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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86章:检校法曹就位

    夜晚的张掖凉风习习,炎热的暑气顿时一空,此时已是月华高升,一盏盏宫灯把杨府关键之处照得形同白昼。

    “大王这些方法粗暴是粗暴了一些,但胜在实用,”前堂偏室亦是烛火通明,凌敬将手中一份发展教育的文案放下,向客席上的一名青年文士问道:“思道兄以为如何?”

    “大王的方法对于凉州来说是好的,但就是太散了,缺少一个完整的规划,最典型的奖惩制度,就显得比较随意、杂乱,比如说某一位大学博士若是教导出可以治理一方俊才,可以酌情提拔和奖励,与之相反,若是某位大学博士一直平庸无为,便将些人贬入州学、县学、小学,这样既能更好的推广凉州教育,也能引起博士的危机意识,让他们在教学时,更加尽心尽力。”

    青年文士年约三旬,此人脸色黝黑、身材敦实,虽说不上有多么的俊朗不凡,却也是一表人才,这便是写信萧瑀请来的刘洎。

    荆州(南郡)自汉以来便文峰鼎盛,西梁国都设在此处之后,众多萧氏旧臣不愿向南陈效忠,都纷纷投奔西梁,使这里成为南方士族的集中地之一,这些人对权术、兵法、治国方略略知皮毛,甚至是不懂装懂,但若论起高谈阔论的嘴炮,却是一流高手。在这其中,务实的刘洎算是一股清流,但也因此不受人待见,当他被竞争对手搞成“有才无德”,便一直饱受流言摧残,无法在荆州士林容身,所以在收到萧瑀书信之后,便毫不犹豫的收拾行装、带着家人奔甘州而来。

    今天他又被萧颖派人从萧家请到了杨府,然而足足等了一个下午时间,仍旧没有见到杨集那个正主。

    虽然作陪的凌敬说杨集离开凉州已近半年之久,积压下来的事情很多很多,一时半会走不开,实非故意怠慢于他;而刘洎也知道凌敬并没有骗自己,可此行对他异常重要,他能否出仕、能否重振刘家荣光,皆在杨集一念之间,在没有见到杨集、没有得到杨集表态前,心中仍旧有些忐忑不安。

    凌敬点了点头,其实刘洎所说的问题,大家都知道;但是很多东西前所未有,既然没有成法可依,也只有一步一个脚印的摸索了,如此便让许多“应运而生”规章制度显得杂乱无章。他向微笑着向刘洎说道:“思道兄言之极是,但……”

    “没办法,人手不够用。”门外传来了杨集清朗声音,不但打断了凌敬的话,也把凌敬的意思补了上来。

    “大王说得是。”凌敬笑着说道。

    刘洎—回头,只见一名头戴紫金冠、身着紫袍、腰束金玉带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相貌英俊、身材挺拔,俨如玉树临风一般,尤使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凌厉明亮的眼睛,刘洎和他对视时,竟感到—阵心悸。

    刘洎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充满煞气的青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从其装束上看,便知来者是何人了,他站起身来,行礼道:“荆州刘洎拜见大王。”

    “刘先生免礼!”杨集也没说什么抱歉之类的话,便直接坐到了主位之上,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足以令九成以上的人仰望,而刘洎是能够成为名相的人,定然具有很强的主观意识,若是自己惺惺作态、低三下四的向一个失意之人道歉,只怕反而让他看扁了。

    杨集坐下之后,目光在刘洎身上瞟了瞟,不禁暗自点头:刘洎和萧瑀成为好朋友不是没有道理的,原来他俩都长着一套死人脸,古井无波的脸上,让人根本就看不出他们有什么表情、有什么想法。

    “刘先生刚才说得不错,凉州的规章制度的确杂乱无章!”杨集没有听墙角的习惯,只是他到来之前,正好听到凌敬和刘洎的对话,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向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拘谨的刘洎说道:“自古以来,凉州就是一个多民族的地区,以前也不是没人试过汉胡融合,但基本上都是以失败告终,反倒有不少汉人被胡化了。这便导致我们没有成功的经验可以借鉴,只能摸索着前进,但我认为此事需要的就是强权。”

    “还望大王解惑!”刘洎疑惑的看向杨集。

    “既然没有章法可依,我们后人就要自己去探索,如今打散安置、教化异族孩子的办法若能成功,则会向整个天下逐渐推广,将我大隋律法一步步深入异族之心,让他们依隋律而行,但眼下最重要的,却是先把律法在凉州贯彻下去,哪怕是输了,也只是凉州,还影响不到大隋整体。”

    看着刘洎若有所悟的表情,杨集继续说道:“我大隋的神威早已深入人心,各族尽皆畏之如虎。我大隋官员在胡人、异族人面前,应该表现出强者的一面,同时要让他们心中明白,我们既没有偏袒汉人,也没有偏袒他们,一切都是依大隋律法办事。如此年长日久,大家都会习惯这种‘公平’。只要习惯了,别的规章制度,自然也就顺势推广出去了。难就难在,律法不健全、规章制度杂乱无章。”

    说到这里,杨集深感遗憾,他虽然有着后世的灵魂,可他前世一不学法、二不犯法,只知道约束好自己就够了,于是他对法律一窍不通。

    如果他现在从事律法工作,或许能够利用前世的常识来抠字眼、钻《开皇律》的漏洞,然后衍生出一些规章制度,但他是凉州土皇帝,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除了要做好本分工作之外,还要算计别人、防止别人算计,哪有时间和精力抠律法的漏洞?

    所以包括律法在内的很多事情,杨集只能交给下属来做,自己顶多就是灵机一动的提出一个模糊概念,等他们做出来了,再过目。

    “刘洎受教!”刘洎闻言,颇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难怪凌敬今天下午给他看的东西那么乱,原来一切都是他们根据凉州的实情弄出来的。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杨集虽然“气场”强大、名声很臭,可本人竟是如此谦和,着实出人意料,看来传言真的不能信啊!

    “凉州比照尚书省,设有吏、户、礼、兵、刑(原法曹)、工六曹,此外还有监督六曹和地方官员施政的御曹,但是我觉得还不够,打算在现有的基础上,增加法曹。这个法曹和以前的不同,它的使命是完善律法、订制律法。我给你检校法曹的职位,等你做出一番成绩,再向朝廷推荐,你看可好?”

    刘洎被“检校法曹”这个巨大的馅饼砸懵了,他想不到一来就让杨集任用了,而且还是“检校法曹”,这个检校法曹品级可不低,若是他干好了,随时都有去掉“检校”二字、转正为正宗法曹的可能。

    “谢大王!刘洎决不辜负大王厚爱!”想着自己被如此器重,刘洎一改胸中的苦闷,顿时变得神采飞扬起来,连那死人脸都仿佛泛着光一般。

    “好好干,我希望你用自己的能力、成绩坐稳这个职务,并且成为正式的法曹。”杨集笑着勉励了一句,法曹等于是凉州的立法部门,没有一丝半毫权力,但是这个没有实权的部门却十分重要,杨集虽然早就想创立了,只不过一直缺少一个人来牵头,于是杨集便打算让刘洎来试试。

    如果刘洎带好法曹自然最好,如果他玩不出什么名堂,搞出来的东西没用,杨集大可弃之不用,这对凉州也没有半点影响,顶多就是开些俸禄罢了。

    “卑职定不负大王重望!”刘洎重重的说道。他性格刚硬、为人耿直,也因此很不合群,除了极个别朋友之外,很少有人认同他的为人和观点,所以他虽然身怀雄才,却一直碌碌无为,反而被荆州那些只会空谈、清谈的士子讽刺得无法在士林中立足,胸中苦闷自不用说。杨集年纪轻轻,就获得如此成就,本就让他心服口服,如今又待他如此,心中异常感动。

    杨集点了点头,又比较遗憾的向刘洎说道:“本来我打算在凉州大学开设法学院,以刘先生之才,可为法学院祭酒,然而凉州的燃眉之急不是培育法学人才,而是治理地方、规范百姓行为习惯的健全的律法……看来这个法学院,怕是要缓上几年时间了。”

    凉州最大的弱点就没有人才,在并州拥有大量空缺位子可以争取的情况下,哪怕杨集在凉州放宽限制,世家子弟也不会来。而寒门士子,除了个极个别特别热爱法学的人以外,大多数是学为官之道、孔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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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人哪怕来了凉州,也只能为官,而撑不起培育法学人才的法学院,若是强行为之,非但没有效果,反而贻笑大方。所以杨集也只有“搁浅”了。

    刘洎拱手道:“大王,若是您要成立法学院、却又没有适合的人选,我倒有一个比较不错的人选。”

    杨集双眼一亮,连忙问道:“谁?”

    “洺州邯郸县令岑之象。”刘洎沉声介绍道:“岑之象在律法方面,有极深的造诣,而且他为官多年,有着很强的的组织能力,当这传道授业的法学院祭酒、绝对绰绰有余。”

    “洺州邯郸县令岑之象是吧?我记住了,至于能否前来凉州任职,却非我能决定。”杨集看了刘洎一眼,笑着说道:“你最好也写封信给他,让他有个准备。若他真有这个才学,我便让他当上这个学法院祭酒博士。”

    岑之象现在是县长,自己却要他来当凉州大学法学院院长,如果按照前世的标准,这个人定然会欣喜若狂;但大隋的邯郸县属于人口众多的上县,县令的品级是从六品上,而凉州大学法学院院长只有俸禄没有品级;从功利的角度上说,此人只要不傻,就不会来,便是换成自己,也是如此。

    但强权之下无人权,只要杨广、或是吏部尚书牛弘同意了,岑之象不敢不来。所以这个小县令,杨集吃定了。

    至于岑之象是否有才学,杨集倒是没怎么担心。因为这个年代的被推荐者如果不合格、或是后来变成贪官污吏,推荐人也被追究责任,而刘洎只是一个失意的书生,他既不会、也不敢夸大岑之象的才能。

    除非,他不想混了。

    “多谢大王信任!”刘洎拱手道谢,僵硬的脸也挤出了几分笑意,只是他笑的时候比不笑更让人尴尬难受。

    “明天可以上任吗?”杨集知道凉州的规章制度杂乱,很多重要的制度,都是想到就设立起来,久而久之,就变得越来越多了,虽然他也想规范起来,可缺少这方面的人手,而萧瑀等人比他都忙,哪有人来做啊?

    本来,杨集意属之人是参军录事杜如晦,可这是一个知识面极广的宰相之才,若是让他专注于律法、制度,或许会耽误了他,所以最好还是让他继续当自己的“秘书”。而刘洎虽然也是宰相之才,可他擅长和专注的领域,恰好律法这一块,可见他比杜如晦更适合做这种繁杂之事。

    刘洎见杨集这么着急,不由得愣了一愣,但他还是说道:“卑职随时可以上任。”

    杨集看出他的疑惑,苦笑道:“人们常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话没有错,然而凉州从来不缺规矩,但就是太乱了,因为没有规范起来,所以已经出现了很多问题,时不我待啊!”

    刘洎闻言,心中产生了浓烈的责任感,想着自己还要花费大量时间来熟悉和梳理凉州的规章制度,立马表态道:“那卑职明日就上任。”

    “好!”杨集正要向他介绍法曹职责,魏征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脸严峻表情的向杨集行了一礼:“参见大王!”

    “玄成不必多礼。”杨集问道:“玄成行色匆匆,可有要事?”

    宋正本、魏征和凌敬是杨集在凉州的“秘书”,每个人职责不一样,宋正本和魏征主管政务,而凌敬主管兵事,在杨集出征的期间,宋正本和魏征便在张掖帮杨集处理一些职权范围内的小事,若是他们做不了主,便把解决方案拿去州牧府,和凉州行政堂“九大首领商议”。

    公私双方这样一结合,既能使事务得到及时处理,也能避免杨集被州牧府官员、王府“秘书处”架空。

    “大王,近来羌人、粟特人、胡人等少数民族多有动荡,他们多次和商人在集市发生冲突械斗。”现在很多“异族”都是一等人,他们和隋人的权力和义务一样,若是再用“异族、外族、撩人”等侮辱性质的称呼来称他们,既不合适,也不利团结、汉化,所以杨集要求地方官员以“少数民族”来称呼境内相貌不同的人群,所以魏征才说“少数民族”。

    “然后呢?”杨集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魏征拱手道:“昨天有一伙羌人带着山货来张掖贩卖,却被关中来的商人欺骗,以低了市价八成的价钱卖了出去,他们在集市知道情况后,便去找那些商人理论,希望那些商人补上差价。然而商人一钱都不给,于是便起了冲突,最后都被这伙羌人给杀了。此事不好解决,想请大王定夺。”

    杨集也感到有些头疼,他为了避免这种冲突,还专门在各个集市设立市官,让凉州大学的学子节假日去帮忙引导,然而不少商人为了获得更多利润,将少数民族百姓带来集市的皮毛、稀有物品的价格压得极低,然后再运往他处高价贩售。

    这年头的少数民族可不像后世的少数民族那么温顺,你适当占一点便宜,他们也就认了,但这支来自关中的商人,实在过分了。

    他们理论不过口齿伶俐的商人,甚至还有可能遭到语言上的歧视和侮辱,当然拔刀砍人了。

    但是对于商人而言,压价是他们正常行为、日常操作,好像也没有什么错。

    刘洎见杨集皱眉不语,想了一想,便拱手道:“大王,此事其实不难判,杀人就应当偿命。但起因是由商贩而起,商贩一方也有责任,不过如今大王大力归化胡人,若是依法来办,怕是会引起胡人不满。”

    “我要归化各族是不假,但我绝对不会为了这个,而放过这些杀人犯。既然大家的权力和义务一样,那么应该承担的责任自然也一样。”杨集想了想,便向魏征说道:“不过这些羌人固然有错,但起因却出在商人身上,必须对羌人做出相应的赔偿,至于怎么判,就让刑曹按律法来办。”

    “喏!”魏征应声而退。

    “你也听到了。”杨集看了刘洎一眼,说道:“其实这种事情在凉州时有发生,只不过闹出人命还是首次,但如果没有从根源上解决,日后还会发生。你明天根据市场的价格,将各种物资的物价规范起来,让买卖双方都有一个尺度可以衡量,之后,再下发给各州各县。”

    “卑职遵命!”

第387章:俘虏要有俘虏的觉悟

    张掖城以西的草原上,立着两座巨大的军营,一顶顶白色的穹帐在朝阳的照耀下,泛着一层刺眼的光晕。

    两天前,后续大军将二十万多万草原人口护送至此,但这里只是他们临时落脚点,官府先要在这里甄别清楚,

    然后再把他们安置到凉州各州各县。

    未免老人找不到儿女、丈夫找不到妻儿、妻儿找不到丈夫和父亲;南下之前,杨集便把这些人分成两大部分:一部分是大湖区降兵和降兵家眷,一部分是东突厥俘虏;前者,在乌兰湖休整之时,已经按照部落分好,到了这里后,只要即将去屯田的降兵按照部落找,

    就会找到自己的亲人;后者就更简单了,

    南下之时,

    他们以家庭为单位“行军”,所以并没有出现亲人走丢的情况。

    这里的左大营是安置以部落为单位的大湖区民众,情况较为复杂,杨集便让出仕多年的杨师道负责;右营是以户为单位的突厥人,比较简单,便由杜如晦负责。

    “这些学子还是缺少经验啊!”身穿常服的杨集带着一旅精骑在营中视察,他看着一片忙碌的文士,向身边的杨善会说道。

    这些各行其事的文士是凉州大学的学子,三天前被杨集派来这里帮忙,同时也是锻炼他们。因为在杨集看来,学子们如果没有实干之才,哪怕把书得再好,也不是为官的料子。比如说薛道衡,那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薛道衡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对政治局势有独到见解,可是当地方官的时候,却把简简单单的事情处理得一塌糊涂,杨坚敬他是名扬天下的大诗人、书法家,

    便把调入了朝堂,

    从而以后,朝堂之上就多了一个诗人、一个理想主义者。

    “慢慢来,总会有一些实干之才的!”杨善会倒是看得比较开,他笑着安慰道:“我们没有任命州官的权力,就连县级官员也只有推荐权,只要凉州大学出些县、乡之才就够了。而我们缺少的,不就是这些深耕底层的官员吗?”

    杨集愣了一下,失笑道:“说得也对。”

    “大王、长史!”杨师道策马而来,到了近前,便放缓马速,朝杨集拱手一礼,再从马袋内取出厚厚的名单,说道:“启禀大王,左营人口已经统计了九成左右。这是名单,请大王过目。”

    “不必了!”杨集摇了摇头,问道:“这里的情况如何?你们又是怎么安排的?”

    “基本上是以部落安排在一起区域,每个区域又划分成无数个小区,

    一个小区安排五十户人家,

    各个小区推举一名长者负责维持秩序,

    并且配一名学子和一火士兵。”杨师道说道:“也就是说,每个小区的民众,日后会生活在某个县的某两个乡。”

    “粮食情况如何?”这几天粮食消耗惊人,所以吃饭问题是杨集最为关心的问题。

    至于帐篷倒是多得很,因为他们这次攻打慕容卑、阿史那俟利弗设时,先后缴获了五十万多顶;这玩意只要一卷,便能放到车子上、马背上,十分方便。之后,将会给每户人家发两顶,让他们到了地方之后,当作临时的家,房子之类的,自有当地官员帮忙修建。

    剩下的帐篷,将会当作战略物资囤积。

    杨师道说道:“这边的民众来自大湖区,他们的青壮在突厥那边,为我大隋立下功劳,所以都能吃饱;而右营是民众来自突厥,吃饱是不可能的,只能说饿不死。如此划分下来,能够使两营民众维持半年左右。”

    “此法可行,就这么办。”杨集松了一口气,拨出来的这些粮食已经是极限了,虽然还足够应付眼下的局面,不过就算是以工代赈的方式,将这些粮草化成实际劳动力,但却不会让粮食变多,最好是尽快把这些人疏散到各州,由各州官仓来分担州牧府的压力,这样就能把甘州的粮食省下来、同时也能省去各州运粮支援的运力。

    杨师道看了杨集一眼,忧心忡忡的说道:“这边民众对于新的身份十分期待,当他们的亲人入营相聚后,情绪都稳定了。但是据杜克明说,右营那边的青壮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闲聊,他很担心突厥人无所事事之下,聚众闹事。这是其一。”

    “其二、现在居住比较拥挤,这些人又不像隋朝百姓守规矩,很容易出现争夺粮食、疾病传播、敲诈勒索等恶劣现象,我们都希望尽快把这些民众疏散。”

    “那就先疏散左营吧!”杨集向杨善会说道:“将左营分成三部,瓜州敦煌县和常乐县各安置一部、伊州柔远县安置一部,让薛举和颇超器、杨铁各带一支军队分别护送,同时把户数和人口数拟成两份,分别送去州府、三县,让两州官员、州兵、相关县县官立即行动起来。”

    “等他们落藉好,薛举等三将立即收拢屯田军去鄯善屯田,至于屯田军的家小,由县官组织当地劳役,帮助修建宅基、房子、并且教他们种田。”

    杨善会连忙应道:“喏。”

    “都按特长登记好了吗?”杨集向杨师道问道。

    “工匠、泥匠、铁匠、制器之类的,已经单独分出来了,这些人另外安排到了一个区域。”杨师道笑着说道:“这些家庭通通留下来。”

    “那就好!”杨集沉吟半晌,向杨师道说道:“你去御曹、刑部找些官员,组建三支临时队伍,全程监督两州三县官员,若是有人在举劳役、建房过程中贪污,或是当地人欺负这些新民,都给我依治惩处。”

    “喏!”

    “要是你的队伍出问题……”杨集注视着杨师道,冷冷的说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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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着杨集不怀好意的目光,杨师道心头一片凛然,连忙表态道:“要是我的队伍出现问题,国法家法一起朝我招呼。”

    杨集点了点头:“我很期待!”

    杨师道重重的说道:“大王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我也很期待。”

    “……”杨师道深吸一口气,问道:“大王,我有一事不解。”

    杨集正要走向一顶大帐,听到杨师道这么一问,停下来望着他:“何事?”

    “右营存在动荡风险,为何不先把右营疏散呢?”杨师道之前是伊州一个县令,接着被杨集弄来当弼马温、打杂,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大规模的人口安置,所以心中对一些事情还没底,亦或是知道了,却没有放手去做的魄力。

    在这个问题上,杨集倒是没有难办他,耐心的解释道:“想闹事、敢闹事的人,也就是那一小撮害群之马罢了。他们现在藏得好,一旦到了地方,该做的坏事还是会做。轻则是偷抢拐骗、重则是杀人放火。由此带来的问题是当地百姓对新民排斥、敌视,最终演变成两帮人斗对决。为了避免这些隐患的发生,所以我希望他们在这里闹事。”

    “既然杜克明说突厥青壮精力旺盛、无所事事,那就找事情给他们做。他们的父母妻儿全都在我们的手中,我们养活这些妇孺老人,有是以这些人为人质的意思,他们如果不想家人受牵连、被饿死,就只能卖命的帮我们干活;当然了,等他们被折腾得没脾气了,我会疏散他们、分田地给他们、让人教他们种田。”

    说到这里,杨集冷笑道:“俘虏就应该有俘虏的自觉,如果不自觉,自有战刀教他们怎么来自觉。而这一次的突厥是全家被俘虏,理论上说,比孤家寡人的战俘更好控制。”

    “我明白了!”杨师道这才恍然点头。

    之前的战俘也不是没闹事过,但是杨集先是让人当众杀了一批害群之马来震慑众俘虏,接着又狠狠的把他们奴役一段时间,于是全都老实了;之后又当众提升一批表现好或举报害群之马的人,这就导致所有战俘都想用最省力、最快速的举报方式来晋升;当大家互相提防、互不信任以后,自然都不会闹事了。

    杨善会看着密密麻麻的帐篷,又想起杨广御驾亲征吐谷浑的可能性,忍不住长叹道:“可是这么多人,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啊!”

    “我倒是觉得这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杨集笑着说道:“包括河西走廊在内的凉州,与民生息息相关的基础设施本就不如中原,而伊州、庭州、鄯善、且末、西州更是等于没有。再加上自汉末至开皇初期,长期遭到异族的荼毒,使这里的灌溉河渠毁坏殆尽,如果没有农田水利,又怎么让粮食高产?又怎么做到年年丰收?”

    “我们这几年,虽然努力修葺荒废的农田水利,但是凉州的农业基础设施薄弱,加上又有直道要开、城池要修、矿山要挖,这便导致农业设施进展缓慢,这也是我们年年缺粮的重要原因之一,然而,其他事情同样是燃眉之急、同样不能停,所以我们需要更多民力前来协助。现在是艰难了一些,不过只要我们坚持不懈的干下去,我相信一年比一年好。”

    还有一点,杨集没说,那就是杨广迁都洛阳后,立马变成了一个基建狂魔。

    按照家编写的“史书”上说,杨广到了洛阳没有多久,先是在洛阳各处风景秀丽之处大修行宫,接着为了更好的花天酒地、到处把妹,不仅修了北上涿郡的永济渠、南下江南的江南河,而且到处修直道、官驿……

    不管杨广的目的是为了加强南北的沟通,还是家说的花天酒地、到处把妹,但是他大兴土木却是不争的事实,从残缺的史料上看,杨广的每项工程其实都给足了工钱、粮食也给了、徭役也发动了,为何最后死了那么多人?因为朝廷所给的钱粮、发动的徭役,全部肥了其他人。

    至于肥了谁,姑且不谈。但是杨广如果在东方投下大量钱粮,对凉州的支持力度肯定不如现在,所以杨集必须趁杨广大兴土木之前,大搞建设,多拉一些工程“款项”。

    至少,他这边监督力度足够大,能够保证每笔款项都落到实处,真正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这时,一名士兵策马奔走,向杨集说道:“启禀大王,裴相国也在这里。”

    杨集惊讶的问道:“裴相国在何处?”

    士兵拱手作答:“裴相国在大营最北端,也就是登记名册的地方。”

    “我知道了!”杨集向杨善会、杨师道说道:“我去看看裴相国。你们就按之前所说,尽快把左营民众疏散,若是遇到什么难题,就去找我。另外要注意的是:现在早晚温差大、早晚空气湿润,大营之中、前夕途中都要格外留意疾病、疫情。”

    “喏!”杨善会、杨师道拱手应喏。

    “带路!”杨集向那名士兵命令了一声,便带着队伍向最北面走去。

第388章:裴家人才死断层

    左营北面是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中间立着一杆高达三丈的大旗,也有数百座大帐,是整个左营的管理中心。许多凉州大学学子正坐在一排桌子后面,详细的登记民众的姓名、年龄、籍贯、部落、家有几口人等等基本信息,此外还按照官府要求,把擅长技能与一一登记。

    由于这些民众来自草原,他们的姓名和汉人名字截然不同,于是登记时,绝大多数都是学子们音译出来的汉名,于是便出现了许多五花八门的名字。

    在那排排桌子之前,是数千名民众排成的几十条纵队,他们都在排除等候登记,每代表一户人家的排队者登记完毕,便领到一块刻着编号、代表他们家庭编号的木牌。

    杨集放缓马速,沿着中间空出来的笔直宽敞通道赶到了登记处,正游目张望,忽然听见右侧有人大喊:“大王,我在这里!”

    杨集随声看去,只见裴矩坐在一张长桌后面向自己挥手,面前的桌子上有一叠厚厚的“家庭简历”,他手中拿着一支笔,正在帮助民众登记着,见到自己看到了他,又低下头去询问面前的登记者。

    杨集见到裴矩这个相国竟然跑上了“前线”,“不务正业”的亲自登记灾民信息,心中大感意外的同时,立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裴矩身前。他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在旁边等裴矩将手中事做完。

    裴矩向杨集点了点头,又用流利的突厥语向向前的汉子说道:“你和家人的名字已经登记好了,那你是哪个部落的人?是不是姓氏中的同罗部?”

    “是的,我是同罗部的人。”那名精壮的汉子答道。

    裴矩在名册上籍贯注栏写上“大湖区同罗部”六个字,又问道:“我看你上有父母、下有一子二女,三个孩子尚未成年,你和你两个女人除了放牧以外,还做什么、又会做什么?”

    “我平时除了放牧,还要随着部落勇士围杀野狼,如果打仗,也要上战场的。我的女人白天放牧,晚上在家织毛毯、鞣制皮具。”汉子想了想,又补充道:“再晚的话,我们三人就一起睡觉,努力生孩子。”

    “哈哈!”他话音刚落,引来一阵阵大笑。

    他知道大家笑什么,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裴矩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他边笑边说道:“还有最后一项要登记,就是你另外还有什么技能?比如说会打铁、或者会制作皮甲之类的。”

    这名汉子说道:“我会打铁,我的战刀、矛头、箭矢都是自己打制的。”

    裴矩登记好,将这份简历放到一个青色的盒子,再把一块青色的牌子交给了他,笑着说道:“凉州需要大量会打铁的铁匠,而且当铁匠比放牧、种地赚钱,你既然会打铁,那就不用去屯田了。你和你的家人相聚以后,就拿这面令牌,和你家人一起去东营报到。”

    “东营知道吗?就是那面青色大旗附近的营盘,那边的官员会给你们一家重新安排住处,日后你们一家,将会住在张掖城,不用分开了。”

    “多谢大叔!”那名汉子听说不用去屯田、一家人不用分开,顿时大喜过望。他在一些排除者羡慕的目光下,拿着青色牌子,兴高采烈的离开了。

    裴矩将位子让给一名学子,起身向杨集说道:“让大王久等了。”

    杨集笑着说道:“人们常说大材小用,我今天算是见识了最顶级的大材小用。”

    “其实也没什么!”裴矩莞尔一笑:“我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触景生情,便忍不住体验一番。”

    杨集有感而发的说道:“朝堂之上,愿意放下身段来做这种小事的大官,想必已经很少了。”

    裴矩知道杨集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可是他却不会接下这种容易得罪人的话,指了指远处一顶帐篷,说道:“我有些事要与你说,去那边谈谈?”

    “行!”杨集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向那顶大帐走去。

    “你在凉州所作所为,以及北伐大湖区,惹来了满朝非议,不过圣人并没有为此不满,反而尽力帮你压制各种流言蜚语,由此可见,圣人是认同了你的一切行为。”裴矩看了看赶来排除的民众,又向杨集说道:“幸亏你打了这场仗,否则的话,许多官员还不知晓东突厥壮大到了这等地步;若是放任东突厥做大,他日又是一大强敌。许多有识之士也是因为此战,纷纷向朝廷上疏,希望朝廷重新权衡大隋与东突厥的关系。所以你这场胜仗赢了当下、意义深远。”

    杨集沉吟半晌,笑着说道:“通过这件事来看,说明我大隋王朝心怀大义的有识之士极多,只是对外界了解太少。”

    “不错!”裴矩点了点头:“这也是我出使西域的重要使命之一。”

    两人说着,便进入了大帐。

    这是提供学子们歇息的一顶大帐,里面并没有什么人,杨集的亲兵便守在了门口,不许他人入内。

    两人坐下后,裴矩一扫方才的澹然,严肃的向杨集问道:“我昨天从州牧府回家的时候,遇到了司空独孤顺,他怎么会在这里?”

    “独孤司空来张掖的目的有二,一是想打开丝绸之路,使独孤家的商队能够往返于凉州。”杨集向裴矩说道:“相国也知道我和独孤家闹过不愉快,‘独孤陀’当初为了丝绸之路这条黄金商道,甚至不惜引狼入室。独孤家现在看到许多商队都能畅行于丝绸之路,也想来分一杯羹,但是他们又担心我刻意为难,便在凉州缺粮的情况下,运大量粮食来卖,解了凉州的燃眉之急,独孤司空此来,是代表独孤家想和我改善关系。”

    “二是为了他孙子独孤贤意的仕途,独孤贤意曾经是凉州昌松县县令,如今已经升为内史省(中书省)通事舍人,但是凉州这边口碑、评语对他的仕途异常重要,于是独孤司空希望我这里松松口。”

    说到这里,杨集漫不在乎的向裴矩说道:“其实是他们多虑了,虽然‘独孤陀’的确给我造成巨大麻烦,可也成就了我的美名,事后,‘独孤陀’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此事算是翻篇了。”

    “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可公是公、私是私,只要独孤家商队没有携带禁物出关、依律交足商税,我也不能刻意刁难。同样道理,独孤贤意是好是歹,也不是由我说了算,而是民间口碑、政绩来说。”

    这番话几乎全部是真的,但是杨集和独孤家暗中和解这一点,被他忽略不表了。

    当然了,杨集也不会傻到相信独孤家会放下一切。

    “你见他了?”裴矩默默问了一句,裴矩知道凉州的规矩就是依法办事,杨集便是推崇者,而且他又是出了名的‘冷漠无情’,他自然不会坏了规矩、刻意的难为独孤家。当然了,裴矩也不指望杨集会实话说尽;不过独孤家奔着杨集而来这条主要消息却是真的、同样值得他重视。

    “昨天就见了,毕竟他除了是当朝司空之外,还是独孤家前家主、我名义上的舅父,没办法啊!”杨集顿了一下,笑着说道:“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独孤司马听说这边缺粮,准备捐二十万石粮食给凉州安置新民。”

    裴矩神色一下子变成严峻起来,沉声问道:“大王接受了?”

    “没有!”杨集苦笑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担心中招。”

    “还好还好!若是你授受,还真中招了。”裴矩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杨集和裴淑英的婚期已经定了,只要裴淑英成为杨家妇,杨集和他们裴氏在外人眼中,就是荣辱与共的关系。无论是从个人情感上说、还是家族利益上说,裴矩都不希望杨集出什么差错。

    “难道这其中又有什么门道?”杨集习惯了后世“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思想,差点就接受了独孤家的好意,但最终还是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观点打败了,所以他十分艰难、万分不舍的拒绝独孤这批捐赠粮,现在见到裴矩如此表情,便知道自己做对了一件大大的大事。

    裴矩忽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事儿,那就是杨集对于郡望并不了解,于是沉声问道:“你对郡望了解吗?”

    杨集点头道:“了解啊!郡望就是当地最出名的名门望族,比如说你们闻喜裴氏,不仅是绛州第一大族、也是是河东第一大族。”

    裴矩摇头道:“尽是些虚的,实的呢?”

    “实的,就是当地土皇帝……”杨集只知道这么多。

    “土皇帝这个比喻很恰当,但是土皇帝和土皇帝之间,也有约定的,谁也不能擅自进入对方的领域,否则便视同侵略……”裴矩很是头疼的摆摆脑袋,耐心的介绍道:“各个郡望也是如此,没有哪一个郡望会跨郡援助,并州当年发生水灾的时候,我们裴氏只能和并州南部郡望赈济并州南部。如果我们去北部救灾,太原王氏、温氏等郡望就会认为我们夺他们的民望,视我们的行为入侵,同理,他们也不能南下赈济。谁要是坏了这个规则,便视为宣战,两者就会在官场上、地方上开战。”

    “原来如此!受教了。”杨集这才恍然,他是知道名门世家之间竞争激烈,但没想到到了这步田地。这些名门世家分明就是古代的黑帮,一个家族就是一个帮会,他们各自划地为王、互相提防,不管是好意、还是歹心,都不许对方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从事各种活动,只不过,这是官府认可了的。

    裴矩笑了笑:“关陇贵族传统的势力范围是包括关中的雍州和益州、梁州、荆州和豫州大部,大隋统一天下以后,他们又趁势与山东士族争夺并、冀、幽、兖、青,与南方士族争荆、扬、徐。”

    “独孤家是关陇贵族三大派之一,再加上关陇贵族又不像名门郡望分得那么细,故而独孤家在关陇贵族的地盘上,怎么走都行。”

    “切!”杨集鄙夷道:“难怪那些所谓千年士族干不过关陇贵族,先别说实力如何了,单是这份气度就不如人家,活该被逼得步步退让。”

    “……”裴矩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虽然他知道杨集不是骂自己,可是这又有什么区别?

    杨集见裴矩表情不对,连忙说道:“多谢裴相国,我全明白了!”

    他是真的明白了。

    凉州虽然没有什么郡望,可却被他经营成了皇家的地盘,如果独孤家来这里做生意,那就是正常的贸易行为。一旦他这个凉州话事人私自、或公然接受独孤家的捐赠粮,那么落在杨广和其他的杨家门徒眼中,便是引狼入室的叛徒行为。

    就算杨广没有找他麻烦,恐怕皇族中人,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这并不是某个人的问题,而是一种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地方保护主义!

    亏好自己宁可穷死,也不食嗟之食,否则事情就大条了。但这种漠视百姓之所急须的潜规则,实在是太可恶了,可那又如何?

    他总不能为了这些新民,自己去死吧?

    “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有!”裴矩说道:“比如说这些粮食是独孤贤意离职前,以个人的名义捐赠,那就是他自己捞名望、捞政绩。是与你和独孤家无关的私人行为,你这边搞出一个万民伞之类的,这事就应付过去了。”

    “……”杨集语带双关的说道:“如果裴家子弟来捐赠,我更欢迎!”

    裴矩愣了一下,同样是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女儿都快成杨家妇了,你还要什么?”

    “你都说是杨家妇了,日后淑英又与裴家何干?”杨集语中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言下之意,嫁出去的女如泼出去的水,你们裴家以后休想控制我的小老婆。

    裴矩闻言,连略过裴淑英不表,他苦笑道:“如果你需要裴家捐赠,那我还真安排一名子弟过来了。”

    “迎接之致!”杨集笑着说道:“在凉州,武将立功和升迁的机会更多;只可惜裴家除了相国以外,已经没有像样的武将了。”

    合作就要双赢,否则,如何继续合作下去?如果裴矩派了有能力的裴氏子弟过来,杨集也愿意帮裴矩带一带,并且带出一个名堂来。

    裴矩也知道武将在凉州吃得香,但是杨集竟然说裴家没有像样的武将,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他冷哼一声道:“谁说我裴家没有武将?休要小瞧人。”

    “谁啊?”杨集嘿嘿一笑,挤眉弄眼的说道:“和李渊玩得很好的那个?”

    裴矩黑着脸道:“裴寂出身蒲州桑泉裴氏,虽然桑泉裴氏出自闻喜裴氏,而且还是从西眷房分出去的。但是由于分支太久,已经和本宗没有多大关系了,桑泉裴氏非但有自己的家主、自己的祠堂,就连祭祀也不在一起了。”

    “是因为裴寂吧?不过话回来,那家伙长得蛮漂亮的,比女人还女人,也难怪……”

    “关你屁事!”裴矩见杨集老是朝着裴家痛处下手,忿忿然的说道:“总之,我裴家有的是武将。”

    “那你和我说说,你们裴家武将之中,谁最能打?”

    “总之,你等着就是了……”裴矩虽然说得底气十足,心中却是暗暗悲伤起来,裴家以前也是一个将星璀璨的家族,但是现在,还真没有拿得出手的将才了。

    造成这种现象的一个方面是裴家子弟越来越重文轻武。另一方面是裴家喜欢两面下注,虽然跟着获胜方那一派获利大,可是跟着失败方的人才,大量死在战争、或清洗之中,哪怕裴氏底蕴再深,也经不过这么折腾。

    这种两面下注的习惯,哪怕在本朝也不例外,但是在本朝,裴家又“翻车”了。

    杨谅造反的时候,他的兵曹裴文安就是裴家武系中的领军人物,而且当时还许多学武的子弟跟着一起造反。造反事件被平息后,杨谅卵事没有,裴文安等重要从犯却都死了,裴家那些子弟要么死在战场之上、要么事后被清洗,这便导致裴家在“武”这方面的人才,死得断层了。

    鉴于裴文安、卢豆氏兄弟、乔钟葵、纥单贵、王聃等人是杨坚调不动杨谅以后,专门派去并州当当将军的,所以裴矩很多时候都在怀疑杨坚是故意养虎为患,壮大杨谅的目的怂恿他造反;然后再让杨广借助这场战争竖立君王的权威,同时有一个消弱各大门阀的实力的借口。

    因为杨谅被平定以后,闻喜裴氏和太原王氏、关中卢豆氏、关中乔氏、关中纥单氏等等门阀都遭到杨广洗清了,虽然他清洗的对象只是“从贼”的反贼们,并没有牵涉到其他人,可是对于这些涉事家族而言,仍然是一个巨大而沉重的重创。

第389章:以毒攻毒、以贼破贼

    时间是一个奇妙的东西,不但摸不着看不见,而且当你觉得忙得不够的时候,总会觉得它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杨集凯旋归来已有半个多月,他为了尽快把左营民众送走,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安排人手提前去瓜州两县、伊州一县做好准备,还要安排钱粮、官员、监督官员。

    送走左营的人,又把右营的突厥人打散,不许他们与熟悉的要住在一处,接着一分为二,将他们分别安置在左右二营之中,接着又把青壮挑出来,让他们去附近务工;而工钱,便是他们一家老小的口粮,如果这些青壮做不完当天划定的任务,便克扣口粮,当然了,完成既定工期,也没有额外的奖励。

    突厥女人也被集中起来,每天由天工署的女工带她们做些纺织的活儿,这既是为官府创造物品,同时也是培养她们的生存技能,等她们和自己的家人被安置到地方后,便能以这些技能补贴家用,可谓是一举两得。

    以上这些是首要之事,其次便是奖励有功之士、处理积压下来的军政要务,之后又要一一接见前来州牧府述职的凉州各州官员。

    虽说身为凉州牧的杨集是大权独揽的土皇帝,很多事情需要甩给属下来做,如果事事都要插手过问,保管会活活累死,如同他老爹那般英年早逝,但作为上位者,如果事事不问、事事一问三不知,也容易被属下架空。杨集也不要求自己成为百科全书,可是最起码,要知道当下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要知道这起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双方后台、官员在这起事件扮演的角色……

    更重要的是,杨集的目标是把凉州经营成真正属于杨氏的天下,所以官员这个至关重要的节点需要亲自把控,武将系统他并不担心,并不说他一一提拔将领,便是阴世师、薛世雄、麦铁杖、钱世雄、王行本、尧君素、高君雅、王辩、王威、张须陀、张定和、独孤盛等‘老将’,个个对大隋王朝忠心耿耿,史上的他们,皆为大隋王朝死节;即便是在唐朝出名的李靖,他虽然不受隋朝重用,可是对大隋王朝也是一片赤诚,他和马邑太守王仁恭是率先发现李渊心怀异志、并且举报的人,为此,一人死、一人差点死……

    但是文官体系,除了杨集直接掌控的州牧府,掌控力最强的甘州及其西部诸州的官员以外,东部各州的官员就不好说了,毕竟文官体系素来人心复杂、想法多样,对于这些人,上位者的手腕固然重要,但很多时候的一件小事,都可能让一个人做出截然不同选择。

    而杨集要既要把凉州打造成杨家根基、又担心大隋王朝走向乱世,所以这些在自己手中担任要职的文武,能力是一方面,忠诚必须达到他放心的地步。

    有着“天眼”的他,甚至想过将阴世师等‘老将’调离凉州,不是他不需要,而是他知道杨广更需要这种忠心耿耿的人才。但是这些天以来,杨集一直跟着裴矩混,从裴矩身上学到很多杨坚和杨广教不了他、亦或是他们都不知道的臣子间的关系,从而对官场、对政治势力、对政斗的残酷有了更深认识。

    可是这帮忠心耿耿的大将除了打仗厉害、忠诚之外,还有一个致命的特点——那就是他们在权力斗争方面,全都是不开窍的榆木疙瘩,而且他们比起杨集所知的历史,名扬天下的时间早了十多年时间,如果这些被某些有心人盯死的大将去了其他地方,一定惨遭各方面的打压,轻则是混出一个郁郁不得志、重则不清不楚的惨死在官场斗争之中。

    所以把他们留在自己身边,至少不会惨死在政斗之中,如果天下真的演变成乱世,自己保留下来的大将们,便是大隋王朝的擎天白玉柱。

    当然了,若是他们功勋积累到一定地步,可以直接进入京城,成为十六卫府的将军,或是成为东部某个州的刺史、总管,杨集必然会高兴送上最真诚的祝福。

    因为官当到了那个层次,即便是受到迫害,朝廷也会反复追察,最后才会量刑定罪。

    这天,杨集忙里偷闲的来到了北大营。远远的,就能看到军营尘土飞扬、听到马蹄隆隆。

    马蹄踏地的沉重杂乱声音、战马的嘶鸣声,自清晨就没有停过,吆喝声一直在军营上空回荡,时不时还会传来骂喝声。

    “都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你们既然是骑兵,就要有骑兵的架势。无论什么时候,你们都不能忘记屁股下面的战马,战马是不是听话,决定了你们在战场上是死是活,你们平时务必要把战马马当祖宗来伺候。这样,才能使它在战场上助你立功、助你保命。此外,战马是通人性,你们在训练之中,务必一次次的学习,努力做到人马合一,你们看我的示范……”

    说话的是一名虬髯老人,此老身材魁梧,晒得黝黑的大脸全是花白刚硬的短须,毛茸茸地露出一双虎目,活脱脱就是老版《三国演义》老年张飞的造型,他声音洪亮有力,也跟张飞有得一比。

    这是凉州兵曹慕容三藏,慕容三藏是营州昌黎人,十七岁时为北齐孝昭帝高演的挽郎,后来袭爵燕郡郡公,以军功授开府仪同三司、武卫大将军。577年,北周大军攻入邺城,齐后主高纬委任慕容三藏留守邺城皇宫,自己出逃,当时齐国的王公大臣皆已降周,但是慕容三藏仍然率领禁卫抵抗攻入宫中的周军,直到北齐灭亡以后,给关在牢房里的慕容三藏才顺势归顺北周王朝。

    隋朝建立后,杨坚授慕容三藏吴州刺史之职、加封他为野王县开国县公,接着又让他出任凉州(武威郡)刺史、凉州道黜置大使。到了开皇九年,他作为襄阳郡公韦洸副手远征岭南。由于在阵前指挥大军作战的韦洸中流矢而亡,杨坚便让慕容三藏总领军事、检校广州道行军总管、检校广州都督等职。

    岭南平定以后,慕容三藏入朝任大将军之职,但是过了不了多久,廓州便时常遭到吐谷浑不断袭扰,杨坚鉴于慕容三藏对凉州地形异常熟悉,立刻任命他为廓州刺史,为大隋茂守边疆。他在州内招抚境内、吏民安业,在对外作战方面,多次击溃了入寇廓州的吐谷浑军,为大隋王朝立下赫赫功勋。杨广登基后,加封他为加金紫光禄大夫、迁凉州兵曹。

    兵曹其实是以处理军务为主,但是慕容三藏大半辈子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根本就闲不住,也没有耐心坐在官署中处理如山的军务。征得杨集同意后,索性就不管那些军务了,专门跑来军营之中练兵,当起了凉州的练兵大将。

    慕容三藏或许是当“文官”太久、压抑太久,当他接到练兵的新任务,宛如枯木逢春一般,每天都是精力旺盛,努力将自己作战心得传授给将士们。

    哪怕他现在面对的是一群自战场上归来的士兵,可是他也不厌其烦的传授这些最基本的战场常识:

    “骑兵的强悍之处在于强悍的力量,而这股强大的力量来自哪里?不是马背上的人,而是屁股下面的战马。骑兵想要把强大的力量发挥出来,关键在于战马而不是人。但是战马再怎么聪明,也是一个不会说话的牲口。所以你们要做的便是一次次的训练、学会怎么去配合它,借助它的冲势、借助它的颠簸来使力,只要做到这一步,那便是初步的人马合一。”

    “你们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在冲刺的时候,将自身力量用死,这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因为骑兵在急速冲击之下,全力出手的力量比没有战马时,至少多出了一半,也就是说,你们在马背上作战时,只要使用一半、或四成的力量就够了。但是很多人生怕杀不死敌人,于是使全力刺出手中的武器。威力固然是大了很多,但是想要重新聚力、或是收回武器,又要耗费很多时间,而疾冲的战马、敌人却不会给你们拔出武器的时间,所以骑兵在战场上杀敌之时,至少要留三分劲力,这样才能做到游刃有余、连绵不绝。”

    “当然了,在两名骑后相对而冲的情况下,双马的战马产生出来的力量,比一个人至少多出一倍,有时候你们哪怕留下三分劲力,也会使深深的楔入对方的身体之中,像马槊、长矛、长枪这种武器是不可能拔得出来的,所以这个时候,你们要松开手中的长兵器,拔出战马砍下对方的手臂,千万要记住,战刀砍的是手臂,而不是首级。”

    “为什么砍手臂,而不是首级?因为对方长兵器错过你身体的时候,也想用战刀杀死你,当你斩下对方首级之时,其实他还没有彻底死去,手中的战刀还保持着砍你的姿势,在战马添加的速度之下,没有头颅的尸体的战刀还能杀死你、砍伤你。”

    “你斩下对方的手臂之后,两马交错而过,这个时候你要做的事情,是从对方的背后抽出你的长兵器。这么借马势一带,你的长兵器就这么透体而出了,之后,又能顺势捅向后面那个,而你另外一只手上的战刀,既可格挡敌军的武器、也能砍下他的手。……”

    “虽说战后以首级记功,但战场之上都是杀敌为重,这个时候千万不要为了一颗人头,把自己置于死地……”

    慕容三藏说完这番话,也没有骑上杨集送给自己的汗血宝马,而是随意牵来一匹战马,他身手敏捷的坐上马背,驭马在校场中驰骋,将战马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马槊顺着冲击力勐击而出,一个固定的木头人让他一槊穿透了过去。

    他的汹涌攻势不停,一槊接着一槊,一口气刺倒了十个木头人方才停顿下来,然后调转马头,来到军阵之前,大声吼道:“对了,就是这样!骑兵就有拥有藐视一切的魄力,不管你的面前是千军万马,还是刀山火海,你都要毫无顾忌的冲过去,只有把面前的所有敌人碾碎,那你才能坚持到最后,如果你畏缩不前的话,你后面的骑兵也会把你撞倒。所以战场之上,骑兵有进无退、非生即死。”

    “你们要想从战场上活回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平时多训练,我说的训练不单是训练你们的体力,与战马、武器、铠甲熟悉程度,还有一往无前的胆魄!”

    “呜呜呜呜”苍凉悠长的号角声响起,校场上的骑兵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一分为二,两支遥遥相对的军队很快便组成了一个个整齐的骑兵方阵,渐渐汇聚成两个铺天盖地的进攻大方阵。

    两军纵队间的间隙比较宽,而且还是错开的,这是慕容三藏为了训练将士们胆魄,准备让两军对冲,两军从对方的缝隙中交错而过,既能感受到大量骑兵作战的威势,又不至于撞到一处,同时也是在训练将士的战马,让战马熟悉战场、适应战场,以免战斗之时,战马被巨大的吆喝声惊吓。

    “传我命令!”慕容三藏登上一座高高的箭塔,喝令道:“令两军将士全速朝对方冲杀过去。”

    “咚、咚咚、咚咚咚”雄浑的战鼓声在宽广的军营之中回荡,两支骑兵在数千只大鼓同时击响的震天鼓声中,朝着对方勐扑而去。

    两支军队制造出的声势足以摧毁一切,彷佛是黑压压的乌云朝对方席卷而来,使天地都为之变色,巨大的马蹄声和喊杀声彷佛夹在乌云中的闷雷一般,使大地都颤抖了起来。

    点将台上!

    跟在杨集身边的宗罗睺看到这一幕,震惊无比,尽管他这些年走南闯北、杀人无数,甚至也见过几万、十几万大军进行大规模作战,可是当他看到自己人也这么玩命般的“对撞”,心中仍然大感震撼。

    宗罗睺知道骑兵在战斗中,一旦马失前蹄、或者是落马,等于是十死无生,而且他和战马的身体会成为后面袍泽的障碍物,会将后面的袍泽绊倒,然而那名老将军,却让两万名精骑全速冲撞,难道就不怕某些士兵落马后,演变成大量伤亡吗?

    杨集问道:“是不是很意外?很震惊?”

    “很意外、很震惊!”宗罗睺勐点头。

    “这支军队共有三万五千人,其中七成是汉人、一成是羌人,另外两成是粟特人、西域人、鲜卑人、铁勒人、突厥人。后面那两成在仁寿三年时,还是我们的敌人,他们成为俘虏之后,用军功从奴隶变成了一等人,所以他们现在是大隋子民、大隋军人,与其他人并无不同。”

    杨集笑着向宗罗睺介绍道:“笼统的说,这是我从整个凉州各支军队挑选出来的最优秀的战士,也是凉州军目前最强悍的一支军队,他们每一人都骁勇善战、每一人的忠诚都经得起考验。关键时刻,能当十万、二十万大军用。”

    凉州军在杨集上任之前,朝廷给予的编制变化不算大,但人员一直处于满编的状态,可是凉州军自大隋立国以来,就一直在打仗,所以凉州军是一支不断在战斗中优化出来的强军。

    杨集打了这么多年仗,身边始终有一支强悍的王府亲兵,他们每到关键时刻投入战场,都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他便决定从强悍的凉州军选出最强悍之士,成立一支精锐中的精锐。

    对于杨集的决定和意图,凉州军方、各州总管亦是鼎力支持,他们都是打了很多年仗的老将,自然知道手上握有一支骁勇无比的军队,是何等的管用。当杨集的选拔标准、各州名额送到各地以后,各地将领、各州总管全力配合,纷纷把麾下最凶悍士兵挑了出来,然后送到甘州,共同组成了眼前这支精锐之军。

    这些将士身经百战,不缺对敌战力、战意、经验和胆魄,差的就是一点点技巧与配合而已。只要配上精良的装备,再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战力必将再次提升,成为一支如同虎豹骑那等强兵。

    虽然他们现在在训练骑术,但杨集对步战的要求同样很高,他希望这支军队上马是虎豹骑、白马义从;下马是魏武卒、先登营、陷阵营。

    要求虽然高得离谱,但这样的军队不是没有,比如说杨广组建的骁果军,便是这一款。

    之所以将宗罗睺带来,是因为宗罗睺曾经是凉州境内鼎鼎有名的马贼头子,有着正统军官所不具备的“特种作战”经验,他希望宗罗睺利用自己当过贼首的经验,带出一帮精通“游击战的教官”。

    听了杨集的介绍,宗罗睺乍舌不止,他看了看交错而过的两支大军,向杨集说道:“大王,凉州军在大隋出了名的能打,而这支军队是精锐中的精锐,若是训练成军,必将是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的兵中王者。”

    “你想多了!”杨集澹澹的说道:“这里是有三万五千人,但这只是初步选拔出来的强兵,而我最终只要两万、甚至五千,总之一句话,那就是宁缺毋滥。”

    杨集准备建立一支绝对忠诚于己的嫡系军,数量自然不宜太多,等他选走最强悍的士兵后,再将淘汰下来士兵集中训练,洗脑完毕,再让他们去其他军队当底层将官,这样一来,便能使凉州自下而上的处于他的掌控之中。

    “……”宗罗睺闻言,都不知应该怎么说了。过了半晌,才苦笑道:“听大王的意思,对于从各地选拔出来的强兵,还不满意?”

    “当然!”杨集理所当然的说完,又向宗罗睺说道:“军人证明能力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军功,士兵如此,将军亦然,就连我当初,也受到前任甘州总管百般刁难(屈突通),差点就驾驭不了军队了。”

    “连我这个亲王都这样;你,自然也不例外。”杨集注视着渐渐变得激动的宗罗睺,语重心长的说道:“要想得到凉州军方认可,你唯一的方式,就是立功。”

    “我欣赏你,不仅认为你有当大将军的能力,而且我也给你机会。但是能不能当得上将军,一切都要你自己的军功!”

    “多谢大王!”宗罗睺感激不己,杨集身为大隋亲王、凉州牧,却如此厚待他这么一个‘降将’、‘贼子’,着实令他感动万分,虽然他嘴巴里没有说什么花团锦簇的话,但是杨集哪怕让他赴汤蹈火,他也在所不惜。

    “我给你的机会就是凉州境内的山寨!”杨集对他说道:“我们凉州还有很多穷凶极恶盗贼,这些人要么是不服王化的境内异族,要么就是吐谷浑、突厥支持的贼子。”

    杨集指着训练的士兵,说道:“我从这里分出四千士兵给你,你带着他们给我灭了境内盗贼,至于盗贼的概况,我会让人给你。”

    打盗贼自然不是杨集一时兴起,凉州的山贼跟中原一带的山贼有着本质的区别,这里的山贼,都是军方这些年剿灭不了的悍匪,休要说正统出身的大将对付不了,便是次贼出身的麦铁杖也觉得关疼万分,再加上他又要去祸害吐谷浑,于是这些毒瘤迟迟没有被歼灭干净。

    剩下这些,不是什么大患,但若是没有将之切除,始终是凉州治安的毒瘤。

    “多谢大王信任,末将万死不辞。”宗罗睺郑重的说道。

第390章:我老朱从不喜欢良家女子

    七月十二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同时也是杨集迎娶裴淑英的大好日子,身在大兴城的王太妃独孤敏并没有来,所以这场婚事,全权由杨集的正妻萧颖负责。

    这并不是独孤敏来不了、不想来、更不是对裴淑英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如果她真的想来,时间完全赶得上。她之所以不来,一是纳“平妻”、纳妾这种事,向来是正妻的责任和权力,婆婆可以把关,但是在具体的礼仪这块,不该由她插手。

    二来是裴淑英背后有着一个不亚于萧颖的强大的娘家,独孤敏为了家庭安宁着想,更要奠定萧颖正妻的权威,除此之外,既是给萧家面子,也是向裴氏透露一个意思:日后的王府后宅,一切皆是王妃萧颖说了算。

    这桩姻缘能成,萧颖其实是最关键、最积极的推动者,她见到丈夫四面竖敌、满朝皆敌,担心这些政敌有朝一日联合发难时,丈夫孤立无援;虽然说萧琮和萧玚在大隋朝堂位高权重,但萧琮西梁后主的身份,足以使萧家不能当支持杨集的主力,所以她觉得杨集需要另外找一个强而有力、又没有“不良记录”的主要盟友,恰好裴淑英被杨集迷得神魂颠倒,于是她便将目光瞄向了裴淑英背后的裴矩。

    若是这桩婚事成了,万一杨集有天遇到天大的麻烦,那么在裴、萧合力之下,自可无忧。

    如今真成了,而且裴淑英又出乎意外的好相处,萧颖还有什么好说的?

    在她的安排下,这天的张掖城张灯结彩,完全是摆出了迎娶正妻的捧场,算是给足了裴家面子。

    不过毕竟不是娶正妻,就算萧颖再怎么给裴家面子、再怎么大度,也不能乱了礼仪;况且她也是要面子的,若是做得太过,难免会给人一种正妻太过弱势的错觉,那样反而不美。

    所以在她的安排下,张掖城内虽然热热闹闹、红红火火,但迎娶的仪式、仪仗固然不像纳妾那般寒酸,亦没有像娶她那样劳师动众。

    裴淑英也不计较这些,这个时而聪明、时而没心没肺的丫头,对杨集用情到了极致。她夜奔以后就把自己视为杨家人了,如今能够光明正大的嫁给杨集,已经圆满得不能再圆满之事,至于排场大不大、风光不风光等虚礼,通通无关紧要。

    按照杨集的想法,他本想把张须陀、李靖、王辩、王威、王行本、尧君素、薛世雄、麦铁杖、高君雅、张定和、钱世雄这些大将叫回来聚一聚。毕竟他们在自己上任之初,就一直跟随至今,已经深深的刻上了凉州系、卫王系的印记,如今在外人眼中,这些人都是他的嫡系,可是上次结婚时,他是在大兴城举行,所以这些人自然都参与不了。

    然而这一回,除了在甘州金山县建城的李靖能够回来以外,其他人还是来不了;主要原因还是麦铁杖造成的,那货以薛万均为向导,从芒崖潜入了吐谷浑,在吐谷浑腹地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虽然他是以苏毗军的名义在行事,可人家慕容伏允又不傻,岂能不知是隋军在作怪?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更何况是慕容伏允这个年轻气盛的大可汗?他给麦铁杖惹毛火了,好像有了破釜沉舟、决死一战的决心,开始不断向各个对峙点增兵,所以薛世雄、钱世雄、王辩、张须陀以及东边的独孤盛等人都来不了。

    西突厥这段时间也是风云变幻,局势跌宕起伏。先是突厥两部干上了,铁勒两大势力接着也参与进去,其中铁勒薛延陀支持的对象是射匮可汗,而铁勒契苾部支持的对象则是泥撅处罗可汗。

    两大军事集团现在都在积极备战,近乎决定西突厥归属权的惨烈大战,一触即发。远在庭州的尧君素、西州的张定和与高君雅、伊州的李敏和王威都担心他们的战斗殃及池鱼,于是也来不了张掖。

    不过他们本人虽然无法前来,可是每个人都派人前来贺喜了;比较有意思的是,众多代表之中有一帮在父亲身边历练的“将二代”。比如说成年儿子比较多的薛世雄,他这回就派了次子薛万淑和四子薛万彻前来贺喜,而杨集的二舅独孤盛则是派了次子独孤武达,此外还有麦铁杖的次子麦仲才、王辩的三子王均、王威的三子王浩铠、钱世雄次子钱杰、张定和次子张延、高君雅次子高行文……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些将二代此来以后,就会赖在张掖不走了。

    众将官这种行为,就是俗称的塞儿子、走后门。至于儿子日后如何生存、进入哪个领域,是杨集该头疼的事儿,与他们那些当家长的,都没有关系了。

    尤其是近乎失联了的麦铁杖,死不要脸的写了一封歪歪斜斜的信,这家伙认不了多少字,他信中短短写了几句话就出现了许多“省掉”笔画的“通假字”——“大王,我儿子就是你的儿子,现在我送给你了,有事没事打几下,蛮过瘾的。”

    杨集读这封信,又看了看比自己大了好几岁‘儿子’,心中实在瘆得慌。其他人写的“托孤信”虽然不像麦铁杖这么瘆人,但是意思差不多,得而言之就是就是一句话:反正我儿子到你那里了,你自己看着办!

    对于这些历练多年、找上门来的“儿子”,杨集拒绝不了,更不想拒绝,如果薛世雄把他另外三个儿子打包送过来,那就更加完美了。

    除了这些代表父亲前来的将二代,从凉州各地来的官员也不少,哪怕杨集没有请他们,可他们也像是闻到肉香的苍蝇一般,从各处跑了来。

    虽然杨集娶的只是侧妃,可男女双方的来头都不小,尤其是裴矩也在这里,若是博得他的好感,仕途必将一片坦荡,就算得不到丝毫的帮衬,但是现在在他面前露个脸,争得一丝好感,日后怎么也至于刻意刁难自己吧?

    况且凉州官员的级别都比较低,要是换到大兴城,他们哪有资格接近这位大人物?

    人皆此心,于是各州几把手都跑来了。

    有了这些官员以及甘州本地的官吏参与,所以这次婚事的场面虽然比不上娶萧颖时候的规格、参与的官员级别也不如那次,可是比起其他人娶妻都要风光几倍。

    杨集是当过一次新郎的人,而且又不像上回那样卡着时间绕了半个大兴城,心理几乎是没有压力,所以整个过程也不如上那么僵着笑容。

    有了上一回积累下来的经验,杨集这一次答对宾客、应酬朋友时,皆是谈笑风生、从容自如。

    状态是一次比一次好。

    如果日后还有婚结,一定会比这次更好。

    喜宴持续到黄昏,杨集骑着名为幻影的白色汗血宝马,在一帮文武以及一帮将二代的陪同下,前往张掖萧府迎接新娘子。按理说,这回根本就不用他去接、新娘家会自己把新娘送来,怎奈裴矩和裴氏牌面大,所以他不仅去接了,而且还‘逾礼’开了正门三门。

    当然,这也是萧颖的安排,照她的话来说,张掖杨府只是卫王府的一个别苑,这里正门全开,也只是相当于大兴卫王府的正门中的侧门,所以并不算失礼。

    见此场面,作为老丈人的裴老邪十分满意,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裴矩对于杨集十分中意,只是这么一个好女婿,被夫人错过了,当他意识到有人在背后捣鬼时,已经花落萧家了。只是他那不争气的女儿自己造成了今日局面,她不单单只是离家出走了,甚至还骗他说有了孩子。他也只能“勉强”同意女儿当杨集的侧妃,但是侧妃终究比不上正妻,他有点女儿会受苦。

    更重要的是裴矩自己女儿性格有些偏激,怕她不能和萧颖好生相处。而萧颖除了杨集正妃之外,还有一个当皇后的姐姐、一个当相国的长兄、一个当尚书的六兄,她有着这样大的来头和靠山,又岂是女儿惹得了的?

    但是现在看到萧颖为了迎裴淑英进门而尽心尽力,大小细节无不照顾得面面俱到,裴矩心底的不安也随之消失了,放心的把自己这个又丢人、又爱惜的女儿交给了杨集。

    等到杨集把裴淑英接回来,喜宴的气氛达到了高“朝”;接下来,裴淑英被送入新房,杨集却还要接受众人的敬酒。

    闹洞房、洞房里整蛊新郎和新娘、听床等恶俗的陋习大致是兴盛于元朝,具体是什么年代,杨集也不太清楚,反正这年头是没有的,不过灌新郎酒这一块却少不了。

    由于杨集有过一次经历,带了一大帮“助手”,诸如薛万淑、薛万彻、麦仲才等将二代,明明是来祝贺的客人、明明也是敬酒人群中的一员,然而杨集十分奸诈,把这伙人都拽去娶亲了,这样一来,就表示他们是男方人了,回来之后,他们非但不好再敬杨集酒,反过来还要帮他挡。

    但是上桌的是烧刀子,仅仅一圈下来,这些没怎么接触高度酒的将二代就阵亡了一半,不过不要紧,还有诸多尉迟恭、宗罗睺等酒桶。

    当然了,杨集本身也是一个大酒桶,他虽然不怎么喜欢喝,但是不代表他不能喝,每当遇到不能不喝的酒,他都是酒到杯干,引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客人叫好连连,在热闹气氛的烘托下,一群人喝到了半夜,醺醺然的杨集才在朱粲、李大亮的搀扶下,走向了后宅。

    杨集边走边向二将说道:“阿亮、胖子,你俩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当家做主的媳妇了。”

    李大亮和独孤屯这支还有一定的血缘关系,如果杨集的大舅、二舅改回原姓,他们就是同族。固然没有改回来,但李大亮的父亲李充是杨爽的铁杆老部下,李大亮又和杨集年龄相当,于是两个没爹的孩子一起玩到大。

    朱粲原先是御厨,后来被杨坚和独孤皇后当“嫁妆”送给了杨集,算起来,也跟杨集将近六年时间了,他弃厨学武至今,一直努力学武,小有所成后,一直兢兢业业的当杨集的贴身护卫。

    就连后来的薛举、李大通、史怀义、刘通仁、尉迟恭等人如今是统兵大将,曾经是王府司马的李靖不仅当上了庭州刺史,而且在兵部是挂了名的人物。

    至于在杨集身边镀金的苏禀就更厉害了,他在战争中镀完金,便去河洛一带当了个县令,仅仅只是混了半年时间,他的祖父苏威就把他弄成了洛阳府民曹,一旦杨广迁都洛阳,他这个小小的民曹足以令所有刺史眼红。

    可是回头来看眼前这两个家伙,至今还在杨集身边当护卫,虽然李大亮是死活不肯走、朱粲是能力不足,但是杨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尤其是李大亮,更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物,他在杨集的多次“驱逐”之下,慢慢向朝廷的军事体制转变,可是杨集的仇家、政敌实在太多了,而他身边又没有什么撑得起玄武卫的武将,于是他又回来了。

    虽然他说自己不适应、不喜欢、不会带兵,可杨集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放心不下自己?

    李大亮有些羞涩的说道:“大王,太妃和阿娘已经给我说了一门亲事。”

    “谁家的女儿?”杨集顿时来了兴致,老娘这个人十分仗义,对自己人向来是百般维护,哪怕是在外面闯了祸,她也维护,顶多是回家后,关起门来收拾。

    李大亮虽然不是她的儿子,可她一直当子侄来对待,既然她出面帮李大亮说亲,女方必定出身不凡。

    李大亮有些忸怩的说道:“就是安德王的庶女杨雪娥。”

    听到这个名字,杨集的酒意都吓醒了一半,如果李大亮娶了杨雄的庶女,那便是她侄女婿了,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杨坚当初准备册封杨雪娥为义成公主,然后把她嫁给启民可汗,虽然因为他和杨广的搅合,最终使和亲废除。可杨雪娥还是史上那个义成公主。

    虽然她日后不会再有父死嫁子、兄死嫁弟的悲惨经历了,脾性也不会变得那么刚烈、执拗,可人还是这个人,无论怎么说,想来也是一盏不太省油的灯,李大亮以后娶了她……自求多福吧!

    不过杨集知道那个年纪并不大的丫头,现在是一个知书达礼、温婉娴淑好女孩,如果她嫁给李大亮,并且有一个美好幸福的生活环境,想必应该一直是这样。

    毕竟史上的义成公主,也是被环境逼成那么执拗的,而且从她本人的角度出发,她的种种一切作为,都是为了复国,都是对故国的无限忠贞。

    论起对母国的忠诚、热爱,又有哪个和亲公主有资格和她比?

    念及于此,杨集拍了拍李大亮的肩头,学着裴矩口吻,板着脸道:“侄女婿啊!雪娥是个忠贞、聪慧、美丽的好孩子。你以后务必好好待她、务必当宝贝的宠她、爱她。否则的话,嘿嘿……看她、看她的叔父怎么收拾你。”

    “喏!”平空矮了一辈的李大亮闻言,苦涩的应了下来。

    “胖子,你呢!”杨集没有继续为难李大亮,转而问起了朱粲。

    “呵呵~”朱粲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憨憨地挠了挠脑袋。

    杨集心中了然,笑着说道:“是哪家姑娘?尽管跟我说,就算是抢,也给你抢回来!”

    “公子,你还是快去洞房吧,侧妃怕是等急了。”朱粲不想说。

    “我让你说!”好奇之下,杨集摆出了“主子”的架子。

    “大王,你是了解我的,我老朱从来不喜欢良家女子。”朱粲无奈,只好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打算找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鸨子当媳妇,有这样的媳妇,想必日子过得相当有趣。”

    “……”杨集、李大亮听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他俩都知道朱粲喜欢玩耍,他的俸禄、奖励比朝廷编制的将官都高,可他每个月都是月光族,原因就是他的钱都投入那些个无底洞了。

    照他这么去填,休要是俸禄和奖金了,便是给他一座金山,也不够他拿去填那个海。

    为了帮他省下点家产,杨集还专门吩咐萧颖,让萧颖发“工资”的时候,只发朱粲七成,另外三成帮他存着。

    然而他和李大亮做梦也没有想到朱粲不单是喜欢玩,而且品味还这么独特,竟然准备找个鸨子当老婆。而理由,竟然是老鸨会伺候人。

    当然,这个理由也没错。

    老鸨是服务领域的专家、导师,不仅美貌如花,而且老鸨年纪也不大,顶多就是二十五六,年纪再大一点,就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标准了,这个年龄的识情识趣女人正是最有魅力的阶段。而很多男人,显然都比较喜欢这种会玩的女子。

    只是像朱粲这样准备讨回来当正妻的,杨集在隋朝还是头一回听说。

    好半晌,杨集才语重心长的说道:“胖子,你这种想法、你这种品味,其实不算什么,只要你喜欢的对象是个女的,一切都正常,我也不会反对。但关键是,你以后是当大将军的人,所以你要找的对象,绝不能是大家玩……呃,绝不能是大家见过的。所以你找是可以,但你必须找个大家都不认识、不知道的……就算真的是鸨子,你也要当她是大家闺秀。”

    朱粲疑惑道:“如果不当她是鸨子,那还有什么意思?那我还娶她回来干嘛?”

    好吧,你说得好有道理!

    我杨集无言以对。

    对于朱粲的择偶标准,杨集其实并不反对,甚至还隐隐约约的支持他这个想法。因为朱粲这个人比较憨,而鸨子都是一等一的公关能手,如果朱粲的老婆是个死心塌地过日子的顶级老鸨,他等于是娶了个精明又能干的贤内助,人情世故方面根本用不着朱粲去操心。

    但是流言可畏啊!

    朱粲或许不在乎,可是他们有了孩子以后,怎么办?他们的孩子又如何承受得了各种难听的流言?

    朱粲意识不到这些问题,但杨集却明白,所以他虽然不反对朱粲找个鸨子当老婆,但就算真的要娶了,也要是其他将官不认识、没有玩过的。

    “阿亮,你教教他,告诉他什么叫流言可畏。”眼见灯火辉煌的新房已经在望,还有大事待办的杨集便教导朱粲的任务交给了李大亮。

第391章:大道至简

    裴淑英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是黑漆漆一片,虽然不是什么伸手不见五指,可是看东西还是有些模糊不清,她发现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陌生,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将被子一掀,直到身体上传来的不适,记忆方才如同潮水一般的涌来。

    就在昨天,她已经嫁给了自己最在乎人,正式成为杨家妇,自然不再是张掖裴府那个闺房了。

    念及于此,脑海中不经意的想到昨夜的缠绵,她是菡萏初开的新妇,于这闺房之乐的承受力,终究不如成熟少妇。昨夜虽然苦尽甘来,也尝到妙可不言、难以言喻的滋味,可还是承受不住伐挞,好在丈夫懂得怜惜自己……

    想到羞耻处,裴淑英脸上露出盈盈欲流的娇羞神情。

    幸福在心中荡漾。

    只是这时一睁开双眼,却没有看到自己的丈夫,心中多少有一点点失落。

    一想到今天早上还要向大娘子敬茶,裴淑英便坐不住了,她坐了起来,飞快地抓起扔在床头的睡袍,匆匆穿了起来,然后趿着一双木屐啪哒啪哒的走向侧边的洗漱间。

    灯光明亮、水汽氤氲的浴室中,充满了花香的味道。却是她的陪嫁侍女已经备好了热水,那个硕大的浴缸之中装满了热水,水面上荡漾着一层花瓣。

    “娘子!”两名清秀在的侍女见裴淑英来了,目光不禁看直了。

    自家小娘子平时是个清隽潋滟的美人儿,可是此刻却是钗横鬓乱,美玉也似的脸蛋儿犹如涂染了一层胭脂,红云之下隐隐有光泽透出来,一双美眸俨然春水荡漾,那种容光焕发的劲儿,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一般,根本不是胭脂水粉所能涂描。而露在睡袍外雪白锁骨,满是一朵朵红色的“花儿”。

    平时端庄清隽的美人儿,怎生一夜之间,就给折腾了这番模样?

    裴淑英生怕晚了,也顾不及她们的怪异的目光,随手解开了睡袍,伸手试了一下水温,便跳进了浴缸之中,有些紧张的向左边的侍女问道:“新月,什么时辰了?”

    “娘子,现在是卯时初刻。”那个名叫新月的高挑侍女徐道。

    裴淑英放心了,敬茶时间是辰时中,至少还有一个半时辰给她挥霍,她见到新月拿着毛巾上前,随口问了一句:“郎君呢?”

    话一出口,她便发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她赖在杨家已经很久了,自然知道杨集的习惯,一般来说,他这个时候已经起来练武了。

    不出裴淑英之所料,新月一边帮她擦背一边称赞道:“大王当真是勤快之极,一大早就起来练武了。”

    “所以说,郎君有此成就绝非偶然!而是在于平时的勤学苦练。”裴淑英骄傲的说了一句,又忍不住吐嘈起了自家兄长:“哪像我阿兄,懒汉一个。”

    新月知道裴宣机其实并不懒,因为裴宣机不仅是裴矩的继承人,同时也是裴家下任家主的竞争人选,裴矩对他寄予了厚望。可是裴矩这份殷切期待和厚望,到了裴宣机身上时,通通化成巨大的压力,导致裴宣机连懒的资格都没有。但是小娘子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说道:“小娘子觉得少君懒,那就懒好了……”

    裴淑英不满的说道:“什么叫‘小娘子觉得’,阿兄本来就懒。”

    “是是是,只要小娘子高兴就好。”新月笑着说道,她们主仆从小到大都在一起,关系极好,在私底下说话的时候,都比较随意,新月边笑边问道:“再称呼您为‘小娘子’似乎不适合了,日后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裴淑英认真思考好了一会功夫,这才说道:“在外头的时候,你和眉月称呼大娘子为王妃、我为裴妃、柳庶妃为柳妃,在府内,就用大娘、二娘、三娘称呼。”

    说到这里,又格外叮嘱道:“尤其是柳庶妃,你们千万不要以‘庶妃’二字来称呼。”

    “喏!”新月和旁边的眉月应了下来,新月想了想,低声问道:“娘子,柳妃很凶吗?”

    裴淑英说道:“大姐和如眉姐蛮好的,她们一点都不凶,只是庶妃这个称呼有些刺耳,我不希望你们因为这些小小的细节,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对于裴淑英来说,今天和昨天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里程碑,从她被杨集迎出裴府大门、父亲对着他们背影泼了那盆水开始,她的身份就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日后王府就是她这辈子的家,而生活了十多年的裴府,则是娘家。

    以后再回娘家时,她不再是其中一名主人,而是一名上门拜访的客人、外人。

    她是裴氏倾心培养出来的女子,心知后宅的很多矛盾,往往是各个女主人的婢女引起的,所以为了将要生活一辈子的家,同时也是为了自己日后不受排斥,才这么叮嘱自己的婢女。

    当她们洗漱完毕,换上正式的礼服,杨集便回来了,裴淑英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喜滋滋的上前揽着丈夫的手臂,娇声道:“郎君,回来啦!”

    “嗯!”杨集看到裴淑英头上梳起了妇人的发髻,略显青涩的俏脸,多了以往所没有的成熟风韵,便说道:“时间尚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裴淑英迎着杨集充满笑意的的眼睛,又不经意的忆起昨夜那番颠狂,俏脸一红,声音低柔的说道:“郎君身为大隋亲王,尚且奋发向上,我哪好意思赖床啊?”

    杨集笑着道:“你是知道的,我们自己人之间并没有多少规矩,只有面对外人的时候,需要注意!”

    “嗯!”裴淑英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她在杨府住了那么久,当然知道杨家氛围很好,不像他们裴家,各种规矩严得让人感到压抑。

    杨集搂着她坐下,见她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忍不住捏了她结实的臀部一下,调笑道:“都知根知底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裴淑英如若被抓住了死穴一般,在杨集一捏之下,紧绷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她勉力抱住杨集身子,把发烫脸蛋埋到他胸前。

    杨集轻拍她的屁股,说道:“裴相今天正午就要去西域了,咱们等会去送送他!”

    裴淑英一下子坐正了身子,有些激动的搂住杨集的脖子:“真的?”

    杨集见到一惊一乍的裴淑英,还以为她舍不得和父亲分别,便解释道:“他除了犒军,还有出使西域的任务,可是被我们的婚事延误了几天时间,所以必须走了。”

    听他这么一说,裴淑英顿时兴奋了起来:“太好了,阿耶终于走了。你是不知道啊,他话实在太多了。”

    “……”杨集听到这么一个截然不同的说法,忍不住替裴矩默哀一秒钟。

    裴淑英激动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但是话都说了,又能如何?她有些尴尬的看着满脸无语的杨集,讪讪的说道:“阿耶什么时候走?”

    “午后!”杨集笑着说道。

    裴淑英想了一会儿,以询问的口吻说道:“郎君,我阿耶都要走了,我们今天上午能不能陪他吃顿饭?就当是我回门好了。”

    “也好!”杨集自然不会反对。

    他们又说了些体己话,卿卿我我、耳鬓厮磨之间便把一天的事情敲定了。

    当天上午,裴淑英自己向萧颖敬茶,陪她的姐妹叙话,而杨集要去前堂处理一些公务,然后时间一到,就去去裴家吃饭,就当作是回门了。

    送走“废话多”的新岳父,杨集如果时间宽裕,下午就去见一见启民可汗,因为启民可汗明天早上也要和长孙晟、史祥离开张掖,前往京城谢罪。

    启民可汗也是被杨集的婚事给拖在张掖了。虽然他对杨集恨之入骨,做梦都想把杨集一刀砍死,可他有求于人,又知道杨集是杨广的绝对心腹,故而当他得知杨、裴即将联姻,也只好留下下。不过他毕竟不是时间的限制的裴矩,必须尽快入京,所以在接下来的行程,恐怕要连夜赶路了。

    事情敲定,两人便分开了。

    。。。。。。

    杨集到达前堂的时候,天色已是大亮,却见到宋正本、凌敬、魏征候在大堂门口。

    不待他们行礼,杨集就笑着问道:“怎么不进去?”

    “大王!”宋正本拱手道:“启民可汗和长孙将军、史鸿胪卿昨晚已经连夜离开了。”

    “是吗?”杨集笑了起来,这下子好了,连见都不用见了,由此也可见启民可汗急得很了。

    “是的,不过他把史蜀胡悉留下来告别。”宋正本说道:“史蜀胡悉似乎也很心急,他一大早就派人送来了拜贴,大王要不要见他?”

    “见吧!让他来见我。”杨集知道史蜀胡悉是启民可汗的心腹谋士,但他是粟特人,骨子有着奸商的本质,从突厥入境的大量北珠,全都经由此人的商队,可见他仍旧在搞生意,甚至还是借着现在的地位做大了生意。

    而他只要继续做生意、继续想赚钱,那么自己就有机会让他成为一把剔突厥骨髓的尖刀。

    “喏!”魏征应声而去。

    杨集到堂内坐下不久,魏征便将史蜀胡悉带了上来。

    “外臣史蜀胡悉拜见大王。”史蜀胡悉大步上前,冲着杨集拱手一礼。

    “免礼!”杨集呵呵一笑:“史先生怎么没有跟随启民可汗前去京城?现如今的关中可不太平呢,若是启民可汗在路上遭遇不测,又该如何是好?”

    史蜀胡悉依旧笑容可掬的说道:“大隋治安极好,路上又有军队保护,哪有蟊贼敢放肆啊?再者说,大汗虽然只是大隋一名普通的郡王,可他毕竟是我们突厥的大汗。若是大汗不幸在大隋境内有所闪失,我家大王子说不定会有所误会,一旦引发两国全面大战,那可就是罪过了。”

    杨集微微一笑:“至于战争,我大隋从来都不怕。而且京城中的将军、东方的军队,见我们凉州这边不断立功,如今都想开战呢。要是阿史那咄吉开战,将军们一定会欣喜若狂。”

    说到这里,杨集意味深长的瞅史蜀胡悉一眼,不怀好意的说道:“你们草原人都继承了狼的进攻性,但是学到狼的奸诈精髓者,我认为东突厥只有你和启民可汗,我们大隋一旦把你俩留下来,余者概不足论。”

    杨集仅仅只是用目光在身上转了一圈,史蜀胡悉便感觉到杨集那股子毫不掩饰的森寒杀意,脸上的笑容为之一僵,心头也打了一个突。

    这位无法无天的混蛋,该不会真想着逮个机会将自己和大汗做掉吧?

    他讪讪而笑道:“我知道大王喜欢开玩笑,哈哈,大王一定是在开玩笑,对吧?”

    杨集见他神情僵硬,哈哈一笑道:“史先生当真是我的知己啊!我和你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亲近尚且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加害于你?”

    史蜀胡悉心中暗呼厉害,杨集居然在不知不觉之间便被压住了气势,使得自己借住阿史那咄吉和大战来压制杨集的打算完全落空了,接下来就有点不好办了。

    他看着杨集如同阳光一般灿烂笑脸,心中对于杨集的重视等级再次提升一个大等级。

    宋正本、凌敬、魏征等人笑吟吟的看着杨集和史蜀胡悉谈笑间的唇枪舌剑,心中暗暗赞叹不已:大王实在是太厉害了,似乎天生就是王者一般,他无论是在军事上、治国方略上,还是官场中的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向来都是以最省事的办法制敌。

    大道至简,莫过于此。

    “坐吧!”杨集淡淡的向史蜀胡悉说道。

    “谢大王!”史蜀胡悉应了一声,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玉盒,交给了侍立在一旁的魏征,然后又向杨集行礼道:“此次行程匆忙,事先不知大王大喜将近,未曾备下厚礼,实在有些羞愧。盒子里的吊坠是我史家传世珍宝,由上品刚玉打磨,便送与大王,忝为贺礼!”

    “小小心意,还请大王笑纳。”其实昨天已经送过一回重礼了,不过他和启民可汗是以东突厥的名义送,史蜀胡悉本来打算自己送上一份,只是由于启民可汗在场,便等到了今天。

    “拿上来看看!”对于贿赂般的礼物,杨集的原则是东西收下、事情不办。而外族人的礼物,则是收下之后,再借着对方放松戒备之时,反手就坑他一把。

    简单来说,就是糖衣收下,炮弹打回。

第392章:这件礼物与佛门有缘

    史蜀胡悉的礼物是一条明珠吊坠,一颗颗珍珠如同晶莹饱满的葡萄一般;中间是一颗极为罕见的红宝石,在朝阳下呈现出鲜血一般温润光泽,尤为难得的是它的中间还有一个坐佛般的影像。

    杨集是识货的人,仅仅只是看了一眼,脑海之中便闪出了“有市无价”这个词汇,且不说这条吊坠本身价值几何,单是在这个落后的年代里、打磨这条吊坠所需工艺以及时间、心血,便足以使得它价值连城!要是再把穿孔过程中废掉的无数珍珠算上,这条吊坠的价值更加难以估量。

    如果把它换成钱,足以用来当北大营两万五千大军一年军饷,以及高强度训练产生的费用,一年之后,甚至还有剩余。

    所以史蜀胡悉说它是史家传世珍宝,毫不为过。

    杨集心头活络了起来,这是史蜀胡悉给他和裴淑英的新婚之礼,自己又不会戴,自然落到裴淑英的手中;而那丫头极为聪明,只要看到这条独价值连城、一无二的吊坠,恐怕转手就送给后宅老大萧颖;可是萧颖从来就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她在不能扫裴淑英面子的前提下,收肯定是收下了,但是打死她,她也不会佩戴这种奢华闪亮、暴发户专用的饰物,再加上她又不能转送给其他人,所以这东西最终只会在萧颖的某只箱子里吃灰。

    既然是价值连城的明珠,杨集便不打算让它蒙尘,他决定收下它以后,再拿它去吊独孤顺,让那老头拿不值钱、却必需的粮食将它换走。

    至于独孤顺拿到它之后,到底是锁在箱子里、还是送人,那就跟他杨集无关了。

    杨集一本正经的向史蜀胡悉说道:“这吊坠价值连城、贵不可言,而我这个人,素来痛恨贪官污吏,所以贿赂是不会收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史蜀胡悉哈哈一笑道:“大王这是哪里话?这吊坠只是我个人送给大王的贺礼而已。我虽然有点小事想请大王帮忙,可是和这吊坠绝不相干,我在突厥好歹也是个人物,岂能奢望小小礼物就能左右大王的立场?哈哈,还请大王笑纳。”

    杨集沉吟半晌,说道:“也罢,这串吊坠有尊坐佛,想必此物与佛门有缘,我且代佛祖收下,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接着,他又将吊坠放下玉盒,关上,并交给了宋正本,吩咐说道:“你抽个时间去趟啸林寺,将这吊坠交给他们的主持多宝大法师,就说今有信徒史蜀胡悉向佛祖献宝坠一条,让他将史施主的名字列入佛龛,由僧众日日为其祈福。如果没有遇到多宝,交给永信禅师也行。”

    宋正本的嘴角狠狠抽了抽,恭恭敬敬的应道:“喏!”

    凉州寺庙多、信徒广,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光头老依仗佛门的教义,打着佛陀的名义,去骗取广大百姓的血汗钱,自己以这些财富过上了奢侈的生活。当初杨集穷得快揭不开锅的时候,萧颖说佛门这玩意富可敌国,他们家的财富和佛门比起来,根本不够看。

    于是杨集便将境内的“假寺庙、贼和尚”一网打尽,只要某个寺庙有败类、有不法之事,便利用官方的力量,在舆论上黑死它,让广大百姓觉得整个寺庙都是藏污纳垢之所,而失去了百姓、信徒的支持,这种寺庙在官府的暴力面前,屁都不是。

    杨集心知许多信徒十分虔诚,如果自己搞什么灭佛行动,必然引起这些人的反感,搞不好还会令凉州发生动荡,于是他在打击过程中,将目标瞄准了“假寺庙、贼和尚”,而不是并不存在的佛陀。

    信徒饱受教义摧残,觉得光头老就该大慈大悲、绝世而独立,凡是达不到这个标准的,都是假的。官府打假,实际上维护佛门清誉。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和尚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私心,而寺庙向来是不受律法监管的法外之地,导致每个寺庙都有犯罪、有不法之事,当官府将这些人、这事情一一公示于众,并且说这些光头老玷污了佛门之时,信徒都信了。

    最终,凉州境内的寺庙没一座是干净的,一律都被查封了。

    然而信徒又有这方面的需要,所以杨集在把九成九的假和尚拿去当免费劳力后,把品德好的和尚安排到各地主要的寺庙上班,再在凉州礼曹之下设立监管宗教的宗教署。

    寺内的和尚在必须遵纪守法的前提下,还要严格遵守佛门八戒,这么一来,和尚既不能犯法,又不能杀生吃肉、不能喝酒、不能成家、不能奢侈……甚至就连胡说八道都不行;他们平时只负责念经,每个季度由官府发俸禄,至于香油钱之类的善款,一概不能碰。谁碰了上了铁锁和封条的功德箱、谁卖所谓的开光器物,谁就是贪婪的假和尚,将会受到律法的严惩。

    若是被师兄弟们举报,情况属实,就会完蛋。

    而举报者所举报的情况若是属实,便会有奖;若举报有误,也不追究责任,这便使他们相互处于监督之中。

    自打假开始、以及宗教署创立之后,一切寺庙,尽皆进入规范化时代。

    至于杨集所说的啸林寺,表面上是凉州最具权威、最有影响力的第一大寺庙,实则是杨集认证的顶级黑寺。

    虽然里面也有许多真正的道德高僧,但是这些高僧不仅不拿俸禄,甚至还自己种田、种菜;所以管理啸林寺的多宝、永信等等管理者,实际是杨集安排在里面的走狗,他们专门以佛祖的名义来帮杨集洗黑钱。最后,捞钱的是所谓的佛祖,享受实惠的却是杨集。比如说这条吊坠,顶天就是名义上去了啸林寺,实际上还在杨府之中,只有遇到大件或东西多的时候,才会拿去啸林寺走个流程。

    至于诸如史蜀胡悉的送礼者信不信,就不关杨集的事了,反正他是觉得礼物都被佛祖拿走了。

    “……”史蜀胡悉眼睛都直了,他本以为杨集还要谦让两句,然后自己就提出一点小小的请求,最后大家全都乐呵呵的……谁知道他竟然收得这么干脆利落,彷佛就是在等着他说出那么一番话似的。

    更重要的是,好处他拿了,名义却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佛祖,他当然不会欠什么人情了。

    现在好了!

    这条价值连城的吊坠被佛祖拿走之后,他再跟杨集谈什么帮忙、请求,明显就落了下乘;就算要找,也是找佛祖,而不是杨集。

    麻辣隔壁哦!

    你们中原人不是喜欢东拉西扯吗?你怎么能这样子啊?

    他一向以智者自居,事实上在东突厥他也的确是算无遗策,乃是启民可汗赞的肱骨臂助,对他言听计从。可是几次前来大隋之后,才发现自己在东突厥那一套根本就玩不转了。

    这并不是说大隋王朝的臣子比他聪明,而是这些人比他还不要脸。

    收礼时理所应当、索要好处时理直气壮,但是翻脸不认账时,竟然比他骑女人时的速度还要快,简直就是一帮脸厚心黑的混蛋。

    无奈,他只好“咳咳”两声,给杨集提个醒,不待杨集再把他带歪,便说道:“大王近日可曾关注过丝路联盟的事情?”

    “我要么打仗,要么躲在府中醉生梦死,哪有时间关注商盟之事?莫非有事发生不曾?”杨集提出了一个丝路联盟的设想,再给张须陀、李靖、张定和、薛举、宋正本等等心腹吃干股,然后通过“招商引资”的办法拉来大资本家裴矩。

    至于具体事务,全部由老娘一手包办,他顶多就是当丝路联盟的邪恶保护伞而已。所以对于丝路联盟的了解,杨集远不如“凉州大区经理”萧颖。

    史蜀胡悉看着杨集吃惊的表情,苦笑道:“大王的丝路联盟没事,是我有事。”

    他长叹一声,苦涩的说道:“实不相瞒,是我遇到了天大难处了,还望大王放过无辜的突百姓吧……”

    杨集闻言无语。

    我杨集是大隋亲王呐!祸害你们突厥人才是我的正当职业,你们越倒霉、我越开心、我的收藏越大。即便有朝一日当上大慈大悲的菩萨,我拯救的对象也是大隋子民,关你们突厥人屁事啊?

    但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杨集也不例外,当他看到堪比宰相的史蜀胡悉露出苦逼的表情,还是忍不住问了缘由:“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切都北珠给惹的。”史蜀胡悉唉声叹气,慢慢的向杨集介绍了起来。

    史蜀胡悉是粟特人,而粟特人给大隋和西域各国、突厥的印象就是奸商,所以史蜀胡悉虽然在东突厥地位极高,但是却得不到贵族的认可。

    他知道这些贵族异常傲慢,无论自己怎么低三下四,也得不到他们的认同,于是他觉得与其在突厥贵族中做无用功,还不如将把心血放在改善突厥百姓的生活条件之上,所以杨集当年准备大量购买北珠之时,他便鼓励牧民驯养矛隼、猎天鹅、取北珠。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并没错,随着北珠畅销大隋贵族之间,使海量的丝绸、瓷器、玉器涌入了东突厥。

    可惜,史蜀胡悉还是低估了北珠带来的利润有多大,更低估了在这巨大的利润面前,突厥贵族的抵抗力有多么的脆弱、有多么的疯狂。

    “现在,突厥贵族、铁勒酋长都疯了,他们为了争夺一名善于养鹰的鹰奴,不惜开战。另外一方面,他们将所有奴隶派去北海,让这些奴隶在冰天雪地之中下水,逼他们捞取含有北珠的蚌,而这些奴隶一旦获得了蚌,或是北珠,立马又引来一阵疯抢、厮杀。所以到达大隋的每一颗北珠,往往含有几十上百条命。更重要的是,普通经不起巨大利润的诱惑,纷纷放下了牲口,跑去养矛隼、打捞北珠去了。”深深的看了杨集一眼,史蜀胡悉苦涩的说道:“北方牧民每天吃的都是些野草和麸子,市面上几乎没有一粒粮食、一斤肉出售……”

    “光是去年冬天,冻死、饿死的牧民和奴隶就不计其数,北海畔到处都是来不得掩埋的尸体,大汗为此,甚至想要集合军队剿灭那些贵族和酋长。”

    “果真如此?”杨集闻言动容不己,当年史蜀胡悉送礼之时,为了体现北珠的价值,专门说北珠产于北海蚌,但是由于北海深又寒,所以人类进不去,如果要想得到北珠,就必须养矛隼,然后放矛隼去猎杀专门吃这种蚌的天鹅。

    由于矛隼难以驯服,且猎杀到的天鹅未必有北珠,杨集便以高价收购北珠,目的是即突厥人受不了高利的诱惑,纷纷跑去养矛隼,从而使他们无心圈养牲口。

    万万没想到,突厥贵族这么疯狂,他们现在为了得到大隋产的精美工艺品,竟然不惜驱赶奴隶、部落子民下北海(贝加尔湖),甚至还为了鹰奴、矛隼开战。

    这着实是意外的惊喜呐。

    史蜀胡悉见到杨集喜上眉梢、眉飞色舞,只气得一张脸瞬间黑下来,差点就破口大骂!

    但是他想骂、却不敢,只好深吸了一口气,忍气吞声的说道:“大王,我认为隋人也好、突厥人也罢,大家都是人、都是娘生的,都应当得到应有的尊重!”

    杨集闻言,气得差点杀人。

    尊重?

    我尊重你妹啊。

    开皇二年,你们突厥狗出动四十万大军,杀得我们大隋王朝七个郡寸草不生、六畜咸尽,共行径比小鬼子还要残忍几倍,要不是达奚长儒和两千勇士,用生命和无上忠诚为朝廷争取到调兵遣将的时间,恐怕雍州人、凉州人都给你们杀光了。

    现在我们大隋王朝强大了,你他娘的,竟然跟老子谈尊重?谈人道主义?

    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不过杨集毕竟是大隋亲王,不能在这种场合杀人,所以他强行忍下杀意和骂人的冲动,澹澹的说道:“那你此番所为何来?难道是想提升北珠的价格?使它物有所值?这个倒是不成问题,我会交待下去,让丝路联盟将收购的价格提上一倍,你看如何?”

    史蜀胡悉气得差点要疯。

    还提升?

    目前的价格已经令突厥北部全疯了,若是再提升一倍,那还得了?

    史蜀胡悉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杨集除了能打之外,还有一肚子坏水,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大王,其实我们都知道这疯狂的北珠是怎么一回事,我今天来,乃是求大王:希望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一马吧!我现在夹在大汗和酋长、牧民之间,里外不是人,实在是太难了。”

    杨集心说你难就对了,他深深的看了满脸期待的史蜀胡悉一眼,说道:“你都给我送了厚礼,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就在史蜀胡悉惊喜交集之际,杨集扭头向宋正本说道:“找个人去告诉王妃,就说史先生乃是我杨集的至交好友,他现在遇到困难了,我们不能不帮。”

    宋正本也是一个人精,立马捧跟道:“但不知大王要怎么帮?”

    杨集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北珠的收购价,日后涨十倍……不,涨百倍。”

    北珠是独门生意,这里的成本哪怕涨上百倍,但是运到中原之后,只要涨个一成,都要大赚特赚,成本价怎么涨,杨集都不会亏本,即便是亏了本,也可以从战场上拿回来。

    若非史蜀胡悉专门提及此事,杨集都差点忘记了曾经种下的蛊。

    好人呐!

第393章:不是弟兄忍不住,都怪她长得美

    关中在秦汉时期是重要粮产区,但是时至今日,它的产出已经难以供应大兴城的粮食需求。关中驻军、大兴官员、往来旅人、聚集于此的各方豪门及其如云奴仆、国子监和太学的学子、寺庙道观等等不事生产的群体,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粮食。

    开皇初期的关中一旦出现灾情,都会出现缺粮之忧,先帝杨坚每到灾年,不得不带官员、百姓去洛阳就食,故而一些人在背地给了他个“乞食皇帝”的绰号。

    为了甩掉“乞食皇帝”这个这个可耻的绰号,更是为了关中民姓不用东奔西跑,杨坚愤而开凿广通渠,并在关中建立了广通仓等等官仓。每到丰水时节,便将大量南粮运来关中,并且常年敞开了卖,使粮食的价格保持在斗米二三四钱之间浮动。

    粮价一旦到了四钱,官方立刻敞开了广通仓、常平仓、太仓卖粮。之后再从“中转站”一般的洛阳河阳仓、洛阳常平仓(洛阳陕州)运粮补给关中官仓;若是这两大粮仓也有些紧张,则以东部卫州黎阳仓、滑州白马仓之粮补给这两大粮仓。

    正是因为杨坚在黄河两岸广建粮仓、囤积大量粮食,所以北方后来不管是遇到干旱洪涝、还是发动大规模战争,官员和将军们都不用为粮食发愁。

    关中繁荣的水运,也因此而兴盛。并且养活了一批批靠水吃饭的人,这些人名叫漕丁、漕夫。

    运输漕粮的漕夫一方面与汹涌激流斗、与险恶地势斗、与莫测天气斗;另一方面,他们又要与敲诈勒索地方恶霸和官吏斗、与各处码头的地头蛇斗……最后只有斗赢了一切,才能把一船船粮食运抵关中,换来一家老小的口粮。

    所以,靠水吃饭的人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提高自己的生存能力,于是,他们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个个大小不同的“帮派”。但是彼此之间的竞争也十分激烈,年长日久之下,有的小“帮派”被其他“大帮派”兼并、有的“大帮派”在内斗中分崩离析,也有一些小“帮派”发展成为大“帮派”。

    大本营设在新丰县的玄武帮就是这大大小小的帮派中的一员,玄武帮帮众只有五百余人,大船十条、小船二十条,在漕运帮派众多的新丰县中,实力只能算是中下等。

    帮主叫名王念祖,他虽然是出身不高的草莽豪杰,但祖上四代个个都是显赫人物,尤其是他的祖父王轨,更是将王家带到了巅峰,但也是他王轨,将王家带入了深渊。

    王轨性格沉殿、深谋远虑、智勇兼备,乃是北周一名显要人物,他先是协助周武帝宇文邕除掉权臣宇文护,接着又攻克了北齐晋州和并邺两城,进而灭亡北齐,为北周拿下了黄河流域和长江上游。他还率军歼灭陈国精锐军队,功名显赫,拜柱国大将军、徐州总管。

    然而,宇文邕在和王轨谈及继承人之时,王轨说起了大实话,他说皇太子宇文赟德行浅薄、能力不足,恐怕难以承担北周大业。宇文邕深以为然,可是他除了宇文赟一个儿子成年之外,余者尽皆年幼,所以也只能让宇文赟继续当太子。但王轨却因此和宇文赟交恶。等到宇文赟登基之后,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令内史杜虔信到徐州诛杀王轨。

    王轨在宇文赟登基之时,就知道大祸将至,当诛杀他的消息传到徐州,不少部下劝他投降南陈,可王轨认为自己蒙受先帝厚恩,绝不能因为自己的生死而放弃国家大义,他只希望千载之后,世人知道他对北周的忠诚,故而最后坐等杜虔上门来杀。

    可是宇文赟杀了王轨还不解气,接着又把王轨家人给杀了,王念宗的父亲是因为在外带兵,这才侥幸逃过一劫,之后东躲西藏,家道也就没落了下来。

    王念祖坐在码头广场一条石凳上,后面是一座座映衬于蓝天白云之下的大粮仓。

    他今年四十有二,长得高大魁梧,因为常年跑船的缘故,脸膛给晒得黝黑,双足和手臂也异常粗壮,看起来就像一头踞坐于地的勐虎,但是脸上的傍徨和忧虑表情,与魁梧的身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现在他们遇到一个很大的坎儿,连号称鬼门关的三门峡都敢闯的王念祖这回真的感到绝望了,他知道这个坎儿,他们根本就闯不过去。

    说起来,玄武帮是最早干漕运那一批人,曾经也是漕帮中实力雄厚的一员,之所以沦落成这番光景,实则是王念祖性情造成的。

    他这个人有能力、有远见,但是他和祖父一样,就是太过正直、康慨大度,遇事都是刚正不阿。因为他们太仗义、太耿直、太公平,所以王轨使王家没落,而王念祖却使一手创办、一度辉煌的玄武帮走向没落。

    如今的玄武帮,有头脑的人因为平均分配的制度而得不到应得的地位、钱财,于是深感不公平的他们全都走光了;还有一些人看不到好出路,也走了……还有很多很多帮众,在火拼中死了。剩下的这些人,已经撑不起玄武帮了。

    当王念祖意识到不对而打算改变时,却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发展时间,再加上竞争大、压力大,便使他没有‘破而后立’的魄力。

    蹲在身前三十多名帮中骨干,是他叫来商议大事的。可是这些人控船、打架是一流好手,大字却不识几个,若是王念祖让他们去砍人,绝无二话;可是说到长远大事、发展大计什么的,简直就是在难为他们了。

    他们一个二个双手抱胸的蹲在地下,有的人左顾右盼、有的人神思不属。而更多的人,却将下巴支在手臂上,要么是默默的盯着眼前空地,要么是百无聊赖用手指在地上画着连自己都不知是啥的‘图桉’。

    总之,就是没有一人敢与王念祖的目光对视,若是被王念祖误以为有主意、而叫起来发言,那就丢人了。

    站在远处的二十多名青年,他们是一郡风华正茂的青年人,胸中充满了热血,表现出现的神情和长辈们忧心忡忡不同,一个个都紧紧的攥着拳头,愤怒的胸膛就像风箱似的起伏不定,似乎在憋忍着极大愤怒一般。

    他们这次的危机来自近几年崛起的江南盟,江南盟一开始便以劝说、以利诱、以逼迫等等手段兼并了无数中小帮会,谁不答应谁就死,若是遇到实力相当的帮会,江南盟便利用官场上的关系,将该帮首脑一一弄死,然后再行吞并之事。如此几年下来,江南会一跃成为第一大帮。

    江南盟对玄武帮早有吞并之心,协迫王念祖不成之后,便以暴力的手段在陆上、在水面上打击,同时又用官方力量来压制,久而久之,玄武帮的实力便锐减成了这番模样。

    实际上,前年的时候玄武帮便招架不住了,只是在玄武帮将亡之际,江南盟忽然收敛起来,改扩张为内部整合。从而给了玄武帮喘息的机会。但是暗中的打压肯定少不了,故而玄武帮能生存、却不能壮大。

    时至今日,江南盟又开始了他们扩张态势,而经过几年的内部整顿和消化,江南盟的实力和凝聚力更甚当年,所作所为自然也更加霸道了。

    几天前,江南盟竟然把玄武帮十条承运官粮的大船扣在黄河之上,若是王念祖不投降,那么他们便将大船烧了。

    玄武帮所承运的这批粮食不仅是官粮,而且还是朝廷支援凉州的军粮,这批粮食始自河阳仓,到了关中之后,将会趁着渭水水流量大,直接运到渭州襄武县,在此下货后,再由陆路运往凉州桃州军的官仓。

    这是凉州军方用来备战的军粮,一天都不能延误,所以别说连同大船被烧毁了,便是延误了日期,作为承运人的王念祖也要受到律法、军法的严惩。

    若是因此导致军队大败,军方也只认定是粮食不到,才导致军队大败,至于延误的理由,通通都与军方无关,因为那是官府才要去管的事。而官府为了给军方一个交待,肯定把王念祖等首脑杀个满门抄斩。

    所以江南盟这一回,完全就是阳谋阴谋一起上,除了投降之外,似乎真的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

    王念祖见蹲在地上的“宿老”都在回避自己的目光,不由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目光看向了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沉声叫道:“王滔。”

    “孩儿在!”一名古铜色皮肤、浓眉大眼的青年大步上前,向王念祖行了一礼。

    他是王念祖的长子,文武双全、沉毅有识度,同时也是王家和玄武帮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物。

    “今天我们要是拿不回那十条大船,我们玄武帮算是完了,这是我和无数兄弟用命打下来的基业,我唯有用命来守护,即便是死,我也要向江南盟讨还一个公道!我死之后,你就带着兄弟们投奔史万宝。”王念祖吩咐道。

    王滔大声道:“阿耶怎么能这样说,咱们玄武帮没有一个人是贪生怕死之辈,大不了就跟他们江南盟拼了,若是谁敢不忠不义,我第一个灭了他!”

    “说得倒是好听!”王念祖摇了摇头,惨然道:“兄弟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人,有一门老少需要他们养活。我们怎么去跟那些亡命之徒拼?又拿什么去跟人家拼?是我自己无能,是我保不住玄武帮,此事由我一人承担,不用你们来操心!”

    “阿叔,我们跟他们拼了!”一名青年走了出来,向王念祖行了一礼,然后怒不可遏吼道:“自我何烈呱呱落地,就是玄武帮的一员。每一个想要图谋我们玄武帮的人,都是我的敌人。如今都被他们逼到这种地步,我们绝对不能再忍了,大不了和他们同归于尽。”

    何烈说完,那些青年尽皆神情激动的走了过来,纷纷叫嚷道:“阿叔,跟他们拼了,大不了一死。”

    王念祖见状,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过,这些青年是他培养起来的漕丁遗孤,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

    这些充满朝气的孩子,不仅是玄武帮的希望所在,而且已经成为玄武帮的中坚之力了,只好日后稍加磨练,必成大器。但是江南盟实力强大,又有强硬的后台,玄武帮根本就斗不过,所以他又怎么可能让这些孩子白白去送死?

    他瞪了何烈一眼,勐的拍着大腿,大声吼道:“这是我的命令,难道我的命令你都敢不听了吗?”

    “阿叔,弟子绝对不是抗命不遵,可……可是这样的命令,弟子宁死也不想听……”说到委屈处,何烈这偌大一条汉子竟然流下了眼泪。

    何烈之所以如此惶恐,倒不是王念祖这个人如何严厉,而是王念祖定下的帮规十分严厉,他承担不起抗命的罪。

    他们是一群生活在律法之下、却又游离于律法之外的群体,既有“江湖人”的特质、却又必须遵守官府的制度,与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截然不同。

    在漕运过程中,他们要受到官员、小吏的层层盘剥,如果不满足他们就予以刁难,拖着不许过关,误了期限损失都是你的。而在各处码头上休息时,地头蛇也会勾结地方官员生事滋扰、敲诈勒索……

    这些,都不是暴力能够解决的,所以以漕运为生的大小帮会,未免桀骜不驯“弟子”的意气用事,给帮会带来大麻烦、大损失。便制定一套严厉的制度来约束自己人,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带有军法性质的严峻“家法”、“帮规”。

    由于青年之中,愣头青极多,而这类人自以为是,向来是麻烦制造者,当长辈去帮他们擦屁股的时候,他们非但没有感激,反而还将长辈的委曲求全视为软弱无能、没有骨气和血性;所以各个帮会为了约束好这类人,同时也为了让带队长辈更好的完成任务,便把“不能违抗长辈命令”提升到最为严厉的高度。

    如今王念祖说到“抗命”这条,连死都不怕的何烈愣是吓哭了。

    “阿叔,大事不好。”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跑了过来,大声说道:“有人杀上门来了。”

    “是不是江南盟的人?”王念祖等人大惊失色,蹲在地上的宿老们也纷纷站了起来。

    他们玄武帮已经没落到只剩下十条老旧大船、二十条小船了,而江南盟却拥有大船三百多艘,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也不值得江南盟这般大动干戈;而且他们要想灭掉玄武帮,根本就不必这么麻烦。但是江南盟这个新兴“漕帮”所觊觎的对象,根本就不是那些旧船,而是他们这帮人。

    原因是江南盟发展过快、底蕴不足,他们船只虽多,可是经验丰富的老船夫却很少;像三门峡这种险要地形,根本没有几个“船老大”敢过。为了避免船毁人亡的事故,江南盟只好让东方来的船只先在三门峡前方码头停下,然后改走一段陆路,接着再把货物装到西边等候的船只;这么一来,且不提搬运过程中钱财损耗、人力损耗,光是时间就耗不起。

    而玄武帮作为老牌漕运帮会,现在剩下的这些人,都是在险要地形中优胜出来的老手,只要黄河没有冰封,他们的“船老大”都能全程开船通过所有河段,如果江南盟能够降服玄武帮,那么马上就会增加几百名可以全程航行的“船老大”和水手。

    可是玄武帮这些愿意留下来的人,本身就是重情义、念旧情的人物,所以江南盟的高利根本诱惑不了他们;而江南盟的目的就是他们,自然不能下死手杀掉,于是气焰万丈的江南盟在对付玄武帮时,一直束手束脚。

    代表彻底敌对的杀上总部的行为,江南盟更是从未做过。

    如果这次打上门来的人,是江南盟,那便表示江南盟失去了耐心,将行动从暗斗、逼迫升级到暴力打击。

    若是暴力对决,玄武帮必死无疑。

    “不是江南盟,是另外一帮人!”汉子看了王念祖一眼,低下了头,继续说道:“为首的是一名小娘子,她自己说是来拯救我们的。”

    听说不是江南盟的人,王祖念稍微松了一口气,问道:“既然自称是拯救我们,为何打人?”

    汉子的声音更低了:“小娘子很美,弟兄们一时间忍不住……”

    “你们忍不住调戏人家了?是也不是?”

    “嗯!”汉子点了点头,声音低微的说道:“不是弟兄们忍不住,都怪她自己长得太美。”

    “大长老,将这帮不争气的家伙给我逮了,然后依帮规处罚!”王念祖怒极而笑,你们调戏了人家,还怪人家长得太美,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还有帮规吗?

    更何况,人家是带着善意来的,不管最后谈得如何,都不至于走向不死不休的敌对。

    可你们倒好,竟然在这个要命的时候,把这个极有可能成为盟友的女子给调戏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第394章:栽赃嫁祸

    新丰县与大兴城比邻而居,不仅有四通八达的陆上交通,还有广通渠、霸水等便利的水路,故而码头和仓库众多。

    广通渠和霸水交汇于新丰县霸上镇,这里有一个个巨大的码头,而在码头后面就是一座座仓库。

    虽然霸上与大兴城近在迟尺,但恰恰是阳光永远照耀不到的阴暗之地。

    霸上的法律是无法无天、霸上的生存法则是弱肉强食,朝廷在这座拥有数万人口的镇子里,只是派了一些税官和税丁,没有设立一个管理治安的役卒。

    朝廷之所以这么放任不管,是因为这里牵涉的利益太复杂,几乎每个帮会背后都有一尊或几尊大佛,不管官府怎么处理都不合适、都引起更多人的不满;所以最终认为霸上镇最好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只有等到大大小小的帮会杀出一个平衡之局,霸上镇才能形成一个个相互制约、强而有效率的漕运团伙,大兴城数十万名百姓的吃饭问题也才能得到解决。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朝廷让这里的一切、由这里的人自己解决。

    但是曾经有个大江会,以武力手段打下了大半个霸上镇,控制了漕运七成以上的船只,就在它准备统一霸上,建立一个大大的漕运王国时,一夜之间就被军队杀得灰飞烟灭,帮中主干尽皆被杀,而数千名帮众,全部让韦冲带去北方修长城了。

    公布的榜文上说大江会罪恶累累,皆是十恶不赦之徒,虽然事实也是如此,可其他帮会比大江会也好不了多少啊?朝廷为何专门如此针对大江会呢?

    根本原因还是大江会的无度扩张和野心,已经严重超出了朝廷的容忍度,一旦大江会完全掌控了漕运,靠漕粮吃饭的数十万大兴百姓,就会成为大江会挟持朝廷的人质、谈判的筹码。大江会或许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但是朝廷认定它是威胁了,它哪里还有继续存在的理由?

    此后,又陆续出现了几个类似大江会的帮派,但无一例外,都被军队连根拔起。

    如此几次,老一辈都明白了一个道理:霸上并非是什么遗弃之地,而是朝廷专门划出来“斗兽场”,野兽们在里面怎么斗都可以,但是不能越界,一旦朝廷觉得某只勐兽不受控制之时,立马将之诛杀。

    有鉴于此,老一辈对于进入霸上镇的军人尤为敏感;对于拥有军人气质的人,尤为警惕,因为他们的到来,往往是代表一场大清洗即将在此展开。

    王念祖祖上几代都是最出色的军人,小时候也和很多出色的将军相处过,再加上大隋王朝的铁血军人格外多,故而谁是军人、或是当过军人,他一眼就能判断得出来。

    当他带着王滔、何烈等骨干来到玄武帮前堂广场,神情一下子就凝滞了。

    只见一名相貌俊美、剑眉飞扬的绝色少女站在广场之上,也难怪年轻的帮众忍不住要调戏她了,只因此女不仅长得美,而且身形极好,宽松的黑色武士服也掩盖不住那一副山峦起伏、美不胜收的美好身姿。

    不过王念祖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便被她身边的十多名大汉吸引住了。

    这些人都有军人特有的彪悍气质,自然而然摆出来进攻阵式,一双双冷酷的目光绝无半点做作,王念祖一看就知道,这些人皆是久经战阵的百战悍卒。

    如此发现,使他心头惊悚不已,连地下那些被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的帮众都顾不上了,他大步上前,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老夫管教不严,致使无知的帮众冒犯了小娘子,还望小娘子恕罪。”

    少女冷冷地睨了一眼摆出夹击之势的王滔等青年帮众,嗤然道:“我都说了,我是来拯救你们的,若是我想计较什么,地上这些小贼,此时已经是冰冷的尸体了。”

    说到这里,她以男人之礼拱了拱手,问道:“想来你就是王帮主吧?”

    “正是,”王祖念闻言松了口气,他反问道:“但不如小娘子高姓大名?”

    少女答道:“我叫柳絮,只是一个小人物,王帮主自然不会知晓。”

    “但不知柳娘子想要如何拯救我们?”王念祖是个老江湖,他相信这个世道有仗义的人,也相信这种人会不求回报的解救某些毫不相干的弱者,但如果拯救一个人数众多的帮派,绝对有所图。而玄武帮除了他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值得拥有这么多军人侍卫的柳絮来图?

    “我家主人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最好的盟友。”柳絮说道:“而我们共同的敌人就是江南盟,于是我便找上门来了,想必王帮主不会将我们拒之门外吧?”

    王念祖看了看柳絮身边的侍卫,又向柳絮说道:“柳娘子,我们玄武帮是在官府眼皮底下讨生活的人,与那些啸聚山林土匪大盗截然不同,只要一名小吏、三五名衙役,就能令我们动弹不得。而江南盟除了实力雄厚之外,还有强大的官方势力做后台,否则的话,江南盟也不会发展得这么快。这一点,贵主知道吗?”

    柳絮反问道:“你知道江南盟盟主是谁吗?他后台又是谁吗?”

    王念祖愣了半晌,苦涩的摇头道:“江南盟盟主藏得极深,连就级别不够的长老都不知道,又岂是我这个外人所能知晓?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他的后台?”

    这一下,轮到柳絮发愣了。

    王念祖不知道江南盟后台是谁,情有可原,可是他们在惨遭江南盟打压几年时间的情况下,竟然连对方的首领是谁都不知道,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柳絮看了看四周的玄武帮帮众,说道:“我知道!也可以告诉你。但这里好像不是谈话的地方吧?”

    “失礼了!”王念祖拱了拱手,冲着跟随自己出来的人以及被揍成得鼻青脸肿的帮众吩咐道:“好了,大家都散了,王滔、何烈,随我会客。”

    吩咐完毕,王念祖向柳絮示意道:“柳娘子请!”

    “请!”柳絮也向自己的部下交待了一句,然后带着一男一女跟着王念祖走向贵客堂。

    坐下之后,一名看似帮众的侍女进来上了茶,王念祖随即让她退到院门,不准任何人靠近。

    柳絮抿了一口茶,脆声道:“大兴城中的李神通背后是李渊、史万宝背后是史万岁、柴绍背后是柴慎,这些,王帮主应该知道吧?”

    “自然!”王念祖点了点头。

    “江南盟背后的后台是一个大门阀,李渊、史万岁、柴慎的家族在它面前,或许就是规模稍微大一点的寒门吧。”柳絮说道:“江南盟主是虬髯客仲坚。他的后台以前是贺若弼,现在是关陇贵族里的元氏,就是元胃为主的那个元氏。”

    一时间,王念祖和王滔、何烈心中都升起一种绝望无力的感觉,李渊、史万岁、柴慎的家族在他们心中,已经是高高在上、仰望难及的大世家了,而张仲坚为首的强大的江南盟,竟然以元氏为后台,这又让他们如何对付得了?

    本来,他们还想借助官方之力与江南盟博弈的打算,如果博弈不成,再决一死战,而决一死战是最后最无奈的选择。可是照柳絮这么一说,他们彷佛只有这条路了,可是他们又拿什么跟人家拼?

    柳絮似乎还嫌弃消息不够震撼,接着又说道:“除了元氏以外,张仲坚似乎搭上了宇文述。他们具体发展到了什么地步,目前不得而知,不过宇文家的很多铁,已经由江南盟承运。”

    轰!

    王念祖只觉脑袋像是被铁锤狠狠敲了一下,脑子里轰然作响,眼前金星乱跳,短暂的眩晕片刻。

    张仲坚为首的江南盟已经不是玄武帮所能战胜,而对方后台不仅有元氏,还可能有谋求复出的宇文述,这让他怎么打?

    他们只是一些跑船的苦力而已,又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这一刻,王念祖彻底绝望了。

    他努力定下心神,问道:“柳娘子,你刚才说江南盟承运了宇文家的铁,莫非这便是江南盟对我们苦苦相逼的原因所在?”

    “应该是吧!”柳絮说道:“宇文述虽然垮台了,但他毕竟是本朝的从龙之臣,而且官当到他个这地步,复出是迟早的事儿。这一点,善于钻营的张仲坚不会不知道,他在这个时候全力帮宇文家做事,效果比宇文述复出后卖命还要好。”

    王念祖默默点头,难怪张仲坚连他们运军粮的船只也敢扣留,原来他是急着将宇文家的铁运入关中啊!

    如果江南盟像以前那样,先在三门峡东部下货,走一段陆路后,再上西边的船,时间自然被延误了。宇文家铁锭到达关中的时间若是晚了,张仲坚又如何向宇文述展示他的忠心?他的他办事效率?又如何在宇文述面前展示他的价值?

    所以他此刻急须大量可以驾船通过三门峡的船工,只要这些船工让船只全程无忧的穿过三门峡,时间就省了,张仲坚表忠心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只是这样一来,实力弱小却有大量优秀老船工的玄武帮却倒霉了。

    虽然知道弱肉强食是铁律,可是作为被强食的对象,王念祖心中恨得只想骂娘。

    一念至此,王念祖拱了拱手,问道:“柳娘子,既然张仲坚背后是元氏、宇文氏,想必你也知道他们不好惹……”

    言下之意,你或你的主人,惹得起吗?应付得了吗?

    “元氏、宇文氏虽强,可我们也不差。”柳絮嫣然一笑,傲然道:“元胃、宇文述虽然厉害,可是和我主相比,那又算得了什么?”

    听了柳絮的话,王念祖暗澹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兴奋又紧张的问道:“但不知贵主上是哪位达官贵人?”

    柳絮微微一笑,回避了这个问题,但却意有所指的说道:“我知道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江南盟擅自扣留你们的船员,实则是犯法了的,我们只需知会洛阳民曹苏亶即可解决。纵然张仲坚再嚣张,想来也不敢与官府为敌。要是苏亶还不能令江南盟将你们的船只放行,可以请越国公出动军队镇压。此事若是闹大,最终倒霉的,铁定是强盗一般的江南盟,而不是你们。”

    听了柳絮云澹风轻一般的话,王念祖一张嘴张得像是一头河马,失声叫道:“你……你家主人竟是苏相国?”

    他们玄武帮是遭到江南盟欺负的弱者,而江南盟无疑是最为典型的路霸、恶霸,它为了逼迫玄武帮,竟然拿军粮来挟持对方,如果从国家大义的角度上说,江南盟拦截军粮的行为,就是置国家大义不顾的内奸在资敌。

    从律法的角度上说,江南盟不仅要给船队放行,还要对玄武帮进行补偿,然后接受律法的严惩。但律法再好、再严,也是需要人来执行,若是执行律法的人执法犯法,一切就不一样了。

    王念祖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关键是他在官方没人、没有人为了主持公道啊!所以在官方偏袒恶霸、正义得不到申张的情况下,他只能跟江南盟拼命。

    但柳絮的主人若是苏威,并且愿意帮忙,那就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元氏、宇文氏在江南盟违法、苏威插手的情况下,也不敢反驳苏威半句,否则闹到皇帝那里,倒霉的便是他们自己。

    “我可没有说!”柳絮皱了皱眉,意味深长的说道:“有些事,最好烂在肚子里。”

    “了解、了解!”王念祖、王滔、何烈勐然点头,柳絮的确是什么都没有说,但言语、语气都已经说了。

    苏威让柳絮来此,显然是朝廷上层的勾心斗角得十分厉害,而这种级别的战斗,实非他们这种小人物应该知道的。

    激动了一会儿,王念祖拱手问道:“柳娘子,但不知我们要做些什么?”

    虽然能当相国棋子是他们的荣幸,可如果柳絮要做的事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那也只有拒绝了。

    更何况柳絮到底是不是苏威的人,还需验证呢。

    “不知江南盟要什么?开出的条件又是什么?”柳絮虽然知道两者的冲突矛盾,可具体是怎么回事,就不太清楚了。

    “他们相中我们这些能够开船度过三门峡的船工,这次拦截船只便是借用军粮紧急来逼我们就范,如果我们不答应,便烧了我们的船。”王念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明明已经精疲力尽了,可是只要还有一丝力气来挣扎,他就想浮在水面上多喘一口气。所以面对极有可能是救星的柳絮,毫不隐瞒的把一切情况都说了。

    “原来如此。”听完王念祖表述,柳絮又问道:“如果我记得不错,你们的大船是万石船吧?”

    “正是万石粮船!”王念祖点了点头,苦涩的说道:“只是已经很破旧了,顶多只能用到后年。”

    “那便让他们烧了!”柳絮微笑道:“如果他们不烧,你们自己烧。”

    “烧了?”王念祖、王滔、何烈闻言愕然,刚刚还说让苏亶、或者身有洛阳的杨素给江南盟施压,迫使他们放行,怎么眨眼之间就变了?

    “不错!正是烧了!”柳絮目光闪闪的说道:“江南盟所做之事根本就见不得光,一旦事情闹大,倒霉的,铁定是他们,而不是你们。”

    “道理是这样,可是……”王念祖看着柳絮的脸,苦涩的叹息一声:“可是柳娘子也说了,对方后台是元氏、宇文氏。”

    “怕什么?我不是来了吗?”柳絮微笑起来:“你这人本事不大,心眼儿倒是不少。你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怀疑我的身份,担心我是骗子,对吧?”

    王念祖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

    “你家大业大,有那么多人靠船吃饭,你这么想也无可厚非。换作是我,我也如此。”柳絮给了一个台阶。

    “多谢柳娘子理解!”王念祖苦笑道。

    “这样好了!”柳絮沉吟半晌,向王祖念说道:“你把船只、粮食的价钱算出来,我以双倍价钱跟你买了,然后再把黄河中的船给烧了。”

    “娘子打算栽赃?”王念祖恍然道。

    柳絮微微一笑:“霸上这么多帮派,我为何找你们小小的玄武帮?便是因为你们玄武帮有着栽赃的契机。”

    江南盟对付玄武帮的阴暗手段根本就见不得光,只要公诸于众,王府这边就能从官面上弄死江南盟,而柳絮决定把船只、粮食买来烧,无非就是栽赃嫁祸、加重江南盟罪孽,为收拾它打造坚实的基础。

    桃州军得不到军粮后,若是再鼓捣出哗变之类的事件,那便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间。

    到时候,有着火烧军粮罪的江南盟和张仲坚,面对的将是桃州军“哗变”、杨集闹腾、军方震怒等等后续事件。

    此之四项加起来,神仙也救不了。

    现在不管花多少钱都是投资,现在花掉的钱,日后能够从江南盟百倍索要回来,当然了,名义上是给玄武帮的。

    “你把船只烧了以后,及时报官,然后做出一副清家荡产来买粮的态势即可。至于其他事情,你们都不用做。”柳絮又叮嘱了一句。

    “我明白了!”王念祖点了点头,他们这些年被江南盟欺负得惨兮兮的,心中恨不得江南盟被连根拔起;如果柳絮先给钱,他自然愿意全力配合;至于柳絮到底是打算对付元氏宇文氏、还是江南盟,他都懒得管、也管不了。

    柳絮又说道:“船只什么的,更不用买,等我们拿下江南盟以后,得到的船只,一律交给你们打理。”

    此言一出,王念祖、王滔、何烈都懵了。

    此事过后,如果“苏威”愿意当他们靠山,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但玄武帮被觊觎久矣,王念祖还是不敢相信天下会掉下大馅饼,他警惕地道:“听你的意思,是打算把我们吞并了?”

    “玄武帮依旧是玄武帮、帮主依旧是你。”柳絮笑着说道:“至于船只,你就当作是我们投进玄武帮的钱,我们日后只吃利,日常怎么运作,一切由你们说了算。”

    听柳絮这么一说,王念祖反而放心了,他强自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我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你尽快把船只、粮食的价钱核算,我们先把第一步办了。”柳絮说道:“明天,我带金钱来找你。”

    王念祖很想大气的说上一句“不用了,我信你”,但考虑到几百户帮众靠船只吃饭,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今天就核算清楚。”

第395章:疾如风、侵略如火

    江南盟除了盟主张仲坚,还设有五名副盟主,其中一人名叫晁田。

    这天,晁田回到了自己的宅子,进了装饰得如同江南世家的后堂,坐下来思索今天商议之事,正思忖着,儿媳披散着长发,自侧门发狂般的冲了出来,口中嘶声狂呼道:“阿耶,阿耶,您总算是回来了啊!”

    晁田虽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但是他是江南没落贵族的子弟,对家里的要求极严,见到儿媳身穿只能在私室穿的燕居常服、头发也没有挽,便蹙起眉头训斥道:“你怎么这副样子就跑出来了,实在不成体统!”

    他话音未落,儿媳便“噗通”的跪在地上,号啕大哭道:“阿耶、阿耶,阿丑不见了、阿丑不见了……”

    “什么?”晁田吓得跳将起来,他颤声问道:“阿丑怎么不见了,你给我好生说清楚。”

    晁田已经年过花甲,妻妾成群、女儿众多,但却只有一个儿子,不是他生不出儿子,而是他仇家多,使很多儿子未成年之便被人杀死、毒死,唯一成年儿子前年跟其他帮派火拼时,被乱刀砍死了,只给他留下一个小名叫阿丑的孙子。

    他以前随着张仲坚的父亲在扬州发展,算是江南盟元老中的元老,主要是负责跑船这一块,每年有十个月时间花在大兴和扬州之间,盟里的几千名兄弟都归他调度,实权足以和张仲坚分庭抗礼。但是他的理念和张仲坚、沉法兴等人发出了严重的冲突,他认为帮派要有帮派的样子,不宜太过涉及官场,官场之力可用,却不要和元氏、宇文氏这种庞然大物打交道,高层间的博弈千万不要参与,否则,最先死的,将是他们这些不入流的小角色,而张仲坚等人的想法截然相反,认为帮派要做大做强,就必须结交这些大人物,帮这些大人物做的事情越多、回报越大,同样也拥有他们更多的把柄。

    理念上的冲突,使晁田这个老前辈饱受排斥,年初,双方暴发了一次严重的争执,张仲坚一怒之下,拿下了晁田手中一大半权力。

    晁田对江南盟忠心耿耿,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考虑到自己在帮中被年轻人孤立,本人年纪大了,慢慢吃不消舟车劳顿之苦,他为了能时常见到自己的宝贝孙子,索性就把权力一切交了出去,专心在大兴这一边。

    如今听说孙子不见了,一股血腾地直冲头顶,两腮肌肉都突突地颤抖着,他凶狠朝着儿媳吼道:“阿丑是会不见的?你说、你快说!”

    儿媳见到公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得哭都不敢哭了,抽抽泣泣的跪在地上答道:“阿耶,我本来教阿丑读《三字经》,向他解说经中人物的忠孝仁义,后来他吵着要喝冰镇梅汤,我又怕别人手脚不干净,只好自己去做,让乳母看着,等我再回来时,乳母被药昏在地,阿丑他就不见了,呜呜……”

    这也黑道家庭的无奈之处,虽然他们一家老少都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可每天也都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不仅担心仇家杀上门来,而且害怕冒充下人的仇家在食物中投毒。因此,他们虽然是主人,可是很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而阿丑是晁家唯一的男丁,他的安全问题比其他家孩子重受重视,他身边虽然也有一些晁田安排的下人,可是食物必须由他母亲一手包办。

    “砰”的一声,晁田颓然坐在了坐榻之上,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他一听儿媳这么说,就知道对方的目的不是这个只有五岁的孩子,而是冲着他来的。

    孙子是他唯一的软肋,如果对方要钱,哪怕让他散尽家财,他也愿意。怕就怕对方是来寻仇,如果对方来寻仇,那么令晁家绝后,无疑是让自己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最佳手段。

    “阿郎!”这时,一个心腹死士从外面大步跑了进来,拱手禀报:“阿娘,少郎君、少郎君……”

    晁田如同一头勐虎扑了过去,一把揪住死士的衣领,一下子就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颤声问道:“阿丑怎么了?”

    他死死的盯着死士,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死士指了批外面,答道:“有几个人把少郎君从外面抱回来了。”

    晁田霍然扭头看去,只见一名熊腰虎背、雄姿英发中年汉子在十几名死士的包围下,毫不畏惧的迈着步子走了过来,一双炯炯有神有眼睛充满了冰冷的煞气。稍后一些的是两条极其魁梧的女汉子,她们虽是女子,却生的孔武有力、体型粗壮,便是江南盟的数千打手,也少有这般体型。其中一人手执一根又粗又长的降魔金刚杵,另外一人右手拿着降魔金刚杵,左手抱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娃娃。

    男娃娃留着三搭头发型,正额留一撮、左右各留一撮,极其可爱,左手托着一个瓷钵、右手拿着一个汤匙,从那瓷钵里蘸着糖浆,吃得嘴上脸上到处都是。

    这正是晁田的宝贝孙子阿丑,他远远见到祖父、母亲,便欢快的叫道:“耶耶、娘亲……”

    那高大魁梧女子身子蹲下,将孩子往地上轻轻一放,孩子便迈着小短腿,朝晁田跑来。

    “阿丑!”晁田丢下手中的死士,跑向那孩子,将他紧紧的抱在怀中,激动的在宝贝孙子满是糖浆的脸上勐啃起来。

    孙儿失踪时的惊怖惶恐、失而复得的惊喜欲狂接踵而来,大起大落的情绪,令这名副盟主差点昏倒。

    “可以谈了吗?晁盟主。”那名大汉问道。

    晁田毕竟是纵横漕帮数十年的老枭,晁田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闻言,便将孙子递给了儿媳,让他带着孙子嫁回后堂,向那女子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何来路?这么挟持一个几岁的孩子,未免太不道义了吧?”

    “道义?你有什么资格谈道义?”大汉大步上前,在晁田两丈之外停下,冰冷的目光审视着晁田,如同在看一只小小的蝼蚁:“这大隋天下,任何一个小老百姓有资格讲道义、谈道义,唯独你们这些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不行。”

    大汉如寒冰的说道:“我们既然能够无声无息的带走你孙子,又敢光明正大的还给你,我们下一次,照样可以将带走。晁盟主,如果你希望你的宝贝孙子平安长大,最好识相一点!”

    “不知尊贺如何称呼?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晁田心头凛然,当这名汉子靠近的刹那间,他就感到毛骨悚然,背心直接就升起了一股彻骨寒意。

    他是个杀人如麻的狠人,对于杀过人的人,尤为敏感,一下子就判断出此人是名将军,或者说曾经是名将军。

    只因大汉身上的煞气、傲气、上位者的气势,只有一名百战将军才会拥有,而他们江湖人士虽然也杀过无数人,但却不会这般雄浑壮阔。

    然而此人肯定只是一个跑腿的,那么能够差遣此人的,要么是军武世家、要么顶级重臣。

    想到这里,晁田心中暗自叫苦。

    他这些年一直奔波于南北,并不管霸上总部之事,张仲坚等人所做的许多事情,又刻意瞒他,所以他只知道张仲坚等人帮助权贵刺杀政敌,但具体杀了哪些人,招惹了哪些大门阀、大势力,他就不知道了。

    而这,恰恰是他最担心、最反对张仲坚与权贵交往过密的原因所在。

    “我不说,说了,会把你吓死。”大汉冷然道。

    晁田沉吟半晌,向他的死士吩咐道:“都下去吧,嘴巴都我闭紧点,不许透露半点风声,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说完,又向这名大汉拱手道:“这位好汉,请到书房叙话!”

    “不必了!就在这里说。”大汉巍然不动。

    “也罢。”晁田无奈,等到死士们都退走,这才问道:“你们想要老夫做什么?背叛江南盟?”

    “差不多吧!”大汉向晃田说道:“但是我们要做的事,与你个人利益毫无冲突。你想什么,我们很清楚,无非就是想给自己的宝贝孙子留下一份庞大的家业;你担心什么,我们同样清楚,无非就是害怕自己死后,年幼的孙子遭到仇家杀死,使你晁家断根绝种,所以你想隐退,但是你又害怕失去权力后,你们祖孙死得更快。”

    “而我们,不仅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还能解决你的担心、你的害怕,让你们一家人像正常百姓一样,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如果你想当张家的忠臣,那就没得谈了。”

    晁田默默的想了一会儿,吐了一口浊气:“你们要老夫做什么?”

    “别人都说张仲坚是一个独行大盗,可是我们知道他背后还有一个大家族,而且也知道具体有哪些人……”大汉盯着晁田,说道:“未免误会,我们需要你拟一份出来核对。”

    晁田心头暗骂不止。

    这人,恐怕只是知道张仲坚有个家族而已,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家族具体有哪些。

    但万一呢?

    万一知道呢?

    “你可以有所保留,但是我们能另外几个副盟主那里获悉。”大汉说道。

    “……”晁田。

    。。。。。。

    一间奢华的卧室中,各种金碧辉煌的饰品,无不彰显着主人的富有,一名美人儿坐在梳妆台前,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披在光润洁白的玉背上,背后一根细绳系着掩住胸部的湖蓝色胸围,小蛮腰下的丝绸亵裤,将里面的美态绷得淋漓尽致。

    走进房间的沉法兴看到她那妖娆模样儿,小腹下面立马抬头致敬。

    沉兴法出身于吴州沉氏,今年三十有四,乃是陈朝广州刺史、东兴县侯沉恪之子,父亲沉恪病逝以后,他便承袭父爵,成了东兴县侯,到了南陈被隋军灭,年少的沉法兴便失去了爵位,只好回老家生活。

    好在沉氏乃是家道殷实的吴州郡望,所以他仍旧过着优握的生活,并且受到良好教育。开皇年间,先帝废除九品宫人法,令天下各州每年推选三个文章华美、有才能的士子入京考明经科、秀才科。

    沉法兴获得了开皇十四年的一个名额,就在他到达大兴城,斗志昂扬备考之时,他这个南方人却受不了北方气候,不久便出现掉皮、红疹等病症,最后连眉毛也掉光了,跟个“麻风病”患者一模一样,导致他认为自己染上了麻风病。

    他知道“麻风病”跟瘟疫一样,不仅会传给其他人、还是不治之症,他不想坑害别人,便在万念俱灰之下,蒙着头跑到城外上吊去了。

    由于他怪模怪样,而且一个大男人又边跑边哭的,便惹来了同店的张仲坚的好奇,一路尾随到了城外,才发现他上吊了,之后张仲坚不仅救下他,还说这是水土不服造成的,可是沉法兴死活都不信,委托张仲坚烧尸后,接着又吊了起来。

    张仲坚再救,他自己再吊。

    张仲坚再救,他自己再吊。

    两人就这样卯上了,直到沉法兴失去了自杀的勇气,这种循环往复方才截止。

    沉法兴不敢死了,但是他仍旧认为自己是麻风病,还是不想入城去害人,张仲坚觉得他这个人不错,便把他安排到江南盟之中。后来他的病是好了,可却错过了考试。

    当时的江南盟正处于关键的北上发展阶段,于是他便留下来帮忙有救命之恩的张仲坚,一帮就到了现在;而他,也从一名单纯少年变成了双手沾满血腥的江南盟五名副盟主之一,虽然他从未亲手杀过一人,可是许许多多漕帮的漕丁在他谋划之下,变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在江南盟主要负责帐务、同官方打交道这两大板块,权柄极重。而眼前这名妖美迷人的女子是他的妻子,虽是吴州朱氏旁支出身,姿容却极为美丽、性情也很温柔,他是深爱极了的。

    沉法兴在黄昏之时和张仲坚碰了个头,六人商量着如何对付玄武帮,最后一致认为只要能够交好暂时落寞宇文氏,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宇文氏的南方生铁运来大兴,他们现在越积极、越‘忠诚’,日后的回报越多。

    因此,逼老船工众多的玄武帮就范,也就成为江南盟当务之急的头等大事,只要实现这个目的,什么阴损手段都可以用。

    在张仲坚不便出现的情况下,由他明天一早前去大兴城,向元氏和宇文氏的接头人碰个面、再次核实一下玄武帮是否有后台,如果对方没有什么像样的后台,那么他们在扣留船只的情况下,接着朝玄武帮帮众的家卷下手。

    只要把老船工最珍视的亲人掌控在手,就能令王念祖乖乖投降。

    “郎君回来了?”正在卸妆的沉朱氏从镜中看到走过来的人影,便巧笑嫣然地回过头来,还来不及站起,就被沉法兴一把搂住,丢在了宽大的床榻之上。

    “郎君每次回来,就只想做那羞人的事儿。”沉朱氏俏眼流波,似羞还怯地娇嗔道。

    “家有钜资,需要多些孩子才能败家才行,只好辛苦娘子了。”沉法兴哈哈大笑着纵身向前扑去。

    然而一只突兀出现的莹白如玉的纤纤玉手,在他扑向娇妻的刹那间,忽然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腰带,使他的身子彷佛被施了法术一般,整个人以作势欲扑的姿势悬在了半空中。

    沉法兴是个七尺高的汉子,又这么往前一扑,产生的力道极大,可是背后那人随手一抓,就把他死死的定成了双脚着地、全般前扑的姿势,这份臂力着实是惊人之极。

    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带着几分笑意说道:“打扰了沉盟主生孩子的雅兴,实在是不好意思,但不知沉盟主有没有空跟我谈谈?”

    “谁?”沉法兴惊恐地扭过头,对方却适时的松了手,只听到“砰”的一声响沉法兴直挺挺的摔到了地上。

    那硬得超出身子、却和身子呈现出一个无限接近直角的玩意,当起了开路先锋,它隔着裤子,一往无前刺到了地面之上。

    硬是硬了、勇气也很可嘉,只可惜没有日穿地板的穿透力,两相撞击,便使沉法兴发出“嗷呜”一声惨叫,而后,他侧身爬在了地上,双手捂住胯间、双膝拼命前缩,继续口吐白沫的发出哭爹喊娘的惨叫。

    惊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连逮人、放人的鲜于芳也惊了。

    这个浓眉大眼的漂亮小姑娘,脸上全都是震惊之色。

    哪怕她不是男人,但是看着沉法兴那个样子,竟然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错觉,而且还不自觉的夹紧了双腿。

第396章:江湖事江湖了

    缓了过来的沉法兴和他的妻子站在卧室之中,沉兴法睡前必喝的奶酪,此刻却落在了一个浓眉大眼的漂亮小姑娘手中。这姑娘便是杨集家里的鲜于芳,她父亲是鲜卑人、她母亲是汉人,所以她和情况一样的慕容弦月一样,长着既不像汉人、也不像异族人的模样。

    鲜于芳正好有点饿了,她把上好的奶酪一口气喝干,打了一个嗝,向沉法兴向说道:“沉盟主,我知道你吴州沉氏子弟,也知道你是一个读书人。漕帮的打打杀杀都跟你没有关系。可是你脑子比其他人灵活,所以你负责和江南盟的漕口联络。”

    霸上各个漕帮之中,除了正副帮主、盟主、会主、堂主,执法长者、苦力般的漕丁之外,还有另外两个职业,那就漕拳和漕口;漕拳就是各个帮会内部的打手、漕丁,而漕口,则是各个帮派在官方经营出来的人脉。

    负责这两大块板的人,要么是帮派帮主本人,要么是他的亲信。小帮派的帮主既是爹又当娘,百事兼任;至于江南盟这种庞然大然,肯定是要分工明确的,盟主张仲坚主要负责和权贵打交道,然后再带着杀手帮权贵刺杀政敌,以期建立更广阔的合作空间,盟内之事,自然只能下放给几名副盟主了,但是他们又怕副盟主造反,于是便在内部搞起了平衡之道。

    比如说晁田,他之前主要负责的便是江南盟的漕拳这一块,而主要和官方打交道的沉法兴,便是和漕口打交道。大家各司其职,又相互制约,故而张仲坚放心去经营人脉关系。

    “沉盟主,打打杀杀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但是你在官场上的关系,却是你最大的依仗。只要你经营好这份本钱,你就算没有江南盟,也会有人重金聘请你去当老二,如果你的野心再大一点,甚至可以利用手中的人脉,建立自己的漕帮。所以你根本没有必要跟张仲坚这个通缉犯混。”

    沉法兴忍着隐隐作痛的难言之痛,向鲜于芳问道:“不知娘子的意思是……?”

    鲜于芳将碗放到桌子之上,说道:“你跟张仲坚、晃田不同,他们是靠水吃饭的商人、江洋大盗,而你吴州沉氏的子弟,如果你有朝一日有幸做官,或许外放他乡,江南盟的副盟主你肯定是做不成了。往功利的角度上说,你一旦失去了这些漕口,你就是一无是处、毫无用处的废物,副盟主之位照样要交出来。”

    “退一万步来讲,我们这回不仅仅要对付张仲坚,还要把他经营出来的漕口一网打尽,如果你执迷不悟,最后受损的不仅是你这个和和美美的小家,连带吴州沉氏也会跟着遭殃。”

    鲜于芳注视着沉法兴,一字一顿的说道:“而我家主人正好是朝廷中的大人物,他要想弄死吴州沉氏,只是一句话的事儿,要想搞死江南盟这种罪行累累的帮会,就更简单了。之所以没有出动官方力量,是因为官府只追究罪犯,祸不及家人。可是我主希望张仲坚家族上下死绝,才会用你们的办法来解决。”

    沉法兴听得心头战栗不休,但嘴巴里却强硬的说道:“你吓我呀?若我不配合,你又如何?”

    “你如果想当张仲坚的忠臣,那就没必要谈了!不过后果是吴州沉氏灰飞烟灭。而我们的手段,自然是你们推崇的江湖事、江湖了。”鲜于芳看了娇美的沉朱氏一眼,见她只穿一件肚兜、一条亵裤,胸部因为害怕一起一伏、一鼓一鼓的,就像是在对她示威一般。

    她偷偷的扫了自己平平无奇的胸部一眼,心头火起的扭过头来,恶狠狠的朝着沉法兴说道:“你若不答应配合,你们吴州沉氏后面再灭,你们两口子先遭殃。你家娘子这么美,当个青楼妓子还是可以的,而你,当这家青楼的小厮也不成问题。你家娘子有那么多丈夫,日后倒是爽了,就不知你爽是不爽?”

    “郎君……”浓朱氏害怕之下,不仅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态,而且又是一阵波涛汹涌。

    “滚一边去。”鲜于芳看都懒得再看她自认为是的‘骚货’。

    沉法兴让娇妻躲回床上,皱眉向鲜于芳说道:“你朝着一个小女人吼,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见鲜于芳浓密的剑眉一抬,手又拿起桌子那架小巧玲珑的青铜弩,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你究竟想做什么?”

    鲜于芳身子微微向后,一抬腿,将一只极秀气的小蛮靴踩到屁股下面的凳子上,右手晃着那架寒光闪闪的小弩,懒懒散散的说道:“你们这些年做了许多不法勾当,且不说杀人越货这些,单是官场这一块,你们也做了不少人。比如说帮权贵杀政敌,比如说帮某个官员杀上司、杀竞争对手……而你,既然是专管漕口这一块,手中显然有很多达官贵人的把柄、有很多达官贵人给你们下达的命令。这些,我要了。”

    “其二、张仲坚家族的资料,我也要了。如果你不给,你先死。”

    沉法兴一听此话,顿时吓得汗流浃。这女人要的东西他真有,而且还不少,可他若是交出来,必然沦为丧家之犬,遭到江南盟、权贵的联合剿杀。

    他哆嗦着说道:“我没有这些!”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在说谎!”鲜于芳明媚的双眸带着一抹澹澹的轻蔑,她站了起来,手中的小弩狠狠地顶在了沉法兴的脑门之上,笑着说道:“你不必紧张,我这把小弩看似无甚威力,实际上也确实没有多大威力,当初为了携带方便,同时便于隐藏,专门请来工匠设计过,为了解决弩身太小、威力不足弊端,特别请工匠翻阅先秦资料,以青铜为弩身、蚕丝和铜丝为弦,二十步之内,可以洞穿甲叶,但是二十步以外,便威力全无了,至于箭失有没有毒,我也不好说。为表敬意,我可容沉盟主先跑十九步,看看鲜于某人箭术如何?”

    鲜于芳笑靥如花:“沉盟主可以赌一赌,我若射中你,是你倒霉,若是我箭术不精,射不中你,我鲜于某人绝不为难你,至于外面那些人为不为难你,就跟我没有关系了。好了,你跑吧!”

    沉法兴脸颊狠狠地抽搐了几下,既然结果都一样,我得有多贱才跑啊!

    万一挨了一毒箭,岂不是呜呼哀哉?

    真是怪哉了!

    刚刚还好端端的,怎么一句“英雄好汉”,就惹来这么大的的反应?

    “你倒是跑啊!”鲜于芳顶了他的脑门一下。

    “我不跑!”沉法兴身子不断后仰,当他身子弯到一定程度时,噗通一声,又躺下了。

    “彭~”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随即房间一暗,一名铁塔般的女汉子身影堵在门口,遮蔽了从门外射进来光线,对着鲜于芳拱手道:“鲜于门主,沉法兴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全部药昏了。”

    “通通带走!”鲜于芳指了指簌簌发抖、拥被而坐的沉朱氏,吩咐道:“让这女人自己去照顾她的子女。”

    “喏!”女汉子上前,吼道:“你自己走,还是我拎走。”

    “我、我、我自己走……”沉朱氏听说儿女尽落贼手,顿时吓得泪珠盈盈,她爬了起来,哆哆嗦嗦的穿上了衣服。

    鲜于芳蹲在沉兴法身边,用小弩啪啪啪的抽着他的脸,恶狠狠的说道:“明天我们会有人来找你,你给老子放聪明点,别耍小手段,否则先弄死你全家。”

    她站直身子,吆喝道:“走!”

    沉法兴微微一怔,但是他没来得及询问什么,那个凶悍的小女人却已经带着她的手下、他的娘子离开了。

    待他爬将起来,走到外面,发现整个府邸一片狼藉。

    “阿郎,属下无能,保护不了少郎君!”一名魁梧的首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面色有些发燥。他作为沉法兴的护卫首领,自为了很能打了,可是竟然被一个魁梧的女人按在地上狂揍了一顿,这让一直以来自诩为江南盟十大高手的他丢尽了脸面。

    “不是你无能,是我们江南盟惹到了惹不起的大人物。所以人家找上门来了。”沉法兴想着那个凶悍的小姑娘所要之物,心中不由得为之一沉。

    这些东西若是交出去,并且被这伙人掌握、或公诸于众,大兴城里的权贵圈必将一片动荡,而他们江南盟在买凶杀人者、被杀者家人打击之下,必将灰飞烟灭。但是他如果不交出去,他们一家必死,甚至连吴州沉氏都会受他连累。

    这一刻,沉法兴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与自己家人的生死安全比起来,别人死活跟他又有何干?

    这时,护卫首领问道:“阿郎,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沉法兴沉吟半晌,求证道:“这些人的身手如何?”

    “非常厉害!”护卫首领答道:“这些人能够无声无息潜入府中,而且招招都是打击最致命之处,可见是专门干这种事的刺客、死士。我们与这种级别的死士比,就是一伙地痞。”

    “看来真是某些权贵的人了。”沉法兴长长叹了一口气,吩咐道:“这关中,非我等久居之地,我们务必尽快回到南方去。”

    “主母和少郎君他们怎么办?”护卫首领讷讷的问道。

    “你把弟兄们的家卷和别苑中的财物运回老家,我留下来与他们博弈。”沉法兴身边这些人,都是他从老家召来使唤的下人,所以对他们十分放心。

    “喏!”首领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就在此时,有一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家丁来报:“阿郎,陆炎副盟主来了。”

    “快请!”沉法兴闻言,目光一亮,连忙说道。

    很快,一名精壮的中年汉子带着几个手下走了进来,沉府的混乱让他们怔了一怔。

    这名中年汉子是五大副盟主之一陆炎,乃是吴州陆氏子弟、沉朱氏的姨表兄,同时也是沉法兴一步步扶起来的人,当他见到有知遇之恩的沉法兴时,也不好多问什么,拱手道:“沉先生,我等已照你吩咐,将盟里能打的漕拳都收拢好了,足有一千余人,想来对付玄武帮并非是件难事。”

    “如此说来,盟中能打的人,都被你集中起来了?”沉法兴问道。

    陆炎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沉法兴想了想,有些诧异的问道。“晁田、张照、樊虎没有为难你?”

    他们江南盟五名副盟主之中,也是派系林立、泾渭分明。其中晁田是老前辈、张照是张仲坚的族弟,两人皆是张仲坚的人,而沉法兴和陆炎则是另外走得近的一路人。

    至于剩下樊虎,他原本是一个大漕帮的老大,他的帮会被张仲坚吞并以后,张仲坚为了安抚他,便给了一个副盟主之位,但由于他是关中人、后来者,所以在盟主的地位虽不至于可有可无,可是他手中的实权并不大,如今的力量还是以他原先的帮众为主。

    这是盟中的最初的三大势力,但是随着晁田渐渐老迈、思路与众人不同,于是遭到到了张仲坚、沉法兴、陆炎、张照、樊虎的一致排斥,后来慢慢被张仲坚疏远,于是他从张仲坚派分出来了,颇有自成一派的架势。

    四大派各有各的势力、各有各有的利益诉求,大家对外时,相互之间倒是没什么使绊子,可是一旦停扩张的步伐,内部的斗争就开始了,这也一直是张仲坚头疼的地方。

    如果五名副盟主在没有张仲坚亲自下令的情况之下,谁要想从对方手中拿走能打的打手,几乎难如登天,

    现在一听陆炎如是说,沉法兴便对于大家的配合,便感到事情相当不寻常。

    “我按照先生的吩咐,先去找了晁田、樊虎,他们两人都很配合,二话不话便把人手交给我了。”陆炎说到这里,又说道:“后来我去找张照之时,他刻意刁难、百般不肯给人,后来是听到晁田、樊虎把人手交给了我,才答应的。不过他的人手,将会在后天才给我,一点都不干脆。”

    沉法兴默默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们惹了惹不起的人,他们把我的妻儿都带走了。如果不出意料,晁田、樊虎也被这帮人找上门了。”

    沉法兴大致的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向陆炎说道:“晁田、樊虎显然是害怕了,他们或许得到了什么承诺,所以打算把盟中之事甩出来。否则,也不会这么干脆。”

    “而那张照,是张仲坚的族弟。”沉法兴沉吟道:“显然也是对方必诛的人,故而对方没有去找他。”

    “当是如此!”陆炎震惊了半晌,默默的说道:“难道对方想吞并江南盟不成?”

    沉法兴皱眉道:“我认为对方志不在江南盟。”

    “志不在江南盟?”陆炎意外的看向沉法兴,不解的问道:“此言何解?”

    沉法兴踱了几步,感到蛋蛋又隐隐生疼起来,他连忙停了下来,伸手摸了几下,又说道:“对方向我索要权贵们的把柄,显然不是用来对付盟主,而是用来对付买凶杀人者。有这种能力的人,怎么可能看中江南盟?”

    “而且此事若是闹大,江南盟必然成为众所关注的焦点,这个时候,谁接手江南盟,那么谁就是幕后之人,日后就会受到众多‘买凶杀人者’的攻击,这么明显的事、这么严重的后果,对方绝对不会做,否则,对方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哦?”陆炎皱眉道:“若是如此,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等吧!”沉法兴苦笑道:“今天只是对方的第一步,一旦我把他们想要的东西交出去,他们便有了我们不得不听的把柄,接下来,肯定要我们做得更多。”

    “现在,只能等对方出招了。”沉法兴叹息道:“你这里,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该怎样就怎样,若是盟主察觉什么,而跑掉了,最终倒霉的便是我们了。”

    陆炎默然点头。

第397章:独孤敏的小目标

    就在沉法兴、陆炎束手无策之际,一名家丁闯入书房之中,拱手道:“阿郎,玄武帮二长老来了,说有万分火急之事。”

    “哦?”沉法兴愣了一下,紧接着便说道:“把他请来。”

    玄武帮二长老名叫刘建,此人是跟王念祖一起打江山的元老,几年前也非常重义,怎么收买都收买不了。可是刘建的长孙读书读得相当不错,一直被刘建视为光耀门楣的希望,但是由于他们在官方没有什么门路,使此子前年结业后便一直没有入仕,这让以他为荣的刘建异常苦恼、绝望。于是沉法兴动用关系将刘建的长孙安排进了新丰县衙,当起了一名书左。如此便成功的收买了刘建,使他成为江南盟在玄武帮最高级的细作。

    不久,家丁便将刘建引入书房之中,他向沉法兴、陆炎拱了拱手:“沉盟主、陆盟主,刘某深夜来访,实乃有件与你们生死相关之事……”

    说着,他又向外边看了看。

    沉法兴、陆炎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也不禁惶恐起来,沉法兴出门看了看,又掩上房门,向刘建示意道:“坐下来说吧!”

    “是、是、是!”刘建嘴上说是,可却坐不下来,他十分焦躁的走来走去:“江南盟这些年太猖狂了,终于惹来了一个大人物。霸上将会有一场大变故、一场天大的大变故!这个时候,你们做什么都错、什么都不做也会错!你们完了、你们彻底完了,你们一个也活不成。”

    沉法兴家里刚刚出事,妻儿都被人家带走了,此时又被刘建这么一吓,只觉得浑身发冷、毛骨悚然,胆战心惊的问道:“刘长老,我们霸上不过是一群靠水吃饭的小角色,究竟是什么大人物让你忌惮成这个样子?”

    “忌惮?忌惮个屁啊!我也配忌惮?我根本没有资格忌惮!”刘建冷笑一笑:“我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竟然上了你的贼船,如果我真的倒霉了,绝非是人家想对付我,而是因为我躲得慢,给风尾扫中了。我告诉你,我现在恨不得带上一家人逃得远远的。”

    “难道是关陇贵族中的某一家?”沉法兴问道。

    刘建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莫不是你还指望元氏、宇文氏?”

    沉法兴一怔:“你知道了?”

    刘建嘿嘿一笑:“对方说的!但是你最好别抱什么指望了。”

    沉法兴骇然道:“难道对方比元氏、宇文氏还大?”

    “大不大不好说!关键是对方不打算玩阴的,而是玩阳的。”刘建看出了他的困惑,苦笑道:“你们把我们的船只扣留在黄河之上,还以烧掉来威胁我们。”

    沉法兴颓然坐下,默默的向刘建说道:“这个,实不相瞒,其实我们只是说说而已。毕竟那是官粮,而且还是万分火急的军粮,我们根本就不敢烧!顶多就是借助军方急用的特点,来逼你们投降。”

    “我知道,帮主也知道,事实上,我们并不怕被烧,而是怕你们一直扣留下去。”刘建缓缓的说道:“问题是各个漕帮都知道你们扣了我们的船,而且还扬言要烧船。人家正准备用你们放出来的风声,把那些船只通通烧了。”

    “名义、罪名,最后会是谁?自然是扬言烧船的你们。”

    “而对方实力不见得比元氏、宇文氏差,你认为证据‘确凿’之下,元氏、宇文氏敢为你们这些‘纵火犯’出头吗?”

    沉法兴、陆炎听了,一股寒意从嵴梁骨一直窜到发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全都呆在了那里。

    沉法兴在江南盟,很少涉及具体的事务,但是他却拥有和拥有数千名漕丁打手的晁田相抗衡,就是因为他掌握一种极为特殊的资源,即是官方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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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漕帮和江洋大盗不同,不仅有家有室,而且势力都摆在明面上,所以他们虽然自己解决了很多事,但却不能、不敢在“斗兽场”之外违法,而规模越大的漕帮,越需要官方力量,比如说江南盟这样的大帮会,他们如果没有强大的后台,必将一路受到盘剥,从扬州运粮到大兴成本只怕要增加几倍,那就很难维持下去了。

    沉法兴在官方交结的人是谁,帮里的重要人物都知道,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跳过沉法兴直接跟这个人联系。

    只因官府中的潜规则,最大特征就于“潜”字,那些有能力、有资格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的官员,实际上并不缺少灰色收入的来源,所以他们需要的是绝对安全,一旦某个上门送钱的人出了事,绝不能牵连他们。所以,牵线搭桥的人必须是他们信任的人,否则休想借到他们手中的“势”。

    沉法兴之所以有资格面见一些大人物:首先是他的来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吴州沉氏是他最大软肋,如果他敢出卖那些大人物,率先遭殃的便是他和家族;其次、是他在江南盟呆久了,大家合作久了,使大家手中有足够弄死他的把柄。

    如果各个漕帮不通过这种特殊“掮客”,而是直接扛上一大箱子金银登门拜访,那些稍微有些远见官员见都未必见他们。这并不是说这种官员不贪财,而是他们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源于朝廷授予的“权”,若是吃相太难看、太明显,容易被政敌、竞争对手抓到把柄,一旦他们失去了权,之前吃下去的一切努力都要吐出来,甚至世代都难以翻身,所以他们接待的“掮客”,往往都是圈子里口碑好的“掮客”。

    沉法兴是干“掮客”这行的人,他自然知道“漕口”的心思,这些人拿钱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大方;只要钱财足够,帮他们疏通各个关口时也不小气,很多时候,还会帮他们打压那些过于贪婪的小官小吏,但如果某个漕帮惹到势力与“漕口”相提并论、或是相差不大的人物,这些“漕口”尽皆袖手旁观,以免引火烧身。

    而像元氏、宇文氏这种庞然大物与实力相当的对手开战之时,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巨大,所以彼此之间的碰撞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

    现在搞他们江南盟的人,是个足以和元氏、宇文氏相提并论、分庭抗礼的大人物大势力;那么接下来,元氏和宇文氏肯定不会为了江南盟这点‘蝇头小利’,而去和一个强大的对手开战。如果再加上江南盟有了“烧军粮”的罪名,元氏和宇文氏没有落井下石、口诛笔伐就不错了,更别指望他们帮忙。

    失去了这些后台,背负纵火罪的江南盟必亡。而他沉法兴作为最活跃的江南盟副盟主,此番即便躲过“黑吃黑”这关,可朝廷这关,他又怎么过?

    他是可以亡命天涯,可是他的妻儿、族人呢?

    如是一想,沉法兴心如死灰。

    陆炎亦是心如死灰,他忍不住向刘建问道:“刘长老,这个人或这个势力,到底是谁?你知道吗?”

    “我知道!”刘建看了他一眼,叹息道:“但我不说,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敢说。”

    “你娘!”

    。。。。。。

    此时此刻的卫王府后宅之中,灯光明通,独孤敏裹着一条聊胜于无的浴巾伏在一张美人榻上享受着一名女相扑的细心推拿,精神松弛懒惰,颇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可乍一听到站在旁边的柳絮介绍什么叫“漕拳、漕口”时,霍然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

    “有意思、有点儿意思了。”独孤敏被白色浴巾裹着的饱/满胸型轮廓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也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情绪,但内心的波澜却难以彻底平息。

    她从小到大,都处于金字塔顶端中的顶端,他死了丈夫后,虽然打下庞大的商业王国,可她对于生活在“食物链”最低层的普通人,了解得并不多。

    她固然对卫王系中最为重要最关键的亲兵家卷、死士家卷不缺关注,可是这些人傍着卫王府这颗大棵生存,一直过着衣食无忧、子孙满堂的美好日子,又怎么可能知道没有后台的普通老百姓的艰难?

    连他们都不理解、不知道苦哈哈的漕丁过着什么样的日子,独孤敏又怎么可能从他们嘴里得知真实的、黑暗的社会现状?

    若非是因为张仲坚刺杀她的儿子,而官府又在件事上,表现得十分令她不满,她又怎么可能关注漕帮这种底层社团?

    而她的商队,又明目张胆的打着卫王府的旗号,又有哪个狗官、哪个地痞谁敢为难?

    如此,她独孤敏又怎么可能知道“漕口”这种‘专业术语’?

    “照你这么一来,玄武帮日后的漕口就是我们……呃,就是苏威了?”独孤敏问道。

    “是这样!”柳絮似乎担心独孤敏误会什么,赶紧又说道:“太妃,奴婢当时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目的是让王念祖配合我们,使我们能够更好的对付张仲坚、江南盟。并不是说日后就一定要当玄武帮漕口。”

    “答应了人家,就要做到!咱们不能这么没品。”独孤敏明亮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又对柳絮说道:“水运很多时候、很多路段都可以日夜行驶,比起陆路,有着运力大、速度快、成本低等特点,我也想过建立自己的船队,可是一直以来,我的重心是在关中、凉州、中原和异域之间,再加上没有熟悉水运的人,故而,水运一直建不起来。”

    “既然玄武帮有这么多老船工,而且正处于困难阶段,我们投点船只、当它漕口,又有何妨?”

    独孤敏又寻思了下,道:“若是将它掌控在手,日后不仅能运输我们自己的物品,也能帮别人运输货物,可谓是一举两得之事,只是这个玄武帮规模太小、底蕴太浅,短时间内,怕是难以承担重任了。”

    柳絮想了想,试探着说道:“太妃,公子让我们组建天门时,为了在最短时间形成‘战斗力’,便让我们收编、整合大兴大小团伙,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天门已经能够发挥作用了。而霸上漕帮众多、大小不一,我们也可以整合那些小帮派。有了这些小帮派的加入,便可迅速壮大的玄武帮。”

    “此法甚好,那就这么办吧!”独孤敏澹澹的说道。

    柳絮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太妃,据奴婢所知,各个漕帮虽然也搭载私货,可始终是以承运粮食为主,由于他们运来的粮食与数十万大兴百姓息息相关,所以朝廷并不允许漕帮统一在某个人手中。曾经也有人妄想统一漕帮,但是结果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都被朝廷派兵歼灭了。”

    柳絮在对付张仲坚这件事上,付出了极大的心血,所以把很多发生在漕帮身上、大众却不知道的事情都挖掘了出来,她担心独孤敏不知这些,贸然去统一漕帮、贸然去挑战朝廷禁忌,所以一一讲了出来。

    不能掌控粮食的禁忌,独孤敏自然的知道的,不过她不想打击人家的积极性,便点了点头,彷佛是柳絮提醒才知道似的。然后笑着说道:“此事我知道了,不过我不是要你统一漕帮,而是至少要把玄武帮经营成诸强之一。”

    她沉吟半晌,又向柳絮问道:“玄武帮王念祖是什么来路?他是普通人家出身、还是寒门子弟。”

    柳絮连忙说道:“回禀太妃,王念祖祖籍并州祁县,是太原王氏的旁支子弟,其祖是周朝郯国公王轨,自从王轨遭到周宣帝杀害以后,太原王氏生怕受到牵连,便将他们这支踢出族籍了,如今的王念祖,已经彻底没落了。不过据我们打探到的情报上说,他一直希望王家恢复昔日荣光,不仅本人能文允武、读熟兵法,便是其子王滔也是如此。”

    “原来是名将之后啊!”独孤敏原本担心王念祖日后不受控制,可是一听说是的王轨的后代,并且还有光复门楣的野望,顿时便有了掌控他们的办法。

    柳絮点头道:“正是。”

    “王滔能力如何?”独孤敏问了一句,又补充道:“我说的,是他沙场战技、统兵能力。”

    柳絮想了一会儿,又说道:“王滔好像没有什么陆战经验,不过具有丰富的水上作战经验,尤其擅长和水盗作战。”

    “这样啊?”独孤敏皱了皱眉,说道:“这样吧!你明天拿钱去的时候,就跟王念祖说:只要他愿意遵从安排,我们‘苏家’可以将王滔安排到卫王身边做事;只要王滔有能力、有军功,升迁就包在我们身上,若是王滔没有当将军的能力,也可以在凉州从政,做出政绩后,一样可以爬上来。至于是从军还是从政,他们最好先考虑清楚,免得日后自我难堪。”

    “喏!”柳絮应了下来。

    独孤敏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的说道:“你明天再给金刚奴发去几封鹰信,将这边发生的事情、以及我们的计划详细的说给他听,如果还有什么好补充,便立刻给我回信。”

    “喏。”

第398章:奸王

    随着杨集俘虏数十万人口回归,凉州大地又忙得热火朝天,州牧府民曹按照杨集的安排,令凉州各州普查人口,向州牧府上报最新的户口统计数据,类于司农寺的司农署核查各州府库粮食数目、典牧署则核查凉州马场上的官马。

    工曹筹算拓宽道路、维修城墙、疏浚河渠所需人工以及所需粮米数目。

    都水署负责勘测水利、道路走向。

    集中在天工城内的军器、将作、少府三署,军器署主要是铸造武器装备、将作署负责打造突厥俘虏急用的农具、少府署则专门铸钱。

    法曹负责修订律法和制度,重复的内容则删减、不完善的则补充,努力使各级官府有法可依、执法简单;刑、御二曹主要是肃清凉州吏治、整顿地方治安,两者分工明确,一个抓治安、一个抓吏治。

    刑曹前几年主抓对象是官员、地方豪强,如今针对的,主要是横行乡里的小地主恶霸、泼皮无赖,坑蒙拐骗的骗子、欺行霸市的不良商贩、过度盘剥少数民族的奸商……也都在严厉打击之列。

    在此过程中,如果刑曹发现地方官员循私舞弊、败坏纲纪、充当黑恶势力保护伞,就会移交御曹,由主管御曹的通判王威接手。

    杨集等人之所以敢展开如此声势浩大的严打,主要还是在他们一轮一轮、一州一县的打击之下,老虎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剩下这些无头苍蝇失去老虎的庇护之后,又如何是暴力机构的对手?

    再加上官府的严打行动是深得民心之举,迎合了百姓的诉求,所以这些臭名昭着苍蝇无一例外、尽皆被抓走。

    针对百姓害怕遭到报复而不敢举报的心理,杨集不仅让州兵把这些苍蝇一律押来张掖当免费劳力,还让当地官府取消了苍蝇的户籍,自此以后,苍蝇们将会彻底消失在当地百姓的视线之中。

    这种做法虽然有暴力执法的嫌疑,但是这个世道的凉州多刁民,哪有那么多人权跟他讲?只要绝大多数百姓因为他的离开而过上安稳日子、只要绝大多数百姓拍手称快,那他就是害群之马、就应该接受这份惩罚。至于日后落籍何处、是一等民还是五等民,一切皆看他们的表现。

    与忙得热火朝天的各曹相比,从杨集上任以后就一直打、一直打的军方,终于难得的安静了下来。而杨集的重心素来在军队这一块,政务方面只是动动嘴皮子,所以军队没仗打了,他也难得的清闲了下来,悠哉悠哉的享受起了难得的婚假!

    时值盛夏,张掖一大早就热得要命,杨集在州牧府处理一个上午的公务,下午便熘回家了。

    天气太热,半点食欲都没有。他回到家的第一步就是跳到湖里洗澡,换上透气极好的白叠T恤、七分裤,然后趿上一双棕叶编成的人字拖,瘫在了湖边大树下的美人榻上。

    美人榻酷似沙滩椅,面前又是一碧波荡漾的湖泊,颇有一种在海边晒太阳的感觉,杨集心想:若是再有几个比基尼女郎在前面玩球、身边小几上再有冰镇葡萄酒,那就更有那种味道了。

    彷佛听到了杨集的心声一般,就在他躺下不久,柳如眉和裴淑英便带着一队满脸横肉的肌肉妞来了。两女也受不了炎热的天气,且由于身在后宅,也穿上了与杨集类似的着装。

    只是同样的衣服,穿在两人的身上,却有不同的效果,柳如眉身材好,她把T恤撑得鼓鼓的,把两只七彩鸳鸯撑得肥都都的。而裴淑英身上那件T恤空空荡荡的,就彷佛是一个顽皮小女孩穿了父母的衣服似的。

    裴淑英被萧颖、柳如眉压制久了,心态也从最初的郁闷,变成了现在的习惯,不过她是一个倔强的女孩,对于自己的身材并不认命,听了杨集的鬼话之后,背地里喝上了她厌恶的牛奶、羊奶,吃上了有点松脂味的穹隆瓜、油腻的驼峰,凡是像那玩意的圆熘熘的食物,都吃了。

    她就不信搞定了父亲、丈夫的自己,搞不定自己的身材。

    “郎君,该吃午饭了。”两人到了近前,便让肌肉妞们将东西放下,让她们自行离开后,两人从冰桶里端出冰粥、冰镇葡萄酒、冰镇小炒芽、冰镇凉拌胡瓜(黄瓜)……在两女的忙碌之间,左右两张小几摆满了食物,有的翠绿晶莹、有的嫣红欲滴、有的用清油清炒、有的用精盐腌渍,还有雪白的馒头……

    杨集一看那馒头,就知道是裴淑英做的,因为足够的大,饱含了裴淑英的无限梦想。

    所有食物做得十分精致,让人看了,胃口大开。

    但贱人自古多矫情。

    杨集也不例外,他打仗的时候,连半生不熟的肉都啃了无数次,可此时却往美人榻靠背上一靠,任由二老婆、三老婆喂食。

    两个妃子习以为常侧坐在美人榻边,一个挟菜、一个喂酒,杨集喝酒吃菜两不耽搁,而一双手只管在两个老婆身上忙碌着。

    柳如眉素来是逆来顺受的主,而裴淑英这个新妇虽然出身裴氏,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但是性格极为叛逆,骨子里没有世家女的贤良淑德,对于礼法似乎并不重视,尤其是爱情观特别顽固蛮横,认准了一个人就一根筋转不过弯来,是有了情郎忘了爹娘的典型人物;她被杨集拣来以后,就把将自己视为杨家人了,如愿以偿的嫁了心爱的男人后,对于跟杨集的亲热并不排斥,反而格外欢喜。

    很多时候连萧颖、柳如眉这种熟得不能再熟的美少妇都不好意思在光天化日之下和杨集搂搂抱抱,可裴淑英这个新妇却能从容对待,大大方方的跟杨集黏在一起,就如后世陷入热恋中的男女一样。

    “你、你,好生吃饭,把手拿开。”当杨集的手从裤腰伸进里面去摸索的时候,裴淑英也受不了了,她身子一僵,嗔怒的摁住那支手,不让他作怪。

    “娘子今日好香,真好闻……”杨集的手继续探险,上身已经死皮赖脸的凑上去。

    裴淑英这个小妇人被他咬住娇嫩的耳珠,香软的身子软了,等她觉察到那只作怪的大手直取要害,鬼鬼祟祟的看了对面的柳如眉一眼,面红耳赤的嗔道:“如眉姐在呢,你疯啦?”

    “你们当我不存在好了。”柳如眉也被摸得心痒痒的。

    等一身盛装、香汗淋漓的萧颖到了这里之时,一双明眸差点都瞪掉了,只见她的姐妹都倒在了丈夫的怀抱里。

    她看得煞是无语,冷着俏脸、紧咬着嘴唇,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这三个家伙,一边跺脚一边训斥着:“你们三个……还不赶紧分开,这成什么样子了。”

    柳如眉、裴淑英赶紧坐正身子,两双媚眼迷离,脸颊上红晕飞驰、风情万种。

    “娘子过来,让为夫抱抱。”杨集笑嘻嘻对萧颖招了招手,萧颖寒着一张俏脸走了过来,斥道:“郎君你也真是的,淑英胡闹、你就陪着她胡闹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杨集一把拉进怀里。

    望着那慢慢压制过来的脸、嗅着澹澹的酒气,萧颖神色顿时有些慌乱了:“郎君你要干什么?”

    杨集紧紧地搂着她,用力之大甚至勒得萧颖闷哼了一声,就像要把对方融入自己的身体一般:“娘子,我这个做丈夫的,总要一碗水端平才行。”杨集一脸正色的慢慢地低下脑袋,朝萧颖逼近过去。

    “不要啊,她们都在这里。”萧颖慌得不行,虽然她们姐妹也玩过“三英战卫王”的戏码,可那是在卧室之中,她可没有裴淑英那么大的胆子和厚脸皮、也没有柳如眉的逆来顺受,叫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杨集温存,这种事她想都不敢想。

    但是她话没说完,便被杨集及其霸道地封住了嘴唇,萧颖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和丈夫一起躺在了美人榻上,而裴淑英那小贱人竟然笑嘻嘻的助纣为虐,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头作怪。

    萧颖心头一阵哀叹,遇到这么三个贱人,这个主母她实在是没法当了。她忿忿然的把作恶的手拽了出来,狠狠地往一边一甩,恶形恶状的朝着杨集斥道:“你这样子,跟传说中那些奸王有何区别……”

    只是她威严模样对杨集毫无威慑力,红仆仆的俏脸倒是有着说不出的可爱,杨集忍不住又亲了一下宛若宝石一般的红唇,贱兮兮的笑道:“在世家门阀眼中,我本来就是奸王啊!奸王就应该过奸王的日子,像白日宣‘银’这种小事,对于我这么一个奸王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我不干!”萧颖脸颊上火一般在燃烧,抬头看了看丈夫那英俊的脸,又羞怯地紧张低下脑袋。

    “娘子,你不用出力的,我来!你只管躺着就行。”

    “我不!”萧颖如避蛇蝎的站了起来,她希望自己可以像裴淑英这样无忧无虑的胡闹,可她是杨集的正妻、是卫王府的主母,有的时候,必须端着王妃、主母架子,她正色的说道:“阿娘来信了。”

    杨集一听老娘有信来,总算是不敢胡闹了,他老娘他了解,若是自己处理不好老娘的信件、今天她要是见不着自己的回信,一定会杀来张掖。他连忙将一大碗冰镇酸梅汤一口喝干,身体里的火气终于有了消退的迹象。

    打了一个饱嗝,问道:“信在何处?”

    “这里!”萧颖将手中捏成了一团的信,递了过来。

    杨集拆开书信,认真的扫了一遍,笑着向三个老婆说道:“阿娘找到张仲坚了。”

    萧颖、柳如眉对于张仲坚这个名字比较陌生,如果说虬髯客,她俩或许更熟悉一些,所以只杨集这么说时,愣了一下。

    可是裴淑英就不一样,她当初和杨坚在芙蓉园遇刺,直接出手的人便是虬髯客张仲坚,所以她于这个名字尤其的敏感,她一听杨集这么说,便问道:“刺杀我们那个?”

    裴淑英是一头小倔驴,最开始的时候,她只觉得杨集是一个坦诚、有趣、有才华的人,但是一切都在芙蓉园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就是这个有趣的人在面临生死之时,将生的希望给了自己,而他却反身杀向有备而来的张仲坚以及一帮杀手,当他堂堂一个亲王,舍命也要将自己救出魔爪时,她才发觉所有人都看不清楚这个“纨绔之王”。

    潇洒倜傥、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曾经是裴淑英理想中的夫婿,但是自芙蓉园遇刺之后,她的想法彻底转变。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男人的家世、相貌、才学……其实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在她彷徨无助陷入绝境的时候,这个男人会不会舍命去保护她、会不会用自己的命将她从地狱里拉出来。

    所以自那以后,裴淑英的择偶标准变成了是否有责任、是否有担当、是否有气魄。

    而杨集各方面都有,重要的是,他宁可用自己的命去换取自己的安全,这一点尤为难能可贵。

    所以也是从那一刻,这丫头沉沦了,她的眉间心上只有杨集,为了如愿嫁给他,甚至不惜与家族决裂。

    对于间接促成这份良缘的虬髯客张仲坚,裴淑英心中其实早已不恨了,可虬髯客张仲坚毕竟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个“NPC”,她又怎么可能忘记得了?

    “对了,就是这个王八蛋!”虬髯客张仲坚虽是什么大侠,可那是差点把自己干掉的人,杨集又怎么可能不恨?

    对于这种仇人,杨集脑海里根本就没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概念。

    有的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老娘如今帮他出气,准备用张仲坚一家老小的命来为张仲坚的行为买单,杨集只分觉得畅快,而无不适。

    倒是老娘打算以玄武帮为基,打造水上“物流网”的设想,引起了杨集的重视。

    漕运在大隋一直供不应求,大门阀对其要求如何,杨集不清楚。可他知道官方需求极大,一旦运河开凿成功,水运将会成为官方最为重要的运输方式,若是自己手中拥有一支庞大的内陆船队,不仅能够运输自家的货物,而且还可以拿到官方的大量“订单”,赚钱肯定是少不了的。

    然而如果搞得太大,也容易惹人眼红。

    想了想,便向萧颖说道:“给阿娘写封信,我对她的计划没有意见,不过最好还是拉来几个合伙人,比如说萧家、安德王杨雄、滕王兄等人,都是可以的。”

    其他人不好说,可是安德王杨雄已经和卫王府有合作了,杨雄现在拿下了运河很多黄金地段,打算在这些地方建立集仓储、吃、住、嫖、赌为一体的商业小镇、码头。

    如果再把船队建立起来,就能把这些商业小镇、码头连成一气,盘活成一张巨大的运输网络。

第399章:威逼利诱

    第二天,沉法兴和陆炎顶着黑眼圈,去晃府见了晁田,三人在书房寒暄过后,沉法兴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觉得霸上不太平了!晁盟主,你以为呢?”

    晁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苦笑道:“霸上镇是朝廷、是官府划给各个漕帮的角逐之地,自从朝廷默许漕帮‘大鱼吃小鱼’,霸上镇何曾太平过么?”

    “晃盟主所言极是!”沉法兴沉吟半晌,向晃田说道:“有风有浪才叫江湖。霸上太不太平,得看风浪有多大,以前的风浪掀翻了无数‘小船’,却掀不翻我们江南盟,而我们,反而在一场场风浪之中壮大,所以以前的风浪对于我们来说,那就是太平、那就是机会。但如今……只怕要有一场大风浪,掀翻我们这艘大船了。”

    在陆炎抽调‘漕拳’过程中,晁田、樊虎出乎意料的配合,这便让沉法兴意识到晁田、樊虎昨天也遇到了什么人,但有些话没有说开,终究不好太过直白。

    “我已经是六十多岁的冢中枯骨,没有几天好活了,也不想再争什么了,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我的孙子平平安安的长大,过着与普通人无异的日子。”晁田深深的看了沉法兴一眼,说道:“盟中漕拳,我不打算管、也不打算要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只要给我们祖孙一条生路,即可。沉盟主觉得如何?”

    沉法兴苦笑道:“晁盟主,你这话就是寒碜我了,以前我们怎么争,可好歹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希望这条大船翻倒在风浪之中,可是如今有一场风浪足以掀翻我们这条船,一旦到来之时,我们毫无抵抗之力,所以我希望你我同舟共济。”

    自打张仲坚不再信任晁田,沉法兴便支持陆炎向晁田发起进攻,三人就开始了无休止的明争暗斗,可现在,在不能惊动张氏兄弟的前提下,沉法兴知道自己只有找这位元老中合作了。

    “此话怎讲?”晁田问道。

    “实不相瞒!”沉法兴沉默半晌,苦涩的向晁田说道:“昨天晚上,一群人把我妻儿都带走了,后来刘建告诉我,这伙人的背后是一个不亚于元氏、宇文氏的大势力,他们打算烧了玄武帮船只,然后嫁祸于我们江南盟,之后,再利用官方力量将我们连根拔起。”

    “什么?”晁田身子一震,失声叫了起来。

    沉法兴叹息道:“看样子,晁盟主家里也被光顾了?”

    晁田慢慢的从震惊中缓缓平复下来,并且决定与沉法兴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说道:“不错!昨天晚上,我这里也有人登门造访,他们将我孙儿带走,又还了回来,来人……”

    晁田将自己的遭遇、以及对方的要求都说了一遍,然后盯着沉法兴道:“沉盟主,你遇到那些人,又是怎么说的?”

    “大同小异!”沉法兴也不隐瞒,将自己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你们这些年轻人呐!”晁田摇了摇头,叹息道:“平时总觉得我们这些老人烦、总是觉得我们是阻碍你们前进的障碍,现下好了?惹到了惹不起大人物了吧?”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晁盟主。”沉法兴唉声叹气道:“对方明显是奔着盟主来的,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

    “那么,沉盟主又是怎么想的?”晁田不答反问。

    沉法兴见他这时还耍滑头,心中有些不快,不过此时他心急如焚,也顾不上计较什么,便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晁盟主,干我们这行的,如果看到一艘大船要沉了,大家都会拼命的爬上另外一条船,你说呢?”

    “你确定那是一条大船?”晁田由于没有刘建那样的高级奸细,所以对这股势力的了解不如沉法兴。

    “本来是不信,可是听了刘建说出他们的计划,不信也不行了。”沉法兴长叹一声,向晁田说道:“我们江南盟在霸上排名第五,如果是另外几大帮派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是无法让我低头和认命的。可现在这个对手,不但权力通天,而且有着可怕的武力,如果他们真想弄死我们的话,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这才是最可怕、最无奈之处。”

    “而这样的势力,又岂是我们这种蚂蚁所能应对?”

    “言之有理!”晁田长叹一声,沉声说道:“我老了,死不足惜,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那孙子,我只现在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大成人,为我晁家开花散叶,至于别的都不重要了。如果他们能够给我孙子留下一份家业、让他吃饱穿暖的长大!我就跟谁干,你怎么看?”

    “那咱们就按他们的要求干了。”沉法兴一咬牙,说道:“而据那刘建所言,对方准备把玄武帮扶成一个大漕帮,这分明就是借用玄武帮旗号来建立一支声势浩大的船队。而我们唯一有用的地方,也是在这里。”

    虽然张仲坚对沉法兴有救命之恩,可是他们的主从关系持续多年下来,曾经纯粹友情也变成了因利而合的上下级关系,久而久之,这份情份自然也就澹了。

    如今事关一族老少的性命,沉法兴也顾不上什么了。

    “那就这样吧,坐等对方上门。”晁田苦笑着说道。

    “阿郎,昨天那个人来了。”便在此时,一名家丁在门外误报。

    “哦?”晁田看了沉法兴一眼,说道:“来得真是时候啊!要不,我们一起见见?”

    沉法兴沉吟半晌,点了点头:“也好!弄清对方的目的,我们也好对症下药。”

    三人起身,快步出迎。

    走在前方的晁田一见来人还是昨天送回“阿丑”的那个中年汉子,连忙上下行礼道:“不知尊驾有何吩咐?”

    中年汉子看了看旁边的沉法兴、陆炎,向晁田说道:“原来沉盟主、陆盟主也在啊!真是巧了。”

    晁田见他认识沉法兴、陆炎,心知这股‘神秘’的势力对江南盟关注已久,连忙说道:“我们三人已经达成了一致,凡是尊驾的命令,我们一律遵循。”

    他看了看四周,又说道:“尊贺有什么话,能否到大厅之内再说。”

    “也好!”大汉毫不拖泥带水,跟着三人走入大厅。

    坐下后,他便说道:“三位,我也不瞒你们三人,我家主人要想弄死你们,与踩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所以也不怕你们能够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你们最好识相一点。”

    晁田、沉法兴、陆炎闻言苦笑,晁田无奈的向他说道:“好教尊驾得知,鄙人与沉盟主在盟内是竞争对手,平时友好也只是表面,若非是我们都遇到了与生死有关的难题,也不会坐在这里了。您有什么话,只管明说便是!”

    “不错!”沉法兴也点了点头。

    汉子说道:“我们有庞大的产业,现在的目的是整合现有的漕帮,建立一支强而有加的漕运大军,不说统一漕运,但最起码,能够满足自身之所需。而你们江南盟之所以被我们盯上,是因为你们曾经刺杀过我们少主。”

    “虽然说买凶杀人的正主已身死族灭,可你们这些凶手也是罪责难逃,若非我家少主命大,你们家族上下早就被我们屠杀一空了,哪能活到现在?如今我家主人、少主只追究张仲坚一人、一族,你们很幸运。”

    “也是主人、少主心善,若是依我们的意思,早就灭了尔等宵小的家族。”这个中年汉子名字叫杨泰,乃是杨爽亲兵副统领,别看他现在已经澹出了人们的视线,可他实则是构成卫王系亲卫、死士的重要人物之一。

    他当初听说刺杀杨集的张仲坚是江南盟盟主,便想带着死士将江南盟给灭了,若非独孤敏顾及官方,晁田、沉法兴、陆炎等人哪能活到现在?

    晁田、沉法兴、陆炎听到这里,才明白祸事因何而来,而这名大汉毫不掩饰的杀意,更是令三人毛骨悚然。

    “张仲坚和江南盟肯定不复存在,但你们这些人十分幸运。”杨泰澹澹的说道:“你们如果识相相投,日后便是玄武帮众多长老、管事之一,虽然名义上不如现在的副盟主,可实权绝对超过现在。”

    晁田、沉法兴、陆炎一听这番话,也算是得到了一个承诺,心中尽皆大大的松了口气。

    三人相顾一眼,纷纷抱拳道:“愿为尊驾效劳!”

    。。。。。。。

    玄武帮这两天以来,受到的惊喜、惊吓实在是太多了,前天还因为粮船被扣之事提心吊胆、愤愤不平,如果江南盟蛮不讲理,那么王念祖也只能拼命了。但是昨天下午,柳絮给了他们生的希望,以及一条崭新的发展之路,这令王念祖如同做梦一般。

    如果柳絮的主人真有那么大的力量,玄武帮何止只是转危为安,便是做大做强都是简单的事儿。

    所以柳絮再次登门,用金珠、银珠、钱币把十条大船和船上粮食买走以后,王念祖已经深信不疑了,而当柳絮再说她的人主可以安排王滔去凉州从军、或从政时,王念祖又被这个甜美的馅饼砸晕了。

    随即,王念祖按照柳絮吩咐,让王滔、何烈等去拜会同样遭受各大帮派欺压小帮派,请他们的帮主前来玄武帮商议事情。

    “王兄,你让侄子找我们来,所为何事?”几名小帮会首领也从王滔、何烈等人知道了一些事情,到了玄武帮后,一个个装模作样的询问,目光却不断的瞟向坐在一旁的柳絮和她的一众部下。

    王念祖向柳絮一一引荐完毕,便对这个首领说道:“这位是我玄武帮的贵人,她姓柳,从今以后,她和她的主人便是我们玄武帮的漕口。今日请诸位来,是有件事与诸位商量。柳娘子,还是你来跟大家说吧。”

    柳絮点了点头,向众人抱拳道:“诸位和玄武帮一样,各有几十条船,百来个漕丁,但是相对于大帮派,都只是排不上号的小角色,平时大家饱受欺压不说,甚至还要被一些大帮派的管事敲诈勒索,但是大家如果抱成团,就有百多船条大船,别的不说,起码像江南盟这种帮派,不敢再随随便便拿拿捏大家了。”

    一名魁梧的老头眉头一蹙,起身打断了柳絮:“柳娘子想必不曾干过漕运这行!如果合在一起就行的话,柳娘子以为我们会等到现在么?”

    柳絮微笑道:“还请前辈解惑。”

    老人说道:“我们的船说大不小、说小不小。有些大活儿咱们根本接不了,便是有些大活送上门来,我们也不敢接,这不是说我们没有那个胆识,也不是说没想过合力吃下这些活。而是我们一旦拿下了这些大活,便等于抢了那些大帮派的财路。哪怕是他们不动武,只需像江南盟对付王老弟这样,就能令我们血本无归、清家荡产,重则还要吃官司。”

    “如今从大兴都南方,有油水的生意都被大帮大派瓜分干净了,而我们这些势单力薄、又没有漕口照应的小帮派,只能捡些人家懒得做、或是利水不大的零散生意。一旦我们抱成团,那些在帮派便会视我们为威胁,然后是各种打压,到时候,连饭都吃不上了。所以不是我们不想抱团,而是根本不能!”

    柳絮听到这里,便明白了大家的顾虑,而这个顾虑就是最根本的吃饭问题,如果他们的船只像玄武帮这样被卡住、最后赔光微薄的家产,一百多个漕丁和家人就会死死挨饿。

    这微薄的资本,以及百多个家庭的吃饭问题,使他们不敢放手去闯,更不敢合伙去挑战大帮派。即便是有人敢去闯,可他受限于资本的不足,而大伙又不敢拿自家财产、性命跟他赌,所以他一个人终究是成就不了气候的。

    她目光向众人身上一扫,问道:“诸位都是这种顾虑么?”

    “正是!”众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长叹短吁叹不已。

    柳絮说道:“如果我说你们这些顾虑,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么诸位愿意加入玄武帮么?”

    众人听了顿时面面相觑,那老人霍然问道:“柳娘子真有这等本事?”

    “自然!”柳絮刚要说话,鲜于芳忽然走进来,快步赶到柳絮身边,对她附耳低语了几句。

    柳絮顿时浅浅一笑。

第400章:并派

    鲜于芳奉杨泰之命,给柳絮送来了晁田、沉法兴、陆炎投降的好消息,但是玄武帮的议事堂内鱼龙混杂,柳絮自然不会当众说出此事。

    她交待了鲜于芳几句,转而看着那名说话的魁梧老者,经过王念祖刚才介绍,她知道此人名叫何铭,乃是渭水堂的堂主。她说道:“经过何堂主的介绍,我明白了大家的顾虑:主要是大帮派已经把好的生意都瓜分了,他们不允许再有大帮会来分,只要某个帮派令他们感到威胁,就会联手打压,甚至会武力灭帮。”

    “而你们无力抵御,想联手,但又怕联手之后,遭到几大帮会的血洗,所以为了帮内上下着想,只能韬光养晦。是不是这样?”

    “柳娘子客气了,你所谓的韬光养晦,实则是苟且偷生。”何铭的渭水堂曾经也辉煌过,可是在渭水盟蒸蒸日上之时,他仗着一身过人武艺和桀骜不驯的性格、以及强硬的后台,不买第一、第二、第三漕帮的账,半个月之间,渭水堂的九成船只就消失在滚滚的黄河水底。

    之后饱受三大帮会来自各方面的打压,自他的后台被搞下去之后,便迅速衰败了下去。

    实际上何铭是一个颇有远见的人,他和王念祖不仅是儿女亲家,曾经也想过联合霸上中小帮派,与大帮会抗衡,然而大家全都怕了,只好捡着大帮派不屑去做的散活来做,勉强维护帮中上下的生计。

    他昨天晚上已经和亲家公碰过头了,不仅“了解”柳絮的来历,也赞成亲家公投靠“苏家”,他之所以故作懵懂不解,实则就是在王念祖不便说话的情况下,出来当托儿。

    “诸位都是前辈豪杰,每个人都是世之豪杰,如果单凭实力和才智说话,大家未必拼不过那些大帮会,之所以成为这也顾虑、那也顾虑的小帮会,实则是没有强大的漕口。”柳絮很会说话,给足了十三名首领的面子,她接着说道:“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家主人不仅想要以玄武帮不基,打造出一支纵横五湖四海的船只,而且还是一个足以媲美议事堂九相的人物,除此之外,他还把一些权贵也拉了进来,这些权贵也投钱打造这个船队,所以漕口、后台方面,大家一点都不用担心。”

    此言一出,满堂哗啦,不要说王滔、何烈等玄武帮核心子弟惊喜欲狂,就是这些小帮派首领也是惊喜交集。他们从负责邀请自己的玄武帮嫡系子弟那里知道:玄武帮有贵人相助,这个贵人贵不可言,于是这些不甘平庸、不甘受人欺压的的首领都来了。

    若是这名贵人真有那么大的能量,可保他们没有后顾无忧,即便是并入玄武帮又有何妨?

    此时听柳絮说她的主人足以媲美议事堂九相,众人无不震惊。

    便在此时,一名雄姿英发的少年从后堂走了出来,他向众人拱了拱手,微笑道:“诸位首领,我叫杨恭道,是玄武帮刚刚上任的副帮主,日后主管漕口这一块。大家对我杨恭道十分陌生,但家父安德王,想必大家应该听说过。”

    宛如一生霹雳,在众人耳边炸响。

    何铭虽然知道相中玄武帮的人是苏威家族,可安德王之子杨恭道的到来,仍然令他大受震撼。

    有新势力向玄武帮注入资金之事,何铭等人是知道了的。他们最关心的就是玄武帮的漕口是谁。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漕口,哪怕拥有几千条上万条船都没有用。

    因为从扬州一路过来,将会有一道道关卡、一个个码头、一层层盘剥,如果你没有一个强硬后台,你的船越多人越众、代表你的油水越多,被层层盘剥自然也就越厉害了,等你千辛万苦的把船队带回大兴,必将是劳心费神的白忙一场,根本无法维持庞大的开销。

    最后不用其它帮派打压,自己就垮了。

    但是此时一听这名青年自称是安德王之子,众人便料到玄武帮的崛起,指日可待。

    大家的的确确不知杨恭道,可是安德王杨雄,却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字号。

    先帝主政之时,安德王杨雄显贵受宠,冠绝一时,他与高颎、虞庆则、苏威并称“四贵”,如今不仅是议事堂九相之一,而且还是太子太傅。他的儿子,现在竟然当上了玄武帮的副帮主,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等到大厅渐渐安静,杨恭道继续说道:“和柳娘子的主人相比,我杨恭道什么都不是,甚至家父在他面前,也没有资格倚老卖老。日后玄武帮有我们两家为后盾,所以漕口这一块,大家一点都不用担心。”

    担心?

    玄武帮有这种大人物当漕口,即便日后要担心,那也是玄武帮的敌人、对手。

    “请问杨公子,日后你一直担任副帮主吗?”一名首领起身问道。

    杨恭道思忖半晌,很是坦率的说道:“玄武帮副帮主是长辈让我来当的,于我而言,这是一场修行,同时也是长辈对我的考验。就算我想一直当下去,长辈们也不允许。不过我认为这个主管漕口的副帮主由谁来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的背后是谁。就算我的长辈现在把我换成家中任何一人,其他帮会的后台也不敢刁难玄武帮,诸位以为然否?”

    众人默然点头!

    道理的确是这样!

    杨恭道这个人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背后的力量。

    “不过我虽年少,可肚子里也有几两墨水,在任期间,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做好玄武帮副帮主,否则的话,不用你们责怪,柳娘子的主人也会让我生死两难。”

    杨恭道是杨雄庶子,排行老六,与杨师道同一年出生。兄弟俩年纪相当、志趣相投,往来信件十分频繁,所以他不仅知道父亲支持杨集收拾和折腾杨师道,而且知道杨师道被杨集收拾得极为凄惨。若他当不好这个副帮主,父亲绝对把他扔去凉州锻炼。而杨集这个比他还小了几年的叔父,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收拾他、折腾他。

    他向众人团团一揖,接着又说道:“我这里有两个消息要说,一是裁弯取直的运河即开通,从扬州到洛阳的很多好码头,都是我们的;二是我们已经到了扬州船行关中负责人,向他下了百条万石大船的订单,这些船只,将会在明年年底建成,到时候,玄武帮兄弟只管赶到扬州接收船只,就能就地装粮、沿着运河北上了。”

    柳絮心知杨恭道是“临危”上任,对霸上漕帮了解不多,便接过话题,说道:“另外还有件事要说明一下。现在各个漕帮之中,除了帮主、副盟主、长老等高层之外,以下的人只要老迈、或后继无人,都将被残酷淘汰,至于他们是否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帮中尽皆不管。我不是说大家不想管,而是我知道大家有心无力。我想,这也是大家比较担心的一点。”

    “在这里,我可以告诉大家,大家完全不用担心这些。一旦新的玄武帮成立,我家主人将会把一些农庄划出来,然后把这里的田地按户、按劳力租赁给漕丁家族,平时由他的父母妻儿耕种,春秋两季只需按朝廷赋税交粮即可,剩下的粮食尽归他们所有。这等于是一家老少都有事做、有收入,就算漕丁这边一年没有什么收益,也不用担心家小没饭吃。”

    “而漕丁,没有了后顾之忧,自然就能轻装上阵,用心去经营船队。”

    一时间,堂下众人议论纷纷。

    霸上漕帮里的漕丁多数是前来京畿寻找机会的‘流动人口’、‘外来人口’、‘流民’,年长日久之下,这些人都已经成家了。而家庭的存在,使他们必须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来供养,可是自己又没有什么文化、门路,所以只有从事最繁重、最辛苦的行业。

    此外,漕运是一门吃青春饭、苦力饭的行业,所有漕丁、船工必须由年轻力壮的人来担任,一旦某个人老了、不中用了,便去面临失业的危险,而失业,则意味着一家人失去了生活的来源。所以漕丁年轻时,都在用命赚钱存钱,等孩子上了年纪,则被他们带上船去学习,然后一代接着一代的干下去。

    张仲坚当初为了得到一块好地,不惜帮助贺若弼刺杀杨集这个亲王,目的便是希望把自己的嫡系扎根关中,只要让他们在关中有个家,他们便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帮自己做事。

    如果这个少女的主人,愿意收漕丁家小为佃农、佣人,使他们稳定下来,漕丁定然誓死相随。哪怕不用武力胁迫,也能挖走很多船上老手。

    “尊上真是好大的手笔啊!”何铭向柳絮拱手一礼,叹服道。

    “我们做事,向来就是这样!”柳絮微笑道。

    王念祖见杨恭道、柳絮都不说话了,心知该自己出场了,他向众首领说道:“诸位兄弟,我们是为了生计才干这一行的,可是我们在江河沿海行船弄舟,动辄便有舟倾船毁、人货两失之事。而逢关过境之时,各处码头又对我们多方刁难、敲诈勒索,我们为了活下去、为了全家老少吃上一口饱饭,于是才有结帮立派的事情。”

    “我们结帮立派,从来不是想要为非作歹、欺压良善,是希望大伙抱团取暖,这样才能与江河之险斗、跟贪官污吏斗、跟地方豪强斗、跟地痞流氓斗。可是时至今日,霸上帮派尔虞我诈、互相拆台,大鱼吃水鱼之事时有发生。”

    说完了开场白,王念祖回归了正题:“诸位都是不甘受到大帮派欺凌的人,同时也是与我志同道合的人,所以我特意将诸位请来商议合并之事。副帮主和柳娘子刚刚所说的话,大家也听到了,但不知诸位是怎么考虑的?”

    “我们苦苦的熬了大半辈子,才勉强拼凑出几条破船,如果能有一棵大树乘凉,我们自然求之不得!”一名大汉说道:“现在玄武帮有这么好的条件,我没有理由拒之门外。”

    “我也没有理由拒绝。”众人纷纷表态。

    在座的十三名首领,没有一个是傻子,否则他们也吃不下这口刀刃饭了,他们心知玄武帮崛起在即,此时加入的话,那便是新玄武帮的元老,日后荣华富贵指日可待;若是不加入,单是柳絮之主安置漕丁家小这一项,便能把小帮派的老船工、漕丁挖得一干二净。

    王祖念点头道:“诸位兄弟既然加入了玄武帮,原来的旗号自然不能再要了,你们从此以后就是玄武帮的十三大管事。目前仍旧负责原有的人马和船只。”

    “我们当务之急是整合内部,核实清楚家底之后,再吸纳新漕丁、培训新漕丁,所以诸位回去之后,先做两件事:一是把漕丁家小都统计好,以便日后统一安置;二是把上了年纪、已经无法跑船的老兄弟集中起来,日后由他们向新漕丁传授操船技巧、化险经验、各条大河的常年气候状况。”

    王念祖又说道:“干咱们这行的,常年辗转于各地大江大河,难免遇到一些土匪水盗,若是自身没有一把子力气,就得受人欺负压榨,所以一帮之中漕拳断不可缺。如今我们众家合一,我准备将漕拳集中起来,出船之时,统一安排。”

    漕拳就是船队护卫、打手,历来是各个帮会的重中之重,王念祖此举,等于是将大家的“军权”给夺了,不过众人的专业漕拳并不多,并不反对什么,只是由谁来统一管理漕拳,却是大家比较在意之事。

    一名首领拱手道:“帮主,但不知谁来当漕拳掌舵?”

    “吴超!”

    随着王念祖一声大喝,一名中年汉子从柳絮身后大步走了出来,王念祖点了点头,向众人介绍道:“吴超乃是南陈名将吴明彻之侄,不仅当过南陈的忠毅将军、散骑常侍、桂州刺史,而且其叔主导的大小战役他都参与了,乃是一名身经百战、精通水陆战斗的大将。从今往后就是我玄武帮第一副帮主,漕拳掌舵人!”

    吴明彻乃是南陈第一名将,他攻北齐、讨西梁、平内乱,奠定了名将的地位。573年,陈宣帝决定北伐时,尚书左仆射徐陵力荐吴明彻为北伐主帅,之后吴明彻领兵十余万大军北伐,一路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击破了北齐军队数十万,一举占领了淮河地区。

    当陈宣帝听闻北周攻灭北齐之时,意图乘机争夺淮北地区,于是诏令吴明彻借机北伐,杀得北周名将、徐州总管梁士彦节节败退,坚守徐州城不敢出战。宇文邕派王轨率军驰援梁士彦,并且阴谋阳谋一起上,吴明彻苦于生了重病,难以作战,为王轨所俘,北周对他以礼相待,封吴明彻为怀德郡公,拜大将军。但不久后,吴明彻忧愤成疾、病死于长安(汉长安)。

    吴超也是在那时当了周军的俘虏,但由于世态变迁,他这个将门子弟早已变得和普通人无异了,再加上他不懂经营之道,日子过得比普通人还要难,最后沦为卫王府农庄中的一个佃户,直到被大总管公孙桓发现,这才慢慢爬了上来。

    所谓落架凤凰不如鸡,不外如是。

    事实上,王念祖知道吴超的来历之时,也吓了一大跳。

    他想不到一对老冤家的后人竟然都落魄至此,而且还成了上下层次第,让他心中滋味难以言喻。此时这么向众人介绍,自然不是为了羞辱吴超,而是增加说服力,让大家知道吴超有这个能力和资格。

    况且作为获胜方的王轨之孙,现在都混成了这个鬼样子,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羞辱别人?

    吴超上前向王念祖拱手道:“吴超见过帮主。”

    众人看向柳絮的目光更加敬畏,她背后的人,到底是什么神仙呐,竟然连吴超这种人也收为家丁了。

    。。。。。

    就在玄武帮气氛热烈,兴高采烈的商议合并之时,江南盟那边却出现内讧的兆头。

    自从晃田在年初被迫交权之后,江南盟的漕拳大权便落入了张仲坚族弟张照之手,但是晁田的势力根深蒂固,实非张照短时间内可以消化的。

    如今饱受指责另外几名副盟主指责的对象,便是平平无奇的张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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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