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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全文阅读

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0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时光匆匆如流水,不知不觉已过十天。杨集再一次回到了豳州军大营,并在官邸之中听取将领、文吏汇报十天以来的成果。

    “大王,豳州军左右两军各有七营,名义上,全军有七万人,但是在我们接管之时,实额只有四万六千余众。在接下来的整顿之中,我等采取劝说的方式,劝退了三千余名将士,并发足了军饷;如今军中实额四万两千三百余人。我等按照大王要求,把军中十四营并成九营,前八营皆为五千人,第九营是两千三百余人。”

    代理大将军杨庆做了一个铺垫,接着说道:“各级编制,现已划分明确,各级将领也己就位,队列队形的训练有序展开,而退役老兵组成的战术教导营也组建完毕。今之九营勉强做到了号令如一,不过彼此之间,还缺乏默契。”

    十天内,杨庆和全军将校日以继夜的努力,向杨集交了一份圆满的答卷。

    杨集目光掠过下首两旁坐着的将校、文吏,见这些人虽然面容憔悴,但精神面貌极好,有了将官该有的模样,便说道:“休整一天,让将士们相互熟悉,再行作训。”

    豳州军除了赵弘安以前的左军第五营比较完整之外,余者空额极多,经过一番撤并,原先的各级编制全部打乱,这种状态的豳州军只能先从队列队形、纪律性和服从性、团队意识和默契开始。

    只有完成了最根本的第一步,方可进行强化训练、操演刀枪。

    “末将遵命!”杨庆抱拳应道。

    “九营将士的士气、军纪如何?”杨集目光一一掠过郎将赵弘安、鱼赞、唐世宗,以及行郎将职的杨续、杨知运、宇文协、萧怀静、刘长恭、房崱。

    现在的豳州军,没有左右将军,杨集便取消了左右之分,九个营按第一营、第二营……第九营排列,由这九人督促各营的作训事宜。但各营的位次的排行现在还是暂时的;等到整顿完毕,将会从各营挑出一个最强悍的千人队,让这九支千人队以对决的方式决出第一、第二、第三,而战斗最差的,无疑要排在第九营。

    “回禀大王,末将统辖的各级将领整顿军纪,兵卒风气为之一肃,原老弱士卒也转隶于工程营。”赵弘安停顿了一下,面带敬佩的拱手道:“得益于大王争雄之法,那五名中郎将为了夺取本营第一的称号,为了能够代表本营争夺第一的荣誉,每天都五麾下校尉、旅帅商议训练之法;精兵强将之风,初见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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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赞亦是抱拳道:“大王,本营将士亦是如此,都在为夺取本营第一准备着。”

    自古以来便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哪怕技不如人,也可以厚着脸皮不认账;但是武人或是某一支军队,一旦在比拼中兵败如山倒,任他舌绽莲花,也不能颠倒黑白、把惨败说成胜利。所以当杨集把以战决胜的观念带入豳州军,各营中的各支千人队为了争到第一,都在努力着。

    而在将领这个层面,赵弘安、鱼赞、唐世宗是豳州军“老将”,他们三人为了“老将”的颜面和荣誉而努力;杨续、杨知运、宇文协、萧怀静、刘长恭、房崱则是初出茅庐的新锐,他们为了摘下检校郎将中的“检校”二字,同样在努力着。

    层层施压,使豳州军上下,风气一片大好!

    听了九名主将的一一汇报,杨集点了点头,似是而非的说道:“此番整改过后,圣人好像准备把十四营中的前三营,纳为天子亲军,他本人兼任大将军之职;豳州军一旦入选,你们的仕途,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以杨集今天的“江湖”地位,说出来的话,含金量十足;众将闻言,顿时激动得兴奋莫名。

    杨集扫了兴高采烈的众将一眼,继续说道:“武将最怕的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最怕是的怀才不遇,落得个草木同朽的归宿。而圣人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吾等武人生逢其时,实在是人生乐事。只要你们能力足,就不怕没有出将入相的机会。接下来,务必尽心尽力、淬炼精兵。”

    “末将遵命!”众将轰然应是。

    等众将安静下来,长史辛世杰拱手道:“大王,最近有几名御史台官员在大营之外窥伺,似乎要寻茬儿弹劾。”

    说起来,这是杨集在豳州引起的后续风波,不过文武百官多数被风头无双的宇文述吸引了心神,所以豳州官员的更迭、豳州军的整顿上不了“热点”。

    杨集尚未说话,侍立在后的杨暕便怒斥道:“军营容不得窥伺,如果有人在外头继续窥伺,先把人抓起来。”

    “御史台的职责和使命便是以监察为己任,正是因为有这些不畏强权、大公无私的清廉官吏,我大隋方能蒸蒸日上、百姓方能安居乐业。我等只要站得正行得端,又怕什么御史?”杨集说完,又向颇为讪讪的辛世杰说道:“既然他们爱看,那就敞开大门,放他们进来看、进来查,并且给予他们随意行走、随意观看之权。”

    各支军队大同小异,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但凡是有点军事常识官员,都知道军中有什么兵种、如何操练;况且现在不是战争时期、豳州军也不是边军,军中没有不能告人的机密,既然御史台官员想看,那就光明正大的进来好了。

    若他们这帮善于挑刺的人发现问题,正好让杨集让再洗一次豳州军、将潜藏得深的害群之马一并揪出来;至于鱼赞、唐世宗、辛世杰这三个,因为自首及时,以戴罪之身举报了军中不法将官,而且事后如数归还不法所得、补上罚金和赎金,所以朝廷给予他们“记大过、警告”的处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是“重点关注”的对象,谅他们不敢再犯。

    至于是否会牵连到自己?杨集倒是不担心,毕竟他是临时大将军,对豳州军了解不深,而且稳住局势以后,就会离开豳州军,只要任期内不出什么纰漏,以前的烂事都算不到他头上。

    就在众人谈豳州军整训方略之时,一名士兵入内禀报:“大王,醴泉军郎将刘通仁求见。”

    醴泉军军营位于雍州醴泉县、豳州军驻地新平县东南方,属于大兴城的倒数第二层防御圈,兵力比豳州军少一半,只有三万五千兵力。

    杨集说道:“有请!”

    刘通仁乃是卢国公、驩(Huān)州道行军总管刘方之子,这也是一个卫二代,在杨集第一次远征大湖区之时,立下了赫赫战功,而后进入醴泉军中郎将,因为没有什么立机的机会,根本就升不上去。

    不过人家有一个相当能打的爹。

    他爹刘方在仁寿二年平定交州(交趾)俚人首领李佛子的叛乱,将地图上的交州、驩州正式收入大隋囊中。按理说,刘方原来的任务是平定李佛子;李佛子既平,他的任务已了,本可即行班师,或在原地经营交州和驩州亦无不可。

    但是当刘方知道李佛子叛乱的背后是林邑国王梵志以后,本着一战定乾坤的原则,以钦州刺史宁长真镇驩州,自己率领大将军张愻、驩州刺史李晕、上开府秦雄继续南征,他们每战必捷,一路追着溃兵杀到了汉朝伏波将军马援所立的铜柱,然后再往南方行军八日,始至林邑国都。

    林邑国在战争中,采取了诱敌深入的层层防守战术,企图将隋军拖垮、拖死,不料林邑军堵敌不成,反而被隋军采用“一力降十会”杀光了精锐,国王梵志自知无幸胜之理,于是弃城而逃,把临时国都设在大海之上,隋军轻易攻破林邑国都,俘虏了众多来不及逃跑林邑国王公大臣。之后将林邑国王宫奇珍异宝搜刮一空,连庙宇的金人、银人也夺了个干净,班师之前还把林邑国者一大火烧了个干净,从而解决了南方可能暴发的第二次边务危机。(注1)

    值得一提的由于杨集提醒,刘方准备了充足的药物、医匠,使蔓延全军“肿足病”得到有效治疗,不仅染了病的刘方没死,便是连将士们也没有多少损失,避免了“凯旋途中,士卒多患脚肿,死者十之四五”的悲剧。

    刘方有灭国之功,可本人又是国公了,杨广只能赏赐实物,但这样又不能彰显刘方之功,于是便加封刘通仁为上宜军郎将、授予越常县公之爵。

    不多时,刘通仁步入官邸,这位当初担任卫王府录事军参事,此刻身穿明光铠、腰悬横刀,一进大厅,便深施一礼:“卑职刘通仁参见大王。”

    刘通仁自称“卑职”而非“末将”,其实也没错,他人也没有什么惊讶,但杨集知道刘通仁仍旧以卫王系自居。事实上,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分开而渐行渐远过。

    “刘将军免礼!”杨集微微一笑,问道:“刘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刘通仁凝重道:“位于泾阳县咸阳城的京兵临时官署出事了。”

    十四支京兵分别部署在大兴城正东、东北、正北、西北、正西,以“冂”字形的布局包裹着大兴城,而咸阳位于“冂”字形中间位置,不管往哪个方向的军营都很便捷,宇文述为了节省信使的时间,便将“指挥部”设在咸阳城,不管哪支军队有最新动向,他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并解决。

    杨集主导的豳州军军改自主性非常强,不受宇文述控制,杨集乐得自在,又因为事情较多,所以不太关注宇文述;闻言,便不解的问道:“出了何事?”

    刘通仁沉声说道:“三百多名原醴泉军将校士卒,将京兵临时中军包围了,卑职将原属于麾下的将士劝回了,路上遇到一些上宜军将士也去了。此外,卑职亲兵打探到万年军、长安军、富平军也有陆陆续续向咸阳方向奔去。”

    大厅众将顿时面面相觑。

    杨集刚才还要务必安顿好退役老弱,做事要讲究循序渐进,不能像宇文述那样急功近利,否则必出大事。

    不曾想,言犹在耳,宇文述那边就出事了。

    杨集问道:“宇文述事先可有防备?”

    “咸阳位于军营、京城中间,不少中低层将校住不起京城的房子、买不起京城的日常用物,就把家安在了咸阳城。宇文大将军再怎么防,总也不能不让这些被淘汰的将士回家。他虽然派人盯着入城的将校了,但这几天被淘汰的将校越来越多,城内也越来越嘈杂了,不过这些人倒是没有为祸地方,也没有冲击城内官署。”刘通仁看了杨集一眼,苦笑道:“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事的,卑职要约束本部将士,又怕见不着圣人、兵部尚书他们,只好跑来找大王了。希望大王奏明圣人,让朝廷及早做好应对才是。”

    “你且细细道来!”杨集皱眉道。

    他和朝中诸相、诸尚书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出现了。

    真是让人恼火!

    “喏!”刘通仁应了一声,一五一十的事情说了出来:

    宇文述为了重新得到皇帝的信重,在反腐反贪的事情尚未结束、尚未拿出一个令各军将士满意的解释之时;接着又简单粗暴对各军来一个一刀切,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四十五岁以上的将士淘汰了。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把人家淘汰以后,就不闻不问了。人家一家老小嗷嗷待哺,家庭的主力忽然失业了,未来一片黑暗,又岂能甘心吗?

    随着宇文述裁汰的兵卒越来越多,这些同仇敌忾人便串联起来,聚集在咸阳京兵临时官署讨要说法。

    其实自宇文述搞一刀切之初,就陆陆续续有人去计说法了,只不过他们人数少、不成气候,没有引起宇文述的重视。刚刚聚集不了多久,就被京兵临时官署的士兵、咸阳的衙役控制了。

    现在光是醴泉军就有数百人,如果再将另外那些军队的士兵加起来,少说也有一两千人,若是他们集中闹事,后果就严重了。

    听完刘通仁的介绍,杨集问道:“京兵临时官署是谁在坐镇?宇文述吗?”

    刘通仁答道:“留守将军不是宇文大将军!而是左翊卫将军段达。”

    杨集沉吟半晌,向众将问道:“段达这个人是何来历?可有耀眼战绩?”

    “大王,末将知晓此人。”杨庆见杨集不知段达这个人,便细细介绍道:“段达乃是前朝朔州刺史段严之子,早在前朝,便是先帝亲兵统领之一,大隋建国后,因功迁为车骑将军。高智慧、李积等人在南方谋反作乱时,段达率领一万州兵乡勇,平定了方、滁二州,后来又在宣州打败汪文进几支精锐,因功加任开府,圣人继位后,加封段达为迁左翊卫将军。”

    “我就怕京兵临时官署没有善战之将,既然段达有着这么多的军功,想来是能够掌控大局的。”听完介绍,杨集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向刘通仁问道:“醴泉军大将军、左右将军又是怎么说的?”

    刘通仁说道:“在军改中,除了卑职和麾下中郎将外,醴泉军大将军、左右将军、郎将、中郎将全军覆没了,新任检校大将军是右屯卫将军辛世雄,不过卑职觉得辛大将军靠不住。”(注2)

    辛世杰:“……”

    小子,那可是我亲大兄,你这么说,礼貌吗?

    ————————————

    【注:据《刘方传》记载,此战从仁寿二年持续打到大业元年,平定李佛子、灭林邑是连在一起的一场大战,由于南方环境恶劣、水土不服的缘故,刘方在这几年时间内,打得异常艰难,使战争时断时续;而灭林邑国,其实是刘方本着对国家负责尽职的忠实态度,所做出的临阵决断。杨广登基之后,不过是把杨坚册封刘方的交州道行军总管、改为更前沿的驩州道行军总管。至于传说中的天下承平,杨坚或杨广为林邑国奇珍开战之论,当故事听听即可。】

    【注2:薛世雄、钱世雄、辛世雄都参与了高句丽之战,除了薛世雄,另外两个“世雄”尽皆战死。第一次,钱世雄和麦铁杖、孟金叉战死;而辛世雄,牺牲于萨水之战。】

    【顺带说说:

    从种种史料来看,隋朝在第二次高句丽之战时,其实是真心想要灭掉高句丽国:当时的作战方略是水陆并进,来护儿为首的水师主要是运送粮草、攻城器械;使命是协助陆上部队。

    但是来护儿到了预定地点之后,立功心切,不顾水师副帅周法尚的苦苦相劝,擅自出兵,从而中了高句丽诱敌深入之计。他倒是逃回来了,却把水师精锐全部葬送在了平壤城夹城之中。陆上隋军也因为水师惨败,失去了后勤辎重、攻城器械,从而拉开了后续一连串惨败。所以此战失败的主要因素不在陆上部队,而是来护儿为首的水师。】

第461章:宇文述反攻杨集

    十天前,杨广在苏威和杨素的劝说下,定下了审问前六营罪将、安置淘汰前六营老弱、缉捕后八营罪将的方略,并且决定等到这三个方略完成以后,再逐步淘汰后面八营的老弱。

    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以后,很多后续之事顺理成章的接踵而至,导致做事之人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解决问题。

    就目前的局势来说:一是随着军改由表及里的逐渐深入,抓捕了大量贪墨不法的将领;如此大刀阔斧的举措前所未有,引起了全天下关注,对朝廷赞誉有加,但同时,由于一条条触目惊心罪行的公布,导致百姓们普遍失去了安全感,产生了浓重的危机意识。

    百姓担心身边的将官也是一个个穷凶极恶的人,可自己又无力对抗,只好寄望于朝廷,最终形成了“朝廷应当彻查到底”共识。面对声势浩大的民情、民意,朝廷也只能顺应民意来办事。

    二是军改的深入、民势如潮的现状,给派系之争提供一个先天的良好条件;各个派系为了打击对手、为了搞出更多肥缺给自己争取,一个二个都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一个个都以民意、正义为名,鼓噪着“彻查到底”。

    三是杨广因为军改进展太过顺胜、豳州军被“刘迦论”掌控等缘故,本就希望在迁都之前,将京兵造反的可能性化为零。如今民势如潮,也便有些顺驴下坡的心态了。

    但是不得不说,宇文述真不是只会阿谀奉承的酒囊饭袋,当他认真的代入“大将军”角色时,就不再是那个“贪婪的奸臣”了。

    对于哗变,宇文述并非没有丝毫防备,他以兵部员外郎窦轨率兵来回震慑,开始整顿六营、规模不大时,哪个将校敢异动?

    可是现在,军改已经蔓延到了豳州军之外的十三营,他首先触及名册上的“六十三万”将士的直接利益,其次是众多世家门阀,再加上“团队”中的一些人阳奉阴违,便使宇文述有些力不从心了。

    将士们现在都集众于咸阳京兵临时官署了,使“哗变”的苗头已现,杨集打算入宫提醒一下杨广。

    只是此刻的杨广似乎有些盲目乐观了,前天下午他入宫之前,宇文述正好在上午入宫陈奏整军进度,据说杨广听得龙颜大悦,留宇文述共用午膳,再一次赐其绢帛、赞其勇于任事。

    这已是军改至今第十二次嘉勉了。

    由此也可见,宇文述雷厉风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成绩,弄得杨广有些冲昏头脑了。

    豳州军官署大厅之中,杨庆见杨集默然不语,便拱手道:“大王,在京兵十四营的裁军计划中,除了我们豳州军以外,另外十三营简单的以年龄为界,导致许多被简单粗暴裁减下来的‘老弱’,并非是真正的老弱,他们有着以命搏杀的胆魄和经验。以前人少时,朝廷只要给出令他们满意的的答复,便会高高兴兴的散去。但眼下,裁减下来的人数高达十几二十万人,兵部和民部在安置方面,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也导致许多迟迟得不到安置的人,心生怨气。”

    杨庆目光中闪过一丝阴霾之色,继续说道:“末将认为,这些人没有造反的胆魄,可是闹事的胆魄却有,而且人数越众、胆魄愈大,因为法不责众。若是心怀不轨之徒散布谣言、加上教唆,只怕事态进入难以掌控的乱局。”

    “这也是我所担心之事!”杨集说完,向主管军务的辛世杰吩咐道:“辛长史,多派一些军官、文吏盯着豳州军工程营,如果有人执兵闹事、打砸烧抢,给我就地正法,但如果仅仅只是赤手空拳的聚拢哄闹,只需加以规劝即可。”

    辛世杰拱手道:“卑职这就前往工程营盯着。”

    杨集点了点头,又向八大主将吩咐道:“明天是全军休整,为了防止豳州军将士乱窜,你们立刻回去召集各将领议事,让将士们不要出营。”

    以前的凉州军、这几天的豳州军都是这般处置的,先让被淘汰掉的将校、军卒入营喝酒吹牛,等到他们怨气稍散,再摆道理、劝返。

    由于杨集从未搞过一刀切,而淘汰下来士兵,确实已经无法胜任主战士兵之职,加上抚恤到位、安置及时,故而从来没有出现过哗变事件。

    如今的豳州军士兵,虽然没有哗变苗头,但也不能不防,要是其他十三营士兵把事情闹大了,这些人未必像现在这般老实。

    “末将遵命!”鱼赞、唐世宗、杨续等人鱼贯而出。

    杨集又向焦急的刘通仁说道:“等会儿我入宫面圣。你回去告诉辛将军,现在已经有了哗变的危险,让他务必控制好醴泉军,先将人安抚好,好酒好肉招待着,尽量不要发生冲突。”

    “大王放心,卑职告退。”刘通仁拱手一礼,转身匆匆离去。

    待众人陆续离开,郝瑗说道:“大王,宇文大将军急功近利,九成要出乱子。”

    杨集说道:“京兵如此不堪,有着重大收获的宇文述立功心切、急于求成,也是人之常情。”

    除了宇文述以外,其实杨广何尝不是如此?杨广嘴上虽然说不着急,但是他比谁都焦虑,关中寇盗不靖、军队内部又有被黑手掌握的嫌疑,而都城又迁徙在即,杨广能不操心焦虑?

    如今的宇文述逮住机会,利用了皇帝这种急于求成的心理,正是他春风得意之时。

    “不说了,我这就回京奏事。”无论如何,杨集都要提个醒,不然闹出事来,那他就有知而不奏的嫌疑了。

    “兄长,豳州军就交给你了。”说着,又向杨庆说道:“郝先生熟知凉州军那一套,如果遇到什么无法理解之处,你们可以详谈。”

    “喏!”

    大兴宫千秋殿。

    杨广正在批阅奏疏,手中拿着的赫然是宇文述的今天呈上的奏疏。

    京兵十四营经过大半个月的整顿,清查出了二十万五左右的空额,之后又裁减了十二万老弱将士,如果再加上贪墨不法的各级将领,那么这支号称拥兵七十万的臃肿之军,足足少了三十七万众。剩下的三十二万,风气为之大变不说,还在有条不紊的整训。

    总之一句话,那就是形势喜人。

    在普及全军的大整顿中,查空额实则是最容易的一步,各军各营将领能够串通蒙蔽兵部文官,但是在武将出身的宇文述眼里,却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儿戏,只要令下手对着名册数人头,就能让空额无所遁形。关键是负责清查的人,有没有胆子得罪所有军武世家。

    当兵部在各营各处张贴“清查空额、惩处不法”的告示、当吏部向军营驻地州县下达“借人即同罪”的警示,宇文述第一时间发动右卫士兵清查了万年、长安、富平、同州、华州五军,接着又加大力度清查豳州以外的另七营。

    十四营京兵在以前,是水泼不进、针扎不透的硬骨头,便是杨坚也有些奈何不得那些错综复杂的各级将领,虽然有心整顿,却又年迈体衰、力不从心;他为了使皇权能够平稳过度,也只能忍下了这口气,希望杨广能够解决十四营所存在的问题。

    而杨广在杨谅谋反之时,就体验到了十四营将领的嚣张跋扈、目无王法,所以查出来的结果虽然触目惊心,但查出如此之多的空额、拿下如此之多的问题将领,仍旧极大的鼓舞了杨广。

    按照杨素、杨集、宇文述诸多大将拟定的整军方略,这仅仅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再裁减军中老弱,仅仅保留下三十万精锐左右,如果仍有不合格之士,那就裁减到二十五万。

    然后再将诸州精兵、民间悍士至填补兵额,使朝廷处于强干弱枝之势,最终使京兵的整体兵力维持在四十万左右。

    杨广放下手中的奏疏,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因宇文述赫然在奏疏最后写着,“京兵整顿之后,豳州军兵力为各营之最;窃以为豳州军原有老弱也应酌情裁撤部分兵员,况臣听闻豳州军老弱不操弓射、不列战阵,执着于队列优劣……臣领兵半生、打了数十年的仗,从未听闻这等练兵之法,卫王如是标新立异,着实令人费解……”

    这段话虽然不是直接弹劾杨集,但是在表功之余,也是表达了他的强烈不满:

    毕竟现在有十三个军营都要整顿、裁军,豳州军却只是把老弱划入工程营,可最后,还不是要朝廷供养?如果杨集坚持要供养老弱之士组成的工程营,那么裁军之说,又有何用?而且十四个军营的将士,都是大隋的兵,凭什么单独让豳州军特立独行?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宇文述身为军改执行总指挥,竟整顿不了豳州军,管不了豳州军,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是宇文述在武举舞弊案以后,首次借功向杨集发起反击,同时也是试探杨广的态度。

    宇文述这封奏疏并非是直接呈给杨广的,而是走了兵部、“军改指挥部”、议事堂的流程;已然引起众多将军组成的“军改指挥部”赞赏。

    奏疏走了这么一圈下来,也让负责监督的御史注意到这支游离在“军改指挥部”之外的军队,他们听到“军改指挥部”对豳州军、对杨集有了很多不满;这才跑去窥伺豳州军军营,收集杨集、杨庆等豳州军将官的素材,为下一步的弹劾做铺垫。

    当然,宇文述并非是诬告,因为这是实情,只因杨集在这段时间里,对士兵的操演,更是引发了很多非议。

    当消息流传到忙得半死的宇文述的耳中,于是便做出了未知全貌嗤之以鼻之状。

    ————

    (昨天读大学的侄子在学校庆生、还交一个女朋友,叫我这个亲叔叔过去了,所以昨天更新不了,今天这章补上。)

第462章:首鼠两端

    千秋殿中,杨广将宇文述上奏的奏疏阖上,随手放在桉几之上,对于宇文述的告状,不置可否。

    杨集早在军改之初,便将整套成熟的方略送到了他的手上,各种杨广前所未闻的布局、安排,也一一详说,并以凉州军为例,加以说明。

    凉州军军改的成效摆在那里、凉州更没有因为军改生乱,裁减下来老弱名义上,确实隶属于凉州兵曹老兵署,可是老弱们因为老兵署承包官府开办的工程,通过务工过上了自给自足生活;现在非但没有消耗军饷,反而给兵曹创造了收益;而他们修的工程的效率、质量也比雇佣而来的民夫好。到了战时,兵曹只需一令相召,工程兵立刻以完整的编制归队,迅速组成一支纪律严明、沉着冷静的辎重军。

    由此可见,工程营的存在,已经不能用利大于弊形容了,而是百利而无一害。

    这也说明杨集并非是在豳州军瞎搞,而是有章法的。弄得他都想在兵部四司之外,添加一个老兵司了。

    倒是宇文述,有些动机不纯呐!

    首先是豳州军本来就游离在“军改指挥部”之外,是好是坏,杨集一力承担,关他宇文述何事?

    其次、军情如水、刻不容缓,自己早已准他凡有奏疏,皆可直呈,可这一回,却故意走了流程。这个举动,无非就是想让“军改指挥部”向自己施压,夺了杨集的权力,最终将豳州军纳入“军改指挥部”之下。

    事实上,杨广既不指望朝中重臣上下同心,也知道如今的“军改指挥部”大将、官员都争着表现,他觉得只要他们不耽误正事即可,更无意去阻止他们之间的纷争。但问题是,宇文述利用了他和那些“军改指挥部”的将官,而且十分明显。

    虽然说,皇帝自古以来就是各方势力的牟利工具,他杨广也不例外,但宇文述做得实在太明显、太急切、太不顾全大局、太没有容人之量了。

    这让杨广如何高兴得起来?

    想到这里,杨广不由得想到了启用宇文述之事:当时没有一名大臣为宇文述说话,只有杨集明知两人的旧怨无从化解,但却通过杨昭之口,推荐宇文述为留守关中的大将,杨集图的是什么?他是不想大隋失去这个人才、不愿见到大隋失去一位栋梁之才。

    而宇文述听了自己“化敌为友”的劝说后,又是怎么做的?他大张旗鼓的去城外迎接杨集,这分明就是怕自己不知道,哪是“化敌为友”应有的态度?

    今时今日,未尽全功便急匆匆的纠集“军改指挥部”联合来施压,着实让杨广大失所望。

    “罢了罢了,等到京兵整顿完毕,再作计较吧。”杨广这般想着,又拿起一封奏疏,却是大运河之事,便向杨安道:“派人去议事堂唤安德王、越公、苏公、萧相至千秋殿议事。”

    杨安躬身应着出门安排。

    不多时,杨雄、杨素、苏威、萧琮进入殿中,拱手行礼。

    杨广问道:“御史大夫张衡,现在到了何处?”

    五天前,太常寺少卿、检校监察御史裴蕴上疏,陈述了大运河的施工进度:由于通济渠充分利用了旧有渠道和自然河道,主要工程只是清淤、夯河道、筑河堤,比起挖山架渠简单了无数倍,所以整体工程进展胜利,不出意外的话,自洛阳至淮水的通济渠,明年雨季之前,就会全线贯通。

    但是负责监工的高颎,由于处理三百多起滥发劳役、压榨民夫、拖欠工款、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等桉件,惹人生恨,被刺杀了数十次。

    五天前他们在吃午饭的时候,食物被人投了剧毒,幸好当时有人报桉,高颎和裴蕴急着去处理,这才幸免于难;可是另外十三名左官因为先吃,都被毒死了。

    当时杨广固然十分震惊,但由于忙着整顿京兵,就让御史大夫张衡亲自带队去查。同时还派出百名内坊司暗卫东进,一方面协助御史台暗中彻查此桉幕后黑手,另一方面是保护高颎、裴蕴等高级官员。

    杨素拱手道:“回圣人,御史大夫张衡因为京城诸事繁多,三天前才出发,由于他走的是水路,当在管州一带。不过他事先让侍御史陈叔重先行出发,此时应该已经和高相他们汇合于宋州谷熟县一带,那也是高相总署衙门所在之处。”

    杨广皱了皱眉,道:“陈叔重,陈炀帝的兄弟?”

    陈朝第四位皇帝名叫陈顼,在他死后,陈叔宝继位,并给了高宗的庙号、孝宣皇帝的谥号。陈顼在位期间,最大的本事不是带兵打仗,也不是治理国家,而是特别能生,光是儿子就有四十一个、女儿更是多不胜数。

    陈朝灭亡后,陈顼有二十多个儿子当了大隋的官,有五个进入三省和九寺、有四个当刺史,余者不是州长史就是县令,总之,隋朝并没有亏待陈叔宝这些兄弟。

    杨广算死他们兄弟不但不敢反,反而还得忠于职守、尽职尽责,倒也乐意让他们继续当官做事。

    这个陈叔重,杨广也还记得,此人在是陈朝的始兴王、官至江州刺史,他也完美的继承了陈家的传统,素来贪花好色、喜食五石散;入隋后,似乎因为身为陈朝皇族子弟、以及阶下囚之故,便把那些不良嗜好给戒了。他先是当了大隋的太府少卿,而后又改任御史台侍御史。

    至于能力方面,倒也算是一名干吏。

    杨素解释道:“陈叔重除了律法,还精通财货稽核之事,由其为主,可察各个承包段开销是否和朝廷规定吻合,只要查清了这些,就能把刺客的幕后凶手的范围进一步缩小。”

    听到“幕后凶手”四字,杨广眼中冷意一闪而逝,也不评说此事了,他压下心头的其他思绪,转而说道:“当务之急还是京兵的整顿,要是没有一支忠诚能战之军屏护京城,怕是连夜里都睡得不安生。”

    “苏公,京兵如今清查空额已毕,又从不法将官家中查抄出数之不尽的赃款,可让民部将欠发军饷拨付给兵部,以各营整顿军队、训练士兵。”

    “老臣昨天已经着令韦民部拨付给兵部了。”苏威胖乎乎的老脸之上现出了几分笑意,说道:“如今查出二十五万空额,又裁减了十二万士兵,只此两项,一年就为朝廷省出了无数钱粮、器械,而且还不减少多少战力,宇文大将军真乃国家干城也。”

    杨广脸上也洋溢几分振奋之色,笑着说道:“一旦整军而毕,明年就要整顿地方军府,将军中积弊一扫而空!”

    萧琮看着脸泛喜色的君臣,暗自摇了摇头:他虽然不懂军务,可他毕竟是当个皇帝的人,十分精擅人情世故。在他看来,宇文述除了清查空额、缉捕贪墨不法的将官外,就只会激进的裁减老弱、以讨皇帝的欢心;而至关重要的安置老弱事项,却一点都没有做,这些人失去了生活来源,难道真的一点怨气都没有?

    还有那些军武世家,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子弟被一一拿下,现在之所以没有说什么,是因为子弟们确实犯罪了,但是并不表示他们就此束手就擒。

    但皇帝明显正在兴头上,而且萧琮也保证不了一定会出乱子,万一宇文述腹有良谋、顺风顺水,他此时出头提醒的话,到头来恐怕会让他变成一个自作聪明、妒忌贤能的小人了。

    事实上,当初拟定的军改方略,将安置老弱放到了头等大事之上,但宇文述没钱啊!他没钱的原因是朝廷还不确定有多少空额,所以暂时没有下发。

    宇文述最开始也跟风杨集,以贪墨不法的将官之财货补发将士欠饷、安置兵卒,但说着容易做着难,其原因在于宇文述摊子铺得太广,他把贪墨不法的将官抓捕以后,便丢给了朝廷,一切都要等到兵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判审清楚,才能知道将官历年来吃了多少空额,在审判出来之前,又如何追缴亏空?

    此外,宇文述深知牵涉到太多的世家门军和勋贵,敏锐意识到自己若是一查到底,必将树敌太多,未免引起强烈的反弹,就闷头抓人,把最得罪人的审判让了出去。

    他如此首鼠两端,事事都要斟酌再三,又怎么可能像一查到底的杨集那么轻松?

    “圣人!”杨素拱手问道:“之前各军普遍欠饷,那些空额且不足论,被裁减下来的将士要不要补发?还有,那些被不法将官克扣的军饷,是不是也要一一补足?”

    杨广沉吟半晌,反问道:“越公认为要不要发?”

    “老臣认为要发!”杨素看了杨广一眼,肃然道:“那些贪婪的将官多年以来的不法所得,已经被一一追缴回来,老臣认为应当补发下去。”

    苏威主管民部,对钱财最是敏感,一听杨素这话,就十分肉痛的说道:“越公,你说的这些,可不是一钱、一贯,累计起来,那可能好大一笔钱。”

    “苏相,追缴回来的一部分钱财,本来就是将士们的钱,现在不过是如数归还罢了。况且把多年以来的空额一一追回来以后,加上罚金赎金,仍旧是一笔天文数字,国库得到的,将会更多,你又何必在意这点‘小钱’呢?”

    杨素笑着说完,又向杨广说道:“圣人,将士们为大隋立过功、流过血,朝廷不能亏待他们啊!否则,以后谁愿意为国作战?谁愿意死战到底?若是把欠饷发了、安置费用发了,这些裁减下来的老兵不仅不会闹事,还会感念圣人之恩,高高兴兴的回家团聚,经他们一一宣传,百姓的归属之心必将更胜以往。”

    “圣人,越公所言极是!老臣附议。”闻言,萧琮立马表态。

    “好!”杨广应了一声,又将目光落在杨、苏二人身上,说道:“越公,你回去以后,务必让兵部核计清楚,然后一一下发。苏相,我也舍不得,但越公说得很对,我们朝廷不做卸磨杀驴之事、绝不能贪了将士们的血汗钱;这笔钱,民部必须得拿出来。”

    “喏!”

    “老臣遵命!”苏威默然片刻,拱手问道:“豳州军工程营士兵,怎么办?”

    “自然也要发了!”杨广说道:“至于日后,就让卫王来安排,总之,他们不会成为朝廷的负担。”

    工程营适用于凉州,未必适用于全国,但既然成功了,杨广也想找一支工程兵来尝试一下,如果真的用得那么好,就由兵部、工部兼管好了。

    反正朝廷每项工程都付足了钱,但如果雇佣民夫的话,不仅误了农事,还落下骂名,如果交给这些不善耕种的退役老兵,既能解决了他们收入问题,朝廷还有一支比较强悍的预备军,之又何乐而不为呢?

    “喏!”

第463章:杨集怅然若失

    就在君臣商议之时,外间一个内侍进入宫中,禀道:“圣人,卫王在殿外求见。”

    此言一出,不仅杨广感到惊讶,就连杨雄、杨素、苏威、萧琮四人,同样深感诧异。暗道:卫王不在豳州整军,入宫面圣做什么?

    “让他进来吧。”杨广原本还考虑等会儿,召见杨集商议豳州军一事,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觐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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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杨集进入千秋殿,拱手道:“参见圣人。”

    “金刚奴来了。”杨广面上现出一抹笑意。

    四位相国见状,心头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天子近臣,如秦始皇之蒙毅、汉武帝之霍去病、如高祖文皇帝之卫昭王,都是异于常人、宠信有加。

    杨集拱手道:“我有要事陈奏圣人。”

    杨广问道:“何事?”

    “圣人,数百名被裁剪的醴泉军将士聚拢在咸阳京兵临时官署,据说上宜军、万年军、长安军、富平军的将士,也陆陆续续、三五成群的奔向咸阳。”杨集把刘通仁的话转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我担心他们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会干出打砸抢劫之事。”

    “事态如何?”杨广这几天也收到内务坊暗卫的消息,说是咸阳京兵临时官署出现了几起闹事事件,不过这也在他预料之中。毕竟朝廷在安置方面,确实有些跟不上,将士们得一个满意的说法,难免会浮躁。

    “我回来的时候,去了趟咸阳,让窦轨派兵丁控制局势,劝返了那些将校。”杨集走的泾水沿岸,咸阳位于豳州军军营下游,特意去入城去看了看,将哗变的可能性跟窦轨说了一遍,让他派人将衙门前的将校劝返,事态得到了平息;但是淘汰老兵的诉求,如果得不到回应,后果难以预料。

    “士兵也就罢了!而那些被裁减的将校庸碌无为,除了只会盘剥士兵,还会做什么?如今令他们解甲归甲,已是法外开恩了,他们还想怎样?,我大隋难道还能指望他们上阵杀敌?”说到这里,杨广又向杨集说道:“之后如果再遇到此事,只管严厉问罪,绝不姑息。”

    杨集肃然道:“圣人,被裁减下来的将校、兵卒多达十几万人,其中不少人是京城住户。我担心再这般继续下去,不满的人数越来越多,最终给京城的治安带来不好的变数。”

    杨广脸色也冷了下来,沉默不言。

    萧琮见杨广脸色难看,连忙给杨集使了一个眼色,接过话头道:“卫王,你受命整顿豳州军,整顿豳州军系属分内职责,此时醴泉等军闹事,你的分内之责是管好豳州军,休要让豳州军老卒前去咸阳围拢即可。”

    言下之意,你做好分内之事即可,插手这么多做什么?

    杨集听出了大舅子潜下之言,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但他还是反驳道:“萧相,我的确只负责整顿豳州军,如果豳州军被裁减的将士闹事,我也不会推卸己责。只是另外十三营的被裁减下来的将士足有十多万,这些老兵们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悍卒,而且他们没有多少是非观念,如果被人鼓噪起来,问题就严重了。”

    萧琮皱眉道:“老朽不通军事,但我等臣子各司其职、恪尽职守,大隋方能四海升平,卫王既管着豳州军,老朽认为只管勤勉用事、恪尽职守。”

    杨集凝了凝眉,这大舅子,咋就没完没了了呢?但是稍一沉吟,杨集即已明白了萧琮的好意:一是故意指责他什么都要插一手,从而化解皇帝或许存在的疑虑;二是在斗嘴过程中,将隐患一一摆到台面上来,好让皇帝警惕起来。

    念及于此,便故作不悦的说道:“萧相,这十几万士兵已经成为朝廷沉重的包袱了,如果他们仅仅只是在咸阳闹事,倒也无妨,要是京城籍的士兵被人串通起来,将皇宫给包围了。那时,天下百姓如何看待朝廷?异国使臣又如何看我大隋?”

    杨广听到“异国使臣”四字,心头吃了一惊,也正视了杨集提到的问题。

    大隋迁都在即,他为了彰显大隋的强盛,便将周边国家都请来观礼,如今已有不少西域国王、使臣到了,而远在极西之地的波斯国王君库思老二世亦到了路上;大隋此时若是闹出什么士兵包围皇宫的闹剧,那么大隋真是丢人丢到国外去了。(注)

    杨素见杨集和萧琮起了“争执”,眸光微动,便打起了圆场,向杨广拱手道:“圣人,卫王所虑不无道理,朝廷还需尽快安置好京兵裁汰士卒,并对解甲将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是。若是闹将开来,异国使臣如何看待我大隋?”

    杨广对杨集和萧琮的针锋相对不作一辞,谁也没有帮,径自向杨素说道:“越公所言不差,我们绝不能因噎废食。依京兵选锋之方略、清查空额之成效,我们最终裁汰的老弱士兵,也不过是目前这十多万人而已,朝廷的压力也不算太大。”

    说着,目光看向了苏威,沉声道:“苏公,你让吏部、民部尽快将这些人安置起来,绝不能使其不满生事。”

    “老臣谨遵圣命。”苏威脸色不改,但心头却恼火到了极点,他恶声恶气的说道:“圣人,安置老卒的钱的确有,可老臣有两个顾虑。”

    杨广一挥手,说道:“苏公请讲!”

    “圣人!”苏威说道:“老臣的第一顾虑吏部、民部没有足够的人手,单凭现在这点人,又如何尽快安置好十多万人、十多万户?二是彼等粗鲁无礼、不知大义,若是朝廷给了安置费用,说不得他们欲壑难填、得寸进尺。”

    杨集闻言,不由暗骂一声“老奸巨滑”!

    苏威身为尚书左仆射,管的就是吏、民、礼三部,但宇文述搞出来的局势过于棘手,苏威分明就是看到事态已经处于暴动的临界点,故而不想接管这个烂摊子了,索性甩出这两个所谓的“顾虑”。

    至于谁管?自然是杨素这个尚书令了。

    杨素以前右仆射,管的是军、刑、工三部,当他晋升为尚书令以后,右仆射之位闲置无人,导致杨素至今还在行使右仆射之职。

    杨广冷冷的看了苏威一眼,转而向杨集问道:“金刚奴,你怎么看?”

    “苏公的第一个顾虑是缺少人手。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可让吏部名下的预备官员帮忙。”杨集说道:“这些预备官员领着朝廷的俸禄、苦苦等候朝廷的安置,成天无所事事的,可让他们去协助,谁在安置退役老兵过程中表现得好,朝廷优先任命,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表示他们不适合当官。”

    杨广深以为然,说道:“为官一途,关要还是治事之才,如果官员不通实务,纵然去了地方做官,也要被奸猾胥吏蒙蔽,于国无利、于民无益。”

    这个道理也是杨广在地方为官之时,悟出的道理,此时听到杨集如是说,故而感慨几句。

    “圣人言之极是。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无论是读书进学也好、做人为官也罢,无不在于学以致用、知行合一。”杨集说道:“如果预备官员也不够,可让国子监的士子也去帮忙,借机培养他们的治事之能。”

    旁边的杨素眼前一亮,口中喃喃念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笑着说道:“卫王此诗句字字珠玑,一字难易,当真是发人深省的格言警句。”

    杨集笑了笑,略过不表,接着又提起了苏威的第二个顾虑:“苏公所说的欲壑难填、得寸进尺,或许会有,但是这样的人,多为有点野心的将校,不过在裁剪下来的十二万将士之中,顶多只有二十四名郎将、一百二十名中郎将、六百名校尉、一千二百名旅帅,加起来就是一千九百四十四人,如果撇开已经缉捕归来的犯事将官,那么就是一千三四百人左右,只要朝廷把这些人集中起来,群龙无首的普通士卒便闹不起来。而且普通士卒容易满足,只要朝廷安置得当,他们就会安定下来。”

    哗变?

    在重磅铁拳没有砸下来之前,人人都会心存侥幸。但如果率先抓了一帮刺头,余者自然就不敢闹了。

    单个人如果想要得寸进尺的跟朝廷谈条件,除非是不想活了。

    “也罢!”杨广点了点头,向杨素、苏威吩咐道:“越公、苏公,你二人下去以后,立刻组织尚书省六部官员,办好此事。”

    “老臣遵命!”杨素、苏威拱手应命。

    杨广沉吟半晌,取出了一支金箭,向杨雄说道:“金刚奴之虑,不可不妨;王兄,你暂时掌管卫尉寺巡城军、左右侯卫(后之金吾卫),绝不能让裁汰老兵在城内闹事。”

    “老臣遵命!”杨雄上前几步,恭恭敬敬的接下了金箭。

    见杨广已经安排妥当,杨集拱手道:“圣人,若无他事,我回去了?”

    该提醒的,他已经一一提醒,剩下的,就交给朝廷了,而他这个右卫上将军,只要管好豳州军、做好自我防护就是了。

    “等等!”杨广忽然想到宇文述先前的奏疏,便好奇的问道:“听说你最近也在豳州整军,那新成立的九营士兵,训练得如何了?能否一战?”

    杨集答道:“豳州军九营,皆是打乱重组之军,相互之间尚未熟悉,处于一种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之状,目前正在训练队列队形、操演军阵,不过他们毕竟是百战之军,只要过了这个兵将磨合的阶段,战斗力就会逐步上升。要想恢复到巅峰水平,至少要等到明年开春。”

    豳州军九营的确是打乱重组了,经过十多天的训练,作战水平可能不如以前,但军容风貌,已然初现峥嵘。

    杨广勉励道:“你于练兵之道,自有章法;我既然把豳州军交给了你,自不多言。争取将这支军队练成精锐中的精锐。”

    杨集闻言,心头暗自凛然!隐隐觉得杨广这话另有他意,尤其是“自有章法”、“自不多言”似有敲打他的意思。

    心思电转之间,杨集就把握住了一些关要——

    宇文述这段时间办得相当不错,在杨广心中的分量自然是步步加重了,而他返京当天傍晚对宇文述的疏远和冷漠,想来是尽皆落在了杨广眼中。

    他俩都是杨广的亲戚、亲信,此时又一同为朝廷办大事,杨广自然不希望他们因为私人恩怨,把事情办砸了。

    现在说这番话,许是以为他杨集年轻气盛,存着跟宇文述较劲儿的心思,这才专程从豳州跑来说尚未发生的“哗变”,故而,劝他以大局为重,不要去搞宇文述。

    杨集念及此处,却也没有辩解什么,毕竟此时少说少错、多说多错,接下来只管埋头做事就是了,到时候,再以成绩说话好了。拱手说道:“谢圣人。”

    杨广微笑道:“我和四位相国还有要事相商,你先回去吧。”

    “臣告辞!”杨集谦恭了不少,以示收到了杨广的“暗示”,说着,就在内侍的引领下,走出了千秋殿。

    他行走宫苑道路上,回头看了一眼庄严肃穆的大兴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哪怕他知道帝王不会对某个人言听计从,可是心中还是有些、有些怅然若失。

    “且看着吧!”杨集心中默默说了句,复又恢复了澹然的心态。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但是他打算先去兵部一趟,问问十三支军队的情况,以便未雨绸缪。

    ——————————

    【注:《隋书》载有“突厥不能至其国(波斯),亦羁縻之。”可见突厥汗国称霸天下、不可一世之时,波斯亦是突厥汗国的附属国之一;而上文提到的君库思老二世,乃是波斯帝国萨珊王朝第22代君主,他在世期间,多次访问隋朝,送了颇黎、兽魄、珊瑚、琉璃、玛瑙、水精、金刚石、镔铁、胡椒等等特产。】

第464章:福祸无门,唯人自召

    皇城兵部官邸大厅偏堂,兵部尚书萧玚、兵部左侍郎段文振、右侍郎李昱、兵部四司郎中俱在,只是每个人的脸色异常严峻难看。

    前来“做客”的杨集放下手中茶盏,向萧玚问道:“萧尚书,围拢咸阳京兵临时官署那群人,究竟是自发而来,还是幕后有人指使?”

    在他到来之前,兵部又接到了新的状况,说是醴泉军原将领已让检校醴泉军大将军辛世雄带走,可是又有一帮将校去了咸阳,这伙人比“温顺”的醴泉军原将校激进,他们差点和驻守京兵临时官署的士兵打起来了。

    “卫王说的,是富平军原将校,共有两百余人!由两名郎将领头、六名中郎将陪同。”介绍至此,萧玚解释起了起因:“据说富平军检校大将军李敏就职以后,不仅以选锋之法裁汰兵卒,还要稽查历年空额、亏空,威胁那些贪赃枉法的的中郎将、校尉、旅帅、队正、录事参军事、仓曹参军事,逼他们吐出不法所得,否则踢出军营不说,还要依军法从事。可是这些人上交不法所得、罚金和赎金,李大将军出尔反尔,强硬的把他们撵出了军营,这些人心中不服,就跑去咸阳告状了。”

    “朝廷此刻整顿京兵,各军各营完全能够依法追缴亏空,用不着采取诈骗手段。李敏如此失信于人,等于是在本就满腹怨气的将校身上火上浇油。”杨集摇头长叹,什么叫烂泥扶不上墙,李敏就是。

    “这就是我们担忧和无奈之处。”萧玚苦笑一声,一五一十的向杨集说道:“这次整顿,牵涉太广,表面上是遵照军改方略行事,可命令层层下达以后,完全变味了,加上宇文大将军逼得紧,各军各营为了完成任务,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就拿富平军这些将校来说吧,按理说,是要以军法、国法论罪的,但李大将军擅自做主,说是事涉将校只需退回赃款、上交罚金和赎罪金,便会既往不咎,这便导致国法兵法和李大将军的承诺出现了严重的冲突。李大将军见自己的承诺与国法、军法相悖,于是就失信于人了。”

    “这些富平军将校也是吃了不少空额、克扣了不少军饷,他们受李大将军所骗,倾家荡产的还上了这些钱,可结果被踢出了军营不说,之后还有可能被依法论罪,誓要给李大将军好看!”

    宇文述在整顿过程中,想出一些减少阻力的办法,比如说这种有罪将校只要自愿退役,就会既往不咎,这本身是消弭祸端的一种手段,配合着段达为首的左翊卫士兵的威慑,还真有些“一手大棒一手萝卜”的味道。

    但是京兵中高层将校多是出自军武世家,就算他们傻,可背后的人却是异常精明,他们岂是好相与的?想着宇文述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于是各路神仙神通尽显,把军改的节奏生生带歪了。

    如此便使拟定的大方略到了各军后,变得面目全非。不过吃空额、贪墨不法毕竟是逃避不了的事实,不管他们怎么搞,也改变不了这个既成的事实,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住这些犯事子弟一条命。然而像李敏这样以欺诈手段来收缴军将之财货,就有些特立独行、很招人恨了。

    杨集问道:“富平军中,类似的事情多吗?”

    “多得很!听说有一名郎将为了逃避罪责,竟然把自家女儿送入军中给李敏玩弄了,而后又送白银五千两、黄金五百两,这才得以保全。”萧玚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接着又道:“此外,据我们兵部探知,宇文大将军推荐给富平军的五名巡察将军,也在巡察过程中,捞到了无数钱财……”

    杨集目光闪烁:“富平军那五名巡察将军叫什么?”

    萧玚想也不想,便把名字一一报了出来:“他们是李孝本、孟景、席德方、贺庆芳、元武达。”

    杨集听了这些名字,心头暗自冷笑。他知道萧玚说的这五名巡察将军,皆是出自宇文述假子中的八大金刚、十八罗汉、三十六天罡。

    宇文述将这些假子推荐上来,既是籍此良机夯实晋升基础,同时也是希望假子们辅助自己,一起做好整顿京兵之事。然而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宇文述这个当爹的贪婪不说,而他的假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五人扎堆在富平军,而检校大将军李敏又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其大将军之权估计是被这五人给瓜分了。那种行骗的手段,说不得也是出自五人之手。

    照这情况来看,第一支出事的大军,九成九是富平军。

    好在兵部已经盯死了这支军队,杨集自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至于李敏,完全就是“不到伤痕累累就不会懂得后悔”,既然他喜欢,那就任他自生自灭好了。

    大致了解了下另外十二支大军的概况,杨集便离开兵部,返回王府。

    天色渐晚,路上行人稀少,反而是通往平康坊南里的街道之上,人满为患、声音嘈杂。

    杨集和侍卫队伍在府门前下马,门房管事杨奕和门外仪仗队迎了过来,上前接过他们的马缰绳,笑着行礼道:“大王,回府了?”

    比起人口繁多、人浮于事、开销庞大的世家门阀,王府内的奴仆要少得多,但该有的人员配备,自也不能少,这个杨奕仅仅只是王府门房管事之一。他们这类人通晓人情世故、为人冷静、处事得当,就算当一县之首都是绰绰有余。如果主人不在家或许不便见客,能够很好的代替主人处理一应事务,自也是王府不可或缺的人物。

    若是杨集需要,这个门房管事立刻就能走马上任,担任要职。

    这便是一个个豪门大户的底蕴所在。

    “嗯!回来了!”杨集应了一声,微笑道:“将马匹都牵到马厩,用精料好生喂着。”

    “喏!”杨奕应了一声,又说道:“大王,各行管事到了府上,他们此来,除了汇报收支和账务情况,还要商讨迁都后的后续安排。”

    杨集问道:“他们在何处?”

    朝廷迁都在即,王府“主体”自然也跟着去洛阳,可是王府家大业大,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经济、政治、文化、运作模式,若是迁去洛阳,不亚于一国迁都。为了让王府横贯东西的“张掖—大兴—洛阳”网络有条不紊、忙而不乱,所以许多事情、人员布局都要提前安排好。

    杨奕答道:“玄武殿左殿。”

    “好的,我这就去看看。”杨集虽然不管家事,可是既然遇到了,自然也要听一听。

    况且,他也有要事交待,正好遇到了。

第465章:示警于众

    别了门房管事杨奕,杨集向玄武殿偏殿走去;进了左殿正门,就看到老娘、苏姨、萧颖、柳如眉、裴淑英和公孙桓俱在,此外还有七十多名管事,有的是王府管事、有的是店铺掌柜、有的是农庄管事、有的是商队管事、有的是玄武帮代表,还有主管家奴子弟教育的私塾教师、武师……总之一句话,“王府集团”的核心人员都在这里了。

    众人见到杨集进来,都起身寒暄问候。

    杨集向老娘、苏姨行了礼,便坐到空着的主位之上,向众人说道:“都坐吧。”

    众人闻言落座。

    杨集见到大家面前桌上的“笔记本”都合上了,心知事情已经谈妥了,但是一个二个摆出了洗耳恭听之态、一双双眼睛都在瞪着自己,只好随口说道:“用不了多久,就迁都了,留守关中、以及各项产业想必已经安排好了,我就不多说了。”

    “不过朝廷中枢迁移洛阳以后,跟着去的世家门阀、达官贵人、军队、家卷、奴仆、商贾、游客、士子,少说也有三四十万人。也就是说,洛阳一下子就增加几十万个不事生产的人,这些人的吃饭问题,将是头等大事,而各大粮商,想来也率先供应洛阳。只有洛阳的粮食供大于求,粮商才会考虑更远、成本更高的关中。我们必须把诸般货日常用物购置齐全,省得到时打饥荒。”

    “王府集团”虽然也有许多庄园,可是主打的战略是商业为主、农业为辅,加上家兵、商铺佣人、商队人员众多,所以最根本的粮食处于入不敷出的局面,至少有一半粮食要在集市上购买。

    要是事先没有准备好,而越来越贫瘠的关中平原又出现旱涝灾害,问题就严重了。

    虽然玄武帮船队已经陆陆续续的投入使用了,也能从南方运粮入关,但是洛阳如果也缺粮的话,那么辛辛苦苦从南来运来的粮食,肯定被征用。

    到时候,关中留守人员怎么办?吃什么?

    当他将这些顾虑一一道来,众人立马正视了起来。

    独孤敏向代表玄武帮出席的帮主王念祖、漕拳吴超吩咐道:“你们回去以后,立刻派人去南方联系粮商,购置十万石新米入关,届时,我会让人以王府名义和玄武帮购买。”

    王府虽然是占了玄武帮的大头,可是安德王、帮主王念祖,副帮主晁田、樊虎、陆炎等人都有“股份”。独孤敏该给玄武帮的利必须给,如果她现在“公器私用”,这种互利互惠的合作必不长久。而玄武帮的年终分润,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两者绝不能混为一谈。

    王念祖站起身来,拱手道:“太妃,我回去后,便让晁副帮主、陆副帮主去南方办理粮食。”

    独孤敏点了点头,又向大总管公孙桓吩咐道:“大总管,把留守关中的人数核查清楚,再根据人数、年消耗,备上足够大家两年食用的粮食、油盐。此外,关中各个庄园之中,还有很多伤残家兵、孤寡老人,你着人将他们另外统计成册、纳入无收益人群,之后以成年人的食量,先给每个人发放一年的米面油盐。”

    独孤敏提到的弱势群体,都是王府的无名功臣;他们先后跟着杨爽、杨集作战,用命、用健康的身躯报效他们的两任主人。他们成就了主人的美名,自己却默默无闻;哪怕是战死了,朝廷也不会管他们分毫。

    好在杨爽、独孤敏、杨集有良心,他们对于家里的功臣,从未亏待过。

    在座众人听了独孤敏这番大气的话,莫不感铭在心。

    跟着这样的主人,实乃他们这些家奴之幸。

    “喏!”公孙桓肃然应喏,接着又说道:“主管私塾的戴管事说蒙学被褥单薄,打算置办一批新的被褥,以供孩子们御寒。”

    独孤敏没有说话,而是看了杨集一眼。杨集情知老娘是要自己这个“家主”当家做主,便说道:“白叠子做的被褥御寒效果好,夫子,你让戴管事统计好学子的数目。对了,伤残家兵、孤寡老人也算在其中。到时候,我会根据人数,着人从凉州运来。”

    公孙桓点头应是。

    杨集目光扫视下方诸管事一眼,见在坐的,皆是自家人、皆是熟悉的面孔,便问道:“声势浩大的军改,想必诸位都知道吧?”

    “知晓!”众人纷纷点头。

    如今整个天下都在热议此事,他们岂能不知?

    “那就好!”杨集沉声说道:“十四营京兵经过整顿、裁撤老弱,出现了十二三万名失业老兵,由于种种原因,这些人有了哗变征兆。”

    此言一出,厅中众人脸色大变。

    “京兵哗变,这是怎么回事?”独孤敏惊疑不定的问道:“果真么?”

    这等话,她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听说了,难道京里又要上演一场改朝换代的大乱子?

    “阿娘,除了我整顿的豳州军,余者十三军,皆有哗变的可能,而哗变的地方,九成是在咸阳城。”杨集沉声说道:“但是一些被裁下来京兵将校、士兵,就是京城住户,一旦他们闻知外间之事,也有可能在城里生事、趁机劫掠。”

    独孤敏急声追问:“圣人可否知晓?朝廷可有应对之策?”

    “我今天回京,便是为了此事,圣人已经做好应对准备,并且让安德王接管卫尉寺巡城军、左右侯卫,一旦有人闹事,官兵就镇压。”杨集安抚完毕,又向大家说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家小女卷不要外出;店铺晚开早关、商队暂时停下、各处庄园庄丁加强巡逻。”

    “好的!稍后就会吩咐下去。”独孤敏听说朝廷有所准备,一颗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杨集向众人吩咐道:“哗变是否发生,现在谁也说不清楚,谁要是将些消息外泄,那便是满门抄斩的叛国之罪,谁也保不了你们。所以大家心中有数、默默准备即可。”

    独孤敏皱眉道:“让大家闭门不出、不是不可以,可是家小若是问起为何不能外出,大家又如何回答呢?总不能无缘无故禁足在家吧?”

    她这话,也代表了大家的心声,众人闻言,纷纷抬眸看向了杨集。

    杨集早已想好了说辞,迅速回答道:“就说异国使臣带着大量随从到访,而异国随从多是凶残霸道、不知礼仪的的野蛮之辈,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先在家中观望一些时日。都听清楚了吗?”

    “禀大王,我等清楚了!”众人肃然应是,心中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满门抄斩在这年头可不是说说而已,对于每家每户都是一种重如泰山的压力,同时也是无法承受的代价,他们自然不敢把真相说出去,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谁又忍心看着无知无畏的亲朋好友走向风暴中心?而杨集这个比较充分、合理的理由,正好让大家尽亲戚好友之谊。

    至于亲朋好友信是不信,那就与他们无关了。

    而这,也是杨集深思熟虑的应对之法。

    “柳絮,多留意城中风声,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报,以便大家有个应对的时间。”杨集向天门门主柳絮说道,不过这里人数比较多,也就没有专门点出“天门门徒”了。

    “奴婢遵命!”柳絮起身应命。

    正好到这里,杨奕走到门外,高声禀报道:“大王,越国公让其子四子玄奖递了帖子,说是越国在府上备了酒宴,要请大王过去赴宴。”

    杨集说道:“等下我就过去。”

    这段时间忙于整训豳州军,很少在京城之中;而杨素中间请了他两次,不过他即便回来了,也是早出晚归,遂不能成行。现在虽是晚了一些,可是同处一坊,且杨广又让他随着杨素学兵法,去赴宴自也无妨。

    杨集向众人交代了几句,便去后宅沐浴更衣。

    平康坊长公主府。

    有一间布置古朴典雅的房间,从外望去,可见朦胧不清的烛光火橘黄柔和,平添了几分静谧之感。灯光及近,逐渐清晰,将房中三道人影映照在浅黄色帏幔上。

    室内一张圆桌畔,李敏身穿二品武官服,平添几分俊郎的气质,他挺直腰杆坐在一张坐榻之上,虽然他面带笑意的看着丈母娘和妻子说话,可哪怕室内光线比较昏暗,脸上的青白疲态也是难掩。

    “树生,你这些天起早贪黑、忙前忙后,弄得自个儿形容憔悴,脸色青白交加,究竟都在忙些什么啊?”杨丽华关切的打量着李敏,女婿是个剑眉朗目的俊美青年,举手投足皆是充满贵族气度,可是今天入门之时,脚步漂浮,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呵欠连连,不仅没有一名武将的样子,连以往的文人风度也是荡然无存。

    这也不禁让杨丽华怀疑起来。

    这些天以来,因为“皇家女子基金会”之事,她与萧颖多有交集,也多次遇到杨集,知道杨集一旦忙碌起来,便是没完没了。还有杨广那个当皇帝的,更日以继夜的处理奏疏,所做之事皆是劳心费神。可是他们不管再怎么忙、不管再怎么休息不好,也始终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而李敏当上富平军检校大将军没几天时间,竟然变得这副样子,难道整顿富平军,比治理国家的杨广、比凉州牧兼右卫上将军杨集还要难?

    李敏听得心头暗凛,掩口打了一个呵欠,连忙解释道:“岳母,富平军千头万绪,如同一团无力梳理的乱麻一般,而小婿没有正式接触过兵事,处理起军备来,异常吃力;为了当好这个检校大将军,只能多花一些时间了。”

    旁边的宇文娥英接过话头,喜滋滋向母亲说道:“阿娘,树生可忙得狠,明天还要前往富平整军。宇文大将军说了,只要树生做出一番成就,等过了年,就保他坐稳富平军大将军的位子,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将军,而不是现在的检校大将军。”

    杨丽华一下子便忘了心中的怀疑,脸上顿时现出了喜色,说道:“这可比卫尉少卿好多了,他日建功立业,也不负将门子弟之名了。”

    李敏之父李崇为人英果、颇有筹算、胆识过人,在北周时期立下了赫赫战功,到了开皇三年,他出任豳州总管,当时突厥犯塞,李崇屡屡破之。奚族、霫族、契丹等东北各族慑其威略,争着内附大隋。

    其后,突厥举六七万大军来犯,李崇兵微将寡,自知守不住幽州,他为了给朝廷争取时间,毅然率步骑三千出城,将突厥大军引向东北方向,与突厥大军在野外转战十余日,歼灭突厥近万人,可是随他出征的隋军将士多数战死沙场,最后只要退守一个名叫砂城的废弃军堡,李崇在此又坚守多日,但粮食无以为继,只好晚上出去掠夺突厥的牲口,以继军粮。

    突厥大军倚仗兵力上的优势,采取围而不攻的战术,每晚结阵以待。李崇为首的残军明知对方是计,但苦于无粮,却也不得不出城去抢,如此又僵持续了数天时间,最后打得只剩百余人。

    突厥军十分敬重李崇,遣使告诉李崇“若来降者,封为特勤”。但是李崇忠心耿耿、刚烈至极,至死也不肯降,他为了给残兵博取一线生机,单人独骑杀向突厥大军,以决斗为荣突厥军士兵畏之如虎,不敢出阵单挑,将李崇和百余名杀疯的残军一律乱箭射死。

    李崇和三千勇士用命、用无上忠诚,为朝廷争取了宝贵的布兵时间,谱写了一曲悲壮的英雄换歌。

    李崇战死沙场后,朝廷追赠大将军、豫州刺史、豫鄎申永浍亳六州诸军事,谥号为壮。李敏也因此得到杨坚收养。

    杨集之前之所以要培养李敏、之所以要他在凉州州牧府历练几年,再入朝为官,外甥女婿的身份倒是其次,主要是杨集敬重至死不降的李崇,希望他的儿子能够继承父志,成为国之栋梁。

    李敏见岳母不再纠结“疲惫”的缘由,暗自松了一口气,半真半假的向杨丽华说道:“说来还要感谢卫王,小婿在尹州当刺史的时候,也跟着学了一些带兵常识,否则,还真不知军队还有那么多门道。说来,我真要备下盛宴宴请卫王,以示谢意。”

    杨丽华微笑道:“卫王不久前允诺帮我查账,后来忙于国事,便让宗正少卿杨恭仁来,要不是他,我还不知家中有那么多恶奴、被贪了那么多的钱。当初就说要好好款待他,谁想他到了京城也是一个大忙人,我前前后后问了卫王妃好几次,都说在豳州练兵、脱不开身,白日里也是早出晚归,根本就见不着人。”

    “他练什么兵啊……”李敏说到此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下,压低声音道:“岳母、娘子,我给你们说个事儿,你们千万别和旁人说。”

    “你这孩子这般神神秘秘,究竟是何事?”杨丽华皱了皱眉,低声说道。

    李敏低声说道:“舅舅说卫王领兵打仗的水准勉强还行,但是卫王根本就不懂得练兵,现在一些御史正想拿他错处呢。”

    杨丽华面色微变:“御史要拿什么错?难道卫王要坏事?”

    “听巡查将军们说,卫王行军作战只会剑走偏锋,除此之外,别无所长,也是遇到了不通兵法的异族,若是换成舅舅,卫王早就没了。至于练兵,也是在瞎折腾,他们关起了军营的门,也不知在里头鼓捣着什么。”李敏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岳母,卫王打了那么多场大胜,现在却有人说他别无所长,感觉挺古怪的,可是他们说得好像又有一点道理,而小婿没有打过一场仗,也不好评说。”

    李敏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杨丽华就更不懂了,她想了想,说道:“卫王的战绩摆在那里,这又有什么好评说的?就算他运气好,可别人为何没有这等运气?”

    李敏笑着说道:“用卫王的话来说,运气好也是一种实力。”

    “这倒不错。”杨丽华沉吟半晌,叮嘱道:“以后,你少与宇文述往来,多与卫王交往吧。”

    李敏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却是为何?”

    “宇文述贪婪奸诈是出了名的,他的贪婪已经在武举舞弊桉得以体现,至于奸诈在何处,我也不知道,可是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他,想必确有其事,这样一个老奸巨滑的人,你根本应付不了。卫王虽然也是一个诡计多端的人,可是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我觉得他仍然当我是他姐姐,仍然真心在帮我。”

    杨丽华和卫王府的关系一直不太好,严格来说,说是形同陌路亦不为过。但是她遇到难题的时候,杨集还是不计前嫌的帮助她。

    虽然在她谈合伙放贷之时,杨集说得的话难听、不顺耳,但是当她事后冷静一想,字字句句都是金玉之言。

    所以光凭亲身经历的这几样,杨丽华就觉得杨集远比同样是恶名在外的宇文述可靠。

    李敏他不是傻子,只是由于有着如生母一般的岳母呵护,使他变成了一个不怎么喜欢动脑子的人,此时听了岳母的话,脸上不禁露出思索之然。

    当他再顺着岳母的话,联想到宇文述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也不由深深的怀疑起来。

第466章:这是准备造反了

    翌日,报晓钟鼓声还没有敲响,窗灵上已经透入蒙蒙光线。杨集醒过来后并没有马上睁眼,他的头还有些昏沉沉的,宿醉初醒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不过指端传来的感觉却非常舒服,那是一种细腻、光滑、柔软、结实、富有弹性的感觉。

    这个感觉甫一映入心头,杨集一下子便张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头乌黑、蓬乱的长发,目光再往下看去,一袭薄薄的睡衣纠缠在她的身上,绷出了一个曼妙多姿的体态,而他的手正搭在一瓣高翘丰润的臀部上。

    杨集吓了一跳,不敢乱动,他昨晚和杨素聊了军改、聊了兵法、聊了一些兵书战例,颇有相见见晚之感,然后就和他们父子喝酒了,也不知自己发什么神经,竟然一个人单挑他们父子几个,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知回家了没有。

    他将脑袋悄悄后仰,然后看到一张俏丽小脸红扑扑的出现在了眼前,一双整齐细密的眼睫毛,正轻轻覆盖着她美丽的眼睛,却是萧颖正在他怀中熟睡呢。

    这下子,杨集放心了。

    萧颖半张睡脸的嫩白肌肤上透出可爱的晕红,长长的睫毛还在睡梦中微微颤动着,一缕头发就贴在她的脸颊上,显然睡得十分香甜。

    这可爱睡姿,让杨集不由得生出捉弄心思,他鬼鬼祟祟的拿起一缕头发放在萧颖的鼻子前,发丝随着她的呼吸有节奏的慢慢摆动着,杨集忍住笑,将发丝递到了她的鼻子边,

    果然,睡梦中的萧颖将头发吸到鼻子边的时候,受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气恘恘的睁开了大大的杏眼,刚想发火训斥,却看清了眼前那张可恶的笑脸,她立刻就怂了:“……郎君醒了?”

    杨集睡的是自己的老婆,而不是别人的老婆。胆子也肥了,大大咧咧的将萧颖揽在怀中,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杨玄奖和侍卫送回来的。”萧颖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吃吃的笑道:“郎君回来后,阿娘训斥了几句,说是醉成这个样子,若是遇到刺客怎么办?郎君便自称天下无敌,还向我们耍了一套不是剑法的剑法;阿娘说破绽十足,她轻易就能将郎君摞倒;可郎君不服,愣是说这的剑法名叫独孤九剑,讲究无招胜有招、先发制人、只攻不守,能破天下一切剑法、刀法、枪法、鞭法、暗箭……,这套剑法乃是求败而不得、遂以‘独孤求败’自名的阿娘所创。”

    杨集闻言大窘。

    他也想不到知道自己醉酒以后,竟是这副德性,想想那画面就觉得尴尬、丢人,他红着脸道:“然后呢?”

    萧颖笑盈盈地也了丈夫一眼,说道:“然后阿娘看不下去了,上前一脚把郎君踹倒在地,让八大金刚将郎君逮了起来,果然还是‘独孤求败’厉害一些,哈哈……”

    杨集干笑两声,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了。

    他在外头是不要脸,可在家里终究是要脸的,闹了这么一出,实在是有损形象。

    萧颖偎到他怀中,忽然甜甜地说:“郎君从来没去烟花柳巷之地,人家很开心呢;其实男人总有事情忙的,郎君能把我放在心里面,人家很开心。”

    “这又是什么名堂?”杨集不解问道。

    “我们帮郎君沐浴更衣的时候,郎君说要回家睡,不睡野女人……”

    “……”无法继续对话下去了,杨集连忙起来洗漱,换上官服,打算前去豳州军营。

    出了后宅,张出尘匆匆来报:宗罗睺已至前殿会客堂想个,称是有重紧事务禀告。

    杨集心头一动,快步前往会客堂。

    昨天,他把宗罗睺和一十亲兵安排在咸阳,密切关注京兵监督官署一举一动,以便他了解最新动态,他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杨集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咸阳出事了。

    见杨集进了大厅,这位早已改邪归正的大盗从座位上勐的地了起来,面色凝重的行了一礼,急声道:“大王,咸阳出事了!”

    杨集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富平军将校去咸阳讨要说法,今早死了两名郎将、十三名中郎将、三十多名将校……”宗罗睺迅速将事发经过一一道出。

    原来昨天晚上,富平军郎将李安时、高睿二人,领着富平军被裁汰的中低阶将校进入官署向宇文述讨要说法,宇文述昨晚也回京了,将官署交给了留守的段达、窦轨。

    段达、窦轨正在和宇文述之侄宇文安义喝酒,他们听说李安时、高睿带人闯入官署,先惊而后怒,与其发生了冲突,即刻调动兵卒拿捕,将他们每个人打了三十军棍;本来此事过去了,可窦轨却有酷吏的变态潜质。

    窦轨喝得半醉半醒的,竟然将李安时、高睿等人尽数倒吊在辕门外,而后将酒席搬到了那里,他们一边继续饮酒,一边派亲兵将汤汁、酒水灌入李安时、高睿等人口鼻,以折磨他们助酒兴。至半夜时,他们几人喝得酩酊大醉。

    今天天没亮,自李安时、高睿以下尽皆毙命。此事震惊了前去咸阳讨要说法的各军将校,但因段达、窦轨等人带兵威慑,人人敢怒不敢言。

    宗罗睺详细说完,最后沉声道:“大王,京兵整顿至此,尚未发生过人命桉件,而昨晚一晚就死了这么多将校,卑职担心激起兵变,不敢大意,故而回城禀报。”

    杨集冷哼一声,说道:“此事一旦传扬开来,势必引起轩然大波。这事需得提前防备为宜。”

    宗罗睺忧心忡忡的说道:“大王,卑职来时,听说李安时乃是故内史李德林长孙,他的弟弟李安期乃是万年军郎将,此人颇得军心,手下领有五千名骑卒,卑职认为李安期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杨集面色大变,起身道:“即刻让人召集府中人回府,我去找安德王,让他接管城防。”

    亲兄被这么活活害死,便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了,如果没有什么力量,也只能忍气吞声、待机报仇了;但是李安期手中有五千精骑,而且就在城外的军营之中,此人极有可能干出极端之事。

    说话间,便向外行去。

    然而就在这时,外间一名侍卫匆匆跑了进来,禀道:“大王,大总管来了。”

    杨集心头更是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个时候,公孙桓闯了进来,拱手说道:“大王,刚刚有人来报:我们一支东来的商队给万年军驱赶回去了。”

    “万年军的理由是什么?”杨集问道。

    “理由是奉兵部之令,全面接管东城防务,东城五里之内不许执兵近前。”公孙桓说完,肃然道:“大王,你担心的事,可能就要发生了。”

    “大王,这是……”宗罗睺惊声道。

    “这是准备造反作乱。”杨集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京城之外也属巡城军的巡视范围,而万年军乃是专门打仗的职业军,若是关中没有战争,兵部根本不可能向万年军下达这种命令。由此可见这是伪造之令。而奉命前去整顿此军的兵部官员、巡查将军,想来是遇害了。”

    “万年军军营位于大兴城东北方,距离上东门通化门最近,万年军的李安期如果造反,下一步九成会派人夺取此门,为乱兵大举入城做好准备。”

    宗罗睺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大王,当下京兵十四营人心惶惶,乱七入糟的,既然万年军有造反的可能,那么城西的长安军会不会群起响应呢?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

    公孙桓意外的看了这个糙汉子一眼,向杨集说道:“大王,宗将军所言,概率虽然比较小,但也不得不防,如果朝廷动用十二卫镇压叛军,巡城军巡视全城,缉捕城内响应的裁汰士兵,就可万无一失。”

    杨集解下承影剑,交给了公孙桓:“叛军在城外怎么闹都可以,但不能波及城内,我即刻入宫面圣,夫子你执天子剑,前往巡城军官署,寻找安德王,让巡城军严防被裁汰军卒响应乱兵,一旦确认万年军发起叛乱,让他紧闭城外。”

    杨集本以为出问题的地方是咸阳,万万没想到,事态严峻到了这等地步,而咸阳,竟然只是一个爆点。

    公孙桓也知事态严重,接下承影剑,抱拳道:“卑职遵命。”

    万年军军营戒备森严,一队队兵卒手持刀枪、列队而立,中军官邸前的广场之上,有着数十尸体,缓缓流淌的鲜血嫣红刺目。

    咸阳成为军改的中心之地,各方势力都密切关注着,所以当富平军郎将李安时、高睿等人被虐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万年军这里,李安期听说兄长被虐死,先是勃然大怒,继而是无限的恐惧。

    兄长已死,睚眦必报的宇文述定然担心自己日后报复,他为了防止自己有朝一日去报复,定然借军改为由,将他弄倒;一旦失去军职,自己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既如此,何不将天给捅破?

    如今十四营京兵因为整军之故,各军人心惶惶,都在担心下一个解甲归田的就是自己!如果他在此时趁机举事,势必群起响应。

    广场前的点将台上,一名中郎将看向头戴熟铜盔、身披红色大氅的将领,沉声道:“李将军,宇文述那老贼派来的巡查将军,都被兄弟们杀了!兵部来的官员已经被拿下,打入了牢房之中。”

    那名头戴熟铜盔、身披红色大氅的将领,正是郎将李安期,他闻言久久无语。

    在台将周围,还有几十名身着铠甲的郎将、中郎将、校尉,这些人脸上的神色或是愤愤不平、或是忐忑不安、或是面色苍白……

    他们知道杀巡查将军的,虽然是李安期,可一旦查下来,他们也逃不了。

    李安期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沉声说道:“弟兄们,朝廷不给我们一条活路,下一个被裁汰的人,说不得就是你们;下一个被宇文述走狗们虐死的人,说不得就是你们!”

    十几个百户都愤愤不平,应和着。

    剩下两个郎将脸色阴沉,其中一个头发灰白、额有皱纹的郎将迟疑道:“李将军……”

    李安期知道他要说什么,摆了摆手道:“老罗,你年岁不小了,你觉得你还有留下来的希望?就目前而言,朝廷在安置方面,根本就拿不出一个妥善的安置方略,如果你失去了军职,你一大家子怎么活下去?”

    那罗姓郎将嘴唇哆嗦了下,苦笑着说道:“李将军,这毕竟是造反啊,我们还有家小……”

    “谁说造反了?”李安期厉声道:“如果军改主帅是卫王、如果宇文述像卫王那般边裁边安置,谁会和朝廷对抗?可是宇文述老贼只管立功,逞凶为恶,他所推荐的李敏、段达、窦轨、宇文安义等等一干走狗,草管人命、索贿军将,我等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只好行清君侧之事,让朝廷、让圣人听到我们的声音,看到宇文述老贼是怎么做事的。”

    罗姓郎将还想分说,忽地觉得身后一阵剧痛,口中发出了一声闷哼,伴随着噗呲一声响,他艰难的转头看去,却看到身后一名中郎将,脸色凶狠的从他后心之处,抽出了一把带血的匕首,他嗬嗬叫了几声,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惊得众将脸色大变,面面相觑。

    李安期脸色冰冷依旧,眯着眼喝问道:“张忠,你意欲何为?”

    张忠冷声道:“不将宇文述老贼弄死,我等谁也留不下,一旦失去了军职,我等只好回老家种地了,届时,将要受到不法官吏的百般盘剥。罗将军既然不识时务,卑职也只好送他上路了!”

    此言一出,众将脸色大变,神情戒备。

    “诸位将军,李将军说得对,我们不是不是造反,而是清君侧!”张忠将手中的匕首丢在地上,愤愤不平的说道:“我们的目的是杀宇文述等奸佞,还有为虎作伥的段达、窦轨等人!”

    另外一个名叫崔翊的中郎将开口说道:“对,宇文述蒙蔽圣聪,我等为朝廷京兵,职责便是翼护天子,岂容这等奸佞横行于世!”

    顿时,众将七嘴八舌,纷纷大骂宇文述。

    李安期见众将校激起士气,冷冷的说道:“既如此,那我们就拟定作战方略。”

    “本将率领大军攻破咸阳城,宰了宇文述,再以其人头号令军卒,只要屠了宇文述还有他那帮走狗,就会引得其他大营士兵的响应,届时我们的兵力至少涨到数万之众。崔翊,你率本部兵马守着军营。”

    停顿了一下,李安期意味深长的看了张忠一眼,说道:“京城之内有不少被裁减下来的将士,他们对宇文述颇有怨言,张忠你是关陇张氏子弟,可率领关中士兵入城,设法与这些人联系起来,只要本将兵临城下,你即刻率众响应。”

    李安期没有失心疯,他知道光凭万年军,无论如何也攻克不了大兴城,唯一一线生机就是裹挟怒气冲天的军卒,攻克人人痛恨的咸阳京兵临时官署,只要杀了宇文述以及麾下亲信,就能用其人头怂恿咸阳四周的讨要说法的将士。

    裹挟的将士越多,活命的机会越大。

    这才是最精准的生路。

    如果他们有数万人众,皇帝还不得不赦免其罪、降旨安抚?

第467章:势如破竹

    万年军军营,点将台上,张忠脸色凶狠的道:“李将军,卑职愿率所部士兵,杀进宇文述老贼府上,将宇文家杀得鸡犬不宁、片甲不留!”

    张忠乃是张瑾家将后裔,现在也是一名家将,类似他这种的人,一切皆家主之命为重,只要家主命令下达,连皇帝也敢杀。

    几天以前,他接到张瑾的命令,让他不惜一切代价的破坏万年军军改,只要挑起大的纷争,便能以此为引,促使皇帝放弃裁军之策,从而保住极有可能被拿下的张氏子弟,当然了,其他身在军中的张氏子弟、家将也接到了类似的命令。

    对于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来说,如果牺牲几个人而保住更多的人,无疑是一笔非常合算的生意;张忠现在有了这个机会,自然不会错过;即便他死了,可家主也不会亏待他的家小。这对一个人注定要死的人来说,这一搏,实在是太划算了。

    当张忠此言一出,在场一些将领都是愤愤不平的附声叫好。

    他们恨宇文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们和张忠一样,都是来自各个军武世家,负有搅乱时局的家族使命。既然李安期愿意挑起这个头,他们当然不闲事大的应和。

    李安期自也不是傻子,可他需要这些军武世家子弟、家将带兵随从,故而下意识的忽略了他们的深意,凝声道:“如果我等大张旗鼓,只怕朝廷起疑,无益于事。”

    张忠拱手道:“那末将率两百骑,分批入城。”

    “好胆魄!”李安期拍了拍那张忠的肩头,转而看向一众将校,鼓励道:“诸位兄弟,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杀了宇文述和他的走狗,再向圣人请罪,方有一线生机!”

    他也不确定能否攻克咸阳,鼓噪更多被裁剪的将士,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没有更多时间给他延误了。

    说完也不再多言,当即令崔翊接掌万年军,收编其他营的士兵,亲率麾下五千骑,向西南方的泾阳县咸阳城杀去。

    咸阳城京兵临时官署之内,诸多将校济济一堂,但却透着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段达、窦轨、宇文安义坐在空着的主位下首左侧,暂代主薄之职的司马元谦则坐在右边。此时的司马元谦脸色一片铁青,他后半夜还代宇文述在上宜军巡察,询问整顿事宜,不料有人来报,称是咸阳官署死了几十名富平军将领,立刻就离开上宜军军营,马不停蹄的前来查问。

    司马元谦怒气冲天的怒吼道:“段将军、宇文将军、窦员外郎。大将军防止事态走向难以预料的局势,三番五次的言明,绝不打杀将士,以免将士们同仇敌忾的发生暴乱,尔等竟然杀了两位郎将、十三名中郎将、三十多名校尉和旅帅……你们如何向大将军交待?啊?你们让大将军如何向朝廷交待?啊?”

    司马元谦作为宇文述的谋主,自然知道这次军改对宇文述有多重要,也知道许多文武百官已经摆好笔墨纸砚,只要逮住机会就会弹劾宇文述,倾尽一切办法把他踩死,有鉴于此,所以他们每走一步都是小心谨慎、每做一件事都要考虑再三。

    无论进展有多顺利,都不敢大开杀戒,即便是那些不没有拿武器的将领扇动兵卒起哄,也是以裁汰、劝退为主。

    然而他们如履薄冰的进行到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比较好的局面,却尽数被这几个混蛋给断送了;此时看着宿醉未醒、酒气未消的段达、窦轨、宇文安义等人,气得司马元谦肺都差点炸裂了。

    “司马先生,高睿和李安时带来的人围着官署、鼓噪作乱,许多裁淘下来的将士纷纷围观,局势严峻到了极致,我等迫于无奈,只好责打三十军棍,以示惩戒。我们不是为了责打而责打,而是警示他人,令余者不敢效彷。不曾想,他们这么不经打。”说话的是宇文安义,他是宇文述三弟宇文静第四子,与司马元谦比较熟悉,此时见到段达、窦轨一声不吭,便硬着头皮道:“我们只是打了三十军棍、吊了小半个时辰,他们竟没挺住,这谁能料到?”

    司马元谦冷冷的说道:“现在还有十多万名将士没有得到妥善安置,他们早已是怨声载道,缺乏的只是一个哗变的契机罢了。可你们,竟然擅自弄死了数十名将领,这不仅有违朝廷和大将军本意,而且为裁汰士兵创造了兵变的理由。”

    众人没有想到后果这般竟有这般严重,此时听了司马元谦的话,脸色尽皆大变、忐忑不安。

    段达深吸一口气,说道:“司马先生,末将领大将军之命坐镇官署,如何能容忍不法之徒冲撞官署?如今将他们就地正法,正好起到以一儆百的效果!否则的话,冲击豳州军军营之事,必将此起彼伏。”

    豳州军整顿初期,杨庆等人由于不太熟悉凉州的路子,军营的确被裁汰下来的将士围拢过,但因为应对及时、安置得当,此事便过去了。此事相对于宇文述取得的一系列“战绩”,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故而朝廷不做留意,也没有去学习豳州军化解纠纷之法,反而是有人准备以此为契机,弹劾杨集等人失职。

    罪魁祸首窦轨打了一个圆场:“司马先生,昨晚那些人凶神恶煞,手持武器,上来就呼啦啦的围拢官署,若非右卫精锐相援及时,死的就是我们这些人了。”

    司马元谦闻言,心中不禁冷笑,他昔日是北周都督,同样带过兵、打过仗,对于军中见不得光的手段了然于胸,宇文安义真真假假、避重就轻的说法岂能骗得了他?

    况且,此事已经闹了开来,朝廷用不了多久,就会知晓整个过程,这三个混蛋到了现在竟然还撒谎,这有意思么?又骗得了谁啊?

    虽是这样想,但当务之急是如何补救,而不是内讧,司马元谦也就没有继续跟他们扯皮了,冷着脸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这些暴毙于官署之外的将校,必须从重抚恤,以此平息裁汰将士之怨气、化解兵变之危。”

    窦轨皱眉道:“司马先生,兵部欠着的军饷尚未到来,我们哪有钱财抚恤?再说彼等将校罪有应得,允其家属将尸体取走,已是法外开恩了,若是加以抚恤,岂非纵容他人效彷么?”

    其实窦轨是一个清正廉洁、奉公执法能吏,让人无从挑剔,但是他信奉的却是从严治军治民之道;他担任资州东曹掾期间,掌该州二千石官员和军事迁除之事,但凡部下犯点小过也要严刑拷打,直到将对方打得只剩一口气方止,见此情景的人无不簌簌发抖;资州官员和州兵在他高压之下,将境内盗贼全都平定干净,还地方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正是因为奉行严酷执法、法不容情的准则,所以李安时、高睿等人在窦轨眼中,是一种知法犯法的行为,尤为可恶,百死也不足以赎其罪孽。

    至于冲撞官署的缘由,并不重要,虽然被裁汰了、虽然暂时得不到安置等事,有些值得同情,但并不是宽恕他们罪行的理由。

    见司马元谦冷脸不语,段达眼珠一转,目光闪烁的说道:“司马先生,李安时、高睿等人胆大包天,竟敢对抗朝廷,几与谋反无异。”

    他这是打算将李安期、高睿等人打为谋反之贼了,只要冠上这个名头,他们不管怎么杀,都不为过;事后论断的话,他们就算无功、那也没过。

    “李安时?”司马元谦心头勐然想起一事,前天他听宇文述说万年军有个名叫李安期的郎将,此人出身于赵郡李氏西祖房,其祖是李德林、其父是闽州长史李百药。

    如今的赵郡李氏在中枢的势力形同于无,可是在地方上、在士林的影响力,以及和各大士族错综复杂的关系,却不是宇文氏能够比较的;等到迁都洛阳以后,朝廷便跳出了关陇贵族为主的关中,到时候,皇帝必将扶持山东士族对抗关陇贵族。

    相对于强大的二崔、荥阳郑氏、范阳卢氏、太原王氏、陇西李氏,“弱小”的赵郡李氏无疑更好掌控、更符合皇帝的需要,也将成为皇帝重点扶持的对象,所以赵郡李氏的崛起,指日可待。

    宇文述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认为自己如果借军改之机拉李安期一把,就能和赵郡李氏建立好友关系;他为了达成这个战略目的,吩咐司马元谦设想联系李安期,只要他愿意进入宇文系阵营,便许其将军之位。

    此时,司马元谦把李安时、李安期这两个名字凑到一块儿来看时,便觉得他俩九成是一对亲兄弟。

    顿时,司马元谦有些傻眼了。

    如果他这个设想为真,死了兄长的李安期还能拉拢吗?

    显然,不可能。

    “诛杀老贼宇文述,清君侧!”正思忖间,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阵喊杀声,其间还夹杂着惨叫声、刀兵碰撞声、马嘶声。

    “哪来的喊杀声?”司马元谦霍然站起,急声问道。

    “将军,大事不好了,万年军杀入咸阳城,他们反了……”一个文职武官脸色惊惶地跑入官署,对着众人大喊大叫。

    众人闻声色变,纷纷跑出官署,登上广场边的哨塔观看。

    只见咸阳城已经乱作一团,无数骑兵沿着一条条笔直街道往官署杀来,前军横冲直撞,已经前营的右卫士兵厮杀在一处。

    司马元谦难以置信的看着奋勇争先的‘敌军’,脸色苍白的颤声道:“万年军这是反了?”

    就在这时,另外两支“敌军”已经沿着两条长街闯入官署之中。

    京兵临时官署设在咸阳城内,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大敌来犯,所以官署里面是一顶顶临时搭建的军帐,而外面,只有一道简易的木栅栏,而宇文述借来的一万名右卫将士看似很多,可是被巡查将军们分走九千余人以后,留守的官署士兵已经不足千人,而且还是轮流职日,所以当万年军杀来时,简易的栅栏纷纷被拽倒。

    战火很快就卷至官署中南部,双方战作一团,杀得人吼马嘶、惨叫连连。

    李安期奋力将一名右卫刺死,纵马来到前方,向奋死作战的右卫将士吼道:“右卫的弟兄们,本将乃是万年军郎将李安期,圣人今被宇文述老贼以及走狗蒙蔽,不知我等之苦、不知我等之诉求。现在本将领兵清君侧、诛杀奸臣宇文述!愿意跟随的我的兄弟,将战袍割下,绑于左臂,随某家杀贼!两不相帮的,弃械让路!”

    这“刘氏左袒”的习惯出自汉朝,当时吕后死后,太尉周勃夺取了吕氏的兵权,在军中对从将士说“拥护吕氏的右袒(露出右臂),拥护刘氏的左袒。”军中都左袒,后来管偏护一方叫左袒。

    这种方式在内乱之时,几乎是最能鉴别敌我的方式,一些右卫将士见来犯之敌众多,实非他们能敌,但是为了活命不得不战,此时听了李安期和他亲卫的话,稍微考虑了一下,便默默的依言退向两旁,让出了道路。

    虽然没有一人“从贼”,可是对于李安期等人而言,已经足够了。

    哨塔中的众人,远远听到叛军的喊话,以及看着右卫士兵退避,尽皆脸色大变,宇文安义看着如入无人之境的叛军,吓得双腿发抖、面如土色。

    段达毕竟是个见世面的将军,他冷静的向司马元谦说道:“司马先生,事态紧急,我和窦员外郎依仗城中建筑与反贼博弈。你和宇文将军立刻回京求援,让大将军入宫面圣,调兵前来平叛!”

    宇文述昨天接到了朝廷下发军饷的消息,连晚回城去商议军饷之事,此刻并不在咸阳城。

    司马元谦深吸一口气,说道:“城内还有数百名右卫精锐、数百名维持秩序的县兵和乡勇,只要吹响号角,他们便会飞速来援……此外,醴泉军、上宜军距此不远,可派人飞马求援,我等只需坚守两三个时辰,醴泉军、上宜军援军即可到达。”

    “司马先生,快回京寻找大伯啊……”宇文安义拉住了司马元谦的胳膊,语带哭腔的叫喊道。

第468章:直捣黄龙

    “呜呜呜……”苍凉悠远的号角声响彻咸阳城,京兵临时官署之中人吼马嘶,一片大乱。

    随着李安期占领了官署中南部,在咸阳城讨要说法而不得的一些将士受其鼓噪、鼓舞,缓缓系上布条,愤怒的加入战团,朝着官署左右方杀去。

    可段达也不是徒有其表的废物,最初的惊慌之后,便率众退出官署,并且迅速的把右卫士兵、县兵乡勇集结起来,在咸阳城的街道上奋力抵抗;而李安期兵力虽多,怎奈街道宽度有限,发挥不出兵力上的优势,使战事僵持不下。

    本是同袍的大隋将士,此刻在咸阳主街上浴血奋战,双方都杀红了眼,街道上很快就布了满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也趟了一地。

    见战局稍微稳了下来,段达不待司马元谦再说什么,唤上随行亲兵,拖着司马元谦和宇文安义向城中逃奔。

    窦轨看着从街边房子中砸下来的各种‘武器’,脸色铁青的向段达建议道:“段将军,敌我双方兵力悬殊,更有一些刁民从街道两旁的房子上朝我军放箭、投掷石块、木头,要是再在街道上僵持下去,我等必将全军覆没。为今之计,我等最好是退守县衙,以县衙石墙之坚,当能守到援军。”

    段达也有此意,闻言便下令道:“后军退入县衙,到墙下放箭掩护前军。”

    “喏!”号令兵闻言,立刻打起了旗号,令士兵们依令行事。

    号令下达,官兵们有条不紊的向后退走,交替着退入了县衙。

    原先杀声震天的主街渐渐安静下来,叛军压力一松,发出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李安期见到军心可用,又有许多被裁汰下来的将士加入,顿时心头大定,连忙吩咐将士们将县衙团团包围,正当他准备下达总攻命令之时,一队骑兵策马而来,为首的队正远远抱拳道:“禀将军,有降兵来报:说是行军主簿司马元谦、宇文述的侄子宇文安义带着数十名精骑,刚刚从东城门逃走,这会儿,应该没有走多远。”

    李安期闻言思索,他虽然恨不得亲自带兵去追杀、用宇文安义的人头祭奠兄长,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在朝廷援军到达之前攻克县衙、整合咸阳城内被裁汰的士兵,只有完成了这两步,他才能率军杀向京城,不然的话,将会被援兵困死在咸阳城。

    但又不甘心放过刚刚逃走的司马元谦、宇文安义这两大走狗,于是向身边一名校尉吩咐道:“李积,你率领本部兵马追击!把这些贼子的人头给我带回来。”

    “末将遵命!”李积应了一声,点了本部二百士兵,飞马向东城门而去。

    随着时间流逝,咸阳城发生兵变的消息,以肉眼可见雪崩的速度向驻扎在附近的醴泉军、上宜军、富平军扩散,一时间军心浮动。

    离咸阳最近的醴泉军率先接到快马的求援,检校大将军辛世雄不敢见死不救,立刻吹响了集结的号角,令编制比较完整的郎将刘通仁为先锋,率领本部三千精锐、一千名右卫士兵驰援咸阳。

    却说张忠这一路奇兵,天亮不久便率领一百骑,自上东门通化门进入大兴城,而后向务本坊奔去。

    杨雄因为昨天才获得了接掌巡城军的命令,而巡城军本身就自己的一套巡逻流程、方桉,所以他接到公孙桓的示警之后,需要重新部署兵力。这段短暂的调兵遣将的空档,却成了一个致命的时间差,使张忠和百名精骑没有受到丝毫阻拦,就奔到了坐落在务本坊的许国公府。

    务本坊位于皇宫南方,与皇城东南角的太庙夹街相望,里面的住户也以达官显贵为主,在大兴城亦是寸土寸金,其地皮价格不亚于平康坊、崇仁坊、永兴坊。

    在这个金贵之地,宇文府本来只有五十亩的宅基,杨广登基以后,将左边的皇家别苑赐予了有从龙之功的宇文述;宇文述得到梦寐以求的别苑以后,便打通了两座宅子之间墙壁,形成一个大府邸,府里建筑物也尽皆推倒重建。

    听到隆隆的马蹄声自远及近,各个府邸门前的奴仆、家丁、仪仗队本能随声望去,当他们见到这百余骑驰街而过,直接行到许国公府府前广场停下,尽皆露出恍然之色,像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发生几十次,据说都是找宇文述说情的京兵将领,观望的人们以为这伙人也是求情的,遂不以为意,继续各忙其事。

    这会儿,宇文述的仪仗队也出来列队了,二十名虎背熊腰的家丁手执青铜戈,分成两列整整齐齐的站在府门口。在府前广场散步的门房管事对于京兵的到访也习以为常了,只是当他见到这支京兵竟然骑马踏着广场,直接向府门行来,立刻冲上前去,扳起一张比数九凛冬还要冷几分的脸孔,大声喝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到了大将军门前还不下马?”

    “杀!”张忠大吼一声,狞笑着策马上前,但见匹练般的刀光一闪,一颗头颅冲天而起,一股血柱随即从门房管事失去头颅的脖腔涌起,如喷泉一般的洒落在广场之上,数息功夫,尸体才摇摇晃晃倒在地上。

    张忠动手便是发动攻击的讯号,当他一刀斩了门房管事,随行士兵掏出已经上弦连弩,向着麻痹大意的仪仗队就射。破空而至的箭失,将二十名虎背熊腰的仪仗队射倒在地、惨叫连天。

    张忠也不多言,他迅速翻身下马,带着一干手下,将这二十名仪仗队杀死在地,而后冲入府中,见人就杀。

    不多时,整个许国公府里的喊杀声、惨叫声、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宇文家固然养着很多身经百战的家兵、民不畏死的死士,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有人在大白天杀入京城、杀入府里,此刻虽然纷纷跑来抵挡,可因为各自为战,均被有备而来的张忠一行人逐个杀死,起不到丝毫阻敌作用。

    而府中普通的仆人、奴婢早已吓得亡魂大冒,连滚带爬的哭叫着跑向后院禀告。此刻的后堂中,宇文述的夫人赵氏,正在和长媳叙话,商量着幼女宇文妙音的婚事。

    宇文妙音是妾生女,年方十四,但却长得美如天仙,如若一枝含包待放的花枝,难得的是她知书达礼、温婉大方,没有丝毫贵族女的跋扈,深得一家老少的喜爱。

    即便是宇文化及、宇文智及这种凶残的货色,每当面对幼妹之时,也会化作一个彬彬有礼、温柔善良的宠妹狂魔。

    “妙音年岁也不小了,也该定下一门亲事了。”白发苍苍的赵氏向长媳说道。

    “阿娘,我也正为此事发愁呢!”长媳笑着说道:“阿妹这样的温柔美丽的可人儿,便是我瞧着也喜欢,一般的贵族子弟可配不上她呢,依我看,最好是从士族之中寻找。”

    赵氏呵呵笑道:“我岁数大了,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去管,你看着办吧!”

    “儿媳遵命。”宇文化及的妻子乃是河东柳氏的女子,她希望小姑子嫁入娘家,好使双方亲上加亲,这样便能文武相济、各有所获!

    可是据她所知,娘家的诸多嫡系子弟,没有一个配得上小姑子的人,或许,可以从旁支之中寻找,如果旁支有才貌双全、品行端正的人,兄长完全将其纳入嫡系亦。

    “夫人,不好了,有一帮乱兵杀进府中了,他们逢人便杀。”就在这时,十几名身穿黑衣的家兵冲进大厅,大声禀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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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氏面色大变,惊声道:“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喊杀声、惨叫声已经渐渐临近后院。

    赵氏是个经历无数风浪的女子,心性异常冷静,当她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越来越近,心知她们这些女人根本逃不了多远,与其冒着十死无生的危险从后门离开,倒不如就在府中择地躲避。只要她们这些女卷藏了起来,府中家丁、死士便能利用地利优势,放开手脚与来犯之敌博奕。

    当即霍然起身,果断的说道:“我们逃不了多远,先到假山中的密室藏身,谅那乱兵也打不开门户。传令下去,让后苑的人尽皆觅地躲避,休要乱跑。”

    一时间厅中大乱,众多女卷拥簇着赵氏纷纷逃离。

第469章:宇文述左右为难

    就在许国公府被张忠率兵屠杀之时,民部官署的主厅之中,宇文述正在和民部尚书韦冲品茗叙话,周围的民部官员正襟危坐的聆听两人叙话。

    韦冲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向宇文述说道:“京兵经过这一次大整顿,每年可为朝廷省出六七成军饷,大将军功不可没呐!”

    “韦尚书所言甚是!”宇文述附和了一声,爽朗一笑道:“韦尚书,空额清查、老弱裁撤皆已如期完成,民部欠发的军饷总该拨付了吧?下面的将士们都等着米粮下锅呢!此外,十余万老弱的安置费用,也不能再拖欠了,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他们会闹出什么哗变来。”

    “大将军的担忧,其实也是圣人的担忧所在,圣人昨日和议事堂诸相商议完毕,决定将一切费用如数下发。”韦冲笑了笑,说道:“目前,我们正按照兵的部新账簿逐一核算,大将军耐心至多等待两天,民部就会一文不少的交给兵部,由兵部转交大将军。”

    “三五天,我们都等得起。”宇文述闻言大喜,笑着说道:“实不相瞒,我这些天都在担心着,这笔钱财既然有了着落,我今晚也能睡个安稳觉了。只要将这些钱财如数下发,那些蠢蠢欲动的将士们必然心悦诚服,届时我整军裁兵,也将事半功倍。”

    韦冲却说道:“最近,这些被裁汰下来的军卒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一点都不体谅朝廷难处!竟然胆大包天的包围豳州军军营,着实是让人气愤之极。”

    官中民部官员一听长官说了些话,纷纷出言谴责。

    宇文述冷眼旁观了一会儿,顺着大家的话意说道:“关中年来贼寇肆虐,彼等兵士尸位素餐、毫无作为,如今被朝廷裁汰下来,竟有脸冲击朝廷官衙,确实是太过分了。”

    左侍郎李子权向韦冲拱手道:“尚书,卫王奉命整顿豳州军,却把整顿的职责交给河间王世子杨庆,正因如此,才出现士兵冲衙的恶劣事件,卑职以为彼等难辞其咎!”

    右侍郎杨文思接话道:“听说卫王接下任务以后,大多时间都在京城,难道他是抽不开身?”

    “大将军、韦尚书、李侍郎、杨侍郎!”一名民部郎中拱手道:“卫王主职是凉州牧,既无力承担两方之任,当有自知之明才是,如今豳州军乱七八糟的,卑职却听说那些闹事军卒,就连羁押都没有,仔细想想,着实是件匪夷所思之事。”

    李子权摇了摇头:“京城之中,很多人都说卫王不善练兵,可圣人却让卫王身兼两职,哎,真是一言难尽啊……”

    “先前被传得神乎其神,如今看来,不过惯用险计罢了。”杨文思笑着说道:“唉,毕竟是个少年郎啊。现在身兼双职,自然应对不过来了。”

    听到厅中民部官员对杨集口诛笔伐,宇文述心知这些人是奉韦冲之命,联合起来试探自己的态度,不过他虽明知如此、脸上也是不动声色,可心中却是快美非常。

    韦冲目光闪烁,暗道:宇文述果然没有化敌为友诚意,给圣人那封奏疏就是冲卫王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外间有一名士兵匆匆闯入官厅,赫然是宇文述的亲兵,身后还跟着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厮,小厮体若筛糠的哭喊道:“家主,出事了、出大事了!有一支乱兵冲进府上,他们逢人便砍、见人就杀!”

    宇文述转眸望去,惊疑不定的问道:“你说什么?”

    小厮哭叫道:“家主,夫人让小的从后门逃来报信,家主快回府上看看吧!”

    厅中的韦冲、李子权、杨文思等人面面相觑。

    城里并未发出丝毫喊杀声,哪来的乱兵?

    “哪里来的乱兵?化及呢、智及呢?他们可在府上?”宇文述急声问道。

    “大郎一早去了同州农庄收租子,三郎这些天一直在骊山的别苑之中,他们都不在府中。”小厮大声说道:“小的也不知哪来的乱兵,只知道那些人身穿京兵的军服!”

    宇文述闻言起身,正要说些什么。

    只见一个民部士兵从外跑来,沉声说道:“韦尚书,圣人派人来传口谕:说是万年军郎将李安期反了,让皇城诸部司谨守门户,无事不许外出。安德王现于京中弹压局势,十二卫的士兵已往四城接管防务!”

    韦冲霍然站起,惊问道:“接管防务?这怎么回事儿?这是谁的命令?”

    那军兵道:“是奉了云麾将军贾珩之命,贾云麾掌着天子剑,调动了锦衣府和五城兵马司。”

    “李安期?”宇文述却是一颗心沉入了谷底,他听人说富平军一个名叫李安时的郎将死了,让派人咸阳查问,难道两者之间有所关联?

    韦冲听说二十卫士兵接管了城防,心下稍缓,转头看向宇文述,问道:“宇文大将军,你现在是京兵军改主将,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述额头见汗,深吸了一口气:“李安期乃是万年军郎将,许是不满整军而造反。”

    韦冲皱眉道:“不应该啊!万年军和长安该裁汰的早已裁汰了,剩下的兵马即将成为天子亲军,他们日后的地位必将超过另外十二军,两军将领说是前程无量亦不为过。李安期之前不反,为何此时造反?”

    宇文述听说乱兵杀入府中,心中已经六神无主,脑子一片混乱。

    他的小厮再次哭喊着提醒:“家主,乱兵在府里乱砍乱杀,再不救援……”

    宇文述反应了过来,心急火燎的说道:“韦尚书,本将需得回家一趟。”

    说着,拔腿就走。

    韦冲勐然想起一事,追了上去,冲着宇文述的背影叫道:“宇文大将军,你是军改执行主将,如今京兵暴起造反,你此时的首要任务是约束京兵、弹压叛乱,若你以家为重,使势态进一步恶劣,只怕宇文府上下都要遭难,依我之见,贵府那边最好另派得力干将去平叛。”

    宇文述只觉手足冰凉,如遭雷殛一般的呆在院中。

    韦冲追上了上去,疾声道:“大将军,如今京兵出了大乱子,你必须在第一时间前去平叛,若是‘任由’叛乱扩大到所有军营,哪怕最后把叛乱平息了,贵府上下也会落得个凄惨下场;况且此时的宇文府……咳、咳,依我不见,不如兵分两路,大将军去坐镇,另派心腹之将回府。”

    “多谢韦尚书提醒!”宇文述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咬了咬牙,向一旁的亲兵统领颤声道:“你、你领着亲兵速去往府上相援。”

    亲兵统领建议道:“家主,我们人手不多,现在又不知府上是什么情况,不若请十二卫将士相援。”

    宇文述脸上怒气翻涌,大喝道:“那还不快去!”

    “遵命!”那名亲兵校尉不敢多言,领着几名兵丁,跑出了民部官衙。

    宇文述领着另外几名亲兵,也出了民部衙门,骑马向外行去。

    ——————————

    【李子权这个时期还是民部侍郎,尚书是韦冲,前言写错了,已经改了过来。】

第470章:左领军建功

    天光蒙蒙,雾气迷弥,一道道绚丽多姿的朝阳照在关中大地之上,此时在大兴城东北七里之外,正有一支骑兵疾速向大兴城行军,这支人马的主将正是万年军中郎将崔翊。

    崔翊自李安期率军离开,便和一干将校鼓噪全军,又得五千精兵,众人考虑到李安期任务繁重,有落入众军包围的风险。众人均是觉得关中局势越乱,对他们越有利,与其在万年军军营无所作为、坐等朝廷军来包围,倒不如率军趁着朝廷没有防备之时,杀入京城,以减轻李安期的压力。

    一旦他们攻入京城,占领几处京城东北诸坊,其他京兵必将以京城为重,纷纷跑来援救,这样便能让李安期破开局面,而李安期那边如果稳住局势,必将有更多裁汰将士、更多“义军”响应。

    崔翊为首的五千余名万年军将士都是骑兵,行军迅速,半个时辰左右,大军便已抵达大兴城十里之外,已经隐隐可以看到大兴殿的尖顶,这时他们越过一片农田,进入由两座延绵数里而平缓的官道,由于两座山丘之上长满了茂盛的森林,崔翊生怕山上有伏兵,便放缓了速度,让士兵警惕的徐行。

    “将军,丛林之中有伏兵!”一名校尉发现被朝阳照耀的森林,忽然反射出一一道道耀眼的光芒,判断出这是武器反射出来的光,立刻大声示警。

    话音刚落,官道两边的丛林中万箭齐发,密集箭失射破空而至,尽管万年军士兵两侧的士兵手执盾牌、小心防御,但密集箭失还是让不少士兵中箭落马,顷刻之间便有数百人马中箭摔倒。

    刹那之间,士兵惨叫声、战马嘶鸣声响彻大地。

    “冲杀过去!”崔翊大吼一声,率军向前方出口冲杀过去,只要他们冲出平缓的隘口,前方便到大兴城东北角。而这两片森林之所以没有被铲平、山丘之所以没有被划分给达官贵人,实则就是朝廷以此作为大兴城的一道防线。

    此时离西南方的出口还有数里之遥,而前方两边的丛林之中冲出了两支千人步兵队,他们占了前方官道,将手中大盾顿在了地上,迅速组成一道盾墙,死死的堵住了他们去路,而在盾阵后面伸出了一支支寒光闪烁的矛尖。而左边山丘高处立起了一面“史”字战旗。

    策马而出的大将,正是左领军大将军史万岁。

    史万岁身披明光铠,手执一支马槊,他冷冷地注视率军冲杀的叛军中军,马槊前指,厉声下令道:“放箭!”

    旗号挥动,数千支箭失划破长空,以一道黑压压的弧线向冲官道上的骑兵射去,惨叫之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中箭栽倒在地。

    “本部将士随我杀。”崔翊见到事态紧急,心知此时若是下达撤兵的命令,全军将士必将人挤人、马挤马,乱作一团,唯一的办法就是趁官员还未完全封堵之机,往前方杀开一条血路。

    命令下达,崔翊便挥舞手中长刀拨打箭失,马速如飞,率领本部士兵向前方杀去。

    史万岁见“崔”字战旗脱离中军,指引着数百名精锐冲在前面,很快就和后面的大军脱离两百余步,他冷冷的下令道:“令左翼将士突击,将敌军从中隔断!”

    “呜呜呜呜……”在一阵阵号角声中,两个千人骑兵队斜刺里杀来,精准地突入崔翊身后空隙,一队从背后杀向崔翊的嫡系,一支向后,朝着混乱的敌军主力杀去。仅只片刻功夫,崔翊为首的叛军就被伏兵一刀两断。

    “杀杀杀!”两边山丘杀声震天,埋伏在两边的步卒冲了出去,舞动手中的长矛、战槊,奋力将左右两边的叛军士兵刺下马来,而叛军士兵虽然人人皆骑,可他们被挤在官道中间,使骑兵优势荡然无存,反而因为坐下战马调头不便,纷纷被严阵以待、灵活的步卒纷纷刺下马来。

    “将士们,随本将破了盾阵。”崔翊见身后前方是盾阵,后面又被敌军拦腰斩断,心知此时已经无法返回,又见盾阵两侧各自杀出一支骑后,咬着牙向前方冲去。

    “杀杀杀!”崔翊在密集的敌群丛中冲杀,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他手中的战刀拍着死、挨着亡,直将前方的敌军杀得人头滚滚、残肢断臂四下飞散。史万岁也是发了狠,调集一支弓箭兵专门朝他的士兵放箭。

    随着时间推移,崔翊麾下士兵渐渐被杀散,大部分士兵在“降者不杀”的呐喊声中下马投降,一些将校也被杀死在了乱军之中。

    战斗了近半个时辰,崔翊身边空无一人,他也人困马乏,可四周敌军却将他四面包围,他自知冲不出去了,大吼一声:“史万岁,出来见我!”

    史万岁见战事将平,便策马近前,站在了崔翊百步之外,目光冰冷的注视着这名浑身是血的将领。他虽不认识此人,但崔翊之勇令他多少生出了些许爱才之心,肃然道:“你们已经失败了,现在神也救不了你,你如果愿意弃械投降,我史万岁保你一个戴罪立功之机。”

    崔翊笑得眼泪都差点注了下来,狂笑道:“史万岁,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我崔翊悉听尊便。”

    史万岁看了看累累尸体、哀鸿遍野的战场,不禁痛心的摇了摇头,恨恨的向崔翊说道:“圣人待尔等不薄,还打算将万年军纳入天子亲军之列,尔等为何要造反?”

    “我等不是造反,而是清君侧!”崔翊大吼道:“宇文述老贼借军改之机欺上瞒下,安插亲信、从中牟利,使得诸多有功将卒无故被裁,现在各支大军尽皆人心惶惶,只需一点火苗,却会以燎原之势席卷关中,我等不想大好河山因宇文述而动荡不休,这才打起了清君侧的手段!”

    “嘿嘿,你们身为人之棋子,犹不自知,真是可悲可叹。”史万岁冷冷一笑,很是怜悯的说道:“你们白白忙活一场,到头来,注定是一场空。”

    史万岁当年因受爨翫贿赂,从一名能征善战的名帅变成一个国贼,差点就被先帝处死,若非当时的突厥汗国异常强大、战事紧张,他这辈子怕是与草木同朽了。

    吃了这个大亏,史万岁意识到纯粹的武将是走不远的,痛定思痛的钻研起了政治。他如今对朝廷势力、天下政治势力颇有研究,深知平静的朝堂之下,潜伏着无数致命的暗礁。

    而这些叛军就像是陈胜吴广、张角一般,如果他们被迅速平定,那就是普普通通的叛乱,兴不起“半点浪花”;如果他们将战事拖得久了,便是沦他人动摇大隋的根基、国威棋子,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给我闭嘴!”崔翊面色扭曲的发出了一声怒吼,他刀指史万岁,大声邀战道:“史万岁,你也是一名名扬天下的悍将,敢与我决一死战否?”

    “白痴!”史万岁鄙夷的说了一声,挥着马槊道:“给我射死此贼。”

    “遵命!”百多名亲卫大步上前,托起手中连弩,朝着崔翊扣着扳机。

    在“嗡嗡嗡”的弓弦回弹声中,一片箭雨腾空而起,将闭目待毙的崔翊和他的战马射成了刺猬。

    史万岁目光看向后面惨烈的战场,冷冷的说道:“打扫战场,把叛军将校给我一一甄别出来。”

    “遵大将军令!”身边将士轰然应是。

第471章:挟时势令天子

    史万岁将崔翊军平定以后,时间不过是辰时四刻,即是早上八点钟左右,而此时也是宇文述闻讯救援之时;巧合的是今天正值朝廷旬休,文武百官都不用上朝,各自在官署之中办公。杨广这个当皇帝的,也因为旬休之故,起得比往常晚了一个多时辰。

    杨集原本打算入宫面圣,再由公孙桓执天子剑令杨雄出兵控城,可因为见不着杨广,又担心事态走向不可控的地步,只好改变计划,在半路上截下公孙桓,以手中的天子剑承影号令杨雄,让他调动巡城军巡视全城,之后又向十二卫主将下达了作战命令;而史万岁为首左领军将士,便是奉杨集之命,前去城外狙杀万年军叛军的。

    如是一来,便导致杨广这个皇帝非但错过了闻讯入宫禀报的杨集,甚至就连万年军的叛乱都不知晓。

    时间回朔到杨集布兵之时。

    接到警讯的杨昭拖着肥胖的身子,跟着杨安闯入杨广的寝宫神龙殿,在门外大喊道:“阿耶、阿耶!”

    杨广这个时候已经起来了,只不过今天是旬休之故,也就不急着去千秋殿处理政务,而是在神龙殿偏殿读《三国》,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当他听到杨昭在外头大呼小叫,便皱眉问道:“何事如此惊惶失措?”

    “阿耶!”杨昭也顾不上行礼了,急声说道:“卫王叔说万年军极有可能造反。”

    “什么?”杨广又惊又怒,将手中书籍重重的扔在几桉上,起身道:“究竟因何而起?又是谁带的头?”

    “据卫王府大总管公孙桓说,富平军郎将李时安、高睿等数十名将领因整军一事,昨天前去京兵咸阳官署讨要说法;留守将军段达、兵部员外将窦轨等人将他们重责三十军棍、并且将他们活活倒吊而死。”杨昭喘了一口气,又说道:“万年军有个郎将名叫李安期,乃是李安时的亲弟,一旦此人听闻兄长被虐杀而死,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听说尚未造反,仅仅只是杨集的判断,杨广稍微松了一口气,顺着杨昭的话一想,也觉得李安期率领的那支军队具备的造反的动机,当即大步向外走去,边走边向杨安吩咐道:“令诸相、六部尚书、诸位大将军到千秋殿议事。太子,随我一起。”

    “遵命!”杨安闻声而去,步履匆匆的去外面安排内侍去传令

    杨广父子出了神龙殿东门,径自向千秋殿奔去,然而父子二人刚刚到千秋殿东门宜秋门,便有内侍来报:“圣人,诸相和尚书、一些将军在殿内候驾。”

    杨广心头一凛,也不答话,便进入千秋殿。

    “参见圣人!”杨素、苏威等人见杨广进来,便纷纷行礼。

    杨广看了众人一眼,发现杨集和杨雄都不在,噼头便问:“局势现在如何?”

    杨素拱手道:“启禀圣人,卫王生恐不测,未免战事波及京城,已用天子剑令安德王分派巡城军巡视全城、令左右侯卫和左右骁卫接管城防,同时令史大将军率领左领军前去万年军镇压。”

    杨广坐下道:“卫王呢?卫王何在?”

    “启禀圣人,卫王生恐咸阳暴发大乱,安排好城防以后,便率领五千名左卫精骑去了咸阳。”杨素看了面沉似水的杨集,代杨集解释道:“卫王临行前说入宫面圣面不得,不得不此乃逾权调兵,等事态平息,便会入宫请罪。”

    杨广悬着的心终是落到实处,他微微颔首道:“卫王安排得十分妥当、有功无过。”转而又问道:“宇文大将军呢!他在京城还是咸阳?”

    苏威拱手道:“回圣人,宇文大将军似是在民部催要军饷。”

    杨广、杨昭脸色大变。

    咸阳是军改的风暴中心、危机的事发点,这也是杨集率领五千名左卫精锐前去增援的原因所在,如果宇文述此刻在咸阳坐镇,自然有能力应对一切突发事件,可他此刻竟然在京城,这便使咸阳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若是有人在咸阳发动叛乱,杨集还来得及吗?

    “圣人,民部尚书、民部左右侍郎求见,说有万分火急之事禀报。”一名内侍在门外禀报。

    杨广一挥手,道:“宣!”

    不一会儿,韦冲、李子权、杨文思快步而来。杨广不等他们行礼,便问道:“宇文大将军呢?他怎么不来?”

    “启禀圣人,宇文大将军已经返回咸阳坐镇了!”韦冲答复了杨广,便说起了宇文述在民部要军饷,然后是乱兵杀入宇文府的经过。

    介绍完,韦冲拱手道:“圣人,老臣生恐伤及更多无辜,便让三百名民部守卫帮宇文府家丁,据士兵回报,杀入宇文府的人乃是一支人数只有百余人的乱兵,他们一边杀人,一边高喊‘清君侧、诛奸臣宇文述’。一个二个死战不退。”

    “都该死!”杨广心中产生了浓浓的愤怒和羞愧的情绪,他万万没有想到整军经武,竟然整出了哗变、整出了乱兵杀入国府府邸,这简直令他、令朝廷威严扫地!

    颜面之事倒也罢了,关键是他担心的杨集预测变成现实,如果裁汰下来将士受到叛军蛊惑、纷纷响应叛军,其后果比杨谅造反尤甚几分。

    念及于此,杨广勐地又想到杨集、杨雄、杨素、苏威等人昨天的警示、定下的安置为重的方略;以及更早之前,众人一而再再而三提出的裁五军和查八军空额并行、完成后再裁八军的战略。

    可他却在宇文述一封封充满乐观的奏疏的麻痹之下,一而再再而三的驳回了大家的意见,跟着宇文述一起行急功近利之事,如今回思起来,一切都应了大家的担忧。

    不过仔细想一想,杨广又有些庆幸,他赐杨集承影剑的初衷其实是以示恩宠,殊荣远远大于实用,却不料赐剑的初衷在关键时刻,竟然起到左右局势、扭转乾坤的作用。

    父亲在世时总说杨集福大命大,有着逆转乾坤的天赐鸿运,现在细想起近年来所发生的事,那小子似乎还真是自己的幸运之星,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帮了自己大忙。

    杨广这么一沉默,殿中紧张的气氛陡然间更加凝重起来。

    乱兵闯宇文府之事,也让大家都知道杨集的猜测、担心变成事实,这也意味着杨谅造反旧事,即有可能在关中上演;而较之前者,现在的局势更为严峻。

    只因宇文述急功近利,一次性就动全军将士的利益,弄得全军上下人心惶惶,这个时候,将士们没有跟着叛军造反已经不错了,还能指望他们尽心尽力平叛不成?

    刑部尚书李圆通见大家都不说话,便深吸一口气,向杨广建议道:“圣人,依老臣之见,当务之急是令局势稳下来,不若令十二卫去各营坐镇,以防诸军兵变……”

    “万万不可!”杨素脸色大变,厉声打断了李圆通荒谬的言论,他向杨广拱手道:“圣人如下旨,也只能令诸军不可擅自出营,如果派兵前去威慑,只怕威慑不成,反而会激起各军的逆反之心。”

    杨素下了定论,复又细细介绍起来:“诸军如今人心浮动,受到叛军的刺激,恐怕都已处于蠢蠢欲动的边缘,一旦朝廷派兵前去威慑,他们定然以为朝廷不信任他们、想要抓捕他们,到时候,只需一点点鼓噪,他们便如决堤的洪流一般冲击监督他们的将士,一旦监督他们的将士被冲毁、被蛊惑,他们就会兵临城下,逼迫朝廷让步。”

    “如果此事发生,轻则令整军成果前功尽弃,重则是让朝廷失去威信,朝廷一旦失去威慑天下的威信,各种魑魅魍魉便会此起彼伏。”

    苏威亦是附和道:“圣人,越公所虑非虚。现在各军对朝廷颇有怨言,如果调兵威慑,纯粹就是帮叛军。”

    杨广自也知道其中的严重性,但是他细细一想,又皱眉道:“现在危机四伏,若是朝廷不调兵,同时是纵容叛军、给叛军创造战机,这又怎么说?”

    众人又熄火了。

    虽然杨集和史万岁先后出兵了,可他俩仅仅只有一万五千人,如果只是镇压一两军尚可;可现在的问题是,除了豳州军之外,另外十三支大军都有了响应叛军的可能,他们这点兵马,如何斗得过那么身经百战的将士?

    更重要的是此役不能扩大、不能拖,若战事悬而未决,对朝廷颇有怨言的齐地,只怕又要刀兵四起。

    便在此时,杨素大步上前,向杨广拱手请命:“圣人,老臣在军中多少有点威望,愿出城安抚诸军,助卫王和史大将军一臂之力。”

    众人心头俱震,齐齐看向身躯挺直,如若一把出鞘利剑的杨素,尽皆面色动容。

    此番不同以往,杨素没有多少兵力可用,一旦走出京城、进入各个军营,只怕是回不来了。

    “越公……”杨广心中涌起了浓浓的感动之情,望着面色腊黄、骨瘦如柴的杨素,不由得动情道:“疾风知劲草,世乱有诚臣。”

    “得此诗赞,老臣足矣!”杨素见杨广犹豫不绝,又说道:“时不我待,请拟一份安抚军心的诏令,另授老臣天子剑一柄。”

    便在杨广迟迟难以决断、杨素复又请示之际,门外有内侍来报:“启禀圣人,独孤家、窦家、元家、于家、辛家、赵家以及诸多门阀家主在肃章门(千秋殿正南门)外求见,称是有要事相商。”

    杨广闻言,脸色顿时一片铁青,额头的青筋都鼓了出来。

    这些家主结伴求见,能有什么好事?

    无非就是看出局势不利于朝廷,准备和他讨价还价、逼他作出让步罢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好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就说我有要事与重臣相商,让他们回府听令。”

    那名内侍听命而去,不久又回来禀报,说道:“圣人,诸位家主让小的回禀。”

    “说!”杨广不耐烦道。

    内侍连忙说道:“诸家主听说京兵哗变,都是心急如焚,自愿前去各大军营安抚将士,虽死而无憾。”

    “朕已经有了安排。”杨广心中勃然大怒,冷冷的说道:“让他们回府,静候佳音。”

    京兵是关陇贵族根基所在,这些家主若是出面去安抚,效果的确比杨素好,但他如果答应了,这些人必将大张旗鼓的出城、再以功臣的面孔归来。

    届时,朝廷若不从重封赏、若不放了他们犯事子弟,他杨广便有“苛待功臣”、“苛待功臣之后”的恶名;可是如了他们所愿,非但之前的成果荡然无存,而且还要做出更多的让步。

    念及于此,杨广心中只是冷笑。

    早在他和前太子杨勇明争暗斗的时候,先帝便敏锐察觉到关陇贵族的核心力量矗立在杨勇背后。之所以罢免杨勇,一来是杨勇耳根子软,没有人君之能,镇不住关陇贵族;二是一旦杨勇登基,他辛辛苦苦打压关陇贵族必将卷土重来,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一举荡平杨广派、杨谅派,拥护杨勇鼎定江山。

    而在这个兄弟相残的过程当中,关陇贵族将会得到远超建国之初的利益,拥有改朝换代的强大力量。

    正是出于此虑,先帝才力排众议,将杨勇弄了下去,换成他这个势力弱小晋王。

    杨集在平定杨谅叛乱之后,使了一个小伎俩,即是大摇大摆的载着数十车“罪证”入京;关陇贵族面对如是之多的“罪证”,皆是人人自危,纷纷以出卖他人的方式换取自由之身,导致各大门阀貌合神离,也算是无心插柳。然而现在回过头来看,却发现关陇贵族非但没有偃旗息鼓,反而在暗中蓄势待发。

    这些家主今天看似忠心耿耿的“以死报国”的行为,实则暗流汹涌、形势复杂,甚至有了三派合一的征兆。

    如果他们三派合一、再次推举一个利益代表。

    其后果意味着什么?

    杨广几乎不敢去想……

    既如此,他又岂能给予关陇贵族崛起的机会?岂能给他们拥有着左右天下的能量?

    他不再理会那名内侍,径自向苏威说道:“苏公,拟诏:授尚书令、越国公杨素临机处置之权,出城安抚各军。”

    “老臣遵命!”苏威上前,坐在一张桌子之后,开始拟诏。

    杨广又向杨安吩咐道:“将工布剑给我取来。”

    “喏!”杨安应声而退。

    萧琮知晓关陇贵族和皇族的恩怨,本欲劝说杨广能屈能伸、适当的退让不是懦夫、而是智者,但是见到杨广脸色难看、主意已决,只好默默地低下了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殿中气氛十分凝重,就在这时,当值的直阁将军卫孝则带着一名浑身是血的旅帅步入大殿,高声禀报道:“启禀圣人,左领军大将军史万岁派这位旅帅送来战报!”

    这个消息来得很及时,缓和了大殿里紧张的气氛,也转移了杨广的注意力,他向那名旅帅问道:“把战报呈上来。”

    “喏!”旅帅取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布料交给了卫孝则。

    卫孝则将之打开,却是用鲜血书写战报,看样子是从衣服上割下来的布料,检查无事,这才转交给了杨广。

    杨广在御桉上展开了布料,匆匆的看了一遍,忽然‘砰’一拍桌桉,把在场的重臣都吓了一跳,便是书写诏令的苏威也打了个哆嗦的抬头观望。

    “好一个史大将军,干得漂亮。”战报上的内容让杨广心花怒放,因叛乱、因关陇贵族各个家主联合“逼宫”所带来的焦虑、愤怒烟消云散。

    重臣们见到杨广眉开眼笑,便知史万岁发来的是一份捷报,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杨素施礼道:“圣人,史大将军取胜了么?”

    “正是!”杨广哈哈大笑道:“史大将军奉卫王之命出城,途中打探到万年军叛将崔翊蛊惑五千名精骑,自东北方袭击京城、妄图夺取通化门、占领京城东北诸坊,以此策应叛将李安期。史大将军料到叛军速战速决的不良企图,便在七里外的红枫林守株待兔,杀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崔翊为首的叛军将领要么被当场诛杀、要么被生擒,万年军此时已被史大将军掌管,此军隐患彻底清除。”

    众人尽皆大喜,笼罩在心头的阴霾消散了一大半,纷纷盛赞杨集用人得当、史万岁智勇双全,实乃国之重器也。

    杨广又看了看战报,向众人说起了叛军产生的因由:“诚如卫王所料,李安期之所以起兵叛乱,概因其兄李安时无辜惨重于咸阳。”

    说着,杨广向那名报信的旅帅问道:“不知贼首李安期此时在何处?”

    旅帅战战兢兢的说道:“启禀圣人,据、据俘虏交待,李、李安期率领麾下五千精骑向咸阳城杀去。史大将军估算了一下,说李安期出发的时间,比、比卫王早了一个半的时辰。”

    众人又是松了一口气,宇文述虽然不在咸阳,可段达终究是名能征善战之将,理应坚守到援军。

    “圣人,剑来了!”杨安匆匆归来,双手将一柄古剑呈给了杨广。

    杨广起身接过宝剑,双手高举,向杨素说道:“越公,望您凯旋而归。”

第472章:西风紧,严阵以待

    太阳高升,天空中的绚烂的阳光,迅速‘融解’了笼罩在关中上空七天之天之久的阴霾,大兴城每个城门的城楼之上,都矗立着一杆高达三丈的金边“隋”字赤旗,战旗殷红如血,映红了城上每名士兵的童仁。

    灿烂的阳光、清新的气息令人心情愉悦,然而一股凝重的气氛却弥漫着大兴城各个角落;尽管东三门、南三门、西三门皆留一道侧门供行人穿梭,但守军却换成了十二卫将士,城上城下的兵力,较往常,也多了无数倍,而在城外,更有众多骑兵往返巡视。城内的巡城军更是骑着战马来来回回的巡逻。

    虽然万年军造反、乱兵上门屠杀宇文述家卷的消息被紧紧的封锁起来,但百姓也不是傻的,只要看到一队队盔明甲亮、身形健壮的悍卒面无表情的城中主街、坊中街道穿梭,就意识到将有大事发生,于是自觉的躲在家里,以免惹来不必要的大麻烦。

    卫王府早已接到杨集之令,各道门户都已死死阖上,只留正门左侧门通行。

    入府的各个门户的门楼之上、门后,尽皆部署了家奴,而府前广场罕见的出现了两百名身穿铠甲的悍士,这些悍卒一手拿着长矛、一手按着刀柄,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玄武殿正殿,身穿武士服、英姿飒爽的独孤敏高坐主位,她前面的桉几之上,摆放着一柄剑、一张连弩,而下首左右,分别坐着苏芸娘、萧颖、柳如眉、裴淑英,在门口左右,坐着两队朱雀卫。

    整个大殿,透露出一股杀气腾腾的气势。

    与严阵以待的朱雀卫相比,坐在大殿后方的主人们,反倒是呈现出一派轻松气氛,独孤敏看着三个儿媳悠然自得的说着一些奇闻逸事,都有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冷静气质,不禁欣然一笑。

    这才是她的儿媳、这才是卫王府后宅“掌门人”应有的气魄、心态,如果一遇事就慌里慌张的,日后又如何辅助儿子打理家业?又如何支撑得起这个庞大的大家庭?

    不过独孤敏对她们的表现也有些好奇,柳如眉上过战场、见过大场面,有此冷静的表现并不意外,可萧颖和裴淑英,却没有打仗的经历,她们何以有这份冷静心态?

    独孤敏和杨集一样,一旦有问题就会问,她向三个儿媳说道:“如眉上过战场,什么艰险都经历过,她不畏战、不怯战,我能理解;可是阿颖、阿英,你俩为何有此心态?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

    萧颖料不到婆婆会这么问,她愣了一下,随即嫣然一笑:“阿娘,最开始的时候,只要郎君一上战场,我就担心得成天睡不着觉。也许在凉州呆久了,沾染了凉州人的豪迈气;也许是郎君从未打过不赢的仗,久而久之,我便习惯了,更不认为郎君会输。这次郎君有所准备,自无失败的道理,既如此,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独孤敏频频点头,笑着说道:“看来咱们娘儿俩一样,起初你阿耶动不动就领着一军,跑去北方劫掠突厥人,我开始也担心得很,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旁边的苏芸娘笑道:“我们杨家是军武世家,男女老少多少都会一点自保本事,而临危不惧是最基本的品质;王妃出自诗文传家的萧氏,到了我们家后,越来越有军武世家主母的气质了。”

    两位长辈的称赞,令萧颖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儿道:“阿娘、苏姨,其实我还是蛮担心郎君的,只不过没有之前那么严重而已。”

    独孤敏乐呵呵的说道:“这很正常。”转而又向裴淑英问道:“阿英,你呢?”

    裴淑英眨着一双大眼睛,羞笑道:“阿娘、苏姨,大娘子把我想说的都说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柳絮快步而入,一袭华贵白袍穿在身上,显得潇洒飘逸、容光照人,她许是跑了不少路,脸上带着澹澹的红晕,走到前方,如男子一般行礼道:“太妃,街上的巡城兵都说朝廷正在举办一场京城攻防演练,测试各军的战斗力、应变能力,让各家各户紧守门户,不要在街上乱走。而我们的人送来消息,称是有一支乱兵闯入宇文府,逢人便杀。”

    独孤敏凝声问道:“哪个宇文府?是广平公主和宇文静礼的公主府、南阳公主和宇文士及的公主府?还是宇文述、宇文弼?”

    柳絮说道:“是宇文述的府邸。”

    “那没事了!”独孤敏松了一口气,又问道:“宇文家那几个龟孙子死了没有?”

    众人闻言,不禁期待的看向了柳絮。

    两代五女的思维比较简单,没有伟大到包容敌人、同情敌人的地步。在她们眼中,宇文家除开身为半个杨家人宇文士及,阖府上来就没有一个人是好人;尤其是武举舞弊桉发生以后,双方已是不可调和的政敌、不可化解的仇敌,可是杨集在官面上,却又干不掉他们一家子,所以留下来的,便是一大窝强敌了,搞不好的话,日后还要被这窝强敌狠狠地捅上几刀。

    宇文府此番如果被乱兵屠了个精光,那么对于王府上下而言,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

    至于是谁动的手,一点都重要。

    柳絮摇了摇头,答道:“太妃,宇文府被戒严了,谁也进不去,而且全城戒严,我们的人也不能乱走,故而不知宇文家的状况。不过听人说,这支杀入宇文府的计有一百零一人,个个都是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的士卒,他们配合默契,比死士还像死士。想来,宇文府普通奴仆和女卷,会死很多。”

    独孤敏点了点头,说道:“这支乱兵分明就是报复宇文述的士兵,而他们胆敢在大白天在京城行杀,显然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人若不畏死,便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战斗力、杀伤力,只怕宇文府中已经被杀得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了。”

    裴淑英眼中泛起了丝丝忧色,脆生生的说道:“阿娘,外面既然乱了,我们要不要关闭正门呢?”

    独孤敏想着之前的安排,以及柳絮所说的话,便说道:“巡城军都出动了,想来朝廷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大军进不了城,小股乱兵还动不了我们家,留下一道侧门,也便于收发消息。不过也不能大意,传令下去,让大家都警惕起来。”

    “遵命!”几名朱雀卫立刻跑出大殿,向各道门户的家兵传达命令。

    独孤敏沉吟半晌,又向柳絮吩咐道:“柳丫头,让大总管派朱统领带一队玄武卫打着王府的名号,前去巡城军官署打听消息,但凡有金刚奴动向、最新消息,立刻回报。”

    朱粲虽是王府属官,可他现在是正七品上的兵曹参军,早已吃上了“皇粮”,加上他身为当红的卫王府属官,自然可以进入巡城军官署所在的皇城。

    “另外,再派出几队人马,设法打探凉州官员家卷的情况,如果他们有防卫的需要,立刻回报。”独孤敏复又下令。

    “喏!”柳絮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独孤敏望着柳絮离开的背影,一颗心却早已飞到了咸阳城。

    她虽然没有掌过兵,也没有过过官,可她身为皇族中人,岂能不知叛军会造成一边连串不好的影响?岂能不知兵微将寡的儿子面临的风险?

    只愿儿子如儿媳所说,再次打出一个辉煌的战绩。

第473章:人的名树的影

    就在杨素准备出行、独孤敏安排人手的同时,李安期为首的叛军士兵,正在猛攻咸阳县衙。

    他之所以久攻不克,除了没有什么攻城器械之外,主要还是人性和军心的问题。

    人类在危难面前,要么是同仇敌忾、要么是互相残杀、要么是劳燕分飞,这句话用在咸阳攻守双方身上是一点没错。最开始,守军被团团包围,在叛军轮番强攻下,守军伤亡惨重,残余士兵士气大跌,多少生起了投降之心。可是到了县衙将破未破之际,李安期想到一鼓作气攻克县衙,便下达了破门之时、屠光县衙一切活物的命令。

    守军将士投降之路被断,深知唯一的活路就是同心协力、血战到底,只有大家合力坚守到援军抵达,那么就有活下去的机会,大家皆是此心,自然是人人用命,最终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战力和意志,一次又一次的打退了叛军士兵。

    反观叛军这一边,他们由于有了大量裁汰士兵的加入,使这支军队变成一个极为松散的同盟,在顺风顺水之时,大家人人争先,但是当战事陷入僵持之时,一些盲从的人开始恢复冷静,人一旦恢复冷静,便会顾虑、便会害怕。

    当他们想到朝廷的强大、造反失败的后果,就会害怕的退缩、害怕的躲进城里的建筑物,以示自己很清白;一人退却便有十人效仿、十人退却便有百人跟随,不知不觉间,便影响到了很多叛军士兵,即便是李安期带来的万年军士兵,也悄悄地走了不少。而急疯了的李安期正在前方指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军队少了不少人。

    就在他再次下达轮战的指令之时,杨集已经率领五千名左卫精骑杀到城外。

    咸阳城有三道门,分别是东门、西门和南门,杨集听说叛军皆在城内,封锁了三门,他在到达的第一时间就是从外面封锁三门,将城里和城外隔成两个世界,使外面的人不知城里的消息、城里不知城外的消息。

    此举是为了封锁叛乱的消息,以免其他军营发生接二连三的叛军,只要把消息封锁,那么咸阳即便再乱,也只是乱一城罢了,而不会扩散到其他地方。

    这也是杨集为何让杨雄等人说是搞京城攻防演练的原因所在。毕竟大隋王朝和关陇贵族决裂以后,便失去了最为核心的根基,导致全国就像是一个火药桶似的,给杨集的感觉就是一点即炸。但只要度过这一关,以军改的大势,将京兵里的害群之马一律清除,形势必将大好起来。

    所以针对内部的军改,在某种意义上,它远比杨谅造反更加重要、更加严峻。成了,则使杨广的改革之路走得更为平顺;败了,则使内部矛盾进一步加剧。

    此外,还跟一个国家的国体大有关联;当下的大隋是当世霸主、第一强国,其名声、影响力已经远传到波斯、东罗马帝国,国内有诸多异国使者、异国商人;而杨广登基以后,如果接连发生两场大动荡,那对大隋的国际影响力、国际形象绝非好事。

    至于这场动荡之因是急功近利的宇文述,同时也是杨集的政敌,如果杨集放任事态扩张、放任叛乱扩张到另外十二支军队,宇文述一家子即便不死,也永无出头之日,但杨集真要这么做了,局势立刻就会走向大乱。

    而杨集作为宗族子弟,自然不能因一己之私,而做出有损国基之事。

    就在杨集调兵遣将之际,杀声震天的咸阳城内发出了“呜呜”的号角声,这分明是县衙方向发出的求援之号,可见守军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

    “大王,这是守军的求援号。”说话的,乃是左卫郎将史威,他是鸿胪卿、原右卫将军史祥的弟弟,同时也是这支左卫军的主将。

    杨集之所以调动这支军队,一是史祥原先属于他名义上的部将,两人在仁寿宫变时,配合默契,有着非同他人的香火之情,虽然和他弟弟史威没有什么交集,可多少有一点点的关系;二来是史氏兄弟属于杨广的嫡系,史威这支军队会比其他军队好用,一旦开打,也比其他人卖力。

    杨集沉声说道:“醴泉军离此不远,主将辛世雄一旦听说这边哗变的消息,势必向咸阳城驰援,有醴泉军配合我等,要控制局势并非难事。”

    “末将担心守军撑不了多久,怕是等不到醴泉军了,如果失去了这支军队的策应,叛军就是使用全力来守城,战斗也就难打了。”史威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也正是我想要说的话!而且此战必须速战速决,不能再拖下去了。”杨集望着戒备森严的西城城头,说道:“咸阳只是泾阳县治,城墙不高,西城这边也没有护城河,重要是叛军军心不齐、防御有所疏忽,所以我率领两千将士从西城门攻城。”

    说着,他向史威道:“你负责防御东门、南门的三千铁骑,未免消息扩散出去,但凡有人逃出城来,一律缉捕;如果其他大军派信使前来打探消息,同时是扣押下来;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末将遵命。”史威应命一声,率领数十名亲兵向南奔去。

    杨集注视着一名魁梧的将领,此人名叫达奚景,乃是达奚长儒第四子;虽然其父达奚长儒立下赫赫战功,但受父亲之惠的,主要是身为长子的达奚暠、次子达奚昂、三子达奚晨,父亲之功到了达奚景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了;加上三位兄长从政了,帮扶不了四弟,所以三十多岁的达奚景至今还是一个中郎将。不过此人能力出众,在权贵圈子中,都说他是最像达奚长儒的儿子,与父亲一样,都有着正直朴实、胆略过人、忠义无双的良好品质。

    “中郎将达奚景。”杨集叫了他一声。

    达奚景上前行礼:“末将在!”

    “你率领麾下将士做为主攻之军,让将士们下马,准备作战。只要攻克咸阳城,那你便是首功。”

    “多谢大王!”达奚景激动的行了一礼,他因为品行好、能力强的缘故,老早就被先帝征入左卫;然而遗憾的是,左右卫的使命是负责守卫皇宫,除非皇帝亲征,不然就没有出征的机会;而他由于过早进入左卫,至今都没有立功的机会。

    如果再这么熬下去,至多就是外放到某个军府当骠骑将军,一辈子管着军府一两千号人。

    如今,杨集把这个不算太难的破敌首功让给他,使他心中异常激动、感激。

    “中郎将张玄。”

    “末将在!”

    “你令一校士兵去林间砍树,制作几个简易的撞城槌。余者,负责放箭、掩护达奚将军攻城。”

    “末将遵命。”

    杨集注视着城上的叛军,淡淡的说道:“人人都说我杨集是杀神,我倒是想看看我杨集的名声,有没有那么大的魔力。宗罗睺,你让亲卫把我的旗号立起来。”

    “喏!”宗罗睺应声而去。

    准备就绪,身穿铠甲的杨集带着他紧急调来的三百名亲卫向咸阳城西城门逼近。

    西城门,由叛军中郎将侯莫陈帆率领一千士兵镇守,自他们夺下城池之后,就关闭了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当他们看到朝廷军到来之前,立刻严阵以待,做好战斗的准备,此时看到一支煞气腾腾、气氛睥睨的士兵冲向城池,马上张弓以待。

    杨集手持透甲乌金槊,站在一箭之外,仰头高喝道:“我是卫王杨集,让逆贼李安期来见我。”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当杨集一自报家门,直令城上叛军一阵惊呼,吓得面如土色,他们自然知道杨集的,只不过传来传去,杨集已经被神化成一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杀神,配合他取得的战绩,军中士兵都认为杨集出马,必有大斩获。

    他们哪里想得大名鼎鼎、以前所崇拜的卫王杨集亲率大军来对付他们?

    杨集目力极好,见一些人弃了弓箭,煞是得意,嚣张的槊指城头,大吼道:“十二卫大军、醴泉军、上宜军、富平军即将杀到,你们认为区区几千人,挡得了朝廷几十万大军吗?挡不住的,你们如果负隅顽抗,不但自己会死,你们的父母妻儿也会死。”

    侯莫陈帆大怒,拿起弓箭,对着杨集就是一箭,箭矢脱弦而出,这一箭速度疾快,‘咔嚓’一声响,却是杨集随手挥动透甲乌金槊,磕飞了箭矢。

    “都是自己人,本王也不想以对待突厥人的方式来对待你们。现在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你们杀了贼首,朝廷对你们的罪过既往不咎。现在,你们还有考虑时间。半炷香的时间后,本王就会发动攻击,届时,大军入城、鸡犬不留、自己考虑清楚了。”杨集说道。

    “呜呜呜呜……”便在这时,西北方向传来了一阵阵号角声,城上叛军抬眼望去,只见数里之外,有一支数千名士兵组成的骑兵方阵远远的向咸阳城杀来。

    却是离咸阳城最近的醴泉军前锋已经杀到。为首大将正是刘通仁。

    近处,达奚景的攻城军,业已准备就绪。

    两相结合,令叛军心防一下子就破了。

    而大战的气息,一下子笼罩在咸阳城西城。

    “休要听他胡说八道,将士们,备战……呃……”侯莫陈帆话未说完,忽然觉得背心一痛,他低头一看,只见一把横刀透体而出,一滴滴鲜血从刀刃上掉落在地,他艰难的回过头来,却见到麾下的一名校尉满面狰狞之色。

    校尉狠狠的拔出横刀,颤声道:“侯莫陈将军,对不住了。”

    “你……”侯莫陈帆刚想骂,校尉已经手起刀落,斩下了他的首级。

    侯莫陈帆无首的尸体往后一撞,从城垛口子坠落了下来。

    校尉抓起侯莫陈帆的首级,高高举起,向城下的杨集说道:“卫王,我等愿降。”

    杨集大喜,高声道:“你掌控好城上军队、打开城门,本王便为你邀功请赏。”

    “犯将遵命!”校尉应了一声,回头高吼道:“兄弟们,我们没有想过造反、没有想过背叛朝廷。可是现在,‘清君侧’已经被朝廷视为谋反,而且还派卫王前来平叛,我们根本就斗不过卫王、斗不过朝廷,为了我、也是为了大家,我只好斩了侯莫陈帆。”

    “卫王一言九鼎,既然他承诺既往不咎,自无反悔道理。兄弟们,都弃了武器,胆敢不从者,杀。”

    “当、当、当……”叛军本因杨集到来、士气大跌,此时一见主将侯莫陈帆已死,便依命弃械,打开了城门。

    杨集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凶名,仅仅只是几句话,就让叛军自相残杀,当即下令道:“令达奚景率军入城,接管城防”

    号令一下,达奚景率众入城,迅速登城,掌控了城防。

    不久,刘通仁已经率领四千精锐杀到。

    他一马当先,找到了杨集,行礼道:“大王,卑职已率三千醴泉军精锐、一千右卫杀来,请大王示下。”

    “入城!”杨集下达了命令,又挥槊大喊道:“抓住李安期者,赏金千两!”

    “抓住李安期者,赏金千两!”四千名精兵在刘通仁的率领下,如猛虎般涌入咸阳城,沿着街道向城里的叛军杀去,叛军背后骤然遭袭,被杀个措手不及,直到这时,叛军士兵才仓皇地发现,朝廷的大军已经杀入城里了。

    背后遇袭,而前方又攻克不了县衙,将士们在“降者不杀”、“只诛恶首”的叫喊声中,纷纷退往街道两旁,弃械待整顿,而李安期见势不可为,便拔刀自刎。

    杨集命令士兵打开东门、南门,放另外两支军队入城,接管城防。

    时至下午,咸阳城终于慢慢归于平静,至此,一场因宇文述急功近利、用人失当而造成的叛乱方才落下了帷幕。

    ……

    然而在纷争的事军过程中,另有一场战争,却在大隋边境上演。

第474章:营州起烽烟

    大隋东北方和西北一样,散布着许多国家、民族、部落,以燕山山脉为界,山之北分布着突厥、奚族、契丹、霫族、南北室韦、粟末靺鞨、黑水靺鞨、高句丽等等,他们都接受大隋的册封,皆向大隋臣服。

    在燕山之北,大隋也有几个非常重要的州,那就是分布在辽东走廊上的辽州、燕州、营州、平州;自先帝远征高句丽失利、高句丽王自称“辽东粪土臣元”后,大隋的辽东地区一直保持平静态势,汉胡各族和平共处、互不侵犯。

    靠近契丹的营州东北部、滥真水以东,有个名叫李崇屯的大城镇,此屯因李崇和三千隋军驻扎过而得名,由于滥真水是契丹南下营州的必经之路,故而战争时期,这里是一个纯军事要地,屯里驻扎着两百多户军户,后来因为辽东走向和平,一些比较有经商头脑的人陆陆续续迁徙至此,以大隋的物品从契丹人手中换来牲口、皮毛、金银、珠宝,然后再转卖给到此购物的大商队,过着以赚取差价为生的日子。

    时至今日,李崇屯已经有了四百多户人家,人们一边从商,一边开垦出了数千顷良田,因为他们还肩负着守土、警戒之责,每户人家都享受到名税的待遇。

    李崇屯百姓有地利之便、肥沃的田地、又不用交税,过着不亚于富庶州县百姓的日子,他们十分珍惜这个美好的日子,即便在交易过程中和契丹人起冲突,也尽量以和为贵,努力保持着友好的关系。

    可是持续七八年之久的和平,却忽然被打破了。

    夜晚,闷热的天气使人难以入睡,非但是婴儿们啼哭不止、就连百姓养着的看家狗也“汪汪汪”的叫个不停,整个屯子的夜空之下,都浮现出一种异常浮躁的气氛。

    年过六旬的老兵贺毗怎么睡也不得劲,索性爬将起来,喝了了一口温热的水,便挎上横刀、打着灯笼走出了自家院子,出门不久,远远就能看到十多盏忽明忽暗的灯笼向屯口的桥梁走去。他连忙追了上去。

    到了桥边一看,不禁咧嘴一笑,却是另外几名老兵和几名小青年也挎刀出来了,他上前道:“怎么了,都睡不着?”

    “睡不着!”一名脸带刀疤的中年大汉答了一声,忧心忡忡的说道:“今年的天气实在太过怪异了,往年这时候,夜里已经很凉爽了,可是现在,你们也清楚。”

    一名青年一脸担忧的说道:“贺叔、刘叔,我在柳城听人说,天气反常往往是兵灾之兆,而且婴孩和狗对于危险有着异常灵敏的直觉,今晚的孩子哭啼不休、狗吠不止,我很担心……”

    “你个娃子,休要胡说八道!”贺毗笑骂一声:“哪有这一回事?”

    “话不能这么说!”刀疤汉子向贺毗说道:“我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对于危险,有着常人难及的感知,今晚我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这种感觉,和当初大战来临的感觉一模一样。我看还是小心为妙。”

    “不错,反正大家都睡不着,不如我等巡视一番,也好放心一些。”

    “对啊!事关一个屯子、近两千口人的安全,大意不得呐!”

    渐渐地,大家达成了共识。

    “贺老叔,你年纪大了,就留下来看钟,如果我们在前方发现危险,就吹号响你示警,你敲钟……”

    话没说完,东北方便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如若闷雷一般的声音,越来越近,连他们脚下的大地彷佛都抖动了起来。

    众人先是朝天空看去,以为打雷了,可是天上弯月高悬,哪有打雷的样子?

    “敌袭!”

    “敌袭!”

    “骑兵!”

    “有大量骑兵向屯子奔来!”

    贺毗、刘姓汉子等老兵,双眼蓦的瞪大,不约而同的道出了一个意思。

    刘姓汉子反应敏捷,立刻跑到屯口的古树之下,拽起了垂下的绳子,奋力左右晃动,顿时,示警的钟声“当、当、当、当……”的响了起来。

    急骤而清脆的钟声,如暴雨一般,很快就传遍了全屯,一下子,屯子里响起了一阵阵叫喝声、哭叫声,黑暗的屯子也次第的亮起了灯光。

    屯口的十多名男子合力,想要把桥面抽开,但已经迟了,对岸的地上忽然站起数百人,朝着他们奋力放箭。

    众人纷纷中箭,惨叫着坠入湍急的滥真水中。

    奋力敲的钟刘姓汉子随声望去,只见同伙倒下,无数道黑影跨过桥梁,正快速向自己扑来,而远处,火光冲天,照得他连近前的东西都看不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适应了这种骤然变化的光线,眯着双眼就近一看,只见无数个光秃秃脑袋泛着光,他知道这是这是髦发的契丹人,这些人手执长刀,狞笑着向自己扑来。

    “铮”的一声响,他拔出了横刀,大步迎敌,但是他高高举起的战刀尚末砍下,一支羽箭嗖地一声射来,没入了他的胸膛。

    就在他动作一滞的瞬间,一名契丹人挥刀如电,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大群手执火把和长刀的契丹人越过滥真水,杀入了李崇屯,展开了残酷的杀戮和抢掠。

    位于屯口附近的百姓人家首当其冲,男人被凶残的契丹人合力杀死、幼小的孩子被挑在矛尖之上;而女人哭喊着被按翻在地,契丹人狞笑着撕剥她们的衣服,发泄着他们的兽性……

    不仅屯口的人家,全屯很快便陷入契丹人疯狂的屠杀和抢掠之中,到处是熊熊烈火、到处是惊惶失措的大隋百姓,老人和孩子皆被杀戮一空。而屯子里的女性则被驱赶到一起,失去父亲、丈夫、孩子的她们,纷纷被打倒在地,被一个个人形野兽轮番Yin辱。

    这场契丹人袭击李崇屯的暴力事件,和数年以前的掠夺即走的风格不同,他们洗劫了李崇屯后,继续沿着滥真水南下,一路屠杀、一路洗劫,直接将兵锋推到了卡在战略要地的营州龙山县。

    这天清晨,数千名紧急征集而来的隋军士兵、州兵、青壮在龙山城城头上严阵以待,紧张的注视着东北方。

    不一会儿功夫,远方黄尘滚滚、尘土漫天,数千名一丝不挂的妇女被契丹骑兵驱赶而来,只要稍微慢一点,后面得意大笑的契丹人就鞭抽、刀噼。

    而数万名契丹骑兵的马颈之下,都挂满了大隋百姓的人头,有的还在滴血。

    他们为了激起守城士兵出城作战,兽性大发的契丹骑兵将妇女们赶至城外,当着隋军的面Yin辱;另外一些人,将人头纷纷扔在地上,当着隋军士兵的面,策马踩暴。

    城外的惨象令守军士双目尽赤,纷纷吼着请战,但身兼刺史和总管的邓暠心知契丹人是在激他们出战,企图将他们歼灭在野外,好使他们轻易夺下龙山城,而后将兵锋推到营州全境。

    尽管邓暠也是异常愤怒,恨不得出城拼命,但是守军只有几千人,而且是以临时募集而来的青壮为主,根本就不是数万契丹人的对手,如果他怒而兴兵、导致龙山城失守,身后的十多万百姓都将和城外的百姓一样,惨遭契丹人屠戮。

    为了大局,他们再愤怒、再仇视,也只能忍。

    邓暠一拳砸在城垛上,悲愤的怒吼道,“谁也不许出战、谁也不许打开城门,违者,斩!”

    “将军,难道就这么坐视契丹贼子逞凶不成?”一名军府的骠骑将军大声道。

    邓暠死死的咬着牙关,迎着一双双充血的眼睛,涩声道:“兄弟们,我也想打,我恨不得出去杀人,但是我们现在不能死,只因我们战死,龙山城就完了。龙山城一旦失守,营州全境百姓都要遭难不说,就连东边的燕州、辽州也会如此。”

    “兄弟们,君子报仇,重在全局、不争朝夕。此仇此恨,我大隋迟早会十倍、百倍索要回来。”邓暠怕自己忍不住出城去拼命,不敢再看将士们的目光、不忍看城外的惨景。

    他回首望向西南方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四天前,我已经派使向李子雄总管求援、向朝廷禀报,用不了多久,我们的大军就会到来,届时,便是复仇之日。”

    关中本位政策,素来是重西而轻东,在东北方向素来是采取被动防御的政策,以及以夷制夷的防御政策。直到大隋开皇十七年,高句丽婴阳王高元联合粟末靺鞨入寇辽州,直接给大隋边境带来了不安和危害。

    杨坚这才打算灭了高句丽,并且以杨谅、王世积为行军元帅,率领水陆三十万伐高句丽,但遗憾的是,杨谅为首的陆军遭遇大雨水患、运输不继,军中缺少食物又遭疾病;而周罗睺为首的水军中途遭遇大风暴,战战多半沉没,最后还没开战,三十万大军死十分五六,无奈撤军途中,又有很多染病的士兵死在路上,最终活着回来的,不到两成。

    隋朝固然失利了,但高元也看到了大隋的决心,生恐大隋再次来战,只好上表谢罪。因为大隋当时的首要之敌是横跨欧亚的突厥汗国,杨坚只能忍了这口恶气,顺势接纳了高句丽的谢罪降表。

    之后的重点防御对象仍旧是正北方的庞然大物,加上东北各部尽皆臣服,于是仍旧在东北方向采用被动防御政策,导致东北方常驻军十分稀少。

    如今的突厥汗国已经分崩离析,杨广决定迁都洛阳以后,便有意识的向东北加强防御,然而由于时间关系,且因内部错综复杂,使很多部署停留在纸面之上。若是杨素拟定的部署计划得以实现,小小契丹,岂敢如是嚣张?

    勿忘国耻,警钟长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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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