在这种强爷胜祖的心态、紧张时局鞭策下,杨广不敢有一天懈怠。

    用罢早膳,杨广又开始在御书房处理政务了。

    摆在他案头的第一份、第二份奏疏,仍旧是弹劾杨集的;第一份是薛胄所写,无外乎是说杨集血洗大湖区,使偌大大湖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要求靖杨集治罪,以儆效尤。

    杨广随便看了下,便扔在了一旁。

    他对这种老调重弹的弹劾既不认可、也没兴致;大隋王朝要想成为一个空前绝后的强大帝国,就必须把别人的土地变成自己的土地,但是别人也不答应啊!

    那怎么办?

    杀呗!杀到他们心服口服为止。

    杨集既然为大隋开疆拓境,杀点该死的胡人又怎么了?难道还要等他们喘过气来,反杀大隋不成?

    再说了,杨集上一回杀得更多,可是你们当初为什么不弹劾?无非就是杨集当时还没有威胁到你们的利益,如今人家成了气候,并处处与你们作对,所以都想朕利用朕。真以为朕是好歹不分的昏君不成?简直荒谬之极。

    第二份奏疏是元寿请愿书,他认为杨集权力太重,不利于国家稳定,要求撤除杨集州牧之职,将凉州的级别恢复到刺史、长史、司马、总管并立的局面,然后分别四人各担一职。后面还有百多名关陇系官员大臣联合署名。但是议事堂九相和山东系、南方系却没有一人签名。

    从这份奏疏,杨广便敏锐的察觉到关陇贵族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向杨集动手了;而寒门子弟视杨集为代表,所以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关陇贵族向大隋寒门亮剑,最好不管谁胜谁负,山东系和南方系都是获利的一方,于是尽皆袖手旁观、坐山观虎斗。

    杨广虽然打压关陇贵族,但是关陇贵族控制了极大一部分军队,致使杨广始终有些投鼠忌器、放不手脚。

    另一方面、杨广对实力仅次于关陇系的山东系也怀有极大的忌惮,首先是因为山东士族以维护和恢复九品中正为己任,是“唯才是举”、公平竞争的坚决反对者;其次、山东系的影响力主要是在地方,许多地方主官皆是他们的人。在南方系、寒门系成不了大气候的情况之下,如果他把关陇贵族打压太狠,山东系定然一家独大。

    再从山东士族积累的千年实力、名望、影响力、谋算之能,以及他们毫无节操的过往做法来看,一旦他们一家独大,其危害、其难以对付,远胜关陇贵族。所以杨广未了避免政治势失去平衡,只好在打压关陇贵族的同时、又不得不重用关陇贵族。

    关陇贵族这次向代表寒门利益的“弱势”的杨集动手,杨广便意识到山东系迟早也会入场,并且坚定的站在杨集这一边。

    原因是关陇贵族太过强势,已经威胁严重到了山东系的生存;虽然寒门对他们的危害更深远,但是寒门的底蕴毕竟太浅了,如果没有几十、上百年的积累,根本不足为惧,所以现阶段,山东系的首要之敌,还是关陇系。

    而南方系这个实力不足,却又想当老大的老三,估计会坐观老大、老二两败俱伤,然后再在关键时刻出来捞好处。

    想到这里,杨广忍不住微笑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必将是他登基以来,最为激烈的一场的政斗;最好的结果是关陇系和山东系两败俱伤;只是杨集曾经所公布的“犯官名单”,弄得实力强悍的崔氏臭名远扬,二崔如今对他恨之入骨,他们又怎么可能同意山东士族入场帮杨集呢?

    这着实是件比较伤脑筋之事。

    杨广想了想,便朝侍立下首的宦官问道:“议事堂今日值事官是谁?”

    宦官忙道:“回禀圣人,今日的值事官原是裴相,不过他家中有事,便与明日的值事官萧相调整了;此事,已经报备过。”

    议事堂每天由一名相国主持政务,此人也是当天的值事官,为了方便听皇帝,或是处理突发事件,即使是遇到旬休,也会有一人坐镇,然后于次日休息。当然了,如果某个人家中有大事走不开,也能与其他人“换班”,只须事先申请报备即可。

    既然流程没问题,杨广自然不会说什么,他想了片刻,忽然心头一动,吩咐道:“宣萧相觐见!”

    “喏!”不久,宦官将内史令萧琮请了进来。

    “臣萧琮参见圣人!”萧琮是西梁国的末代皇帝,宽仁大度、博学好文、擅长骑射。开皇七年受文帝征召入朝,由于他的叔父萧岩和弟弟萧瓛趁机反叛,并且投降了南陈。于是文帝趁机废黜西梁国,然后再册封萧琮为大隋上柱国、莒国公。杨广即位以后,听信杨集的谗言,心中便有了御“敌国皇帝”为己用的乐趣,于是拜萧琮为内史令、改封梁国公。若非陈叔宝死了,恐怕此时也被杨广封为御用文人之类的。

    也是出于此心,所以杨广希望杨集早点了结吐谷浑,然后再把慕容伏允抓来使用。而伊吾王、慕容卑这种小杂鱼,杨广都瞧不上。不过萧琮本人却没有一丝半毫被奴役的羞怒,反而对杨广的魄力和大气佩服万分。

    “萧相平身!”杨广将薛胄的弹劾奏疏、元寿的联名请愿书递给了他,待他看完,问道:“萧相,你对这份请愿书怎么看?”

    “圣人,臣认为这是无稽之谈。”针对沸沸扬扬的弹劾风波,萧琮和弟弟萧玚私底下商议过,兄弟俩都认为是关陇贵族在背后推波助澜,如今这两份奏疏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薛胄的弹劾无关痛痒,但是元寿的请愿书则是威力巨大了,这也不禁让萧琮想到了杨集和元氏的私人恩怨,仁寿年间的贺若弼案牵涉到了关陇贵族三大派,由于当初是杨坚掌权,所以对勾结步迦可汗的独孤家法外开恩,仅仅只是拿独孤陀一支给杨集和群臣交待;窦氏因为参与不深,所以只有前家主窦谊被勒令自杀。之后,杨坚将一切罪名都归咎到贺若弼身上,所以两家就这么过去,甚至民间都不知道这两家被处罚了。

    但是元氏则是倒足了血霉,他们不仅被处死了一个元岩、即将复起的元胄被判了个永不录用,家中私藏的武器也被收缴了一干二净。当这些足以让灭族的武器装备被搜出、被公诸于众,元氏为了给杨坚一个交待,只好又牺牲几十名身在军中的子弟。

    而杨坚为了正国法、杀关陇贵族的威风、给天下臣民交待,又将这几十人杀的杀、贬的贬。直接让元氏在军中的力量损失了一半以上。

    虽然说三大家族的“被迫”入局,是贺若弼本着法不责众的想法,试图以整个关陇贵族的力量来逼杨坚让步,最终使他贺若家也逃过一劫。但是贺若弼已死、贺若家已灭,而杨集又是最大的获益者,于是元氏便将这笔血债算到了杨集头上。

    如果元寿现在是公报私仇,那也只是元氏和杨集之事,其他关陇贵族门阀不至于参与进来,可是这份请愿书有百多名关陇系官员署名,萧琮便料到这是整个关陇势力对杨集发难了。

    若是杨集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声讨中倒下,关陇贵族定然扩大战果,将杨集的亲戚朋友通通拉下来,而本就处于风尖浪口的萧家自然首当其冲,一旦萧家倒下,南方士族也将被一一清理干净。所以不管是为了杨集,还是为自身利益,萧家都必须站在杨集这一边,集中全力在背后发力。

    实际上,这也是杨广把萧琮叫来,并且让他看这两份奏疏的根本原因所在。

    在杨广看来,杨集虽然被寒门捧上了领袖的宝座,可是中枢诸多要员,没有一个人是寒门子弟。这就导致杨集在这种紧要关头,得不到寒门的半点帮助。所以他必须给杨集找个帮手,而萧家无疑是不错的选择。

    而杨广本人,早已从棋手变成了‘裁判’,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亲自上阵。此时听到萧琮说“臣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杨广就知道萧琮意识到他们和杨集唇亡齿寒、荣辱与共的关系了,当即故作淡然的问道:“何以见得?”

    “启禀圣人!”萧琮拱手道:“我大隋军队之所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除了统帅指挥有力、将士能征善战以外。更重要的是先帝吸取了监军为祸、地方掣肘的教训,在总管府之上置临时大总管府、中总管府;每到战时,以大总管为首的大总管府总揽所辖诸州军政,怎么打、如何打皆由大总管说了算。不过因为大总管职位过重,先帝为了预防大总管成为大祸,故而只有战时才会启用,大战过后就收回大总管职位和权力。如今回过头看,大总管府、大总管的存在是利大于弊。”

    “萧相所言极是。”杨广点了点头,他也多次挂帅、并获得最终的胜利,自然知道战时的军政一体、主帅的自由发挥,皆是打赢一场战争重要基础。

    萧琮看了杨广一眼,接着说道:“凉州正处于与吐谷浑对峙和作战关键时期,东突厥又悍然进军大湖区,形势异常严峻,若是再把州牧府撤销、增加几个地位相当却不懂军事之人,凉州的胜算必将大为降低,弄不好,还会因为内部掣肘而大败。故而微臣认为元大将军的说辞,实乃是极不负责的无稽之谈。”

    “臣以为凉州州牧府和以往的大总管府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战胜敌人、临时而设。同时也认为州牧府权力过重,应该将之撤销,但是撤销的时间绝非是现在,而是必须等到卫王战胜吐谷浑、朝廷重新确认东突厥是否忠诚之后。”

    杨广微笑道:“萧相不是武将,却比很多武将更懂军事,实乃大隋之幸、军队之幸。”

    “圣人过奖了。”听了杨广的话,萧琮暗自松了一口气,从这番对话来看,杨广还是坚定站在杨集这一边的。

    杨广扬了扬手中的‘请愿书’,意味深长的说道:“然而不懂兵事、急于撤销州牧的官员实在太多,萧相认为如何是好?”

    “圣人!”萧琮拱手一礼,一本正经的说道:“臣相信明白事理的人更多。”

    “好!”杨广见萧琮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不复多言。

    。。。。。

    同一时间,三十多名男兵、女卫护卫着一辆马车走出平康坊西门,沿着启夏门长街缓缓驶向永兴坊裴府。

    柳絮骑马跟随在马车旁边,透过打开的车窗,向里面的独孤敏说道:“太妃,果然如您所料,随着流言蜚语越来越离谱、越来越多,百姓都当故事来听了。相信不出一天时间,之前的谣言便平息了。”

    “文会让你们几人当这门主、副门主,果真是找对人了。”

    独孤敏心中深感惊讶,这才一个晚上的功夫,柳絮竟然就把事情办妥了,这着实是出乎她的意料。

    “这都是郝副总管和天门门徒的功劳,我等不敢居功。”柳絮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太妃,那些门徒都是无所事事的混混、地痞、流氓、乞丐、游侠……他们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论起造谣、打探情报的本事,绝对是一流高手。”

    “这种人是以团伙的方式生存,每个团体都有一个或者几个头目,他们的生存法则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只要给他们钱,他们就可靠。”

    独孤敏听了柳絮的话,皱眉道:“也就是说,如果对方给的钱多,就能把他们收买走?”

    “大部份团伙是这样,但有一些团伙很讲信誉。”柳絮解释道:“团伙与团伙之间竞争十分激烈,有些比较有远见的头目为了做长久生意,接了这一方的生意之后,就不会接另外一方的生意。而我们天门组建时间短,属于我们自己的团伙很少,所以昨晚找的是其他团伙。”

    独孤敏沉吟半晌,说道:“既然他们都是为钱他办事,那就好办了。等到时机成熟,便把这些声誉好的团伙收为己有。”

    “喏!”柳絮轻笑道:“其实公子也是这么说的。”

    “那就好。”独孤敏微笑点头,她从来没有接触过那个生在底层的群体,对于他们一点都不了解,此时又没有什么事,便想多了解一些,于是问道:“京城中出名的团伙有哪些,他们的头目又是谁?”

    柳絮当了几个月的‘天门门主’,对于一些大团伙的来头都比较清楚,说道:“出名的很多,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培养出来达官贵人的耳目和喉舌,比如说唐国公族弟李神通、钜鹿公柴慎之子柴绍、史万岁将军之弟史万宝、越国公庶子杨万项等人,他们将一批所谓的游侠收入己用。然后打着行侠好义、劫富济贫的旗号,专门拦路抢劫、杀人越货。”

    大致介绍完这类背景深的团伙,柳絮接着又说起了民间团伙:“民间则以虬髯客张仲坚为首,接着是……”

    “等一等。”独孤敏打断了柳絮,皱眉道:“在芙蓉池刺杀文会的人,不就是虬髯客张仲坚么?”

    “正是此人。”柳絮点头道:“他至今还是朝廷通缉的通缉要犯,公子发出的悬赏令也依然有效。可是张仲坚人脉通达、颇有手段,再加达官贵人需要他干些不法勾当,所以他在那些人的帮助之下,逃过了一劫。如今他已经退居幕后了,很难锁定他的行踪。”她看到独孤敏面若寒霜,连忙补充道:“不过郝总管已经打算调查此人,只要措清他的底细、老巢所在、势力脉络,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打算调查?就是说还没开始了?”独孤敏虽然也知道贺若弼是刺杀儿子的主谋,可虬髯客张仲坚却是差点杀死杨集的刽子手,她此时一听柳絮如是说,心中便有些不满了,不过她对于自己人比较宽容,所以她在等柳絮解释。

    “正是。”柳絮心头一凛,连忙说道:“太妃,我们之所以还没有开始调查,原因是那些门徒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不仅忠诚无法保障,而且还容易走漏消息,若是打草惊蛇,张贼一定躲到人所不知的地方。”

    “你们考虑得很周全。”独孤敏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说道:“这样吧!我明天拨三百名‘家丁侍女’给你们。但是你们务必把此事当头等大事来办,如果觉得人手和钱财不够,可随时找我或公孙总管、苏管事。”

    “喏!”柳絮直起身躯,却发现侍卫在她们对话的时候,摆出了一个防御的阵式,她目光往前一看,只见前方停着一辆马车,这辆辆马车好像是坏了车轴和车轮,正有两名家丁钻到马底下检查情况。

    旁边还站着一名儒衫青年、一名衣着华贵的老夫人,柳絮认识那名青年,他正是唐国公世子李建成,再从那名老夫人的衣饰来看,应该李建成的祖母、李渊之母独孤曼陀。

    车内的独孤敏见柳絮忽然走了神,便问道:“发生了何事?”

    “禀太妃,唐国公世子李建成的马车好像坏了。”柳絮向独孤敏说道:“旁边那名老夫人,好像是李家老夫人。”

    独孤敏伸出脑袋一看,果然是李渊生母独孤曼陀,稍微想了想,便让马夫将车子停下。她走下马车,向独孤曼陀快步走去,远远叫道:“阿姐、曼陀姐!”

    独孤曼陀是独孤信四女、独孤皇后异母姐,虽然她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不过仍旧耳聪目明,听到有人叫自己,便和李建成不约而同的一起看向了这边。

    见是独孤敏,李建成眼睛里隐隐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然后默默的躬身一礼,而独孤曼陀则是满脸堆笑,温和的说道:“是阿敏啊!”

    “正是小妹!”独孤敏快步上前,看了忙碌的家丁一眼,又向李建成微微点头,以示回礼,然后向独孤曼陀说道:“阿姐,车子坏了么?”

    独孤曼陀苦笑道:“不过是车辖松了而已,可建成这孩子担心,便让人大惊小怪的检查起来了。”

    “孩子们孝顺,您就听他们的安排好了。”独孤敏笑着问道:“要不要小妹送送您?”

    “不用、不用!”独孤曼陀摇了摇头,随口问道:“阿敏,瞧你这一身隆重华服,是去哪儿呀?”

    “去永兴坊做客。”独孤敏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反问道:“阿姐呢?”

    “我去胜业坊女婿家!”独孤曼陀说得这里,关心的问道:“阿敏,连我都听说你家孩子遭人弹劾,而且市井之内还流传一些不利于那孩子的流言,想必此事闹得很大,那孩子没事吧?”

    “我儿子身正不怕影子歪,而且我也相信圣人查出幕后黑手。”独孤敏冷冷的道:“若是让我知道哪个混蛋造谣,非宰了此人不可。”

    “虽然说谣言止于智者,但众口一词,就会积非成是,朝廷真的应该早点严查造谣者!”独孤曼陀附和了一番,又说道:“不知阿敏可否听到另外一条坊间传言?”

    “什么传言?”

    “坊间说造谣者是元氏。”

    “小妹记住了。”

    “我也不知真假,不过阿敏还是小心为妙。”

    “小妹相信这个传言,毕竟元氏做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两回了。”

    “那你们母子更要小心了!”

    “嗯!多谢阿姐关心。”独孤敏又和独孤曼陀说了一会儿家常,便告辞离开。

    等到马车开动,独孤敏透过车窗回首看了那对祖孙一眼,一双眼睛弯得像月牙儿似的,笑着说道:“这对祖孙,真是太有意思了!”

    “太妃此话何意?”车窗边的柳絮忍不住问道。

    独孤敏反问道:“你家公子有句口头禅,不知你有没有听过?”

    柳絮听得更加迷糊了,苦笑道:“太妃,公子说过很多很有意思、很有道理的话,但不知您指的是哪一句?”

    独孤敏悠然道:“所谓偶遇,都是蓄谋已久。”

    “这句听过!”柳絮恍然大悟。

第361章:淑英家书定乾坤

    独孤敏的拜贴昨天已经送到裴府,尽管她说拜访裴夫人,但是她的身份不一般,裴府上下依旧给予了足够的礼遇;裴矩不仅把在京子弟的女眷召集而来,还与族弟、二十多名裴家主要成员等在门口,然后裴家男男女女热热闹闹的将独孤敏迎入府中。

    不过这种聚会毕竟属于女人,成年男子着实不宜掺合,他们依礼将独孤敏迎入府中、再次客气一番,裴矩便把“宴会主场”交给裴夫人负责,自己和裴蕴带着一干子弟离开。

    兄弟俩默契的走向了书房。

    以他们之智,不难猜出独孤敏的目的,无非就是希望裴氏、或山东士族站在杨集这边。

    其实关陇贵族向杨集发难之时,他们便以旁观者的身份,从国势、杨广施政方向等等方面细细探讨过此事,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杨集不会倒:

    一来是关陇贵族太强大、太强势,他们不仅威胁了大隋王朝的长治久安,还反对杨广当太子、暗中支持杨谅谋反,而杨广登基不久,就急匆匆迁都,可见他比先帝更加痛恨、畏惧关陇贵族,一旦朝廷搬到远离关中的洛阳,恐怕各种针对关陇贵族的政策、手段便出来了;这个时候,杨广不仅要杨集继续当利刃,还要杨集从西边威慑关中,以防关陇贵族霍乱包括关中在内的雍州和益州。

    二来是杨广一心推行汉治、一心推行全民教育、一心推行唯才是举的用人制度,这等于是在跟所有世家为敌;由于包括九相在内的所有官员,都是这三大主张的利益受损者,所以杨广在这个方面,只能依靠皇族和寒门,在寒门不成气候的前提下,他唯一的帮手便是皇族了。而皇族之中,杨集无疑更懂杨广、更做得彻底、更绝。有他在凉州搞“试验”、有他在凉州吸引“火力”,杨广压力也就不那么大了。

    三来是先帝在世之时,便做了很多不利天下世家之事,使‘大隋皇帝’和世家之间缓和的余地相当少,再加上杨广比他父亲更激进,所以他在改革路上一定是有进无退。若是杨广任由杨集这个改革派首领倒下,以后谁敢扛起这面大旗?谁敢坚定不移的站在杨广这边?谁又比杨集做得更好?

    杨集除了忠心、有能力、敢当孤臣之外,他还两个可以长长久久的优势:首先是不贪权、不思上进。据裴矩所知,杨集在武举结束之后,就向杨广提出了辞呈,并且说什么“州牧不如纨绔之王快活”之类的鬼话,只想躺在京城过“逍遥王”的日子;杨广不答应他‘告老还乡’的请求之后,便又赖在京城、死活不肯走,最终还是被杨广轰去上任的。

    第二个优势是杨集有“盟友众多”,包括关陇贵族、山东士族、南方士族在内的天下世家,都是保证杨集不会倒的天然“盟友”。皇帝对“世家”这个群体十分反感、十分厌恶;尤其是关陇贵族,那更是皇帝恨不得一天拔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些关陇贵族越团结、越拼命弹劾杨集,皇帝就越憎恨、越想弄死他们,而杨集不仅变成皇帝更加需要的人,而且也会因为关陇贵族,变得越安全、越稳定了。

    正是鉴于杨广的需要、杨集的秉性和能力,裴氏兄弟分析出杨广在这起弹劾事件中,必然会死保杨集。事后,果然不出他们之所料,当弹劾风潮席卷京城,杨广立刻加封杨爽为“开国卫昭王”,将弹劾风潮化解于无形。

    得此结论,裴氏兄弟便决定站在杨集这一边,只是在具体战术上,两人发生了分歧。裴矩主张拉来山东系积极应战,直接把战火从杨集手中接过来,以裴家为主、杨集为辅;而裴蕴却主张让杨集站在前台,他们裴家乃至整个山东士族在后方施力。

    这个分歧,其实是家主和成员的眼光所致,裴矩身为家主,他在断定杨广死保杨集以后,便想通过支持杨集的方式,向杨广表明支持皇帝一切决定的态度,以外博取皇帝的好感,这是其一。

    其二、闻喜裴氏身在河东,他们自东西魏以来,便在关陇贵族、山东士族之间左右逢源,这种做法使他们在分裂时期混得如鱼得水,可如今是统一的王朝,若是再继续这样,不仅两面不讨好,而且连皇帝也不满。

    如今关陇贵族、山东士族对抗激烈,强势关陇贵族不需要裴氏;弱势的山东士族由于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人物,既希望裴矩扛下对抗关陇贵族的大旗,然而又不太信任裴氏,所以裴矩打算借这一场风波,强势出头,带着山东士族,帮助杨集打赢这一仗。

    一旦打赢了此战,皇帝满意、杨集感激的同时,裴氏还向山东士族证明了自己的政治主张、强悍实力,这为裴氏成为山东士族之首,奠定了坚定的基础、强大的声望。对于裴氏日后发展,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但是裴蕴则认为杨集未必承情、山东士族未必认同。弄不好的话,裴家在这起事件中,不得其利、反受其害,裴家跟在后面捞点好处就够啦!

    这么一来,裴矩觉得裴蕴过于保守,他认为既然必赢,就应该趁机发力,唯有如此,才能获得长远的大利益;更何况出身崔氏的民部侍郎崔仲方不仅是九相之一,而且也是山东士族领袖的热门人选,只不过崔氏因为被杨集的“犯官名单”弄得臭名远扬,所以其他山东士族在裴矩可供选择的情况下,还对崔仲方保持一定的距离,若是裴氏此时不作为,不仅错失这场必胜的良机,而且还是间接把观望的山东士族推向博陵崔氏。一旦二崔合力,裴氏不但没有一点机会,而且还饱受关陇贵族、山东士族打压,

    日后连生存都困难,还谈什么发展?

    而保守的裴蕴则认为裴矩太激进、太冒险,完全是拿裴氏的基业赌博。

    最终,谁也说服不了谁。

    “太妃来了,其用意不问可知。”裴矩看了默不作声的裴蕴一眼,叹息道:“她在这关键时刻过来,相信别人也认为我们和卫王交好,搞不好,关陇贵族已经开始防着我们了。”

    裴蕴四平八稳的说道:“防就防呗!反正我们肯定是参与的。”

    裴矩嘴角抽了抽,他知道再谈下去,又将是一个死循环,长叹一声道:“我们知道这是必赢之局,也决定参与其中,但是参与的力度和深度,却让我们出现了分歧。我们争下去,也争不出一个结果。我看这样好了。”

    他想了想,便向裴蕴说道:“我们出手的时机、参与的力度和深度,就由太妃的态度来定。如果她带来了足够诚意,那么我们全力出手。如果诚意不足,我们先根据职责和使命,在朝堂之上就事论事,从大隋的利益方面来坚持自己主张;一旦关陇贵族扩大打击范围、或是后继无力,那我们便联合萧氏兄弟,以南北士族之力,向关陇贵族全力进攻。”

    裴蕴沉吟半晌,点头道:“我看行!”

    说到底,裴蕴比裴矩现实,他更看重实实在在的利益,如果独孤敏开出令他满意的条件,那么裴氏就能通过这场大战,捞到卫王府的实利和人情、博得整个皇族的好感、获得官场上的影响力和声望,此外,还能奠定他们成为山东士族领袖的基础。

    要是独孤敏诚意不足,以上好处照样获得,只不过卫王府这边的实利稍微少了一点而已;但是裴矩拉来萧氏和南方士族的决定,却能分走了裴氏一半以上的风险;关陇贵族日后就算报复,那也是先瞅准弱势的萧氏和南方士族,而不是实力强悍的山东士族。

    裴矩暗自摇头,他自然知道族弟的用意,可是他心中并不认同。

    虽然说世家门阀素来以利益为重,但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不能太过,若是过于追求利益,便使合作成了一锤子的生意;合作结束以后,双方便一拍两散、形同陌路、谁也不欠谁,既然没有人情、情感的维系,那么日后反目也是正常之事。

    照他来看,裴氏能够交好潜力无穷、前途无量的杨集,那就是最大的收益了。眼下非但不要捞好处,反而应该出现大亏损。裴氏现在亏得越大、杨集欠得越多,别人也会因为裴氏的付出和亏损,将两者视为不可分割的同盟。

    当朝野上下形成这种共识,杨集以后想甩开裴氏都难。

    怎奈,裴氏是大家的裴氏,每当遇到大事之时,哪怕是家主也不能一言而决。

    正感无奈,门外传来裴宣机的声音:“阿耶、叔父,孩儿有事相告。”

    裴氏兄弟双眼一亮,心知是宴会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了,裴矩说道:“进来。”

    “喏!”裴宣机推门而入,将一封拆开了的快交给了裴矩:“阿耶,小妹托太妃捎来一封信;阿娘已经过目,她让夫人给了我。”

    “她终于舍得来信了啊!”裴矩的夫人已经告诉他,说是女儿跑去了卫王府,之后好像又去了甘州,这令裴矩总算是稍微放心了一些,可是女儿一动不复返,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写回来,着实令他恼火之极。

    此时见儿子这么说,便冷哼一声,接过了书信,吩咐道:“你先坐下!”

    “是!”裴宣机应了一声,找个位子坐下等候。

    裴矩打开书信一看,脸色一下子就黑了,只见笺上简简单单的写道:“女儿让阿耶、阿娘担心,真是好生抱歉。不过女儿很好、很快乐,勿念……”通篇平铺直叙、直白易懂,但宿愿得尝的喜悦、得意跃于纸上。

    最劲爆的是,那死丫头在最后写着:“恭喜阿耶、阿娘,你们很快就当外祖了,高兴吗?快乐吗?”

    这番话,惊天动地!

    差点把裴矩活生生给气死。

    裴矩两只眼睛瞪得有如铜铃、嘴皮子直哆嗦,差点就被气死过去了。

    看着眼前暴跳如雷裴矩,裴蕴不解的问道:“兄长不是很多担心么,淑英侄女如今来信了,是好事啊,你怎么……”

    “砰!”裴蕴话没说完,裴矩便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之上。白皙的脸颊因为愤怒而赤红,两只眼睛瞪圆了好似要吃人,破口大骂道:“好个屁!我裴世矩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竟然生了这么一个混账玩意。”

    裴矩快要气疯了。

    虽然他知道裴淑英有着当杨集小妾的雄心壮志,也知道她极有可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但是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裴矩心里多少还抱有一丝丝的幻想、多少认为女儿会矜持一些、会要那么一点脸。

    可他还是小看了那丫头胆子、小看了那丫头的不要脸。

    她不仅轻而易举的让人家上了,竟然还未婚怀胎了,而且她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洋洋的写信来炫耀!

    裴淑英分明就是就在羞辱老夫啊!

    狗日你娘的!

    简直岂有此理!

    简直欺人太甚!

    裴蕴见到裴矩气成这番模样,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难以置信的问道:“莫非侄女敢有辱门风……?”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已经怀上了。”面对裴蕴和儿子,裴矩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连信也用看,便模仿着裴淑英得意的口吻,将内容背了出来。

    “咝……”裴蕴、裴宣机倒吸一口冷气!

    一脸震惊。

    “兄长,现在如何是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女儿,裴蕴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还能如何?”裴矩暴跳如雷,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是抓回来处死。”

    裴蕴从未见过家主这么生气,心头也有些发怵,他结结巴巴的说道:“皇族人丁单薄,卫王系尤甚。侄女既然有了杨家的骨肉了,兄长觉得卫王和太妃答应吗?兄长觉得圣人允许吗?”

    “……”裴矩顿时熄火,对着空气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狂吼道:“革出族籍的权力,我总该有吧?”

    刺激过度,家主疯了!

    裴蕴没有和疯子说话的习惯,径自向裴宣机问道:“宣机,太妃是什么态度?”

    裴宣机小心的看了父亲一眼,这才向叔父说道:“太妃是来提亲的。”

    裴蕴又问:“太妃是让淑英当卫王侧妃,还是妾室!”

    这个很重要,

    虽然说裴淑英已经怀上了,但裴家也是要脸的。

    如果独孤敏给予裴淑英侧妃之位,裴蕴乐见其成;如果独孤敏借着“未婚怀子”的契机来要挟裴氏,仅仅只是让裴淑英为妾,那么他支持家主,将裴淑英“革出族籍”、断绝一切关系。

    “据我夫人说,太妃希望我们将小妹许为卫王侧妃!”裴宣机说道。

    “兄长,若是侄女成了侧妃,那么我们和卫王便是一家人了。”裴蕴微笑着说道:“自己人全力帮自己人,说得过去。你认为如何?”

    “都这样了,我还能如何?”裴矩听了儿子的话,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女儿如果成为杨集的侧妃,自然是喜闻乐见之事。更重要的是,裴宣机此话一出,裴蕴的态度也变了。

    既然裴蕴因为两家的联姻,而态度大变,那么裴氏在眼前这起针对杨集事件上,一切都会按照他的思路,为裴氏博得一个美好未来。

    只是一想到那不争气的死丫头,裴矩心中便冒鬼火。

    他向裴宣机说道:“你去给我阿娘传话,就说我答应这门亲事,但是必须尽快把婚事办了,时间越早越好。”

    都怀上了!自然是办得越快越好。

    “喏!”裴宣机应了一声。

    “等一等!”裴矩叫住将要离开儿子,吩咐道:“婚事一旦定了下来,就在甘州办,你负责将‘你妹妹’送去甘州完婚。而且要告诉太妃,我们别的都不要,只有两个小小的要求:首先是孩子的生辰与要完婚时间对得上;其次、我裴氏知书达礼,十分敬重王妃、十分敬重萧氏,所以这婚礼一定要低调、一定要简单,请太妃务必成全我们一片赤诚。”

    “……”裴蕴、裴宣机听得叹为观止。

    侄女/小妹都怀上了,婚礼自然办得越快越好、越简单越好,但是家主/父亲还要捞取卫王妃的好感、萧氏的善意,着实是老谋深算!

    等到裴宣机离开,裴矩向裴蕴说道:“是不是可以按照我的办法行事了?”

    裴蕴捊须而笑:“既然卫王成了咱们裴家女婿,那么咱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二家话,全力支持他。”

    “……”裴矩无言以对,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可是联姻之后,立即态度大变。

    这种利功之心,便是他这个裴氏之主,也有点受不了。

    “兄长!”裴蕴颇为尴尬的咳了一声,说道:“玄真(裴寂字)与关陇贵族走近、与李渊走近,在族中也有一定影响力,要不要把他召来商议,毕竟……”

    “你给我闭嘴!”裴矩脸色难看的一挥手:“休要再提那丢人现眼的东西。我们裴氏也没有那种混账玩意。以后,莫要在我面前提那混蛋,恶心!”

    “是!”裴蕴苦笑应是。

    那对狗男男的秘密,裴蕴不知道、也没有兴趣去知道。

    但是权贵圈既然都这么说,而且那对狗男男形影不离,恐怕真有一些人所不知的秘密。

    当裴宣机几经辗转,将裴矩的要求传给裴夫人,裴夫人又单独向独孤敏提出要求时,独孤敏十分干脆的答应了。

    她就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只因那句“恭喜阿耶、阿娘,你们很快就当外祖了,高兴吗?快乐吗?”是她怂恿裴淑英写的。

    裴淑英连离家出走都干了,得到杨集承诺以后,更被甜蜜冲昏了头脑,这个时候,独孤敏哪怕让她当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妾,她也乐意,听说这样写,不仅名正言顺的骗婚、又不用和父母决裂,于是便遵照独孤敏的意思,毫不犹豫的写了这么一句。

    最终成功的鱼目混珠!

    至于所谓的怀孕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既然没有怀孕,自然不用担心孩子出生时间与完婚时间对不上了。

    。。。。。。。

    同一时间,独孤家前家主独孤顺、家主独孤整,正要内书房接待元氏家主元胄。

    在关陇贵族三大派中,如果说上可溯至秦汉的窦氏不动如山,谨守遇泥则冲、遇石则绕的水之道;那么源自胡人、“底蕴浅薄”的独孤氏和元氏则是疾如风、侵略如火,信奉的是充满侵略的狼性。因此,窦氏在独孤氏、元氏的光芒之下,显得那么的“黯淡无光”。

    抛开低调的窦氏不谈!独孤氏和元氏自西魏以来,便具有同样尊崇的地位,但是在经济实力上,独孤氏因为出了两个皇后的缘故,先后成北周、隋朝第一大外戚,他们不仅远比身为前朝皇族的元氏自由、也远比饱受打压的元氏强,要不是独孤陀因为得不到高官、愚蠢的对独孤伽罗使用巫蛊之术,其他门阀也不会纷纷和独孤氏划分界线,关陇贵族也不会有今天的三大派了。

    独孤氏如此强大,而元氏又声称以整个关陇势力来对付杨集,自然就绕不开独孤氏了,若是独孤氏不屑一顾,所谓的武川盟盟主,就是一个屁。

    元氏和独孤氏关系一直很好,但是在贺若弼案中,贺若弼供出了独孤氏、元氏,杨坚之后对他们两家的惩罚程度,终于让两家的关系开始了微妙的变化。

    独孤氏为了夺取丝绸之路经营权,不惜出卖大隋利益,引来步迦可汗进攻凉州,可事后,独孤顺屁事都没有,只是死了一个替死鬼独孤陀。而“无辜的”元氏却损失惨重、臭名远扬,这就使元氏对独孤氏疑神疑鬼、心生隔阂,使两家出现了裂痕,之后两家为了盟主之位,又使这道裂痕进一步扩大。

    不过关陇贵族共同的首敌是皇族、是大隋皇朝,大家都知道要想成功的躲过皇帝的各种针对,就必须众志成城、一致对外。因此两家在此共识之下,至今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好。

    元胄来访的目的十分简单,就是希望独孤氏支持元氏这次大行动,当然他也知道如果没有开出令独孤氏动心的价码,独孤氏是不会答应的。

    不过独孤氏是大隋首富,缺的不是钱、是权,而且他们对于一般的官职看不上,于是元胄便向独孤顺说道:“独孤公,只要杨集倒下,我们便扩大战果,将与他交好的高颎、萧琮拿下。高颎是杨勇的岳父、萧琮是西梁末代皇帝,要想拿下他们并不难。只要他们下去一个,我们便支持独孤公入相。”

    独孤顺、独孤整都听呆了,元胄的承诺还不至于让他们如此,主要是元胄说得太离谱、太想当然了。

    谁都知道议事堂九相代表了大隋九大政治势力,其中杨雄代表皇族、萧琮代表外戚和南方的荆州士族、高颎代表寒门、杨素代表中原士族、苏威代表关中士族、裴矩代表河东士族、崔仲方代表山东士族、长孙炽代表关陇贵族、杨达暂代江南士族。

    就算他们这一次拿下高颎、萧琮,那么补上来的人也是寒门官员、外戚和南方的荆州士族,根本就轮不到关陇贵族。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两个名额都归关陇贵族所有,你元胄又有什么资格把它分给独孤氏?

    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是定天下高门的孝文帝,还是封“八柱国十二大将军”宇文泰、立议事堂的杨广?

    你什么都不是!

    难道就因为你是元氏之主?

    心中虽然是这样想,但身为家主的独孤整却不动声色,他大义凛然的向元胄说道:“我们成立武川盟的目的就是希望大家同心协力、一致对外,我独孤氏虽然没有什么可用之才,但是只要各大门阀都同意,那我独孤氏便承担一半费用,如果不够,再往上加也可能。至于能不能当上相国,一点都不重要。”

    “独孤家主大气!”元胄勉强一笑,元氏从来都不缺钱财,尤其是买下独孤家的粮食生意以后,更是日进斗金,如果是为了独孤整承诺的钱,他也不会来了。

    这个道理独孤整不会不知,但他还这么说了,可见独孤氏要么是不想参与,要么是对元氏的盟主身份抱有抵触,然而独孤氏作为武川盟的创始者,又怕其他门阀指责、非议,便在费用上表现得这么大气。但是独孤氏要是没有派人参与的话,独孤派的其他家族也会置身事外。若是如此,武川盟定然会胎死腹中、关陇贵族重新变成一盘散沙。

    更重要的是,元胄听说独孤氏将数百万石粮食运去凉州售卖,虽说逐利是生意人的常态、即便他们直接卖给杨集也无可厚非,但是元胄有点担心独孤氏因此和杨集和解,所以他无论花多大的代价都要把独孤氏笼络好。

    既然独孤整看穿了相国之诺的虚假本质,一般利益又不能独孤氏动心,那他也只好从元氏身上割肉了。

    他沉吟半晌,缓缓的向独孤顺说道:“我们元氏在鄂州江夏县有一座铁矿,每年产铁两百万斤,如果人力足,哪怕年产五百万斤也不再话下,我记得顺兄以前和老家主元旻谈过合作开发之事,但不知独孤氏现在还有没有这个想法?”

    独孤顺眼睛笑成一条线:“此话当真?”

    “不假!”元胄笑了:“后来,我将邀请一些好友去南山太乙山郊游,希望独孤家赏光,若是顺兄、家主已有安排,可让两名代表得了独孤家的贤侄代劳。”

    独孤顺和独孤整相顾一眼,独孤整点头道:“一言为定。”

    独孤家和杨集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日后只需遵守凉州的规则,独孤家也能在丝绸之路上自由经商,他们不会给予元氏实在的力量,但是让子侄露个面倒是无妨。

    。。。。

    (注:裴蕴精通律法,是法制的推崇者,为人较真务实,没有法不责众之念,而且他的的建议、做法,对大隋王朝的稳定尽皆有利。但是他也因此得罪太多人、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所以江都之变发生时,宇文化及响应大家的请求,将裴蕴纳入必杀的首批“奸臣”。至于裴矩,的确比他圆滑得多、“人性”得多,所以没有被宇文化及处死。)

第362章:京城有我,尽管放心

    次日早朝结束,杨广和往常一样,在书房中批阅来自全国各各的奏疏,由于东突厥悍然向大湖区进军、大胆攻击杨集的得胜之师,所以杨广需要重新估计大隋与东突厥的关系。他今天专门让人把边州的奏疏放在一处,以便于他了解东突厥的实力、动向。

    当他看完云州总管韩僧寿、胜州总管张长逊呈递过来的奏疏时,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二将在奏疏上说,东突厥游骑在这段时间屡屡南下,对边民、边军进行多番挑衅,甚至发生过多次小规模的冲突。

    这个消息让杨广心中十分愤怒,尤其让他不安的是如今的东突厥今非昔比,东突厥经过启民可汗的东征西讨,已经从一个万余人部落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从阿史那俟利弗设随随便便就拿出六七万精兵、三四万牧民来看,东突厥至少还有数十万控弦之士。

    这个‘控弦之士’和战时为兵、闲时不农的府兵极为类似,其实就是随时能够上战场作战的青壮,拥有一定的作战经验;由于突厥民风彪悍、生活离不开马匹、弓箭,再加上他们要与天地斗、与猛虎恶狼斗、与周边部落斗,致使每名青壮都是能征善战、精通骑射的强悍战士。如果东突厥又有数十万名青壮,对大隋王朝而言,必将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在杨广心中的三大威胁中,排在首位的自然是主导了军方的关陇贵族;其次是六镇后裔遍布、山东士族;第三是突厥。如果东突厥以强硬之势向大隋发起挑战,极有可能把国内紧张局势引爆。他无论如何,也要确定东突厥是否对大隋构成威胁?是否对大隋发起挑战?

    只有核实清楚了外部,他才好斟酌打压关陇贵族的力度。

    他想了想,又取出一叠厚厚的绑在一起的奏疏,第一份是凉州军司马阴世师主笔的“凉州军事报告书”,接下来各州军方的“军事报告书”。

    杨广细细一看,发现阴世师这一份,这是对各州“军事报告书”的总结,提出了各州军队存在的问题,并且说了需要改进的地方,然而又站在凉州军司马的高度上,写到凉州军的作战安排,还有东突厥、西域诸国、西突厥二部、吐谷浑、契苾部、薛延陀的情况。

    杨广有了各州“军事报告书”为根据,再回过头看阴世师的总结,很快对凉州军队存在的问题、部署情况和必要性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当他再以帝王的眼光、大隋的整体形势来看这份“凉州军事报告书”时,又发现了阴世师的不足和需要修改之处。

    正打算细细研究时,一名宦官在门口躬身汇报:“圣人,右武卫将军长孙晟到了。”

    杨广喜道:“宣!”

    长孙晟快步走进书房,行礼道:“臣长孙晟参见圣人!”

    “长孙将军免礼!”

    “谢圣人!”

    “这些都是北方边州呈上来的奏疏,几乎都提到了突厥。”杨广以手中的奏疏指了案头上的奏疏,向长孙晟说道:“大致来讲,就是东突厥实力强大、蠢蠢欲动,你觉得东突厥对我大隋是否会构成巨大的威胁。”

    说到这里,杨广将阴世师的总结奏疏递给了长孙晟:“你看看这份奏疏再说,里面有大量和突厥有关的记录”

    武卫将军只是长孙晟在朝中的辅职,主职仍然是主管对突厥事务的突厥使,对突厥拥有绝对的发言权,他细细的看了一遍,沉声道:“圣人,这是步迦可汗败亡的后续影响,他在世之时横征暴敛,使突厥内部各部趁机脱离突厥;而启民可汗却打着反步迦可汗的大旗,所以他兵不血刃的收服了这些部落。步迦可汗败亡以后,启民一家独大,余者担心被他攻伐,索性纷纷投靠于他。另外,草原各部普遍认为启民可汗背后是大隋,这又能使启民可汗狐假虎威,兼并了那些不服从他的部落。基于以上三点,最终为他今日的强大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杨广闻言点头,其实杨集早在开皇十八年反对和亲之时,就说一旦再嫁公主,启民可汗就能借大隋声势壮大;而先帝大隋之所以不答应再嫁公主,主要原因便在于此。

    杨广想不到没了公主,启民可汗还能狐假虎威的发展得这么快。看来大隋之前对启民实在是太好了,从而给草原各部传递了“启民背后是大隋”的错觉。

    但愿杨集打了这场大胜以后,草原各部把“启民背后是大隋”的想法,变成为“大隋和启民反目成仇”。

    他想了想,又问道:“据阴世师评估,东突厥此战过后,大约还有四五十万控弦之士,你认为是多了、还是少了?”

    长孙晟毫不犹豫的说道:“只多不少。”

    杨广倒吸了一口气冷气,照长孙晟这么说,启民可汗至少还有五、六十万控弦之士了。如果突厥某一天大举来犯,必将给北方带来难以估量的破坏。

    长孙晟看了杨广一眼,提醒道:“圣人,启民可汗年初入朝之时,朝中不少臣子建议让启民可汗统御东方之奚、霫、契丹、南北室韦等族。此乃短见误国之言,若是答应了,启民可汗的实力必将倍增。”

    “嗯!肯定不会答应。”杨广也想了此事,以前他还以为帮启民说好话的人,是收了东突厥好处,如今再回过头来看,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些臣子贪婪是一方面,但绝对不是无知,他们分明就是希望东突厥再次强大,然后借强大的东突厥来束缚他,使他不但不敢大刀阔斧的改革,反而还要妥协妥协再妥协。

    他想了想,向长孙晟说道:“照你这么说,启民可汗已成大气候了,未免他成为我大隋的威胁,我准备借此机会,将东突厥打得四分五裂,你认为如何?”

    “圣人,其实我们用不着兴师动众。”长孙晟说道:“启民可汗能有今日之势,实是大隋之功,东突厥各部畏隋多过于畏启民。卫王此战过后,这类人定然与启民可汗离心离德、渐行渐远;而且如今启民可汗已经老迈,他的几个儿子却都是野心勃勃之辈,这便是我们再次分化突厥、以夷制夷创造天然条件。如果我们挑拨启民诸子、突厥和铁勒,他们定然如当年的步迦可汗和都蓝可汗一样,爆发大战,最终使东突厥各部在内战中削弱。若是我大隋起兵北伐,反而容易让他们团结一致,给我大隋带来巨大伤亡。”

    “开皇二年,沙钵略可汗联合步迦、都兰、阿波,出兵四十万南下,将我大隋凉州和雍州数州之地掠夺一空。”说完此事,杨广又向长孙晟说道:“你对突厥十分了解,你认为启民可汗有没有可能联合西突厥二部、薛延陀、契苾,再这么干一回?”

    “圣人,我大隋不是以前的大隋,启民可汗也不是当年的沙钵略可汗,他根本调动不了西突厥一兵一卒。而金山以西的四大势力的敌人不是我大隋,而是他们彼此,如果四个势力中的其一个胆敢入侵大隋,臣相信卫王可以说服其他势力攻其后方。至于东突厥这边…请圣人允许微臣北上。”长孙晟笑了一笑,拱手道:“臣愿意效仿虞庆则,在其王帐之中,当众挫其威风、离间其部属。不过臣需要先去见一见卫王,甚至还需要他帮助。”

    “准了!”杨广欣然一笑,他想了一想,又说道:“单凭你一人,还达不到威慑东突厥的目的,我会在军事上配合你。”

    “还请圣人明示。”

    “我会让灵州、胜州、云州、朔州进入备战状态,另外任命鱼俱罗为丰州总管,除了丰州两万军,另外再从夏州、上州、盐州各调一万士兵急赴丰州备战,威慑突厥南部汗庭。你若有需要,可调丰州军。”

    长孙晟拱手应命:“喏!”

    杨广又向长孙晟说道:“既然你先去见卫王,顺便捎句话给他。”

    长孙晟躬下身躯,以示自己在认真听。

    “你告诉卫王。”杨广淡淡的说道:“他做得非常好,我很欣慰、很欣赏,但是不许懈怠,必须再接再厉,争取立更多更大的功勋。只要觉得是对的、只要觉得对我大隋有利,尽管放开手段去做。京城有我,尽管放心。”

    那个神奇的小子,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但却行之有效的想法,若不将他潜力榨干,杨广岂能甘心?若是他因为流言和弹劾,变成一个不求上进的官油子,必将是大隋的损失,所以他不惜为杨集“站台”;不惜借长孙晟之口,向关陇贵族中的一些人,表明态度,同时也是让他们意识到——杨集,是朕的人,朕保定了,别他娘的自作聪明去搞他。

    “喏!”长孙晟心头一凛,皇帝的态度如此坚定,元氏的对付杨集的阴谋怕是成空了,幸好家主长孙炽不许长孙家子弟没有加入弹劾风波之中,否则,长孙家必受元氏牵连。

    等长孙晟退下,杨广让人将大理寺少卿裴蕴召来。

    匆匆忙忙从官署赶来的裴蕴行礼道:“参见圣人!”

    “免礼!”杨广一摆手,向裴蕴说道:“裴少卿,你应该知道运河分段承包制吧?”

    “臣知道。”裴蕴不仅知道,还知道承包的几乎都是关陇贵族,而且他的顶头上司高颎暂时放下了九相之要职,一直在运河巡视,开凿不到半个月,似乎就抓了不少人。

    杨广找出一叠捆在一起的奏疏,递给了裴蕴:“你大致的看看。”

    裴蕴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奏疏都是高颎所写,内容都是关于运河各承包段,不是偷工减料、压榨民力,就是官商勾结,以朝廷的名义私自发动民役,他们却吃掉了工程款……种种丑态应有尽有。

    “这些奏疏,还没有处理,你去一一核实。”高颎这些奏疏,杨广的确实压了下来,目的是留到关键时刻,用来对付各大承包商背后的门阀,如今关陇贵族各大门阀对杨集虎视耽耽,他便将这些东西拿了出来,而他让裴蕴负责办理此事,是希望把裴氏、乃至山东势力拉进这场风暴之中。

    裴蕴说道:“圣人,微臣是太常寺少卿,没有这个权力啊。”

    “我自然明白!”杨广笑着说道:“我加封你为检校监察御史,准你详查一切,你要越快越好。”

    “臣遵旨!”裴蕴已经洞察了皇帝的用心,这些奏疏都是关陇贵族所承包的河段出现的问题,皇帝在关陇势力向杨集发动攻势的时期,让自己去核实,显然是打算用迂回的战术对付关陇贵族。最好不仅保下杨集,还能令关陇贵族自顾不暇、倒下一大片。

    不过这对裴氏是好事,这好事除了卖好于杨集之外,还能把河运两岸涉案的官员拉下马,使裴氏、山东士族得出更多空缺来争,此外还能剪除一批关陇贵族子弟。

    皇帝送到他手中的这把刀,于公、于裴氏之私皆有利,而他只需秉公执法、将罪犯押解回来,关陇贵族又能如何?

    更重要的是自己要是把检校监察御史当好了,那么回来以后,极有可能从闲散的太常寺进入大权在握的御史台,拥有监察百官之大权。

    。。。。。。

    皇城,尚书省仆射官署。

    吏部尚书牛弘有事来找苏威,当他满面春风的走进房门,意外的发现杨素从洛阳来了,想到两人之间的一个赌约,便缩了回去,打算等杨素不在,再来。

    杨素反应敏捷,当门口光线一暗之时,便自然而然的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调头就跑的牛弘,笑着叫道:“嗳嗳嗳!看到你了,你躲什么?你又能躲哪儿去?”

    牛弘和杨素私交极好,被发现了也不觉得尴尬,然后走了走进来,煞有介事的说道:“躲?我有什么好躲的?只不过想到吏部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没处理。”

    “是吗?”杨素笑眯眯的问道:“我与苏仆射,正好是你的上官,你且将这件事说来听听。”

    “又忘了。”牛弘理所当然的说道。

    “……”杨素、苏威闻言无语,这个牛弘对上尽礼、对下尽仁,讷于言而敏于行。先帝有一次带病上朝,曾让牛弘近前禀明,当先帝有了决定以后,便让牛弘代他宣布圣旨,然而牛弘下了台阶到达群臣面前时,却说不出话来,站在殿前一动不动,之后无奈的退回去拜见先帝,道歉说:“我都忘了。”

    听到这里,便是先帝也是愣了神,他本以为牛弘是个稳重机敏的人,却不曾想他“忘性”如此大,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牛弘竟然如此坦诚直率的承认了,先帝事后非但没有责罚,反而称赞他的质朴正直,有先贤之风。

    若是只此一次,或许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主动认错;可牛弘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善忘,一旦他把心神放在某件事上,很容易就把旁边人所说的话忘记一干二净。

    久而久之,“又忘了”便成了牛弘的口头,他本人也因为自己“忘性”大,一直当不了宰相。但是他当吏部尚书至今,从来不会顾及任命之人的家世、钱财,德行和才能始终是他考量人才的首要标准,绝不会因任何压力而破坏选才制度。

    吏部侍郎高孝基就是牛弘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可是高孝基向来孤傲、且形迹有轻浮迹象,平日里鲜与人来往。不少官员认为高孝基德不配位、难当大任,应当罢免。然而当先帝说高孝基是牛弘举荐之人时,臣子顿时没了意见。

    可见无论是先帝、还是朝中大臣,对牛弘人品都很信服,同时也说明牛弘很会做人。

    “早就防你这一手了。”杨素得意洋洋的取出一张纸,递给了牛弘,说道:“这是我们赌约的内容,不仅有白纸黑字,还有你我的签名,你这回忘不了了。”

    “这个,忘不了!”牛弘苦笑着坐下。

    “我说卫王会打赢突厥,他真赢了!而你却认为他打不赢……”杨素不怀好意的向牛弘说道:“钟繇所书《宣示表》,是我的了。”

    “是是是!”牛弘忙不迭的点头:“不过我借给他人临摹了,半个月后给你送去。”

    “哈哈,算你识相!”杨素不是喜欢占朋友便宜的人,只是喜欢这种赢了的感觉,他向牛弘说道:“你不是眼馋王献之的《中秋帖》吗?你的了!”

    “那感情好。”牛弘大喜过望,说道:“晚上,我就拿《宣示表》去换。”

    “……”杨素、苏威。

    和着说!

    什么“借给他人临摹”,都是骗人的?

    “你啊你!平时一本正经的,但是骗起人来,连我都信以为真、屡屡上当。”杨素摇了摇头,向苏威说道:“苏公,卫王这一回赢得漂亮、赢得意义重大,此战不仅挫败了染干了立威的嚣张气焰,还为东突厥分裂埋下了伏笔;他收编了大湖区部众、突厥残兵之后,麾下可战之士多了十几万。如果不出意料,这将是卫王拿去消耗吐谷浑精兵的棋子,有了这些棋子在手,我大隋的损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他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若是后勤给养不足,就是一个沉重的大麻烦。所以咱们尚书省绝不能在这方面,拖了卫王的后腿。”

    杨素虽然骄傲、清高,但是他却十分欣赏有真本事的年轻人,也愿意给这种年轻人建功立业的机会,而他所接触的众多大隋俊杰中,杨集无疑是耀眼的人,他不仅亲眼目睹了杨集的成长、也关注这个年轻亲王的一举一动,杨集严谨的治军之风、对异族施展的种种歹毒手段……更让他生出一种“后继有人”、“后生可畏”的欣慰。

    尤其是杨集我行我素、旁若无人的气魄,让杨素仿佛看到了自己,感觉格外的关切、顺眼。

    同时,他还知道圣人有意把杨集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主管大隋对外的战争。对于圣人这个决定,杨素打从心里高兴、支持,如果杨集有朝一日到了自己这种高度,那绝对是大隋之大幸、异族之大不幸。

    他现在是尚书令、九相之一,但是目前的主要使命是监造洛阳新城、打造洛阳防御的“总指挥”,所以时常在大兴、洛阳之间往返。

    这一次回京,是奉命回京报告新都营造进度的;只是昨天刚到家不久,便听到种种不利杨集的流言蜚语,故而借机提醒苏威、牛弘,让他们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要做什么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杨公但请证放心,只要圣人旨意一下,咱们尚书省定当全力以赴。”苏威承诺之后,忍不住问道:“杨公,凉州土地贫瘠、入不敷出,若是如此下去,非得把凉州、雍州耗干不可。”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道:“而且,军队也未免太多了吧?”

    杨素明白苏威说的是什么,但他听了,感到异常刺耳。

    他是政客不假,可他的一切荣耀源自军队,他的脉络里流着军人的血液。

    他喜欢军人、亲近军人,所以十分讨厌苏威这种‘阴阳怪气’的人。

    “苏相这是何意?”牛弘看向苏威,不解的问道:“莫非你认为卫王裁军才合适?”

    苏威点了点头:“凉州二十多万军队是一个沉重负担,若是卫王再把俘虏招入军中,每天的消耗更是骇人听闻。再加上朝中种种不利于他的流言,所以卫王若是聪明,这个时候不该想着立功,而是裁军。”

    “卫王这个时候裁军,才是真正的傻子。”杨素冷冷扫了苏威一眼,接着说道:“我要是他,便坦坦荡荡扩军、坦坦荡荡索要钱粮。”

    苏威想了想,便领会了杨素的意思,点头笑道:“杨公所言极是。”

    杨集此时裁军,那便是欲盖弥彰、做贼心虚了。要是坦坦荡荡扩军、坦坦荡荡索要钱粮,不仅没有耽误使吐谷浑战略、表示他的一心为公,还能将缺粮的“把柄”交给朝廷,让人们觉得凉州一旦失去朝廷资助,凉州军和凉州百姓便饿死、凉州便会大乱。

    他想了想,忍不住向杨素问道:“杨公,你为何肯定卫王会赢。”

    牛弘闻言,也好奇的看着杨素。

    “这个嘛……”杨素嘿嘿一笑,随口说道:“我觉得他会赢。”

    苏威、牛弘顿时满脸黑线。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第363章:趁他病要他命

    千里之外的朝廷如何谈论自己、如何攻讦自己,杨集自然还不知道,他在打败阿史那俟利弗设之后,便将大湖区降兵、突厥俘虏集中押到南方的乌兰湖。

    乌兰湖面积数千顷、四周牧草丰美,—直是北方游牧民族放牧的宝地,而且它位于金山余脉、天山余脉夹成的“>”尖端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不但是进入大湖区的重要入口,而且距离突厥南汗庭、北汗庭只有数百里左右;如果从这里西进,便是甘州、瓜州、伊州北部,再往前行,则是庭州。

    到了乌兰湖区,杨集便扎下了大营,然后让人向突厥俘虏下了最后的通牒:要么心甘情愿的当奴隶,心安理得的享受大隋的奴役;要么趁早反抗,好让隋军早点把他们沉湖。

    如何选择,你们自己看着办。

    话语自然委婉一些,但核心思想就是这么一回事。毕竟凉州的战略是外紧内松,若他是贸然把这数万名能征善战的俘虏带回去,极有可能发生内乱,所以这些人必须无条件的接受他的安排,否则,杀无赦。

    至于大湖区,它里面土地肥沃、百草丰茂,是一个令人垂涎三尺的宝地,但是里面青壮凋零、防守无力,若是东突厥再次来攻,崔师那点力量,根本就打不过。

    杨集为了防止东突厥再次动兵,索性把乌兰湖区占领了。只要大隋在这里驻军,就能拦住突厥进入大湖区的大军,也能威慑突厥南北汗庭,同时还能保证凉州北部的安全。

    李靖得知杨集有此打算,便建议在乌兰湖西边兴建三个呈“品”字形的重城,这样既可引乌兰湖水屯田,也可招募流民在这里耕种,一旦有了牧民和百姓入住,他们在耕种之余,还可到湖的东部放牧,这样便能解决军粮问题。此外,还可在城内修建四门学,召集牧民的孩子入内学汉语、学汉学、学汉礼,与漠西都督府一南一北,汉化大湖区。

    要是有突厥骑兵侵袭,民众则可以躲进城里。另外还建议在蒲奴水、乌兰湖东边的山崖上修建烽火台,只要突厥大军到来,百姓在百里之外便可得到消息。

    当这个防御系建立以来,以后再根据实际需要向四周扩张。

    杨集手头有的是免费劳力,听到李靖这么说,于是说占就占、说干就干。

    鉴于李靖打造过庭州的斥候、烽火台、戍堡、军镇、城五级防御体系,而且庭州又没战事,杨集索性一事不烦二主,由李靖带兵在这里打造防御体。

    最靠近“>”入口的城池被取名为金山城,这也是三城之中规模最大的城,金山城紧靠一座险峻突兀的岩石山修建,这座光秃秃的石山高有百多米,四周陡峭光滑,仿佛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作。

    在李靖的设想中,金山城日后均用方石修建、墙高三丈、城周二十里,向东呈现出半月形。

    对于这些构想,杨集其实并不太关心。

    他要的是一个坚固的防御体系,至于怎么修,那是李靖的事儿。

    时值四月,正是草原最具活力的季节,茫茫草原到处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从烽火台向远处望去,一群群牛羊、马匹在一望无垠草原上悠闲吃草,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湖泊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如同是一颗颗镶嵌在草原上的宝石一般,更北方则是黑黝黝、延绵千里的于都斤山脉。

    和悠闲的大草原相比,金山城城基却呈现一片热闹景象,千多名从甘州来的工匠指挥着俘虏修筑城池,大湖区的降兵也一齐上阵,大家纷纷运沙石、搬木;还有一些人在南方的山上开采石料,等到这处山体打通,就能开条路可直达南方的大同城,将会减少几天行程。

    金山城一如当年的庭州,俨然就是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李靖也如当年,吃住都在军帐之中。

    。。。。

    “长孙将军请!”这天,李靖将从京城来的长孙晟迎入大帐之中。

    “李刺史请!”长孙晟哈哈一笑。

    一行人进了大帐。

    长孙晟竟然没有见着杨集,心中便纳闷了。

    他到张掖的时候,阴世师说杨集还在这里整编降兵,可是到了这里以后,人影都没见着。

    这个卫王,到底跑哪里去了?

    不过长孙晟毕竟是弄得突厥半死不活的阴货,耐性非常好,而且他又与李靖不熟悉,所以心中虽然感到疑惑,却也没有直接问出来。

    坐下以后,长孙晟便笑着说道:“李刺史,我这次来,给你们带了一点点好消息。”

    “但不知是什么好消息?”李靖很配合的问道。

    “好消息有两个。”长孙晟哈哈一笑:“第一个好消息是朝廷批准了卫王的请求,决定将在这里建立甘州金山县。”

    李靖闻言大喜,这其实是他得知杨集准备将这里占领后、向杨集建议的,之后杨集便一起写入了捷报之中。之所以有这么一个建议,是因为这一带牧民汉化程度极高,对大隋十分尊敬和亲近,他当初率领左路军北上之时,便得到这里周边羌人、粟特人、鲜卑人、铁勒人鼎力帮助,而且这些人过着半农半牧的日子,与凉州境内的百姓区别不大。

    朝廷要是在这里置县,这些人定然会在三城定居下来,若是有一半人愿意在此定居,那也是三四千户人家,如果此三城单纯是军事性质的堡垒,管理就很吃力了。于是他就建设杨集把这里设为县,这样既可扩大城池,也可让朝廷派官员来管,从而使驻军可以心无旁骛的专注于军事。

    他拱手问道:“长孙将军,若是我等想城墙修成四五丈,不知是否可行?”

    这也是李靖比较关心的问题,突厥人也掌控了攻城器械的工艺,上一次大同城攻防战中,步迦可汗便动用了大量的巢车、冲车、投石车、登城车、云梯车,面对这些犀利的器械,将士们守大同城的时候,显得有点吃力。

    而这里比大同城更加接近东突厥,也是战争前沿中的前沿,未免日后被突厥人一战而定,他便准备将这三大城墙修成五丈高,若是朝廷允许特事特办,那么庭州、伊州、西州各州的边城也可增高。可是京城的城墙也只有三丈高,他还是有点担心朝廷不答应。

    “边城的情况不同于内地,不用考虑僭越的问题,要根据实情来制定更适合边地的政策,只要能够抵御敌军,朝廷是不会计较的。”长孙晟笑道向李靖说道:“先帝十几年前就说过,边城不同于内地,要因地制宜、特事特办,千万不能被所谓的礼制套死。我以前多次到这里,知道这里是咽喉要地,你们把城墙修成五丈高,完全不成问题。”

    “是么?”李靖想到数日前得到的消息,有些信心不足,他忍不住说道:“大王打了胜仗还被朝中大臣口诛笔伐,如果‘逾制’,朝廷那些大臣岂非更加过分?”

    长孙晟听得大为尴尬,他干咳一声,说道:“这个大可不必担心,在我离开京城之前‘圣人说过:只要卫王是对的、只要觉得是对大隋有利,尽管放手手脚去做,京城有圣人,尽可放心’。既然圣人都这么说了,谁敢弹劾?弹劾又有什么用?”

    “还是圣人英明!”李靖点了点头,说实在的,当他听说朝臣对杨集群起而功时,第一个念头不是愤怒,而是悲哀、悲怆。之后,才是对那些自私自私的政客产生了巨大的愤怒。

    “不说这些了。”长孙晟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再说另外一个好消息吧!李刺史此次表现出众,圣人决定授予县公之爵,但具体是哪个县的县公,还要等正式的任命。”

    李靖闻言,心情激荡、热血沸腾!

    大隋九个爵位分别是亲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王爵只属于皇族内部,不会涉及外臣,所以国公是外臣最高的爵位。

    如今的国公、郡公虽然多,但这些人要么是大隋王朝的开国功臣;要么是追随杨坚逆尔篡取、夺得天下的肱骨;要么就是继承了父亲之爵、因父辈之功受封的官二代。

    近年来,真正因为自身立功而获得爵位的人少之又少,有的时候,甚至三五年没有产生一个县公,所以休看县公品级不高,但其“含金量”非常高。

    这也难怪李靖会激动了!

    当然,这并不代表李靖是一个官迷,而是这个县公代表朝廷认可了他的功绩,并授予与他功绩匹配的荣耀。

    长孙晟也理解李靖此时的心情,所以并无嘲笑、轻视之心,他说完此事,终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李刺史,不知卫王人在何处?”

    李靖努力平息心情,笑着说道:“大王打突厥去了。”

    长孙晟为之愕然,紧接着问道:“卫王打突厥去了?打的是东突厥吗?”

    “正是!”李靖笑容可掬的点了点头:“大王认为阿史那俟利弗设向大湖区进军,便代表东突厥违反了主从盟约,是对我大隋挑战、是侵犯我大隋。如是一来,两国关系自然也从友好变成了敌对。既然是敌对关系,那么大王打敌人自然是理所当然之事。”

    他看了长孙晟一眼,继续说道:“更何况,阿史那俟利弗设的主力之军尽皆留在了大湖区,大王此番趁胜追击,正当其时。用大王的话来说,便是‘趁他病、要他命’。”

    长孙晟顿时无言以对,难怪他没有看到杨集了,原来那家伙嫌北伐不过瘾,得胜之后又东征了。

    从军事角度上说,杨集的的确确应该“趁他病、要他命”,但是从政治上说,也未免太大胆了吧?难道他就一点都不担心引爆两国的全面大战?若是如此的话,朝中那些政客绝对会口诛笔伐,说杨集把大隋拉入战争之中。

    然而当他回顾杨广的态度时,又无话可话了。

    因为杨广也有心狠狠地打一顿,杨集不过是把他的想法变成了现实而已。

    “李刺史,但不知卫王进攻的方向是何处?”

    “突厥北汗庭,”李靖笑着说道:“因为阿史那俟利弗设惨败的缘故,那里陷入了兵力空虚的窘境!而大王又听说灵州军、丰州军、胜州军、云州军、朔州军尽皆北上,为他牵制了突厥南汗庭的兵力,所以剑指突厥北汗庭。”

    他见长孙晟听得目瞪口呆,以为他是担心杨集打不过,于是安慰道:“长孙将军尽管放心,卫王此次不仅带了两万精锐,而且还有三万名大湖区降兵助阵,兵力方面根本不成问题。而且他还紧急从张掖城、大同城调了大量箭矢、火油,此战应该很好打。”

    “箭矢可以理解,但是这火油……”蓦然,长孙晟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说道:“莫非卫王打算火烧燕然山不成?”

    “没错!”李靖点了点头:“用大王的话来说,‘既然父子俩都是卫王,若他不烧一次燕然山,怎么配得上卫王这个爵位?’”

    “……”长孙晟不知自己应该怎么说了,不过杨集要是先在东突厥大杀一通,然后再把燕然山点了,倒也能狠狠的教训启民可汗一次,让他知道大隋之威不容挑衅。同时也利于他的行事。

    一念至此,便向李靖说道:“李刺史,我本来是要去见启民可汗的,不过卫王既然杀过去了,那我还是在这里等等好了。若是有什么消息传来,请你务必在第一时间相告。”

    李靖点了点头,说道:“理当如此。”

    长孙晟想到了一件私事,忽然问道:“李刺史以前是卫王府司马,想必和卫王关系很好吧?”

    李靖听了此言,顿时心头一凛,他知道弹劾杨集的主力是关陇贵族,而长孙晟正好是其中之一,他不知长孙晟到底是何用意,便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其实我当来卫王府司马的时间很短,和卫王的关系嘛,只能说是马马虎虎!”

    “仁寿三年,我和卫王在芙蓉池有个约定:卫王说三年之内,必生一个儿子来娶我家观音婢!”长孙晟沉吟半晌,试探着问道:“今年正好是第三年了,但不知王妃有无身孕?”

    李靖听呆了。

    杨集在三年之前,还是一个臭名远扬的小混混,甚至连妻子都没有,竟然就那样和长孙晟达成了这么一个约定,着实是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这个,我也不知晓。”李靖尴尬一笑,说道:“毕竟是大王的家事,长孙将军最后问他本人。”

    “也好!”长孙晟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李靖深感无语,以他对杨集的了解,这所谓的约定,十之八九是开玩笑。

    可眼前这位,似乎当真了。

第364章:大盗宗罗睺

    在上古时代,其实还有一条不比长江、黄河短的大河,那就是发源于祁连山的弱水,弱水流至甘州居延泽后,在草原上蜿蜒向东,最终汇入辽东的辽水。只是这条河主要以冰雪融水为主,有着水量小、水势平缓的特点,再加上草原风沙大、水土流失严重等问题……所以变得弱水河的河床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被一片片草原完全代替。

    不过高山上冰雪融水汇集成的无数条河流、以及充沛的地下水仍然在滋养着这片大地,当它们流到低洼处时,最终和地下水在草原上形成一面面巨大的湖泊,比如说甘州居延泽、凉州休屠泽和白亭泽、朔州乞伏泊等著名的大湖,都是以前的弱水河道。

    弱水的长度虽然不复以往,可它曾经的河道、流域,至今仍然是水源充沛、牧草丰美的富庶草原,但同时,也是中原王朝、游牧民族的对峙前沿。中原强盛之时,胡人向南称臣;中原孱弱之时,胡人以此为根基,然后再纵兵南下,若是打不过,那也只好远遁他乡了。

    中原王朝为了防止胡人、或是威慑胡人,每到强大之时,便在长城以北驻军,弱小时,则收缩到长城以南,久而久之,便在草原上留下许多个军事堡垒。而在凉州以北,比较著名的军镇是汉朝建立、至今还在使用的范夫人城。

    范夫人城位于居延泽东北、乌兰湖东南,四周是一望无际、沃野千里的大草原;它在和平时期,是大隋王朝与突厥十分重要交易集市,中原商人、突厥人、铁勒人、粟特人都将自己的商品拿这到这里交易;如果到了战时,那便是凉州军东进突厥大草原、北上突厥北汗庭的重要关卡,隋军只有将这颗钉子拔除,才能保证后方不受威胁。

    当阿史那俟利弗设兵败至此,近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很快就传遍了这片草原,

    与此同时,卫王杨集率领的五万大军,已经杀到了百里之外的野狼湖,隋军过处,杀得草原之上寸草不生,无论男女老少,尽皆杀无赦。

    隋军的强势来袭使范夫人城人心惶惶,则周围所有经也知道隋军来袭击,纷纷响应酋长的号召,携家带口来城里避难。

    这也是周边牧民的生存之道,他们以范夫人城为中心,和平时期分散在四周,若有大战来临,牧民立即进城避难,青壮协助军队守城,老人和妇女负责做饭。这也是千百年以来,各个民族在战争时期,努力保存人口的有效办法。

    但是东突厥西部经此一败,算是被杨集打残了,如今城内虽然集中了三十多万人,但这些人以老弱妇孺为主,青壮虽然没有一一统计,可是阿史那俟利弗设能够聚起三万控弦之士,已经相当不错了。

    虽然他已经让突厥北汗庭那两万名守军前来助战,可是杨集推进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那支军队若是到了这里之时,城池恐怕已经失守了。

    稍微让阿史那俟利弗设安心的是,他的弟弟阿史那步利设得到他的求救之后,立刻从东北方的独洛水流域率领两万精兵来援,并且在中午之时抵达了。

    阿史那步利设安顿好军队,便焦急的来到城主府,他见到阿史那俟利弗设和史蜀胡悉正在商议,便大声建议道:“兄长、史先生,守城非我们之所长,依我看,干脆出城去打好了。”

    “我怎不知?”阿史那俟利弗设一路逃到这里,然后又紧急备战,变得十分憔悴,他看着斗志昂扬弟弟,苦笑道:“但是经过大湖区一战,这附近的胆魄都被隋军杀散了,此时听说杨集带兵来袭,他们宁可饿死在城里,也不愿出去打仗了。只凭你那两万精兵,又如何斗得过杨集的大胜之师?”

    “就算消灭不了隋军,我们也应该把他们赶回凉州!”阿史那步利设昂然道:“我们怎么说也能凑出五六万名勇士,要是这么躲在城里,我突厥颜面何存?”

    “连灵魂都没有了,要什么颜面?”阿史那俟利弗设看着年轻气盛的弟弟,仿佛看到了出征前的自己,他苦涩的说道:“我们突厥人的脊梁、魂魄早就被杨爽、杨素、杨广、杨集等人打光了,父汗本来是想让我打败杨集、重塑大突厥的胆魄。可是谁料那杨集诡计多端、技高一筹,又把我打败了。要不是天神庇护,我早就死了。”

    阿史那步利设皱眉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据说隋军分别从灵、丰、胜、云、朔州北上,摆出了一副大战的架势,想必父汗是没法调兵来援了。”介绍完东部的情况,阿史那俟利弗设向弟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对我们东突厥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生存下去。依史先生之见,我们最好是派人去跟杨广谈判。说我进军大湖区,实乃是帮助大隋消灭慕容卑,之所以和杨集起冲突,是杨集为了军功,忽然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只要杨广愿意终止大战,无论是牛羊战马还是金银珠宝,我们都可以给他。”

    阿史那步利设听了此番话,忍不住瞪了史蜀胡悉一眼,要不是这该死的粟特奸商,父汗也不会发动这场战争了,如今兄长打输了一场,却又立马认怂、怂恿投降。真是面目可憎、可恶可恨。

    他冷冷的问道:“隋人最擅长玩心计,又怎么可能认同这种荒谬的解释?若是杨广不同意又怎么办?”

    “要是杨广不同意,那就只有打。打到他们愿意和谈为止。”史蜀胡悉缓缓的说道:“隋朝的敌人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东北方的高句丽、南方的吐谷浑;而东北的契丹、奚、霫、靺鞨、南北室韦也很害怕大隋,我们完全可以把他们拉过来,然后一起打隋朝。”

    “说打是你、说不打也是你,你到底要怎样?”阿史那步利设对史蜀胡悉冷嘲热讽了一番,这才说道:“高句丽、吐谷浑和契丹、奚、霫、靺鞨、南北室韦又不傻,他们怎么可能上当?”

    “他们是不傻。”史蜀胡悉说道:“可是他们国内也不乏聪明人,这些人自然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在战争初期,或许会采取观望的态度,可是只要我们隋朝拖入战争的泥淖之中,这些人定然出兵。”

    阿史那步利设心知这是东突厥不是出路的出路,他沉默了半晌,说道:“你说的整体形势,说的是未来。可是眼下,杨集就快杀到了,我们当务之急是打赢他。”

    史蜀胡悉摇了摇头:“王子,能否打得赢杨集不重要,重要的要为大汗争取和谈的时间。”

    “争取时间?”阿史那步利设更加疑惑了。

    “正是!”史蜀胡悉点了点头:“各州隋军虽然纷纷北上,可他们看似是气势汹汹,但却没有一名统一指挥的大将,可见两国大战暂时是不会爆发的。在大战爆发之前,两国还有和谈的余地。而杨集却是和谈的巨大变数,若是我们把范夫人城丢了,他就能北上北汗庭,若是北汗庭失守,那么隋朝便大势在手、胜券在握,根本没有和谈的必要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阿史那步利设说道:“我们这里输赢不重要,重要是自己没有打败仗,是不是这样?”

    “不错!”史蜀胡悉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之所以说这么多,就是担心阿史那步利设头脑发热,既然他现在已经意识到这边的使命所在,那一切就好办了:“除此以外,我们还要为牧民争取迁移的时间,一旦牧民尽皆入城,杨集将无法以战养战。”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大局为重,阿史那步利设不再抬杠,而是认真问计起来。

    史蜀胡悉沉吟半晌,说道:“既然杨集还在百余里外,那我们就发挥骑兵一击即走的优势,拖延他的行程。”

    。。。。。。。

    在范夫人城西南的一百多里外,是一碧万顷的野狼湖,此时野狼湖湖畔,分布着密密麻麻的穹帐,一面隋字大旗导演醒目。而另外军营的东边,则是一座本该人丁兴旺、实力强大的突厥部落,只是此时,已经被大火所笼罩。而杨集所带来的隋军和降兵,正在用简易的平板车,将一车车尸体拖到火堆里焚烧。

    杨集带着一队亲兵站在一座低缓的草坡上,他注视火光冲天的地方,眸子却显得很平静,心中更是没有一丝波澜。

    本来呢,东突厥是大隋王朝扶持起来的一条狗,可大隋王朝如此鼎盛的时候,他们都亮出狰狞獠牙了,若是大隋被杨广领导成了乱世,这些突厥人又将是何等的嚣张、何等的跋扈?

    对于这个后果,杨集实在不敢想。

    未免东突厥壮大、成为大隋的强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的消弱东突厥,使东突厥不能成为大隋的威胁。而他心目中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大隋哪怕大乱了,东突厥也无力南下。

    这一回西征,杨集的目的主要有三:首先是趁他病要他命;其次是以战练兵,先在北方把降兵中的弱者淘汰干净,然后再以一支精兵去南方作战;第三、自然就是削弱突厥了。

    可是当他杀到这里之后,范夫人城就成了一个比较难啃、却不得不啃的硬骨头了。

    本来呢,范夫人城并非是什么易宁难攻的大城、险城。可是大隋立国以后,窦荣定、杨爽、杨广、杨素、史万岁等人先后攻克了此城,然后再以此城为后勤重地,向突厥腹地进军;而突厥人在隋军轮番‘教育’之下,也终于意识到了此城战略价值,于是便加高加固了城墙。

    所以轮到杨集来攻时,他面对的,便是一座专门用来防御凉州隋军的重城险城了。可他偏偏又没有携带什么攻城器械,所以他现在也感到有点头疼。

    这时,一队从营地驶来骑兵奔至草坡前停下,为首的旅帅在马上拱手道:“大王,尉迟将军、李将军回来了。”

    “好!”杨集策马向大旗所在的方向驶去。

    当他到了大帐外,看到亲兵看押着几名粟特人,也不知是谁抓来的,不过他只是扫了一眼,便进入了帐中。

    尉迟恭和李大亮见到杨集,便起身行礼道:“参见大王。”

    “免礼!”杨集目光扫了两人一眼,不由一怔,他这次也是兵分多路,命令几支偏师去消灭四周的突厥人部落,可是尉迟恭和李大亮好像没有打过仗一般,铠甲上竟然连一点血迹都没有。他坐下后,便笑着问道:“你们没仗打吗?”

    “也不能说没仗打!”尉迟恭不待杨集询问,便解释了起来:“我带着军队游弋四方,搜寻着可能找到的部落;只可惜,自大湖区一战之后,这附近的牧民都跑去范夫人城了,我找好几天时间,才遇到几个小部落,这种小部落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将领,于是便交给降兵们来杀了。”

    “我这一路也是如此。”李大亮亦是苦笑道:“我只是屠了十多个小部落,附近一百多里内,几乎没有活物了。”

    “正好给我们一网打尽的机会,也省得大家东奔西跑。”杨集想到门外还有几名粟特人,便问道:“外面的粟特人是怎么回事?”

    “是我抓来的。”尉迟恭说道:“他们是一支从范夫人城出来的商队。”

    杨集闻言大喜,向门口的亲兵吩咐道:“把他们带进来。”

    “喏!”亲兵出去招呼一声,那几名粟特人便走了进来。为首那名粟特人忐忑不安的率众行礼,用一口流利的汉语说道:“安明参见将军,”

    杨集见他们几人长得高鼻深目、头发卷曲,但是和石国、米国、史国、康国的粟特人又有些不同,而对方又自称是“安明”,显然来自更遥远的安国,便问道:“你们是安国人?”

    安明惶恐的拱手作答:“回禀将军,我们正是安国人。”

    “你不用害怕!”杨集和颜悦色的说道:“我是杨集,有点事想……”

    “噗通!”

    “噗通!”

    “噗通!”

    杨集话没说完,这几名安国人便跪下了,一个个屁股高高撅起,浑身瑟瑟发抖,只顾着‘砰砰砰’的磕头,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杨集无语的将目光扫向了李大亮,向他传递了一个“我有这么可怕?”的眼神。

    李大亮和杨集的发小,两人有很深的默契,他读懂了杨集眼中意思,重重的点点头——‘你杀人魔王之名名扬四方、人人畏惧,难道你自己就没一点逼数吗?’

    杨集脸色一黑,向那安明说道:“我问你答,若不配合,杀!”

    安明显然是害怕到了极致,吓得连杨集的话意都理解不了,他膝行到杨集前面,苦苦哀求道:“大王,我们只是商人,我们家里还有父母妻儿,求大王饶我们一命。”

    “我有话问你!”杨集重述一遍:“假如你敢说半句谎话,我就宰了你,听明白了吗?”

    安明暗自松了一口气,结结巴巴的说道:“听、听明白了!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明白就好!起来说话吧!”杨集问道:“你们既然是从范夫人城出来,想必是对城里的情况很了解了?”

    安明等人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过他不敢把话说死:“大王,我们对城内的情况确实了解一点点,但不知大王想了解什么?”

    “阿史那俟利弗设还有多少兵马?”杨集这么问并不突兀,因为他知道粟特人唯利是图、利益至上,他们不仅仅只是做商品生意,还肩负着刺探军情之责;他们脑海里的许多地方的情报、风土人情,在许多地方比金钱还重要,所以他们才能畅通于丝绸之路,成为各个国家贵族的座上宾。

    而粟特人也知道各个地方的情报、军情对自己有巨大的益处,所以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打探,然而说给、卖给需要的人听。

    “回禀大王!”安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说道:“范夫人城原本有两万精兵,可是这些人后来都被阿史那俟利弗设带走了,随他败回的士兵不到千人。他回来以后,便紧急召集四周的控弦之士抵御大王,所以现在又有三四万士兵左右。”

    “还有呢?”杨集点了点头,虽然他令薛举尾随阿史那俟利弗设杀入突厥大草原,但主力大军却因为整编、补给物资之故,所以比阿史那俟利弗设晚了近十天时间,给了他充分的准备时间。再加上突厥是个全民皆兵的民族,安明所说的三四万人是比较可信的。

    但是这些士兵良莠不齐、不经正式训练,与正规的军队相比,战斗力、战意肯定是大有不如。

    “今天中午,阿史那俟利弗设的弟弟、阿史那步利设率领两万精兵来援,他们已经入城了。”安明迅速答道:“这个步利设是突厥的中部设,他和阿史那俟利弗设一样,都是一个地方的最高统帅,不过此人实力控制的地方远远不如阿史那俟利弗设。”

    安明小心翼翼的看了杨集一眼,继续说道:“大王,我还有两个消息,或许能够帮到您。”

    “你说!”

    “第一个消息是阿史那俟利弗设出征之前,分别从北汗庭、范夫人城等地卷走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尤其是箭矢,几乎是被他掏空了。所以回城之后,他让士兵挨家挨户的把武器、箭矢等军械都夺走了。”

    “这确实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好消息,另外一个呢?”杨集顿时又惊又喜,突厥士兵所恃,唯有骑射,余者概不足论,如今城内缺少箭矢,只要他将这些箭矢消耗干净,那么夺城就方便多了。

    安明既然说开了,便不再隐瞒,他坦诚的说道:“城内有许多来自大隋的商人,他们未免遭到突厥人、铁勒人欺压,便抱团取暖,推荐一个名叫宗罗睺的人为首领。此人原本是兰州人士,长期在甘州、瓜州劫掠过往商旅,后来大王让军队在凉州清剿沙盗、马贼,此人被麦铁杖将军列为必诛之列,遭到军队多番打击以后,无法在瓜州立足,故而携带部众逃到了突厥草原,继续劫掠商旅。”

    “现在,宗罗睺名义上是大商、是一个部落的酋长,并且接受阿史那俟利弗设的统治,可实际上依然是大盗,而他劫掠的对象,主要是突厥人。”

    “这又为何?”杨集倒是知道宗罗睺和郝瑗一样,皆是史上那名西秦霸王的左膀右臂,但是对这个宗罗睺的出身却一无所知,此时听见安明这么说,便多问了一句。

    安明说道:“听说宗罗睺的父亲是蕲春郡公达奚长儒部众,开皇二年的时候,他们与突厥人在周槃血战,宗罗睺的父亲便是战死在了周槃,而他老家的亲人又被突厥人洗劫一空、屠杀一空,所以骨子里十分痛恨突厥人、仇视突厥人。”

    “宗罗睺有多少军队?”杨集又追问道。

    “宗罗睺大约有三千人左右!”

    “他和他的军队都在城内吗?”

    “是的!他现在的身份宗部酋长,同时也是一名将军。”

    “嗯,我知道了。”杨集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大好消息,如果能够联系到他,应该可以轻易夺城。

第365章:契机

    申时末,瑰丽的彩霞将天空和草原渲染成金黄之色,格外壮美;三千多名年轻女子蹲在波光粼粼的野狼河畔,用匕首刮洗烧掉了毛的牛羊尸体;再另边一边,还有三四千名女子浆洗白叠布制成的纱布、染血的皮甲和衣服。

    在这些女人身后,是监督、协助她们的两千多名隋军骑兵,每当有女人将牛羊洗清干净,他们便送去军营,交给另外一群女子灸烤。

    这些女子是隋军这些天的战利品之一,除了生活在这片草原的突厥人、铁勒人、鲜卑人、胡人、粟特人以外,还有一些是突厥人掳自边境的羌人、汉人,她们在突厥的共同身份是奴隶。

    女子在游牧民族中的地位远比中原女人低,普通人家的女子等同于中原的奴隶、奴隶则等同于货物,几乎都是可以买卖、送人的“物品”,所以她们对原先的部落没有多少归属感。对于她们来说,如果隋人能够给予她们一个安稳的归宿,绝对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天大幸事。

    杨集让隋军士兵收拢这些的女/奴,不是怜悯和同情,更不是对这类人产生了什么生理需求,而是对人口有迫切的需求,他希望这些女子到了大隋王朝以后,成为繁衍人口的母亲,使大隋人口蹭蹭蹭的上涨。

    这种对人口迫切的需求,在北方游牧民族中尤其显著,当初鲜卑和柔然衰败,而突厥汗国取而代之的时候,他们人口却跟不上了汗国的地盘,于是对人口的需求变得更为强烈。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充满兽性的游牧文明,以前的匈奴、鲜卑、柔然概不例外。

    如今杨集将这些女人夺走,也算是削弱突厥的一种方式;毕竟没了女人,突厥男人哪怕玩男男,他们也生不孩子,而生不出孩子就没有产粮的牧民、打仗的士兵,日后还谈什么强大?

    问了安明范夫人城的情况以后,杨集也不急着部署兵力,而是打算等各支偏师前来汇合,然后一战拿下范夫人城。他安排好晚上的防务事宜,便回到后帐洗了一个热水澡,驱除一身汗臭味和血腥味,再泡进一个浴桶里。

    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轻放的泡澡了,此时热水浸泡着僵硬肌肤,丝丝缕缕热气仿佛从毛孔渗透进去一般,浑身肌肉好像都松了下来,真是舒服极了。

    刚泡没多久,柳如眉手上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她在杨集之前已经沐浴过了,此时换上一套方更活动的常服,只是一头乌黑秀发还湿着,只挽了个慵媚可人的美人髻,绾一支竹簪,处处透着一股成熟风韵,典雅大方之中还带有淡淡的妩媚。

    杨集见她手上还拿一把匕首,不由疑惑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公子,你都变得胡子拉茬了,我帮你清理一下吧。”柳如眉将热水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把一条毛巾往桶沿上一搭。

    杨集心领神会的把头往毛巾上一枕,然后伸手摸了摸下巴,感觉有些扎手,笑着说道:“仔细想想,自从北伐以来,作为三军统帅的我,一直是吃不好睡不好,头发和胡子竟然都疯长出来了,实在有一点光阴似箭的感觉。”

    “郎君知道就好!”柳如眉笑着走了过来,她将热毛巾敷在杨集下巴上,等了好大一会儿,这才拿着那柄匕首坐在杨集身后的胡凳上,温柔细腻的修剪着他那并不算浓密的胡子。

    她的动作十分轻柔,当白嫩的小手拂过脸颊的时候,杨集心头不禁涌出一股温馨的暖流。

    他忽然想到了一事,但又怕被伤到,便小声问道:“如眉,你很怕阿颖吗?”

    柳如眉为之一愣,紧接着说道:“大娘待我极好,我对她只有敬重和亲近,而无畏惧。公子为何这么问?”

    “那你为何不肯回家?”杨集在乌兰湖畔休整的时候,不忍心柳如眉跟自己吃苦,又想到幻术、易容术派不上用场,于是就把朱雀卫打发回家,可是柳如眉认为自己或许用得着她,死活都不肯走。

    她不愿意走,张出尘、慕容弦月等人自然也不走。这也导致杨集误以为柳如眉不敢和萧颖单独相处呢。

    柳如眉柔声一笑:“我在大事上帮不了公子,可是又不愿像个废物一般,那便只有发挥自己之所长,紧跟在公子身边。公子你是不知道啊!大娘子现在都后悔当初没有学武,不然的话,也能和公子并肩作战了。”

    杨集听着她语声中的小得意,不禁哑然失笑,他心疼柳如眉,然而柳如眉却觉得这是一种幸福,这正应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那句名言。

    既然不是家庭矛盾,杨集也懒得问了。

    现在且随她好了,等以后有了孩子,自己想让她跟着都难。

    两人都不说话,一就陷入沉默之中,只有匕首刮在脸庞上的细微声响,过了片刻,柳如眉拿热毛巾仔细地擦了一下杨集的脸颊,柔声道:“好了,你看满意不满意?”

    杨集坐直身子,从她手中接过护心镜,对着镜子看了起来。柳如眉并没有将自己的胡子全部刮掉,而是细心的修了一番。

    收拾停当,两人走出了后帐,一时间吸引了无数武婢的目光。

    杨集长得像个漂亮的美女,只是他以前没有留胡子的时候,显得比较稚嫩、娘气,不太符合大隋女子的审美标准,反倒是一些男人喜欢这一款。

    现在留着修好的胡子,整个人多了以往所没有的成熟男人的魅力。使得那些武婢的目光就像是蚂蝗一般,死死地咬在他脸上,压根舍不得移开。

    杨集有些受不了她们的目光,便加快脚步,跑去前营吃晚饭。

    “大王!”杨集刚刚啃了几口烤牛肉,朱粲便带着一队骑兵飞奔而来,远远便大声叫道:“启禀大王,有一支突厥精骑向大营方向奔来。”

    “哦?”杨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沉声问道:“来了多少人?距离这里还有多远?”

    朱粲肃然道:“根据前方斥候点燃的狼烟判断,来敌约有两万人左右,距离我军大营还有四十余里。”

    “大王,突厥人难道是想和我们打夜战?”旁边的尉迟恭问道。

    杨集缓缓的摇头:“绝对不是!”

    尉迟恭沉默半晌,又问道:“何以见得?”

    “突厥人没有专门训练过夜战,他们是不会和我们打夜战的。”杨集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现在是申时末,还有一个半时辰,天色才会彻底黑下来,如果按照战时的行军速度,他们再过一个时辰就到十里之外,剩下的半个时辰,应该是用来休整。”

    尉迟恭点了点头头,突厥兵从百里之外疾奔而来,也是需要休息的,哪怕统兵大将再傻,也不会傻乎乎的跑来攻打以逸待劳的隋军。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说道:“大王,莫非突厥人是想执行疲军之计?”

    “我认为敌军主将就是这么想的!”经过这些年的磨砺,杨集早已不是远征伊吾国的赵括;他现在对于敌军的一些动向,只凭本能就能判断出来。

    “大王,我们怎么办?打还是不打?”一旁的李大亮问道。

    “突厥人自己跑来送死,若是不打,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好意?”杨集正为如何攻克范夫人城发愁,突厥人竟然出城来战,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了。如果他把这两万大军歼灭于野外,不但减少了攻城的阻力,还能动摇守军的军心。

    杨集想到安明所说的两个消息,让人取来纸笔,飞快的写了一封信,交给了身边的凌敬:“敬之,你立即安排一队人马,一旦敌军溃败,便跟着溃兵混进范夫人城,设法找到宗罗睺,并将他说降。”

    “喏!”凌敬接过书信,跑去安排人手。

    “传令下去,全军备战!”杨集拎起一只烤好的羊腿,狠狠地咬了一口,向待命的亲兵传令道:“告诉将士们,我们两刻后出发,食就在路上吃,敢胆拖延者,斩!”

    “喏!”亲兵们闻声而去。

    由于野狼湖距离范夫人城只有百余里,隋军士兵一直保持着随着可以作战的状态,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所以当集结的号令响起时,将士很快就集结了起来。

    这次西征,杨集虽然率领五万大军,但是由降兵组成的各支偏师尚未全部到来,他此时的兵力只有两万名隋军、两万名降兵,不过来犯之敌只有两万,杨集便安排一万隋军驻守大营,其余士兵列队出征。

    杨集在出征之前认真考虑过此次西征,他觉得极有可能和兵力远超自己的突厥兵发生大军团作战,如果自己在这种大战中,继续采用以往的全军皆轻骑的战法,一定会吃大亏;即便取得了后的胜利,自身也会伤亡惨重;而且双方都是骑兵,如果敌军在关键时刻选择退缩,他也很难达到歼灭敌方有生之力的目的。有鉴于此,便把两万名隋军改成多很多个兵种。

    这两万隋军虽然也都骑着马、也能在马上作战,可是他们一旦下了马,那便是配合默契的多兵种步兵战阵,既有弓弩兵、长枪兵,也有刀盾兵、跳荡兵。

    至于没有系统学过战阵之术的降兵,还是以骑战为主的骑兵,他们的武器装备得到优化之后,杨集便分成了陷阵骑兵、轻骑兵、重骑兵、弓骑兵,每个兵种的职责都不一样。

    这种步骑结合、多兵种作战的方式,其实是杨素所创。在杨素之前,中原主将因为担心军阵抵御不住骑兵的冲撞、来回射杀,长期采用步兵和战车、骑兵相互配合的战术。

    每个军阵外面还鹿角、拒马、铁蒺藜等物;而骑兵,分别由各个方阵的主将率领部署在军阵最中间,只有打到敌方败退之时,骑兵才会走出军阵,朝着敌军掩杀而去。可是由于军阵之外有大量的障碍物,当步兵清理干净、骑兵再杀出去时,敌人已经逃之夭夭,甚至很多时候,还被重整旗鼓的敌军骑阵逐个击破。

    杨素认为中原军队过于注重防守而轻于进攻的缘故,白白把进攻的主动权一直属于敌军,甚至连什么时候打、什么时候不打,都由胡人说了算;最终导致本该是大胜的战争变成小胜、小胜变成损失相当的平手。如果没有打破这个持续千多年的桎梏,那么中原军队将永远处于心理上的劣势,将会继续害怕胡骑。所以他与数十上突厥兵交战之时,抛弃了陈旧落后的车、骑、步互相护卫的保守阵法,大胆的采用骑兵突击的战法,最终取得了辉煌大胜。

    战后,各大将帅受此战鼓舞,纷纷改良战术战法,使各种行之有效的新战法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了出来。但是再好的战阵,也要看主帅是否指挥得当,如果不能审时度势的做出正确判断,最终的结果也是白搭。

    而杨集,虽然取得了一连串大胜,可他历来都是以奇谋之道为上,终究还是缺少堂堂正正大规模作战的经验,所以杨集在杨素那类老牌名帅眼中,始终还是一个初出茅庐、不能以大战相托的毛头小子。

    毕竟奇诡虽好,可风险也大;杨集要是做不到正奇结合,一般也就只能打一打普通的战争,如果让他指挥那种决定国运的战争,很容易被敌方将领所利用而大败,最终导致大隋国运都会受到重创。

    杨集也意识到自己的缺陷,所以他这一次,决定以堂堂正正的战阵之术去迎战来犯之敌,权当是训练自己的统帅力。

    杨集身穿铠甲,手持“透甲乌金槊”站在点将台上,而他身前是千名身经百战的玄甲亲卫。

    大军集结不久,一名施令官飞马来报:“大王,时间已到!”

    “你们之中有汉人、有羌人、有鲜卑人、有铁勒人、有胡人、有粟特人。在几年之年,不少人与我一起杀过穷凶极恶的的突厥人,将突厥人赶出大湖区。然而该死的慕容卑,背叛了大家,他为了一己之私,再一次将突厥人引入大湖区,希望借突厥人之手盘剥大家,导致我们不久前,不得不兵戎相见。”杨集望着前方黑压压的军队,大吼道:“但是敌对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和以后,你们和我一样,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隋军士兵;我们共同的使命,就是把凶残的突厥人斩尽杀绝。”

    不少人听了杨集的话,已经麻木的心突然间升起了一股炙热,并且随着他的话语,不断积蓄起来,久违的热血在这一刻,有一种被点燃的感觉。

    杨集战槊一挥:“将士们,我们今天不灭突厥誓不还。出发!”

    尉迟恭站在台下,只觉血液仿佛沸腾了一般,他调转马头,对着将士们挥舞马槊:“将士们,不灭突厥誓不还!出发!”

    “呜呜呜呜……”出征的号角齐鸣,一队队骑兵和步兵列队出发,战马如潮、刀枪如林,西斜的阳光照在隋军士兵的明光铠甲上,映出一片森然寒光。

    。。。。。。。。。。

    同一时间,两万突厥精兵正向隋军大营挺进。

    这支军队正是阿史那步利设的精兵,主将自然也是他了。

    阿史那步利设的军队行军速度并不快,他同样要保持人马的体力,以便应对突发的战事,同时也是在等待探子的消息。

    “王子!”三名骑兵探子策马而来,他们在打探敌情之时,被隋军斥候杀死了一大半,最终只剩三人逃回,一人在马背上大声禀报:“王子,我们在前方发现了隋军的主力,他们有三万余人,正往这边奔来。”

    “他们也是全军皆骑吗?”阿史那步利设心中一紧,隋军箭矢犀利、威力强劲,现在兵力又比他多,如果全部是骑兵,那他只有停下来休整了。

    “不是!”斥候摇了摇头,说道:“回禀王子,他们既有骑兵、也有步兵。”

    “你说什么?”阿史那步利设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的问道:“隋军竟然还有步兵?你们没有看错吧?”

    斥候大声说道:“我们没有看错,他们真的有大量步兵。”

    “哈哈!”阿史那步利设大喜过望,他狂笑着说道:“杨集竟敢在大草原使用步兵,这简直就是给我们送功绩啊!勇士们,随我前去击溃隋军。”

    虽然他的任务不是与隋军交战,而是拖延杨集,为阿史那俟利弗设调兵遣将争取时间。只要他们成功的把杨集拖在范夫人城下,那么突厥北汗庭和周围的草原就不受隋军的荼毒,同时也能帮助父汗争取到和谈判时间。但是杨集却给了他破敌的良机,如果他能把杨集击退、击溃,那么他们甚至还能向隋朝谈条件。

    这个所谓的条件,当然不是向隋朝索要好处,而是减少和谈过程中难度、减少他们所需付出的代价。

第366章:自作孽,不可活

    酉时中,约等于下午六点钟,太阳到这个时候,便已经失去了威力,迎面吹来的风都带上了丝丝凉意,绚丽的晚霞映在高达三丈的指挥塔上,使上面的杨集仿佛变成了一尊闪闪发光的塑像。

    “大王!斥候点燃狼烟了。”旁边的凌敬提醒道。

    杨集向远方看去,只见三股狼烟冲天而起,滚滚浓烟向这边传递突厥军即将到来的消息,而数里外的山丘上,又有三股狼烟燃起。

    “唳!唳!唳!”便在这时,天空忽然传来了一阵尖利的鸣叫声,一只金雕自东方飞翔而来,时而盘旋在低空、时而扶摇直上,大有睥睨天下之势。它飞到指挥塔近处时,忽然俯冲而下,牢牢的落在指挥塔栏杆上,在它降落收起翅膀的时候,竟卷起了一阵风,将一面面旗帜吹得猎猎作响。

    凌敬定神望去,只见这只金雕相貌凶狠,上半身羽毛是深褐色,下半身却是黑白相间,头部后面长了许多柳叶状冠毛,而那如同倒钩般尖嘴和那刀锋般的利爪,令人心惊。

    这只金雕是杨集当年在大湖区驯服的小雕,几年时间过去了,它已经变成一只威风凛凛的神雕。刚才在空中的盘旋姿势,是向杨集传递军情。当它看到杨集打了一个手势,便又破空而去。

    杨集一挥令旗,大声说道:“敌军将至,全军列阵。”

    “呜呜呜呜……”指挥塔下的传令兵听到杨集的声音,以及旗语,立即吹响了号角。

    刹那之间,苍凉雄浑的号声响彻草原,三万五千名隋军,以军为单位,各营、各团、各旅、各队、各火一一列队,然后按照锋矢阵,迅速在茫茫草原上分为前军、中军、左右两翼。

    “哒哒哒哒”战阵摆开不久,前方传来了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大地仿佛都颤抖了一般,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将士們紧握手中武器,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

    天地相接的地方很快出现一条黑线,随着黑线的不断靠近、不断变粗,天地也在这一刻为之变色,马蹄扣响大地的声音仿佛是夹在乌云中的闷雷一般,两万突厥骑兵营造出来的声势,仿佛足以摧毁一切似的。

    杨集本以为他们到了最佳的冲锋范围之外,会停下来整理一下阵势,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突厥军毫不停留,竟然以锐不可挡之势,向步卒方阵构成的前军席卷而来。

    “我以为我够狂、够嚣张了!没想到,突厥人竟然有人比我更狂,真他娘的罪该万死。”杨集好整以暇的骂了一声,然后在凌敬哭笑不得的目光的注视下,倏然挥动令旗:“弓弩兵准备。”

    号角声中,六千弩兵和三千弓箭兵同时上前,身在前方的弩兵是远程射击,后面的弓箭兵是近射,两者都分为三排,每一排相距足有丈宽。

    大隋军弩主要是擘张弩、角弓弩、连弩、木单弩、大木单弩、竹竿弩、大竹竿弩、伏远弩。而在这几弩中,只有擘张弩、角弓弩、连弩是单兵弩,擘张弩专供步兵所用、角弓弩专供骑兵所用;而连弩虽然有连发、多发的优势,但也存在射程短、威力弱、填装慢的缺陷,所以步兵方阵面对冲击力强、冲锋速度快骑兵时,连弩基本派不用上用场,连弩一般是用在以步对步和伏击战中。

    而杨集这六千弩兵使用的便是擘张弩,第一排弩兵听到号令,便屈膝半蹲,两千张擘张弩“刷”的斜指前方,冷冰的箭矢对准了奔腾而来的突厥大军。

    突厥精骑越来越近,滔天煞气仿佛要把一切摧毁干净,后方的银狼大旗下,阿史那步利设拔出战刀,厉声高喊:“大突厥的勇士们,这是我们荣耀的时刻,让我们今天杀尽隋军,欢呼胜利!”

    “杀尽隋军!”两万突厥精兵大声呐喊,声势直冲云霄,阿史那步利设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他再次举刀大喊:“杀尽隋军,欢呼胜利!”

    “杀尽隋军,欢呼胜利!”突厥咆哮着、呐喊着,很快便冲近了隋军弩箭的射程。

    “下令射击!”指挥塔上,杨集挥舞了手中令旗。

    “咚咚咚”的战鼓声、声声震耳。

    “嗡”两千支弩箭骤然发射,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箭云,狠狠地向突厥骑兵呼啸扑来。刹那之间,突厥骑兵阵人仰马翻,数百人马被射倒,不待他们有所反应,便被紧跟着而来的战友践踏成泥。

    但是紧接而来的是隋军第二排弩箭、第三排弩箭,密集的弩箭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倾泄而来,使突厥士兵在冲锋中不断惨叫落马,成片成片的突厥骑兵从马上翻滚落地,被密集的战马踏成肉泥。

    三排弩兵动作娴熟的上弩、进弩、发弩,冷漠的朝着前方敌军轮番发射,仅仅只是三轮射击,突厥骑兵便损失了三四千人,使两军阵前堆满了人尸马尸,并成为后续突厥骑兵最大的障碍物,冲在前面的士兵纷纷被绊倒,一些人想要放缓速度,却被后面的骑士直接撞了上来,然后一起摔倒在地,然后又被更后面的骑兵撞倒、践踏成泥。

    但是一层接着一层的践踏,终究使突厥兵冲到了百步以内,然而,就是这一段短短的距离、一点点时间,却令突厥骑兵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总损失达到了骇人的六七千人。

    当然了,隋军弩箭真正的杀敌率其实并不高,主要还是突厥骑兵冲击、撞击、践踏造成的;这也是突厥骑兵的无奈之处,他们弓箭的射程不如隋军,除了冲锋以外,别无他法;若是缓缓进军,只有皮甲的他们会死得更惨。

    眼见突厥已经靠近,隋军弩兵如潮水般向后撤退,等候多时的弓箭兵开始拼命射击,弓箭兵使用步卒专用的长弓和兵箭,箭矢又长又重,一旦以仰角抛射,强劲的力道可以连人带马射穿,冲过最前面突厥骑兵和战马纷纷中箭倒地,死尸堆积如山;再加上退到后方的弩兵配合着射击,使突厥骑兵哪怕付出惨重代价,也始终冲不到四十步以内。

    惨重的伤亡,也使突厥骑兵士气直线下降、阵脚大乱。身在高处的杨集和凌敬,可以清晰的看到突厥骑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变薄。

    “大王!”台下的尉迟恭见有机可趁,立刻仰首向杨集请命道:“敌军已敌,末将愿为两翼轻骑当前锋!”

    杨集注视着突厥后军的大旗,淡淡的说道:“你带着我的帅旗,率重骑兵直冲突厥中军,就算杀不死敌军主将,也会将大旗拿下!”

    尉迟恭大喜:“末将遵命!”

    “咚咚咚咚”进攻的鼓声大作,两千名人披重铠、马披重甲的重骑兵挥动战槊,跟随“卫王杨”的大旗杀向突厥骑兵。

    突厥骑兵本来是来自各个部落的牧民、侍卫,根本没有具备隋军钢铁一般的作战意志,打仗全靠一鼓作气,所以他们的士气来得快、消失也快,一旦战事陷入僵持阶段,便开始首鼠两端。此时经过一番惨烈、绝望般的战斗,突厥骑兵的滔天煞气早已消亡。

    当尉迟恭率领的两千名重骑兵杀入敌军群中,瞬间就把突厥兵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将突厥兵杀得心胆俱裂,开始有人在部落酋长、将领的带领下,退出战场、调头逃跑。

    “令左右两翼分别从侧面包抄过去,直取敌军后军。”杨集见时机成熟,下达了四面合围的命令。

    “咚咚咚咚”的鼓声大作、战旗飞舞,蓄势待发的两万降兵策马上前,呐喊着杀向突厥军。

    “敬之,现在由你来指挥……”杨集将令旗往凌敬手中一塞,在凌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已跑下了指挥塔,翻身上马,接过亲卫递来的‘透甲乌金槊’,大声道:“将士们,随我杀。”

    “大王,你是主帅,岂能亲自上阵?”凌敬眼见杨集已经带着两千精骑跑掉了,只气得他直跳脚。

    作为一名谋士,凌敬很反对张杨集上阵杀敌,另一方面,他也想上啊!但杨集已经跑掉了,所以已经穿好盔甲的他,必须在指挥搭上观望,以防意外发生。

    杨集可不管那么多,之前是‘主帅’这重身份限制了他,使他不能亲自上阵;但是此时此刻,胜利的天平已经严重向隋军这边倾斜,他便再也没有顾虑了。压制住的勇悍血气仿佛得到了释放,一下子就从一名沉着冷静的统帅,变成了张扬霸道、目空一切的战将。

    两千铁骑在杨集的带领下,杀向了被重骑兵逼得步步后退的银狼头大旗,他们如同一股钢铁洪流,凶狠的杀向慌乱无措的突厥中军,他们在敌群中纵马奔驰,俨如一群猛虎冲进了羊圈之中,突厥兵挨着便死、碰着就亡,杀得身边横尸累累、血流成河。

    阿史那步利设看着一个个骁勇善战的士兵被怪物一般的重骑兵杀得人马俱碎,而己方士兵却捅不穿对方龟壳一般的铠甲,心头不住的滴血,忍不住大声咆哮:“冲,给我杀上去……”

    他慌乱的用突厥语怒吼着,然而随着隋军的全军突击,突厥士兵的害怕情绪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面对人多势众的隋军的滔天威势,不管阿史那步利设如何打骂、砍死逃兵,也无法阻止突厥军的崩溃。

    嘶吼声中,阿史那步利设忽然发现一支黑压压的精骑已经从侧面突入阵中,一马当先的战将所到之处,杀得四周突厥士兵抱头鼠窜、尸横遍野,而紧随着他的铁骑,也在无情的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生命。

    “撤退、全部撤!”阿史那步利设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听史蜀胡悉的再三叮嘱,后悔自己这么狂妄的与隋军交战。只要逃过此劫,他发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与隋军交战,也绝对不愿意面对即将杀到眼前的这名恶魔般的战将。

    其实突厥军早已被隋军杀得崩溃了,不用阿史那步利设下令,大家就纷纷逃命去了,但是阿史那步利设知道单独逃跑会死得更快,所以他还是想尽量把士兵集中起来,于是便在人群中呼喝连连,想要稳住军心。

    “想走?问过我没有?”杨集已经注意到在人群中呼喝不休的阿史那步利设。

    突厥兵因为财力不足、冶炼术不行、兵种单一等等原因,他们普通是以皮甲为主;而身穿铁甲的军队,恐怕也只有大可汗的嫡系之军了。

    而普通军队都是以两、三层厚的皮甲为主,唯有极有地位、极有实力的部落,才勉强装备出一支数量极少的铁甲嫡系,故而多数突厥士兵对于强劲的弩箭、锋利的横刀,几乎没有多少抵御力。

    然而这两万突厥军,着铁甲率极高,主将更是身穿杨集这种级别的高档明光铠,所以杨集料到这支军队百分之百是援助范夫人城的阿史那步利设之军,而这名主将便是启民可汗的小儿子阿史那步利设。

    之前在大湖区的时候,杨集出于分裂东突厥的需要,放过了实力雄厚、威望素著的阿史那俟利弗设,但是他经过那次惨败以后,实力已经远远不如阿史那咄吉了;而这个阿史那步利设恰好是阿史那咄吉的忠实走狗。若是此时杀了他,也算是间接帮了阿史那俟利弗设一把,为分裂东突厥奠定基础。

    此时见他还在人群中努力收拢士兵,杨集便催马向阿史那步利设杀了过来,透甲乌金槊上下翻飞,所过之处,杀得突厥兵血肉横飞,残肢断臂落了一地。

    “阿史那步利设,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吧!”杨集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策马冲到阿史那步利设身前;在阿史那步利设惊骇的目光中,透甲乌金槊划过一道黑色弧线,穿透了他的前胸,阿史那步利设惨叫一声,竟被杨集生生从马背上挑了起来。

    杨集将他的尸体一甩,砸向了突厥骑兵,大吼道:“阿史那步利设已死!将士们,随我杀敌。”

    “阿史那步利设已死!将士们,随我杀敌。”

    “阿史那步利设已死!”

    “阿史那步利设已死!”

    “……”随着亲兵的大声呐喊,“阿史那步利设已死”的声音响彻战场,隋军将士的疲惫仿佛一瞬间被一扫而空,浑身热血在这一刻仿佛被点燃,兴奋地一起咆哮起来。

    这场战斗来得快、结束也快,从开始的弓箭战到结束,所用时间竟然不到一个时辰,而突厥军因为在开始的时候,被弓箭、弩箭猎杀了太多人,所以当杨集下达四面合围的命令之时,尽皆被包围了起来,最终虽然也有人借着夜色当了漏网之鱼,但这支救援范夫人城的精兵算是彻底完了。

第367章:改变战术

    湛湛夜空万里无云,隋军大营所燃起的一堆堆篝火与天下繁星交相辉映,天上地下形同一体。得胜归来的杨集下令犒劳三军,将士们兴高采烈的烹牛宰羊,然后又奉命搬出奶酒万坛,于月夜之下享受胜利的喜悦。

    夜虽已晚、将士们虽累,可是大家心情舒畅、精神焕发。这些凯旋归来的将士喝了一点小酒,便说起了今天的战斗,由此又开始自吹自擂,说起了当年“过五关斩六将”之类的大话;当大家提起苟延残喘的突厥军时,更是伸胳膊挽袖子,大有连晚攻克范夫人城的豪气。

    对此,杨集自然也没有禁止。

    他们在出征之前正准备吃晚饭,可是将士们一听敌军来犯的消息,便二话不说跟着他上阵杀敌,阵亡的将士甚至连个饱饭都吃不好,便死在了战场之上。如今打了一个胜仗归来,而明天又没有作战任务,将士们今晚吃点肉、喝点小酒、吹吹牛还是可以的。

    中军大帐之内也是异常热闹,桌上摆着马奶酒、干果和烤得金黄的羊肉,在正中坐着杨集,下首两边则坐着十几名将领;而坐在左手首席却是长途跋涉至此的长孙晟。

    酒过三巡,薛举向杨集说道:“大王,东突厥先后在大湖区、这里损失了十几万兵力,想必那启民老儿已经吓破了胆子,依末将之见,我们索性一鼓作气,将东突厥连根拔起。使突厥如同盛极一时的匈奴、鲜卑、柔然,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众将纷纷点头,薛举这番话,说到大家心坎里头了。

    就两国目前的综合国力而言,双方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只要朝廷在东方把启民可汗的军队牢牢牵制住,单凭凉州一州之力,就能血洗东突厥一遍。

    “是啊大王,东突厥比我们想象中要弱,我们干脆将之歼灭。”尉迟恭亦是附和道。

    杨集也听得怦然心动,但是没有表态,而是向长孙晟问道:“长孙将军是突厥通,你觉得我們有没有必要除恶务尽?”

    长孙晟沉吟半晌,缓缓的说道:“大王,若是我年轻二十多岁,我或许与诸位将军的想法一样,但现在不同了。”

    “怎么个不同法?”杨集不解的问。

    “有些事,不是战争和杀戮能够解决得了的。”长孙晟说道:“弱水故道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王朝和北方游牧民族的分界,但是弱小两岸水源充沛、水草肥美,夏无酷暑、冬无严寒,因此被游牧民族视为宝地。就算我大隋现在将东突厥连根拔起,但用不了百年时间,又有其他部落在这里繁衍生息,以前是匈奴、乌桓、鲜卑、柔然,现在是突厥。如果我大隋将突厥歼灭了,日后也许是铁勒、室韦、契丹……”

    杨集顺着长孙晟的话,想到史上的薛延陀、辽、金、女真、蒙,顿时若有所悟,但具体是什么,他一时半会之间,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薛举见到杨集默不作声,便忍不住问道:“多杀一些突厥人,胡人的力量和潜力就弱了几分,我大隋也会安全几分,难道不好吗?”

    “不是不好,而是杀戮根治不了北方胡患。”长孙晟解释道:“主要是这些地方太肥沃、太适合游牧民族发展了,只要他们在这里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很快又会重新崛起。如果我们现在灭了突厥,我们以后所要面对的,必将是一个全新、强大的国家。”

    “这种未知的势力或许敬畏大隋、或许不敢大规模南下,但时不时祸害北方的胆量却是有的。而突厥已经被我们杀破了胆,他们没有两三代人的积累、蓄势,基本上是只能当孙子。所以相对来说,已经丧胆的突厥更容易控制一些。”

    薛举想了想,问道:“如果突厥人再次强化呢?”

    长孙晟笑了笑:“只要稍微露出崛起的苗头,就像现在这样,拉一部、打一部,这样便使其在战争中不可自拔。”

    薛举闻言,不禁佩服道:“还是长孙将军深谋远虑。”

    长孙晟呵呵一笑:“将军过奖了。”

    “长孙将军,这是圣人的意思吗?”杨集知道长孙晟明着是向众将答疑解惑,但实际是对自己说,希望自己适可而止。而事实上,正如长孙晟之前所言,史上的东突厥完蛋以后,北方先后出现了薛延陀、契丹、西夏、女真、蒙元等强者……这些强者对中原王朝的威胁,的的确确是超过了北方的老牌强者。

    “不是!”长孙晟摇了摇头,尴尬的笑着说道:“圣人的意思是大王看着办。”

    “……”众人闻言无语。

    杨集乐了:“和着说,这是你的意思了?”

    长孙晟肃然道:“确实是我个人的意思,但是大王能否认我这说法吗?”

    “我心中十分赞成长孙将军的见解和做法。”杨集很干脆的给了长孙晟一个答复。

    长孙晟稍微松了一口气,他语重心长的向杨集说道:“大王,朝廷内部有了严重的反战情绪,而且这种声音十分激烈。”

    “哼!”杨集冷哼一声,脸色难看的问道:“他们反战的理由是什么?”

    尽管长孙晟没有明说,但是杨集也知道这种反战的声音是针对自己。只因当前的大隋除了凉州、交州,别的地方都没有战事,而远在南方的交州战场相比于凉州,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规模作战。

    长孙晟苦笑道:“朝廷为了支持大王的军备竞赛,已经在凉州投下了大量人力物力,可是大王非但没有把吐谷浑弄死,反而又把战火开到了北方,这样便增加了朝廷负担,所以很多大臣深是抵触。”

    杨集淡淡的说道:“我也想专心收拾吐谷浑,但是有些事情不是由我说了算,我也不能因为这些人的抵触,将大好战机白白放弃。大湖区和这片区域是凉州的战略纵深,如果没有把这里荡平,我根本没办法一心一意南下。”

    虽然杨集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可心中却是冷笑不已,他知道朝中一些大臣是人云亦云,但他相信更多人的真正用意并非如此,这种人之所以扛起反战的旗帜,真正用意无外乎有二:首先是眼红和妒忌他在凉州取得的功勋;其次是希望东突厥强大,因为只要东突厥强大、只要北方永不安宁,杨广就不敢放开手脚去革除弊病,而他们便能世世代代高高在上。

    只不过这里人多嘴杂,他也不好当面说出来。

    长孙晟明白自己不宜在此久留,稍作点拨一番,便告辞而去。

    “大王!”等长孙晟离开,凌敬便拱手问道:“朝廷内部先是弹劾大王,如今又是非议纷纷,我们是不是应该尽早结束北方之战?”

    杨集摇了摇头:“圣人相信我、让我放手施为,我们岂能因为非议而错失良机?”

    凌敬皱眉道:“可是那些大臣,总不能不管吧?难道就这么任由他们放肆不成?”

    “臣子们的弹劾、非议,就当他们放屁好了。”杨集扫了众人一眼,见大家皆是面带忧色,便笑着安慰道:“人都有逆反的心理,那些臣子在京城闹得越凶、圣人就越厌恶他们,我就越安全。大家尽管放心好了。”

    “大王英明!”众人一听,尽皆恍然。

    “长孙将军的考虑是对的,看来我们这一次是烧不了突厥人的祖坟了。”杨集沉吟半晌,向大家说道:“在这个前提下,我们应该怎么办?”

    历史虽然现在因为他的出现拐了一道弯,但是大方向没有多大的改变。东突厥现在的实力虽然远不如历史,但是统一整个大草原却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了。

    历史上的东突厥在启民可汗病逝以后,东突厥由他的三个儿子先后主政,不管是始毕、处罗,还是最后的颉利,都是野心勃勃之辈,而且兄弟三人全都是很有才干的大可汗。尤其是启民可汗之后的始毕可汗,将东突厥带入了巅峰时刻。

    可是现在有他专门盯着,东突厥休想把奚、霫、契丹、南北室韦收为己用。

    凌敬见杨集言归正传,也不再纠结朝廷中的非议,转而讨论起了眼下的局势:“据斥候送来的军情称:坐镇突厥北汗庭的主将是启民可汗庶子的阿史那思摩,他奉阿史那俟利弗设之命,筹集了数万兵马支援范夫人城,从而使突厥北汗庭西部、南部兵力空虚,甚至连青壮都没有多少。”

    说到这里,他向杨集建议道:“突厥北汗庭位于燕然山,易守难攻,此外还有两万名萨满军留守。若是我军强行攻山,必然付出不小的伤亡。可是大王现在不以突厥北汗庭为目的,那么我军也变得灵活起来了,有些仗还是可以打的。”

    杨集明白凌敬的意思了,笑着问道:“撇开重兵把守的北汗庭,其他区域兵力空虚,你的的意思是派支军队去血洗这些地方?”

    阿史那俟利弗设一下子损失了十多万兵马,而启民可汗的主力又被牵制在了东方,他就算再募集人马,无论是兵力数量还是军队战斗力,都不可能与精锐之军相提并论。最重要的是,他在大湖区损失的不仅是精兵,还有众多能征善战的大将,纵然他现在有足够兵力,也没有几个统兵之将。

    他现在不募集军队,只能看着杨集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杀,而募集军队的话,却没有善战之将统兵作战;这对阿史那俟利弗设来说,或许才是最尴尬的事情。

    “也不是说非要血洗不可,咱们完全可以将这些人口抢过来嘛!”凌敬停顿了一下,冷笑着说道:“既然朝廷那帮人指责大王,说大王穷兵黩武、穷凶极恶,那我们就仁义一点,把抢到的老弱妇孺,以及残疾伤兵通通送去大兴,让那些‘道德君子’来养。若是他们办不好、安置不妥,咱们反过来指责他们。”

    “此法甚好。”杨集点了点头,吩咐道:“附近也没什么搞头了,即刻命令颇超器收拢那五支偏师,杨铁、阿赤、契苾作易、慕容延为副将,然后清剿北汗庭西部、南部。”

    “呃?”凌敬对杨集的安排有些不可思议,颇超器能力虽强,可是却远远不如薛举,哪怕是尉迟恭也比颇超器合适啊!他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何不是薛将军?薛将军不是更合适吗?”

    杨集看了薛举一眼,又向凌敬说道:“薛将军的统帅力、武力都很强,但是我担心他不够狠。”

    凌敬心下一动,已经明白杨集的想法了,他嘿嘿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薛举等汉将能力的确很强,可是大家饱受汉家文化影响,哪怕再狠,心中多少还是存在一些仁义观。但是颇超器和杨铁、阿赤、契苾作易、慕容延可就不一样了。而杨集此时需要的是那种彻头彻尾的狠人,这帮异族将领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

    次日天还没大亮,一场大雨不期而来,整个范夫人城都告罪在大雨之中,城内和城外的草原上都飘起了一层轻纱般的浓雾,这对于草原来说,是比油水还要宝贵的雨水。但是对于即将兵临城下的隋军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只因磅礴大雨使城外轻软的草原变得一片泥泞,行走在稀烂的泥土上,人马几乎都是步履艰难,更别说是冒雨攻城了。

    初夏的草原正处于‘春寒初峭’之时,这种大雨带来的寒气浸入骨髓,冻得守军直打哆嗦。或许是他们见到隋军只派小股骑兵游弋、而没有围城和攻城的缘故,城内的守军都有点懈怠了。

    他们成群结队的溜进防区附近的酒肆青楼喝酒赌博、偷懒睡觉,尤其到了晚上,城上几乎连守军的影子都见不着。若是阿史那俟利弗设、史蜀胡悉派人来视察,他们又相互通报,率先奔回城头装模作样的巡视。

    守军如此,进入城中避难却被强征的牧民几乎都没有上过城头,他们通过各种关系给军官塞钱送礼,逃避了兵役,而军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当上司询问之时,他们便说这些人都在集中训练防守之道。

    这场大雨整整下了三天时间,到了第四天下午,雨势非但没有变小,反而下得更大了。也是这场大雨,拖延了隋军的到来,同时也把阿史那思摩的军队盼到了。

    但是城内的人自从阿史那步利设被隋军歼灭以后,士气越来越低迷、悲观情绪越来越浓重。而阿史那思摩带来的两万名精兵,也没有令士气有所改变,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范夫人城大势已去、东突厥西部地区大势已去,单凭他们这些杂兵,根本就不是隋军的对手。

    人皆此心,自然都在各求自保、各留后路,几乎每一个人都想离开这座即将沦为战场的城池,遗憾的是自阿史那思摩的援军入城以后,城门便牢牢关闭了。

    年轻人或许可以缒绳离开,可是父母妻儿怎么办?赶入城中的牲口怎么办?

    更何况,隋军的军队已在四周游弋着,他们根本就避不开隋军斥候,所以此时若是逃出城去,反而死得更早、更快。

    在靠近西城门一家充满汉家气息的酒肆之内,挤满了前来喝酒的突厥士兵,喧哗吵嚷之声响成一片。二楼的一个雅间,坐着几名身材高大魁梧将领,为首那名青年将领正是逃到这里的宗罗睺,和他对饮的粟特人则是被凌敬派来当使者的安明。

    “是人都知道范夫人城大势已去,你怎么还逃回城来了?”宗罗睺和安明有生意的往来,所以对他并不陌生,他半是不解、半是揶揄的说道:“趋利避害素来是你们粟特人秉性,你怎么换了一个风格啊?”

    安明苦涩一笑:“我是不想来,但如果不来,必死无疑。”

    “却是为何?”宗罗睺大奇。

    安明没有说什么,而是看了看四周的将领一眼。宗罗睺见状,便皱眉道:“都是我的人,没什么不可说的。”

    安明坦然道:“我逃出城的时候,被卫王的人给抓了,此番奉卫王之命为使,目的是把你说降。”

    宗罗睺惊奇道:“卫王知道我?”

    “卫王原本好像不知道,是我为了活命,将你给说了!”安明叹息道:“我说了两个重要的情报,首先是城内武器装备不足;其次是便是你的出身、你的事迹,卫王知道你是英雄后裔以后,便希望你将功折罪,堂堂正正的做人,不要给先尊丢脸。”

    “是吗?”宗罗睺低下头,一言不发。

    “正是!”安明说道:“我们都熟悉草原的天气,知道今天这场大雨过后,天气就会放晴,而隋军攻城也就在这几天之内。而城中守军,兵无战心、箭矢不足,我认为纵然再来二十万,也不是隋军的对手、也守不住城池。你是隋人,你和突厥人有杀父之仇,你也不想与突厥人共存亡吧?”

    “我做梦都希望突厥狗死绝,我怎么可能当突厥狗的走狗?”宗罗睺恨恨的说了一句,又冷冷的瞪着安明:“可是,你们粟特人也不是好东西,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安明闻言苦笑,他将杨集亲笔信递了过去:“这是卫王写给你的信,如果你还不信,可以找外面的人问,他们皆是卫王的亲信,首领乃是李充将军的儿子李大亮,他是卫王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

    宗罗睺接过书信看了一遍,神情异常坚定道:“我信不过粟特人,尤其是你这种奸商。我不与你谈这种大事!你将李将军给我请来。”

    “那好吧!”安明无奈的说道。

第368章:帅探将心

    杨集的军营立于范夫人城东北方,之所以将大营设在此处,是将东突厥西部的军队都牵制在范夫人城之余,还有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方面是防止阿史那俟利弗设逃向东方的同时,也是防御启民可汗或许派来的援军,二是为颇超器保驾护航,免得他们成为孤立无援的孤军。

    大营扎下之后,杨集并没有急于攻城,而是采取了围城打援的战术;由于城池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所以隋军甚至连城都不围,只是派出小股骑兵绕城游弋,一旦有人出城,便将之歼灭,要是出城的士兵比较多,那么大部队便及时支援;要是阿史那俟利弗设胆敢出城来战,那正符合杨集的心意。

    隋军这边有条不紊的分兵吞食周边的突厥部落,而范夫人城这边,却是愁云惨淡。

    城主府内,阿史那俟利弗在门前台阶上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哪怕雨水淋湿了身上的衣服,他都不管不顾;而在阶前,有几具被雨水泡得脸色惨白的尸体。

    那是好意劝他避雨的亲兵,却被他愤怒的杀死在地。

    血早已流干,然后又被雨水冲刷干净,但是大家都担心自己步这几名亲兵的后尘,所以根本没有人敢上前来收尸。

    亲兵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的看着阿史那俟利弗设,大家都为王子的颓废感到无能为力。

    阿史那俟利弗设想到父汗任命自己为西部设时,有军队十万,数十万牧民跟随,如今回想起来,那是何等的气势磅礴?

    但可惜的是,这份风光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在不到半年的时间之内,他这个突厥西部设、二王子便沦为丧家之犬。他远征大湖区的十多万大军,最终陆陆续续逃回来的散兵游勇,也不过是四千多人;这份打击,对于阿史那俟利弗设来说,不可谓不深。

    虽然杨集并未如他所担心那般趁胜攻城,但整个突厥西部地方如今正被杨集的兵马扫荡,阿史那俟利弗设纵然有心去救,但他已经无兵可调、无将可用,又如何抗衡隋朝的百战雄师?

    杨集,现在荼毒突厥西部地带,完全就是在掘自己的根子啊!

    一想到隋军肆无忌惮的攻城略地,原属于自己的部落尽数惨遭血洗,阿史那俟利弗设就恨得咬牙切齿,若是北汗庭的萨满军按兵不动,父汗分给自己的地盘就彻底完了,阿史那俟利弗设已经派人向父汗请求援军了,但是父汗自己都自身难保,又如何来援助他?

    更何况杨集就是城外虎视耽耽的,如果父汗派来了援军,恐怕也被该死的杨集打一个以逸待劳。

    更让阿史那俟利弗设悲痛的是,弟弟步利设的二十多名亲兵今天被隋军放回来了,他们带来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消息:当天步利设与隋军交战而兵败以后,步利设并没有如他们所预料那般逃向了草原深处,而是被杨集亲自杀死在两军之前。

    这个消息疯传全城之后,大家都在为步利设的下场伤感,但更多的却是对于未来的担忧,如今步利设不仅被杀了个全军覆没,连本人也死了,那么范夫人城都能坚持多久?

    虽然说阿史那思摩也带来了两万精兵,可这又有什么用?又怎么可能斗得过隋军呢?既然大家都认为守不了,为什么不弃城而逃?为什么不献城投降?

    这时,宗罗睺快步走进城主府,见几名亲兵站在门外,正鬼鬼祟祟的向里面窥探,他有些奇怪的问道:“你们在做什么?里面发生了何事?”

    亲兵百夫长向宗罗睺说道:“步利设王子的亲兵回来了,他们说步利设王子被杨集杀死在战场之上。”

    宗罗睺皱眉道:“消息可靠吗?”

    百夫长苦笑道:“他们把步利设王子的人头都带来了,还能有假?”

    宗罗睺点了点头,原来李大亮和安明没有骗自己,步利设果真是阵亡了,他沉吟半晌,向百夫长说道:“你替我禀报二王子!就说我有重要军务禀报。”

    “将军稍等!”百夫长快步走上台阶,站在阶前禀报:“王子,宗将军来了,说有重要军情呈报。”

    “请他进来!”阿史那俟利弗设的声音有些嘶哑,语气里充满了无尽的倦意。

    不用百夫长转告,宗罗睺便直接走进了大堂,他看了阶前的尸体一眼,向阿史那俟利弗设行礼道:“末将参见王子。”

    阿史那俟利弗设坐在台阶上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才沉声问道:“我让你禁止流言,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宗罗睺说道:“回禀王子,我已令全城禁言,不准再谈及步利设王子兵败之事,若是有人胆敢再议,皆以通敌罪论处。”

    “我们的禁言,或许就是隋人所说的掩耳盗铃吧!”阿史那俟利弗设缓缓的站了起来,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全城人心惶惶,士兵都害怕隋军,都不愿打了。岂是禁言就能改变得了的?传闻杨集极擅不战而屈人之兵,现在我算是深深体会到了,相比之下,我们实在是太被动了。”

    “王子,我见军中武器装备不足,便派两千名士兵挨家挨户收缴武器和箭矢,这样既能补给我们的士兵,也能防止城中百姓在隋军攻城之时,里应外合。”宗罗睺看了阿史那俟利弗设一眼,继续说道:“此事未经王子答应,我擅自做主,还请……”

    “你考虑得非常周全,无须解释什么!”阿史那俟利弗设挥手打断了宗罗睺,沉声问道:“你这几天巡视全城,感觉城内情况如何?”

    “我虽然强行命令士兵禁言,但是他们不敢在公众场合说,却改成私底下议论了。我知道军营之中,是说得最多的地方,然而我担心将士们当逃兵了,所以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宗罗睺说道:“王子,将士们现在都畏隋如虎,既不敢打、也不想打。形势很不乐观啊!”

    “这我知道!不用你解释。”阿史那俟利弗设听了,十分烦躁的在台阶上来加走了几次。虽然隋军能征善战、善于打攻城战,但是他们此次却是轻骑而来,几乎不带什么攻城器械,再加上范夫人城的城墙高大坚固、人口众多,里面又粮草充足,所以单纯从军事角度上说,隋军是很难攻攻范夫人城的。

    然而城内守军本来就人心浮动、人人畏战,杨集如今又用步利设的人头来动摇军心,一旦有人承受不了这份压力而开城投降,那么杨集必将不战而胜。

    想到这里,阿史那俟利弗设忍不住看了宗罗睺一眼,其实他此时最担心的便是在范夫人城经商的隋朝人,而宗罗睺虽然是在隋朝混不下去大盗,但他是所有隋朝商人的首领,对于他们这些隋朝人而言,献城投降、将功折罪才是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他说道:“宗将军,我心里有一个想法,希望你帮我权衡一下。”

    “还请王子明示,只要我想到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宗罗睺连忙说道

    “事到如今,我们显然是守不住了。所以我打算派人去和杨集讲和。”阿史那俟利弗设缓缓的说道:“我们可以放弃范夫人城,也可以将这里的牧民、牲口交给杨集,但是他必须让我们率军东归,这样便能最大限度的保住我们突厥的有生力量,但是我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宗罗睺闻言,立刻果断的否决了阿史那俟利弗设的说法:“请王子恕罪,我认为你的想法根本不现实!”

    “哦?”阿史那俟利弗设问道:“什么叫不现实?”

    宗罗睺说道:“一方面是我们有坚城守御,内部军粮充足,思摩将军、史先生未必会答应;另一方面,我不相信杨集,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算我们放弃了范夫人城,他极有可能派兵半途拦截。而我们失去了城池,肯定会他一路追杀到崩溃。”

    “话是如此!”阿史那俟利弗设似笑非笑的说道:“可是我觉得城内的牧民、隋人、胡人、粟特人希望我弃城而去,这样便能让他们免受点火荼毒。”

    宗罗睺心知阿史那俟利弗设是在说自己,他再次行了一礼,肃然道:“王子难道连我也不相信了吗?”

    “我很想相信你、也很想相信每一个人。可是城内军心动摇、人人自危,如果宗将军顺势献城投降,一来是顺应人心,二来免于一死、三来也能获得杨集的重用。”阿史那俟利弗设眯着双眼,缓缓的向宗罗睺说道:“这是实实在在的大好利益,如果我是隋人,我认为我也会献城投降,而不是死战到底。”

    “王子,我宗罗睺在隋朝被杨集、麦铁杖逼得活不下去了,这才北上突厥。虽然我活了下来,但是我很多弟兄都死在了隋军之手,我对他们的恨意,不弱于王子。”宗罗睺从靴子里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狠狠地扎入自己的肩头,顿时鲜血喷涌而出,他拔除了匕首,忍住剧痛道:“我对突厥感激万分,对王子一片赤诚,若我宗罗睺三心二意,绝对不得好死。”

    “宗将军,我只是有感而发,你又何必如此呢?”宗罗睺自残的举动、喷涌而出的鲜血消除了阿史那俟利弗设心中的怀疑,他动容的大声喊道:“来人!”

    “王子有何吩咐?”那名百夫长带着十几名亲兵奔入大堂,大声问道。

    阿史那俟利弗设急忙下令:“立刻给宗将军包扎止血。”

    “是!”百夫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还是手忙脚乱地替宗罗睺用药止血、包扎伤口。

    宗罗睺始终面不改色、一言不发,直到士兵们包扎完成,阿史那俟利弗设这才叹了一口气道:“是我误会宗将军了,还请见谅。”

    “王子客气了!”宗罗睺沉声说道:“只要王子信心我对突厥的一片诚心,别说这点小伤了,便是丢了性命又有何妨?”

    “嗯!”阿史那俟利弗设点了点头:“我倚重你的地方还很多,先下去好生休养。”

    “是!”宗罗睺忍痛而退。

    宗罗睺退下以后,城主府大堂又恢复了安静,阿史那俟利弗设注视着远方白茫茫的雨幕,沉默不语。

    步利设之败虽然严重影响到了他的计划,但是城内除了阿史那思摩的两万精兵以外,北汗庭还有两万萨满军,只要他在这里坚守到底,而萨满军主将雷蒙又能出兵牵制杨集,他便可以拖住杨集。

    就算范夫人城最后还是丢失了,但只要他拖住杨集的步子,给父汗争取到和谈的时间,这其实也是一种大局上的胜利。

    至于包括范夫人城在内的突厥西部地区,虽然沦陷了,但是隋朝根本看不上这种地盘,所以杨集现在占领了也没有丝毫意义,最后还是属于他们突厥的。

    。。。。。

    宗罗睺被阿史那俟利弗设的亲兵送回了宗府,他的妻子彦氏便迎了出来,彦氏也是一名弓马娴熟女中豪杰,她以前也是一名大盗,与丈夫是不打不相识,此时见到丈夫上身被一片血红,上衣也被撕开了,便知道丈夫是受伤了。她吃了一惊,连忙上前问道:“郎君,你怎么负伤了?莫非是隋军杀进城来了?”

    “无妨!”宗罗睺摇摇头,向她吩咐道:“拿些钱给将士们喝酒。”

    “好!”彦氏连忙安排管家取了一些丝绸给阿史那俟利弗设的亲兵。

    宗罗睺回到书房,吩咐一名心腹亲兵:“你立刻把宗瀚给我找来!”

    “喏!”亲兵飞奔而去。

    宗罗睺坐了下来,他低头望着紧紧包裹的肩膀,不由暗自冷笑一声:他从来就没有向突厥效忠过,一直以以来,也以斩杀突厥人为乐。阿史那俟利弗设让他为突厥效死,这怎么可能呢?

    他刚才的誓言也没错,他的确对突厥一片赤诚,不过这种赤诚是雪父仇,是以突厥灭亡为前提,而不是为突厥效死。

    不久,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亲兵在门口禀报:“阿郎,宗瀚将军来了。”

    “让他进来见我!”宗罗睺连忙说道。

    门开了,宗罗睺的同族心腹宗瀚匆匆走进书房:“参见家主!”

    “坐下来说话。”宗罗睺让他坐下,宗瀚这才发现他的伤情,吃惊道,“家主,你这是怎么了?”

    “我差点就死在阿史那俟利弗设的手中了。”宗罗睺冷冷的说道:“那混蛋故意试探我,我只要说错半句话,他就令人杀我。若不自残明志,我就回不来了。”

    宗瀚问道:“家主,问题真有如此严重?”

    “自然了!”宗罗睺冷笑道:“阿史那俟利弗设已是草木皆兵,一定在城中部属了大量耳目,我在城内的一切行动,都被他看在眼里。而我不仅是隋人,还握有两三千兵马,他当然怀疑我、担心我,故而才故意把我叫去试探。”

    宗瀚担忧道:“家主,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便是我找你来的缘故。”宗罗睺沉吟半晌,问道:“对联系好城内的商家了么?”

    宗瀚向家主说道:“家主,我打着缴武器的旗号,和城内各大商家联络了!接触的商人既有我们大隋人,也有胡人、粟特人,但我真正联络洽谈的,只有我们大隋人。”

    “嗯,做得很好!”宗罗睺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们有什么要求?”

    “他们没有什么要求。”宗瀚说道:“他们只希望隋军入城之时,不要洗劫他们。只要满足这个条件,他们便我们联手献城,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好!”宗罗睺说道:“你再去找他们,就说隋军入城之时,只需在门口挂赤旗,隋军就秋毫无犯。这也是李大亮将军所说的话。”

    “喏。”

第369章:启民西进

    草原人过着牧游生活,他们无论部落大小,都只要的简单用木栅栏搭建成的防御工事,在里面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帐篷,每个帐篷代表一个家庭,其“家”后方,还有着牲口的圈。

    然而突厥南部汗庭却是一座雄伟的城池,城内高堂邃宇、层台累榭,极具汉家风采。当然论及规模远远比不上大兴城、洛阳新城,也不如张掖新城、太原城,但规模也是堪比中原的上州州治。

    这是长孙晟当年奉杨坚之命帮助启民可汗所建,当时的启民可汗被步迦可汗、都蓝可汗等人杀得只剩下数千骑逃出,他像丧家之犬般无处可躲。而杨坚为了执行长孙晟分裂突厥之计,就把启民可汗安置在阴山以南,允许他在漠南大草原、河套平原游牧,使他没有后顾之忧。

    等到启民可汗实力壮大,杨坚见到这条狗可以放出去咬人了,便将他迁出大隋,同时为了使他没有后顾之忧,又让长孙晟在金河边帮他修了这座规模雄伟的白城,后来就成了东突厥的国都。

    对于这一次战争,突厥也和大隋一样,在刚刚开始便充满了争议。随着西部突厥军夺取大湖区失败,被杨集杀得‘全军覆没’消息的传来,反对战争的声音也越来越多了;更让人震惊和担忧的是除了西部战场以外,隋军在东方也在集结兵马,大有进军草原之兆。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使反对声变成了不满声,尤其是以阿史那咄吉为首的‘大王子’派,更是强烈批评阿史那俟利弗设在战局中的不利表现。

    战事的不利、隋朝封锁边境和禁止贸易、全面大战的即将爆发等事,都给启民可汗带来了巨大压力,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战略性错误。

    一方面是他过于乐观、过于贪婪,他认为大湖区势在必得,这才命令次子借机出兵。如果他不是以战争的方式西进,而是亲自去大兴城拜见杨广、重金贿赂隋朝大臣,杨广极有可能把大湖区交给他打理。

    另一方面,启民可汗对慕容卑抱有盲目的大希望,所以他认为杨集那点兵马很好对付,只要慕容卑将杨集牵制住,那么阿史那俟利弗设便能从南方威胁杨集的北伐军,若是杨集粮草断了,那么也只能退兵,从而使他兵不接刃的拿下富饶的大湖区;然而慕容卑败得实在太快,而阿史那俟利弗设又想在大隋反应过来之前,速战速决,这才不惜铤而走险。

    可结果,阿史那俟利弗设用计不成,反而被杨集将计就计、速战速决的解决了。

    启民可汗接到史蜀胡悉的建议之后,原以为小儿子步利设能够稳住战局,把杨集顶在范夫人城之外,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等到的竟然是小儿子兵败阵亡的消息,这一刻,启民可汗的心都碎了。

    启民可汗得到儿子的死讯以后,已经在王宫的书房内站了两个多时辰,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就是一尊风烛死年的老人雕像。

    自从阿史那俟利弗设败退范夫人城之后,启民可汗每天都收到坏消息、每天都在接见俟利弗设的求援使者。

    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启民可汗连精神都麻木了。而小儿子的兵败身亡,更是让他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不仅看不到一线光明,也找不到一条适合突厥的光明大道。

    现在除了求和之外,别无他法。

    但隋朝是一个十分好战的国度,全国上下皆以拥有军功为荣,而杨集目前的连串胜利,又把隋朝人激励得士气高涨、战意汹涌,所以他若是求和的话,隋朝未必答应。

    在他不远处,站着一名高大魁梧的青年,此人充满彪悍之气,就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刀似的,这便是启民可汗的三子阿史那咄苾,他和兄长一样,也被封为莫贺咄设,牙廷设在南方,故而被突厥人称为南部设。

    阿史那咄苾已经默默的陪伴父亲近两个时辰了,其实草原人失去父亲和丈夫、儿子早已是家常便饭,所以阿史那咄苾对于弟弟之死,并没有感到悲痛。他现在更担心的是突厥的未来,只是父亲沉溺在悲痛之中,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将焦虑压在心中。

    这一次是特意前来劝说父亲,希望父亲向西部战场增兵,尽快将二兄阿史那俟利弗设接回来,然而父亲现在丧失了理智,竟然把国事都不管了,着实让他感到无奈。

    又等了许久,阿史那咄苾已经忍无可忍了,他大声说道:“父汗,我去趟范夫人城,将步利设的尸体赎回来,你看如何?”

    “你要去赎回步利设的尸体?”启民可汗终于说话了。

    “正是!”阿史那咄苾点了点头,顺势说道:“父汗,二兄的使者说他们要撤回北汗庭,同时请父汗增援几万精兵,只要把杨集拖入草原深处,他下一次便能吸取步利设的教训,将杨集拖在草原,只要时机成熟,便利用广大的牧民骚扰隋军,然后一举歼灭。若是可以的话,我顺便带兵过去。”

    启民可汗沉默半晌,长叹道:“我也明白他的难处,只是隋朝不仅只有一个杨集、也不仅只有凉州军,要是我将精兵派去北汗庭,隋朝大军北上,我们以应该如何应对?”

    他走了几步,又说道:“俟利弗设若是退往北汗庭,他是可以坚守的,而且他把四周的青壮一一收拢之后,兵力绝对比杨集多,完全可以将杨集杀回去。”

    阿史那咄苾听了此话,大感惊讶,他忍不住问道:“父汗,你是说主动进攻?”

    “不错!”启民可汗点了点头:“我们要是就这么恐惧认输,无论是对各部酋长,还是对普通人都无法交代。而且我们若是以惨败的方式与隋朝议和,定然被隋朝狠狠的敲诈一大笔,所以我还是希望俟利弗设能够击败杨集,将他赶回凉州。”

    阿史那咄苾皱眉道:“二兄手中的军队都是败兵、杂兵,战力不行、装备不好倒是其次,关键是他们害怕杨集、不敢和隋军打。如果父汗决定让二兄打,单凭这些兵马,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认为最好还是增加几万精兵。”

    “增兵之事让我再考虑一下吧!”启民可汗也明白这个道理,而他手中也确实还有不少的精兵,然而他这边也要防止隋军啊。

    如果再给他两到三年时间,便能排除异己、吞并反对势力;到那时,他至少可以练出二、三十万精兵,但是突厥刚刚完成统一,各部酋长尽皆人心各异,再加上又因为自己的失策,使次子经历了这么一场大败,让他上哪找那么多精兵?若是把精兵都派走了,南方的隋军杀上来,他又该怎么办?

    阿史那咄苾顿时急了,他大声说道:“父汗,二兄被杨集困在范夫人城,根本没有时间和能力耗下去了,我们若是一拖再拖,他们必亡无疑。就算父汗不想把精兵调往西部战场,也可派出几万杂兵去牵制杨集啊!这样的话,二兄他们才能退往北汗庭。”

    “嘿……”启民可汗闻言失笑,他摇了摇头,向儿子说道:“咄苾,你想得太简单了。”

    阿史那咄苾见到父亲终于被自己引向军事之上,心中极为高兴,不过他担心打击到父亲的积极性,便故作不懂的问道:“怎么简单了,还请父汗赐教。”

    启民可汗已经是花甲老人,他和普通老年人一样,心中也有一些好为人师的特点,望着一脸“茫然”、“认真”求教的儿子,心头多少还是有些得意的。

    他的精神好像也因此好了不少,十分耐心的向儿子解释道:“杨集对范夫人城围而不攻,无外乎就是想以逸待劳、袭击援兵。我要是派些杂兵过去,分明就是白白给他送功勋。而这,便是汉人兵法上说的‘围城打援’。”

    “原来如此。”阿史那咄苾适当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继续问道:“父汗,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隋朝南方各州的军队各自为政,防御大过于进攻。由此可见隋朝也没有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说到这里,启民可汗沉声向儿子说道:“南部离不开你、东部离不开咄吉,你今天立刻返回你的牙帐,务必把隋军的一举一动都监视好。”

    “是!”阿史那咄苾应了一声,又问道:“父汗,如今人心各异,你认为谁去范夫人城比较合适?”

    突厥人散居于草原之上,并且以血缘为纽带聚居一处,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几十个实力雄厚的大部落。

    每一个大部落又有很多个小部落组成,每一个小部落又有许多分支;而普通牧民所效忠的第一个对象是他们酋长,之后是大酋长,最后才是在大酋长的带领下效忠大可汗。

    至于大可汗,等于是统率几十个大部落的“盟主”;如果这个“盟主”实力强、势力大、发展方向正确、能够给大家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那么各大酋长便服服帖帖的遵从“盟主”的号令;如果“盟主”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那他便命令不了、指挥不了各大酋长。

    如今的启民可汗虽然有着统一东突厥的威望,但是由于他愚蠢的把突厥带向了大隋王朝的敌对面,这便导致各部酋长开始有想法了。

    尤其是阿史那俟利弗设输了战争以后,大家对于隋朝的敬畏、恐惧情绪,再一次高涨。所以这个时候,阿史那咄苾真不知道除了阿史那家族的人以外,还有哪个酋长可以托付大事、还有哪个酋长有能力打退杨集。

    启民可汗听了儿子的问话,不由得沉默了起来。

    此时的草原正处于多事之秋,各部酋长都在采取观望态度,如果隋军全面北上,一些人毫不犹豫的背叛他,所以有能力、又能令他放心的人着实不多了。

    他想了一会儿,向阿史那咄苾说道:“我要亲自去一趟范夫人城。”

    “父汗亲自去?”阿史那咄苾惊讶的看着父汗。

    “嗯!”启民可汗作出决定后,脸上愁容淡了不少,表情也变得平静了起来:“我要去会一会这个杨集。”

    阿史那咄苾皱眉道:“父汗,汗庭离不开你,而且范夫人城实在太危险了,我不答应你去犯险。”

    “我必须去,也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启民可汗缓缓的说道:“一方面我要亲自赎回步利设的尸首;另一方面,杨集既是隋帝的心腹、又是立场坚定的战争狂人,如果他不愿停下战争的步伐,我们便和谈不了,所以我要去会会他、探探他的态度。如果他愿意见好就收,那么我们也没有必要再打了,如果他咄咄逼人,那我们也只好大战一场了。”

    。。。。。。

    第二天下午,杨集接到了几份简短对公文。这些公文是他那两只矛隼从张掖带来的,而内容是州牧府各曹、凉州各州严重缺少官吏,希望他这个州牧尽快向朝廷要人、要适合凉州政治体制的人才。

    实际上,杨集一直就发现凉州缺人手,一来是他不要世家门阀的子弟;二来是凉州远离中原,人们一般不愿远离家乡,跑来凉州当官;三来是人们认为凉州异常贫瘠、刁民出没、马贼遍地、战争频繁,这又进一步缩小了人才的来源。

    根据公文上说,杨集当初从朝廷带来的人,已经被分配到了庭州、西州、鄯善、且末的官场之上;算起来,执政人才是勉强够用了。现在最缺少的人才,主要是学校的授课老师。

    刘炫、刘焯按照杨集的命令,在入手不久的鄯善、且末办小学,效果意外的好。

    毕竟鄯善和且末原本就是中原王朝的地盘,那里的百姓对大隋王朝有着根深蒂固的感情,虽然后来被吐谷浑夺走了,可吐谷浑夺走的时间不长,而且对当地百姓横征暴敛,因此使百姓们更加怀念中原王朝的统治。

    当隋朝在这里设立州县以后,先是狠狠的打击了当地的土匪和马贼,给了百姓一个安全的生存环境,同时还办户籍、分田分地、明确赋税,给人们最基本的生存资料;此外,杨集为了发展当地经济,还让“王府集团”、丝路联盟去经商,收购百姓手中多余的物产。因此,从吐谷浑到大隋的过度,几乎没有什么波折。

    隋朝在鄯善和且末有了民心基础,现在想要推广教育,自然就容易多了,但是人们对教育的热情,使师资力量变得严重不足了。

    “大王,现在怎么办?”旁边的杨善会问道。

    杨集说道:“百姓如此重视教育,官府当然不能寒了百姓的心,无论如何都要把小学办起来,接着是县学。而州学且先不谈,如果有人想进一步深造,就去凉州大学读书好了。”

    “那么授课先生呢,怎么解决?”杨善会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然后又说道:“大王,按照我们汉化的需要,一旦金山县、漠西都督府建立和完善起来,接着也要办小学,这又要大量的先生。更老火的是,来这里授课的人必须会说突厥语、鲜卑语,否则无从沟通。”

    杨集听了此话,也大为头疼。只因杨善会提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中原文人不会说“外语”,而大湖区、鄯善、且末的孩子又不会说汉语,所以朝廷安排的人才担不起“外教”的职责,需要他们自己从凉州寻找会说“外语”的老师;只有这样,日后外派的老师才能以双语教学的方式授课。

    他沉吟半晌,向杨善会说道:“你先回去,让凉州大学、各州县学那些年纪大、会说外语的学子提前结业,然后根据他们会说的外话,来分派。”

    “喏!”杨善会拱手应命。

    “单凭我们凉州,显然还是不够的!”杨集说道:“京城人口密集,会说外语的寒士应该有很多。你回去以后,便让凉州驻京进奏院开个‘人才招聘署’,专门招聘这类人才。”

    “此法极妙!”杨善会双眼一亮,“大王说的这类人由于没有什么门路,一直在京城碌碌无为,若是我们把‘人才招聘署’开办起来,他们定然蜂拥而来。”说到这里,他拱手问道:“但不知大王对他们有什么要求?”

    杨集说道:“他们以后授课的地方比较艰苦,除了吃苦耐劳、精通外语、会君子六艺以外,最重要的还是体质好。”

    历朝历代选官之时,君子六艺都是衡量一名新官的是否有能力的标准之一;既然朝廷有这种要求,文人自然也用精通君子六艺来要求自己,要是哪个文人不会骑马射箭,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

    正是在这种社会共识之下,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是书生’、‘文弱书生’之类的论调;但是由于塞外苦寒深重、气候多变、战争较多,所以杨集着重提到“体质好”这个要求。

    “大王,白城传来急报。”一名亲兵飞快的从帐外进来,将一封军情交给了杨集。

    杨集打开军情看了一遍,不由皱起了眉头。

    “大王,发生了何事?”杨善会好奇的问道。

    杨集把军情交给了他:“你自己看吧!”

    杨善会接过去扫了一眼,不由得啧啧称奇起来:“不愧是阿史那家族,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度聚起了二十多万兵马。不过启民可汗这次聪明了不少,竟然没有集结重兵向这边杀来,而是加强各处要道的防御。他现在,显然是将整个大隋纳入了防御范围,而不是把凉州单独分开来看。”

    “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在逆境之中。”杨集笑着说道:“阿史那俟利弗设的大败,对启民可汗的影响着实是大了一些,但也将他逐渐膨胀起来的信心打回了原形。而且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屈能伸,在失势的时候能够面对现实,夹起尾巴做人。”

    “大王似乎对启民可汗不以为然?”杨善会本以为杨集对这些突厥军会很头疼,但是他现在的状态,显然不是在头疼。

    “我只知道敌人强,我们需要更强即可,至于其他的,我懒得去想。”杨集笑着说道:“启民可汗先派俟利弗设向大湖区进军,再到如今的积极防御。显然是被我们收拾了一顿以后,他看清了不如大隋的现实。”

    杨善会点了点头,又说道:“军情上说,启民亲率三万精兵向这边奔来,接下来是打还是和?”

    杨集见到帐外已经不再下雨了,说道:“我们先把范夫人城拿下,之后是打是和,再视情况而定。如果打,我们就凭借城池来消耗突厥人马;如果是和,城中的一切就是我们的了。”

    “大王,那我怎么办?”杨善会问道。

    “什么怎么办?”杨集明白他想留下来打仗,但是却故作不解的问道。

    杨善会见杨集故作不懂,只好无奈的说道:“我是留下,还是回张掖?”

    “你当然要回张掖!”杨集摇了摇头:“你是凉州长史,竟然干了武将之事,而阴世师是司马,却留在张掖干文官干的事。这实在太不合理了,你若是留下来,那就是不务正业。”

    “……”杨善会听了,感到委屈极了,心说官字两个口,这话倒是一点没错,以前让我来随军出征的人是你;让我带兵打仗的,也是你;现在说我不务正业的,还是你。

    。。。。。。。。。

    (飞鸽传书,用的是鸽子的恋巢性,不过我没有养过,所以不知道它能不能在野外找到自家主人。但是我小时候养过老鹰,以前还带它去陌生的野外抓过鸟,每当它抓到猎物以后,就会自己找到我,也不知它是怎么找到的。)

    更新方面说明一下:

    也许是今年回家过年的时候,喝酒过量了;这段时间胃出现了问题,动不动就肚子疼。

第370章:变天

    乍暖还寒时节的草原格外阴冷,是夜,天空又飘起了绵绵小雨,使大草原又冷又黑。除了火光冲天的范夫人城,四周尽皆黑漆漆一片。

    寒冷的夜风中,城上当值的数千名突厥士兵身穿皮甲,挤在风雨不到的角落里躲避风雨;一些士兵冻得簌簌发抖,纷纷取出皮囊,大口大口的喝酒御寒。

    今晚城北的守将本应是执失豪,但是宗罗睺借口明天有事,便和执失豪换了值勤时间。他此时正带着一队亲兵在城上巡逻,他看了看蜷缩着的守军,又看了看城外黑沉沉的夜幕,心中不禁涌出一种“月黑风高杀人夜”的感觉。

    “启禀将军!”宗罗睺麾下一名百夫长飞驰而至,在马背上行礼道:“我们缒绳出城的斥候回来了。”

    “哦?”宗罗睺问道:“城外有没有异常之处?”

    “有!”百夫长疾声道:“他们在数里外,听到了战马的嘶鸣声、马蹄声。”

    宗罗睺点了点头:“应该是隋军斥候在打探我军军情,你们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百夫长急道:“可是斥候说动静很大,根本不像是斥候,而是隋军大举来犯。”

    “这就对了!”宗罗睺淡然的说道。

    百夫长不解道:“什么叫‘这就对了’?”

    “这就是兵法上说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虚实相生……”宗罗睺说道:“那隋军斥候分明就是故意营造出大军来犯的架势,让我们疑神疑鬼、整夜不能安生,而隋军主力却养精蓄锐,待明天对方挥兵来攻之时,我军将士的士气、体力自然也会奇差。”

    百夫长脸色一变:“隋军竟然如此奸诈?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这就是我们汉人的疲兵之计了,都已经玩了千多年,没什么好奇怪的,也不用去管他们。”介绍到这里,宗罗睺吩咐道:“为今之计,我们只有轮番休息了。现在先让大部分士兵休息,留下小部分人在城上警戒即可。一旦隋军有所行动,则明号示警。”

    “还是将军聪明!”百夫长松了一口气,又问道:“要不要通知王子?”

    宗罗睺点了点头:“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自会禀报王子。你先下去吧。”

    “是!”百夫长应声而去。

    宗罗睺松了一口气,低声向扮作亲兵的李大亮说道:“关键时刻即将到来,希望不要出现任何意外。”

    李大亮见他十分紧张,笑着安慰道:“宗将军尽管放心,那边不会存在任何问题!”

    宗罗睺闻言苦笑,他深吸一口气,自我安慰道:“我觉得也是。”

    然而越是担心,许多事情往往就会来临,他们在城头上走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了一大队人马,为首之人是一名身材魁梧的胡人青年。宗罗睺借着火光仔细一看,不由得暗自叫苦。

    此人乃是启民可汗的庶子阿史那思摩,他是启民可汗跟一名粟特女人的意外产物,虽然突厥的嫡庶之见远不如中原那么严重,可是阿史那思摩偏偏继承了粟特人相貌。

    而粟特人在突厥人的眼中,恰恰是地位低下的‘胡狗’,所以长得粟特人相貌的阿史那思摩一直不受王族待见,他的地位和权力,自然也不能和其他王子相提并论。不过他和宗罗睺相比,仍然是高高在上的王子。

    宗罗睺眼见约定的关键时刻即将到了,可是阿史那思摩竟然出现了,他心中郁闷之极。

    李大亮见他紧张,便飞快的低声说了几句。

    宗罗睺听了,顿时双眼一亮,便带着众人策马迎了上去。

    阿史那思摩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便是因为今晚月黑风高、雨水小,正是夜袭的天赐良机;他不敢大意,便代替阿史那俟利弗设上城巡视。

    他精通汉学,为人比较谦和,老远看到宗罗睺迎了过来,便和声问道:“宗将军,今晚可有异常状况?”

    宗罗睺在马上行礼道:“回禀王子,斥候刚刚来报,他们说数里外马蹄声、马匹嘶鸣声响成一片。不过末将觉得这是隋军的声东击西之计。”

    阿史那思摩闻言,不禁眉头深锁,沉声问道:“你是说隋军今晚打算攻打南城!”

    “据斥候所言,末将觉得声东击西可能性极大,当然也有可能是疲兵之计,所以正准备去城主府禀报。”宗罗睺将李大亮提供的方案尽数说了出来。

    “你的想法很正确,不过这里离不开你,你就不用去了!”阿史那思摩听了宗罗睺的话,心中也担忧了起来:“我去城南看看。”

    他又交代了几句,便调转马头向城南去了,宗罗睺顿时放下心来,问了亲兵一下时间,才知道离约定的亥时,只剩两刻左右了,他低声向李大亮说道:“范夫人城城周足有三十多里,阿史那思摩跑这一趟,至少需要怎么也要半个时辰,如果再加上询问、去城主府禀报,一个时辰就过去了。看来此事稳了。”

    “确实如此!”李大亮低声笑道:“宗将军现在可以用疲兵之计为由,安排突厥人去休息了。”

    “正有此意!”宗罗睺笑着点头。

    。。。。。

    距离北城两里之外,一万五千名隋军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厉兵秣马,将士们耐心地等待着约定时间的到来。而在不远处,是一万五千名手执长矛的降兵骑兵。

    隋军士兵主要是占领城门、要道、城主府等战略重地,尤其是粮仓,更是重中之重;而降兵负责杀戮,只要身为前军的隋军铁骑占领了城门,他们便冲入城中,对突厥兵进行血腥的杀戮。

    夜色虽然很黑暗,但是城上的火把,将城周照得形同白昼,使这座城池成了隋军最好的参照物,同时也为隋军士兵指明了方向,哪怕是远在一里之外,也能看到紧紧关闭的城门。

    杨集带着亲兵位于步兵方阵后方,他为了打好今晚这一仗,几乎是倾巢出动了。有了如此的阵仗,即便宗罗睺和李大亮无法成功的打开城门,他今晚哪怕是强攻,也要拿下范夫人城。

    “大王,时间差不多了!”负责看沙漏的士兵,低声向杨集说道。

    杨集点了点头,向待命的传令兵吩咐道:“令尉迟恭夺城,其他各军备战。”

    “喏!”传令兵分散开来,跑去各军传令。

    不一会儿功夫,尉迟恭便带着三千名精悍的大隋铁骑迅速向城池逼近。

    当他们到了城外的光线之外,正好是约定的时间到了,于是便点燃了三支小火把。

    城上的宗罗睺早已将士兵换成了‘宗部’士兵,他见到三支火把燃起,又次第熄灭,便向城内的城门洞扔下了一支火把,数十名在城下待命士兵见状,迅速取下铁门栓,然后奋力拉开了两扇大门。

    “宗将军!”城墙上,那名百夫长再次向宗罗睺狂奔而来,他大声的禀报道:“宗将军,城外出现大队隋军,他们好像不是搞什么疲兵之计,而是真真正正攻城。”

    “我知道!”宗罗睺吡牙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然后速度拔出横刀,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胸膛。

    百夫长发出一声惨叫,难以置信的看着宗罗睺,宗罗睺拔出横刀,对着城上的守军大声喊道:“都逃命去吧,阿史那思摩王子已经打开南城门,隋军杀进城来了。”

    城上的突厥士兵都不知所措,惊恐万状的看着他,宗罗睺恼了,再次大喊道:“我这里也开城了,隋军马上就来,信不信由你们。”

    “不灭突厥誓不归!杀!杀!杀!”就在这时,城外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轰隆隆的马蹄声骤然响起。紧接着,城外火光冲天,一大队人马如同蚁群般向城门迅速移动。

    突厥守军如梦初醒、一片大乱,纷纷丢盔弃甲,没命的向城下跑去。

    宗罗睺见到一队精骑已经杀入城中,便让‘宗部’士兵在城上控制,自己带着两百多名亲兵沿着城墙向西边奔去,众人一边奔跑、一边大叫:“隋军杀进来了。王子有令:全军放弃抵抗,向隋军投降。”

    “隋军杀进来了。王子有令:全军放弃抵抗,向隋军投降。”

    “隋军杀进来了。王子有令:全军放弃抵抗,向隋军投降。”

    “……”

    在宗罗睺的鼓动下,城东守军也开始混乱起来。尤其是他这种身份喊出“王子有令:全军放弃抵抗,向隋军投降”时,更是让许多人深信不疑。

    仗打到这份上,突厥军士兵看不到一丝胜利的希望,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了悲观,全军上下士气低迷;所以宗罗睺此时的临阵倒戈,给了突厥军犀利的致命一击,使城西守军也出现了大崩溃。

    。。。。。。。。。。

    在宗罗睺奔波游走之时,冲入城中的尉迟恭终于遇到了一支人数五千的突厥精锐。

    这支突厥精锐是阿史那思摩带来的精兵;阿史那思摩入城之后,便按照作战任务的需要,将他的两万精兵一分为四,分别驻扎在四座城门附近的军营之中;而尉迟恭遇到这一支,由俟利发贺娄猛率领。

    尽管城上的突厥守军已经大乱,但是贺娄猛依然率军死死守在通往城主府的大街,当尉迟恭率军杀来,两支军队便在大街上展开了惨烈的激战。

    双方士兵在长街上战成一起,纷纷用长矛突刺、刀劈剑砍,杀得异常血腥。

    入城的隋军士兵人数不如突厥军多,但武器装备、士气、战意都比突厥军强;可是街道就那么宽,尉迟恭无法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而贺娄猛也发挥不出兵力的优势;所以隋军士兵虽然步步推进,可速度慢得可怜。

    一马当先的尉迟恭杀得地上伏尸累累、残肢断臂横飞,人马都被鲜血染红了,然而他人人再是勇猛,可是在拥挤的街道之上,所取得的效果也改变不了什么。

    恼火之下,尉迟恭索性退出了战局,他手执弓箭,借着熊熊烧起的火光搜寻着敌军主将,他使用的也是五石强弓,箭术和马槊一样,都是又快又准又狠,在凉州军中罕见敌手。这时他看到一名突厥大将把自己的士兵杀得步步后退,附近已经死了二十多名隋军士兵。

    尉迟恭见他从一名士兵身体上抽出长矛,迅速架开了隋军队正刺向自己的矛尖,然后顺势一送,将这名队正身份刺穿,他一声大吼,将队正的尸体从马背上挑起,尸体临空飞起,再打矛杆一击,将尸体重重的砸了出去,尸体飞向隋军丛中,竟然将五六人一起砸下马来。

    尉迟恭心中大怒,他猛地拉满弓箭,弓弦猛的一松,一支利箭闪电般射向那名突厥大将。

    这名大将正是贺娄猛,他是鲜卑人的后代,和己故的巨鹿郡公贺娄子干出自同一个部族,后来贺娄子干的先祖随着北魏王朝南迁,世代居住在甘州;而贺娄猛的先祖则是留在了北方,自北魏分裂以后,其祖辈先后为柔然、突厥效力。

    贺娄猛天生神力、武艺高强,正将一名隋军士兵刺死,忽然一支强劲的箭矢带着破空声呼啸而来,贺娄猛没有时间思考应对,凭着本能将身体一侧,然而他反应得快,由五石弓发射出来的箭矢更快,“噗”一声射穿了他的胸膛,箭矢穿透了他的身子之后,余力未衰,将他身后的一名突厥兵射下马来。

    贺娄猛这才发出一声闷哼,手中长矛无力的坠落在地,围战在他身边隋军士兵抓住这个机会,十几根长矛一起刺入了他的身体。

    尉迟恭见到贺娄猛死后,突厥士兵出现了混乱,便知此人是敌军主将,于是收起了弓箭,再次杀入敌军丛中。他见贺娄猛方才砸人的办法不错,效果远比一一刺死的好,于是一槊将一名突厥骑兵刺了个透心凉,然后挑飞空中,再用槊杆狠狠一击,如法炮制的以尸体砸向人群,这具飞出去的尸体,一连砸倒十余人。

    “哈哈!将士们随我杀贼。”尉迟恭长笑一声,不断刺死敌军、不断将尸体砸向人群,将挡在自己面前的突厥士兵砸得七零八落、乱七八糟,隋军将士跟在他的身后,轻松的用长矛将倒在地方的突厥骑兵一一刺死。

    将军和士兵如此配合,再加上突厥士兵此时群龙无首、人心惶惶,使得隋军推进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随着前方进度的猛增,入城隋军士兵越来越多,每当尉迟恭率领前军推向前方,使左右两边露出岔道之时,后面的将士便在主将的带领下,杀向了各条大街小巷。

    城北突厥兵终于抵挡不住,纷纷丢掉武器,跑到街道两旁蹲下,苦苦哀求隋军士兵饶命。

    杀入城中的朱粲带着数百名玄武卫冲上城头,喝令‘宗部’士兵向两边避开,指挥将士们将携带的火油浇上了木制城楼,一把大火就将它点燃了起来,顿时烈焰滚滚、火光冲天。

    “骑兵,出击!”等候多时的杨集见到城楼烧了起来,心知前方已经杀到城池中间了,他立刻下达了进城命令。

    “呜呜呜呜……”随着进攻的号角声响起,一万五千骑兵如同决堤洪流,声势浩大的杀进范夫人城。

    。。。。。。。

    此时的阿史那思摩正急匆匆的从南城赶向城主府,他被宗罗睺忽悠去了南城,不过他这个主意,是知根知底的李大亮说的,,而事实上南城也确实有隋军。所以阿史那思摩赶到南城之时,黑漆漆的城外确实是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阿史那思摩安排士兵轮流休息,便下了城关,返回城主府,就在他走了一段路,北城忽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紧接着便是火光冲天,这又令阿史那思摩大吃一惊,他担心隋军是‘声北击南’,于是派人通知阿史那俟利弗设加强防御,自己又折回了南城。

    可是这边雷声大、雨点小,而北城的喊杀声越来越大,再过了多久,城外的隋军士兵掩旗息鼓,再也没有动静。就在他忐忑不安,耐心等待消息之时,南城的城楼也烧着了,涛天烈焰十里可见。

    阿史那思摩这才意识到,隋军是“声南击北”,惊怒之下,将城防交给了杂兵,自己率领五千名坐镇南城的精兵向北冲去。但是他刚刚到半路,阿史那俟利弗设和史蜀胡悉带着数百名骑兵迎面奔来。

    “阿兄,北城战况如何?”阿史那思摩大声问道。

    阿史那俟利弗设见到这里还有大队人马,绷紧的心弦稍微松了松,他定下心神,指了指旁边执失豪,说道:“执失将军刚才打探到了消息,说是宗罗睺打开城门,引隋军入城了。”

    说到这里,阿史那俟利弗设心中对宗罗睺恨之入骨,他早知道宗罗睺是隋朝人,投降隋军才是他们最好的出路,可是那混蛋竟然用自残的方式,骗取了自己信任;而自己也是瞎了狗眼,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

    阿史那思摩闻言,顿时如遭重击一般,险些从马背上栽了下来,过了半晌,他才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今晚也上了当他的狗当,被骗来了南城。这个该死的混蛋,我非杀了他不可。”

    “思摩王子,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旁边的执失豪沉声说道:“我军军心早已瓦解,所以在隋军入城之时,只有你部署在北城的五千士兵顽强抵抗,余者尽皆弃械投降。如今北城、东城、西城皆已沦陷,隋军很快就杀到这里了。”

    阿史那思摩咬着嘴唇想了半晌,霍然向阿史那俟利弗设问道:“阿兄,你说现在怎么办?”

    阿史那俟利弗设听到震天杀声、隆隆马蹄,离这里越来越近了,他长长的叹息一声,说道:“我军已经没有再战之心,也没有打败隋军之力了,单凭你这几千人马,根本就不是隋军的对手。所以我们必须马上从南门撤离,否则,都将死在城中。”

    阿史那思摩调转马头,大声下令道:“全军调头,从南城撤离。”

    “是!”命令一下达,全军迅速调头,守军依令打开城门,一起逃出范夫人城,向东方奔逃而去。

    范夫人城城周极大,杨集手中兵力有限,无法进行四面拦截,主攻的方向是北城,他为了执行“声南击北”战术,只是在南城只是部署两千骚扰的骑兵。而突厥军除了阿史那思摩的五千精兵,还有三千守军,他们此番大举出动,隋军根本就应付不过来。

    好在夜色浓重,如若丧家之犬的突厥兵根本不知道夜幕中有多少敌军,此时人人只顾着逃命,反而被两千名隋军铁骑杀得尸横遍野、七零八落,最后大家一哄而散,逃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

    随着阿史那兄弟的离开,范夫人城渐渐被隋军控制住了,零星的战斗持续到天亮,便已结束。

    一队队隋军在范夫人城的大街小巷上奔走游弋,将藏身在暗处、民宅的逃兵尽数驱赶出来,那些胆敢负隅顽抗者,皆被隋军当场格杀,趁乱抢劫商人的逃兵也抓到大街上枭首示众,成群的逃兵被隋军士兵驱赶到城中广场集中。

    杨集入城之时,一切皆已结束。

    一队队骑兵在城内来回巡逻,还有一些士兵用突厥语向紧闭门窗的城中住户喊话,告诉他们:战斗已经结束,大家暂时不要出门,否则杀无赦;如果家中有逃兵、溃兵藏匿,必须第一时间来报,否则,以敌人论处。

    当他来到城中心,李大亮带着宗罗睺前来拜见。

    “罪民宗罗睺拜见大王!”宗罗睺虽然立了功,可他在杨集面前明显有些惶恐,拘谨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安表情。

    “宗将军为大隋立下大功,何罪之有?”杨集翻身下马,将年轻的宗罗睺扶了起来,和颜悦色的说道:“你是英雄之后,虽然有了一段岔路,但你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大隋子民,这点尤为难得。如今幡然醒悟、立了大功,也算是浪子回头了。等我们回到甘州,我一定上报朝廷,让你得到应有的封赏。”

    “多谢大王!”宗罗睺见杨集如此热情待自己,忐忑的心情也放下了一些。

    “以后好好干,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为大将军。”杨集笑着说道。

    “喏!”宗罗睺恭声应喏。

    杨集向待命的尉迟恭问道:“可有阿史那俟利弗设、阿史那思摩消息?”

    尉迟恭躬身道:“大王,据我军伏兵说,阿史那兄弟、史蜀胡悉等人逃出了南城,向东逃走了。”

    “大王!”旁边的宗罗睺拱手请令道:“卑职愿率本部士兵追赶阿史那氏兄弟,拿他们人头来见。”

    “阿史那俟利弗设、阿史那思摩现在只是些小角色,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他们活着,对我大隋更有用处,没必要专门去追赶他们。”说到这里,杨集笑着说道:“你对这片区域熟悉吧?”

    宗罗睺抱拳道:“回禀大王,卑职对这里十分熟悉。”

    “那就好!”杨集向尉迟恭说道:“敬德,我将一万降兵交给你,你和宗将军以最快的速度向东进军,将这片区域的大小部落都给我荡平了。”

    “遵命!”二将拱手应命。

    杨集专门向宗罗睺说道:“我大隋王朝对待异族的态度是不服就干、干完就占,我的风格也是如此。如果突厥人识相,便给我尽数抓来,如果胆敢负隅顽抗,给我杀光、烧光!”

    宗罗睺闻言大爱,高兴的大声道:“大王尽管放心,卑职最擅长的就是杀人放火。”

    “那就好!”杨集笑着点头:“带着你本部士兵一起上。”

    宗罗睺大喜,深施一礼道:“卑职遵命。”

第371章:骟俘虏

    天色大亮,万道霞光洒满了山峦、原野和城池,给大地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范夫人城城头代表突厥的白旗已经换成了“隋”字赤旗。

    薛举和凌敬从马道上策马上城,找到了正在东城观察四周的杨集,他们翻身下马,行礼道:“参见大王。”

    杨集问道:“俘虏清点出来了?”

    “正是!”负责记录的凌敬介绍道:“除了被强征入伍城内民众、入城避难的普通牧民之外,另外还有两万三千多名俘虏。”

    杨集听说除了普通牧民,还有这么多俘虏,心中大感意外,好奇的问道:“哪来这么多人?”

    “一部分俘虏是阿史那思摩带来的精兵;一部分是来自附近的突厥人部落,他们闻讯赶来守城。”凌敬看了杨集一眼,继续说道:“前几天下大暴雨,我们无法行军,这便给了阿史那俟利弗设召集士兵的机会。据俘虏们交待,他们都是冒着大雨来的。”

    杨集问道:“都是突厥人吗?”

    突厥是个全民皆兵的国度,他们有多少青壮男子,就有多少士兵,历史上的始毕可汗曾有百万控弦士,严重的威胁了中原王朝的安全。

    但是突厥又是松散的部落联盟,除了突厥人自己的三十六个大部落之外,还控制着生活在草原上的铁勒诸部、胡人等等,每当突厥发动战争时,这些“仆从”部落都要出兵作战,而这些“仆从”之中,以铁勒诸部的实力最为雄厚,所以突厥强大与否,就在于能不能控制和调动铁勒。

    杨爽、杨素、杨广等人多次在开皇年间大破突厥,而杨集又在仁寿三年血洗大湖区、歼灭步迦可汗数十万大军,使突厥本部和死忠部落损失惨重;然而铁勒诸部的损失却不大,也是因为如此,所以金山以西的薛延陀、契苾部旗帜鲜明的反了西突厥,金山以东的斛薛部也联合其他部落准备自立。

    然而启民可汗迅速崛起,先是击溃了斛薛部,然后利用阿史那怀德的内讧,联合慕容卑击溃了盘踞在北汗庭的阿史那怀德,使东突厥一下子有了强势的底气。

    正是有了这份击败斛薛部、斛薛部的威望和底气,启民可汗才能轻易招降东突厥境内的铁勒各部,最终使衰落的突厥又再一次于东部强大起来。

    杨集认为想要让东突厥再次内乱,单纯分化离间阿史那家族子弟还不够,最好的办法还是消弱突厥本部的实力,给铁勒诸部创造造反的机会、给南北室韦和契丹东进的机会……他之所以这么问,是想给启民可汗一份厚礼。

    “回禀大王,这些俘虏确实都是突厥人!”在凌敬想来,这些俘虏是要弄回去当免费苦力的,然而听杨集的意思,好像并不是,他有些不解的问道:“但不知大王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俘虏?”

    杨集缓缓的说道:“凉州俘虏、奴隶本来就多,我们又从大湖区弄了近十万名俘虏,如果再加上这两万多人,我担心会出大乱子。”

    凌敬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大王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那么这些俘虏应该怎么处置?难道全杀光?”

    “这么残忍啊!亏你说得出来。”杨集白了满脸无语的凌敬一眼,将目光转向远处的俘虏群,微笑着说道:“草原人有赎买俘虏的风俗,不同地位的人价钱不同,咱们完全可以把这些俘虏卖给启民可汗,但是这些俘虏都是骁勇善战的士兵,只要骑上战马就是劲旅,卖了他们等于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所以在卖掉他们之前,我们得做一点手脚。”

    凌敬和薛举相顾一眼,不约而同的问道:“怎么做手脚?”

    杨集神秘一笑:“我只有三个要求,首先是日后上不了战场,其次是成为启民可汗的负担,第三是繁衍不了后代。你们说什么办法最好?”

    “那就把他们给骟了!”薛举说道:“我以前和突厥人、铁勒人做皮毛生意,知道草原上到处都是骟马高手。这些骟马高手动作迅捷、下手精准,他们取走马匹的蛋蛋以后,塞一把黑乎乎的锅灰进去就完事了。而他们骟过的马,几乎都没死过,想必让他们来骟人也是可以的!”

    杨集嘿嘿一笑:“几万个青壮一起骟,或许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举了吧。”

    “人力无价,不会有人一次骟这么多的,的确是空前绝后了!”凌敬哈哈一笑:“启民可汗也将是宦官最多的王者,这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名留青史了。”杨集向身边的朱粲吩咐道:“胖子,去把城中的骟马高手集中起来,先把地位高的人骟了,然后再骟士兵。若是死个几百上千人也没事。”

    “喏!”朱粲憨憨一笑,搓了搓手,满是期待的问道:“公子,我能不能也试试?”

    “随便你!”杨集没好气的说道:“只要你做菜的时候,不要给我放人肉就行。”

    朱粲拍着胸口保证:“那肯定不会!”

    “滚吧!快给我去做事。”望着抱头鼠窜而去的朱粲,杨集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手下已经有了两个“反王”,“西秦霸王”算得上是被一锅端了,除了薛举本人以外,郝瑗早已入手,而宗罗睺也到手了。

    至于宋正本、凌敬,也是相当了不起的人物,他俩是窦建德的丞相和军师,有点类似于刘邦身边的萧何、张良,只可惜史上的窦建德壮大以后,就变得刚愎自用、喜听谗言了,不再听从他俩的良言相劝,导致功败垂成、身死国亡。

    自己有着这么一大帮私人贤才、一大帮卫王系文武,只要日后一如既往的集思广益、善听良言,只要日后不做死,怎么看都不可能身败名裂。

    “大王,接下来怎么办?”薛举问道。

    “启民可汗率领三万精兵西进,也许就是来找我们决战的。”杨集说道:“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都我们绝不能松懈,你立即安排人手轮流巡视,再派人打探启民可汗的下落,务必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监视起来。主力大军则抓紧时间休息。”

    他们从大湖区打到这里,几乎都没有好生休整过,以杨集的体质,自然可以继续作战,但这些将士可没有他这么强悍的体质,而且他们昨晚一夜征战,将士们也累了,若是没有休整好,就继续杀下去,恐怕这支人马也打不了几场仗了。所以必须趁启民可汗尚未到达之前、尚未分兵去对付颇起器之前,抓紧一切时间来休息。

    只有这样,将士们才能以昂扬的斗志、饱满的精神去战斗。

    “喏!”薛举躬身一礼,下城去安排人巡逻、侦查。

    杨集向凌敬说道:“我们现在一分为三,除了我们这个‘指挥中心’之外,还有颇超器、尉迟恭这两路偏师。我们务必要起到统筹兼顾的作用。你立刻安排人手去通知颇超器,让他知道启民可汗西进的消息;同时要求他们与我们加强联系,免得让突厥人给包抄了。”

    “喏!”凌敬应声而退。

    “等一等!”杨集叫住了凌敬,问道:“长孙将军什么时候去见启民可汗了?”

    长孙晟还在大营那边,想必正和留守士兵向这边进军,但是杨集和他的使命不同,所以打仗为主的杨集不太关注他,更不知道他的行程。

    凌敬连忙说道:“等大王拿下范夫人城之后,长孙将军便去见启民可汗。”

    “不能这样。”杨集摇了摇头,皱眉道:“我们是战胜方,就要端起战胜方的架子、摆出战胜方的傲慢。现在急着求和的,是吃了败仗的突厥。要是长孙将军主动去找启民可汗,不仅掉价,而且在气势上便弱了几分,也震不住启民可汗,更不利于接下来的谈判。”

    凌敬深以为然的点头:“大王所虑极是,那我们怎么和长孙将军说?”

    “让长孙将军到城里来,然后坐等启民可汗哀求。”杨集说道:“这是涉及国体、国格的原则问题,绝不能丢。”

    “喏!卑职告退。”凌敬见杨集没有其他安排,便退带着几名文吏走了。

    看着空荡荡的城头,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杨集心中忽然生出一抹独寂之感,心头也是空空荡荡的,仿佛少了点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想家了。

    “呼”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杨集努力将这些念头排出脑海,他知道自己要是真的放下一切,跑回张掖,那就会错失良机了!

    公和私必须要分得清楚,但也代表着要承受许多外人所不知道的苦楚,只是出任之路走到了这一步,自己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一旦自己放弃了,败给了政敌,卫王府这个小家、卫王系这个大家都要完蛋。所以无论再难受、再孤独,都要撑下去。

    每当脑海中出现这种情绪的时候,杨集一般都会告诉自己,现在的努力,都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的亲人、自己的追随者。

    “啊啊啊!”杨集忽然深吸一口气,对着远方的草原就是一阵鬼哭狼嚎,然后很突兀的大骂一声:“阿史那染干(启民),我草你娘!”

    在周围警戒的柳如眉、张出尘、慕容弦月听了,立刻带着一大群莺莺燕燕、花花草草冲了过来,她们警惕的看着四周,却没有半个人影,尽皆疑惑的看向杨集:“公子,发生了何事?”

    “没事、没事!”杨集乐呵呵摇了摇头,经过这一吼、一骂,心中的郁结还真是消散了不少,整个人都变得舒服多了。他向一脸懵然柳如眉和张出尘、慕容弦月说道:“人不高兴的时候,只要大吼一声、大骂自己最恨的人,心情就会舒畅很多。”

    “是么?”柳如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果,但是听杨集这么说,便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不太好,于是建议道:“公子,要不我们去草原上走一走、散散心?”

    “不用了,还有很多事要解决呢。”杨集摇了摇头,忽然笑容可掬的说道:“我等会去看一看俘虏,心情或许更好。”

    “……”众女不解,真不知俘虏有什么好,难道比她们还好看不成?

第372章:祸水东引

    第三天下午,启民可汗带着四万精锐之师策马走在草原之上,只见眼前一个规模极大的部落已被彻底摧毁,人畜皆被杀死,一些固定帐篷用的木桩还在冒着缕缕青烟。地面上的一些烧焦了的尸体还保持着战斗的姿势;一些尸体手握刀柄、刀刃拔出了一半,便死在了地上。

    启民可汗看得出来,他们生前经过一场惨烈战斗,只要来犯之敌来得太过突然、杀得太过猛烈,导致这个突厥部落最终被屠杀一空。

    跟着启民可汗的突厥士兵看着这些族人的惨状,莫不是感到愤怒,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奈、无力感。

    他们以前南侵的时候,隋朝大臣常说突厥士兵来去如风,找不着抓不住,如果去的士兵少了,是给突厥送人头;如果去得多了,突厥人利用骑兵的机动力逃得无影无踪。道理是没有错,但是隋朝边民有城池、坞堡避难,有城墙、有拦马墙来防御他们。

    可是隋军士兵一旦走出城池,用这种一击即走的办法反过来对付他们时,他们却没有躲避兵灾的藏身之处,只能无奈的挨宰。更令他们头疼的是隋军士兵纪行严明,看不上他们那点价值不高的财富,他们除了就地补给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使他们可以继续轻装上阵、继续轻松的去杀下一个部落。

    眼前这个部落,是他们所遇到的第十七个了,被他们甩在后面的那些小部落更惨,隋军士兵杀完人后、再杀牲口,之后把牲口的尸体一把大火烧了,只留下人的尸体给他们处理。而这个大部落由于人口多,隋军所耗时间比较多,而且他们显然也是知道了大军即将到来的消息,所以走得比较仓促,这便使一些还没有被大火蔓延的牲口尸体,可以成为大军的军粮。

    启民可汗策马行走在变成一片焦土的部落,触目皆是惨死的尸体,而他眸子里怒火也越来越盛。

    他已经尽力去周旋了,甚至为了打消杨集的杀戮之旅,他一方面让使者带着重礼去大兴城拜见杨广,向杨广说明他启民是大隋王朝最忠诚的奴仆,他们之所以进军大湖区,并非是要与隋朝为敌,而是准备帮助杨集打慕容卑,最终的爆发的战争是一场天大误会。另一方面,他又派人去见东方各个边州的隋军主将,作出解释的同时,还希望他们听候隋朝皇帝的命令,千万不要让误会进一步扩大。

    然而该死的杨集,非但没有止兵的念头,反而趁着四周青壮前去协助阿史那俟利弗设守城之际,派出偏师来攻打这些兵力空虚的部落,真是可恶可恨之极。

    启民可汗现在很怀疑,杨集之所以没有一直吊着阿史那俟利弗设打,却始终未曾将他一口吞下,目的就是让他把各部青壮调走,然后派出偏师,轻松的把一个个兵力空虚的部落连根拔起;而他本人则率领主力大军,专门对付阿史那俟利弗设集结起来的军队。但是仗打到了这步田地,阿史那俟利弗设不能不调兵遣将、不能不按照杨集的套路来打,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大汗!”一名百夫长策马而来,大声说道:“我们的斥候找到了几名幸存牧民,据他们说,这支隋军约有两万人。”

    “大汗,看来隋朝这位卫王,已经被连番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竟然敢在大草原分兵,我看他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一名脑门泛光、双耳戴环的大将大声说道:“我们可以先将这支偏师歼灭,然后集中全力去对付杨集。”

    “不错!”另一名大将眼中闪烁着怒火与杀意,亦是大声附和道:“只要东方的隋军不插手,我们仅仅以现在的兵力,便能战胜杨集,更何况他现在兵分多路,我们完全逐个击破。”

    “大汗雄才大略,比步迦老狗、泥撅处罗可汗、射匮可汗强得太多了,只要你扛起抗隋大旗。饱受隋朝欺凌的东西突厥一定尊大汗为天下共主。”

    一路上见到的惨状、一路上的压抑,终于引起了突厥众将的同仇敌忾之心,他们纷纷叫嚷着,誓要将杨集一举歼灭。

    启民可汗听到最后这一番话,眼中的向往之情一闪而没,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话是这么说,但杨集不仅仅是一个人、隋朝也不仅仅只有一个凉州,他的背后是杨广、是辽阔而富饶的大隋王朝。他若败了,杨广定然派大军北上,到时候,我们又如何应对得了?”

    单是一个杨集、一个凉州,东突厥就如此吃力,若是启民可汗把这局部冲突,演变成两国的全面战争,他们东突厥毫无胜算,必死无疑。

    一名大将双目赤红的怒喝道:“我们突厥也隋朝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我们不打,难道就乖乖的当隋朝的狗?”

    “我也不想这样,所以让俟利弗设西进,然而隋朝太强大了,实非我们能敌。我们实力不如人,就得认。若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会有更多勇士死、会有更多无辜的子民死。最终,我们突厥将如匈奴、乌桓、柔然一般,消失在草原之上。”启民可汗瞬间爆发出来的磅礴怒意把众将震住了,渐显老迈的启民可汗就像是一头饿疯了的野狼,逼迫得众将不敢与他对视,他扫了诸将一眼,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隋朝虽强,可草原不适合他们生存,他们看不上草原、对草原的野心也不大,只要我们认输称臣,他们就不会主动进攻。但是其他部族则不一样了。”

    他重重一挥手中马鞭,指着遥远的东方说道:“这些年来,南北室韦趁我们与隋朝作战、趁我们内乱,年年往西边扩张。远处的高句丽更不是什么好鸟,他们不敢与隋朝为敌,便全力支持奚、霫、契丹北上,与我们突厥争夺肥沃的草场。要是我们继续和隋朝为敌,东部草原定然沦为他人的国土。所以我们首要之敌,是东方各部,而不是隋朝。”

    话说到这里,启民可汗心中生起了浓浓的悔恨之情,他要是没有盲目自大,东突厥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

    他当初就不该和杨集争奔大湖区,而是应该挥师东进,先将各自为政的南北室韦、奚族、霫族、契丹一一臣服,然后再休养生息几年,到时候再与隋朝作战亦不迟。

    然而事已至此,他说什么都晚了。

    众将沉默了许久,一人壮着胆子问道:“大汗,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启民可汗盯着这名大将,一字一顿的说话:“我现在只希望尽快和隋朝讲和,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不妨。只要与隋朝讲和了,我们便可调头东进,将东方各部一一打退、打服。我们在这里损失,就从他们身上一一的找回来。”

    柿子拣软的捏,他也会。

    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的错误决策,已经使东突厥内部充满了不满的声音,一些铁勒部落已经开始阳奉阴违了,所以他必须用一场场胜利,扶正他的权威和声望,同时也要让大家看到发财的希望。

    “大汗英明!”众将闻言,尽皆眉开眼笑,只要有发财的机会就好。

    “哈哈!”看到这一幕,启民可汗终于放下以来,他不怕战斗,怕就怕众叛亲离。

    突厥汗国最强盛的时期,疆土西到西海(里海)、东至大海、南接大漠、北达北海,幅员之广,不亚于全盛的大隋王朝,然而在短短的三年时间之内,就被只拥有北朝之地的杨坚杀得支离破碎、上下离心。这其中,除了隋军能征善战之外,更多是因为突厥各个部落参差不齐、矛盾重重;以往的冲突矛盾虽然暂时被铁腕政策压制了。但随着对隋朝军事行动的失利,上下便离心离德了,这一局势,也给了隋朝分化离间创造了基础。

    启民可汗是隋朝分化离间的最大受益者,他心中更明白内部不和的危害,大过于外敌,所以他夺得大位之后,一直致力于建章立制,努力将自己的江山从部落林立、势力横行的部落制,带向高度集权的国度。然而效果却因为他的一直战斗,毫无进展,如今就更难了,此战结束以后,也只好停下整顿内部的步伐了。

    他年纪了,也不知有生之年,有没有机会见到东突厥变成类似隋朝的集权国家。

    一名大将问道:“大汗,这是靠近范夫人城的最后一个部落了,南北方向的部落也被隋军给端了,而我们又没有携带军粮,若是继续西进的话,恐怕有断粮的危险,我们现在怎么办?是继续行军,还是撤军?”

    启民可汗看了看前方,思索良久,最终做出了决定:“继续西行,去范夫人城找俟利弗设,如我估计不错,他已经把周边的牧民迁入城中了,那里有我们需要的军粮。”

    “大汗!”这时,几名浑身是血的斥候策马奔来,这正是启民可汗打探范夫人城情况的多支斥候之一,他们在前方无不例外的遭到了隋军斥候的袭杀,不过他们活到这里,无疑是比较幸运的。

    众人见到这几士兵人人带伤、血流不止,心头不由咯噔一跳,一种不太美妙的感觉,立即涌了上来。

    “范夫人城的情况如何?”启民可汗努力平息心中的惊慌,但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的心。

    “大汗,隋军在三天前的晚上发动夜战,已经攻克了范夫人城。”斥候小心的看了启民可汗一眼,继续说道:“二王子和思摩王子五万多军队,也打没了。”

    启民可汗坐在马背上,脸色铁青一片,浑身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身边众将也是满脸震惊,有些人的脸上甚至露出了害怕之色。

    范夫人城被破,数万大军损失殆尽,这也意味着,入城避难的牧民的物资,尽皆落入隋军之手,导致启民可汗以城中物资补给军队的想法,彻底落空。

    “大汗!”一名大将愤怒的说道:“二王子简直是毁了我突厥大好前途,他简直就是废物一个……”

    启民可汗挥手打断这名大将,向斥候问道:“范夫人城城墙高大坚固,城内又有数万守军、数十万牧民,轻骑而来的隋军怎么可能打得这么轻松?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迎着启民可汗冰冷的目光,斥候浑身一颤,说道:“据逃兵说,是二王子轻信宗罗睺的鬼话,让他镇守城门,却不料此人早已背叛了我们突厥,于是他在当天夜里趁机打开城门、放隋军入城。所以范夫人城就失守了。”

    “扑”启民可汗脸色赤红一片,斥候说来说去,还是他儿子无能,但这却是他最不想听到的结果。他猛的喷出一口鲜血,从马背上重重的摔了下来。

    “大汗!”看到启民可汗吐血坠马,众将顿时纷纷下马,上前观看。

    范夫人城丢失也就丢失了,但是启民可汗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事,整个东突厥就完了。

    “无碍!”启民可汗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十分担忧自己的众将,又向斥候问道:“俟利弗设和思摩呢?死了没有?”

    启民可汗虽然深恨儿子无能,可是再无能也是他的儿子,况且他已经死了一个儿子,现在真的不希望再死两个了。问完以后,便紧盯着斥候,生怕从他嘴里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二位王子在城池沦陷之后,便逃出了南城,没料到隋军在那里也有重兵埋伏,于是王子他们被杀得惨败,如今不知他们逃到了何处。不过据逃兵说,二位王子没有被杀、没有被抓。”

    启民可汗听说儿子没事,心下稍微一宽,但是冷哼一声,大骂道:“真是两个废物,丢尽了我的颜面,怎么不给我去死。”

    “大汗,现在咋办?”一名大将问道。

    “当然是继续西进了!”启民可汗看了众将一眼,见他们面露惊惧不安之色,心知大家打起了退堂鼓。

    他见大家如此畏惧,心中苦涩之极,无奈的说道:“我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争取不再打仗。今天天色已经不早了,大家在这里住一宿,我们明天清晨再走。阿史那哲理留下,其他人都去安排防御吧。”

    “是!”众将纷纷行礼离开,前去安排士兵休息。

    启民可汗望着大家的背影,默不作声。他的族弟阿史那哲理安慰道:“大汗,别太担心了,范夫人城的几万大军我们还损失得起,只要大汗没事,天就塌不下来。而且正如你之前所言:我们在这边的损失,可以从东方各部讨回来。”

    “嘿!我也就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启民可汗苦笑一声,缓缓的说道:“我若不是这么说,这些看不到利益的酋长们,也就各有心思了,所以我必须给他们一个希望。”

    “但是事实上,我们完全有实力打败他们啊。”阿史那哲理有些不解的看着大汗,问道:“为何不打?”

    “你还不懂!”启民可汗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打肯定可以打、也打得过,但是大隋王朝对我们深怀戒心,杨广不允许我们再次强大,也不会允许我们征服东方各部。而且东方各部皆奉大隋为主,若是我们攻击他们之时,他们向大隋求救,隋军照样会打我们。”

    “原来如此。”阿史那哲理这才恍然大悟。

    “隋朝他们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反战的声音一直就有。当然了,他们反对的并非是战争,而是只要立功的人不是他们,他们就会反对。这道理,就像当年反对杨爽、杨素、阴寿一样。”启民可汗说道:“这帮人和我们的酋长们一样,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大隋的是死是活,他们通通都不管,只要我们适当的给隋朝一个台阶下,并且给予这些人一些财物,他们就会在朝中发力,迫使杨集退兵。这便给了我们充足的休养时间。”

    阿史那哲理点了点头,十分敬佩的说道:“还是大汗英明。”

    “不是我英明,而是隋朝内斗得很厉害,是他们这些人教我的。”启民可汗笑了笑:“隋朝如日中天,单凭我们突厥,根本就打不过。你立刻回去,代我出使契丹,就说我要他们摆出进攻营州的架势,只要他们吸引了隋朝的注意力,我便认可他们所占领的草场,如不愿意,我将凝聚全部力量征伐他们。”

    阿史那哲理明白了大汗的意思,他笑着说道:“契丹如果真正攻击营州,便能把隋军的怒火引走,我们也就解脱了”

    “正是如此!”启民可汗点了点头,狠声道:“契丹共有八部,八个部落实力相当,所以每一个酋长都想当契丹大酋长。若是现在的大酋长不配合我们,那你可以找其他酋长。我相信这些酋长很乐意当我们的朋友。”

    “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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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