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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3章:一力降十会

    天蒙蒙亮,破晓而出的晨光从窗外照入房中,柳如眉睁开眼睛,发现睡在身边的杨集不见了,她将被子一掀,露出了一丝不挂的身体,看着满是疯狂后的痕迹,记忆方才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就在昨天傍晚,启民可汗的使者到了,说是启民可汗将于今日来和杨集会晤,商议止兵之事,杨集高兴之下,便喝高了。然后一不留神,就把她给狠狠地折腾了大半宿。

    回想起昨天晚上的疯狂,柳如眉脸上露出了娇艳欲滴的表情。

    幸福在心中荡漾!

    她默默的回味了一番,便起身穿洗漱,然后走出房间,向门外的几名朱雀卫问道:“公子呢?”

    “回禀统领,公子练武去了。”

    “好,我知道了。”柳如眉快步来到演武场,远远的便听到激烈的金属交错之声响了起来。

    当她走到近处,只见杨集和薛举打得激烈无比,那惊人的威视,让围观的人们看得目瞪口呆。

    蓦然,两根马槊撞到一处,发出“铿锵”一声巨响,杨集的透甲乌金槊脱手飞出,整个人也骨碌碌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薛举连忙勒住战马,惊叹道:“公子进步惊人,已经拥有了一流武者的实力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追上敬德了,咱们要不要继续?”

    “不来了!不来了!”杨集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他进步得快,可是和薛举比起来,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若是不知死活的继续打,那也是找虐。

    “公子,你方才用的是什么技巧,竟然把薛兄的马槊荡了开去。”李大亮拾起杨集透甲乌金槊跑了过来,他刚刚看到杨集用一种似慢实快的技巧,将薛举的马槊架开了,虽然最终被打得槊

    飞人落,可薛举的“必杀”技也落空了,要知道这是薛举的绝技,若是换他上去,且是生死之斗,他此时已是一具尸体了。

    “太极劲!”杨集刚刚用的便是‘以柔化刚’的巧劲,只不过薛举刚才那招力大势沉,直接就来了一个‘一力降十会’,不仅把杨集的武器打飞,连人也被余劲震下马来。

    “太极劲是什么啊?”李大亮想了想,讪讪的说道:“我刚才看不清楚,要不公子再去试试?”

    杨集差点给他气死,没好气的说道:“你行,你上。”

    “我不行!我不行。”李大亮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振振有辞的说道:“我不以武艺见长,上去也是找抽。”

    杨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也不以武艺见长,那你怂恿我上?”

    众人听了他们的对话,尽皆哈哈大笑起来。

    薛举跑下马背,笑着说道:“公子,你的武学天赋惊人,若是好生训练,未来必然超越我。”

    “这样就行啦!”杨集摇了摇头:“如果以后需要我杨集去挑战各地猛将,恐怕是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所以呢,我还是将就将就就行了。”

    “凌先生,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朱粲听不懂杨集的话,很是疑惑的问了旁边的凌敬。

    “公子身为卫王、凉州牧,自身的安危关系到千千万万的利益,容不得出现一点点的意外。一切当以持重沉稳、谨慎小心为上,如果公子以为光凭武力就能纵横天下,那绝非是凉州百姓与我等之福。”凌敬微笑道:“公子的使命当是居中调度、谋划大事,至于打打杀杀这种‘小事’,最好还是交给武将来完成。”

    “哦!”朱粲听得似懂非懂。

    “你以后要好生练武!”凌敬拍了拍朱粲的肩头,笑着说道:“公子未来的安全,还得靠你这种亲卫大将呢。你可不要让公子和大家失望。”

    “那是肯定的!”朱粲重重的点头。

    “勇气可嘉!”凌敬很是赞赏的点了点头,指着薛举道:“那你现在就去挑战薛将军。”

    “……”朱粲眼珠子都差点瞪掉了。

    凌敬见状,目光戏谑的看着朱粲:“怎么,怕了?”

    “我才不怕。”朱粲有些声厉内荏。

    凌敬笑眯眯的说道:“既然不怕,那你就上啊!”

    “上就上,谁怕谁啊!”朱粲深吸一口气,寻求安慰般的问道:“反正他又不会杀了我,你说对吧?”

    “那肯定不会。”凌敬心中默默的补了一句:虽然不会杀你,但打你一顿应该是可以的。

    这倒不是凌敬故意整朱粲,而是李大亮这个玄武卫统领已经慢慢踏入军队了,未来的玄武卫统领极有可能落到朱粲身上,所以大家都希望朱粲拥有胜任统领的武力;至于他那点可怜的智力,那就呵呵了。

    杨集没有理会这帮属下,从李大亮手中接过透甲乌金槊,便和柳如眉走回城主府后宅,洗了一个澡,便一起坐下来吃早餐。

    可是两人才开始吃不久,耳畔就传来张出尘、慕容弦月等人的莺声燕语,叽叽喳喳好像百灵鸟在唱歌。

    城主府后宅也就这么大,的声音穿透力极强,杨集和柳如眉就算想不听都不行。如果单单只是这样的话,杨集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居然有鼓声、琵琶声、碰铃声传了过来,她们居然就地吹拉弹唱起来。

    不久,张出尘竟然唱起了‘《女儿当自强》’来:“看着你,我已看得醉茫茫;看着你,引你共舞长枪;捅、插、顶、挑,帮我开窍……”

    “噗”杨集一下没忍住,一口牛骨汤全喷在柳如眉的脸上,神情怪异的看着她:“你怎么连这种歌也教她们了?”

    柳如眉拿起备用的湿毛巾擦了擦脸,面色尴尬的轻声嘀咕道:“玄武卫天天唱《男儿当自强》,一唱起来就没完没了,于是她们气不过,也想有一首属于朱雀卫的歌。可是她们又不敢找你,便天天来烦我,我又不会这种旋律的歌,索性就把你教我的《女儿当自强》教她们了,两者歌词喝不一样,可旋律却是一模一样,我想,她们这下子应该没话说了吧!”

    “哈哈!”杨集听了,差点没笑死。他万万没料到,自己在闺房之中戏弄柳如眉歌,竟然被她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了,而且张出尘竟然唱得这么起劲。

    实在太搞笑了。

    “扎好马步,发挥你自强;为我显你特长,大与强。我们热爱好汉子,最知你特长;热血男子,热到无衣裳!”

    唱这一句的是慕容弦月,她的歌声算不上很出色,至少不如张出尘唱得动听,不过杨集听得出来,她已经代入了自己的感情,歌声十分高亢,非但没有撩人的婉转,反而唱出了一种飒爽英姿的气魄。

    只是这歌词,实在有点那个了。

    他笑着向柳如眉说道:“唱得很不错,不过这歌词有点那个了……”

    “你也知道啊?”柳如眉嗔怪地瞪了杨集一眼。

    “我哪知道你教她们啊!”杨集苦笑道:“歌词太不对劲了,改天教她们唱《铿锵玫瑰》。”

    “《铿锵玫瑰》?可是我不会。”

    “我会,改天我教你。”

    “行啊!”柳如眉微笑点头,杨集的歌虽然与大隋的歌截然不同,风格和曲调都有点怪怪的,不过真的非常好听。

    两口子吃完早餐,正坐着闲聊,张出尘大汗淋漓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声音沙哑的说道:“公子,前方来报,突厥的使者到了。”

    “哦!”杨集站了起来,向柳如眉说道:“我去看看。”

    “好的!”柳如眉起身,为杨集整理了一下歪了的紫金冠,嫣然一笑道:“可以了。”

    杨集点了点头,便提起剑架上的麒麟剑,大步往门外走去。

    “出尘!”看着杨集的背影消失不见,柳如眉将转到张出尘的身上:“你的声音都沙哑了,以后别唱那首歌了。”

    “为什么不唱?”张出尘不满的说道:“我觉得很好听啊!”

    柳如眉俏脸一红,尴尬的说道:“那歌词实在,实在太不堪入耳了。”

    张出尘不解的问:“怎么了?怎么就不堪入耳了?”

    柳如眉忍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们以前在越国公府的时候,学过一些服侍男人的技巧,难道你都忘了?你再仔细想想那歌词。”

    张出尘顺着柳如眉这话细细一想,果然发现这歌词很不对劲,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尤其是想到自己刚才还起劲的唱“捅、插、顶、挑,帮我开窍”时,更是恨不得找条地缝往下钻。

    “懂了吗?”柳如眉哈哈大笑。

    张出尘气急败坏的跺着脚:“你故意的。亏我那么相信你。”

    “我哪知道你唱得这么上劲啊!”说着说着,柳如眉又开心的笑了起来,鬼头鬼脑的说道:“不过你好像真的应该找个男人‘开窍’了。”

    “好你个柳如眉,枉我这么信任你,你故意坑害我……你,你不要脸……”张出尘羞得差点发疯,但是她毕竟是个黄花闺女,哪好意思和柳如眉争论这种问题,只好气呼呼的跑掉了。

    “哈哈!”柳如眉开怀大笑。

    。。。。。。

    昔日的城主府议事堂,如今已经是杨集处理政务之所,当杨集走了进去,便看到长孙晟和一名突厥青年正在用汉语交谈。

    这名青年衣着华丽,长得浓眉碧眼、身材魁梧,尤其是双臂长得极为修长,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此人应该是一名箭道高手。

    两人见杨集进来,便站了起来,长孙晟向杨集行了一礼,微笑道:“大王,这位勇士是匈奴人后裔,名字叫刘乾,以前跟我学过箭术。现在既是启民可汗的女婿,也此行的正使。”

    介绍完毕,他又回头向刘乾说道:“这位便是卫王了。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他谈。”

    刘乾听出了长孙晟置身事外的意思,他本以为有个熟人好说话,可现在长孙晟的态度已经摆出来,接下来,便是他和杨集交锋了。

    心中虽是如此想,可刘乾的动作并不慢,他在长孙晟介绍完,便将手按在胸前,躬身向杨集深深一礼:“下国刘乾参见卫王!”

    刘乾一口纯正流利的洛阳雅言,让杨集为之愕然;这种语言相当是大隋王朝的普通话,他麾下很多手下都说不好呢,而这个异族人竟然说得腔正字圆,着实难得。

    他一摆手:“免礼,请坐!”

    “谢大王!”刘乾站直了身躯,直到杨集坐好,这才重新坐下。

    杨集随手将桌子上礼单打到一看,然后往桌子上一扔,微笑道:“启民可汗太客气了,竟然还送了厚礼来。唉,只可惜我觉得这份礼重,但有人却嫌少了。”

    “谁啊?谁觉得少了。”刘乾顺口问了一句。

    “还能有谁?自然是长孙将军!”杨集指着一脸懵逼的长孙晟,痛心疾首的说道:“我说长孙将军,启民可汗都送了北珠十石、金山玛瑙玉千斤、金银各千斤,这已经够大方了。你竟然嫌少、竟然还要翻几番,你实在太过分了啊!”

    “我……”长孙晟一脸震惊,脑海一片凌乱,心说:老子都不知道上面写啥玩意,之前也没见过你,老子什么时候嫌少了、老子什么时候要翻几番了?你冤枉老子,你这才叫过分。

    “你什么你!”杨集一脸嫌弃的说道:“你这人,虽然要些财富入京,帮助启民可汗打点一切,让大家知道这是一场误会,但做人要懂得满足,你怎么就这么贪婪呢?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了。”

    “……”长孙晟毕竟是个老阴货,在杨集点拨之下,立即明白他是拿自己来当索贿的工具,他羞愧的说道:“大王,不是我贪婪,而是京城那些大臣贪婪,若是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他们一定怂恿圣人发动灭国之战,到时候东突厥必将山河破碎、百业凋敝、焦土一片、生灵涂炭!我,我实在不忍心呐!”

    长孙晟是真的羞愧了!不过不是像他说的这般,而是帮助杨集索贿。

    他对异族的确十分阴损,但是他十分爱惜羽毛、十分清廉,否则的话,早就利用突厥使的身份,贪到富可敌国之财了,

    想不到老了老,还要帮杨集索贿,他能不羞愧吗?

    然而这个忙,他得帮。

    “长孙将军,但不知要翻几番?”刘乾相信长孙晟,真以为长孙晟准备帮他们东突厥去打点。

    “大王!你以为呢?”

    “杨素是一个立场坚定的主战派,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早上建房子、晚上拆,那个一个十足的败家子,所以他表面上有钱,实际上是个穷鬼。还有相国苏威、裴矩、杨雄,那都是大贪官,一般财富他们看不上。照我看呐,光是议事堂九相,就得各要半番。”杨集说道:“我和长孙将军一样清廉,所以启民可汗送的这些,我是不要的,所以再加上三番半,就够了。”

    长孙晟嘴角哆嗦了半晌,终究向刘乾说道:“听到了吧?”

    “听到了。”刘乾沉吟半晌,很为难的向长孙晟说道:“我这么说,或许比较冒犯。可是你要的,实在太多了。”

    “……”长孙晟双眼望天,话都懒得讲了。

    杨集忍着笑,故作淡然的向刘乾说道:“你们昨天派来的使者,已经说过这场战争是个误会,启民可汗也有心化解这次冲突,我自然也不能小气,你回去告诉他:只要那三番半送到,我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然而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若是再犯,下次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呃,大王,我这次前来,其实……”刘乾闻言连忙要商量赎买步利设尸体之事,但却被杨集生生打断了。

    “我代九相多谢启民可汗了,来人送客。”杨集挥了挥手道。

    “大王且慢。”刘乾连忙喝止了上来的士兵,苦笑着向杨集说道:“我此番前来,一来代大汗向大王致歉、消除误会,二来是希望赎回步利设王子的尸体。”

    杨集说道:“我知道你们草原风俗,步利设虽然被砍了头,不过我们事先缝合了,现在保存得很好,只要你们要,我就按照你们的习俗把他的尸体归还。”

    长孙晟暗自摇头,步利设只有人头是真的,这还是阿史那俟利弗设做了防腐处理的,至于下半截,也不知是哪个倒霉鬼。

    “大王开个价吧!”

    “此事,自有我的幕僚和你谈。”杨集说道:“不过我有另外一笔生意和你谈。”

    “但不知是什么生意?”

    “我这里有两万三千多名俘虏,这些人都是阿史那俟利弗设、阿史那思摩的精兵,只要你们出的价钱合适,我也一并卖给你们。”

    “当真?”刘乾动容起来,若是杨集愿意将这两万三千多名俘虏归还,又将是一支精悍的部队,到时候再加上两三万人,便能灭契丹,或奚族、霫族了。

    “不假。”杨集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只不过他们在战斗中,负了点小伤。”

    刘乾不在意的说道:“在我们草原,若是哪个男人身上没有几道伤疤,那他就不配勇士之名。”

    杨集看着刘刘乾,微笑道:“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你放心,他们虽然受了点小伤、有的人或许少了一两砣肉,但他们尽皆手脚健全。”

    刘乾看了杨集一眼,有些不太放心的说道:“大王,我能去看看俘虏们么?”

    “我做买卖向来是明码标价、明明白白,你觉得没问题则买,觉得有问题,大可不买。”杨集召来凌敬,吩咐道:“你带他远远观看,然后按照咱们之前谈妥的价钱出价。”

    凌敬向刘乾拱了拱手:“使者,请吧!”

    刘乾跟着凌敬去俘虏营转了一圈,远远的听着那些俘虏,虽然这些俘虏都在哼哼叽叽,可他先入为主,见这些人手脚健全,便以为他们是在战斗中,被隋军毒打、砍伤,由于得不到救治,才在这里痛苦的呻吟,心中也不以为意。便离开了范夫人城,带着阿史那步利设的“尸体”回到突厥大营。

    启民可汗听到儿子的尸体回来了,便快步走出了大帐,只见四名抬着一幅担架,一具尸体上面覆盖着一层白叠布。

    他失魂落魄的走到担架之前,慢慢揭开了白叠布,看到了儿子惨白的脸,而脖子处是重新缝合了的,他的儿子之前显然是被斩下了首级。他在担架前捧着儿子的脸,老泪不禁汹涌而出、失声痛哭了起来。

    过了良久,启民可汗猛然回头,野兽一般的目光盯着刘乾,厉声道:“赎金还没谈好,杨集就把步利设的尸体还回来了?”

    “大汗!”刘乾在启民可汗冰冷目光的注视下,额头都浸出了汗水,他低声说道:“城内还有两万三千多名勇士,只要我们出赎金,杨集也愿意卖。他知道大汗必然会赎勇士们,所以把步利设的尸体还了回来。”

    “惺惺作态!”启民可汗恨恨的说了一声,儿子之死虽然令他心痛欲绝,可他毕竟是突厥的大汗,不能因为私人情感影响大事,他努力平息心中的悲痛和仇恨,擦干了眼泪,又冷冷的问道:“他开了什么价钱?”

    “他是按照我们草原的规矩开价。”刘乾忐忑的看了启民可汗一眼,低声说道:“我们草原的规矩是大可汗值百万只羊、小可汗四十万,王子、大酋长、叶护、莫贺咄设、特勤是二十万……普通勇士是百只羊,或四匹战马、五头牛。而步利设是王子、中部设,又是步利设部大酋长,所以杨集要六十万只羊。”

    启民可汗又问道:“那些俘虏呢?又是什么价钱。”

    “勇士之中除了士兵,还有千夫长、百夫长等等军官,统一作价三百万只羊,加上步利设,一共是三百六十万只羊。如果我们羊不够,也可用十五万匹战马、或十八万头牛代替。”刘乾说道:“当然了,金银珠宝、玉石也是可以的。”

    “战马和羊不能给他。”启民可汗断然摇头。战马在战争之中损耗极大,只要这边乖稳定下来,他就要开启东方战争,当然不能马战马给杨集。而草原之上虽然也种田,可是他们的农田十分稀少,所以不听话、难管理的牛在草原的用途不算大。

    至于羊,既可以生崽、产毛、产奶,而且温顺易管理,所以羊在这里的作用比牛更大。

    刘乾闻言,连忙问道:“大汗,那我们给他十八万头牛吗?”

    “我们也需要耕牛,肯定不能给他这么多牛!”启民可汗虽然知道用金银珠宝和玉石的话,其价值一定被杨集压得极低,可是作为急于求和的战败方,也只能任由对方讹诈了。他低头沉思片刻,恨恨的说道:“给他八万头牛,另外十万头,就用金银珠宝和玉石代替。”

    “是!”刘乾想了想,又说道:“大汗,长孙将军也在范夫人城内。”

    “哦?是吗?”启民可汗眼睛一亮,他能有今天的权力和地位,全靠长孙晟扶持和提携;他心中对长孙晟十分感激,两人的关系也非常好,如果长孙晟也在这里,那么问题就好办了;他绝对比杨集好说话。

    “是的!”刘乾苦涩一笑,向启民可汗说道:“不过他需要在您送给杨集的礼物之止,再翻三番半。”

    “长孙将军索贿?你确定吗?”启民可汗和长孙晟十分熟悉,知道他很清廉,十分佩服他的人品,此时听说他要钱财,心中疑云大生。

    “确实是他。”刘乾沉吟半晌,说道:“我听他们的意思,隋朝内部有很多臣子反对战争,杨集受此影响,好像也有了休战之心。不过朝中主张继续作战的人也不少,所以长孙将军打算帮大汗入朝打点。他虽然是这么说了,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索贿,还是真的要帮我们打点。”

    “我相信长孙将军的人品。他这么说,那肯定就是真的了。”启民可汗说到这里,目光又扫了众将一遍,缓缓的解释道:“而且此刻,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帐内众将没有说话,都纷纷点了点头,承认了启民可汗的观点。

    牲口和财富倒是其次,没了可以再抢。关键隋朝和杨集的态度,要是杨集接下来还打、还纵兵杀戮,那对东突厥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无法弥补的洗劫。

    ……

    又是一天过后,刘乾带回了启民可汗的答复,愿意赎走一切俘虏,但是他没有那么多的财富,需要从白城带回来。另外,启民可汗还提出一个要求,要求杨集把尽情屠戮牧民的尉迟恭召集回去。

    对于这个,杨集也爽快的答应了。

    其实收兵的要求,跟没有要求没有什么区别。只因随着启民可汗的西进,尉迟恭和宗罗睺也该回来了,否则,他们极有可能惨遭启民可汗围剿。毕竟在启民可汗的赎金、补偿到来之前,双方都处于战争时期,若是启民可汗这么做,他也没办法说些什么。

    同样道理,杨集由于这边从打仗变成了僵持,不好再开战,可是远处的颇超器还在游弋着,若他在北汗庭附近做些什么,杨集也“不好说什么”。

    。。。。。。。。。。

    (突厥的牲口非常多,启民可汗也十分“富有”。杨广第一次北巡的时候,带了大量精锐之师,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好像是准备对东突厥发动战争的。可是启民可汗十分担心杨广打他,便在长孙晟的怂恿之下,举全国之力,帮大隋开了一条西起榆林、东达于蓟县的御道,这条御道长三千里、宽百步。当杨广到了北方之后,又一口气献上千万只羊,杨广也赏赐了很多丝绸。启民可汗此举虽然消耗了东突厥大量的国力,却也消除了杨广的戒心。而后,是吐谷浑作死,引走了杨广的注意力。)

第374章:萨满大祭司

    在范夫人城一片和谐之时,阿史那俟利弗设、阿史那思摩、史蜀胡悉等人却在突厥北汗庭积极备战。

    他们在杨集攻城那天晚上带着八千士兵逃出城池,他们本来打算逃往白城,然而却遇到了负责骚扰的两千名隋军。人数上,突厥兵是隋军的四倍,然而突厥兵根本不知黑暗中有多少敌军,当他们看到城池之内火光冲天、杀声震天,个个惊惶失措,人人只管逃命,于是被隋军大杀特杀一通,之后就散了。

    阿史那俟利弗设等人在混乱之中迷失了方向,等他们逃到天亮,才发现所走方向与目的地南辕北辙,反倒是靠近了突厥北汗庭,阿史那俟利弗设想着北汗庭是他的大本营,而且还有两万萨满军,索性将错就错,跑来了北汗庭。

    阿史那俟利弗设经过几天休养,整个人变得神彩奕奕,不复之前的容颜憔悴,他一身戎装的坐在主位之上,听完斥候禀报的军情,眼神中露出浓郁的杀机,脸庞狰狞得有些吓人。

    仗打到现在这一步,阿史那俟利弗设承认自己不如杨集阴险狡猾、不如杨集心狠手辣,也承认自己有点害怕。但是籍籍无名的颇超器又是什么鬼?竟敢带着大湖区杂兵杀到北汗庭两百余里外,然而他却凭着这支乌合之众,将几十个大小不一的部落全都屠光了。

    执失豪见到阿史那俟利弗设默不作声,没有表示什么,便大声建议说道:“王子,杨集已经被大汗的军队牵制在范夫人城了。既然这个颇超器自寻死路,那我们也没必要客气了,必须趁早将他歼灭,否则便会错失良机。”

    “王子,执失将军所以极是,我们战吧!”此言一出,其他人也随声附和。

    阿史那俟利弗设被杨集杀得惨败连连,王子的傲气也因此无影无踪,较出兵之前,成熟了不少,他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向旁边的史蜀胡悉问道:“史先生,你怎么看?”

    “战吧!这一战,必须打。”史蜀胡悉依然留着大胡子,但脸色惨白无比,以往高大的身材变得骨瘦如柴,俨然是一幅要死不活的模样。

    他也算是命大,当初在扎布汗河东岸中了一箭,只是经过一番草草包扎,便一路逃向了突厥草原;伤口发炎时又被暴雨淋了一通,之后高烧不断,差点就一命呜呼了,然而史蜀胡悉身体底子好,愣是硬撑了下来。

    “史先生,你之前反对我出征,让我坚守北汗庭,现在为何改变主意了?”阿史那俟利弗设听他这么心说,心中大为好奇,史蜀胡悉在几天前是反对再战的人,此时听到斥候汇报以后,竟然变卦了,而且出兵的态度还如此坚决,着实是出人意表。

    “只能说是今非昔比吧!”史蜀胡悉语气虚弱的说道:“颇超器的军队打到现在,非但没有减员,反而因为一路收拢各部奴隶的缘故,得到了壮大,兵力也从最初的一万,变成了两万余众。”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那又如何?”一名大将皱眉问道

    “这可不是乌合之众那么简单。”史蜀胡悉摇了摇头,说道:“这支军队一直在战斗、一直在补充,而弱者又在战斗被淘汰干净,所以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变得越来越强悍、越来越恐怖。”

    他缓了缓,又说道:“也许有人说让大汗来援助,可是大汗在牵制杨集之余,他的兵马同样受杨集所制,所以大汗那边的兵马是指望不的上,一切要靠我们自己。我们必须在他壮大成庞然大物之前,将他击败。”

    “嘶……”众人都是在军伍之中历练过的人物,而他们的军队也是像颇超器这般在战斗中变大变强的,之前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此时听了史蜀胡悉这番话,马上就发现确实有这样的可能,而且还是很有可能!

    他们额头都冒出了冷汗,如果任由颇超器这么发展下去,等他杀到这里时,恐怕已经是一支人数五六万精锐之师了。所以此战,他们必须打。

    阿史那俟利弗设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史先生的话,你们也听到了,现在还反对战争吧?”

    主战的执失豪单手抚胸,躬身道:“王子,史先生说到点子上了。此战不仅要狠狠地打,还要打赢。”

    阿史那俟利弗设目光看向反战和畏战的酋长、将领们,说道:“要是任由颇超器壮大,不仅北汗庭失守,你们的部落也保不住,你们还反对战争吗?”

    “不反对了,王子下令吧!”众人缓缓表态。

    阿史那俟利弗设满意一笑:“此战关系到每个人的部落,希望你们全力配合。”

    “我等知晓!”众将按胸应是。

    “王子!”史蜀胡悉又说道:“为了确保此战必胜,我们最好是动用萨满军,然而动用萨满军的前提是必须征得大祭司。”

    阿史那俟利弗设闻言,无奈的说道:“史先生觉得大祭司答应吗?”

    草原人信奉萨满教,这便导致萨满大祭司成了仅次于大可汗的存在。而且历代大祭司不仅信徒满天下,还有属于自己的萨满军。而萨满军向来只听大祭司的命令,若是大祭司不答应的话,便是身为大可汗的启民都动不了这支军队,更不要说是阿史那俟利弗设这个王子了。

    对于阿史那俟利弗设现在来说,虽然众将、众酋长都答应作战了,可大家的军队都是临时拼凑来的普通牧民,所以攻坚的主力,还得由大祭司直属的萨满军担任。

    然而大祭司亚速伦之前支持的对象是阿史那怀德,并且还派军队去大湖区与薛延陀军队作战。当两者打得两败俱伤之后,亚速伦便有了保存实力之心;虽然他最后顺势投降了得胜的启民可汗,可这两万名萨满军却死活都不肯动了。

    启民可汗虽然很是不满,可他又担心亚速伦说自己不是正统、召集信徒反对自己;至于杀他,连想都不敢想。所以最后只好对亚速伦听之任之、放之信之了。

    启民可汗尚且对大祭司亚速伦无可奈何,阿史那俟利弗设又怎么可能调动得了他啊?

    这些日子,阿史那俟利弗设为了得到这支军队,已经在亚速伦那里碰了不少钉子。此时一听史蜀胡悉这么说,心中半点希望都没有。

    史蜀胡悉说道:“大祭司比较爱财,王子先以当前局势陈明厉害关系,而后,再以利诱之。”

    “也罢!”阿史那俟利弗设点了点头,下令道:“速请大祭司前来议事。”

    不久,侍卫将一名年约五旬的‘老人’请了进来,这名‘老人’身材干枯,碧蓝的双眼满是岁月的刻痕,他的脸像树皮一般,充满了沟壑。然而在座的人,都不敢有丝毫不敬,只因此老便是大祭司亚速伦,大家见他进来,纷纷起身行礼:“大祭司。”

    亚速伦微笑点头,以示还礼,他径自走到主位之前,向迎接自己的阿史那俟利弗设行礼道:“见过尊敬的二王子。”

    阿史那俟利弗设恭恭敬敬的说道:“大祭司请坐!”

    实际上,他们父子皆是“实力至上”、“实力决定一切”的推崇者,并不相信萨满教所说的什么天神、山神、水神……但是草原的男女老少对萨满教的论调,全都坚信不疑,由不得他们父子不信、不敢不信,所以他们在一些庆典之上,都要装出一副虔诚的模样,否则,休想坐稳屁股下面的位子。

    同样道理,阿史那俟利弗设虽然很不爽这个亚速伦,一只手就能弄死他,但亚速伦是‘神的使者’,他不敢不敬,甚至面对父汗之时,都不像现在这般恭敬。

    亚速伦坐下之后,便问道:“尊敬的二王子,不知有何事要我效劳?”

    阿史那俟利弗设叹了口气,说道:“还是为了隋军之事。”

    亚速伦明白他为何找自己来了,他有些不高兴的皱眉道:“大汗不是率军回防了么?”

    “父汗牵制了杨集,可他同样被杨集制得动弹不得……”阿史那俟利弗设看了亚速伦一眼,按照史蜀胡悉之前所说,将颇超器的威胁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您也知道我的军队都打光了,所以我希望大祭司以大局为重,将萨满军借我一用。”

    亚速伦闻言,便说道:“若是如此,那我没有异议。”

    “呃……”阿史那俟利弗设先是一愣,继而难以置信了起来,他万万没想到亚速伦今天竟然这么通情达理,导致他准备好的说辞都用不上了。

    亚速伦从一名普通教徒变成一人之下的大祭司,除了拥有一流的装神弄鬼本事、一流的口才,还有过人的智慧、渊博的学识;此时见到阿史那俟利弗设如此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我虽然不是汉人,可是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阿史那俟利弗设大喜过望:“多谢大祭司。”

    “王子客气了。”亚速伦叹息道:“突厥正值多事之秋,每个人都应当尽一份力,只有如此,我们方能打败隋军!王子什么时候出征,只需说上一声即可。”

    “大祭司高义!”阿史那俟利弗设大声称赞,他以商量的口吻问道:“大祭司,我们打算后日出征,您看如何?”

    “可以。”亚速伦笑了笑,十分自得的说道:“萨满军不弱任何精兵,随时可以出战。”

    对于这一点,众人深表赞同,当初阿史那怀德被杨集打残了,最后却能让数目庞大的薛延陀军寸步难行,靠的就是人数稀少却悍不畏死的萨满军。

    “是我的失误、失算,导致隋军大举东进,我绝不能允许隋军继续这样祸害突厥子民,我必须亲手结束这一切。”

    如果换作是以前,阿史那俟利弗设绝对不会说这种自我检讨的话,但他是一个天生具有雄主气质和气度的人物,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和魄力;经过这一连串的挫折,他非但没有消沉下去,反而大有越挫越勇的气魄;以前的骄傲自满、狂妄自大,也被成熟稳重取而代之,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似的。

    阿史那俟利弗设见到亚速伦如此配合,已经忧心尽去,他看了众将一眼,厉声道:“立刻传令下去,让汗庭附近的勇士尽皆集结起来,后天与我一起出征。只要歼灭了这支隋军,那么被隋军屠杀的部落的财富和牲口,我将统一收拢、统一分配给有功之士,另外,我再拿出两百万只羊来当奖励,到时候谁手中的人头多、谁得到的财富就多。”

    “多谢王子!”众将激动的道谢。异族人的实力主要体现在人口、女人、牲口这几大方面,被隋军屠戮的几十个部落生活在余吾水东西两岸,那也是东突厥最富庶的核心地带之一,有着太多令人垂涎的财富。

    虽然这些地方被隋军犁过一遍,可隋军是匆匆忙忙的打,针对的对象,又是集中在一起的部落群落,导致散在草原上的大量妇孺、牲口,大多成了无主之物。若是分到其中一部分,对于这些酋长、将领的实力,必将是一个质的飞跃。所以当阿史那俟利弗设作出如此大方的承诺,包括亚速伦在内的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

    随着阿史那俟利弗设集结的命令、奖赏承诺下达周边各部。四周的青壮从四面八方向燕然山下的余吾水畔集结,他们统一骑着高头骏马、身穿皮甲、背着弓箭,然而手中的武器却是各式各样、五花八门,既有弯刀、长矛、长枪、大刀、斧子,也有枣木狼牙棒;所谓的枣木狼牙棒,就是把坚硬的枣木心削成狼牙棒的样式,然后在锤头部位打入铁钉,其坚硬程度、杀伤效果并不比铁制武器差。

    当三万多名控弦士列好队形,阿史那俟利弗设便带着两万名萨满军从远处奔驰而来。这两万名精兵的士气、煞气,远非控弦士能比,甚至连武器装备也比不上。

    这几百年来,由于中原持续动乱,尤其是北周、北齐声势浩大的对峙、对决,使大量北方百姓跑去突厥避难,其中有不少能工巧匠,这些人给突厥带去了先进冶炼术、制甲术。

    只是突厥因为生铁产能严重不足,能工巧匠远远少于大隋,所以军队铁甲普及率远不如隋军,但草原上的一些大势力的嫡系军,已经和隋军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比如眼前这支说萨满军,他们因为背靠人人信奉的萨满教,不仅有着庞大的财源,而且能借助教义抢到工匠,所以这支特殊军队的武器装备做工精湛、铁质极佳,比隋军差不了多少,尤其是他们的弓箭,简直就是一个大飞跃。

    阿史那俟利弗设带着一队人马来到军阵之前,将士们纷纷大喊:“二王子。”

    “突厥的勇士们,隋军不断毁我突厥部落、杀我牧民,今日我阿史那俟利弗设决定杀向来犯之敌,将他们歼灭在余吾水流域,塑我突厥百战百胜的辉煌。”阿史那俟利弗设高声的喊道。

    “嗷!”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充斥着一股激烈的激情,足见草原民族内心的野性,以及他们对战争和杀戮的向往。

    阿史那俟利弗设脸上也闪过了丝丝激动,望着面前的大军,“锵”的一声,将腰间镶嵌宝石的华丽弯刀抽出,高喊道:“勇士们,随我杀敌,出征!”

    “杀敌。”一个个方阵在各部将领的带领下,向西南方狂奔而去。

第375章:血战于野

    艳阳高照,虽然还没有进入酷暑时节,但阳光依然十分毒辣,因为颇超器的军队之中有大量奴隶的存在,使行军速度慢了不少。

    “将军,这些奴隶很不对劲。”杨铁策马来到颇超器身边,沉声说道:“这些奴隶和之前的完全不同,他们根本就没有被解救后的喜悦;现在似乎故意在拖延时间。”

    颇超器回头看了看,冷笑道:“这里靠近突厥北汗庭、远离大隋,这里的人世世代代生活在片土地之上,他们对中原王朝有着本能的排斥,他们觉得在这里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也远比当中原人幸福,便是这些奴隶也不例外,他们守可当突厥人的奴隶,也不认同我们。”

    杨铁为之哑然,他们还是党项羌的时候,心态也是如此。宁可在深山老林中与毒虫猛兽为伍、宁可过着贫困潦倒的日子,也不认同大隋王朝,也不愿意接受隋朝的好意。利益问题倒是在其次,关键是对“异族”有着一种本能的排斥。

    要不是拓跋宁丛得罪了强大的隋朝,他们这些羌人也不会投降大隋,更不会接受杨集的打散安置政策,当然也不会有现在的地位和美好生活,可是时至今日,他们才发现当大隋子民以后,不仅没有想象中那般难受,反而比以前滋润百倍以上。

    “让人收了这些奴隶的武器,就告诉他们,待战争到来的时候,再发给他们。”颇超器又说道。

    杨铁定下心神,连忙问道:“要不要把战马一起收缴?”

    “不必了!就让他们继续骑着。”颇超器摇了摇头,隋军斥候刚才来报,说是阿史那俟利弗设率领数万大军来战,他现在指望这些战马建功立业呢,怎么可能收缴?

    “喏!”杨铁答应一声,派人将新加入的奴隶的武器通通收走。

    这自然是引起了一阵强烈的不满,就在杨铁让士兵强制收缴兵器之时,百多名奴隶忽然冲开周围的士兵,朝着北方飞奔而去。

    “你们找死!”杨铁大怒,他摘下马背上的强弓,弯弓搭箭,就要将这些不知死活的奴隶射杀。

    “住手!”颇超器策马来到杨铁的向前,他看着逃走的奴隶,下令道:“派支军队免征性的追一阵子,记住,千万别把人给杀了。否则,军法从事。”

    杨铁懵然的看了颇超器粗犷的脸,但是他不敢耽搁,连忙按照颇超器的吩咐,派出一团士兵象征性的去追击。然后跑回来问道:“将军,若是这些奴隶去通知阿史那俟利弗设,他们岂不是朝着我们这边杀过来?”

    “我就是要他们杀过来。”颇超器说道:“大王给我们的任务是尽可能的杀突厥人。虽然敌人众多,可是我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颇为动情的说道:“大王没有因为我们是羌人而鄙夷、蔑视,反而一视同仁、破格提拔,这是我以前做梦也不敢奢望之事。大王如此看得起我们,又委以重任,我岂能让他失望?”

    虽然包括颇超器在内的羌人都不知道什么是“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可是他们在行动上,却也差不多了。他们原本做好被杨集狠狠宰一刀的准备了,然而结果却远远超出预期,也让颇超器等人生出舍身以报的决心。而白狼原血战,便是最好的证明。

    “阿史那俟利弗设有五六万大军,其中两万名精兵,是装备精良的萨满军。我们可战之士却只有两万左右,而且还都是轻骑兵,若是硬碰硬,吃亏的必将是我们。我们现在唯一能够利用的,就是阿史那俟利弗设。”颇超器最后说道。

    “利用阿史那俟利弗设?怎么利用?”杨铁不解的问道。

    “利用他的复仇心切。”颇超器眼中闪烁着一抹兴奋的光芒,颇为激动的说道:“突厥军离我们还有七十多里,但是阿史那俟利弗设人马比我们多三万,而且又急着找回场子,重塑他的威望。他一定会急驰而来。可是大军急驰一百多里以后,还剩多少战斗力?”

    杨铁想想颇超器之前的安排,恍然道:“将军是想引什么蛇?”

    “引蛇出洞!”颇超器嘿嘿一笑,总结般的说道:“阿史那俟利弗设急于歼灭我们,又有兵力上的优势,而且还要给启民老狗、突厥人一个交待。所以他现在不怕打仗,怕的是我们逃之夭夭。一旦奴隶将我们在此的消息透露出去,他一定带兵来找我们。”

    “将军英明!”杨铁赞了一声,接着说道:“那我们怎么办?”

    “汉人有个词儿,叫做退避三舍。意思是说假装害怕敌人,然后诱使敌人远道来攻,自己却坐等敌人上门送死。我打算按照这个办法来对付阿史那俟利弗设,我们装出畏战的样子,退回原先的攻克的部落。”颇超器向杨铁说道:“我记得那个部落东西两侧都有森林密布的山丘,那正好给我们用来藏兵。退到那里以后,我们在左右山丘上埋伏,再在必经之路挖壕沟、设陷阱。嘿嘿,要是我们歼灭了阿史那俟利弗设的军队,突厥北汗庭还不是任由我们杀?”

    “大王带了那么多火油,为的不就是再烧一次突厥祖坟么?虽然他现在干不了了,但是我们这些部下如果烧它一次!也算是圆了大王的一个梦。”

    杨铁闻言,心头一片火热。自汉朝以后,也只有开国卫昭王杨爽攻陷过突厥的老巢、烧过突厥祖坟,虽然突厥的实力远远不如当年,但是他们如果再烧一遍,就足以让他们的名字载入青史了!

    就在大军调头,准备离开时,慕容延飞马来报:“颇超将军,那些奴隶还在骂骂咧咧的闹事,甚至不肯走了。”

    颇超器冷哼道:“杀!全部杀。”

    慕容延望瞳孔一缩,回头望着尤在吵吵嚷嚷的三千余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老实说,他也是一个杀人如麻的人物,这些天以来,更是见惯了杀戮、屠杀,可是此时听了颇超器的话,仍旧感到震惊之极。

    慕容延有些舍不得的说道:“颇超将军,我们有一半士兵是来自各个部落的奴隶,眼前这些,都是孔武有力的青壮,若是加以调教的话,一样可以成为我们的臂力的,又何必……”

    “慕容将军何时这么仁厚了?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颇超器重重一挥大刀,冷冷的说道:“这些新加入的奴隶已经没用了,留着只会成为我们的负担。况且敌军将至,我可没有时间调教他们。既然他们敢闹事,要就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喏!”慕容延闻言苦笑,不敢再说话了;他是白狼原战役的主攻大将,一万多名羌兵便是在他的攻击下,死了六千左右;而那些人,皆是颇超器、杨铁的族人。

    他俩因为职责和使命的缘故,并没有为难自己,但也休想让他们真心接纳自己。

    数千名士兵将三千多名手无寸铁的奴隶包围在中间,一支支冰冷的弩箭对准了他们。

    “你们不能杀我们,你们将军答应过我们的。”这些奴隶终于知道害怕了,他们没有想到隋军如此狠辣,也想不到隋军将军出尔反尔。

    “我是答应过你们,但是你们违反了军规。”颇超器策马而至,刀指一干奴隶,冷冷下令:“咎由自取、死不足惜,杀!”

    随着颇超器一声令下,数千支箭矢腾空而起,黑压压的朝着这些奴隶落下。接连不断的哀嚎声、凄惨声、求饶声不断的响了起来。虽然也有人向隋军士兵发起了冲击,只是还没冲到阵前,便被围在四围的长矛兵狠狠刺死。

    “收拾箭矢,立刻离开。”颇超器看着满地尸骸,漠然的让人打扫战场,顺便给那些没死透的人补上一刀。不到一刻功夫,三千多名奴隶全部死在草原之上,无一生还。

    收拾完毕,大军便丢下一地尸体,退回了之前的部落;开始在进入部落的必经之路上挖掘壕沟、布置陷马坑。

    这些玩意主要是用来抵消骑兵的冲击力和速度,并不难制作,只需挖好洞,再在上面铺一层野草即可。

    到了黄昏之前,斥候传回消息,称是突厥军大举来犯,看样子,他们是打算一鼓作气的将颇超器灭掉。

    “将军,突厥军声势浩大,我们的陷阱有用吗?”杨铁望着部落之前的陷阱地带,心中极为担忧。虽然从理论上说,陷阱和壕沟是对付高速奔驰的骑兵的利器,但他们之前没有用过,所以这番布置是否有效,他心中着实没有底。

    颇超器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杨铁,厉声问道:“事到如今,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能否建功立业、名扬天下,就在此战,难道你怕死畏战?”

    “谁说我怕死畏战了?”杨铁受此一激,一股磅礴的怒火自心底涌起,朗声说道:“将军休要小瞧人,不就是死吗?何惧之有?”

    颇超器点了点头,下令道:“大军列阵。”

    命令传达,一万人马在陷阱之后摆开了阵型,并且插了许多旌旗。遮天蔽日的旌旗很好的掩饰了军队数量,营造拥有两三万大军的声势。

    。。。。。。。

    当太阳即将坠入山峦之时,突厥人的旗帜出现在了天地相接的地方,很快,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从北方席卷而来,使天地也为之变色,仿佛是闷雷般的巨大的马蹄声,使大地都在颤抖起来,五万多突厥骑兵制造出的声势,足以摧毁一切。

    阿史那俟利弗设远远地看到了在对面列阵隋军士兵,沉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释然、宽心。

    事到如今,他不怕战,而是怕颇超器不战。可是当他一路从北汗庭南下,斥候却说隋军逃了。等他对面着空空荡荡的大草原的时候,阿史那俟利弗设气得只想骂娘。

    他本来想打赢了这一战,便能洗刷杨集给他带来的耻辱。他日回到南汗庭,也能给父汗、千千万万突厥民众一个交待,就算日后继承汗位无望;再不济,也能保住他西部设的位子。可是该死的颇超器若是一心逃跑,同是骑兵的他根本就追不上,这也使失去了洗刷仇恨和耻辱的机会。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逃回去的奴隶终于给了他一个好消息,说是隋军非但没有逃,反而打算在二十多里外列阵待敌。

    这个消息让阿史那俟利弗设大喜过望,于是便马不停蹄的追了过来,此时见到敌军旌旗招展,竟然要与自己决一死战,他心中不惊反喜。

    他强行抑制了心中的激荡,令士兵在距离隋军两里之外整顿战阵,并且摆出了一个锋矢阵。由骁勇善战、械备精良的萨满军当主攻的前军。另外三万多名骑兵,则为左右两翼。只要萨满军与隋军战事焦灼,左右两翼便从两侧包抄而去。

    当战阵整理妥当,进攻的号角大作。突厥兵顿时浩浩荡荡的朝着颇超器的军阵杀来。

    两万人马的冲刺果然是气势恢宏,那滚滚尘烟和巨大的呐喊声、马蹄声,使他们看上去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

    一万名隋军士兵在颇超器的带领下,静静的看着奔驰而来的敌军,他们面对着涌来的突厥骑兵,连脚步都不曾挪动一下。

    这支源自大湖区降兵的军队,在颇超器的的带领下,取得了一次次胜利,而胜利,也使他们成功的磨练出一种有我无敌的气魄,成为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比之昔日,不亚于霄壤之别。

    “这个阿史那俟利弗设总算长了一点记性,知道以精兵为前锋!不过还是想多了。”颇超器眯眼向前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只见突厥兵手中都拿很短的马弓,正以雷霆之势向他们冲来。

    萨满军冲锋的威势着实令人惊叹,与大隋精锐之师毫无分别,绝非颇超器以往遇到的杂兵能及,也难怪他们能够扛着薛延陀十万大军没日没夜的进攻。

    六百步……

    五百五十步……

    五百步……已是陷阱区的边缘。然而高速驰骋的萨满军只顾眼前的敌军士兵,根本没有想到危机源自于地上,于是一个个义无反顾、前仆后继的撞进事先挖好的陷阱之中。

    在战马的悲鸣声、士兵的惨叫声中,冲在最前方的萨满军没有任何征兆的人仰马翻,而后面的士兵尤自冲锋不止,可是他们不是被前面爬起来的战马和士兵绊倒,就踩着袍泽继续前冲,然后,又陷入前面的陷阱之中。

    这架势,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意味,但一波推着一波、一波踩着前一波,终于使一波萨满军到了隋军弩箭的射程范围。

    “咻咻咻!”前方的士兵见到前方大旗挥动,立即发射了手中的弩箭。

    漫天的箭雨破空而来!

    自战国起,中原就发明了杀伤力强大的弩,从那时起,弩箭便是中原军队对付游牧骑兵的大杀器,故而中原王朝对于弩箭的研究,已经到了极致的地步。

    到了大隋王朝,弓弩装备了绝大多数军队,弓的装备率是百分之百,弩的装备率是五分之一,在这样强大的弓弩装备率下,渐渐失去机动优势的萨满军简直就是一群活靶子。

    此时两军距离不足两百步了,萨满军纵然反应再迅速,但是由密集转为松散需要大把时间,而且前方的人知道后面还有大量袍泽冲来,若是自己停下,便会成为后面袍泽的障碍,最终完全就是害人害己,此时唯一的生机就是往前冲,与隋军士兵战在一处,令他们的弩箭优势发挥不出来。

    刹那间,追魂夺命弩箭穿人透马,若是射到人还好,人意识到后面的危机更大,会忍痛前冲,但要是射到了战马,战马可不管这么多,它们只会用匍匐、停滞、抬蹄的方式来缓解痛苦,这么一来,便令前方的速度慢了起来,使它们连带主人一起被后面的战马撞死、踩死。

    阿史那俟利弗设看着骁勇善战的士兵莫名其妙的倒地,又被后面的士兵踩死,接着又被一根根细长弩箭射杀干净,他心头不住的滴血,忍不住大声咆哮道:“冲,命令左右两翼都给我杀上去。”

    在高速奔驰的情况下,将士就算想缓下步子都难,更别说是调头了,此时若是下贸然的下达撤退的命令,只会越来越乱,那对突厥人来说,绝对是灾难性的打击。阿史那俟利弗设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拼着损失也要冲到近前和隋军士兵打肉搏战,这样的话,弩箭威力就无从发挥了。

    萨满军已经完全陷入挨打的局面了,他们还未交手就损失数千袍泽,这种情况非但没有令他们害怕,反而激起了萨满军的血气,一个个咆哮着无视那急射而来的弩箭,硬生生的用血肉堆砌出了一条前进的道路。

    在这段距离之下,成百上千的萨满军倒下,左右两翼的士兵在冲锋之时,也陷入了陷阱之中,便是他们在萨满军的激励下,也是舍生忘死的向前杀去。

    隋军弩箭虽然犀利,可终究是做不到完全压制,而且他们人数远远不如突厥人,如今在突厥军不要命的冲锋,使两军的距离以肉眼可见速度拉短。

    颇超器也不禁动容起来:突厥无愧被大王视为劲敌,这些精兵悍不畏死的气魄,确实是当得起“劲敌”二字。

    待到突厥兵逼近六十步的时候,颇超器下达了全新的命令:“长矛兵、长刀兵上前列阵,弓弩兵后退射箭。”

    颇超器、杨铁等人虽然是羌人,可是他们当了近两年时间的隋朝将领,也学会了步兵战阵之术,此时他们是处于准备充分、被动防御的一方,早在突厥军到来之前,就安排好了战法,故而士兵们都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在颇超器的命令下,长矛兵、长刀兵大步上前,弓弩兵从缝隙中鱼贯而退,到后面再次放箭。

    瞬间,无数箭箭矢越过长矛兵、长刀兵的头顶,射向了突厥军,锐利箭矢刺入突厥人马的身体里,红色液体的如喷泉般一道道的飞溅而起!

    在隋军变阵的时候,突厥兵少了弩箭的威胁,终于杀到了隋军阵前。

    阿史那俟利弗设瞳孔里闪动怒火,放声大吼道:“突厥的勇士们,给我杀!杀光这些可恶可恨的侵略者!”

    阿史那俟利弗设呼声刚落,突厥兵在号角声的命令下,发出了一阵阵咆哮,宛如旋风般越过两军之前的间距,杀至隋军阵前。

    “谁怕谁啊。都给我杀上去。”面对突厥兵的强悍杀入,杨铁无所畏惧的指挥着长矛兵、长刀兵迎了上去。

    血花飞溅中,突厥兵连人带马的撞上伸出来的长矛、长刀,在那恐怖的冲击力下,长矛和长刀从马匹的颈部透过脊背,然后刺入马上骑士的身躯。

    也有一些矛杆、刀杆被撞得折断,余势不减的战马继续将武器后面的士兵撞死、踩死,但后面的长矛兵和长刀兵又顶了上去。

    隋军士兵牺牲两到三排士兵之后,这个长矛和长刀终于是将气势汹汹的敌军阵抵挡住了!

    失去了冲击力的骑兵、轻骑兵,根本就不是步兵方阵的对手,毕竟步兵方阵是多兵种的配合,相互之间配合默契、环环相扣。

    步兵方阵先是用强横霸道的弩箭将突厥兵最强劲的冲击力给抵消掉了,后面的弓箭手又射乱突击的阵型,被陷阱搞乱的突厥士兵既乱,又不如以往速度快,所以他们仅仅只是冲了两三排士兵后,便成了“强弩之末”。

    后面的隋军士兵见前方的袍泽以血肉之躯挡住了敌军,便大步上前,用长矛刺杀、用长刀砍劈马背上的敌军士兵,而在他们之后,是奋力发射箭矢弓弩兵。

    突厥军人数虽多,可也因此而挤作一团,再加上骑兵灵活性远远不如步兵,他们很快就如同遇到大坝拦截的洪流一般,停滞不前。

第375章:打野

    艳阳高照,虽然还没有进入酷暑时节,但阳光依然十分毒辣,因为颇超器的军队之中有大量奴隶的存在,使行军速度慢了不少。

    “将军,这些奴隶很不对劲。”杨铁策马来到颇超器身边,沉声说道:“这些奴隶和之前的完全不同,他们根本就没有被解救后的喜悦;现在似乎故意在拖延时间。”

    颇超器回头看了看,冷笑道:“这里靠近突厥北汗庭、远离大隋,这里的人世世代代生活在片土地之上,他们对中原王朝有着本能的排斥,他们觉得在这里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也远比当中原人幸福,便是这些奴隶也不例外,他们守可当突厥人的奴隶,也不认同我们。”

    杨铁为之哑然,他们还是党项羌的时候,心态也是如此。宁可在深山老林中与毒虫猛兽为伍、宁可过着贫困潦倒的日子,也不认同大隋王朝,也不愿意接受隋朝的好意。利益问题倒是在其次,关键是对“异族”有着一种本能的排斥。

    要不是拓跋宁丛得罪了强大的隋朝,他们这些羌人也不会投降大隋,更不会接受杨集的打散安置政策,当然也不会有现在的地位和美好生活,可是时至今日,他们才发现当大隋子民以后,不仅没有想象中那般难受,反而比以前滋润百倍以上。

    “让人收了这些奴隶的武器,就告诉他们,待战争到来的时候,再发给他们。”颇超器又说道。

    杨铁定下心神,连忙问道:“要不要把战马一起收缴?”

    “不必了!就让他们继续骑着。”颇超器摇了摇头,隋军斥候刚才来报,说是阿史那俟利弗设率领数万大军来战,他现在指望这些战马建功立业呢,怎么可能收缴?

    “喏!”杨铁答应一声,派人将新加入的奴隶的武器通通收走。

    这自然是引起了一阵强烈的不满,就在杨铁让士兵强制收缴兵器之时,百多名奴隶忽然冲开周围的士兵,朝着北方飞奔而去。

    “你们找死!”杨铁大怒,他摘下马背上的强弓,弯弓搭箭,就要将这些不知死活的奴隶射杀。

    “住手!”颇超器策马来到杨铁的向前,他看着逃走的奴隶,下令道:“派支军队免征性的追一阵子,记住,千万别把人给杀了。否则,军法从事。”

    杨铁懵然的看了颇超器粗犷的脸,但是他不敢耽搁,连忙按照颇超器的吩咐,派出一团士兵象征性的去追击。然后跑回来问道:“将军,若是这些奴隶去通知阿史那俟利弗设,他们岂不是朝着我们这边杀过来?”

    “我就是要他们杀过来。”颇超器说道:“大王给我们的任务是尽可能的杀突厥人。虽然敌人众多,可是我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颇为动情的说道:“大王没有因为我们是羌人而鄙夷、蔑视,反而一视同仁、破格提拔,这是我以前做梦也不敢奢望之事。大王如此看得起我们,又委以重任,我岂能让他失望?”

    虽然包括颇超器在内的羌人都不知道什么是“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可是他们在行动上,却也差不多了。他们原本做好被杨集狠狠宰一刀的准备了,然而结果却远远超出预期,也让颇超器等人生出舍身以报的决心。而白狼原血战,便是最好的证明。

    “阿史那俟利弗设有五六万大军,其中两万名精兵,是装备精良的萨满军。我们可战之士却只有两万左右,而且还都是轻骑兵,若是硬碰硬,吃亏的必将是我们。我们现在唯一能够利用的,就是阿史那俟利弗设。”颇超器最后说道。

    “利用阿史那俟利弗设?怎么利用?”杨铁不解的问道。

    “利用他的复仇心切。”颇超器眼中闪烁着一抹兴奋的光芒,颇为激动的说道:“突厥军离我们还有七十多里,但是阿史那俟利弗设人马比我们多三万,而且又急着找回场子,重塑他的威望。他一定会急驰而来。可是大军急驰一百多里以后,还剩多少战斗力?”

    杨铁想想颇超器之前的安排,恍然道:“将军是想引什么蛇?”

    “引蛇出洞!”颇超器嘿嘿一笑,总结般的说道:“阿史那俟利弗设急于歼灭我们,又有兵力上的优势,而且还要给启民老狗、突厥人一个交待。所以他现在不怕打仗,怕的是我们逃之夭夭。一旦奴隶将我们在此的消息透露出去,他一定带兵来找我们。”

    “将军英明!”杨铁赞了一声,接着说道:“那我们怎么办?”

    “汉人有个词儿,叫做退避三舍。意思是说假装害怕敌人,然后诱使敌人远道来攻,自己却坐等敌人上门送死。我打算按照这个办法来对付阿史那俟利弗设,我们装出畏战的样子,退回原先的攻克的部落。”颇超器向杨铁说道:“我记得那个部落东西两侧都有森林密布的山丘,那正好给我们用来藏兵。退到那里以后,我们在左右山丘上埋伏,再在必经之路挖壕沟、设陷阱。嘿嘿,要是我们歼灭了阿史那俟利弗设的军队,突厥北汗庭还不是任由我们杀?”

    “大王带了那么多火油,为的不就是再烧一次突厥祖坟么?虽然他现在干不了了,但是我们这些部下如果烧它一次!也算是圆了大王的一个梦。”

    杨铁闻言,心头一片火热。自汉朝以后,也只有开国卫昭王杨爽攻陷过突厥的老巢、烧过突厥祖坟,虽然突厥的实力远远不如当年,但是他们如果再烧一遍,就足以让他们的名字载入青史了!

    就在大军调头,准备离开时,慕容延飞马来报:“颇超将军,那些奴隶还在骂骂咧咧的闹事,甚至不肯走了。”

    颇超器冷哼道:“杀!全部杀。”

    慕容延望瞳孔一缩,回头望着尤在吵吵嚷嚷的三千余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老实说,他也是一个杀人如麻的人物,这些天以来,更是见惯了杀戮、屠杀,可是此时听了颇超器的话,仍旧感到震惊之极。

    慕容延有些舍不得的说道:“颇超将军,我们有一半士兵是来自各个部落的奴隶,眼前这些,都是孔武有力的青壮,若是加以调教的话,一样可以成为我们的臂力的,又何必……”

    “慕容将军何时这么仁厚了?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颇超器重重一挥大刀,冷冷的说道:“这些新加入的奴隶已经没用了,留着只会成为我们的负担。况且敌军将至,我可没有时间调教他们。既然他们敢闹事,要就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喏!”慕容延闻言苦笑,不敢再说话了;他是白狼原战役的主攻大将,一万多名羌兵便是在他的攻击下,死了六千左右;而那些人,皆是颇超器、杨铁的族人。

    他俩因为职责和使命的缘故,并没有为难自己,但也休想让他们真心接纳自己。

    数千名士兵将三千多名手无寸铁的奴隶包围在中间,一支支冰冷的弩箭对准了他们。

    “你们不能杀我们,你们将军答应过我们的。”这些奴隶终于知道害怕了,他们没有想到隋军如此狠辣,也想不到隋军将军出尔反尔。

    “我是答应过你们,但是你们违反了军规。”颇超器策马而至,刀指一干奴隶,冷冷下令:“咎由自取、死不足惜,杀!”

    随着颇超器一声令下,数千支箭矢腾空而起,黑压压的朝着这些奴隶落下。接连不断的哀嚎声、凄惨声、求饶声不断的响了起来。虽然也有人向隋军士兵发起了冲击,只是还没冲到阵前,便被围在四围的长矛兵狠狠刺死。

    “收拾箭矢,立刻离开。”颇超器看着满地尸骸,漠然的让人打扫战场,顺便给那些没死透的人补上一刀。不到一刻功夫,三千多名奴隶全部死在草原之上,无一生还。

    收拾完毕,大军便丢下一地尸体,退回了之前的部落;开始在进入部落的必经之路上挖掘壕沟、布置陷马坑。

    这些玩意主要是用来抵消骑兵的冲击力和速度,并不难制作,只需挖好洞,再在上面铺一层野草即可。

    到了黄昏之前,斥候传回消息,称是突厥军大举来犯,看样子,他们是打算一鼓作气的将颇超器灭掉。

    “将军,突厥军声势浩大,我们的陷阱有用吗?”杨铁望着部落之前的陷阱地带,心中极为担忧。虽然从理论上说,陷阱和壕沟是对付高速奔驰的骑兵的利器,但他们之前没有用过,所以这番布置是否有效,他心中着实没有底。

    颇超器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杨铁,厉声问道:“事到如今,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能否建功立业、名扬天下,就在此战,难道你怕死畏战?”

    “谁说我怕死畏战了?”杨铁受此一激,一股磅礴的怒火自心底涌起,朗声说道:“将军休要小瞧人,不就是死吗?何惧之有?”

    颇超器点了点头,下令道:“大军列阵。”

    命令传达,一万人马在陷阱之后摆开了阵型,并且插了许多旌旗。遮天蔽日的旌旗很好的掩饰了军队数量,营造拥有两三万大军的声势。

    。。。。。。

    当太阳即将坠入山峦之时,突厥人的旗帜出现在了天地相接的地方,很快,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从北方席卷而来,使天地也为之变色,仿佛是闷雷般的巨大的马蹄声,使大地都在颤抖起来,五万多突厥骑兵制造出的声势,足以摧毁一切。

    阿史那俟利弗设远远地看到了在对面列阵隋军士兵,沉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释然、宽心。

    事到如今,他不怕战,而是怕颇超器不战。可是当他一路从北汗庭南下,斥候却说隋军逃了。等他对面着空空荡荡的大草原的时候,阿史那俟利弗设气得只想骂娘。

    他本来想打赢了这一战,便能洗刷杨集给他带来的耻辱。他日回到南汗庭,也能给父汗、千千万万突厥民众一个交待,就算日后继承汗位无望;再不济,也能保住他西部设的位子。可是该死的颇超器若是一心逃跑,同是骑兵的他根本就追不上,这也使失去了洗刷仇恨和耻辱的机会。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逃回去的奴隶终于给了他一个好消息,说是隋军非但没有逃,反而打算在二十多里外列阵待敌。

    这个消息让阿史那俟利弗设大喜过望,于是便马不停蹄的追了过来,此时见到敌军旌旗招展,竟然要与自己决一死战,他心中不惊反喜。

    他强行抑制了心中的激荡,令士兵在距离隋军两里之外整顿战阵,并且摆出了一个锋矢阵。由骁勇善战、械备精良的萨满军当主攻的前军。另外三万多名骑兵,则为左右两翼。只要萨满军与隋军战事焦灼,左右两翼便从两侧包抄而去。

    当战阵整理妥当,进攻的号角大作。突厥兵顿时浩浩荡荡的朝着颇超器的军阵杀来。

    两万人马的冲刺果然是气势恢宏,那滚滚尘烟和巨大的呐喊声、马蹄声,使他们看上去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

    一万名隋军士兵在颇超器的带领下,静静的看着奔驰而来的敌军,他们面对着涌来的突厥骑兵,连脚步都不曾挪动一下。

    这支源自大湖区降兵的军队,在颇超器的的带领下,取得了一次次胜利,而胜利,也使他们成功的磨练出一种有我无敌的气魄,成为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比之昔日,不亚于霄壤之别。

    “这个阿史那俟利弗设总算长了一点记性,知道以精兵为前锋!不过还是想多了。”颇超器眯眼向前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只见突厥兵手中都拿很短的马弓,正以雷霆之势向他们冲来。

    萨满军冲锋的威势着实令人惊叹,与大隋精锐之师毫无分别,绝非颇超器以往遇到的杂兵能及,也难怪他们能够扛着薛延陀十万大军没日没夜的进攻。

    六百步……

    五百五十步……

    五百步……已是陷阱区的边缘。然而高速驰骋的萨满军只顾眼前的敌军士兵,根本没有想到危机源自于地上,于是一个个义无反顾、前仆后继的撞进事先挖好的陷阱之中。

    在战马的悲鸣声、士兵的惨叫声中,冲在最前方的萨满军没有任何征兆的人仰马翻,而后面的士兵尤自冲锋不止,可是他们不是被前面爬起来的战马和士兵绊倒,就踩着袍泽继续前冲,然后,又陷入前面的陷阱之中。

    这架势,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意味,但一波推着一波、一波踩着前一波,终于使一波萨满军到了隋军弩箭的射程范围。

    “咻咻咻!”前方的士兵见到前方大旗挥动,立即发射了手中的弩箭。

    漫天的箭雨破空而来!

    自战国起,中原就发明了杀伤力强大的弩,从那时起,弩箭便是中原军队对付游牧骑兵的大杀器,故而中原王朝对于弩箭的研究,已经到了极致的地步。

    到了大隋王朝,弓弩装备了绝大多数军队,弓的装备率是百分之百,弩的装备率是五分之一,在这样强大的弓弩装备率下,渐渐失去机动优势的萨满军简直就是一群活靶子。

    此时两军距离不足两百步了,萨满军纵然反应再迅速,但是由密集转为松散需要大把时间,而且前方的人知道后面还有大量袍泽冲来,若是自己停下,便会成为后面袍泽的障碍,最终完全就是害人害己,此时唯一的生机就是往前冲,与隋军士兵战在一处,令他们的弩箭优势发挥不出来。

    刹那间,追魂夺命弩箭穿人透马,若是射到人还好,人意识到后面的危机更大,会忍痛前冲,但要是射到了战马,战马可不管这么多,它们只会用匍匐、停滞、抬蹄的方式来缓解痛苦,这么一来,便令前方的速度慢了起来,使它们连带主人一起被后面的战马撞死、踩死。

    阿史那俟利弗设看着骁勇善战的士兵莫名其妙的倒地,又被后面的士兵踩死,接着又被一根根细长弩箭射杀干净,他心头不住的滴血,忍不住大声咆哮道:“冲,命令左右两翼都给我杀上去。”

    在高速奔驰的情况下,将士就算想缓下步子都难,更别说是调头了,此时若是下贸然的下达撤退的命令,只会越来越乱,那对突厥人来说,绝对是灾难性的打击。阿史那俟利弗设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拼着损失也要冲到近前和隋军士兵打肉搏战,这样的话,弩箭威力就无从发挥了。

    萨满军已经完全陷入挨打的局面了,他们还未交手就损失数千袍泽,这种情况非但没有令他们害怕,反而激起了萨满军的血气,一个个咆哮着无视那急射而来的弩箭,硬生生的用血肉堆砌出了一条前进的道路。

    在这段距离之下,成百上千的萨满军倒下,左右两翼的士兵在冲锋之时,也陷入了陷阱之中,便是他们在萨满军的激励下,也是舍生忘死的向前杀去。

    隋军弩箭虽然犀利,可终究是做不到完全压制,而且他们人数远远不如突厥人,如今在突厥军不要命的冲锋,使两军的距离以肉眼可见速度拉短。

    颇超器也不禁动容起来:突厥无愧被大王视为劲敌,这些精兵悍不畏死的气魄,确实是当得起“劲敌”二字。

    待到突厥兵逼近六十步的时候,颇超器下达了全新的命令:“长矛兵、长刀兵上前列阵,弓弩兵后退射箭。”

    颇超器、杨铁等人虽然是羌人,可是他们当了近两年时间的隋朝将领,也学会了步兵战阵之术,此时他们是处于准备充分、被动防御的一方,早在突厥军到来之前,就安排好了战法,故而士兵们都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在颇超器的命令下,长矛兵、长刀兵大步上前,弓弩兵从缝隙中鱼贯而退,到后面再次放箭。

    瞬间,无数箭箭矢越过长矛兵、长刀兵的头顶,射向了突厥军,锐利箭矢刺入突厥人马的身体里,红色液体的如喷泉般一道道的飞溅而起!

    在隋军变阵的时候,突厥兵少了弩箭的威胁,终于杀到了隋军阵前。

    阿史那俟利弗设瞳孔里闪动怒火,放声大吼道:“突厥的勇士们,给我杀!杀光这些可恶可恨的侵略者!”

    阿史那俟利弗设呼声刚落,突厥兵在号角声的命令下,发出了一阵阵咆哮,宛如旋风般越过两军之前的间距,杀至隋军阵前。

    “谁怕谁啊。都给我杀上去。”面对突厥兵的强悍杀入,杨铁无所畏惧的指挥着长矛兵、长刀兵迎了上去。

    血花飞溅中,突厥兵连人带马的撞上伸出来的长矛、长刀,在那恐怖的冲击力下,长矛和长刀从马匹的颈部透过脊背,然后刺入马上骑士的身躯。

    也有一些矛杆、刀杆被撞得折断,余势不减的战马继续将武器后面的士兵撞死、踩死,但后面的长矛兵和长刀兵又顶了上去。

    隋军士兵牺牲两到三排士兵之后,这个长矛和长刀终于是将气势汹汹的敌军阵抵挡住了!

    失去了冲击力的骑兵、轻骑兵,根本就不是步兵方阵的对手,毕竟步兵方阵是多兵种的配合,相互之间配合默契、环环相扣。

    步兵方阵先是用强横霸道的弩箭将突厥兵最强劲的冲击力给抵消掉了,后面的弓箭手又射乱突击的阵型,被陷阱搞乱的突厥士兵既乱,又不如以往速度快,所以他们仅仅只是冲了两三排士兵后,便成了“强弩之末”。

    后面的隋军士兵见前方的袍泽以血肉之躯挡住了敌军,便大步上前,用长矛刺杀、用长刀砍劈马背上的敌军士兵,而在他们之后,是奋力发射箭矢弓弩兵。

    突厥军人数虽多,可也因此而挤作一团,再加上骑兵灵活性远远不如步兵,他们很快就如同遇到大坝拦截的洪流一般,停滞不前。

第376章:和亲之议

    “突厥所长惟恃骑射,见利即前、知难便退,风驰电卷,不恒其陈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队不列行、营无定所。逐水草为居室,以羊马为军粮,胜止求财、败无惭色。无警夜巡昼之劳、无构垒馈粮之费……”

    这简简单单一番话,把包括突厥在内的游牧民族概括得淋漓尽致,尤其是“见利即前、知难便退”、“胜止求财、败无惭色”跟是点明了游牧人的特征。

    可凡是都没有绝对,虽然半兵半牧的控弦士的确是应了这番话,但是大可汗和部落酋长手中的拓揭士、侍卫士无比骁勇。

    拓揭士、侍卫士都是经验十足、身经百战的战士,历来是突厥大可汗和各部酋长的主力军;而控弦士就是突厥的能战的成年男子,这一类人,打打顺风仗尤可,若是让他们打攻坚战,很难成事。

    而在三者之上,则是战力、战意冠绝全草原的萨满军了。

    萨满军在教义洗脑之下,变成了狂热的极端/教徒,打起仗来悍不畏死,他们怕的不是死,害怕的是自己不是为了神、为了萨满教而死。

    他们此番出发之前,大祭司亚速伦已经和谈过话,告诉大家此战是奉了神的旨意,为突厥而战,所以他们虽然失了先手,却打得异常顽强。

    而隋军士兵人数虽少,却都是在战争之中活下来的强悍之士,将士们在此战也表现得韧劲十足。当前面两三排长矛兵、长刀兵付出惨痛的代价,突厥骑兵冲击力越来越弱,渐渐的失去了骑兵的优势。

    长矛兵、长刀兵后面的弓弩兵,在袍泽用命顶住敌军攻势后,纷纷以仰角射出手中之箭,冲在最前面的萨满军和战马纷纷中箭倒地,死尸堆积、血流成河。

    颇超器一边指挥大军作战,一边不时抬头望望天色。

    战争之初,他们凭借陷阱、弓弩杀了大量突厥兵,一直维护着上风,可是随着双方短兵相接,兵力少的劣势就慢慢的显示出来了。

    颇超器的总兵力只有两万,但是真正投入战斗的,始终只有一万余人,另外一万潜伏在左右两边的山丘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士兵不断在战争中减员,将士们的体力也在一点点流失,战斗力也在一点点的下降。

    而突厥军则不一样,他们总兵力是五万余众,完全耗得起。要不是他选择的战场比较狭窄,他们早就陷入四面埋伏之中了。

    双方战了半个多时辰,隋军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防御圈也随着将士们的牺牲不断缩小。

    然而打了一个时辰后,隋军竟然意外的稳住了,甚至还在一点点的扳回了劣势。可见突厥兵的体力,也消耗得很大,而左右两翼的控弦士已经开始动摇不定了。

    杨铁和慕容延在战前指挥士兵作战,他们着实不明白颇超器是怎么想的。

    当然的局面,虽然被他们暂时稳住了,但是兵力上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况且正面战场上的敌军士兵皆是不怕死、不怕伤的悍卒,再这样打下去,他们这一万余名强兵非得全军覆没不可。

    如果耗光了这一万名强兵,可以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他们绝无二话。但是他们哪怕把这一万士兵耗光了,阿史那俟利弗设依旧拥有守御北汗庭的实力,他们那一万多名伏兵依旧干不了什么大事。既如此,又何必如此消耗?

    就在此时,在中军指挥的颇超器感觉敌军已经后继无力了,心智做出出击的时机已经成熟,立刻向传令兵说道:“吹响号角,令伏兵出击!”

    “呜呜呜呜……”刹那之间,号角声在隋军中军大作,蓄势已久一万多名士兵从左右山丘杀了出来,以铺天盖地杀向突厥两翼。

    左右两翼是控弦士组成,打到现在,早已士气皆无,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们一阵大乱,最外围的军队瞬间便分崩离析、掉头就跑,而后军茫然不知所措,也被溃兵冲散了阵容,被迫跟着逃窜,给隋军士兵杀得哭声震天、哀嚎连连。

    阿史那俟利弗设手中冰凉、脸色一片惨白,他万万没有料到,战争打到了个地步,颇超器竟然还有伏兵,也忍着没有出动。现在他的军队已经打疲了,而这支生力军的加入,直接就让左右两翼崩溃了。

    更要命的是隋军伏兵从中后部楔入,使两翼士兵都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于是个个都想往中间挤,杂乱无章的挤着前军、中军,使中军和前军也跟着乱了起来。

    如此一来,大家人数虽多,但却失去了秩序、失去了章法。反观隋军,士兵们却合理的运用不同兵种的配合,利用各个兵种的优势,不断收割着突厥士兵的性命。

    “杀!杀!”忽然,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喊杀声在突厥兵西北方响起。

    颇超器忍不住心头一颤,他的军队就这么多,根本就没有什么援军之说,如今他是凭借陷阱、伏兵打乱了突厥军,优势虽大,但架不住敌军人数多,若阿史那俟利弗设重整旗鼓再战,谁胜谁负尚在两说。要是杀来的是阿史那俟利弗设的援兵,他的一切算计都会因兵力上的绝对劣势而告破。

    他眯着眼睛远远眺望,只见密密麻麻人影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另一端。只见一面大旗向正战场杀来,火红的夕阳透过赤色的在旗,仿佛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一个大大的描金“隋”字在大风飘荡不定。

    杀入战场的士兵身穿玄甲,铠甲在火红阳光的加持下,士兵们周身都呈现出一种蒙蒙霞光。伴随着雷霆一般的怒吼声,他们快马如龙、气势如虹,好像惊涛骇浪一般杀向突厥大后方。

    为首那人身穿玄甲、骑着一匹漆黑的骏马,挥舞着一杆马槊在敌军丛中纵横驰骋。他用右腋夹着槊杆中部,手臂挥舞着杀,而左手则是拿着一支短兵器,专门朝敌军士兵的脑袋上敲。

    两件武器一远一近的攻击,直杀得血肉横飞、伏尸累累,突厥骑兵挨着便死、触着就亡。

    由于相隔太远,颇超器看不清来将的面貌,可是相处日久,他哪能不知是尉迟恭?

    “哈哈!”颇超器也懒得去想尉迟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知道他来的太是时候了,他现在高兴得只想狂笑。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用步兵方阵、而且士兵们皆是在马背上长大、不通战阵的降兵,要不是处于守株待兔的一方,有着充足的时间准备,他根本不敢这么冒险。

    不过尽管如此,他心里头根本没有多少底气。固然在杨铁等人面前表现得很冷静,实际上,他承担了巨大的压力,至于有多大,恐怕除了他自己以外,就也只有天知晓了。

    步兵方阵确实十分厉害,此番能够以一万士兵扛住五万多名突厥骑兵,全赖这种只得其形不得其神的阵势。但说来说去,打仗拼的就是敌我双方的消耗。

    隋军依仗环环相扣的阵势、以及战前布置,掌控了战争的主动权,但是在战斗中,应有消耗的还是难以避免,只不过突厥损耗的更加严重罢了。此役打到步田地,在突厥彻底崩溃之前,能做的便是互换伤害。

    问题在于突厥人多势众,而隋军只剩万余人了。若是继续消耗下去,颇超器相信赢的一方终究属于自己,可是这支军队也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而当尉迟恭在关键时刻忽然出现之时,使双方的消耗战变成了碾压战。有效的避免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的出现。

    “弟兄们,尉迟将军抄了狗突厥的后路,我们一起压上去,把这伙狗贼彻底歼灭!”颇超器这段日子已经打出了他的地位、打出了他的声望,这些士兵因为颇超器的武勇而心服,因为颇超器带着他们踹一个个部落而敬佩,但是这种敬服只是服他的个人魅力。直到颇超器现在带着大家扛住了五万突厥骑兵的硬攻,创造了奇迹般的战绩,大家原本的敬服也上升到了心服口服,近乎盲目的信任。

    这也是一名大将必经之路,若是某一员大将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是很难服众的。将士们固然因为上级的命令,不得不服从,可是这种强制下的遵命、团结,一旦在大军遇到惨败之时,军心就会崩溃。但若带兵将领有辉煌的战绩,将士们哪怕遭到重大挫折,也会坚定的相信他、认为他有能力带大家脱离困境。

    颇超器通过这一场硬仗,也建立起了属于大将的威信,他现在命令一下,将士们连半分迟疑也没有,士气被激发到了顶点,“把这伙狗贼彻底歼灭”的怒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便是连弓弩手,也将弓弩挂在背上,拔出战刀争先恐后的压了上去。

    仗打到这份上,已经不用什么阵型了,只要依仗前后夹击、士气如虹的优势,将突厥兵冲散冲乱、杀死杀光即可。

    本来就陷入崩溃窘境的突厥军,虽然因为阿史那俟利弗设的重整旗鼓,稍微稳了一些,可是尉迟恭带来的致命一击,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一度稳定的突厥军陷入了大乱。

    在生龙活虎的颇超器步卒和伏兵、尉迟恭援军猛冲狠杀的夹击之下,疲惫不堪、士气低下、军心动摇的突厥兵很快就溃不成军,开始自相践踏、四散而逃。阿史那俟利弗设见事不可为,无奈的跟着逃兵又当了逃兵。

    短短不过两刻功夫,遍地堆积的都是突厥兵的死尸。战场上冲来杀去的骑兵,尽是矛刺、刀劈突厥残兵的隋军士兵。

    “所有人骑上战马,追杀到天黑!”颇超器高呼一声,便策马向尉迟恭奔去。

    他好奇的问道:“尉迟将军,你怎么来了?”

    尉迟恭哈哈一笑:“大王担心你们吃亏,便让我带兵来接应。还好,来得及时。”

    颇超器心头一暖,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他激动的说道:“大王竟然让尉迟将军跑来接应我们,实是是太意外、太让人感动了。”

    “哈哈!大王不会忘记任何一支军队、一名战士。”尉迟恭看着一身是血颇超器,爽朗的笑着说道:“颇超将军,这是我们削弱突厥有生之力的大好时机,你还能战吗?”

    “当然能!”颇超器一瞬间已然明白了尉迟恭的意思:中原兵法说穷寇莫追,是担心中了敌人诱敌深入之计,可是这支突厥兵从北汗庭一路南下数百里,四周部落又被屠了,他们压根就不存在援兵、伏兵。

    此时若是不趁机斩尽杀绝,更待何时?

    。。。。。。。。

    阿史那俟利弗设的北汗庭大军被解决的消息,第三天便传到了启民可汗的大营之中。

    王帐之内,几名士兵小心的将消瘦、背插羽箭的粟特人扶到一张胡床之上,仔细一看,这人竟然是史蜀胡悉。

    他这一回又参战了,幸运的是没有死在战争之中,不幸的是,又中了一箭。不过史蜀胡悉怕自己再跟阿史那俟利弗设,会把这条命给跟没了,所以没有跟着逃回北汗庭,而是直接跑来见启民可汗了。

    等巫医从背上取出箭矢,包扎完毕,史蜀胡悉面色煞白的坐了起来,他苦涩的向启民可汗说道,“大汗,在颇超器伏兵尽出之时,我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但是我们万万没想到,尉迟恭竟然突然出现在战场之中。正是隋军两面夹击,我们的军队才彻底崩溃。”

    “我明白了!”启民可汗显得十分平静,他沉默半晌,忽然惨然一笑:“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杨集策划好的。什么和谈、什么退兵,其实都是在骗我、其实都是为了把尉迟恭调去对付你们。我大意了,没有通知你们。”

    他盘腿坐在羊毛毯上,呆呆的望着帐顶,心中十分痛苦,多年以来,他一直想摆脱大隋王朝,不再成为隋朝的附庸、奴才。统一东突厥以后,这个野心再也控制不住了;在阿史那咄吉、史蜀胡悉怂恿下,便发动了这场战争,他一方面是垂涎富庶的大湖区,另外一方面,也是对大隋王朝的一种试探。

    然而杨集实在是太厉害了,他不用朝廷资助一兵一卒,仅凭凉州之力,便把寄予厚望的阿史那俟利弗设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爬了。

    突厥内部,也不是上下一心的铁板一块,突厥人内部有争议,铁勒等种族又和突厥有争议,而且草原人尊重强者、轻视弱者,所以突厥的汗王必须拥有服众的个人魅力、拥有服众的军事实力、拥有服众的威望和才智。

    启民可汗当初便是拥有这一切,并且还有隋朝大力支持,所以都蓝部众在都蓝可汗死后,纷纷投奔于他,而不是投奔步迦可汗。

    但是现在,由于他决策的错误、儿子的连连惨败,让他的威信受到严重挑衅。各部酋长对他这个大汗产生也了不信任的情绪;而且隋朝的强势,又进一步催生了各部酋长的离心。

    面对东突厥十分危险的局面,启民可汗既感到沮丧和绝望,又恐惧万分,同时深悔自己的贸然进兵举动。若是隋朝将军受此大胜的鼓励,纷纷要求杨广趁势发动大战,杨广一定会发动灭国之战,内部的矛盾也会因为隋军的北上爆发出来,若事态到了那一步,新生的东突厥必然灭国亡种。

    启民可汗想到这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向面黄肌瘦的史蜀胡悉说道:“这是我的责任,我不怪你们。若非是我轻视杨集,何来如此大败啊?”

    说到这里,启民可汗一口逆血吐了出来,挺直的身躯也颓然坐倒。

    “大汗!大汗没事吧?”众将顿时慌了手臂,纷纷叫道。

    启民可汗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得他撕心裂肺,气都快喘不过来,他挥了一挥,令众将闭嘴。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才说道:“我没事,还死不了!”

    “大汗,我们应该如何是好。”一名大将担忧的问道。

    启民可汗虽然吐血了,但他头脑异常清醒,只是浑身乏力,他吃力的说道:“为今之计,只好由我入朝谢罪了。”

    众将大惊:“大汗不可,若是隋朝皇帝把您扣留了,我们怎么办?”

    “无妨!”启民可汗看了史蜀胡悉一眼,缓缓的说道:“史先生,我任命咄吉为突厥第二可汗,在我南下隋朝之际,由他执掌军政,你要全力辅助于他。”

    “是!”史蜀胡悉心中大喜。

    “若是我回不来,或是死在隋朝,就由他继承大汗之位。”启民可汗说到这里,向刘乾说道:“你立刻去范夫人城,就说我要入城拜见卫王。”

    “是!”刘乾应声而退。

    “大汗!”史蜀胡悉建议道:“若是大汗南下,可向隋主提出和亲请求。”

    “和亲?”启民可汗皱眉道:“隋主是和亲的坚决反对者,他怎么可能答应?”

    “大汗,您误会了。”史蜀胡悉轻咳一声,道:“我的意思是说,将我们的公主嫁过去。”

    “……”启民可汗瞪了史蜀胡悉一眼,冷冷的说道:“自古以来,和亲什么时候换来真正的和平?所谓的和亲、所谓和和美美一家人,不过是中原皇帝、中原臣子为自己不思进取、安于享乐扯来的遮羞布罢了!”

    他摇了摇头,一字一字说道:“杨集当年反对和亲之时,说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那就是‘送去公主给人玩,人家玩完照样入侵!’若是我们将公主送过去,岂非就是如此的耻辱?”

    “除此之外,那又能如何?”史蜀胡悉看了面沉似水的启民可汗一眼,苦笑道:“大汗,若是隋朝接受了我们突厥的公主,至少让隋军士兵认为皇帝认同了这份和平。这样一来,就能把主战的声音压了下来。不然的话,嚣张的隋军定然强烈请求他们皇帝趁胜追击的。”

    启民可汗听了这番话,便默默的思索了起来,过了半晌,才叹息道:“等我见了杨集和长孙晟、弄清隋朝的态度以后,再回来做决定吧!若是隋朝打算亡我突厥,那也没有必要谈了。”

    “是!”史蜀胡悉心知大汗已经动摇了,不复再劝。

第377章:王怼王

    又是一次红日东初,启民可汗在长孙晟的陪同下,以客人的身份前来范夫人城城主府拜见杨集,门外的凌敬入内禀报:“大王,长孙将军和启民可汗来了。”

    “嗯。”杨集微微点头,可他并没有出门迎接的意思。因为启民可汗这个称号是杨坚册封的,他在隋朝的地位,仅仅只是相当于郡王;而今年元日朝会时,他入朝朝贺,正式被大隋新君杨广加封为龙城郡王。

    区区一个郡王,自然不如亲王尊崇,再加上突厥此时又处于战败方,杨集自然不会自降身份的出门迎接,就这么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之上。

    杨集老远便看清了启民可汗,他比年初苍老了很多。虽然依然留着突厥人特有的翘胡子,但胡子和头发全白了,整个人变得十分消瘦,再也没有那种威猛之态,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想必这些日子很不好过。”杨集有些幸灾乐祸的想。

    “龙城郡王阿史那染干参见卫王。祝愿卫王万寿无疆。”走到近处,启民可汗抚胸躬身行礼,并且报了自己在大隋的爵位,不过他嘴上说着祝福的话,语气却不那么真诚。

    “郡王免礼!”自古以来,外交礼仪皆是如此的虚伪,即使心里对你恨之入骨,但是表面上功夫都要做得很足,既然连突厥人都如此客气,杨集自然也不能丢失了大隋的风度,他脸上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起身抱拳还礼,很是热情的招呼道:“郡王请坐。”

    “谢大王!”启民可汗心中松了一口气,不过想到这里是突厥的地盘,而杨集却大模大样的以主人的身份接见自己,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然而突厥实力不如人,儿子又不争气、自己又有求于人,心中不舒服又能如何?

    “郡王远道而来,辛苦了……”杨集等启民可汗入座,随便的寒暄了一句,便直接步入正题,微笑道:“但不知郡王此来,所为何事?”

    启民可汗气得差点吐血,忍气吞声的说道:“大王,我来这里,是为了两国交好而来,同时也是为了消除误会。”

    “误会?”杨集笑眯眯的说道:“死了这么多人,郡王却说是场误会?郡王你觉得我相信吗?”

    启民可汗看了杨集一眼,沉痛的说道:“虽然死了很多人,但我也不想如此,这场误会,其实我次子俟利弗设引起的。”

    “是吗?”杨集冷笑一声,说道:“那就让我听听,你到底有什么狡辩之词。”

    “非是狡辩,而是事实!”启民可汗清了清嗓子,缓缓的说道:“这场误会,其实是俟利弗设狂妄自大、野心勃勃所致,他为了压过咄吉一头、成为突厥的继承人,所以擅自发动了这一场战争,当我意识到之时,为时已晚。”

    他看了杨集一眼,继续说道:“夺嫡这种事,可谓是手段百出,中原王朝并不罕见。我相信大王对于这种事情,深有体会。”

    杨集一脸看戏的表情:“你觉得我相信吗?”

    启民可汗叹息道:“大王信也好,不信也罢,但事实的确是这样。”

    杨集差点被他逗笑了:“照你这么说,我还得磕头认错、赔偿你们的损失了?”

    “这倒用不着!大王帮我教训儿子,避免突厥出现二王夺嫡的大祸,我感谢尚未来不及,怎么可能让大王磕头认错、赔偿损失?”启民可汗一脸正气的说道:“好在大王打赢了逆子,否则我真不知如何向圣人交待了。”

    “……”杨集真的服了,他见过无耻的,没见过无耻到这种地步的人。他淡淡的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大王言重了,我是圣人最忠诚的奴仆,岂敢向自己的主人提条件?”启民可汗说道:“只不过是有两个小小的请求而已。”

    “说!”杨集冷着脸,已经没耐心听他瞎掰了。

    启民可汗说道:“首先是我打算将公主嫁入大隋!”

    “你想让圣人当你女婿?”杨集再次震惊了,他知道杨广努力推广汉家文化,目的是消除国内暴戾的胡风,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杨广一直身体力行的践行着。而启民可汗和他们是一辈的,他竟然要把女儿嫁给杨广?杨广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带头乱了辈分、乱了礼制?

    “自然不是!”启民可汗摇了摇头,说道:“我听说太子仁义无双,若是小女有幸成为太子的良娣,那真是天作之合。”

    杨集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启民可汗送女儿给杨昭玩,倒是小事一桩,但是他也没有代表杨广做出什么表态,而是说道:“我做不了主!你不是准备入京吗?自己去说好了。”

    启民可汗点头道:“正有此意。”

    “第二个请求又是什么?”

    “这是一场可恶的误会,而我又准备入京向圣人解释清楚。”启民可汗看了杨集一眼,叹息道:“恳请大王为了两国的和平,能够退兵!”

    言下之意:你小子把我们打得这么惨,连我这个大可汗都吓得入京去当人质,如今你已经名利双收,是不是应该见好就收?

    “只要该有的补偿、赎金到了,我便退兵。”杨集听出了他的潜在之意,不过和亲与自己无关,而启民可汗又老老实实的准备入京了,而自己又不能宰了他,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启民可汗也听出了杨集的意思,如果补偿、赎金不能令他满意,他就不走了。他湛蓝的目光注视着杨集,无比诚恳的说道:“我明白大王的意思和诚意,但我身为突厥可汗,既然答应了赎回俘虏,我自然不会失信于突厥子民,只不过数额巨大,还请大王宽限几天。”

    “可以是可以。”杨集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我也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够答应。”

    启民可汗心中一紧,连忙欠身道:“大王请讲。”

    “我没有广阔胸襟,更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我信奉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千倍奉还。说得霸道一点,就是犯我大隋者虽远必诛。”杨集说道:“可是我在许多部落之中,看到很多惨遭你们俘虏而来的百姓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当牛奴、羊奴还是轻的,更严重的,是将他们当牲口一样贩卖。”

    “我本来也打算让奴役大隋百姓的突厥贵族,体验一下牛奴、羊奴和牲口的生活,只是战争时期养俘虏实在是太麻烦了,于是就把他们全部宰了。现在,我们救回了许多流落在突厥的大隋百姓,但是我相信还有很多大隋百姓被你们‘照顾着’。若是还有这种的存在,我希望你这个大可汗说服各部:把这些百姓送回甘州金山县。”

    启民可汗连忙说道:“我回去以后,便颁布可汗令,让各部恭恭敬敬的将大隋百姓送还。”

    “那就好!”杨集点了点头:“希望各部酋长都听你的话,否则的话,那我只有再来几趟了。”

    话音刚落,启民可汗脸色一僵,眼中透露出几分惊惧,一股莫名的冷气直上脊髓,脑海中似乎又出现了突厥被杀成尸山血海的一幕,他苦笑道:“这就不必劳烦大王大驾了。”

    “最好是如此。”杨集笑了笑,意味深长的向启民可汗:“你告诉他们:我家生意做得很大,凡是做生意的草原人,都是我的耳目,若是‘他们’胆敢藏匿不交,那后果是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是是是!”启民可汗觉得背心凉飕飕的,如今的杨集大权在手,即便没有刻意加重语气去威胁人,但云淡风轻的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上位者的一番威仪,再加他以屠了无数突厥勇士出名,所以启民这个有求于人、低声下气的东突厥大可汗,也生出一股难言的紧张感。

    更重要的是,他的体质今年开始急促的走了下坡路,生命力一天比一天弱,尤其是次子的连连惨败,令他吐血昏倒了几次,这一情况,使他知道自己没有几年寿命了。

    死亡是每个人的必然归宿,就连伟大的圣人可汗杨坚逃避不了,他自然也逃避不了。但是杨坚给儿子留下了一个强盛的大隋王朝、给儿子留下了无数精兵和将帅。而自己执掌的,却是一个内忧外患、支离破碎的东突厥,一旦他死了,他的儿子能够像杨广那样坐稳江山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至少,启民可汗自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必须在离世前,为子孙留下一个稳定的东突厥。但是此时,阻止东突厥稳定传承的最大障碍,便是眼前这个果断和狠辣的大隋卫王,如果他继续杀下去,东突厥自己就会分崩离析。这个代价太过沉重,使他不敢忤逆杨集半句。

    这种意识让启民可汗恨得直欲发狂,然而他悲哀的发现,自己除了唯唯诺诺、乖乖顺顺之外,根本拿眼前这个亲王没有丝毫办法。

    “你回去吧!至于俘虏和赔偿金、赎金交割等事,就由下面的人商议好了!”杨集看着神色灰败的启民可汗,胸中忽然腾起一股豪气;这场来得十分忽然的意外战争,使突厥西部精锐丧尽,此外还有无数人口。日后,只要自己在草原之上培养出几支穷凶极恶的“马贼”,突厥西部就不得安宁。自此之后,凉州北部不必再担心来自突厥的威胁。

    “是!”启民可汗弯腰向杨集深深的行了一礼,便走出了城主府,到了广场边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高大雄伟的城主府一眼。仇恨的火焰再也压抑不住,他自言自语,“杀子之仇、今日之辱,我阿史那染干一定会向你清算!”

    “大汗!”等启民可汗坐上一辆密封的马车,斜坐在里面的史蜀胡悉问道:“如何了?”

    “杨集答应退兵了。”启民可汗待马车开动,才缓缓的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也提了和亲之事,和亲对象是太子杨昭,只要我们的公主受到杨昭宠爱,便可利用杨昭之手,除掉杨集。”

    史蜀胡悉缓缓的摇头:“大汗,请恕卑职直言,您和亲的对象错了!”

    “那么谁是对的?”启民可汗问道。

    “就是您想对付的杨集!”史蜀胡悉见启民可汗漠然的看着自己,便解释道:“杨集出身高贵、有能力,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但是他在隋朝,却不屑和隋朝权贵们为伍;就像是一只高雅漂亮的白天鹅,然而当这只白天鹅混在一群以人肉为生的乌鸦当中,不会有乌鸦赞美他、羡慕他,只会说他不合群、排斥他。”

    启民可汗动容了起来,他肃然的问道:“你是说借权贵之手,除掉杨集?”

    “正是!”

    “你觉得可以吗?”

    史蜀胡悉缓缓的说道:“我觉得可以!大汗您也知道,内斗永远是中原王朝疲弱的主要原因,而隋朝这群乌鸦,便是我们对付这只白天鹅的最佳武器。”

    启民可汗点了点头,又问道:“具体怎么做?”

    史蜀胡悉说道:“杨集家的商队在草原上到处都是,他们带入草原的商品很受牧民欢迎,这便让他赚取到了大量财富,也因此受到隋朝权贵的妒恨。若是他成了突厥王族的女婿,那他的商队在草原上会走得更好更顺,其他权贵也更加妒恨。只要我们给予权贵们一些‘贩卖禁物’的证据,这些妒忌他的人便会群体而攻。而隋朝皇帝一直视我们为心腹大患,若是杨集贩卖禁物的罪证确凿,杨集就算不死,也会丢掉一切官职。到时候,我们想要对付一个闲散的亲王,实在是太容易了。”

    史蜀胡悉看了启民可汗一眼,又继续说道:“只不过要想成功除掉杨集,前提是要和亲成功。而要想让隋帝、杨集放松戒备,同意和亲之议。就要把这场战争淡化成意外的冲突,而不是突厥挑衅隋朝、更不是大汗对隋朝不忠。当然了,这不仅是除旧杨集的前提,也是使两国成功和谈、重新走向和平的前提。”

    “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启民可汗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了起来,他沉默半晌,终于一咬嘴唇道:“草原雄鹰不会杀自己的孩子,我也不会。但俟利弗设‘擅自’挑起两国战端,令双方死伤无数,却是滔天大罪,我如果不严厉处罚他,别人会不服。会带俟利弗设入朝,绑着他向隋帝谢罪。”

    想了想,启民可汗痛苦的闭上双眼,颤声说道:“是死是活,就看天神是否庇佑了。”

    史蜀胡悉沉吟良久,安慰道:“大汗,隋朝在这场大战中占了大便宜,隋帝心中的不满也会因为丰厚的战果,淡化掉。而大汗又亲自带着二王子入京谢罪、解释,又能进一步令他满意,所以,二王子九成不会死,顶多被当成质子囚禁几年。”

    启民可汗心下稍宽,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吧!”

    。。。。。

    府门之前,杨集看着他们走远的队伍,向长孙晟说道:“长孙将军,我急着安排退兵之事,杂七杂八的事情比较多。所以启民可汗入朝之事,就由你来安排吧。若有什么需要,说一声即可。”

    “分内之事!”长孙晟笑着向杨集行了一礼,便自行退去。

第378章:封无可封

    过了六天时间,范夫人城外陷入一片忙碌的景象,城外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牧场,从城上望去,南城变成了牛的的海洋,还有很多突厥人正将一包包捆扎好的羊皮、牛皮往车子上放,此外还有百多车金银珠宝、玉石、草原奇珍。

    将士们见不到金银珠宝、玉石奇珍,却可以看到牲口和皮毛,一些将士忍不住伸手去摩挲柔软的羊毛,这都是上好的羊皮,向来是冬天必需之物,范夫人城的集市也有卖,一张上好羊皮,大约需要两串钱,若是运到大兴城,少说也要一贯钱。

    这些财物,要么是隋军的战利品;要么是启民可的赔偿金、赎金,他为了把这群瘟神尽快打发走,令人日夜兼程的将南北汗庭的财物送来,金银不够,便只好用草原人赖以生存、赖以御寒的皮毛来代替,甚至连囤积着制甲的牛皮,也搬来了。

    杨集对这些物资不怎么感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突厥归还而来汉家百姓,以及隋军士兵掠夺到的人口,这两大块加上范夫人城的住民,少说也有二十万人。

    这些人也是杨集此役的战利品,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些人将被分散安置在凉州各州各县,以充实凉州的人口。

    在太阳升起的时刻,各种物资已经被装好了车,薛举和凌敬策马奔来,向城门外的杨集说道:“大王,已经清点和装车完毕。”

    “怎么样?这些物品有没有问题?”杨集笑着问道。

    “启民可汗恨不得把我们早点打发走,所以不敢动任何手脚。给予的赔偿金、赎金只多不少。”薛举笑着说道:“而那些羊皮品相极佳,都是上好的货物,我以前也做这种羊皮的生意,一张完整的羊皮运到大兴,足有三四串钱的利,若是把这差价算上,那我们得到的就更多了。”

    “哈哈!”杨集想到启民可汗憋屈的模样,忍不住畅快大笑:“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凌敬笑着说道。

    “那就好!”杨集忽然挥舞手中的透甲乌金槊,对着城墙就是一划。随着他手腕转动,石柱上齑粉飞溅,一行行大字被他刻在上面。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城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雄浑声音在幽深的门洞下回荡,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豪迈气魄。

    只听得身后众将忍不住生出热血沸腾之感,听到动静而跑来观看的长孙晟望着那龙飞凤舞、气象万千的充满杀伐之气的字,忍不住拍手称赞,哈哈大笑道:“好一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大王真是好气魄!”

    凌敬看了看字、又看了看傲然的杨集,努力压抑心中激动,拱手道:“大王此诗一出,管叫那些只会吟风弄月、无病呻吟的文人羞愧至死,只是不知此诗是何名字?”

    杨集闻言怔了一怔,他刚才只是觉得胸中得意无法发泄,又想着启民可汗受封为龙城郡王,这才拔剑将这首诗刻在这里,此刻听了凌敬的问话,便说道:“名叫《出塞》!”

    看着一群激动的文武,杨集说道:“将士们,回家啦!”

    “回家啦!”

    “嗷呜、嗷呜!”

    。。。。。

    时间一晃,已经到大业元年六月下旬。关中的夏天格外炎热,一场夏雨过后,大兴城在太阳的暴晒下,变得异常闷热。树尖上挂着的雨珠,在阳光照射下格外刺眼,而大地上热气蒸腾,闷得让人难以忍受,也只有受到雨露滋润的夏蝉,叫得愈加欢畅起劲。

    这个炎热的夏天,随着杨集大破突厥军的捷报传到,又一次引起了一片哗然。

    杨集先是在大湖区打了几个月、打赢了几场硬仗,已是人困马疲、减员严重,所以在许多将帅的推断中,他应该见好就收、止兵休整才合理;可是杨集的表现,再一次出人意表。他在那种情况之下,竟然还敢轻骑东进,大家都不知该说他有恃无恐,还是贪功冒进。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又打赢了,把突厥西部仅有的一点元气打得荡然无存。

    对于杨集在草原掀起的腥风血雨,不少心怀鬼胎的人觉得杨集杨集太过凶残,他们为了达成自己的利益目的,纷纷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加以谴责,然后老调重弹的说他残暴不仁、日后必遭天谴……但是普通老百姓对此,却是纷纷拍手称快,恨不得杨集再残暴一点,早点把突厥这个祸害屠光。

    “拜见阿耶!”大兴宫中,杨昭拖着肥胖的身躯步入杨广的书房。

    “免礼!”杨广看了看好像瘦了不少的儿子,心中也是无奈之极,这个胖儿子就像是个皮囊一样,他在冬天的时候,长胖了;可是一到炎炎盛夏,又瘦了下来,如此反反复复,也不知何年是个头。

    对此,杨广这个皇帝也是无能为力,他虽学识过人,可是医术实非他之所长,当然了,即便是医术精湛的萧皇后、御医,对于杨昭也是一筹莫展。但好在杨昭的体质慢慢好转了,这是一个比较好的现象。

    他见儿子喜上眉梢,便摆了摆手道:“坐下吧。”

    “谢阿耶!”杨昭并没有坐下,而是拱手说道:“阿耶,前线传来捷报,卫王叔又一次大获全胜,非但取了范夫人城,他的偏师还在突厥北汗庭南部草原大破俟利弗设五六万大军……逼得启民可汗不得不亲自登门请求。据说,启民可汗将要绑子入朝请罪。”

    杨广一下子站了起来,急切道:“将战报给我看看?”

    “喏!”杨昭将一份战报、一封杨集写的私信呈给了杨广。

    杨广看着战报,愣了老半响,十分感慨的向儿子说道:“不得不承认,这个金刚奴太能打了。各种阴损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休要说俟利弗设了,便是换成是我,恐怕也要中计。”

    骄傲如杨广者,对面杨集打仗的水平,也服了。

    “我大隋有卫王叔护卫边疆,实乃大幸。”杨昭呵呵一笑,凑趣道:“祖父和叔祖成就了兄友弟恭、明君贤王的美名;阿耶和王叔,也是不妨多让,这便是不叫前辈专美于前。”

    “哈哈!言之有理。”杨广点了点头,笑容可掬的拆了杨集信,这一看,眼珠子差点都瞪掉了,继而便是一阵开怀大笑。

    “阿耶……”杨昭莫名其妙的看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父亲,只感到一头雾水。

    “哎哟,金刚奴实在是太会搞事了,哈哈,实在太好笑了!”过了好半晌,杨广边笑边说道:“这小子一旦出手,总是这么惊世骇俗,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这招斩草除根,实在是太漂亮了。你知道吗?那小子竟然让骟马匠把两万多名突厥精兵给骟了,然后高价卖给启民可汗。你说,这些‘精兵’回去以后,还能干嘛?”

    杨昭怔了半晌,亦是忍俊不禁的说道:“除了当宦官,还能干嘛?”

    杨广想到启民可汗高价赎回去的是,是一群不能再战的太监,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金刚奴取得如此大胜,逼得启民可汗不得不绑子入京,你说我应该给他什么奖赏?”

    说到这一点,杨广开始头疼了,杨集这次战争是连着的,功劳着实是不小,先是除掉了即将成为危害的慕容卑,将富庶的大湖区夺了过来,使之成为大隋实际控制的一块土地,说是开疆拓境也不为过;大隋有了大湖区,不但让凉州北部有了一个巨大的战略纵深,还能反过来威胁突厥。接着,杨集又大破入侵大湖区的突厥军,顺便又把战火烧到了突厥。

    这几大功劳凑在一起,可不是追封杨爽为“开国卫昭王”能够抵消的,然而杨集固然没有到赏无可赏、封无可封的地步,但他终究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家伙,一些官职是不能封的,总不能让他入朝当京官吧?

    虽然也可以像杨爽那样,入朝当个纳言什么的,可是杨集和杨爽不同的是,他的能力与闯祸成本事正比,以他那种脾气,若是把他回来当京官,这个朝廷非得被他弄得鸡飞狗跳不可……这种惹是生非的本事,固然也是杨广需要的,但是杨广登基不久,对天下的掌控力还不够,若是贸然把杨集调回来搞事,这个暗潮汹涌的大隋王朝,非得被他搞得乱上加乱、无法掌控。

    杨昭也明白父亲的为难之处,想了想便说道:“对此,孩儿倒是有个看法。”

    “那你说说看。”杨广深知长子十分聪明,他庞大的身体,装满了才智、才华。

    杨昭说道:“王叔年纪虽轻,可是他骁勇善战,我朝鲜有人比。有他茂守边疆,等于是多了一座长城、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无论是让他镇守哪个地方,哪个地方都会安宁无事,该担忧的,则是异族了。”

    “当然了,以王叔之功、之才,哪怕当议事堂相国也是绰绰有余,然而他性烈如火,为人处世也像用兵一样,重攻而不擅守。让他茂守边疆是发挥他的长处,要是让他入朝为官,则是取得短处了,实非上上之选。以孩儿之见,还是继续让他在边疆为好。”

    “言之有理。”杨广点了点头,有些头疼的问道:“虽然他已经是凉州牧、右卫上将军、冠军大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了,而且也不宜入朝为官,但是我总不能不赏吧?”

    “王叔能够升迁的地方,的确是少之又少了。然而阿耶可以从别的地方入手!比如说效仿汉明帝。”杨昭说道:“永平三年,汉明帝刘庄在洛阳南宫云台阁命人画了二十八位大将的画像,这二十八将在汉光武一统天下、重兴汉室过程中,有立下了赫赫战功,史称云台二十八将,此后的武将皆以入选云台为荣。若是阿耶也这么做,既是给予了武将应有的尊荣,又能激励大隋将士。”

    杨广眼睛一亮,说道:“这个提议不错!只是我朝将帅实在太多了,单是二十八将,肯定是不够,但若是扩大人数,又不足以彰显他们的尊荣。若是贸然施为、贸然选人入列,定然令许多不满。你回去之后,列个详细的章程给我。”

    “孩儿遵命!”杨昭拱手道。

    杨广又拿起杨集的信件仔细看了一遍,对于信中提到的殖民政策、殖民地深感兴趣。

    开疆拓境是每个有志帝王的强烈愿望,杨广也不例外,他做梦都想把大隋的赤旗插遍这个天下的每一寸土地,只是他即位不久,还顾及不到更遥远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杨集提到的“帝国极壁”令他深思不已;但正如杨集提出的殖民政策那般,虽然大隋王朝暂时还不能实际占领每一寸土地,却可以文化先行,到时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金刚奴此番立下大功,我得派个重臣去犒劳犒劳大军。顺便代我出使西域,表示大隋的善意,让他们接纳大隋商人、接纳大隋的文化。”杨广沉吟片刻,又说道:“本来,高颎当过西域使,是出使西域的不二人选,可他负责运河的建设,自然是走不开了。你觉得哪个相国比较合适?”

    杨昭想了一下,便说道:“孩儿推荐裴相国!”

    “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先帝以前说过,长孙晟是突厥使的不二人选,而裴矩则是我们开拓西域的大才。”杨广随即向待命的宦官令道:“宣裴相国觐见!”

    “喏!”宦官应声而去。

    杨昭拱手道:“阿耶,若是没有什么事,孩儿告退了?”

    杨广点了点头,“去吧。”

    “喏!”杨昭退下去了。

    杨广又拿起战报看了看,沉思良久,对侍诏舍人说道:“启民可汗虽然野心勃勃、冒犯大隋,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也认了罚。我们大隋也不能失了上国的气度。立刻传朕旨意,令史祥去张掖迎接启民入朝。”

    史祥从平汉王杨谅之乱,因功进位上大将军,官拜鸿胪卿,主管主管民族事务与外事接待活动,年前,便是他去突厥迎接启民可汗入朝朝贺的。

    “遵命!”

第379章: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七月初的凉州烈日炎炎,大部分旅人都会在早晚两个时段赶路,烈日当空的时候则择地歇息乘凉,所以午后的张掖城,行人并不多。而阴世师、杨善会等人却顶着烈日,在西城城头上陪同裴矩、史祥视察张掖城。

    史祥的使命比较纯粹,就是代表大隋迎接启民可汗入朝。而裴矩则复杂多了,一方面是带着大量物资前来犒劳三军;另一方面是代表大隋与西域诸国进行友好往来,在与各国国王交流之际,还肩负着间谍的使命,他到了各国以后,会将利用从大隋带去的精美丝绸收买各国贵族,想办法从他们手中弄到各国的地形、气候、物产、经济、文化、风俗、宗教、政治派系等情报。

    除了公事,裴矩还有一个比较难以启齿的私人行程,那就是借机把“怀有身孕”的裴淑英打包送给杨集,本来是由长子裴宣机来办理的,而裴宣机接下这个任务以后,先派人来这里买了一座豪宅,接着便把“妹妹”从京城带了过来。然而杨集北伐之后,又从大湖区杀去突厥,如是一来,婚事就耽误了。

    裴矩此番前来,正好把此事给办了,免得裴淑英挺着大肚子,继续丢人现眼。然而当他到了张掖,见了那丢人现眼的丫头,才知道所谓的怀孕,是女儿骗婚、骗他同意这门亲事。

    得知真相以后,裴矩气得差点吐血,想他裴矩英明一世,向来只有他去算计人、从来没有被别人算计过,想不到老了老了的,竟然给自己的宝贝女儿给骗了。这话若是传出去,非成为天下笑柄不可。

    然而事已至此,他除了忍气吞声的认账之外,又能如何?唯一能够让他自我催眠、聊以自慰的,或许便是女儿没有怀孕这件事了。

    每当他想到女儿谨守家风、没有怀孕时,竟然发现离家出走、骗婚,都变成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小节了,在女儿撒娇耍赖之下,连气也生不起来了。最后再从功利的角度来看待两家联姻,心态就彻底平衡了。

    人的心情一旦好了,看什么都顺眼,裴矩也不能免俗,他打量着张掖城的城墙,发现外墙比大兴城高还了一截,便笑着说道:“在一些朝臣眼中,凡是超过京城的建筑物,就是不可饶恕的逾制,同时也是他们弹劾边疆大将的法宝,而许多镇边大将,便是倒在这些细节之中。可是你们修的新城城墙比京城还高,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拍了拍身前的城垛,好心的提醒的说道:“杨长史、阴司马,弹劾卫王的声音从来没有断过,张掖城城周、城墙高度便是弹劾的一项。而你们与卫王荣辱与共,应当提醒卫王才是。”

    杨善会连忙解释道:“裴相国,张掖处于非常关键的十字路口,一旦周边发生战事,这里便是最为重要的重镇,所以新城是按照太原的标准来设计。这个计划得到了先帝的批准,而且还是时为太子的圣人亲自经手的,我们在动工之前,也将设计图纸送去工部备案了,城周、城墙高度尽皆注明得清清楚楚,当时没有人说什么闲话,估计是先帝、圣人尽皆同意了。”

    “原来如此!”裴矩笑了笑:“那些拿张掖城来说事的官员,显然没有留意到这一方面。不过既然是圣人经手的,那自然就没事了。而且边陲重地,不能和中原城池相比,你们有忧患意识、防御意识,自然是好的。”

    说到这里,裴矩忽然转头向北看去,他的目光忽然深邃起来。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层峦叠嶂的青山绿水迤逦起伏,仿佛一幅美好的山水画卷。

    “我们讲究海纳百川、一视同仁、仁者爱人,然而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蛮夷一旦强大了,便鲜有人将们这些‘仁者’视为兄弟。我经历很多事情,也知道许多被人们遗忘或忽略了的事情。”

    “永兴元年,胡狗屠戮中原,一旦掳掠到中原女子,夕则奸淫、旦则烹食。种种恶行,正如卫王所言——‘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今之胡夷仰慕我大隋不假,可他们不动,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个实力和魄力,一旦有了实力,必然露出他们锋利的獠牙……是故,先帝和圣人以华夏为正统,四夷蛮狄为从属…”

    裴矩收回目光,冷笑一声道:“然而说起来相当可悲可笑,这才稳定了几年时间,就有一些数典忘祖的之辈,好了伤疤忘了痛,大谈什么华夷一体。暗地里更是痛骂卫昭王、卫王、越国公、达奚长儒将军、贺娄子干将军、阴寿将军等人……嘿,若非这些名将名将一次又一次的击溃突厥,他们的祖辈、父辈早就被突厥人奴役至死了,哪还有他的存在!”

    不知是心情好,还是好为人师的毛病犯了,亦或是即将出使西域的缘故,裴矩此时就像是一个充满激情的热血青年,他神采飞扬的向这些后辈劝勉道:“如今我大隋王朝国力强盛,不趁此时控制西域、巩固西北边防、压制突厥和吐谷浑,难道要等胡虏趁机壮大不成?而诸位皆是我大隋后起之秀,理应为我大隋收复西域出力、理应为我大隋进一步强大出力,如此既可报效国家、兼济万民,又能功成名就、名垂青史。”

    “谨遵相国教诲。”阴世师、杨善会等人早已养成了宠辱不惊的气度和涵养,像裴矩这种话,已经能难引起他们发自内心的共鸣,然而裴矩本身文武双全、战功赫赫、德高望重,再加上有黄门侍郎、相国附加的属性,导致他这番话显得格外有威力。所以当大家听着他苍劲雄浑的声音、激情四射的豪情,都忍不住热血沸腾,生出了强烈的使命感。

    就在这时,西边传来了一阵阵轰隆隆的的巨大响声,众人抬头一望,只见弱水南岸、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一条长长的黑线,成千上万名身穿玄甲的骑兵带着一股浓郁的杀伐之气,如滚滚海浪向张掖城席卷而来。

    史祥看了一眼,深为感慨的说道:“真不愧百战雄兵!”

    十六卫府的将士虽然是从各个军府中挑选出来的强兵,但是由于长期生活在安逸舒适的京城里,导致许多将士的战斗力、作战意志严重退化;他们和这支军队比起来,光是气势就差了一大截。看来,军队还是应该多在战场上历练才行,否则的话,强兵也会变成花架子。

    裴矩呵呵一笑:“卫王即将入城,大家去迎接吧!”

    “喏!”众人应了一声,连忙跟着裴矩下城,到门外等待杨集的归来。

    等了一刻左右,一支人马脱离大部队,向城门疾奔而来,在骑兵之前,正是凯旋归来的杨集。

    裴矩向远远奔来的杨集望去,几个月不见,杨集黑瘦了不少,但是骑在战马上的身躯依然那么笔直,俨如一把出鞘神剑一般。

    他这番锋芒毕露的神采,也让裴矩想到了离开皇宫时,圣人对他说过的话:“大隋将官万千,朕最欣赏卫王,为何?因为他始终是他、始终是朕熟悉的金刚奴。令爱嫁给他,绝对没有错。这次西行,替朕好生犒劳他。”

    杨广这番话,加上族弟裴蕴默默调查运河偷工减料案,让裴矩更加感到杨广对杨集的信任,已经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境界,然而很多人始终抱着亲王好弄的死观念不放,把这么一个深得帝心、大权在握、诡计多端的亲王往死里得罪,着实是可叹之极!

    杨集早已知道裴矩代表皇帝、代表朝廷前来张掖犒军,不敢有所怠慢,便在不远处下马,疾步上前,拱手行了一礼:“末将杨集参见裴相国。”

    “大王不必多礼!”裴矩没有移步,可也没有失礼,他微笑着向杨集还了一礼:“大王不愧是我大隋王朝栋梁,这次北伐东征,都打得精彩漂亮,圣人听到大王的捷报,喜得夜不能寐啊!若非圣驾不宜轻动,此刻站在大王面前的,便是圣人本人了。老夫得以代替圣人前来犒军,不胜荣幸!”

    杨集谦虚的说道:“为国尽忠,乃是吾辈军人之幸。”

    待两人走完了程序,众人纷纷上前向杨集行礼,史祥笑着拱手道:“大王,我奉圣命来接启民,但不知他在何处?”

    杨集呵呵一笑,不以为意的说道:“启民可汗被他不争气的儿子气得吐血了几次,在南下途中,又生了一场病,于是我便让他和战利品、俘虏在后面慢慢走!”

    “嘶——!”

    杨集话音刚落,便响起一片吸气声。

    你把人家突厥打得惨败不说,还让入朝谢罪的启民可汗跟着俘虏、战利品走。

    和着说,启民可汗在你眼中,也是一个俘虏?而且你还让他成天看着原属于他的财物、人口,岂不是嫌他病得不够重、嫌他还没有气死?

    这种安排对于启民可汗来说,简直就是一剂杀他不见血的诛心毒药啊!

    狠,实在是太狠了。

    高,实在是太高了。

    “你们别这么看我!这是长孙将军安排的,理由如上。”杨集明白大家古怪的眼神,便知道大家心中的想法,因为之前,他也是这么想的,而长孙晟的确也是有这种打算。所以论及阴险,他十分佩服长孙晟。

    然而后人往往是因为长孙皇后、长孙无忌才知道长孙晟,往往说长孙无忌是一个老阴逼,当然他也的确是一个阴逼。可是身在大隋的杨集拿他们父子的所作所为、对民族的贡献、阴险程度作比较时,唯一的念头就是一代不如一代、虎子犬子。

    众人闻言,皆是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如果是长孙晟安排,那就正常了。裴矩更是好奇的问道:“大王,莫非长孙将军又物色到好苗子了?”

    “或许吧!”杨集也不知长孙晟是不是这么想,便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而后将兵符交给阴世师,吩咐道:“阴司马,把将士带入南营休整。”

    “喏!”阴世师接过兵符,带着将士们向南大营而去。

    张掖城外共有西大营、北大营、南大营三座军营,可驻扎三十四万大军,当然了,凉州并没有这么多军队,也从来集结不到十万大军。杨集之所以修得这么大,是因为每座大营之内都有一座专门用来搞攻防演习的城池,平时是各营将士在演习,到了一定时期,则由其他军队来攻,亦或是由其他军队来守,由熟悉这座城池的军队来攻。

    这种接近实战的攻防演习,既能练兵,但更能练将。

    把军队交给了阴世师,杨集只带亲兵和裴矩等人进城,到了城中心,亲兵自行回府。杨集虽然也想回家见一见阔别已久的亲人,但是这里除了凉州官员以外,还有朝廷来的裴矩、史祥等使臣,他作为主角,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这些贵客不管;尤其是裴矩,那可是即将成为他岳父的人,万万失礼不得啊。

    无奈之下,杨集连征尘都不洗,便带着一行人去了州牧府。

第380章:裴矩求教

    一行人进了州牧府,里面却十分冷清,只有十几名职日官吏留守,像虞世南、萧瑀、刘炫、刘焯、何妥、王琮、杨师道等人,都去了各州主持凉州科举去了。

    这是杨广举办武举的后续之作,杨广举办武举的主要目的有二:一是推广唯才是举的理念,二是打破关陇贵族对基层将领的垄断。

    在杨广既定的计划之中,本来是武举结束以后,便推广全民科举,然而武举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遭,引起了全天下人的关注,再加上举办得太过仓促,导致举办过程中问题不断,要不是杨集及时补救,武举恐怕已经臭名远扬了。

    有鉴于此,哪怕是胆大包天的杨广,也不敢草率的举办面对全国的全民科举了,考虑杨集老是向他索要寒门人才,而自己又不知哪个寒门士子,真的与大世家大门阀没有瓜葛,干脆就让凉州自己考,也算是给全国科举积累经验,免得日后再上演武举的尴尬。

    但是科举对于凉州而言,也是头一遭,而鬼点子贼多的杨集又不在,于是大家结合武举劳师动众、劳民伤财的弊端,没有让各州学子涌来甘州,而是由考官到各州去进行初考,从各州选拔出优秀的学子之后,再让他们带来到甘州来考,如此便能把水平不行的人在本州淘汰掉,免得他们费财又费力。而考试的时间,也就是这个月月底。

    众人在偏堂坐下,一名小吏给他们上了茶,裴矩喝了一口茶,向杨集说道:“卫王,你们搞出来的州考可是在朝廷内惹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呢。”

    杨集瞥了这段时间兼掌军政的阴世师一眼,见他不动声色、悠哉悠哉的喝茶,便知道他没有把杨广供出来,于是解释道:“裴相有所不知,我们凉州缺少很多官吏,而朝中的预备官员又嫌弃这里贫瘠、战争多,不愿意来这里上任,我们也只好以考试的方式,募集本地文人充当县吏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应该没有裴相国说的这么严重吧?”

    裴矩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见到这里十分冷清,随口问了一下而已,他见杨集对比上不足敷衍了事,也懒得多问了,毕竟他此次西行,除了犒军之外,还要出使西域诸国,而他对西域各国一无所知,急需从杨集这里了解西域各国的基本情况,于是便把话题一转,对杨集说道:“想必卫王也知道我这次西行,除了犒军之外,还肩负着出使西域的使命。”

    杨集点了点头:“信使已经说过了。”

    “咱们也不是外人,那我就不客气了!”裴矩笑了笑,向杨集说道:“你在这里已经有好几年时间了,对西域的了解远远超过朝中大臣,这其中也包括我。所以我需要从你这里得到一个比较详细的资料,以便完成这项使命。”

    “这个好办!”杨集向侍立一旁的杜如晦吩咐了一句,杜如晦立即找出一张泥撅处罗可汗提供、老高和往来“商人”完善的西域地形图,挂在了木架之上。

    裴矩连忙走向了地图之前,细细观看。

    杨集等他看完,便指着地图介绍道:“简单来说,西域主要由六大势力构成:首先是我们大隋,我们的势力范围主要集中在西域东部、北部,比如说入手不久的庭州、伊州、且末、鄯善、西州,原先就是西域国家、或是某个国家的一部分;其次是表面上臣服于大隋的西突厥泥撅处罗可汗部,他势力主要分布在白山东部,龟兹、焉耆、高昌是他的势力范围,而白山西麓的钹汗国,则是他和射匮可汗对峙的战争前沿:第三方势力是步迦可汗的孙子射匮可汗,他的势力主要集中在西域西部和北部,像千泉、碎叶、粟特八国,都是他的势力范围;第四大势力是铁勒的契苾部;第五大势力是铁勒薛延陀。除了我们大隋止步不前以外,后面那四大势力几乎天天打仗。”

    裴矩见杨集停了下来,便问道:“也就是说,西域的战争这四大势力为主了?”

    杨集点头道:“正是如此。”

    “请大王继续。”

    “除了以上五大势力,便是各自为政的第六大势力了。”杨集接着介绍道:“第六大势力就是土生土长的西域各国,大大小小的国家就有几十个,大的有龟兹、焉耆、高昌、朱俱波、吐火罗……小的有于阗、护密、波多叉拏、诃咄、肃温、尉头等等,这些国家主要是由乌孙人、月氏人建立,当然也有粟特人、波斯人……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当西突厥二部、铁勒二部的仆从国。而四大宗主国,长期派税官吐屯发驻扎于各国,每年春秋两季,各收一次税收。”

    听到这里,裴矩意识到自己此番出使西域,绕不开四大宗主国,他又细细的看了一下地图,问道:“四大宗主国是怎么收税的,税率几何?”

    “这个说不清楚。”杨集笑着说道:“包括四大宗主国在内,各国都是国无常税、以取足而止!这种‘取足而止’的无定制的税制,表示各国统治者可以任意征发;统治者给各部定下任务以后,再经酋长、或税官吐屯发吃掉一批,最后比有定制的税收还要苛重。如果不幸遇到战争,百姓的七八成牲口都要被强征走,有的甚至更多。”

    裴矩点了点头,又问道:“宗主国对仆从国也是如此?”

    “正是!”杨集说道:“就拿以前的伊吾国来说,每年六七成的税,都要交给步迦可汗的税官。最后弄得伊吾国民不聊生,而横征暴敛这个恶名,却由伊吾国国王来扛。百姓不知道这个环节,都认为他贪婪无度,实际上,是西突厥施加了重大的压力,若他没有配合税官,整个国家都被吞并,百姓更惨。”

    裴矩笑道:“这么一说,这些小国国王也挺无奈的。”

    “没办法,谁让他们是弱国呢!”杨集笑了笑:“弱肉强食胡人生活常态,他们也想反抗,然而即使反抗,也没用。弱国想要生存下去,只能任由强国敲骨吸髓。如果聪明一点,就会借助地势之利,在各大强国之间左右逢源,比如说高昌、龟兹,焉耆,就是此道高手。”

    裴矩点了点头,默默的消化着这些情报。

    “大王,去年年底,圣人召泥撅处罗可汗入朝参与元日大朝会,可是泥撅处罗可汗托故不至,圣人很是不满,”说话的是裴矩的副使崔君肃,此人年约四十岁,长得文质彬彬、一表人才。

    崔君肃出身清河崔氏,在北周大象年间,当过道宣王杨嵩的侍读,他的能力和资历都够了,但是迟迟都上不去。

    这也是山东士族无奈之处,相对于鼎盛的关陇贵族,山东士族在中枢势力十分孱弱。原因主要有几个方面,首先是当年的河阴之变,尔朱荣把北魏的中枢的山东士族屠杀殆尽,使山东士族各大名望世家惨遭重创,有能力、有地位、有名望的大人物尽皆死绝。

    其次、大隋王朝乃是西魏、北周的延续,以关陇势力为主,而山东士族主要是效力东魏和北齐,杨坚需要关陇贵族的支持,因此重要大员主要来自关陇势力,尤其常备军、各地军府的将领,几乎都被关陇势力占领了。

    关陇势力好不容易享受到胜利的果实,自然不愿曾为敌人的山东士族夺走胜利的果实,他们强有力的排挤和排斥,使山东士族在朝廷中几无立锥之地,只能通过九品中正的延续,分布于并州这个传统的势力范围之中。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山东士族在大隋王朝本来就处于弱势地位,而杨坚又废除了山东士族赖以生存的九品中正,使山东士族处于皇帝、制度、关陇贵族三重打压之中,山东士族在大隋就更难了。

    第三、他们在四重压力之下,山东士族上不去,于是名门望族的“傲骄病”开始发作了,他们对大隋王朝心怀不满之下,开始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动作”,纷纷专注于家学教育而不愿从政。

    本以为杨坚让步,然而杨坚非但没有求着他们出仕,反而是扶持起了诗书传家的南方士族。南方士族的发力,使山东士族的处境难上加难。

    直到他们看到大隋繁荣富强,颇有繁衍数百年的气象,便开始着急了,一个个都抛弃了“高贵”的架子,为了自身的利益和权力着想,纷纷采取各种手段争权夺势、不惜向他们瞧不起的关陇贵族妥协,哪怕是赔本,也要把自家女儿嫁入关陇贵族各大门阀,以获得关陇贵族的支持。然而他们毕竟丢失了中枢的话语权,此时再想把自己人带上来,自然是很难很难的事情。

    尽管杨广现在打算扶持山东士族对抗关陇贵族,不惜让议事堂出现了代表山东士族利益的崔仲方、帮助山东士族的裴矩,但一来他今年才登基,二来对山东士族的信任有所保留,所以山东士族在大隋中枢还显得比较弱小,除了勉强拿出几个人的二崔、陇西李氏之外,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太原王氏、赵郡李氏,基本上没有人出现在三省、御史台和九寺之中。

    崔君肃现在能够当上司朝谒者,甚至都是一种运气,他原本只是并州太谷县县令,当初杨谅造反时,他本来想逃跑的,可是来不及行动就被抓去关了;杨谅投降以后,“不愿从贼”的崔君肃,理所当然的成为朝廷忠臣。

    杨集听了他的话,便问道:“那又如何?”

    崔君肃说道:“许多大臣认为泥撅处罗可汗对圣人、对大隋不敬,干脆诱使射匮可汗出兵袭击,而大王则在东边陈兵,逼他在腹背受敌之下,入朝见驾。”

    “是吗?”杨集将目光看向了裴矩。

    “朝中确实有这种说法,只是圣人对西域、西突厥的情况不太了解,所以没有表态。他让我先听一听大王的意见和建议。”裴矩言下之意,若是杨集没意见,此番出使西域,就去搞泥撅处罗可汗了。

    杨集缓缓皱眉道:“此法不可取。”

    裴矩和崔君肃相顾一眼,问道:“大王的理由是什么?”

    “如果我们出兵、或是资助射匮可汗,泥撅处罗可汗必败。届时,西突厥必将走向统一,不出五年时间,我大隋西部又会出现一大强敌。”

    崔君肃想了一想,便拱手问道:“大王,据说泥撅处罗可汗的实力是射匮可汗两倍之多,我们利用射匮可汗之手,消耗他的一半实力不好吗?”

    杨集担心他们此去西域,平白无故的帮助射匮可汗西突厥走向统一,便耐心的说道:“理论上是这样,但是崔使君不妨过来看看地图。”

    崔君肃凑近一看,发现泥撅处罗可汗的地盘的确很辽阔,可是他的东部是大隋、东北是薛延陀、南部是契苾部。再一想到杨集之前所说的四大势力争斗不休,崔君肃便知道泥撅处罗可汗地盘虽大、实力虽强,但一一防御之后,根本没有多少兵力了。这也就是说,朝臣们认为强大的泥撅处罗可汗,只是虚胖得唬人,实际上并不强壮、一点都不可怕。

    而西方的射匮可汗,几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敌人,这便使他可以集中全力对付泥撅处罗可汗。若是大隋王朝再帮他一把,虚胖的泥撅处罗可汗一定完蛋。

    杨集见他露出恍然的表情,笑着问道:“崔使君看明白了吧?”

    崔君肃点了点头,向杨集说道:“射匮可汗的确帮不得。若非大王详细解说,我还以为泥撅处罗可汗很强大呢。”

    “所以我的观点是保持现状,不能为了所谓的面子去破坏这个平衡。一旦西突厥统一,我们西部就会出现一大强敌。”杨集停顿一下,十分诚恳的向两人说道:“今天的东突厥已经给我们上了一课,并且用实实在在的行动诠释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不能再养虎为患了。同时也希望二位使君到了西域以后,能够客观的评估各大势力的实力,不要受那些对着地图大放厥词的朝臣影响。”

    “理当如此。”裴矩、崔君肃闻言,默默的点了点头。

    杨集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通过此事,他能看出朝臣对西域的了解,仅仅只是局限在地图之上,对于各国的真正实力,却是一知半解。

    看来日后,需要不时的把西域资料、势力关系网整理好,然后快马送入京城,免得朝臣把扶持对象搞成了披着羊皮的狼。若是大家尽皆心中有数,那些捞了好处的臣子,也骗不了朝堂中的有识之士。

第381章:夜半拦驾

    当天晚上,一场盛大的庆功宴以张掖举办,若是以往,会统一在某座军营举办,但是这一次,朝廷派了裴矩前来犒军,杨集只好把宴会分开来办,士兵仍旧在西大营,而出征大将,以及在战争中表现出众的中低层将领和士兵,则是尽皆叫来了州牧府府前广场。

    裴矩站在主位之前,热情流溢的发表一番豪言壮语,接着例当众拿出圣旨,念出了朝廷对有功将士的封赏。

    杨广在赏罚方面很有一套,他的赏赐令所有将士心服口服,不但诸位大将各有封赏,便是杨集的私人幕僚中的薛举、尉迟恭、李大亮、凌敬等人也得到应有的奖励。至于出征的普通士兵,则是获得四倍军饷,也是皆大欢喜。

    唯一没有晋升的,也只有杨集这个首席功臣了。

    杨集是亲王,哪怕他现在把整个地球都打下来,在含金量最高的爵位方面也已封无可封了;至于实实在在的文职方面,他是大权独揽、秩比正一品大员的凉州牧,在地方官这一块,他仍然升无可升;同样到顶的,还有正二品上柱国这个勋官。

    至于军职方面,他是正三品右卫上将军,再往上,只有上大将军了;武散官是正三品冠军大将军,往上是从二品镇军大将军,镇军大将军之上仅有辅国大将军与骠骑大将军;文散官是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往上是从二品右光禄大夫、正二品左光禄大夫、从一品光禄大夫。

    这也就是说,在他卸下州牧之前,除了文武散官还有上升空间,别的全没了。当然了,杨集也不担心什么,因为他在大隋并非是个例,像他这种封无可封的官员,在京城一抓一就是大把。而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主要有三个:

    首先是杨坚在代周立隋的过程中,他为了获得广大官员、关陇世家的支持,直接来了一个官职大派送,而且送出去的官职品级极高,一门两国公、多郡公的世家门阀比比皆是,对于那些投奔他的文武英才也都授予高官厚禄,这些人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之后,自然真心实意为他效力了。

    这种收买人心的手段在创业之初,确实给杨坚、大隋带来了莫大的好处,但毫无疑问,也为现在留下了官员冗累、浮于人事、封无可封等等隐患。

    其次是大隋王朝处于历史的新旧交替的变革时期,官职相当混乱;第三是大隋战争特别多,而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大将,几乎都是步步高升,下一次,又是步步高升,久而久之,便没得封了。

    这三个原因加起来,便造就了一大批封无可封的官员。

    杨广这次虽然没有升杨集的官,但是他对自己人十分大方、大气,所以赐给杨集的财物和奇珍异宝多得惊人。

    对此,杨集自然没有异议。

    同为州牧,他的实权、自主权都比杨智积、杨纶、杨静高了好几倍。官当到他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况且杨广没有继续升他的官,实际上当他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是在保护他。而皇帝的信重,在皇权高度集中的年代里,往往比任何官职都要难得和珍贵,这也是任命一名重臣所向往和羡慕的无形的大权。

    裴矩宣布了朝廷封赏,便让人收回立功大将的印玺、换上更高级的新印玺、新朝服;接着又把印玺、朝服,授予脱颖而出的新将官。

    整个流程虽然繁琐冗长,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觉得繁琐冗长。

    得到晋升的将官自不必说;而那些因为功勋不足,没有得到晋升的将官也都看到热血沸腾、满心羡慕,受此激烈和刺激之下,他们对战场和军功渴望之情,竟比平时强烈了百倍、千倍。

    随后便是庆功大宴;宴会之上,没有翩翩起舞的美人儿、没有丝竹管弦之乐,有的只是流水般送上来的美酒佳肴、有的只是“当年过五虎关斩六将”的吹嘘以及污言秽语、有的只是一阵阵豪迈大笑。

    宴会一直到月上中宵,方才结束。

    杨集回家时,时间已近三更;远远的,就能看到杨府所在的方向亮着冲天光晕,在黑夜中像是一盏巨大的灯笼,为归来的杨集指明回家的路。

    进入坊门,过了十字路口,老远就能看到高大的府门,然而前方百多米外却停着一辆马车,朱粲和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似乎在交谈,而旁边还站着二十多名玄武卫,以及几名打着灯笼的陌生奴仆。

    朱粲见到杨集带着一队侍卫来了,便领着与他对话的男子走来,高声嚷道:“大王,这位独孤先生想见你。”

    杨集现在还没有到家呢,此时靠近家门,回家的心情更加迫切,此时听说大半夜有人想见自己,心中着实有些不悦,不过想到人家大半夜来见自己,或许有什么火急之事,于是便迎了上去。

    跟在朱粲身边的那个青年男子长得相貌堂堂,虽然身着文士服,但是在灯光下却显得英气勃勃,凑近一看,杨集不由又是一愣,这家伙竟然是独孤顺的孙子独孤贤意。

    说起来,独孤贤意未到而立之年,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而且背靠独孤世家、独孤派,按理说,像他这样一个有能力、有家世、有资历、有后台的贵族子弟,早就应该当上刺史、州长史、州司马了,然而作为家主嫡孙的他,却和杨师道一样,起步点也只是一个县令、凉州昌松县县令。

    只是大半夜的,却忽然出现在张掖城,这是什么意思?再嚣张,也得有一个度吧?

    其实杨集这倒是冤枉独孤贤意了,他早在几天以前,就从昌松县县令升为内史省(中书省)通事舍人。这个职位虽然只是从六品上,但却掌朝见引纳、殿廷通奏之权,凡是近臣入侍、文武就列,都由通事舍人引导其进退,而赞其拜起、出入诸礼节、四方蛮夷纳贡,也是由通事舍人接受呈进。甚至还有慰抚将士家属、持节巡视的权力。

    更重要的是这个职务离皇帝极近,能更好的向皇帝展示自己的才华,而且太子杨昭,还兼任内史令之职,所以朝堂内外,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这个位子上钻。

    这个新的职位使独孤贤意异常兴奋,而且祖父还告诉他,先当一两年通舍舍人,再通过人脉关系把他调去当一个人口稀少的下州刺史,之后再利用独孤家的势力、财力,帮他把这个下州治理得繁荣富强,出了耀眼的政绩,再把他调回京城当尚书省的中高层官员,不出十年时间,便能利用家族力量把他推上六部尚书的位子,至不济,也能当上六部侍郎。

    祖父的话、家族的实力,令独孤贤意深信不疑,他此次前来张掖城,一是离职前必走的程序,若是得个州牧府一个好评,更加利于日后的仕途;二是他的祖父独孤顺也在张掖的独孤家宅子里,他希望在私底下见一见杨集。

    见礼过后,杨集也知道了他此来,是办离职手续,于是便指着不远处的府门,说道:“有什么话,到府里再说吧!”

    “多谢大王,不过大王凯旋归来、舟车劳顿,在此耽搁大王宝贵时间,已是不该,卑职又怎能入府呢?”独孤贤意彬彬有礼地一揖:“卑职拦驾,实乃奉家祖之命而来,家祖听说您回来了,希望能够与您见上一面。”

    “独孤老家主也在张掖?”杨集皱眉道。

    独孤贤意微微点头道:“正是!”

    “老家主说什么时候见面?”杨集与独孤顺和解以后,独孤家便源源不断的把粮食运来甘州,他们以京城的价格敞开着卖,终于把甘州居高不下的粮价给压了下来;光是这份人情,杨集就无法拒绝。

    独孤贤意恭恭敬敬的答道:“家祖后天就要返京了,所以他明天在别庄设宴,万望大王赏脸。”

    “明天肯定不行!”杨集断然摇头,解释道:“我离开这么久,甘州积压了许多必须由我来处理的大事,更何况裴相国还要问我与西域有关的事情,两者都与国事息息相关,我哪有时间?”

    独孤贤意为难的说道:“可,可是家祖已经准备好了。”

    “请把我方才说的话转告令祖,然后再加一句,就说我杨集向来以国事为重,明后两天都没空。”杨集语气变得生硬了,请客吃饭都这么霸道,也不看看这是谁的盘地?真以为张掖是关陇贵族掌控的关中不成?

    况且和他比起来,独孤顺这个只领俸禄不办实事的司空,能有什么大事急着要回关中去处理?要是真的有大事,他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跑来张掖了。

    “卑职明白了,这就回去回复家祖。”独孤贤意见到杨集态度恶劣,脸色微微一变。

    说起来,他们独孤家这一次实在是太过冒昧了。因为在拜访方面,世家门阀之间就有很多禁忌,比如不能在主人吃饭、睡觉、会客、有大事时上门,所以拜访的一方必须在事前派人送上一份拜贴,如果主人收下,就可以按照约定时间前来拜会。

    尤其是高层间的互访,往往带着浓重的政治色彩,双方都要有进行一些必要的准备,比如说结合时势、派系来揣摩对方来意之类的,只有弄清了这些,才能在会面时切入重点,所以双方事先更要约好,像独孤贤意在半夜拦驾的举动,着实是冒昧之极。

    当然了,若是他现在是以下属的身份来拜访,向杨集陈述分内之事,那又不同了。然而他此刻代表的是独孤家,这便使他犯了交往中的大错。

    “不送!”杨集不咸不谈的说了句。其实他知道这是谈判桌上的技巧,独孤顺之所以让孙子挡道,实际是故意用这种急切来营造紧张气氛,使自己在好奇、猎奇心理下,一步步陷入他设下的局。

    “卑职失礼之处,还望大王海涵。告辞!”独孤贤意向杨集深施一礼,便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马车,杨集心中有些不爽,他知道独孤顺没有强迫自己的意思,无非就是急着让双方关系更进一步罢了,他从京城前来张掖,或许就是为了这一点;可就算他和独孤家和解了,他也不想、不能和独孤家走得太近。

    杨集一路奔向自己府邸,众人翻身下马,在影壁前等候的萧颖见了,立即提着裙子飞步而来,如同灵巧的燕子跑下了台阶。灯光从她后面照过来,为她的发梢、衣缘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灯光把她的身影拖得长长的。她站在那儿,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走来的杨集,手不自觉的轻轻松开,裙裾滑落下去。待杨集靠近,便敛裾一礼:“恭接郎君凯旋归来。”

    “已经很晚了,怎么还没睡?”杨集扶起了娇妻,调笑道::“想我了?”

    萧颖目光向后一扫,后面站着柳如眉和一大群丫头、朱雀卫,一个个都低眉顺眼的,似乎都在忍着笑,她脸上顿时一热,白了丈夫一眼,闻着丈夫身上浓浓的酒味,便左顾而言他的说道:“虽然是庆功宴,可郎君也不能喝这么多啊!”

    “没办法,大家都向我敬酒,总不能不喝吧?积少成多,于是就喝多了些。”杨集看着自己的娇妻,双眼不禁一亮。

    灯光洒在她的身上,映照着那一身白纱,朦朦胧胧的有若仙女一般,只是明显她是精心打扮过了,唇也涂朱、眉也细细,往常见惯的婉约似水不甚明显,倒是隐隐有一种娇艳妩媚的感觉。那摆动绦带、曳地长裙、洁白的脸蛋,于这朦胧的灯光下,有种别样的美丽。

    看着丈夫失神的样子,萧颖心里也很欢喜,以最美好的一面呈现给深爱的丈夫看,丈夫喜欢看她精心的妆容,对她而言,就是一种极大的幸福。

    她柔声说道:“郎君,咱们回家吧!”

    “嗯,好!”杨集登上了台阶,向迎接的人群稍微示意一下,便跨过火盆,和娇妻并肩进入府中。

第382章:人才啊

    翌日清晨,天边绚丽朝霞斜挂树梢,露台盆景的叶尖挂着一颗颗璀璨生辉的露珠,微风徐拂,摇曳的露珠将叶尖压拽出一个弯角弧度后,顺势滑落滴下。

    下坠的珠光透过被清风掠起的轻纱,照到了萧颖的眼睛之上,她便缓缓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偎在丈夫的怀抱中。她听着窗外画眉鸟的欢快脆鸣,稍稍活动了一下身子,想要拿掉落在地上的睡袍,却发觉仍然被两只大手牢牢箍着,又担心惊醒了他,只好小心的翻了一下身子,面对面的地趴在被子里。

    刚刚躺好,杨集就张开一双笑眼,双臂收拢将她紧紧拥了过来,杨集朝着晶莹玉润的垂耳呵气道:“一大早就醒来,看来体力不错嘛!”

    “你还好意思说,昨晚那么大的劲,好疼……”萧颖说完,不期然的霞云升腾、颈红耳赤。

    杨集贼兮兮的挑了挑眉,不怀好意的说道:“我的扎针技术极好,包你美可不言,要不再扎几针试试?”

    “我不要!”萧颖双颊红润得几乎要沁出水来,羞恼之下,用贝齿不轻不重地咬了下杨集的胸畔,然后就鼓着桃腮,不乐意地剜着他。

    那娇憨的模样,令杨集心中大乐。他们自订亲至今,便一直聚少离多,每一次重逢相聚,这个美丽动人的娇妻都给他一种人生如初见的感觉。

    然后,忍不住欺负她。

    比如说昨天晚上,先是在巨大的浴室沐浴时日上三竿,而后,又转战卧室。

    这么一想,便有反应了。

    萧颖也感受到了他的变化,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昨晚闹得那么疯,我不来啦!”

    “那好啊!”杨集心里的蠢动早已复燃,但想着她昨晚被整惨了,实在不能索取过度,便强忍了下来。

    萧颖犹豫了一下,红着脸道:“要不,我将秋水秋月唤来?”

    “算啦!”杨集打了一个呵欠,说道:“细水长流才是王道,你现在若是把我折腾过度,日后你吃什么?”

    “胡扯!”萧颖嗔怪的笑骂一声,身体却又不由软了几分:“那就起床穿衣啊!”

    “时间还早,再躺会儿怕什么?”杨集躺平,难得的赖床起了床。

    “郎君!”

    “嗯!”

    “阿娘见了裴夫人,已经把你和淑英妹妹的婚事定下来!”萧颖在耳畔轻语道:“淑英妹妹从离家出走到现在,已经跟我们很久了;找个良辰吉日,纳了她吧。”

    “这样也好。”杨集已经习惯了有裴淑英的日子,自从确定了关系,她便成为杨集心中惦记亲人之一了,可是昨天晚上却没有见到那个粘人的丫头,整个人觉得有些空空的,顺势问道:“我昨天晚上没有见到她,她去哪里了?”

    萧颖柔声道:“回家了!”

    杨集说道:“我离不开凉州,看来只有等到年底了。”

    名门大族最忌讳有辱门风之事,裴淑英离家出走、逃到一个男人家中,对于裴家家风无异是一次严重挑战。只不过是因为家丑不外扬,裴氏上下都极力隐瞒着。但走漏消息,弄得人尽皆知,裴家必然将裴淑英逐出门户,导致一切恶名、笑料都要由她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杨集一直觉得裴淑英回家为妙,可是如今婚事定了、人却走了。

    这也就罢了,毕竟迟早会娶回来,但是凉州的事情多得出奇,如果裴淑英回了大兴城,那么婚事怕是得拖下去了。

    “她阿兄在张掖买了一座宅子,她回的,便是这个家。”萧颖笑着说道:“而郎君只要从张掖裴府将她迎来,就行了。”

    “那就等阿娘来了,再定日子好了。”如果在张掖办,那杨集这里就没问题了。

    “阿娘不来了!一切由我来办。”萧颖生怕杨集有所误会,轻声解释道:“不是阿娘对淑英妹妹不满意,也不是我擅自做主,而是裴家希望婚事办得越快越好、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为何?”杨集好奇了,怎么说,裴家也是大隋顶级豪门,怎么有这么一个要求?

    “淑英妹妹写信骗了她父母……”萧颖将“怀孕骗婚”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她的兄长,便是因为妹妹‘有了身孕’,这才急匆匆的派人买房,然后又带着一个假的妹妹和嫁妆来了。裴公到了张掖的时候,就和我谈过此事,他希望在他去西域之前,把婚事给办了。”

    她看了杨集一眼,忍着笑说道:“裴公应该是担心淑英妹妹离家出走的消息走漏,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所以这么着急。”

    杨集听完,大笑之余,也不禁替裴矩默哀了一秒钟。

    难怪裴矩昨天一天都臭着脸,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原以为他升为相国,便端起了架子,现在看来,是因为自己拱了他家的白菜。

    以他对裴矩的了解,那是一个从来不肯吃亏的人,即便暂时吃了亏,也仅仅只是当成是前期的投资,日后会百倍取回来。他现在输了一个女儿,以后可得小心了。

    “你别得意了!”萧颖轻轻的掐了一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杨集,好笑道:“现在怎么办?”

    “你看着办!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就行。”杨集故作姿态的说道:“若是你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若是她进门后敢不听你的话,尽管收拾她。”

    萧颖嗔道:“真霸道!”

    “本该如此!”杨集冷哼一声,霸气的宣布道:“你不仅是我的王妃、正妻,更是我杨集最爱的女人,甭说是裴家嫡女了,便是皇……便是启民老儿的女儿,也比不上你的一根头发珍贵。”

    杨集打了这么多场大战,知道自己在情感上,可以对全军上下一视同仁,但是权力和地位上,如果一视同仁,那么这支军队会将会变得毫无规矩、毫无章法,不需敌人来攻,甚至就在内讧中不战而溃。

    军队如此,他这个庞大的大家庭也不例外。

    萧颖是他的正妻,等于是王府内宅的统帅,所以必须尊重她,裴淑英固然是她自己撮合的,但是在进门这件事上,必须征求萧颖同意,并且由她来做主,这也是正妻的权力。只有征得她同意了,他和裴淑英这门亲事才能成,假如萧颖不同意,而杨集却执意裴淑英领进门,她完全有权力把裴淑英轰出门去。

    柳如眉当初是当了杨集洞房导师以后,再等萧颖进了门、让她以主母身份将柳如眉纳为杨家妇的,既然出身不好的柳如眉尚且如此,在裴淑英这里,自然更要让萧颖做主了。这是因为即将入门裴淑英不仅是闻喜裴氏嫡女、相国裴矩的女儿,还是未来的侧妃。

    裴淑英强大的娘家和入门后的地位,远非出身卑微的庶妃柳如眉能及,而她给予萧颖的压力,也远非柳如眉能及,一旦杨集表现得太过热情,导致萧颖认为裴淑英是个大威胁,这个家就热闹了。

    尽管杨集觉得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万一呢?所以他必须防患于未然,从一开始就给予萧颖应有的尊重和权力,唯有让她竖起统帅一般的权威,这个家才会有章有法、有力有序。

    听了丈夫这番话,萧颖心都酥了,蓦然一个大转身,爬在了杨集身上,对准杨集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一口。

    一吻,意乱情迷!

    杨集扭头看了看通明的天色,转而又凝视着萧颖宝石般的眼眸:“娘子,不早了,我们睡吧。”

    萧颖娇羞地歪过了脑袋,没有说话,明显是默认了。

    杨集大喜过望,正准备攻城略地、直捣黄龙,将对方杀得丢盔弃甲、举手投降之际,楼下忽然传来了秋月的声音:“阿郎,柳庶妃来报,说是阴司马和杨长史求见。”

    “让他们候着。”杨集热情洋溢,正准备提枪跃马,却被人打扰,他心中的火气可想而知,这个时候哪怕是天塌下来,也得让他办了萧颖再说。

    但是萧颖却不让他干了,她处处以丈夫大业为重,心知阴世师、杨善会这么早求见,定然有要事,她抹了下嘴角残挂着一丝晶莹涎沫,看到丈夫神采奕奕、却又一脸怒容的怪异模样,忍俊不禁的扑哧一笑:“郎君,国事为重。”

    说完,便卷着睡袍下床,赤着一双纤巧秀气的天足跑去盥洗间躲匿,“咣当”一声,把侧门也给关了。

    “‘麻辣隔壁’!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姓阴谋的,真他娘的阴。”萧颖都跑掉了,杨集只好骂骂咧咧的爬了起来,去盥洗间和萧颖一起洗漱。

    两口子在怪异的气氛中洗漱停当,重新回到卧室穿衣,再去外间梳头。

    萧颖站在梳妆台前,一边帮杨集打理头发,一边吃吃的娇笑道:“对了,我七兄(萧瑀)离开张掖之前,他让我把一件事告诉郎君。”

    杨集虎着脸道:“什么事?他又有什么事?”

    “我七兄不是凉州法曹么?可是精通律法官吏少之又少,他深感责任重大,自己却又力不从心,于是便写信给他的一个朋友,让他过来帮忙。”萧颖笑着说道:“七兄还说此人刚正不阿、十分正直,在律学方面,比他还要厉害。”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杨集闻言,不禁动容了起来。

    凉州本来就是一个多民族的大州,民族矛盾十分尖锐,而后,又从中原迁来几百万“新凉州人”、从异族又来了很多由奴隶和战俘变成的“新凉州人”,人口和赋税增加的另一面是让各州各县的矛盾和冲突进一步加剧,所以在官员渐渐充足的情况下,凉州最需要的就是能精通律法的人才。

    而萧瑀的脾气虽然臭得要死,但他却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人,从来不会夸大其词,他现在既然这么推崇一个人,说明此人必有过人之处。

    “这个人名叫刘洎,字思道,荆州江陵人,乃是梁国都官尚书刘之遴曾孙,刘之遴在侯景之乱时,避难还乡;湘东王绎嫉其才学,密送药杀之。刘家家道自此没落,时至今日,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寒族,影响力不出县。”萧颖知道丈夫的用人标准,所以先是着重的介绍了刘洎的家世,之后才说道:“据七兄说,刘洎和他的祖父、父亲都是崇尚法学的人。仁寿元年的时候,他是荆州向进行选送三名学子之一,在朝廷举力的秀才科、明经科,成绩皆优,尤其是他写的与律法相关的策论,得到了越国公、苏相国、牛尚书的一致好评,然而却因德行有亏,只好黯然返乡。”

    “刘洎人在何处?”杨集听了萧颖的详细介绍,便知道刘洎与凉州官是同类,如果此人能为己所用,日后就是杨集手中一把锋芒毕露、光芒万丈的利剑。

    至于所谓的德行有亏,杨集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什么叫德行有亏?

    在这个利益至上、派系林立的年代里,只要某个人的行为思想稍微和儒家思想相悖,对手就会借助占据社会主流的儒家思想来攻击,如果此人没有后台的话,那他就是有才无德的德行有亏。而儒家以仁为本、法家以法为纲,两者同样是以人为本,看似没有冲突,但人情和律法在很多时候,都是相冲的。

    就拿这个大隋王朝来说,世家门阀、达官贵人有擅自处死子弟和奴隶的权力,以儒为主的人认为这是家教好、家风好的表现,值得推崇。但是在精通律法的人看来,世家门阀和达官贵人的行为,分明就是私设公堂、草菅人命、蔑视国家权威和律法,理应偿命或判刑。

    这也是法家不受人待见的主要原因之一,要是一切都按照法家的思想行事,那真的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了,明显触犯到世家门阀的利益;杨集便是因为‘依法治州’,所以他在关中地区,还有冷血无情、残暴不仁等等骂名。

    但是杨集本人强大,而他的后台更是天下无双,别人自然拿他没办法;而家道没落、却推崇法治的刘洎,显然没有这个后台和运气了,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落下一个有才无德的德行有亏的名声。

    “刘洎就在张掖萧府。”萧颖说道:“七兄在瓜州反腐反贪时,深感人手不足,便写信给他,于是他就来了。”

    “哦?”杨集双眼一亮,笑着说道:“你等会派个人去萧府,将他招来。”

    “好的!”萧颖替他梳好头,细心的戴上紫金冠,再以钗子别好。

    杨集起身穿上王袍,狠狠地亲了娇妻一下,故意恶形恶状的说道:“姓阴的竟敢阴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萧颖无语。

第383章:收获的季节

    弱水北岸,两百多名精骑护卫杨集、阴世师、杨善会等人向天工署所在的天工城奔去。

    天工城是杨集在仁寿三年为匠人建造的城池,名义上是避免叮叮当当的嘈杂响亮的声音扰民,但实际上,这里除了集中打造武器、农具等器械,还在研发新式器械。

    这里不仅有杨坚派来的最好的武器铸造匠、弓弩匠、铁匠、木匠、泥匠、石匠、皮匠、纸匠,还有从全国各地请来的机关学大师。他们在天工城向学徒传授毕生经验的同时,还相互学习、取长补短,从而又碰撞出新的思路。

    时至今日,这座天工城已经颇具规模,除了北部的官署和研发部、中北部的各种作坊区,被一道围墙隔开的南部还有一大片民宅,这是官府分给匠人的信住房,这算是对工匠的奖励和鼓励,此外,每个匠户还分到了上好的良田。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田地就是一家人能否扎根、家庭能否传承的重要标准,比起金银珠宝都要值钱和重要,否则的话,那些世家门阀也不会拼命的兼并土地了。

    这些工匠几乎都是外来户,当他们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了房子和田地、孩子又有读书的机会,忐忑不安的心就定了下来,再加上种种奖励制度的设立,使这些工匠更加卖力的为凉州效力。

    凉州大员最初是比较反对的,倒不是他们蔑视工匠、也不是怀有瞧不起“奇技yin巧”,而是杨集投入了太多的钱粮;可是天工署处于一种“貔貅”状态,无论官府投入多少钱粮,它都吃得干干净净,最后却什么回报都没有。

    长此以往,本来就入不敷出的凉州就有些受不了了,于是众人都要求杨集削减投入、削减工匠数量,但杨集一意孤行。

    他前世享受过“两弹”的红利,正是因为第一代伟人们高瞻远瞩、砸锅卖铁的支持科学家发明了“两弹”,所以后来即便先后跟强大的“老大哥”、“老美”闹翻了,可两者都不敢彻底撕破脸。而这个原因,先是因为人穷志不穷的中原王朝在朝鲜半岛打出了精气神;后来是国威、军威和“两弹”的结合。

    正是有鉴于此,所以杨集不想因为现在的贫穷,把大好时间浪费掉。

    好在这是冷兵器时代,需要搞的东西没有那么复杂,仅仅只是一年时间,这座天工城便开始发力,杨集在大湖区、突厥大破敌军的强弓劲弩,就是从这里这里的“流水线”作坊造出来的,还有精锐之师更轻更坚固的铠甲、更犀利更持久的武器,也是天工署所造;此外,还有改善农耕效率的农具、方便人们的新式日常用具,都是这里发明和铸造。

    天工署在军事、民用上的贡献的有目共睹,就连不怎么瞧得起工匠和工技的凉州大学文学院,有时也会请署正张重去文学院开“讲座”、讲述工技对于人们的重要和必要。

    最近半年以来,天工署的能工巧匠攻克了许多难题,发明了不少好东西,阴世师和杨善会等人虽然觉得不错,但最终是否大规模生产,还得由杨集这个州牧来决定。

    杨集听到这些好消息,便重视起来,亲自跑来天工署观看。

    进了城门,十多名骑士迎面奔来,跑在最前面的正是闻讯跑来迎接的署正张重。

    “卑职参见大王!”远远的,张重便下马行礼。

    “免礼!”杨集说道:“阴司马说你们发明了不少好东西,我一大早就跑了过来,我们去研究院说话。”

    “卑职遵命!”张重知道杨集昨天才到张掖,诸事繁多,而且城内还要朝廷派来的裴矩、史祥,所以他的时间异常宝贵,不能在此逗留太久,于是重新上马,将杨集等人迎进研究院官邸。

    到了里面,张重便让人把东西都拿上来;由于杨集来得突然,他们还需准备,张重便从简单的说道:“大王来得正好,我有一位优秀工匠向您推荐。”

    “哦?”杨集一听到“优秀工匠”四个字,就跟闻到腥味的猫儿一般,眼睛都亮了:“此人擅长什么方面?快将他请来。”

    “大王莫急,这人大概还要半个月才能到。”张重说到这里,详细介绍道:“这位工匠自称是刘烨的后人,名字叫做刘朝武,目前定居于相州;卑职已经让人将他请来了,只不过对方是举家搬迁,行程比较缓慢,卑职便让人先把样品带来了,他给的样品是两把横刀。”

    杨集立刻说道:“拿来看看。”

    “喏!”样品就在旁边的样品室内,张重起身取了过来。

    横刀单面开锋、厚脊薄刃、直脊直刃,犀利异常,在这个基础之上,工匠又根据任务的需要,将它分为轻重两款:轻款横刀特别锋利,砍身穿布衣的人,那是相当的致命;但由于轻款横刀过于追求锋利,这便牺牲了刀刃的寿命,一旦与对手的武器对砍,很容易出现缺口、甚至是折断,所以一般是用来防身,不适合用在战场之上。而重款横刀是士兵专用的短兵器,刀锋足以致命却比较厚,刀尖也不怎么尖锐,以免刺击铁甲士兵的时候折断。

    张重这三把样品正是战场专门的重款横刀,杨集取出一把试了试锋利程度和手感,他用力的挥舞了几下,便说道:“刀是上好的战刀,与我军士兵装备的制式横刀几乎没有区别。但是刘朝武让你这么重视,可见此刀有着我所不知的奇妙之处。”

    “大王所言极是!此刀样式确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刘朝武用的铁比制式横刀少!”张重沉吟半晌,便举例道:“我们打造十把刀的铁,他能造出十五把。”

    “当真?”杨集闻言动容,如果张重所言属实,那么表示冶炼术得到了重大突破,产生了划时代的大变革。

    冶炼术是重中之重的国家大事,因为社会的进步、国家的需要,一直得到优秀工匠的改良,先后经历了块炼法、百炼钢、炒钢法的历程,到了南北朝时期,又出现了更高明灌钢法,令钢铁产量大幅上升。

    钢铁现在已经普遍得到普及,绝大多数铁匠都掌握了灌钢法,使得钢铁产能得以提高,但是由于燃料、燃点、温度等等配套设备跟不上,导致钢铁仍然供不应求。

    刘朝武改良了冶炼术,那么省出来的三四成铁就能做出更多的大事,一把刀的三四成确实不多,但是在产能跟不上的前提下,从十万把刀、百万把刀节省出来的三四成铁,却是一个十分恐怖、十分令人惊喜的数字。况且,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呢。

    “不假!”张重点了点头:“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

    杨集不悦的看着张重,埋怨道:“你既然知道刘朝武有这么大的能耐,为什么不早一点将他请来?”

    张重苦笑道:“卑职是在不久前听一名工匠说起此人,这才特意派人去相州寻找。”

    “加派一些人手去护卫,免得他路上出了什么差池,同时让沿途驿站以上州刺史的待遇招待。”杨集想了想,又吩咐道:“日后以此为例,多问问城内工匠,看他们有没有熟识的优秀工匠。若有,便想尽一切办法将他请来天工城。只要愿意来、能力强、贡献大,俸禄、官职什么的,全都好说。”

    对于这种罕见的科技人才,杨集从来不在意身外之物、也从来不在意朝廷的出仕和升迁规则。

    “喏!”张重连忙应是。

    “启禀大王,试验场已经布置好了。”便在这时,一名小吏入内禀报。

    天工署的研究院的试验场所专门用来测试新式武器的性能,此刻部署起来,并不需要太多时间。当一行人到达目的地,只见官邸前的广场上放着一架大型床弩。

    这架重型床弩乍一看去,就是在大号床弩的前端装上一个长方体形铁盒,盒子有分为三层的九个孔,每一个孔放着一支冷森森的箭矢,使它看上去有点像小型车载火箭炮。

    这种连弩和手执连弩原理相同,看着好像只是把连弩放大了无数倍,但是这种放大的设想,以前不是没有工匠想过、也不是没有试过,只不过材料的不好、防震能力的不足,使其设想一直没有得到实现。

    由于回弹力道太大,所以这种太过复杂的设计,往往会令重型连弩散架,天工署的工匠失败了几百次,才初步试验成功,但是要想大规模的用于实战,显然还是不行的。

    张重向上前观看的杨集介绍道:“大王,我们先以坚硬的木材制作了一架重型连弩,最后只能连发六矢,而且射程也会大打折扣,做成九连射的时候,仅仅只是发射几轮之后,就被弹得散架了”

    “现在这一架,以韧性很强的青铜为弩身,弩身虽然笨重了一些,可由于铁箭换成了沉重而坚硬的枣木箭,所以整体增加的重量并不多,而且枣木矢比起铁矢,还有易制、便宜、容易补充等特点。另外,由于枣木箭比铁箭轻,射程也便上来了。”

    杨集拍了拍加冰凉的弩身,说道:“演示一次看看!”

    青铜制成的弩身是十石力的大黄弩,一个人是无法拉开上弦的,必须由两名大汉共同蹬踏上弦,弦上好后,张重把九支弩矢放进了孔。

    装完箭矢,张重拱手道:“请大王试弩!”

    杨集看了看前面的木人方阵,两者距离大约有三百步左右,也就是说,这种重型连弩的有效射程其实就是三百步左右。他上前扣动悬刀,只听‘咔嚓’一声响,九支长箭呼啸而出,砰砰砰的钉在了木人的身上。

    让杨集感到惊讶地是,九支弩箭除了中间三支钉在中间的三具木人以外,另外六支是以扇形的方式散开了,显然这是一架散射的弩。

    三百步射程的弓弩,在这个时代算是狙击步枪一般的存在了,而且再远也没有多大的意义,毕竟这时代没有瞄准镜的存在,也没有那么多百发百中的神箭手,所以一旦超出三步的距离,怕是没有多少准头了,但是这种重型连弩箭矢密集、杀伤力强、杀伤范围广,而且还是散射,若是放在城头之上,用来对付密集进攻的方阵,无疑是一件大杀器。

    “大王,我们准备研制两种重型连弩,分别是用来守城的木轮型、野战的车载型。”张重看了杨集一眼,歉然道:“这一架连弩是十石大黄弩的弩架,目前只能用不测试,还无法大量装备军队。主要是矢匣承受不住十石弓力的撞击。”

    杨集也知道研制武器的艰难,而且天工署的工匠既然制出了测试款,便表示成功了一半,日后只需在材料、实力问题上改进,便可大规模的装备全军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如果换成弩力小、射程短的弩身,寿命会不会好一些?”

    “这个自然可以!”张重见杨集没有责怪,便松了一口气,语气轻松的介绍道:“若是换成五石力的弩身,它就不会散架,不过射程也会减少一半,若是加上绞盘,一名士兵就可以上弦。但是距离短成这样的话,容易被骑兵冲上来破坏,若是前方的长矛兵、刀盾兵顶不住,恐怕会成为敌人的战利品,所以还要继续改。”

    “考虑得很周全,接下来继续改。”杨集默默的点了点头,说道:“就按照一场持续半天时间大战来考虑弩的寿命,只要实现了这个目标,再找轻便、便宜的材料替换。此外,还要考虑士兵的臂力问题。”

    张重恭恭敬敬的躬身道:“还请大王明示!”

    “一名士兵开了二三十轮弓,臂力就会严重下降,而重弩常用的绞盘实在太费臂力了。”杨集说道:“这一方面,我认为你们可以让机关大师参与进来,如果能够加上省力的机关,那就更好了。”

    张重笑着说道:“其实大王说的用机关来省力的问题,何工曹(何妥)其实也提过,我们现在也朝这方面研究了。只是由于机关部件比较细致、复杂;所以制作出来的机关弩省力是省力了,可散架的机率的增加了。”

    “原来你们已经试了啊!”杨集恍然一笑,吩咐道:“你们是制器的行家,只要觉得好,就按照你们的设想来做,千万不要受我的影响。”

    “喏!”

第384章:裴家强,萧氏也非弱者

    在天工城巡视一个上午,杨集收获满满的回了张掖城,最初设立天工署、修建天工城:一来是新式造纸术、印刷术问世后,他见杨坚和杨广都支持他搞‘工业’,便趁热打铁的索要了许多能工巧匠,若是集中安排在张掖城,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会弄得全城鸡犬不宁;二来是之前工匠,各在各的领域工作,大家各行其事,碰撞不出新的火花。于是他便成立了居中统筹的天工署,再从木、铁、石、泥、皮、冶炼、机关等领域中挑出最出色的工匠,让他们专门研发、授徒,正是成立了最重要的研究院,故而才有重型连弩、新式铠甲、帽沿头盔等等武器装备的问世。

    杨集坐在自己的官邸中把玩着一把花纹钢打造的横刀,这是各个领域工匠根据士兵战斗所需、扎营所需工具设计出来的新式横刀,与以往的横刀不同的是,刀背中段多了一排坚利锯齿,能在刺入敌人身体时,将伤口扩大,而且这锯齿在扎营时,可以当锯子来切割木料,在很大程度代替了刀刃,最终达到保护刀刃的作用;刀体刻有血槽,刺入敌人身体后,能顺利拔出。

    在桌子之上,还有一顶带着帽沿的头盔,这种类似甲舌帽的帽沿,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改进,但是对于士兵而言,绝对是多了一大防御力,这个帽沿既可以防止雨水流入眼睛、遮挡阳光,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抛射而来的箭矢,免得伤到士兵的面部。

    更让杨集欣喜的是,工匠有了打破旧东西的创新精神;他们不再把前辈当成高高在上的神,而是有胆量把自己的奇思妙想加到前辈的作品之中,赋予了前辈作品新的生命。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工匠们现在敢这么做,日后就敢吸收前辈们的心血以后,发明出属于自己的杰作,这也是最可贵之处,若是继续视前辈为神、不敢在前辈的作品上“动土”,这个天下谈何进步?

    他抬头向阴世师和杨善会说道:“天工署成果斐然,我觉得应该加大扶持力度,一方面从全国各地搜罗优秀的工匠,一方面从俘虏和奴隶中寻找,此外,通过商队、粟特人,从西域、波斯引起优秀工匠,使天工城成为世界上最先进、最完善的研发中心。”

    “另外,我总觉得今年吐谷浑格局会发生大变动,恐怕我们还有大战要打,尽量多准备一些军事物资,以备不时之须。”

    杨集这话一出,却把阴世师给炸毛了。他一脸悲壮的看着杨集,大声说道:“大王,我们凉州在粮食方面一直入不敷出,内部有大量新民、大量俘虏和奴隶需要供养,之后又拿到了废墟一般的鄯善、且末,这两个州的百姓也要官方运粮去卖、去援助,从而使他们度过了难关。若非独孤家将数百石粮食拿来凉州卖,恐怕粮价早就涨到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了。”

    主管民曹的虞世南是一个十分大气、大方的人,但是这些年,却被杨集逼成了一个吝啬鬼,他去主持洮州、河州、兰州科考之前,对阴世师是千叮万嘱,让他一定要坚守立场、守住钥匙、绝不能再给杨集粮食了。而阴世师也知道凉州是个什么样子,自然不答应了。

    “又没粮食了啊?”杨集头疼之极,自己到了凉州以后,凉州的粮草就一直缺、一直缺,哪怕杨坚和杨广长期的大力的援助,也没有改变过。

    麻辣隔壁的!自己一直害怕杨广把大隋给弄没了、一直担心杨广穷兵黩武,如今回过头来看,才发现穷兵黩武的是自己,而不是杨广。

    “你说呢?”阴世师没好气的看着杨集,扳着手指跟杨集算账:“今年春粮虽然收成不错,但是大王你回到凉州之后,就带兵去搞慕容卑、去搞东突厥,此外还有薛世雄、张须陀、麦铁杖调兵,而鄯州、廓州、洮州又长期和吐谷浑对峙。所有这些军队的消耗,都要我们凉州自己解决……还有劳动改造的俘虏、还有你从大湖区带来的几万降兵,每天也要消耗不少粮食。你现在若是再囤积军资、再打仗,好不容易才有的稳定局面,非被你送走不可。”

    阴世师是凉州来司马,按道理、按规矩来说,他的使命的帮助杨集掌管军队,辅助杨集打胜仗;然而现在,他和身为长史的杨善会却被杨集弄反了,搞成了他来管政、杨善会去打仗。搞到现在,阴世师这个军司马对凉州政务的了解,反而比杨善会多得多。

    杨集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阴世师见到杨集真的把自己当成长史了,心中更加郁闷,粗声粗气的说道:“我哪知道啊?”

    旁边的杨善会看着阴世师一脸罢工的表情,和声安慰道:“阴司马,我们对峙这么久,为的不就是把吐谷浑搞死么?如果吐谷浑有变,这个兵是一定要出的,以免贻误战机。”

    “……”阴世师他看了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杨善会,气得差点要吐血了。

    你妹的!

    你也知道老子是司马啊?

    老子明明是在帮你,你反而回过头来捅老子一刀子。

    “杨长史所言极是!”就在阴世师想骂人之时,杨集说道:“不是我想打啊!”

    “你跟我说说、你跟我说说!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想打,我去理论理论。”哪怕是一个老实人,可是阴世师在杨集、杨善会轮番打击之下,也恼火了起来。

    此话说完,阴世师却忽然打了一个寒颤,他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却发现杨集正以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阴世师不动声色的向后面挪了一挪,尽量让杨善会遮挡住自己。

    相处这么多年,阴世师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小卫王在战场上和他父亲杨爽一样,都是叱吒疆场、气势睥睨的人物;在忽悠人方面,父子俩也都是顶级高手。但是到了私底下,杨集却比杨爽阴险了无数倍,他彷佛是继承了“老主母”的优良传统一般,论起玩人的手段,那是一套连着一套,这比那位恐怖的老卫王恐怖多了。

    此时被他惦记上,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杨集看到他畏畏缩缩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哪个王八蛋,而是圣人!”

    “哪个……啊?”阴世师立即熄火,他定了定神,黑着脸问道:“圣人怎么可能会打仗?”

    “圣人需要一场灭国之功!”杨集忽悠道:“西域各国太小,打着没意思,而突厥又认怂了,所以算来算去,吐谷浑最合适。如果圣人亲征,定然会出动几十万大军,如果我们事先没有囤积物资,以后怎么供养那么多的军队?”

    “当真?”阴世师半信半疑的问道。

    “不假!”杨集郑重的点了点头,他这话不能算是骗人,因为他知道史上的杨广的确御驾亲征了,轻轻松松的灭了吐谷浑之后,再在高原之上建立了四个郡。

    虽然不太清楚此战发生在哪一年,但是杨集知道杨广登基没有多久就让裴矩出使西域,先是把各国国王召来张掖参加“万国”交易会,加强了大隋和西域的关系、加速了东西贸易的往来。亲自稳住西域各国之后,杨广立即带兵杀上吐谷浑,随手就把吐谷浑给灭了。

    裴矩现在即将出使西域,搞不好会使这场声势浩大的交易会、这场灭国之战提前到来。要是杨广真的御驾亲征,必将动用大规模军队,军队越多,需要的辎重军、民夫、粮草自然也就越多了。

    现在不一定会发生了御驾亲征之事,但凉州这边多做一些准备绝对不会有错,一旦杨广如同史上那般杀上吐谷浑,凉州至少囤积了一些物资,使杨广的大军不用从关中调动大量物资,这样便减少了扰民的力度。

    “唉!”阴世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若是如此,那自己也得举手投降了,可是……

    他纠结了半天,才生无可恋的说道:“可是我做不到啊!我变不出那么多粮食。”

    “这样吧!”杨集向阴世师说道:“让薛举带着大湖区降兵、突厥俘虏去鄯善,帮助窦庆恢复生产。若是发生战事,就让这些军队从当金山口杀入吐谷浑,充当我军前锋。”

    够狠!

    杨善会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心中不禁为杨集竖起了拇指,这么一来,可以从很大程度上减少隋军的损失,这些人哪怕死光了,朝廷也用不着花一钱当抚恤金。

    什么时候缺人了,杨集再去草原打一仗、抓来一批人,反正草原只要还有人口,那么凉州就不缺免费劳力、各军就不缺“敢死队”。

    阴世师听了这番话,坚定的立场也松动了不少,如果按照杨集的思路来办的话,那么他们既能恢复鄯善民生、又能继续消耗吐谷浑,可谓是一举两得。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省钱啊!平时不用发军饷、死后不用发抚恤金,至于军粮,只要他们够吃即可。

    只是阴世师这里还有一问题,他想了想,就向杨集问道:“薛世雄的军队呢?怎么办?他和钱杰在当金山口的军队足有八万呢。”

    “那便调四万回来好了。”杨集向阴世师说道:“我这一次,把范夫人城的人口搬空了,这些人都将分配到各州各县。他们的到来,虽然充实了各州各县的人口,可是大家习惯、风俗不同,容易带来一些冲突。若是州兵不够、应对不当,一些小冲突就会变成大动荡,所以我们在分配之初,需要加强各州的军事力量。”

    “调回来的四万大军,我打算先让两万各回各州、各回各家,但是每个月,他们必须到县衙军训一次。若是有战事发生,必须第一时间回县衙听命。半年之后,再集中召回,换成另外两万人回家。”

    阴世师皱眉思索了片刻,艰难的向杨集点了点头,虽然军队的数量没有变,可是地方却稳定了。而且那八万大军离家的时间太久,也该让他们回家团聚了。

    这时,‘私器公用’的宋正本步伐匆匆的走了进来,他向叁人团团一礼,而后对杨集说道:“启禀大王,刚刚得到消息,独孤家商队已经把二十万粮食运到了凉州番和县一带。”

    杨集一颗心顿时落地了,虽然他在这里讹诈阴世师,但是他也知道阴世师无论如何的让步,都变不出粮食,没想到独孤家在短短的时间内,又把二十万石粮食运来了凉州,这便暂时解决了军粮的难题。他喜上眉梢的说道:“等这批粮食到了,就以军方的名义将这批粮食吃下,钱就从军费中扣除。”

    “喏!”阴世师应了下来,凉州有铸钱的权力、有大量的铜矿,所以凉州并不差钱,差的就是实实在在的粮食。可是当他应了下来后,忽然又意识到了不对劲了,连忙向杨集说道:“大王,这种事情应该由杨长史来负责才对。”

    “行行行!”杨集当然知道自己的左膀右臂对政务都不热衷、更谈不上喜欢,于是便深感头疼的向身为正主的杨善会说道:“你都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杨善会无奈的看了阴世师一眼,看这样子,阴世师的苦日子到头了,而自己的,却刚刚开始。

    杨集沉吟半晌,又向宋正本说道:“我估计独孤家是亏了钱的,咱们不能这么做生意;这样的生意也不长久,回头问一问独孤家,把该补的钱都补上、该给他们的利也要给。人家既然出了大力,就不要再让人家破财了。”

    凉州缺粮的问题会持续很久很久,接下来肯定还要独孤家运粮入境,如果长期让独孤家亏本,他们也不干啊!如果为了一时之利,把独孤家逼跑了;哪个世家门阀有这么多的粮食、哪个世家门阀有这么大的商队?就算有,又有哪个世家门阀愿意‘尽心尽力’的帮凉州度过难关?

    “大王无须担心,卑职已经嘱咐下去了。不过烦请大王跟独孤斌说一说,否则独孤斌不会接受我们补的差价。”宋正本笑了笑,接着说道:“凉州府库不差多,卑职认为大王没必要欠独孤家人情。”

    “独孤家这边的负责人是独孤赋吗?”杨集心中暗赞宋正本心细如发,他最后这句话真是说到他的心坎上了。

    与独孤家做生意的对象,分明是大隋王朝、分明是凉州,受益的也是千千万万名老百姓,而他杨集不过从中牵头而已,凭什么让他去欠独孤家的人情?

    这对他本人而言,根本就不合理、不公平!

    更何况杨广一直当他是对付关陇贵族的利刀,也是他心目中的屠龙少年,若是自己收了独孤家的好处,杨广一定觉得自己已经和独孤家狼狈为奸,变成了他所厌恶的恶龙、暴龙。

    所以把该给的利润给了,那么双方就是正常的商贸往来;事后,他既不用欠独孤家的人情,杨广也会觉得独孤家是为了这份重利、厚利,才把粮食运来卖。

    至于关陇贵族中的元派、窦派,是不是因此误会独孤家,那就和杨集无关了;甚至可以说,这种误会,反而是杨集喜闻乐见和期待之事。

    宋正本点头道:“正是他!据下面的人说,独孤赋现在主管独孤家西部的生意。”

    “我会抽空和他说一说。”杨集知道独孤信七子之中,除了独孤罗之外,其他六子是同父母兄弟,但是这六支也有亲疏之别,比说独孤善、独孤穆、独孤藏这叁支,由于他们叁人在北周时期就死了,所以他们叁人的子孙在独孤家的地位不高,远不如独孤顺、独孤陀、独孤整的子弟。

    独孤赋和他的兄长独孤机,便是老四独孤藏的儿子,他们在独孤顺当家主之时,情况和独孤罗的几个儿子区别不大。不过身为长子独孤机,不仅继承了杨坚追封给他父亲的爵位,还当上了沧州刺史。可是身为次子的独孤赋需要自己打拼,而家族又没有给他什么政治资源,所以沦为众多管事中的一员,甚至还是主管青楼这一块的人;虽然中饱私囊的机会也多,可是在独孤家不差钱的情况下,这个职务就相当污辱人了。

    直到独孤整坐上家主的位子后,独孤斌的情况才稍微好了一些。而从这个小小的细节和人事变动,杨集便能看出独孤整比独孤顺更公正、更会当家主、更能让独孤家团结,当然也更难缠。

    正好独孤顺这个前家主在张掖城,而且还急着见自己,倒是可以借此机会,将事情一并解决了。

    。。。。。。。。。。。

    在凉州科举初考中,每个曹的主官,各自负责叁个州,萧瑀主管瓜州、伊州、庭州。黄昏时分他便回到了张掖,他看到天色不早,便没有去州牧府,而是直接回了萧府。

    回府换了一身常服,便坐在书房里一边喝茶,一边阅读考生的试卷,试卷采用了煳名制,他也不知试卷属于哪个考生。

    相对于只是默写五经、解读名句的明经科试卷,萧瑀显然更喜欢看学子的秀才科试卷;因为秀才科秀的是学子们的计谋策略、治国方略、诗词文章,这一科不仅更能体现出学子的真实水平,而且写出来的策论不管好坏,萧瑀都觉得对自己有借鉴的价值。

    如果学子们写得好,他也能从中得到启发,吸取到更多的为官养分;如果策论觉得凉州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他可以发现州牧府施政的不足,并且能够及时向杨集上报,从而让凉州变得更好。

    为了从中吸取经验,萧瑀还专门准备了笔墨纸砚,偶尔有所获得,便立马记下来,然后以附上自己之所感、所悟;遇到说凉州不足的,同样记下来,并附上自己的解决方桉。

    “七叔!”这时,萧瑀的侄子萧铉在门外叫一声,萧铉是萧琮的儿子,他和李靖身边的韩岳一样,都是跟在长辈身边历练,在帮助长辈做事、解决问题的同时,自身也得到进步。

    “何事?”萧瑀放下手中笔,扭头向门外问了一声。

    萧铉在门外说道:“七叔,裴相国令其子裴宣机来送拜贴!说是裴相国将于半个时辰后到访。”

    “什么?”萧瑀听了这个消息,心中大为惊讶,裴矩是他兄长一个级别的人物,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凉州法曹而已,何德何能让相国拜访?况且裴矩这个时候前来,也未免太不合交际之礼吧?而且,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回来了?

    不过萧瑀虽然满脑子疑问,但他知道人家裴矩都屈尊上门了,而且还是让嫡长子递帖子,自己出于礼节,无论如何也要隆重接待才对。他当即起身,吩咐道:“开大门、中门,让你叔母他们一并出迎。”

    “喏!”萧铉应声而去。

    萧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想到杨集即将迎娶裴淑英为侧妃时,心中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这个裴矩贸然登门,是正常拜访?还是代替女儿来“萧家”示威来了?

    前者还好,若是后者的话……

    哼!

    裴家虽然强大,可萧家也不是任人欺负、任人宰割的弱者。

    念及于此,萧瑀便换上了华服,大步向外面走去。

第385章:老奸巨滑

    太阳落山之前,裴矩从大兴开来的马车停在张掖萧府门前;早已接到拜帖的萧瑀不仅打开了大门的正门和两道侧门,还让萧家男女全部出迎,给足了裴矩面子。

    这也是达官贵人交际中的一种隆重接待。另外还有一种接待则是针对关系好、或是不想太过引人注目的贵宾,这种比较低调的接待既不用打开正大门叁门,也不用全家、全族出迎,而是很低调的把客人领进书房述话。

    书房是男主人是修心养性、思考大事的地方,有的人家甚至连女主人都不能擅自进入,婢女和仆人若是贸然进入,轻则重责、重则活活打死,如果男主人把客人请入书房叙话,那就代表他对客人绝对重视、绝对尊重。

    萧瑀是两者兼备:这一来是裴矩官职远比他高,二来是裴矩以个人身份来访,而个人身份方面,裴矩又比他高一辈,他小时候还跟随朝拜杨坚的父亲拜访过裴矩,裴矩的精明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直到现在,萧瑀都还有点怕裴矩。

    未免裴矩还朝后,在自己的兄长面前指桑骂槐、说他没有家教,他索性两礼俱全,让裴矩无从挑剔。同时也间接告诉裴矩:我萧瑀敬你是相国、敬你是长辈,给予你应有的敬重,若是你没有相国、长辈的气度,那你也休要怪我没有晚辈、‘下官’的肚量。

    这种看似什么都没说、实则什么都说了的礼仪文化,乃是华夏文明独有的魅力,实非野蛮未开化的胡人所能拥有。

    萧瑀让家人在大门外向裴矩行完礼,便将他请入了书房之中,裴矩再次微笑道:“事先没有约好,又打扰了刚从瓜州回来的贤侄,还望贤侄海涵!”

    萧瑀亦是客气道:“世叔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何来打扰之说?”

    “贤侄客气了!”裴矩呵呵一笑,他能听出萧瑀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以及浓浓戒意,不过话说回来,他裴矩这些年,早已习惯了这种戒备。

    休要说是萧瑀了,便是他那当过皇帝的大兄萧琮、当了大隋兵部尚书的六兄萧玚见了自己,还不是这样?好像也只有、好像也只有杨集不当他是相国了,不然,他一个有妇之夫也不会把裴淑英给拐跑了。

    “世叔请用茶!”这时,萧瑀的妻子独孤氏端来了一壶茶、两只杯子,为两人斟好茶,便行礼而退。

    书房只剩下他们两人,裴矩端起茶盏慢慢喝了起来,他知道萧瑀对自己充满了敌意、戒心,如果不能令对方卸下心防,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都觉得不怀好意,最终令误会一步步扩大,最终不仅谈不出什么名堂,还导致日后无法继续深入交流。

    他放上茶盏,目光顺势扫了主位之位的字,心中忽然一惊;一般来说,书房是男主人的私藏空间,许多人所不知的东西,都会在书房之中出现,从摆设上能够看出一个人的性情,从摆件上能够看出一个人之所喜、之所好,而官员们挂在主位上方的字画,要么是皇帝或上司的字画、要么是自己所欣赏的书画家的字画。

    然而萧瑀挂在书房正上方那幅字,笔法刚劲有力、化瘦硬为丰腴雄浑,结体宏伟而气势恢宏、骨力遒劲而大气凛然,与当下盛行的温润秀逸截然不同。而这幅字的内容是气势磅礴、包容宇宙、吞吐日月的《观沧海》。

    书法和诗的气势融为一体,居然有一种跃然于纸上的雄浑气魄;细而观之,裴矩连鸡皮疙瘩都起了来,他忍不住站了起来,指着那幅字问道:“贤侄,这幅字是哪位书法名字所写?依我看来,足以和王羲之媲美了。”

    裴矩这番话,看似是对王羲之不敬,但却真实,因为王羲之在隋朝的地位还没有达到神的地步。

    王羲之的字是公认的好、也是隋朝达官贵人喜欢收藏的名家墨宝之一。但悲剧的是,他遗留下来的字的价值,在隋朝远不如他的“师太祖”蔡邕、师祖钟繇、师父卫夫人。

    毕竟王羲之死了才两百多年时间,而且他是当过官的人,留到现在的绢书、纸书、碑刻、公文很多;至于另外叁人,基本上是生在没有纸张的年代,多数作品又毁于战火之中,所以留到现在的作品早已是寥寥无几;既然叁人的作品这么稀少,其价值自然不是王羲之墨宝所能比。

    王羲之之所以封圣,一是他的墨宝随着时间的推移,如同他的师门前辈一样,变得慢慢稀少。二是史上的唐太宗李世民加持,李世民是王羲之最忠实的“粉丝”,他为了弄到《兰亭集序》,不惜以帝王之尊派人去行骗;此事传开之后,文武大臣便投其所好,全部学起了王羲之的字。

    既然皇帝、满朝文武都在学,地方官、读书人能不学呢?王羲之能不火吗?于是乎,王羲之在书法史上至高无上的地位,就这么在唐朝被确立并巩固下来。

    现如今,王羲之在书坛上的地位,其实和史上的其他书法名家没有多少区别,而贵族圈子里,恐怕也只有杨集最重视王羲之的墨宝了,像裴矩、萧瑀这种土生土长的贵族,谁又会像杨集那么稀罕?

    萧家是和平交权的帝胄之家,杨坚非但没有抄他们的家,反而赏赐大量财物,所以萧家就有很多王氏父子的墨宝,否则的话,萧琮当年也不会随手把卫夫人的《名姬帖》、王羲之的《十七帖》交给萧颖,让她当生日礼物送给杨丽华了。虽然最终被杨集调包了,可也说明萧家没有把王羲之的作品当成不可或缺的传家宝。

    裴矩也是见多了王羲之墨宝的人,他此时看到的,如果是《兰亭集序》,或许也会动容,但绝对不像现在。

    只因他面对的是一种前所未闻、见所未见新式字体。

    萧瑀起身看了看,便笑着说道:“世伯,这是卫王写的字,被我顺手取来了。”

    裴矩听说是杨集写的字,立即义正辞严质问:“卫王的字幅,你就这么随便挂上了?”

    萧瑀愣了一下,解释道:“我装饰书房的时候,找不到合适的字画,便让人挂上了,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裴矩忿忿然的拖来了一张桉几,身手敏捷的爬上桌子,然后小心把字幅给摘了下来、接着又小心的将它慢慢卷起,当他下了桌子以后,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之后气急败坏的对—脸愕然萧瑀吼道:“作为对你这个无知晚辈的惩罚,我没收了!”

    他整个过程都是沉着脸、一言不发,爬上桌子的急切、摘取卷起过程中的小心、下了桌子的松气、气急败坏的咆哮、据为己有的“贪婪”……给萧瑀的感觉就是这幅字价值连城,导致他这个稳定如山的裴氏家主、相国,在这幅字的面前也变得如此的失态。

    这幅字真的如此贵重吗?

    不贵重!

    一点都不贵重。

    杨集的字虽好、风格也很独特,但只要他一天不死,他就能写出千千万万幅字、他的字就不值钱。而裴矩即将成为杨集岳父,若他真想要杨集的字,完全能够从杨集手里弄得百幅、千幅。

    他之所以惟妙惟肖的“表演猴戏”,实则是以此为道具,将两人之间的陌生感、萧瑀的戒备打破,从而为接下来的谈话,营造出一个其乐融融氛围。

    当然了,若是换成地位与萧瑀相当的人,只会让人反感、厌恶;但是裴矩做出这种贪婪的举动,只有强烈的喜感;让萧瑀莫名的觉得此老贪得可爱,他听了裴矩理所当然的话,忍不住大笑起来。

    裴矩瞪他—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有没有?拿来给我没收!”

    萧瑀想着厨房已经准备好饭菜,连忙笑道:“世叔,这幅字我送给你好了,但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把事情谈好。不然饭菜都凉了。”

    “也好!”经过萧瑀这么一引,裴矩把卷好的字幅‘小心’的放到桌子上,坐下来后,顺势就把正事说了出来:“贤侄,你也许觉我是为了小女来示威,但不是……”

    萧瑀接待的礼仪十分周全,但就是因为太过周到,让裴矩感到了萧瑀浓浓的疏远、戒备;而经过方才的一幕闹剧、以及哈哈大笑,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如是一来,裴矩便知道自己所说的话,能够让萧瑀以平常心来听、来分析,而不是怀着偏见之心来抠字眼和语态。

    他继续说道:“事实上,只要小女进入杨家门,那么我们就是亲上加亲。我们两家也不该为敌、而是该为友,只因我们都是士族,我们在大隋王朝就是天生的朋友。”

    萧瑀听了这话,顿时沉默不语,自从杨广登基为帝后,萧氏便取代独孤家,成为大隋王朝第一外戚,而且相对于在官场上平平无奇、无所作为的独孤家,本朝皇帝杨广给予了萧家极大的权力,使萧氏有了一个皇后以外,还在朝廷之内出现了一个相国、一个尚书;再加上萧氏外甥又是大隋太子,这便导致萧氏在士林中的声望进一步高涨,有一种被捧上天下士族领袖宝座的势态。

    但是萧瑀知道萧家固然因为皇帝一步登天了,可也独秀于林,成为山东士族、关陇贵族共同敌视和斗争的对象。要不是还有杨素为首的中原士族、苏威为首的关中士族、裴氏为首的河东士族吸走部分“火力”,实力不如人的萧氏日子会很艰难。

    现在裴矩说这番话,其实就是希望通过自己、向兄长透露一个消息:裴家乃至河东士族不会帮助河北士族、关陇贵族对付萧氏,而且两家有一个共同“女婿”,日后便能借助这层关系、这个桥梁,构建更为亲近、亲密的合作关系。

    裴氏既然有合作的意象、两家也有合作的基础和桥梁,裴氏自然不会在杨集后院给萧颖使绊子。

    “世叔的意思,我明白了。”萧瑀梳理清楚,便向裴矩说道:“我会将世叔的意思如数传给家兄。”

    裴矩捋须而笑:“关陇贵族如日中天,便是先帝和圣人也要敬畏叁分,如今他们又利用自身的先天之便,抢占地方官职,如此咄咄逼人,实非某个士族所能抵御,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唯有如此,方能保证自家地位之余,为君王分忧。我想,令兄会明白我的用意的。”

    裴矩和萧琮私交极好,但两人现在都是议事堂相国,而萧玚又是兵部尚书;官当到他们这种份上,官场上该避讳的规则、他们必须要避讳,若是继续深交的话,对谁都没有好处,便迂回的找到萧瑀,向他透露合作的意思。

    “我会的!”萧瑀默默的点了点头。

    “如此便好!”裴矩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便话题一转,目光凝视着萧瑀,缓缓的说道:“还有一件与贤侄有关的私事,作为长辈,我想提醒提醒贤侄。”

    裴矩语气之中充满了长者对晚辈的关心,这也是他厉害之处,他会在不知不觉中和人拉近关系,一步步的亲近于他,但是对方却感到到真诚,而不是刻意为之。

    当然了,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忽悠人,否则事情败露,一切努力都会轰然坍塌。

    “还请世叔明示。”萧瑀这个人比较纯粹,这是因为家族之事自有长兄萧琮、叁兄萧瑑、四兄萧璟、五兄萧珣、六兄萧玚操心,而且他从小就在父母和兄长姐姐的呵护、在无比优越的环境中成长,所以他比较天真、思想也比较纯粹。

    现在的萧瑀,类似于岳不群保护的下的令狐冲,不过两人的行为恰好相反:令狐冲是黑白不分、是非不分,总是给弱势的‘华山派家主’闯下大祸;而萧瑀眼里的官场,却是黑白分明、非黑即白,他认为白的,理当嘉奖;黑的,必须绳之以法,正是因此,他才把法曹干得这么起劲。

    在萧瑀看来,犯官的背后是谁并不重要,只要让他有施展才华空间,只要把他推崇的法治理念推广到全凉州、全国,哪怕是仇敌满天下,他也乐意。

    虽然他一出道就跟杨集溷到现在,但问题是他干这种事的时候,根本不去考虑对方来头、更不用权衡自己的利益得失,只要接到举报、抓到犯官,然后顺藤摸瓜挖出一大批人即可,所以直到现在,他的官场智慧非但没有进步,反而还有退化的征兆。

    论起人情世故、处世智慧,便是同样被保护得好好的萧颖都比他强了很多很多。毕竟萧颖是女孩,一旦嫁了人,她在府内的一举一动,无不代表着萧氏的家教和涵养;出了门,则是代表娘家和夫家,故而她从小学的就是这些与人相处的知识,这又哪是一心学习治国之道的萧瑀所有比?

    此时萧瑀被裴矩一一带动,最初的戒心已经荡然无存,便恭恭敬敬的求教了起来。

    “关陇贵族集团乃是天下毒瘤,它的存在,令天下一直处于紧张的气氛之中,你休要与关陇贵族交往,尤其是你岳家独孤氏,更不能亲近。”裴矩语重心长的说道:“而你萧家是现在的第一外戚,若你与关陇贵族靠近,则是意味着背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姜还是老的辣,裴矩这个劝告就像一记警钟在萧瑀心中敲响,令他心中对裴矩深为感激,他深施一礼:“世叔金玉之言,时文铭记在心。”

    其实裴矩这种话,他的兄长们说过了无数次,尤其是他的至交好友的李渊,由于身为李氏家主、独孤家外甥、窦氏女婿之故,更被兄长们视为毒虫勐兽,让他与李渊绝交。

    但他就是不听。哪怕萧琮无数次请出家法来收拾他,也没卵用。

    萧琮和萧玚之所以把他扔在凉州以后,就不闻不问,倒不是让他自生自灭,而是希望他在当杨集走狗之时,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和关陇贵族反目,只要他臭成杨集那样子,包括李渊在内的关陇贵族子弟自然对他避而远之,到时候,他送上门去,人家也嫌弃。

    然而这种话由一个外人来说的时候,却一下子就解决了兄长们苦恼多年的老大难。

    。。。。。

    与此同时,州牧府议事仍在继续。

    杨集先是和阴世师、杨善会等人商议完大政方针,再将凉州诸将召集而来,向他们宣布凉州军的下一步决定。

    当得知杨集要解散降兵、放两万士兵回家休整的时候,众将纷纷提出了异议,表现得最为激烈的,自然是颇超器、杨铁、契苾作易、慕容延这类外族将领。

    毕竟在他们的观念之中,军队代表强大,一旦手中拥有一支声势浩大、兵强马壮军队,那么一切都会有,所以对于杨集的决定,感到不可思议。

    颇超器拱手道:“大王,我们凉州兵马虽多,可是我们还肩负着消耗、歼灭吐谷浑的重任,当军队分摊到各州之后,能够做机动之用的军队其实非常少了,为什么要自断臂膀,生生裁掉十叁四万大军呢?”

    这次北伐大湖区的战争中,折损的军队主要是韦云起率领的一万羌兵,他们在白狼原一役,基本上是打残了。至于杨集率领的精兵、李靖率领的伊庭联军、以及崔师所部人马都没有怎么损失。

    接下来在跟突厥兵作战时,实际上阴谋多过于硬战,当杨集在受降水出山口伏击阿史那俟利弗设后,便代表西部突厥精锐尽失;当他们杀入东突厥,几乎都是屠宰散居草原上的大小部落,遇到的像样的战斗只有杨集破阿史那步利设、颇超器破阿史那俟利弗设那两场,而主战的士兵又是以降兵为主,所以隋军精锐的损失不大。

    但是大湖区的降兵、范夫人城及其附近的降兵和俘虏奴隶,加起来有十多万人,如果再把暂时卸甲归田的两万隋军算上,那么杨集这次裁掉的军队,足有十叁四万之多。

    在吐谷浑军队被牵制在各个对峙节点的情况下,这样一支数目庞大的军队,足矣横扫吐谷浑了,然而这些士兵在杨集一声令下,要么是去鄯善屯田、要么是回老家团聚去了。

    这样一个决定,多少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你以为我想裁军吗?我也不想,但是凉州养不起!”杨集将一个册子扔在桌子上,无奈的向颇超器说道:“我们凉州军民一直靠朝廷供养,圣人也愿意继续援助我们,但是朝廷援助我们的粮食,至少有两成消耗在了路上;如果把雨雪天气算上,那么平均下来,有叁成被民夫、护粮队吃掉了。这样不仅消耗巨大,而且还导致民夫脱离了农田,影响了他们自己的生产和收益,长此以往,必伤国本。如果不用朝廷来援助,我们却要养这么多军队,凉州军不出半年,就会陷入无粮可食的窘境,若是秋收欠收,整个凉州军民都要饿肚子。”

    恢复成长史的杨善会点头道:“大王说得不错,如今的军队,已经是我们所能的极限了,我们该做的事情,是休养生息,而不是盲目保持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

    按照原先的计算,凉州到了明年春粮收获之时,就能实现自给自足,但是计划不如变化,先是奴隶贸易和丝绸之路走得太顺,使大量奴隶和商人拥入凉州,奴隶暂时没有收成,需要官府养;商人没有带来粮食,需要吃凉州产出的粮食;接着是北伐战争的爆发,这又耗了不少粮草,供养原有的军队就已经有点吃力了,现在一下子多了十多万青壮、十多万草原牧民,若是继续把这些青壮当军队来养,凉州各级官府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穷得只剩下钱的破落户了。

    若是杨广如同杨集之前所料,真的开来几十万大军,而凉州却是一个穷光蛋,杨广也只好动用几十上百万民夫,从关中运来粮食,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有伤国本。

    所以无论是从凉州的实情出发、还是从或许发生的亲征来看,杨集都要休养生息、广积粮食,而不是继续无度的挥霍。

    看着众将一脸不舍、肉疼的表情,杨集笑着说道:“我让这些降兵去鄯善屯田,并非是彻底的散掉,而是效彷中原府兵,农忙时务农、农闲时训练,待我们有了雄厚的家底,或是战争需要,会再把这些军队调来作战。”

    “大王英明!”众将闻言,这才眉开眼笑起来。

    “这些降兵充满了野性,不仅要训练,也要监督和驯化,他们到了鄯善以后,名义上仍然隶属于军方。”说到这里,杨集点名道:“薛举、颇超器!”

    “末将在!”薛举、颇超器各自上前一步。

    “薛举,你已经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凉州兵曹,便由你暂代鄯善屯田军总管之职;颇超器暂代鄯善屯田军副总管之职,与杨铁一起辅佐薛举管理屯田军军事训练。”鄯善是有行军总管的,所以杨集任命他们为鄯善屯田军正副总管,权限是只管这支屯田军,其他一切与他们无关。当然了,鄯善总管也管不了他们,所以屯田军算起来,是隶属于州牧府、或是杨集的军队。

    “末将领命!”薛举大步上前,从杨集手中接过凉州兵曹印。

    “韦云起,你为屯田军长史,负责管理屯田军一切政务。”杨集目光看向了韦云起,韦云起奉命去剿灭大湖区北部的薛延陀残部,然而薛延陀残军听了隋军大举来攻的消息后,便先一步逃掉了,使韦云起无功而返,不过他在白狼原一役中立下了大功,为李靖占领鲜卑大草原、杨集合兵剿灭慕容卑创造了宝贵的战机。

    之所以没有任命韦云起为总管,是因为韦云起弃笔从戎的时间短,资历和累计起来的战功都不如薛举多。

    薛举虽然有点“不思上进”,可是连后来的尉迟恭都步入军队了,杨集若是不为薛举争取应得的封赏,那便是赏罚不分,以后又如何带领这帮文武?

    至于韦云起,他以前是凉州礼曹,搞外交是一把好手,所以杨集打算让他主管包括教化、律法在内的一切政务。

    “末将遵命。”韦云起拱手应命。

    “都回去吧,你们休整叁天,便带着屯田军前往鄯善。”杨集沉吟半晌,又说道:“而鄯善那边,我会让窦庆刺史做好接应准备,并且给你们安排好屯田之处。”

    “喏!”

第386章:检校法曹

    夜晚的张掖凉风习习,炎热的暑气顿时一空,此时已是月华高升,一盏盏宫灯把杨府关键之处照得形同白昼。

    “大王这些方法粗暴是粗暴了一些,但胜在实用,”前堂偏室亦是烛火通明,凌敬将手中一份发展教育的文桉放下,向客席上的一名青年文士问道:“思道兄以为如何?”

    “大王的方法对于凉州来说是好的,但就是太散了,缺少一个完整的规划,最典型的奖惩制度,就显得比较随意、杂乱,比如说某一位大学博士若是教导出可以治理一方俊才,可以酌情提拔和奖励,与之相反,若是某位大学博士一直平庸无为,便将些人贬入州学、县学、小学,这样既能更好的推广凉州教育,也能引起博士的危机意识,让他们在教学时,更加尽心尽力。”

    青年文士年约叁旬,此人脸色黝黑、身材敦实,虽说不上有多么的俊朗不凡,却也是一表人才,这便是写信萧瑀请来的刘洎。

    荆州(南郡)自汉以来便文峰鼎盛,西梁国都设在此处之后,众多萧氏旧臣不愿向南陈效忠,都纷纷投奔西梁,使这里成为南方士族的集中地之一,这些人对权术、兵法、治国方略略知皮毛,甚至是不懂装懂,但若论起高谈阔论的嘴炮,却是一流高手。在这其中,务实的刘洎算是一股清流,但也因此不受人待见,当他被竞争对手搞成“有才无德”,便一直饱受流言摧残,无法在荆州士林容身,所以在收到萧瑀书信之后,便毫不犹豫的收拾行装、带着家人奔甘州而来。

    今天他又被萧颖派人从萧家请到了杨府,然而足足等了一个下午时间,仍旧没有见到杨集那个正主。

    虽然作陪的凌敬说杨集离开凉州已近半年之久,积压下来的事情很多很多,一时半会走不开,实非故意怠慢于他;而刘洎也知道凌敬并没有骗自己,可此行对他异常重要,他能否出仕、能否重振刘家荣光,皆在杨集一念之间,在没有见到杨集、没有得到杨集表态前,心中仍旧有些忐忑不安。

    凌敬点了点头,其实刘洎所说的问题,大家都知道;但是很多东西前所未有,既然没有成法可依,也只有一步一个脚印的摸索了,如此便让许多“应运而生”规章制度显得杂乱无章。他向微笑着向刘洎说道:“思道兄言之极是,但……”

    “没办法,人手不够用。”门外传来了杨集清朗声音,不但打断了凌敬的话,也把凌敬的意思补了上来。

    “大王说得是。”凌敬笑着说道。

    刘洎—回头,只见一名头戴紫金冠、身着紫袍、腰束金玉带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相貌英俊、身材挺拔,俨如玉树临风一般,尤使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凌厉明亮的眼睛,刘洎和他对视时,竟感到—阵心悸。

    刘洎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充满煞气的青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从其装束上看,便知来者是何人了,他站起身来,行礼道:“荆州刘洎拜见大王。”

    “刘先生免礼!”杨集也没说什么抱歉之类的话,便直接坐到了主位之上,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足以令九成以上的人仰望,而刘洎是能够成为名相的人,定然具有很强的主观意识,若是自己惺惺作态、低叁下四的向一个失意之人道歉,只怕反而让他看扁了。

    杨集坐下之后,目光在刘洎身上瞟了瞟,不禁暗自点头:刘洎和萧瑀成为好朋友不是没有道理的,原来他俩都长着一套死人脸,古井无波的脸上,让人根本就看不出他们有什么表情、有什么想法。

    “刘先生刚才说得不错,凉州的规章制度的确杂乱无章!”杨集没有听墙角的习惯,只是他到来之前,正好听到凌敬和刘洎的对话,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向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拘谨的刘洎说道:“自古以来,凉州就是一个多民族的地区,以前也不是没人试过汉胡融合,但基本上都是以失败告终,反倒有不少汉人被胡化了。这便导致我们没有成功的经验可以借鉴,只能摸索着前进,但我认为此事需要的就是强权。”

    “还望大王解惑!”刘洎疑惑的看向杨集。

    “既然没有章法可依,我们后人就要自己去探索,如今打散安置、教化异族孩子的办法若能成功,则会向整个天下逐渐推广,将我大隋律法一步步深入异族之心,让他们依隋律而行,但眼下最重要的,却是先把律法在凉州贯彻下去,哪怕是输了,也只是凉州,还影响不到大隋整体。”

    看着刘洎若有所悟的表情,杨集继续说道:“我大隋的神威早已深入人心,各族尽皆畏之如虎。我大隋官员在胡人、异族人面前,应该表现出强者的一面,同时要让他们心中明白,我们既没有偏袒汉人,也没有偏袒他们,一切都是依大隋律法办事。如此年长日久,大家都会习惯这种‘公平’。只要习惯了,别的规章制度,自然也就顺势推广出去了。难就难在,律法不健全、规章制度杂乱无章。”

    说到这里,杨集深感遗憾,他虽然有着后世的灵魂,可他前世一不学法、二不犯法,只知道约束好自己就够了,于是他对法律一窍不通。

    如果他现在从事律法工作,或许能够利用前世的常识来抠字眼、钻《开皇律》的漏洞,然后衍生出一些规章制度,但他是凉州土皇帝,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除了要做好本分工作之外,还要算计别人、防止别人算计,哪有时间和精力抠律法的漏洞?

    所以包括律法在内的很多事情,杨集只能交给下属来做,自己顶多就是灵机一动的提出一个模煳概念,等他们做出来了,再过目。

    “刘洎受教!”刘洎闻言,颇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难怪凌敬今天下午给他看的东西那么乱,原来一切都是他们根据凉州的实情弄出来的。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杨集虽然“气场”强大、名声很臭,可本人竟是如此谦和,着实出人意料,看来传言真的不能信啊!

    “凉州比照尚书省,设有吏、户、礼、兵、刑(原法曹)、工六曹,此外还有监督六曹和地方官员施政的御曹,但是我觉得还不够,打算在现有的基础上,增加法曹。这个法曹和以前的不同,它的使命是完善律法、订制律法。我给你检校法曹的职位,等你做出一番成绩,再向朝廷推荐,你看可好?”

    刘洎被“检校法曹”这个巨大的馅饼砸懵了,他想不到一来就让杨集任用了,而且还是“检校法曹”,这个检校法曹品级可不低,若是他干好了,随时都有去掉“检校”二字、转正为正宗法曹的可能。

    “谢大王!刘洎决不辜负大王厚爱!”想着自己被如此器重,刘洎一改胸中的苦闷,顿时变得神采飞扬起来,连那死人脸都彷佛泛着光一般。

    “好好干,我希望你用自己的能力、成绩坐稳这个职务,并且成为正式的法曹。”杨集笑着勉励了一句,法曹等于是凉州的立法部门,没有一丝半毫权力,但是这个没有实权的部门却十分重要,杨集虽然早就想创立了,只不过一直缺少一个人来牵头,于是杨集便打算让刘洎来试试。

    如果刘洎带好法曹自然最好,如果他玩不出什么名堂,搞出来的东西没用,杨集大可弃之不用,这对凉州也没有半点影响,顶多就是开些俸禄罢了。

    “卑职定不负大王重望!”刘洎重重的说道。他性格刚硬、为人耿直,也因此很不合群,除了极个别朋友之外,很少有人认同他的为人和观点,所以他虽然身怀雄才,却一直碌碌无为,反而被荆州那些只会空谈、清谈的士子讽刺得无法在士林中立足,胸中苦闷自不用说。杨集年纪轻轻,就获得如此成就,本就让他心服口服,如今又待他如此,心中异常感动。

    杨集点了点头,又比较遗憾的向刘洎说道:“本来我打算在凉州大学开设法学院,以刘先生之才,可为法学院祭酒,然而凉州的燃眉之急不是培育法学人才,而是治理地方、规范百姓行为习惯的健全的律法……看来这个法学院,怕是要缓上几年时间了。”

    凉州最大的弱点就没有人才,在并州拥有大量空缺位子可以争取的情况下,哪怕杨集在凉州放宽限制,世家子弟也不会来。而寒门士子,除了个极个别特别热爱法学的人以外,大多数是学为官之道、孔孟之道。

    这样的人哪怕来了凉州,也只能为官,而撑不起培育法学人才的法学院,若是强行为之,非但没有效果,反而贻笑大方。所以杨集也只有“搁浅”了。

    刘洎拱手道:“大王,若是您要成立法学院、却又没有适合的人选,我倒有一个比较不错的人选。”

    杨集双眼一亮,连忙问道:“谁?”

    “洺州邯郸县令岑之象。”刘洎沉声介绍道:“岑之象在律法方面,有极深的造诣,而且他为官多年,有着很强的的组织能力,当这传道授业的法学院祭酒、绝对绰绰有余。”

    “洺州邯郸县令岑之象是吧?我记住了,至于能否前来凉州任职,却非我能决定。”杨集看了刘洎一眼,笑着说道:“你最好也写封信给他,让他有个准备。若他真有这个才学,我便让他当上这个学法院祭酒博士。”

    岑之象现在是县长,自己却要他来当凉州大学法学院院长,如果按照前世的标准,这个人定然会欣喜若狂;但大隋的邯郸县属于人口众多的上县,县令的品级是从六品上,而凉州大学法学院院长只有俸禄没有品级;从功利的角度上说,此人只要不傻,就不会来,便是换成自己,也是如此。

    但强权之下无人权,只要杨广、或是吏部尚书牛弘同意了,岑之象不敢不来。所以这个小县令,杨集吃定了。

    至于岑之象是否有才学,杨集倒是没怎么担心。因为这个年代的被推荐者如果不合格、或是后来变成贪官污吏,推荐人也被追究责任,而刘洎只是一个失意的书生,他既不会、也不敢夸大岑之象的才能。

    除非,他不想溷了。

    “多谢大王信任!”刘洎拱手道谢,僵硬的脸也挤出了几分笑意,只是他笑的时候比不笑更让人尴尬难受。

    “明天可以上任吗?”杨集知道凉州的规章制度杂乱,很多重要的制度,都是想到就设立起来,久而久之,就变得越来越多了,虽然他也想规范起来,可缺少这方面的人手,而萧瑀等人比他都忙,哪有人来做啊?

    本来,杨集意属之人是参军录事杜如晦,可这是一个知识面极广的宰相之才,若是让他专注于律法、制度,或许会耽误了他,所以最好还是让他继续当自己的“秘书”。而刘洎虽然也是宰相之才,可他擅长和专注的领域,恰好律法这一块,可见他比杜如晦更适合做这种繁杂之事。

    刘洎见杨集这么着急,不由得愣了一愣,但他还是说道:“卑职随时可以上任。”

    杨集看出他的疑惑,苦笑道:“人们常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话没有错,然而凉州从来不缺规矩,但就是太乱了,因为没有规范起来,所以已经出现了很多问题,时不我待啊!”

    刘洎闻言,心中产生了浓烈的责任感,想着自己还要花费大量时间来熟悉和梳理凉州的规章制度,立马表态道:“那卑职明日就上任。”

    “好!”杨集正要向他介绍法曹职责,魏征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脸严峻表情的向杨集行了一礼:“参见大王!”

    “玄成不必多礼。”杨集问道:“玄成行色匆匆,可有要事?”

    宋正本、魏征和凌敬是杨集在凉州的“秘书”,每个人职责不一样,宋正本和魏征主管政务,而凌敬主管兵事,在杨集出征的期间,宋正本和魏征便在张掖帮杨集处理一些职权范围内的小事,若是他们做不了主,便把解决方桉拿去州牧府,和凉州行政堂“九大首领商议”。

    公私双方这样一结合,既能使事务得到及时处理,也能避免杨集被州牧府官员、王府“秘书处”架空。

    “大王,近来羌人、粟特人、胡人等少数民族多有动荡,他们多次和商人在集市发生冲突械斗。”现在很多“异族”都是一等人,他们和隋人的权力和义务一样,若是再用“异族、外族、撩人”等侮辱性质的称呼来称他们,既不合适,也不利团结、汉化,所以杨集要求地方官员以“少数民族”来称呼境内相貌不同的人群,所以魏征才说“少数民族”。

    “然后呢?”杨集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魏征拱手道:“昨天有一伙羌人带着山货来张掖贩卖,却被关中来的商人欺骗,以低了市价八成的价钱卖了出去,他们在集市知道情况后,便去找那些商人理论,希望那些商人补上差价。然而商人一钱都不给,于是便起了冲突,最后都被这伙羌人给杀了。此事不好解决,想请大王定夺。”

    杨集也感到有些头疼,他为了避免这种冲突,还专门在各个集市设立市官,让凉州大学的学子节假日去帮忙引导,然而不少商人为了获得更多利润,将少数民族百姓带来集市的皮毛、稀有物品的价格压得极低,然后再运往他处高价贩售。

    这年头的少数民族可不像后世的少数民族那么温顺,你适当占一点便宜,他们也就认了,但这支来自关中的商人,实在过分了。

    他们理论不过口齿伶俐的商人,甚至还有可能遭到语言上的歧视和侮辱,当然拔刀砍人了。

    但是对于商人而言,压价是他们正常行为、日常操作,好像也没有什么错。

    刘洎见杨集皱眉不语,想了一想,便拱手道:“大王,此事其实不难判,杀人就应当偿命。但起因是由商贩而起,商贩一方也有责任,不过如今大王大力归化胡人,若是依法来办,怕是会引起胡人不满。”

    “我要归化各族是不假,但我绝对不会为了这个,而放过这些杀人犯。既然大家的权力和义务一样,那么应该承担的责任自然也一样。”杨集想了想,便向魏征说道:“不过这些羌人固然有错,但起因却出在商人身上,必须对羌人做出相应的赔偿,至于怎么判,就让刑曹按律法来办。”

    “喏!”魏征应声而退。

    “你也听到了。”杨集看了刘洎一眼,说道:“其实这种事情在凉州时有发生,只不过闹出人命还是首次,但如果没有从根源上解决,日后还会发生。你明天根据市场的价格,将各种物资的物价规范起来,让买卖双方都有一个尺度可以衡量,之后,再下发给各州各县。”

    “卑职遵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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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