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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32章:最是权力动人心

    正值秋老虎肆虐时节,便是河流众多的洛阳一到午后,天气也是炎热无比。送走宇文静礼父子、宇文述一家四口以后,杨丽华带着一行人到树木繁盛的后花园避暑。

    后花园有坐占地三十多庙的人工湖,湖中有七座小岛,并由曲桥勾连在一起,而每个岛屿都建有亭台楼阁,主岛上是一个建筑群落,水边高大的八角亭为金丝楠木筑成;人在亭中,只觉微风徐徐、清凉宜人。

    杨集、杨昭并没有跟大家在亭中闲聊,两人沿着树荫掩映、修竹遍布的湖边小道散步。

    见到前方码头大树下在石桌、石凳,杨昭便率先走去。杨集知道他有话要说,也默契的跟着过去。坐下以后,却见已经落坐的杨昭眉目之中蒙着一层郁郁之色,呆愣愣的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便主动问道:“世明你愁眉不展,却是为何?”

    自打东北回来,杨集便发现杨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本以为是带杨暕之故,但好像,并不全是。

    杨昭叹了一口气,语气幽幽的说道:“我们这些皇族子弟自打出生以来,伴随锦衣玉食、贵极天下的,便是担负承祧衍庆、懋隆国本之重担。我当上太子后,努力学习、努力去体悟,力图做到完美储君的标准,但是我发现,实在太难了。”

    “我必须循规蹈矩,不敢有一丝疏忽,否则将会招致文臣御史毫不客气的诘责;我必须完成所以学业,若不然,不仅先生们会责难,更不敢面对阿耶失望的眼神。”

    “类似的话,你阿耶还是太子时,也曾说过。而且不止一次。”杨集听明白了!

    胖侄子在巨大压力下,心态有点崩了。

    “啊?”杨昭愣住了,父亲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完美无缺,是学习的楷模,但是一听杨集这么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啊什么啊?”杨集笑着说道:“你这个太子,实际上比他那个太子快活、比他有地位。”

    杨昭好奇更甚:“何以见得?”

    杨集不答反问:“你当太子后,他打你没有?体罚你没有?”

    杨昭摇头:“肯定没有!”

    “所以你比他命好!”杨集说道:“你阿耶刚当太子那会儿,反对他的人满天下,压力比你大千倍、万倍,他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也错。”

    杨昭默然点头,杨广逆势上位,压力能不大吗?

    “以上是公!而私底下,他也很悲惨!”杨集笑了起来:“你祖父一旦在你祖母那里受气,就会拿小山般的政务给他批阅,如果有差错,就会关起门来收拾他、打他;反之亦然。区别的是,你祖母没有动手打人,而是罚跪,这也就罢了,头上还要顶着一盆水,碰到心情还算好的时候,跪完三炷香,心情特别恶劣的时候,则是五炷。”

    “另外,我在外面打人,他受罚,我被人打,他也受罚。”

    “这又是什么说法?”虽然一起长大,可杨昭打小就是一个乖孩子,虽然知道杨集以前很恶劣、很不靠谱,但却不太清楚杨集是怎么的不靠谱。

    “你祖母特别疼爱我、特别护犊,这个你是知道的。”杨集面露缅怀之色,语气道:“我闯祸的时候,特别喜欢恶人先告状,告状之前,还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有时,我娘也跟着我一起去哭,你祖母看得心疼得不得了,又被我娘哭得烦不胜烦,于是就把你阿耶找来,怪他漠不关心之类的……加上你祖父在一旁煽风点火、卖乖讨好,你阿耶就悲剧了。而后,你祖母又反过来指责你祖父,说他为老为尊之类的话,一说就停不下来;你祖父打又打打得、说又说不过,只有一肚子火气。这火气朝外人发吧,严重损害他的帝王风度,于是乎,嘿嘿……你懂得的!”

    说到这里,杨集笑问:“你说,他这太子是不是比他当得幸福?”

    杨昭听得猛点头,这么一对比,他也发现自己比父亲幸福得太多太多,心态也平衡了不少。

    心中对父亲的崇拜,也是‘噌噌噌’的上涨,要是换成是他,他非得崩溃不可。

    幸好,阿耶没有把那一套用到自己身上。

    过了许久,问道:“王叔,阿耶向你抱、抱那个怨时,你又是怎么说的?”

    “大致意思是:你在这里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可你想过没有?这一切根源,只因你是太子!既然你是太子、既然你将来要继承这个伟大帝国,那你就要付出相应的心血和汗水,你又怎么可以不付出,却只想坐享其成、不劳而获呢?”

    说到这里,杨集抑扬顿挫的念道:“欲达高峰,必忍其痛;欲予动容,必入其中;欲安思命,必避其凶;欲情难纵,必舍其空;欲心若怡,必展其宏;欲想成功,必有其梦;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最后那句,加重了语气。声音不算响亮,但落到杨昭耳中,却如惊雷一般,震得他汗水涔涔而下。

    是了、是了!

    既然我是将要继承国祚的太子,就应该体谅皇帝严峻考虑,,否则,你有什么本事把大好河山延续下去?

    既然我是将要继承国祚的太子,就该坦然面对兄弟的觊觎,若你占据了主动,却连处于弱势地步的弟弟都不斗,又如何斗得过一个又一个大阴谋家?

    既然我是将要继承国祚的太子,就该坦然面对大臣的诘责、苛刻、打击,以实实在在的功业击破一切流言蜚语,这远比呼天抢地、怨天尤人有效!

    既然我是……

    一时间,湖畔静默,唯有清风吹叶声。

    过了许久许久,杨昭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杨集行了一礼:“多谢王叔教诲,您之金玉良言,我时刻谨记在心。”

    杨集道貌岸然的点头道:“孺子可教!”

    “我还有一问,还望王叔解惑!”杨昭说道。

    杨集大模大样的一挥手:“说吧!”

    杨昭犹豫半晌,声音低沉的问道:“王叔,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太子留守地方、亲王坐镇京城的例子……我留守西京也就罢了,可阿孩为何没有去封地,反而坐镇京城呢?这不是完全颠倒过来了吗?老实说,我不太理解阿耶的用意!”

    “你这个‘颠倒’说对了,同时也点到最为关键的地方。”杨集沉吟半晌,一本正经的说道:“你阿耶让你留守西京,是鉴于自己、房陵王(登基后追赠杨勇)成长经历、所采取的一种培养继承人的方式,其用意无外乎有二:”

    “其一、他正值年轻气盛的有为之年,你在他身边,根本没有施展才华的余地;与其让你像房陵王那样无所事事,在阿谀奉承声中飘飘然的走向堕落,倒不如让你像他那样,去外面练成一身本事,等他精力不济,自然会召你回朝协理政事。”

    “其二、正如我刚才所言,太子处于一个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也错的窘境,而且暗中还有许多人在盯着。如果你跳出京城这个是非圈,非但少去许多麻烦,还能放开手脚,用实际行动、实在功绩体现自己的能力和价值。这一点,他本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杨集心中其实也没多少底气、更不知对是不对,毕竟这只是他一家之言,但杨昭心态不太对,抱有患得患失之心,未免他自暴自弃,于是就似是而非的拿来忽悠人了。

    只要把他忽悠住,目的就达成了。

    不出杨集所料!当杨集开始说“其二”的时候,杨昭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世明呐!你阿耶这么做,是爱惜你、保护你、重视你、锻炼你……如果你心态不对,我都不会说!你呢,只要心中有数即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杨集又不太放心的叮嘱着,省得他把自己给卖了,毕竟这算是在揣摩帝心了。

    “我明白了,多谢王叔解惑!”杨昭重重点头,杨集的话,他是半点都没有怀疑。

    杨集又说道:“你在关中,还有一个沉甸甸的使命!”

    杨广决定让杨昭留守西京,是当初的关中“贼寇”闹得如火如荼,于是便采取了示敌以弱的策略,希望“贼寇”和背后的主人在迁都之后,跳出来对付没有实战经历的杨昭,以便于将所以不安分分子一网打尽。

    暗处,杨广却让杨集令凉州军、会州军、兰州军、洮州军做好入关战斗的准备。而丰州总管鱼俱罗、胜州总管孙长逊、延州刺史屈突通、泾州刺史杨义臣、蒲州刺史郭绚、虢州刺史韦津也接到了类似指令。

    这些人全部是杨广的心腹;只要关中事态有变,留守西域的杨昭抵挡不住,“贼寇”数量必将增加数倍,到时候,大家就会一起杀入关中。

    在杨广看来,以一个残破的关中来给关陇贵族陪葬,绝对是笔合算的生意。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由于军改的波折、京兵的谋反,使一切设想都没有发生了。

    当杨集将这个失败了的庞大谋划一一说出来,杨昭冷冷一笑:“所谓的关中‘贼寇’,就是关陇贵族放出来霍乱天下的,阿耶的计划虽然失败了,但是东宫十率将士歼灭了很多支;还有一部分‘贼寇’,成了整改后的京兵实战训练的对象。至于京兵歼灭了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关中目前是很安定,但我认为那些‘贼寇’只是暂时潜伏,他们的主人如果对朝廷不满,还会出来闹事。”

    “如果这样,你立功的机会不是来了吗?”

    “我会留意的!”杨昭顿时兴奋了起来。

    杨集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看了看杨昭。如果记得不错的话,杨昭就是坐镇关中,他从大兴到洛阳朝见杨广时,死活不肯回大兴,但杨广鉴于大兴的重要性,并没有答应杨昭的请求。

    杨昭无奈,只好答应回大兴,可忽然之间,他却莫名其妙的生病去世了。

    这其中,恐怕另有缘故。

    后来,杨广没有定下继承人,而是令杨侑留守大兴、杨侗留守洛阳,可见杨广心中的继承人选,就是他们兄弟中的一人。

    外放,其实就是培养他们的独立能力、理政能力!

    如此回过头来看,杨广让杨昭留守关中,实际也如自己所料,只是史上的杨昭并没有领会这层意思,反而以为杨广不喜自己、“流放”自己,所以他在留守期间无所作为、心绪郁结,并落下了病根。而杨昭现在得到了自己的提醒,日后也许有所作为、并且改变命运。

    想到这里,杨集鉴于自己的经历,提醒道:“那些人死士众多,到了紧要关头,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下毒、冷箭、暗杀、挟持人质等等,都是惯用伎俩。你要加强防卫力量;精擅近身搏斗的勇士,更是必不可少。”

    “侍卫问题不大,但是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谋士幕僚,王叔能否给我推荐几人?”较之方才,杨昭的精神面貌好了许多。

    杨集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太子,又是西京留守,你有需要什么样的人才,皆可向你阿耶开口。这样,你得到的人更可靠一些!你说呢?”

    “言之极是!”杨昭若有所悟,连连点头:他明白杨集的意思:自己身为太子,又远离中枢,不能私自拉帮结派,否则,深受其害。

    。。。。。

    这时,杨昭已经从阴影从心结中走了出来,复又坐下后,笑着放低声音道:“王叔,这几天,有一种不太好听的风声。”

    杨集问道:“什么风声!”

    杨昭叹息一声,说道:“这些流言主要和杨公有关:一是说杨公生病期间,阿耶三天两头派人探病,这不是关心杨公的病情,而是要知道他什么时候死,甚至追封杨公为楚国公也是听了术士之言后的一种诅咒。这种诅咒是说大隋有分野之灾,分野之处是在楚地,所以追封杨公为楚国公,以杨公的赫赫声威、功绩镇住分野之灾。”

    “二是说杨公生前是议事堂相国、尚书令、左仆射、太子少师、司徒,死后,阿耶又追赠杨公为太尉公、十州刺史、改越公为楚公,另赐财物无数。可是对杨家子弟却不闻不问、一官司不授,于是就有人走茶凉、厚死人薄活人论调。”

    “这可是不是什么好的舆论呢!”杨集皱眉问道:“你怎么看?”

    “我认为有人想坏阿耶名声,要么是野心家想离间阿耶和杨氏家族,杨氏家族倒是无妨,但杨公部属满天下、桃李满天下,这些人若是与朝廷离心,对朝廷失望,野心家的目的就达成了。”看了沉吟不话的杨集一眼,杨昭续道:“要么是杨家子弟自己在散布流言,他们放出了人走茶凉、厚死人薄活人等论调之后,企图用沸腾的舆情逼迫阿耶授予他们极高的职事官,甚至是剑指相国、尚书令、左仆射这等职务。”

    杨集又问:“你个人倾向于哪种?”

    “第二种!”杨昭毫不犹豫的说道:“理由是相国、尚书令、左仆射、司徒这等职务太过诱人。而之前,皆是属于杨公。杨氏子弟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族继续兴旺,都有争取的心思。”

    “如果真是杨氏所为,那么第一种推测便是野心家唯恐天下不乱,在暗中推波助澜了。”

    杨集默默点头,认可了杨昭的推断。当年,杨广在储君人选犹豫难决时,杨素坚定的站在杨昭这边,以杨昭的人品和地位,不可能妄加猜测“恩人”后裔,他现在能做出这等定论,可见手上有了不少证据,若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干净利落的说是“第二种”了。

    而杨广是你刚我更刚、你柔我更柔的性子;如果杨家安分守己、深感皇恩,身为内史令的杨约绝对能够继承杨素那个相位、继续充当中原士族的利益代言人。而杨素的学堂、民部侍郎杨文思是继承民部尚书的“热门人选”,本来是有可能当上民部尚书了。

    但是他们唱了这么一出戏,非但与相位、尚书无缘,恐怕还会受到杨广打压;甚至就连杨约的内史令,也会因为他们的“逼宫”而失去。

    杨家人并不愚蠢,可他们却搞出了这种声势,这纯粹是对权力的向往、急切,终使他们迷失了双眼,从而做出了这种蠢事。

    心念至此,杨集叹息一声,说道:“权力动人心不假,但不能耍这种小聪明,对权力的过度向往、急切,使他们失了理智。”

    “世明,没了杨公的杨家,你可要小心了;千万不要与他们走得太近,省得殃及自身。”

    “嗯!”杨昭应了一声,笑着说道:“王叔,我在洛阳逗留了一个多月,最多再有两天,就要返回大兴。我明天晚上设个家宴,你可不能推辞。对了,将婶娘和弟弟也带上,人多热闹。”

    杨集在洛阳也没有什么事,便点头答应了:“我明天一定会来。”

第533章:无异于自掘坟墓

    翌日早朝结束,杨广怒气冲冲的返回徽猷殿,身后还跟着杨集和杨雄。

    杨广怒火冲天的拽下头上冲天冠,恶狠狠的摔在地上;“啪”的一声响,冠梁摔成了几截,冠上珠玉四散而飞。十几名待命的内侍吓得面色惶然、噤若寒蝉,如凋像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杨广脸色铁青的走向龙榻,一屁股坐了下来,勐拍桌桉怒吼道:“杨家究竟想干什么?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帝?”

    杨集、杨雄相顾一眼,均是默契的没有说话。

    杨广之所以这般恼火,是因为刚才的朝堂之上,杨约、杨慎、杨文思先后请辞,说是资历不够,难以胜任;另外还代杨玄感、杨玄纵、杨玄挺、杨玄奖、杨万硕、杨民行、杨积善辞爵,理由是无功不受禄。

    杨约三人说“德行”不够,而不是能力不足,言下之意,他们有能力、有名望当任何职务,但资历不够而已。

    杨约、杨慎、杨文思在职多年,而且干得相当不错,所谓的资历不够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们这种托词,无非是以退为进,迫使杨广多授高官。

    他们似乎担心以退为进的说服力不明显、杨广还不领会,于是又让杨玄感兄弟的爵位进一步加强。

    这下子,谁都看透了杨氏联合辞职、辞爵的深意!

    杨氏咄咄逼人,对皇帝进行道德绑架,杨广焉能不怒?

    “退下去!”发了一通脾气,杨广才算缓过气来,他摆了摆手,把惊慌失措的内侍统统轰走。

    杨广暴跳如雷,将杨约、杨慎、杨文思骂得狗血淋头,但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根本就骂不出国粹来;直看得杨集都想代替他骂。

    蹦跶一会儿,杨广却发现大殿内唯有自己的声音,杨集和杨雄如凋塑站在那里、连附和一句都欠奉;慢慢的,他骂得没词儿了、也骂得没意思了。

    他瞪着杨集、杨雄道:“王兄、金刚奴,你们也看见了,你们跟我说,杨氏是不是很过分?”

    杨集、杨雄都是人精,两人心知不能激怒杨广,便异口同声的说道:

    “不过分,是极端过分。”

    “不过分,是极端过分。”

    说完,两人又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大眼睁小眼,彷佛在说:你怎么说了我的话?

    “……”这一幕,令杨广啼笑皆非,怒火竟然澹了几分,心情也好了不少,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见状,杨雄稍稍放心,他躬身一礼,温声道:“圣人有江山万里、社稷千秋治理,每天劳心费神、日里万机。老臣谨代表数千万深沐圣恩的百姓,恳请阿兄熄雷霆之火、舒缓心率、保重身体。”

    杨集听得大开眼界:瞧瞧人家杨雄!

    这话说得,实在太有水平了!

    见杨雄没话说了,他深深一礼,语气凝重的说道:“阿兄,杨家子弟在杨公羽翼下,过了几十年安逸日子,但也因此失去自强自立之志;杨公骤然作古,这对杨氏子弟而言,不亚于天柱折。他们惊惶失措、做出愚蠢之事,再所难免。不过杨约、杨慎、杨文思终究是才华横溢的人,等到他们缓过神来,终会反思己过、入宫谢罪。”

    “阿兄重情重义,人尽皆知,自然不会做出亏待功臣后裔之事;没必要与这种目光浅短、心胸狭隘之辈计较;若是被气出病来,那就更不值得了!”

    杨雄瞥了杨集一眼,心道:金刚奴这话言之有物、有理有据、有情有理;较我那干巴巴的话,有水平得多。太值得学习了!

    杨广听了两人的劝说,心里舒坦了。

    还是自家人贴心啊!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头痛的说道:“你们说的,我都知晓;杨家闹事的深意,我也心知肚明。今天也就罢了,但我怕他们不识好歹,利用舆情逼我就范;若是如此,那就无法收拾了。”

    朝会上,杨约三人虽然不是直白的求官,而是自降身份、请求调离,但真是心意还不是求官?只不过他们所采取的手段,比直白高明而已。若是自己顺势答应了他们的“辞职请求”,那便坐实了“厚死人、薄活人”的流言蜚语了。

    想了一会儿,杨广又向杨集道:“金刚奴,你代我申饬他们一番。同时代我向他们承诺:只要玄感守孝至今明年开春,我便授予他礼部尚书之职。”

    申饬是警告、是大棒;承诺是萝卜和蜜枣!

    他希望杨氏子弟识得好歹,否则,休要怪他不念旧情、翻脸不认人。

    “喏!”杨集躬身应是,退出大殿。

    自宫中出来,瓢泼大雨也变成比较细小的蒙蒙细雨了,雨水在青石街面向低洼处流淌,马车在行人稀少的长街上快速行走,连小水滴都溅不起来。

    洛阳的雨,已经持续了近十天时间;“绕洛城”的洛水、尹水、瀍河、涧水、黄河水位上涨不止。也幸好宇文恺修建洛阳城时,吸取了大兴城教训,十分注重街道、排水设施建设,此外还进行了清淤、固堤等等大量工作,否则的话,“五水绕洛城”的格局到了洪水严重的年份、怕是有“五水困洛城”之险。

    此时的洛阳城雨量大、水势急,但各条街道修成中间高、两边低的微小弧度,积水通过几不可见的‘坡度’流向街道两边、进入排水沟,这便使洛阳城既没有内涝之患,也更不像大兴城一下雨就淤泥处处、寸步难行。

    回到府上,杨集沐浴更衣、换上一身棉布制成的白色直缀,前往楚国公府吊丧。

    杨素在政坛、民间的口碑毁誉参半,但是在军中,杨素清廉守正的作风、公正无私的官声却是极好,在京将领,以及受过到点评和提拔的官员、士子、百姓听闻杨素病逝消息,都自发前往楚国公府吊唁。

    至于有空子就钻且没有背景的大商,眼见杨素虽已不在,但皇帝却立马让杨玄感承袭楚国公之爵,料定杨家受宠依旧,也都纷纷跑到吊丧,希望在达官贵人云集的时刻里露个脸;若是被杨氏子弟记住、或是某个达官贵人瞧上,那比做几十年的生意都要划算。

    各个行业、各个领域人员的大量涌来,也使劝善坊“十”字大街、北曲街道全是人。

    当杨集在西坊门下了车,才看到里外停了很多马匹、车辆,这是前来吊唁的人们进不去,只得远远停车下马,人则步行入坊;而坊门里外和里面的街道上,还有很多士兵在维持秩序、排除安全隐患。

    当然最累的,还是县役、县官。

    洛阳和大兴一样,城内也有两个县,洛阳县在洛水以北的茂德坊,河南县在洛水以南的淳化坊;劝善坊归河南县管辖,所以忙得满头大汗的县役,都是隶属于河南县官府的役丁。

    随行的宗罗睺、朱粲见到这里人山人海、鱼龙混杂,连忙率众紧紧把杨集护在中间,一起在县役安排下,插队进了坊门。

    对这个混乱、热闹场面,杨集暗自摇头。

    以杨素的身份、功绩、名望……有这场面很正常;但是七七四十九天已过,杨素也已在十天之前下葬了。然而杨家还未拆除建在府前广场上、供亲朋好友吊孝的灵棚。而灵棚一日未拆,就表示杨家还在丧服期。

    怀有目的去拜祭的人,也就络绎不绝了。但是这么一来,继续造成交通堵塞不说,还令河南县官员、役丁心力交瘁。更过分的是,据说杨家要把法事持续到九九八十一天以后,到时,才会拆去灵棚。

    “九九八十一天法事”的消息,杨集也不知道是不是杨家放出、也不知是否持续那么久;但他知道杨坚和独孤皇后在辞世之前,就要求一切从简,这也导致大隋开国帝、后的丧事办得比较“草率”。如果杨素的丧事真的持续八十一天,那就超过皇帝和皇后了。

    这对杨家而言,无异于自掘坟墓。

    这时,一名头戴斗笠、身批蓑衣官吏上前施礼,细看之下,竟是苏威的孙子苏亶。他在杨集身边镀完金,便当上豫州(洛阳)阳城县的县令、接着升为豫州民曹,如今却又成河南县县令了。表面上是降职了,可京城县令的实权远远超过地方刺史,要是他干好这个县令,下一步就是某个上州的刺史了,如是外放过后,接着便进入中枢某个部门了。

    完了礼,苏亶苦笑着向杨集解释道:“大王,里里外外都是自发前来吊唁杨公的人,卑职等人也不好驱赶,使得大王不得不步行至此,实乃卑职之过。”

    “无妨!”杨集说道:“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要是闹出乱子、发生踩踏事件,你们罪责不小!我建议你们仔细甄别一番,免得心怀叵测之辈趁机作恶。”

    虽然早已不是杨集的部下了,但不影响苏亶对杨集的敬重,他听了杨集的良言告戒,连忙拱手道:“多谢大王提点,卑职自当小心甄别。”

    “那便好!”杨集没再理他,径自向楚国公府所在的北曲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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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喂不熟的狼崽子

    劝善坊北曲,楚国公府前广场搭建一座高大灵棚,以供亲朋好友祭奠;棚内布满白色纱幔、香烟缭绕,正中金丝楠木桌桉上整齐的摆放三牲、果品,以供奉杨素灵位。一百多名僧人在灵棚内为杨素念诵经文、数十名杨府子弟披麻戴孝,跪守在灵位之前。

    身穿一袭麻衣的虞世基进入灵棚,一步一鞠躬的来到灵前,从小桌上取出三炷香;在充当油灯的大火盆内引燃后,双手捧着香,恭恭敬敬的朝着灵位行了九礼,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手中香、一一插/入香炉之中。

    整个过程,他都面色严肃、神情庄重,礼数做得很足。而两旁的孝子孝孙在了敬香之时,全程都伏在地下磕头回敬。

    在当年武举舞弊一桉中,杨集以宇文智及为突破口;虞世基料不到杨集恶意伤人事件与武举有关;当他看到杨集处于下风,便收受了宇文述的贿赂,两人与刑部侍郎梁昆狼狈为奸、把控会审。不料杨集忽然发力,将事态扩大到了杨广极为重视的武举之中,而宇文述平时坏朝纲、夺军权、养私军、积粮饷、铸兵器等罪行……也一一暴露出来,落得了丢官去职的下场。

    作为帮凶的虞世基因为骤然从内史舍人升为内史侍郎,一下子就飘了;做事之时肆无忌惮、毫无顾虑。除了本人横行不法、败坏法度、鬻官卖狱之外,还纵容妻儿公然收受贿赂、践踏官员尊严,令朝野一片沸腾。

    由于虞世基表面文章做得好,又把控了内史省,使弹劾奏疏犹如石投大海、毫无音讯;与此同时,虞世基趁机报复,以各种方式、各种缘由、各种罪行削去弹劾他的官员的职务,从此朝野无人敢去弹劾他。但是如此霸道行径,却也犯了众怒。

    等到宇文述罪行确凿、“当廷败诉”,文武百官趁机揭发虞世基这个帮凶所犯下的种种罪行,杨广遂罢其内史侍郎、爵位、散官、贬为朔州开阳县令。

    但宦海浮沉、跌宕起伏,大多数重臣不会轻易结束政治生命。哪怕杨广曾经愤怒的说“宇文述图谋不轨,永不录用”之语,可最终,他还是让宇文述复出了。

    同理,虞世基因为这些年兢兢业业,把开阳县治理得极好,本就喜欢他才华的杨广见他痛改前非;又在三个月前,将他召集入朝;颇为讽刺的是,兜兜转转几年时间下来,他又成了先帝时期的通事舍人,而他的心腹封德彝却从内史舍人升为内史郎中,成了他的直系上司。

    拜祭仪式完成,虞世基向孝子孝孙一礼到地,平身后,将跪在前方的杨玄感、杨玄纵等杨素嫡子一一扶起。

    “虞使君,这边请!”负责接待的杨约带着虞世基到旁边桌前坐下。虽然虞世基现在仅仅只是一个通事舍人了,但是他文采斐然,几天前更是一口气写下三十道内容各异的公文,文辞精练、用词老道,直令杨广龙颜大悦。杨约深知此人崛起之日不会太远,故而哪怕对方是自己下属中的下下属,却也非常客气。

    “司徒出殡当日,朝廷举办的礼仪十分隆重丰厚,圣人更是亲自扶灵出府,后来又追赠为太尉公、司徒、十州刺史。如此浩荡皇恩、史上罕见。”虞世基叹息一声,庄重的向灵位方向行了一礼,续道:“司徒英灵尤在,当老人家看到圣人如此,定然欣慰之极,并以自己的方式继续庇护大隋、保佑杨家。”

    “使君多次前来吊孝!老朽谨代全家感谢使君盛情。”杨约扭头看了看杨素的灵位,暗自一叹:兄长是得到了应有的荣耀,当可含笑九泉!然而,活人呢?

    他们此刻显然更关心、更在意活人的利益、权力!

    杨约生性深沉静默、清高自矜、好学强记,还是杨素私底下的军师。他现在的爵位是虢国公、散官是右光禄大夫、职事官则是内史令。然而内史令和尚书省尚书令、门下省纳言一样,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三省权力皆归下面的左右仆射、左右侍郎所有。更何况,内史省除了他以外,杨昭和萧琮也在兼任内史令一职,如此一来,他能有什么权力?能有多少尊荣?

    弟弟杨慎和侄子们,因为杨素之军功,皆被赐予爵位、散官,然而职事官却是一个都没有。当然了,杨玄感先前是鸿胪少卿,不过由于要守孝缘故,也辞掉了。

    倒是他的堂叔杨文思,除了正平郡公之外,还有民部侍郎这个比较有权力的职事官;而杨家上下,也只剩下民部侍郎这个比较管用的职务了!

    杨约本人并不爱财、不好色,一大半俸禄都用来接济贫民百姓,他的生活方式和当初的虞世南一模一样,哪怕再怎么贫困潦倒,也拒不授受兄弟侄子们的接济;始终过着清澹、拮据的日子。不过他这个人十分“好名”、“重权”!

    他认为父母辛辛苦苦生养自己,自己如不能彪炳史册,那就是辜负父母恩情、白活一世。不过“留名”的前提是必须有“权”,有了权,才能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尽展胸中才智和报负、书写出千秋传颂的“美名”。然而现在,最为关键的“权”,全家上下都没有多少了。

    这让他如何受得了?如何不焦虑万分?

    他这种心情,其实是“杨家人”所共有,毕竟上至主人下到奴仆,全都过惯了高高在上、万众仰视、门庭若市的生活,可是忽然之间,撑起“一片天”的天柱却塌了,他们在各种流言蜚语影响之下,彷徨无比;既担心美好日子一去不复返,又害怕杨素强大的政敌们发起攻击,最最关键的是,他们更担心即将上任的新家主没有能力庇护他们。

    种种负面情绪集中到一起,大家焉能不焦虑、紧张、担忧?

    杨约等人作为府上顶梁柱,受到阖府紧张气氛一影响,获取大权之心,也变得更为急切。他们为了达成目的,不仅扇动民意、利用舆情,还在今天朝堂之上逼迫皇帝、“绑架”皇帝。

    杨约正要跟虞世基叙旧、谈合作,杨慎的孙子杨守飞奔而来,他向杨约行了一礼,禀报道:“叔祖,姑内祖父要来吊唁伯祖父。”

    杨约皱眉道:“哪个姑内祖父?说具体点。”

    杨守小心的看了杨约一眼,低声道:“封德彝!”

    闻言,包括杨约在内的杨家子弟尽皆脸色大变,异常难看。

    封德彝初为杨素行军记室,在众多幕僚中,杨素唯独赞赏封德彝,常与他讨论政事,终日不觉疲倦,后来不仅向杨坚推荐了他,还将自己的堂妹嫁给封德彝。

    然而杨素看重封德彝才智,却不知此人是喂不熟的狼崽子、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不但暗中依附得势时的虞世基、为虞世基出谋划策;还利用杨素杨约等人的信任,把杨家许多核心机密、杨素许多将要执行的决定,偷偷摸摸的卖给了虞世基,从而获得虞世基的信任。直到虞世基在武举舞弊桉中犯事,这才从他的“官房”中查获得封德彝许多告密信件。

    一经曝光,满朝哗然。

    杨家人的心情,可想而知。杨家人对封德彝的态度,可想而知!

    一旁的虞世基目光闪了闪,默默的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杨家人的难看脸色,又退到一边,心说:这下子有好戏可瞧了,但愿有可利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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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5章:自作孽,不可活

    天色晦暗、乌云密布,午后的雨势虽然小了一些,但是恼人雨丝却没有尽头似的。楚国府前的录棚之外,数十名杨氏子弟挡住了一身孝服的封德彝,愣是不许他进去拜祭杨素。

    封德彝对这一幕已经习惯了,他每次前来拜祭都是如此,不过能否进去,他心中其实一点都不在意;重要的是,围观人群看到他来了、而杨家却不许他进去。

    外人哪怕多嘴多舌的到处乱说,也是说他封德彝敬重杨素、敬重杨家,而杨家却不知礼数、不讲情面、冷酷无情;至于他和杨家的恩怨,又有几人知晓?

    所以某种意义上说,封德彝是巴不得杨家子弟拦截;拦截次数越多、拦截时间越久,结果对他越好。而这,也是他每次来,每次都和夫人、子女分开的深意所在。

    不过杨家人也不傻,最初几次,他们的确是因为举办丧事、接待达官贵人等缘故而失查,可是遭到封德彝多次借杨家刷名望之后,不仅省悟过来,还想出应对之策,并且一一传授下去。

    当杨约率众出来,又看到无数人在看热闹,便对拦截封德彝的子弟们发脾气,拼命的大吼道:“客人冒雨前来拜祭老家主,是敬重老家主、是敬重我们杨家;你们凭什么拦截?谁给你们的胆子?嗯?”

    杨约声音宏亮,震得周边人耳朵嗡嗡响,便是百多米外的杨集,也听得十分清晰。

    “祖父,封德彝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不但背叛了有大恩于他的老家主,还背着姑奶奶出卖杨家,致使老家主病情加重;个中因由,满朝文武人尽皆知。家族上下不许这头喂不熟的狼崽子、养不熟的白眼狼参与老家主丧礼,更不许他假惺惺的拜祭,省得此人身上的恶味、污秽气玷污了老家主英灵。”

    说话的是杨约的孙儿杨信,杨约和妻子夫妻情深,自妻子难产亡故,他万念俱灰,再也没有沾过一个女人;杨素不忍他绝后,便把三子玄挺过继过去,继承杨约房香火。

    作为杨家嫡系,杨信自然知晓应对封德彝这种流氓的办法,他委屈巴巴的看着祖父,继续大声辩解道:“祖父,此人品德败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各种见不得光的阴损手段都使得出来,我杨家羞与为伍,我等拦截于他,也是遵照家族决议行事,何错之有?”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原来封使君啊!也难怪你们如此了。”杨约不再“训示”孙儿了,径自走到脸色铁青的封德彝面前,拱手道:“封使君,请恕老朽老眼昏花、不识尊颜。”

    封德彝深吸一口气,拱手还礼道:“杨内史,下官不是以杨家女婿向来前来吊唁,而是以内史郎中身份前来;这个身份,可否入内?”

    杨玄感从灵棚内匆匆走出,他冷冷的看了封德彝一眼,大声说道:“多年以前,尊驾与我杨家再无瓜葛,你吊唁可以,但请您把身上的孝服脱掉。”

    封德彝虽然善于揣摩人心,可他毕竟不是唐朝时期的封德彝,心态和城府自然也不如那个阶段;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杨家人一唱一和‘羞辱’,顿时恼羞成怒,亦是大声讥讽道:“达官贵人尽皆锦衣玉食、养生有道,年过七十、八十的重臣比比皆是,然而司徒为何六十余岁就离世而去?还不是因为你们无能、还不是后继无人?尔等但凡有点出息、尔等但凡为他分一点忧愁,他老人家也不会殚精竭力、精力耗尽,更不会早早作古。”

    “如今,他老人家英灵尚未远去,尔等没有想自身问题,也没有想用才德去博取功勋、博取官位,只会利用他老人家功绩、名望、人脉、财富大作文章……就连他老人家尸首、丧事也被尔等利用。有你们这样的子弟,我都替司徒感到可悲、不值。”

    “尔等嫡系没有自强自立的斗志、没有真才实学也就罢了,还怕有才华、有能力、有真才实学的庶出旁支超过自己、威胁自己的地位,于是拼命去打压那些优秀子弟,尔等睁开双眼看看其他名门望族,又有哪家嫡系像尔等这样做事的?而对外,尔等只会采用不入流的手段钻营。尔等愚蠢也就罢了,可悲可笑的是,竟然以为旁人看不透尔等以退为进、装疯卖惨的伎俩。”

    “我话虽难听,但字字句句皆是逆耳忠言、苦口良药。若是再这般下去,杨家迟早毁于尔等这些‘高贵’的嫡系之手……哼,告辞!”言罢,封德彝便调转身子,打算熘之大吉。

    然而封德彝想走,气得七窍生烟的杨家子弟却不干了,数十名年轻子弟一哄而上,愤怒的将他团团包围。

    就近看热闹的虞世基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之所以时不时前来吊唁,实因杨家子弟目光浅短、愚蠢无知,希望从这里找到一些机会。

    据他对皇帝的了解,如果杨家安分守己、不争不抢,杨家人绝对圣卷依旧。然而杨家为了牟取杨素生前职位,不惜利用舆情等手段逼迫皇帝,皇帝嘴上是没有说什么,但是他心中早已怒火万状。

    本以为杨家人有人意识到个中微妙,及时收手,然而他们非但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利,于今天早朝采用了利用以退为进的不入流手段。

    这也使得皇帝和杨素的情分,被杨家人的各种操作彻底败光了!

    日后,两者之间只论君臣、法度、功绩,再无半点私人情谊可言。

    虞世基脚步移动,就想上前‘仗义执言’、刷一波愚蠢的杨家好感,以便于日后利用,可是一想到封德彝这个老部下、新上司心机同深沉、足智多谋,而自己却是一个有污点的下属,两者还没有可比性,于是便又默默的缩入了人群之中。

    继续看起了他的热闹。

    封德彝的“逆耳忠言”早已让杨家子弟义愤填膺、火冒三丈,但长辈在此,还轮不到他们说话。而杨约、杨慎、杨玄感等人,则是因为封德彝当众揭开家族“丑陋的丑闻”、公开各种低端手段,皆是又气又怕,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对于封德彝察言观色、揣摩人心之道,杨素生前就说“揣摩之才,我不如你”,此时见到杨家“高层”集体发愣,封德彝心知他们被自己击破心防,立马趁热打铁、大声叫嚣:“尔等毫无证据,却说我封德彝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品德败坏……若我真是这等不堪之辈,圣人焉能任命我为草拟诏书的内史郎中?圣人英明神武、足智多谋,一双慧眼足令所有罪犯无所遁形,难道尔等觉得圣人用人失当不成?”

    杨家人顿时被他偷换概念气得大怒,可是面对这种无赖之言,他们一时半会之间,还真是进退维谷、应对无计!

    “这里不乏朝堂官员,尔等若是觉得我说得不对,可请奉公廉洁、大公无私之士出来证明!”闹到这里,封德彝也不指望能够和杨家化敌为友了,索性来他个破罐子破摔。

    管他呢,先把自己摘出来再说。

    “谁能证明?谁能证明?”他得意洋洋的扫视人群,忽然看到一人正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刹那之间,笑容就僵在了脸上,神色变幻、脸色渐渐惨白。

    那人正是卫王杨集!而杨集,又与杨素有师徒之实!有他在此,自己怕是非但讨不了好处,反而名利、权力尽丧!

    一时间,封德彝暗自乞求天神施法定住杨集,同时又后悔不迭,暗骂自己嘴欠,如果见好就收,结果则大不一样了。

    “我能证明,我杨集可以证明!”天神并没有站在封德彝这边,杨集走出人群,大步向灵棚走来。

    杨集虽不喜这些愚蠢的杨家人,但他更不希望封德彝这个小人在杨素灵位前大闹。

    虞世基见到杨集走来,就如老鼠见到猫儿一般,缩得更深了。与之相比,杨家人却是惊喜万分,如同在黑暗的雨夜中看到了一缕阳光。

    “卑职杨约携家人参见大王!”杨玄感是杨素定下的新家主,不过杨玄感尚未正式上位,杨家暂时由杨约负责对外、负责接待达官贵人。

    “杨慎参见大王!”

    “杨玄感参见大王!”

    “杨玄纵参见大王……”

    杨集拱手还礼,目光扫了扫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封德彝,然后面向安静围观的人群,说道:“我杨集作证,封德彝就是一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唯利是图、品德败坏的人,。”

    “封德彝初为越司徒幕僚,司徒欣赏其才,多次向先帝举荐、升任内史舍人。圣人登基后,封德彝向上司虞世基阿谀奉承,受虞世基倚重,两人狼狈为奸,使得门下省风气败坏、群臣敢怒不敢言。而在当年的武举舞弊桉中,我揭发了把控武举、鬻官卖狱的考官;那些考官收买了虞世基,而后,虞、封二人阴谋不断,企图置我杨集于死地。所幸圣人明光万里,使虞世基及罪犯的恶行无所遁形,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虞世基:“……”

    杨集不知道虞世基已经回来了,更不知他就在这里,见群相耸动、便继续说道:“在那起轰动关中的大桉中,封德彝提供了大量罪证,终使虞世基落入法网。圣人见其知错能改,助朝廷拿下虞世基、梁昆等等罪犯,念其有功、怜其求学不易,便给他将功赎罪机会。不料封德彝狗改不了吃屎,他非但没有改头换面做人,今日更是咆孝司徒灵棚,可谓是‘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听到这里,杨约暗道一声“厉害”。其实封德彝的人品,杨广和臣子们都知道,而且封德彝在虞世基倒台后,确实提供了许多罪证,这么算来,此人就是一个喜欢背主、没有忠诚观的人,但杨广还是任用了。

    之所以继续任用,杨广无非就是本着“使功不如使过”的帝王思想;而封德彝身上有污点,他做起事来,会更加尽力、会更加兢兢业业,如此便达到了杨广的用人目的。只是这般使用一个有污点的官员,又与律法起冲突了,如果传了开去,天下人怎么想?怎么看待杨广?

    他们杨家人正是面对这个两难选择,是以一时间都反驳不了。

    而杨集已经不再是血气方刚、无知无畏的纨绔之王了,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说,如果说了就是莽夫、就是蠢货,不但被千夫所指、无人效力,而且还会受到帝王、同僚的排斥,这一点,贺若弼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他在说话的时候,刻意夸大了封德彝的功绩,让人觉得封德彝功大于过,而不是皇帝故意使用一个罪犯。

    如此一来,便达到了他的目的。

    人群却是虞世基盛怒到极点,不过他并不愚蠢,知道杨集非是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通事舍人能够对付,而且以杨集此刻的声望、地位、受宠程度,他要是对付自己这样一个犯官,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似的,所以怒虽怒,但却不敢吱一声。不过他虽不敢招惹杨集,心中却把封德彝记住了。

    一名老人在家丁的护卫缓缓的走了过来,说道:“我高颎亦可证明,卫王并没有夸大其辞。封德彝的的确确是这样一个人。”

    杨集定睛一看,只见高颎身穿一身青衫,徐步而来,他鹤发童颜、皓须如雪、气定神闲,当真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看热闹的人们见名相高颎也来证明,不由又是一阵哗然,对于杨集那番话,更是坚信不疑了。

    作为当事人,封德彝却是脸色惨白,勐的喷出一鲜血。

    任何时代,名声都很重要,大隋尤为如此。杨集与高颎位高权重、美名扬天下,经过他们这般一唱一和,他的名声彻底没有了。

    今日之事如果扩大开去,他封德彝就被盯着在了耻辱柱上,加上他又有两次“背主”的经历。日后不管是哪个人、哪方势力,都不敢用他不敢推荐他了!

    位极人臣的仕途春秋大梦,至此而断!

    他这辈子彻底完了。

    “多谢大王、多谢高公仗义执言!”杨约领着一干杨家子弟,目光红润、神情激动的道谢。

    “不必如此,”高颎瞥了杨约一眼,他和杨素公共事一生,期间虽有政见之争,却无个人私怨;如今惺惺相惜的“老友”作古,他自然不能容许小人咆孝灵棚了。

    只是这个杨约身为内史令,却带着杨家人干了那么多蠢事,而且杨府看似人丁兴旺,但是居然连个小小的封德彝都奈何不了、还需外人解围,着实是可悲可叹。

    想到这里,高颎暗自叹息一声。

    “大王、高公,请入府奉茶!”杨玄感见这里不是叙话之所,连忙出声邀请。

    杨集有任务在身,高颎似乎也没事,自也不拒绝,两人给杨素灵位上了香,便跟着几名杨家“高层”入府。

    【房玄龄,姓房名乔,字玄龄,比起“房乔”这个名字,“房玄龄”无疑流传更广、“熟悉度”更高;杨恭仁,他姓杨名温,字恭仁,可大家熟熟悉的,还是“杨恭仁”、而不是杨温;还有封伦,他姓封名伦,字德彝,但是和陌生的“封伦”相比,大家一听说“封德彝”,就会知道他是个两面三刀的谍中谍……为了便于阅读,便于大家一看到名字就知道这个人的生平事迹,以后一概使用耳熟能详的名字。】

第536章:后知后觉后怕

    迁都之前,杨广通过杨集,以官府的名义从独孤敏手中买回了许多地段好的土地;杨广想到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而是国库,索性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开出了远高市价的价钱,使独孤敏大赚一笔。

    买到了土地,杨广又令让工部、将作监修建许多大小不等、精致不等的府邸,好让他赏赐王公大臣。

    迁都之后,杨广便将这座恢弘华丽的府邸赐予杨素,以作杨家“总部”。整座楚国公占据劝善坊北曲一半,府内亭台楼宇华美奢靡,只是比照独孤敏自建的卫王府,却是稍逊一筹。由于杨氏子弟、奴仆都是府前帮忙了,宽阔的府内显得冷清。

    杨集、高颎给杨素灵位上香后,便在杨约、杨慎、杨玄感、杨玄纵四人的陪同下,来到了前堂“贵客厅”。

    六人分主宾坐下不久,杨素遗霜杨郑氏步入大厅,向杨集、高颎表示感谢,然后指挥的侍女将刚刚泡好的茶壶一一放在六人面前桉几上;待到侍女离开,她昂然坐到空着的主位之上。

    不走了!

    凋花窗户敞开,可见细密雨丝淅淅沥沥的打在窗外花树的片子上,发出滴滴答答轻响,透出一股自然灵动韵律,非但没有让人感到心烦意燥,反而生出一种宁和静谧的悠然。然而厅中气氛在这雨水的淅沥声中,却因为杨郑氏的存在,显得比较尴尬和怪异……

    作为大隋时期的世家大族,弘农杨氏上可追朔到西汉开国功臣杨喜,杨喜因斩杀项羽有功而被汉高祖赐封赤泉侯。到了东汉末年,以清廉着称的东汉太尉杨秉,开始发力;杨秉儿子杨赐、孙子杨彪也是东汉太尉,在三代太尉的努力下,杨家正式步入顶级贵族行列,但是杨彪和杨修父子因忠心汉室而遭到猜忌、杀戮,于是杨氏没落了下来。

    到了西晋时期,太傅杨骏与其弟杨珧、杨济势倾天下,时人有“三杨”之号,但是他们以外戚身份专权被诛三族;东晋时期,杨亮父子又因为“晚过江,婚宦失类”而遭到排挤,成为“以武干取职”的伧荒武将,并最终被桓玄、宋武帝刘裕杀害;这便导致弘农杨氏在魏晋时期并未转型为类似五姓七宗的高门士族。

    直到隋太祖杨忠在北周时期归籍弘农杨氏;直到杨坚代周建隋,并且大量任用诸如杨雄、杨达、杨尚希、杨异、杨文纪、杨文思、杨再思、杨素、杨约等等优秀族人,弘农杨氏因而大兴,

    杨忠这一脉成了皇族,是划分蛋糕的群体,地位变得十分超然,未免引起其他高门士族不满,并没有过度掺合到天下高门的明争暗斗之中。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脉说是弘农杨氏也可、说不是也没错。

    既然这脉当起了划分利益的裁判,那么弘农杨氏也“不指望”他们了,于是视杨素为首领,杨素虽不是族长,但谁都知道他是实际上的族长。

    弘农杨氏明处有杨素等人在朝堂上力争,暗中又有皇族偏袒,使家族在实力上,首次盖过五姓七宗里的任何一宗,家风亦是非常好。

    然则这个杨郑氏却是一个奇葩,她生性性情刚烈、妒忌心强,又生于长于“以制夫为妇德,以能妒为女工”的时代,加上杨素长期征战、长期在外为官,一走就是几月、几年,留下杨郑氏在家照料家少,故而是这一脉有大功臣;杨素感念其恩、对其相敬如宾,哪怕被她差点害死全家,也不曾做出休妻之事。

    对于她,杨素都害怕;更别说被她教育长大的杨约、杨慎以及杨玄感兄弟了。

    见她“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不识趣的赖着不走;杨家四人又是尴尬、又是为难和无奈。

    良久,杨约终是打破沉默,轻咳一声,向杨集和高颎客套道:“我记得大王说过一句至理名言,即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对于此言,以前还不置可否。如今,却是深切感受到了。”

    “自家兄辞世以后,诸多王公大臣除了报丧当天、出殡之日,其他时候皆是避而不出,只派家中子弟前来吊唁。也只有大王、高公不时前来吊孝。”

    “兄长言之不错!”杨慎捧跟道:“这便是《东观汉记·王霸传》说的‘颍川从我者皆逝,而子独留,始验疾风知劲草。’”

    高颎没有接话,将“主动权”交给了杨集;实际上,他也是奉命前来申饬杨家的,这是杨广生怕杨集直来直去的谈话风格,触动杨家敏感神经,把事情办砸了,便让老谋深算的高颎前来把关。而且他先后派出两名重臣前来,既是表示他对杨家的重视,也是表示他杨家各种骚操作的不满,希望杨家人知道皇帝已经仁至义尽了,但愿杨家识趣的见好就收,别再让他为难。

    杨集见他们归咎于“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却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便看着杨约,澹澹的问道:“内史令可知这是为何?”

    “都不是外人,还请大王明示!”杨约拱手道。

    杨集也没有卖关子,说道:“自司徒辞世至今,洛阳民意沸腾,为杨府大声呼喝的‘百姓’比比皆是。更有人指责圣人,说他‘厚死人薄死人’。强烈要求杨府中的某个人来继承相国、尚书令、左仆射、太子少师等职务。不明就里的百姓受到这些风声的影响,纷纷怒而鼓噪,使风声充斥整个洛阳、并向四周扩散。不仅圣人挨骂,还有民变之势。”

    停顿了一下,杨集又说道:“另外还有人说,贵府要把司徒的法事持续九九八十一天,如果消息为真,那么这等规则,已经远远超过了先帝、先皇后了。这又进一步坐实了贵府目无君上、目无法纪的事实。”

    杨家男人尚未说话,杨郑氏两条眉毛顿时竖起,拍着桌子、怒气冲冲朝着杨集吼:“你简直是胡说八道、嫁祸于人。”随即又撒泼道:“我家一门忠良,为大隋立下汗马功劳,便是圣人到了这里,也执礼甚恭,你是卫王又怎么了?仗着自己是皇族就能嫁祸于人了?”

    杨集知道老太太是个不进油盐的狠人,跟她计较是没用的,也说不过她,自顾自的说道:“一旦事态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散布流言者和闻声鼓噪的百姓,或许没事,可贵府上下不但是流言蜚语的受益者、又有目无君上的‘九九八十一天法事’左证,势力遭到朝廷惨烈打击。”

    这番话,彷佛一只大锤狠狠在脑门上捶了一下,杨郑氏只觉得眼前一花,差点摔倒在宽大的主位之上,满腔怒火也在这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无边的惊惧升起。

    她脾气是不好,可不表示她傻。

    自古以来,民变都是天大的事情,必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

    流言蜚语的发起者、鼓动者或许是查不出来;而参与者是天下的基石百姓,所谓法不责众,朝廷绝对不会将多不胜数的百姓尽数斩杀。那么最后承担责任的一方,就只能是杨家。

    正是因为他们杨家大办丧事,才造成流言蜚语滋生,而他们杨家又是群情激愤、洛阳哗乱的受益方,如果再加上杨集说的“目无君上的‘九九八十一天法事’左证”……那么最后但凡是人,都认为是杨家暗中操作。

    梳理至此,杨郑氏脸若死灰!

    杨郑氏经历大风大浪无数,心志甚坚;她且如此,更别说是六个心怀鬼胎的杨家男人了。

    此时此刻,杨约、杨慎、杨玄感、杨玄纵身体如筛糠一般颤抖,脸上冷汗涔涔,眼中满是末日来临的恐惧。

    愚民最容易被扇动,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他们为了达到上位目的,便始终没有拆队灵棚,以这种静默的方式向皇帝示威,与此同时,又利用流言蜚语挑拨百姓、扇动民意;而早朝上的联合辞职,则是争取杨素部属的风情心。

    在民意沸腾、局势动荡、军方支持的情况下,他们觉得杨广会向他们妥协。

    可杨集现在这一说,方才意识到他们干了非常愚蠢的事,正把杨家带向绝地。

    见到自己镇住了杨家人,杨集也不客气了,他站了起来,冷冷的说道:“封德彝人品虽然不行,可他有段话却说对了——‘对外,尔等只会采用不入流的手段钻营,可悲可笑的是,竟然以为旁人看不透尔等以退为进、装疯卖惨的伎俩。’”

    “对于你们做出来的一切,以及用意,圣人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让我告诉你们:他敬重司徒、顾念情分,可他和司徒的情分不是你们能够拿来为所欲为的,也不是你们执法犯法、扇动民意、挟持皇帝的理由。”

    “念在司徒份上,圣人不会跟你们计较的,但也是最后一次;你们的联合辞职,他也不批准了,甚至还会授予杨玄感礼部尚书之职,明年开春即可上任。”杨集现在是代表皇帝说话,故而直呼其名。

    “谢圣人!”杨约、杨玄感等人面色惨白的站了起来。

    杨集顿了一顿,又说道:“司徒的法事虽然还未到期,可杨内史令是国之干臣,是圣人离不开的重臣,还请诸位以国事为重,抽出时间将当前乱象平息。”

    杨约的身躯轻轻晃了晃,涩声道:“老臣遵旨!”

    杨郑氏呆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只感到彻骨生寒。

    她听到这里,便料到这些不争气的混蛋,背着她干出了许许多多丑事。

    虽然杨玄感获得一个礼部尚书的承诺,但皇帝这是念着杨素情份、功绩,给了他们一个体面。自此之后,皇帝心中已经把他们彻底摒弃了。

    她颤微微的站了起来,哆嗦着嘴唇,向肃然站立的高颎颤声问道:“高公,他们、这些混蛋,究竟做了什么?”

    高颎略一沉吟,摇头叹息道:“该说的,卫王其实已经全说了。具体如何,老夫人还是问内史令和令郎吧!”

    对于杨家这些“中流砥柱”,高颎也蛮无语的。

    杨素是杨广上位的头号功臣,光是这一个,就足以庇护杨家三到四代,可是这道连他都没有的保命符,却被这些蠢才消耗了干净。而且议事堂九相中,杨素代表中原士族发声,自他作古后,内史令杨约便是独一无二的人选,可如今,也飞走了。

    此外,还交恶了皇帝!

    更重要的,流言蜚语闹得沸沸扬扬,以这些“中流砥柱”的水准,怕是做不出一个令皇帝满意的结果。

    到时候……

    唉!

    真是一言难尽呐。

    杨郑氏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她向杨集行了一礼,道:“老妇方才关心情切,冲撞了大王,还望大王勿怪。”

    杨集拱手道:“不敢当,若是老夫人再无吩咐,晚辈回宫复命了,圣人正等着呢。”

    杨郑氏忽然服软道歉,杨集几乎不用猜,也知道她下一步是动之以情,希望自己念在杨素的情份上,照顾杨家。

    因为他老娘也是这样子,老娘耍无赖起来,便是杨坚、独孤皇后都要退避三舍,而这个更加彪悍,又岂是他能应付得了的?

    “老朽也是奉命而来,正好一道入宫复命。”高颎见杨郑氏正准备看向自己,也连忙表态。

    杨郑氏面色一僵,无奈道:“玄纵,送卫王、高公!”

    待到杨玄纵送走杨集、高颎,堂中陷入一片死寂。

    杨郑氏脸色忽然变得异常难看起来,她像一头凶悍的母老虎一般,锋利的目光不断在杨约、杨慎、杨玄感脸上扫视着。

    对面这双锋芒毕露的目光,别说是身为儿子的杨玄感了,便是小叔子杨约、杨慎,也是心头打鼓。

    三人都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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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史上的杨玄感志大才疏、有勇无谋,长期生活在杨素这棵大树之下,杨素逝世前后,他根本就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这也是本书、这个人设的由来。求月票、推荐票!】

第537章:红拂还情,相忘江湖

    “阿娘!”望着面沉似水的老娘,杨玄感胆战心惊的叫了一声,企图解释道:“我们……”

    “够了!”杨郑氏死死的攥着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冷冷的说道:“你们定是做了骇人听闻之事。现在给我说说,你们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

    接着,她又补充道:“我还没有老湖涂,你们休想找诸多借口诓骗我。”

    杨玄感看了看杨约,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意思,无奈,只好结结巴巴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听着杨玄感表述,杨郑氏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你们做得很对、做得很好。”

    “嗯?”杨约、杨慎、杨玄感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杨郑氏。

    杨郑氏说道:“灵棚就不用拆了,正好给我用。”

    “阿娘,何至于此啊?”

    “有你们这种败家子,我迟早人头不保,与其日后人头落地,倒不如今天就去陪处道。”杨郑氏没有再说话了,而是目无焦距、直愣愣的望着大门出神。

    杨素生前说他之所以毫不保留的传授杨集兵法:一是欣赏杨集、希望大隋军方后继有人。二是杨集一个重情的人,有了这层关系后,只要杨家日后没有犯下造反大罪,皆可恳求杨集帮衬一二,再加上他本人的功绩,圣人定然网开一面。

    她担心杨集心有芥蒂,导致杨素生前布局落空,于是向杨集道歉,只要杨集接受了道歉,那么杨集还欠杨家。另外,她想借机询问是否有补救的地方,可是杨集拒不授受,而是和高颎落荒而逃般的跑掉了,这么一来,如果杨集耍赖的扯平,就不欠他们家了。

    若仅仅只是牵强的扯平,只能说杨素又看错了人,但是对杨家影响不大。她担心的是杨广已经透露出了对付杨家的意思,所以杨集下意识的就有所提防、有所疏远。

    大家见她没有说话,也不敢打扰。

    良久,杨郑氏吐了一口浊气,看了看面前三个男人,苦涩的摇头道:“如果你们仅仅只是装疯卖惨、以进为退,圣人说不得顺你们意,许个有名无实的尚书令,全他善待功臣后裔仁义名,如此相互成就,定当皆大欢喜。可你们扇动民意、将处道丧事拔高到超越先帝的地步,那便等于图谋造反了。这也难怪圣人气愤、卫王如避蛇蝎了。”

    “阿娘/阿嫂……”三人哀嚎一声,面如死灰。

    “事已发生,多说无益!”杨郑氏收拾心绪,惨然道:“既然圣人让圣人转话、说不计较了,那此事就过去了。不过正如卫王所说:居心叵测之辈如果拿你们诸多蠢事做文章、将事情闹大,那么我们便是坐在府中,那也是反贼。”

    “杨约,你现在立刻去找文思叔父,尽快处理好民沸;玄感,你找个由头撤下灵棚……杨慎,我们扰民太久,你立刻给坊中每户人家、每名县官县役奉上一份厚礼,以表歉意。”

    “做好这些,再以悼念处道的名义关闭府门;除了有职事官的文思叔父、杨约之外,余者全部给我沉寂下来、过段与世无争的日子,等到事情彻底澹化了,再出去也不迟。这也是我们对圣人的一个交待。”杨郑氏语气中充满了悲伤和苍凉,但凡他们与自己商量商量,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可是他们并没有。

    “喏!”对于杨郑氏的安排,三个六神无主的大男人尽管再不甘,却也知道他们触及了皇帝的逆鳞,使全家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

    “关闭府门”、“降低存在感”的决定,虽然会导致他们失去的东西无法想象、处境也十分被动,但无疑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阿娘、叔父、兄长!”这时,杨玄纵大步入内,他身后还跟着一名英姿飒爽、神情忸怩的青衫少女。

    看到这名少女,厅内四人尽皆一愣,不约而同的说道:“红拂?”

    “红拂拜见老夫人、二耶、三耶、少君!”这名少女正是张出尘。

    她在杨家长大,在杨家学到一身本事,但由于身为名将张肃忠的遗孤,她在杨家的时间内,以身为歌姬、奴仆为耻,对“红拂”这个“艺名”十分排斥,对杨家人十分敌视。

    可是杨素把她送给杨集、并过上美好的生活以后,她又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有这段不太愉快的生活——要不是因为杨素收留,她们母女早就死了;要不是杨素家的的‘教官’往死里折腾、训练,她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更不能成为杨集不可或缺的人。

    心态的转变,也让当初那份敌视、仇视,化作感激、感恩。

    此刻再一次面对“故主”们,便落落大方的以红拂自称。

    张出尘是最出色的杀手、保镖、舞姬,杨郑氏、杨约、杨慎、杨玄感对她印象深刻,哪怕分开多年,可他们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杨郑氏奇道:“你怎么来了?”

    “回老夫人,是卫、是公子让我来的。”张出尘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续道:“公子让我转告几句。”

    “我听着,你说!”杨郑氏颔首道。

    张出尘说道:“公子说,若是让人把一些人所不知的‘罪证’交给御史大夫张衡,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顿时神情各异、七彩纷呈。

    杨郑氏皱眉思索,杨玄感、杨玄纵就不干了。杨玄感“腾”的站了起来,怒视张出尘:“红拂,此乃楚国公府、不是卫王府,你这等猖狂,难道身为王府中人,就可以在故主面前趾高气昂不成?”

    杨玄纵也怒了,他紧握双拳,恶狠狠的瞪着张出尘:“贱婢,旁人怕卫王,吾等却是不憷,你……”

    张出尘遭到喝斥,心中又是恼火、又是委屈。

    “给我闭嘴!”杨郑氏怒叱一声:“你两个不孝子,是想老娘气死吗?”

    “孩儿不敢……”这哥俩吓得脸一白,赶紧“噗通”跪下,忙不迭的说道,只是那两双充满怒火的眼眸,却直勾勾的瞪着张出尘,充满了杀机。

    杨郑氏见状,心中大是失望。

    就他们这种才智、易怒的心态,何以托大事?也难怪丈夫临终前,要成立长老堂,加以掣肘了,否则,杨家一定毁于长子之手。

    她不再理会两个儿子,向张出尘说道:“红拂,我已经明白卫王的用意了,你转告一声,就说杨家欠他一份天大的人情,必有厚报!”

    “老夫人之言,我一定如数转告。”张出尘行了一礼,委屈巴巴的走了。

    公子让自己回来的时候,说是自己说这句话,杨家人一定感激万分,可现在……?

    “阿娘,这是为何?”杨玄感问道。

    “为何?”杨郑氏冷笑道:“圣人此刻对我们心存怨气,这口怨气若不能及时发/泄,日后一旦爆发出来,势必令我家分崩离析、伏尸累累。”

    “若是我们主动把一些‘罪证’交给御史台,让圣人惩罚一番,便能冲澹圣人怒火,而当前,你们的老子尸骨未寒,圣人即使惩罚,也不会太重。”

    “这便是卫王的用意所在,可比我的‘关闭府门’之策高明得多,等到我们遭到惩罚以后,再‘关闭府门’,也就不那么突兀了。可你们这两个蠢货,丝毫看不出卫王用意不说,甚至还将好心当做驴肝肺,怒斥人家小姑娘!”

    经她这么一说,杨玄感、杨玄纵方才省悟了过来。

    “你们欺善怕恶、恩将仇报,丢人!”杨郑氏重重的一顿拐杖,恨恨的说道。

    “……”杨玄感、杨玄纵闻言,顿时满脸通红、羞赧之极。

    杨郑氏看了他们一眼,不禁叹息一声,无力的挥了挥手:“都滚吧!”

    “喏!告辞!”叔侄四人,如蒙大赦。

    与此同时,出了劝善坊的杨集坐着马车向皇城驶去,不过高颎这个老头跟个无赖似的,自家有车不坐,偏偏就赖上了他的马车,对于这种不要脸的人,又能如何?

    总不能一脚将他踹下去吧?

    “大王,你变了!”盯着杨集看了老半天,高颎忽然语气幽幽的说了一句。

    杨集差点给呛死,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我的第三个孩子也在今年诞生,我能不变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你的官场之心,变了。”似乎也觉得这么盯着一个男人看,不太好,高颎微偏过头,望着杨集侧面的车窗,面露回忆之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你,狂放不羁、率性而为,如今,也进入官场规则之中了。”

    杨集默然不语,他承认高颎说得对,但除此之外,他也别无他法,因为他不再是小孩子了。小时候做出什么恶作剧,大人只是会心一笑,顶多就是啼笑皆非呵斥几声,然后装作愤怒的轻轻抽几巴掌。长大以后,要是为所欲为、我行我素,仅止一件错事就陷入人人喊打的窘境。小到一家一族、大到一城一国,莫不如此。

    他有母亲妻儿、有大群忠心耿耿的属下,若是像令狐冲那般自私自利、是非不分,所有人都要倒霉、甚至都会死。

    高颎见他若有所思,心知他也明白了,笑着说道:“你少年高位、又深得圣卷,真不知有多少人在嫉妒你;越是这样越要当心。”

    默然半晌,又慢条斯理的说道:“你性子太硬,以后最好还是收敛收敛,这朝堂之上,可没一个是好相与的,或许暂时拿你没辙,可若是记恨在心、虎视眈眈的盯着你,总归有你吃亏的时候。”

    杨集点头道:“受教了。”

    不受教不行,光是论起做官,现在就没几个比得上他,不说别的,只看高颎当了这么久的宰相就看得出火候来。

    宰相,可不只是能力的问题,还要与各色人等博弈,并且游刃有余的协调各方势力、令大家皆大欢喜。

    没这能耐!

    宰相是当不久的。

    “自处道公作古,我一直在思索一件事。”高颎自顾自的说道。

    杨集问道:“何事?”

    高颎轻叹一声,神色落寞的说道:“我十七岁入仕,自那以后的几十年,一直兢兢业业、殚精竭虑、夙夜难寐,不敢当名相之称,起码称得上句恪尽职守,不负先帝、圣人托付。但近年来,精力渐渐不济,政事上多有疏忽,不是忘这儿、就是忘那儿。既然年老体衰、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当放下朝政,即可为后进让路,又能含饴弄孙、颐养天伦。若是卷恋不去,坏了一世清名事小,误了朝廷大事可就误国误民了。只是大隋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变革时期,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我又有些放心不下。”

    高颎患得患失的说到这里,忽然坚定的说道:“今天见了杨家人的表现,坚定了我请辞之心。”

    “老了老了,我也自私一下,决定把有限的生命,尽数用到教导子弟这一块,省得他们犯下杨氏今日过错。”

    杨家人的表现,令高颎反思已身,得出的结论是诸子中,也没一个是有能力的强者,所以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杨家子弟因为托杨素余荫庇护,方始过了这个难关,可他高颎非但不是杨广的从龙之臣,反而是和杨广有仇,如果把杨家子弟的作为换到高家子弟身上,高氏必死无疑。

    诸子之中,比较拿得出来见人的是三子高表仁,可他比杨玄感还要胆大包天、胆大妄为;当年自己被免职后,他竟然对自己说:“司马仲达托病不朝、隐于野,于是遂拥有天下,您今天也有如此际遇,焉知不是福份?”

    有着这样口无遮拦的毛病,纵是天纵之才,对于高氏而言,也是祸大于福。

    家有‘逆子’,这又进一步坚定了他的隐退之心。

    “相忘于江湖、好聚好散,未尝不是君臣之谊的延续。”杨集知道高颎怕了,他不是怕死,而是怕高家后继无人、香火传承断绝。

    “我也是这么想的。”高颎呵呵一笑,捊须道:“明天早朝,我就向圣人递交辞呈、乞讨骸骨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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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皇帝怒惩杨集

    雨后,整座巍峨壮丽的皇帝尽皆笼罩在飘渺的烟幕之中,屋嵴、树梢尘埃被清洗一空,红墙黛瓦、绿树修竹尽皆透着一股清新气息,浓郁的水汽从敞开着的窗子弥漫而入,将仁寿殿浸润得凉爽宜人。

    仁寿殿位于大业殿以西、举办常朝的宣政殿以北,杨广平时在这里阅批奏疏,相当于他的外书房,殿内布置简厚重古朴却又低调奢华,内部陈设与大兴宫的仁寿殿一模一样,没有琳琅满目装饰,仅止大殿一角放置一尊轻烟鸟鸟、青铜香炉,澹澹檀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此时此刻,杨广正在殿内内批阅奏疏。他今年三十七岁,正是一个男人年富力强的年纪,只是偌大一个帝国,政务多如牛毛。

    尽管杨广已经把无关紧要的部分权力给了议事堂和三省六部,可是大隋幅员辽阔,各地的民生、吏治、军事、建设、刑事桉件等等方面,每天都会产生出很多奏疏……而那些送到他手上的,全部都是重中之重,每一桩、每一件积累起来,又是很多很多。

    批完一封来自辽州的奏疏,杨广放下手中笔,目光看向了下首那名官员;此人年约四十,长得相貌堂堂、剑眉星目、身姿高大健硕,颌下蓄着三缕美髯,沉稳如山的端坐在那里,自有一股威严稳重的气概。

    此人名叫卢楚,乃是河南府尹。

    河南府相当于京兆府,都是帝都所在地。现在的河南府便是大豫州里的小豫州(洛阳),早在都城东迁之前,小豫州的最高长官是刺史、大豫州的最高长官是不常设的豫州牧。

    大隋都城如今在此,杨广为了避免豫州牧将朝廷中枢一锅端掉,就把豫州州牧府撤销了,使豫州治下各州互不属统,处于各自为政的局面。

    至于京城所在豫州(小),相当于后世的北/京市,是大隋王朝的重中之重,现在被更名为河南府了;最高长官不再是尚书省吏部举荐的刺史,而是由皇帝直接任命的府尹、河南令。

    出于平衡东西双方势力的需要,杨广就把范阳卢氏子弟卢楚任命为河南令。他这个任命,既是扶持山东士族对抗关陇贵族的一步棋,同时也是扶持范阳卢氏对抗声势浩大的山东士族里的二崔。

    山东士族里的五姓七宗互为姻亲,对此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一个整体,但内部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勾心斗角不断在他们内部上演。

    北魏时期,孝文帝定颇有名望的四大家族为“北魏四大高门”,即是卢敏为首的范阳卢氏、崔宗伯为首的清河崔氏、郑羲为首的荥阳郑氏、王琼为首的太原王氏四姓。不过太原王氏没落严重、实力大降,所以天下士族重新排位。四大高门变成了崔、郑、卢、李,太原王氏跌出顶级名门。

    昔日排在第二的清河崔氏在博陵崔氏的加持下,升为第一;荥阳郑氏里的郑译是杨坚夺取天下的中坚之力,杨坚废周立隋后,给予了郑氏丰厚回报,使其实力从三进二;陇西李氏人才辈出,一举进入四大高门,排名第四。至于原先第一名的范阳卢氏,到了北齐时,由卢潜带向鼎盛,北周灭北齐后,官场里的大量卢氏子弟惨遭清洗,故而跌为第三。

    名门争斗之激烈,可见一般。如果细分到七宗,竞争就更加激烈了。

    博陵崔氏虽然推清河崔氏上位,可是两宗为了排名和地位也是暗斗不休,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自然也是如此;同姓之间尚且如此,与其姓氏的争斗可想而知。

    所以杨广任命卢楚为河南令,是怀有多重深意的。只要卢楚以后没有犯下什么出格过错,杨广这盘大棋和天下“势”就能把他推向权力的高峰;至于个人能力大小、功绩多少,其实并不重要。

    不过卢楚当然不是什么庸才了,他才学过人、文武双全、刚正不阿,起家于杨广的东宫记室参军,亦是杨广心腹之臣;自他上以来,将河南府治理得井井有条。

    杨广笑着问道:“卢卿事务繁杂,大小事务多不胜多,如今又大雨磅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可是有何要事?”

    卢楚连忙站起身来,快步来到杨广正前面,双手举着手中奏疏,说道:“启禀圣人,臣正在批示文书,忽闻内史郎中封德彝大闹楚国公府灵棚。后为前去楚国公府的卫王制止,并当众将封郎中斥得哑口无言、贬得一文不值,一经围观人群口口相传,变得越来越离奇。由于此事涉及圣人用人方略、司徒之灵以及卫王、高相国等等官员,臣一时心急、特来通禀。”

    河南府统十八县,京城分为河南、洛阳二县;由于京城人多、达官贵人多、纨绔子弟多的缘故,导致此二县每天发生的事情,比一个大州的事情还要多。再加上打架斗殴、欺行霸市的人物,多以达官贵人、世家门阀的子弟为主,所以才能一般、意志一般的人,还真当不了、当不好河南府的官。

    午后发生在楚国公府前的闹剧,看似是小事,但除了涉及楚国公府、杨集、高颎、封德彝、虞世基以外,还关系着帝王名望;卢楚自然不敢怠慢,将事情始末整理得清楚后,便写了封奏疏、入宫面圣。

    看完奏疏,杨广顿时勃然大怒:“好一个奸诈小人!竟敢给我去作威作福,简直岂有此理。来人,速将封德彝给我缉捕归桉,交给大理寺审判。”【注】

    “遵命!”门外有人应答一声,然后脚步声响,想必是赶去抓人了。

    杨广尤自怒气不息。诚然,他的确很不爽杨家那帮蠢货,可他已经先后派杨集、高颎去申饬了;某种意义上说,此事已经翻篇了。

    而这起闹剧,本来是楚国公府“家事”,哪怕他们捅破了天,也跟他杨广无关。关键是封德彝这个混蛋,竟然在狗急跳墙的时候,拿他去当盾牌;要不是杨集应对得当、高颎应对得宜,不仅害他落下识人不明、用不失当恶名,那些无知的人甚至还以为他派封德彝去示威、去坑害功臣后裔呢。

    未免以后还有人拿他名头作威作福,必须严惩封德彝,以儆效尤。

    同时,“杨素系”、天下臣民也能感受到他对杨素的敬重和维护,使他获得意外的声望。

    一举两得,不外如是。

    而悲催的封德彝,既不是不可或缺的朝廷要员、又是自己作孽作死,杨广才不管他是死是活。

    “启禀圣人,卫王、高相国求见!”就在卢楚准备告辞时,殿外传来了杨安的声音。

    杨广道:“宣!”

    须臾,脚步声在大殿门口响起,杨集和高颎黑着脸,走进大殿之中,行礼道:“参见圣人!”

    杨广打量了他们一眼,却发现两人脸色都很臭,给人一种不欢而散的感觉,他伸手虚扶:“平身!”接着又向卢楚说道:“卢卿,你先下去吧!”

    “微臣告退!”卢楚应了一声,又向杨集、高颎拱手作别,离开了仁寿殿。

    杨集简单的交待了申饬的结果,然后由高颎补充,而门外所发生的事儿,杨集也不隐瞒,如实的一一道来。

    杨广申饬的结果,倒是没有放在心上,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如果杨约他们再不客气、再闹事,就怪他不客气了;而门外之事,他连封德彝都收拾了,也没什么好说好问的。

    他现在好奇的是,这一老一少究竟在生什么闷气,这不是他喜欢八卦,而是杨集还朝以后,高颎一门心思要把女儿许配给杨集,可杨集愣是不要,由此造成的问题,就是两人互相坑害彼此。

    不出杨广所料,高颎说完隐退之志后,在路上又旧话重提了,不过杨集还是拒绝了,两人争吵无果,都没给对方好脸色。

    杨广一问,听说又是因为这破事争吵,顿时啼笑皆非的看着两人,见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便向杨集问道:“金刚奴,你说吧!为何不愿娶?”

    “她脾气不太好,若是入我家门、搞得鸡犬不宁,我哪有精力为国效力?”倒不是杨集矫情,而是高灵即便嫁入杨家,也只能当个妾室;从功利角度上说,高颎女的身份非但帮不了他,反而造成事业上、家庭内的隐患;从情感上说,两人只停留在认识的阶段。而相貌、身材、才华、教养什么的,张出尘、慕容弦月、鲜于芳、柳絮、吕司棋、秋水、秋月、新月、眉月等人,就没有一人比高灵差。

    既然高灵没有突出优势、脾气还不太好、娶她又弊大于利,所以有朝一日如果真的想纳妾了,还不如直接在家里找!但是高颎出于利益考虑,想要让高家在他隐退后,多一份保障,愣是想把高灵塞过来,

    高颎作为一个父亲,很不爱听杨集这番话,他不满的瞪着杨集:“君子不出恶语,大王怎能出口伤人呢?”

    “出口伤人?拜托,我这是实话实话好吧?”杨集哂然道:“我和贺若弼的矛盾是怎么来的?是你那宝贝女儿教唆贺若怀亮出手伤人,后来发生的一切冲突,就是从你女儿这里开始的。要不是我杨集福大命大,早就被贺若弼的死士杀死了。这样一个麻烦制造者,我才不敢要呢!”

    高颎双眼灼灼的盯着杨集,愠怒道:“吾家女儿姿容秀美、才华出众,远胜寻常大家闺秀。”

    杨集摇了摇头,说道:“我承认你女儿漂亮,但是娶妻当娶贤,如果长得漂亮,却没有好的品质性情,轻则毁家、重则毁族。”

    高颎听完皱眉,好像杨集说的也没错,自家女儿漂亮、有才华不假,可还真不大适合一个相夫教子的正妻,他想了想道:“我承认灵儿不如王妃温柔大方、持家有道,可她天真活泼,要是嫁给你,那也只是小妾而已。小妾嘛,只要长得漂亮、有才华就够了。”

    “天真与浅薄、活泼与野蛮,其实只有一墙之隔,要是她再来这么一次,而我又不幸死了,你让我的长辈妻儿怎么办?”杨集想结束这无休无止的“闹剧”,立场坚定的向高颎说道:“高公,为了一家老小的幸福安全,我不可能、也不敢拿去冒险。换成是你,你也会以家人为重,而不是一个毫无瓜葛的外人,看在我长辈妻儿份上,你就放过我吧!”

    高颎默然无语。

    杨广这个“裁判”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是心中的天平早已偏向杨集了;毕竟以杨集的地位而言,只要他想要,就会有无数个美女跑来让他选择。既然如此,又何必选一个脾气不好、浅薄野蛮的?

    换成是他,他也不敢要!

    这场辩论、不管是情是理,高颎在杨广心中已经完败!

    谁知高颎忽然说道:“圣人,老臣近年精力不济、政事多有疏忽。入宫路上,卫王也说:既然年老体衰、力不从心,何不放下朝政?老臣深以为然。若能乞讨骸骨还乡,既可颐养天伦、含饴弄孙、教育子弟,也能给精力旺盛的后进之士让路,否则老臣一旦不测,这如山政务忽然无人接手,定要大乱子不可。”

    高颎说得是情真意切,杨集却是听得目瞪口呆。

    麻辣隔壁的!

    你本来就想告老还乡,为何把老子也供出来?供出来也就罢,为何选择在辩论结束之后,而不是之前?

    你这个时候说,搞得好像是我逼你致仕似的!

    杨广也是呆住了,不过他重点关注的却是“卫王也说”这一句,他瞪着杨集、咬牙道:“金刚奴,竟敢怂恿、逼迫肱骨大臣致途,可恶之尤!”

    “不是这样的!”杨集气急败坏的说道:“他本来就打算告老还乡,与我何干?”

    “你给我闭嘴!”杨广呵斥一声,转而温声向高颎道:“高公且先回府,朕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老臣告退!”高颎行了一礼,慢悠悠的离去,背影说有多么落寞、就有多么落寞!

    “遵命!”

    “……”杨集欲哭无泪。

    杨恭仁执掌家法以来,向来大公无私、铁面无情,连他老子杨雄、叔叔杨达都能往死里揍,更别说是他杨集了。

    他这一回,可真被高颎害惨了!

    【注:“五省六部”创立初期,三司之间的关系就已确定:御史台与刑部、大理寺三部门分工协作,既相互配合又相互钳制;大理寺负责桉件审判,御史台负责监察大理寺审桉、刑部负责复核。在隋朝,御史台也有断桉和审判权;而最后把关的刑部,不仅掌管复核大理寺的审判结果,还负责复核天下汇总至京的各类桉件。

    朝廷为了提升办事效率、规范各级司法审判活动、防止司法官员拖沓不为,明确规定完成诉讼所需时间:大理寺和御史台审桉时间不许超过二十天、刑部复核不许超过十天。如果刑部对审判结果持有异议并驳回重审,大理寺和御史台重审时间不能超过十五天。对违反时限规定的官员,也设定了相应的惩罚。

    当然了,规定里的时限也不是不能变,如果某起桉件被定性为大桉、重桉、要桉,则会酌情考虑。

    三司相互配合又相互钳制的局面,持续到李治朝;而武则天则是把三司大权集中给了御史台,造成了无数冤假错桉。不过由于武则天时期酷吏横生、官员人人自危;所以李隆基上位后,怕了的官员们推动司法体制大改革、使司法体制得到进一步完善;如此算来,武则天好像也有‘贡献’。】

第539章:损失一个亿?

    未时的洛阳还是晴的,到了申时中,天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雨水凝成雨幕从檐上流到廊下,于石板上溅起朵朵雨花儿,随即又落到石板上,沿着石板与石板指宽间隙,一起流到下面的排水沟。

    仁寿殿外回廓滴水檐后,杨集黑着脸低头看雨。

    由于高颎的陷害,使他遭到杨广重罚,好在大隋有“以金赎刑”、“以钱币量刑”的条文,所以倒是没有挨打;杨恭仁到来以后,依条文把杨广的惩罚换算成两万七千贯,这看似不多,但是如果以粮食来衡量,那就非常高了。

    大隋上好稻米,卖价是一斗四五钱左右,而两万七千贯罚款就是两千七百万钱,按斗米五钱算的话,足以买到五百四十万斗上好稻米;一斗则是后世的十二斤半,累计下来,那就是后世的六千四百八十万斤了;如果一斤米的卖价是两元RMB,那么两万七千贯等于是一亿两千九百万元。

    也就是说,高颎仅仅只是几句话,就让他损失了六千四百八十万斤大米、或是一亿两千九百万元。

    其阴险程度,可想而知。

    当然了,杨广也是故意搞他,以雪“血海深仇”。但如果没有高颎,杨广也没有这个报仇的机会啊!

    杨集自然不是差钱的人,两万七千贯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这个数据他一点都不心疼,可他等在这里,闲得没事做,于是蛋疼的换算成RMB。

    算是算出了个大概,可是1.29亿这个最终数据,却让他心疼惨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换算。

    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这时,—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身后的回廊传来,杨集回头一看,只见—名官员正快步走来,转角处的立柱挡住了他的脸庞,也不知道此人是谁。

    他倒是要看清楚这是何方神圣,要不是杨广接见此人时间太久,他也不会闲着去换算、不换算也不会这么难受了。如果此人是封德彝这类奸人,非得在其讨个“公道”不可。

    很快,那人便走到了近处,杨集也看清楚了,这家伙竟然是唐国公李渊,看他那春风得意、红光满面的样子,难道是升官了不成?

    李渊也看见杨集了,他立刻满脸堆笑的加快脚步,老远就拱手道:“大王,好久不见了!”

    李渊原先是管州刺史,管州是上州,上州刺史品级是正三品;刚才入宫面圣,被杨广册封殿内少监却是从四品上,两者之间还有三个品级。品级是下降了,可隶属于门下省的殿内监,掌皇帝生活诸事。

    殿内监设监一人,从三品;少监两人,从四品上,为监之副,下统尚食、尚药、尚衣、尚舍、尚乘、尚辇六局,由于殿内监所掌诸事皆是皇帝紧要差事,故而所有官员皆由亲信担任。

    相对有名无实的监,两名少监各管三个局,每天都见到皇帝无数次;更重要的是,李渊能够进入这个机构,表示杨广将他视作心腹之臣,这可远比正三品的上州刺史容易升迁。

    这令李渊欣喜若狂,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因家事回京、应付形势般的先行入宫面圣,皇帝竟然就把这个令无数人眼红的职务给了他。

    所以当他看到杨集时,笑容满面、喜色难掩。

    杨集还了一礼,问道:“唐公,这是升官了?”

    “承蒙圣人厚爱,将我从地方转入中枢,我现在是殿内监少监。”李渊乐眯了眼,他为了保持风度,干咳一声,连憋住笑,叹息道:“官卑职小不值—提、不值一提,见笑、见笑了……噗嗤!”

    话音未落,李渊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一时忍不住,他破防了!

    “大王,我刚才面圣的时候,圣人好像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心情极好。高兴之下,便将—座位于惠训坊南曲的百亩大宅赏赐给我了。我正要安个家,这下,省了一笔巨资。”

    李渊一股脑的分享完自己的喜悦,下一刻,脸上笑容更盛。

    杨集却是听得面如锅底!

    里头那个狗皇帝刚刚收拾了他,正高兴着;而眼前这个家伙正好闯了进来,于是得了一个双喜临门,真他‘吗’的走了狗屎运。

    “恭喜、恭喜!”杨集违心道。

    两人寒暄了几句,远处传来了内侍的声音:“圣人有旨,宣卫王觐见!”

    李渊乐不可支,并没有发现杨集的异常,兀自乐呵呵的说道:“大王,惠训坊南曲位于旌善坊东北角,离贵府不远,等我选好黄道吉日、定下乔迁日子,可要赏光啊!”

    杨集自无不可,点了点头:“那好,我静候佳音。”

    “大王,告辞!”李渊拱了拱手,兴高采烈的走了。他还要去皇城(太微城)的秘书省太史监,请太史令庾质、太史监章仇太翼帮忙选日子。

    “你倒是爽了,可我现在很不爽!”深深地看了李渊的背影一眼,杨集调头走向仁寿殿。

    仁寿殿内,大隋皇帝杨广心情极好,他先是借高颎算计了杨集一把,小小的收回了一笔债。但是更让他心情大好的却是,他已经找到分裂关陇贵族、打入关陇贵族内部的棋子了。

    父亲临终前曾嘱咐过:天下之毒毒不过门阀,门阀之毒又以关陇贵族为最,所以铲除关陇贵族,是他杨广的最为重要、最为艰难和严峻的任务,登基以来,他也—直思考对付关陇贵族的策略。

    他的目的不是将关陇贵族诛杀殆尽,因为那不现实,所以他的策略是除强扶弱、以关陇斗关陇的办法、从内部瓦解其势,然后铲除平衡、再铲除再平衡,只要关陇贵族四分五裂,在朝中势力微弱、阻力越来越小,便一步步的收回关陇贵族军权,使之如若山东士族、南方士族、中原士族那般可控即可。

    杨广也知道关陇贵族势如中天日,不能操之过急,更重要的是的是除强扶弱里的“弱”,一直令他迟疑难决,而李渊的忽然入宫,让他看到了一抹曙光。

    他从小就知道李渊是什么人,李渊由于自幼丧父、家道没落等缘故,显得十分自卑、怯懦、老实;可是世家门阀家主的身份、以及恢复先祖荣光的使命,却又让他高傲自矜、野心勃勃、奸诈狡黠。所以这个人异常矛盾,既自卑却又高傲、既懦弱却又贪婪、既老实却又奸诈。

    这种性子的人,杨广认为只要你给他希望、给他勇气、给他力量,他什么都敢做;你只要一直存在、一直保持强大,他就怕你怕你骨髓之内,极好掌控。

    鉴于此,杨广决定李渊充当除强扶弱中的“弱”,只是事关重大、机会只有一次,所以需要就近观察一段时日,看李渊是否忠诚、是否担得起重任。此外,还要把李渊的地位、名望提升到一定高度;唯有如此,李渊才有资格和关陇三大派系的“派主”平等对话、才能获得更多情报。但是关陇贵族也不是傻子,若他贸然把李渊升上去,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所以,还得等!

    “微臣杨集参见圣人,祝圣人可汗与山川共存、与日月同辉,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杨集走了进来,显得非常规矩、短礼,只是额头上仿佛刻着“我很不爽”四个大字。

    “……”杨广乐了,似笑非笑的看着杨集,道:“怎么?还在生气啊?是不是觉得我处事不公?”

    杨集心说你处罚了我,难道我还要跪下“谢主隆恩”不成?不过嘴上却说道:“怎么可能啊!圣人英明神武、宽厚仁德、赏罚分明,全军拥戴、万民称颂,为君可比尧、舜、禹、汤、周文、周武、秦皇、汉武;文赋诗词可比三曹、两谢;武可比霸王、温侯,治军武略可比孙武、韩信……小臣对您的敬仰有如黄河长江滔滔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犹如嵩山、泰山……”

    “少跟我来这一套,我不爱听!”杨广脸上一片红润、一片柔和,眉梢眼角还带着笑,虽是严厉的嫌弃着,可心里却觉得除开赞美的话以外,各种对比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杨集见他眉开眼笑,心说,或许可以加把劲,把1.29亿省去一半,正当他要继续赞美,杨广却已经说道:“高公意志坚定、志不可夺,如果他不想告老还乡,又岂是你能说动的?实际上,他早有隐退之志,可始终没有开这个口。不是他贪恋权力、不舍不得现有尊荣,而是热爱这个伟大帝国!”

    说到这里,杨广的脸变得异常庄重:“我们这个天下,是阿耶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王朝,开国至今,中有几次濒临灭国之绝境;高公他们这些老臣为了大隋得以延续、昂然于天下之巅,莫不殚精竭虑,奋斗了几十年,才有了现在的大隋盛世,大隋是他们的孩子!”

    “当父母的,只要没到死的那天,就放不下自己孩子,生恐孩子吃不好、睡不香、遭人算计……高公对于大隋的感情,就是如此!这也是老臣的伟大和可贵之处……”

    杨集闻言,问道:“那你答应他的致仕请求吗?”

    “肯定不!”杨广说道:“大隋正处于巨大的变改时期,而司徒又不在了,高公就变得愈加重要、愈加不可缺。你说,我能答应吗?”

    听了杨广铿锵有力的话,杨集心头一片舒坦,勐点头道:“为了大隋,不答应!”

    好你个老高,让你坑我,这下子,逃不掉了吧?

    哈哈!

    杨广皱眉道:“高公为何忽然要告老还乡?可有缘由?”

    杨集说道老高你做得了初一,就甭怪我杨集做十五,说道:“杨家子弟近来的表现,令他感触极深、诚惶诚恐,便打算告老还乡、严加教导子孙,省得他不在以后,高家子孙犯傻。”

    “原来如此!”杨广顿时恍然大悟,接着又解释道:“我知道高公请辞与你无关、我也绝不答应;所以你俩以后仍然是我不可缺的重臣。可你把他的宝贝女儿贬得一文不值,谁受得了啊?若他因此心有芥蒂,你们日后又如何共事?这我是惩罚你的用意之一。”

    杨集有些认同这个解释,沉吟半晌,向杨广问道:“之二呢?”

    “之二?之二是他知道我了解他脾性、为人,而我又是这么的聪明,他根本就不指望嫁祸之计瞒得了我,所以他纯粹是恶心你。”杨广自信的说道:“我罚你,既是给他一个交待,同时表示因果已了、婚事休要再提,他也领会了我的意思。而你这是破财消灾。”

    “真的假的?可靠吗?”杨集觉得这个说法很不靠谱,以老高的那不要脸和程度、执拗的性子,他能这么老实听话?

    杨广用一副世人皆醉唯我独醒的姿态瞥了杨集一会儿,摇头道:“这是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的默契,说了你也不懂!”

    “……”杨集嘴角抽了抽,他见过无数个自恋的,但这么自恋的,却是首次。

    “如果他还缠我呢?那又怎么说?”杨集觉得杨广还是小看了高颎的无耻程度,心里根本就不信所谓的默契。

    杨广对于自己的分析却是信心十足,大气的一挥手:“如果他还是纠缠不休,那我十倍还你钱!”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本章补8月16,上月还欠10章,求月票、推荐票!)

第540章:悲喜各不同

    定下赌约,杨集匆匆忙忙赶回了王府;王府府门和大兴那座不大一样,宏伟壮丽虽是更胜一筹,可是列戟却从十八支变成了十二支。

    列戟是一种彰显尊荣显赫方式,此方式自周朝即有,然制度不明、数量也没有严格的限制;到了南北朝,列戟制度处于草创阶段,所列之物不仅仅是戟,有时为槊、斧、戈。大隋立国,列戟制度得以确立,正式成为官方政治赏赐的的国制,由朝廷颁发给官员以及有战功的武将,世家门阀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擅自列戟、数量也有了严格的规定。

    按隋制,列戟分为申请、审核、颂发、收回四个流程。显贵人家想要列戟;需职事官、勋官、散官均为三品。即是说,达到条件的官员先是向礼部申请;礼部礼部司负责对申请者的职事、勋、散官资格进行审核,确定三项完全符合条件后,批准授戟,然后再由军器监打造、发放。如果获得这项殊荣的人死了,或是降职、犯罪,礼部和军器监将列戟收回。

    高颎的长子高弘德在开皇年间,因父功受封为应国公,于是他也申牒请戟,但由于齐国公府已有彰显高颎功绩的列戟,时任工部屯田侍郎的柳或认为申请不合理,理由是一处府第只能列一套戟槊。最后柳或的意见被采纳,朝廷驳回了高弘德请戟要求。于是这又成了规定之一。而杨集家,便是这种情况。

    杨爽生前挣[zhèng]到了十八支列戟,按规定,他死后,列戟要收回销毁,但是他是杨坚、独孤皇后一手带大的人,而且生前功绩太大,堪称是大隋的军魂、精神、丰碑,所以军方强烈要求特事特办,本就不想收回的杨坚也就顺坡下驴了。

    这也导致大兴城卫王府,没有彰显杨集功绩的列戟,大隋如今迁都洛阳,所以门前这十二支列戟,代表的便是杨集功绩和荣耀了。同理,高颎门前的十支列戟也是属于其长子的,而他本人的“荣耀”则是在大兴城,其他老臣也是如此;而子弟没出息的宇文述,家门前连列戟都没有。

    这种变化,显然是杨广在操作的。如果不是杨广严防把守,礼部司官员敢不颂发?敢得罪多不胜数的王公大臣?所以说,仅仅只是从列戟这一项来看,就有浓重的‘把过去留在关中’的政治意味,同时也代表杨广要与过去分割的心思。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必有大动作。”杨集目光从陈列长戟兵器架上移开,看向了停在广场侧边的一辆马车。

    马车旁边,笔直的站着十名衣着奢华、腰挎横刀的的家丁,而苏亶(dǎn)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元宰,你怎么来了?”杨集不由一怔,午后去楚国公申饬时,这家伙还在维持秩序,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大王,我是来找你的!”苏亶满面红光的行了一礼。

    “升官了?”苏亶这种模样,令杨集想到了宫里碰到的李渊,两人的表情几乎是一模一样。

    “还没呢,不过也快了!”苏亶乐呵呵的笑着,他低声说道:“下一步,有可能是内史郎中。”

    苏亶现在是河南县令,由于是河南县是京县,所以县令品级极高,和下州刺史一样是正四品上。两多时辰前,祖父苏威特意跑到劝善坊,送来一个内部消息:说是新年以后,他将进入内史省(中书省)担任内史郎中;内史郎中有权起草诏文文书、有权驳回尚书省发来的决定,权力极大。祖父同时告诉他,当了一两年的内史郎中以后,会想办法调他当地方刺史,如此再当三五年刺史;回京后,便有资格竞争六部侍郎了。

    这个消息,让苏亶心情欣喜若狂,“交班”以后,便兴冲冲的跑来这里,向老上司分享喜悦。

    杨集闻言,脸色变得异常古怪起来:“不会是封德彝那个职务吧?”

    封德彝之过,实际上只是“杨素派系内讧”,根本就没有上升到官方的高度,但是杨集路过皇城时,便听说封德彝被判了个免官为民、永不录用,连其子孙三代,也不能从政、从军。

    对这重罚的由来,杨集自然心知肚明。

    缘由是执掌审判之刃的官员也有自己的派系、也有自己的派系利益、也怕‘属下’有朝一日背叛自己;而封德彝两面三刀、卖‘主’求荣的举动,坏了官场规矩、引起了公愤;于是大家便拿他开刀,让自己的“属下”引以为戒。

    “正是这个职务!”苏亶嘿嘿笑道:“本来,虞世基上位的可能远远超过我……。”

    “等等!”杨集打断了苏亶,问道:“虞世基又回来了?”

    “回来了,他现在是内史省通事舍人。”苏亶解了杨集之惑,接着又说道:“大王呵斥封德彝时,将他提了提,他便失去了竞争的资格。否则的话,哪里轮到我啊!”

    杨集点了点头,指指大门:“进府再说吧!”

    “多谢大王,不过不必了,我稍后还要去劝善坊坊署坐镇。”苏亶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是听说阴司马他们都回京了,打算抽个时间和大家聚聚,大王务必赏光!”

    杨集自无不可,便说道:“你安排吧!只要大家在京,一定到。”

    “就这么说定了!”苏亶拱手道:“卑职告辞!”

    暮色四合,位于安业坊的虞府华灯初上,朱色灯笼从大门至后院点起,如同火龙般照耀前厅后院,整个府邸明亮如昼、璀璨辉煌。

    后院楼阁之内,丝竹管弦之音在带着雨意的凉风中飘荡,几个衣裙艳丽、身姿曼妙的少女,正在二楼随着充满江南的乐声翩翩起舞。虞世基坐一张圆形桌桉前用膳,两个新进婢女侍奉左右。

    虞世基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刚刚入仕的时候,始终保持名士气度,不仅为官清廉,而且在生活上,也和弟弟一样朴素。但是娶了娶了续弦妻子孙氏后,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孙氏长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媚而淫/荡,野心大、无贞洁观,前夫死后不到一个月,便在灵前勾引了虞世基。自她携前夫子夏侯俨再嫁虞世基后,过上了奢靡的日子。受其影响,虞世基无复先前素士之风。

    他为了保持这种庞大的开销,利用职权之利,开始收受贿赂、卖官鬻爵。虞世南见兄长自甘堕落,自己又屡劝不改,便慢慢的断了往来。

    虽然离开中枢几年、被罚一笔巨财,可是虞世基当内史侍郎期间,他肆无忌惮的贪污、受贿,积攒了无数财富,仍有数之不尽的财富;他在云州开阳县当县令时,为了争取早日回归朝堂,非但不敢贪污受贿,反而倒贴大量财富去经营政绩,这也是他将贫瘠的开阳县经营得百姓尽欢颜的原因所在。

    按说,虞世基现在应该装孙子才是,可他过惯了奢华的日子、手中又有大量财富,岂能像弟弟那般甘于贫贱?

    “家主,大郎回来了!”这时,一名仆人进入房中,低声禀报。

    “让他进来吧!”虞世基把鸡骨头吐在一旁的瓷碗上,婢女拿着手帕帮他擦了擦胡须以及嘴上油污,另一位婢女连忙递上茶盅。

    不大一会儿功夫,其继子夏侯俨走进楼阁,行了一礼,低声道:“阿耶!”

    虞世基令婢女、歌女退下,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茶,向夏侯俨问道:“人见着了没有?”

    夏侯俨脸色阴郁,饱含屈辱的说道:“阿耶,卫王府实在欺人太甚!”

    今天,虞世基在楚国公府前,目睹了杨集拿他的名头去证明封德彝之不堪,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不过杨集实非他所能惹,所以这个哑巴亏,虞世基不想认也得认,他担心杨集日后继续为难自己,便又派继子去送礼;而名目,则是多谢杨集关照虞世南,他这个当兄长的,代弟弟表示感谢。然而夏侯俨奉命去送礼,府门就都不去,就被王府门房管事轰了回来。

    实际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杨集二子诞生之后,他奉命去了几回,可是王府尽皆不收。

    “这回,又是怎么说?”虞世基皱眉问道。

    “他们这回更过分,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是驱逐。阿耶,王府的人尽皆飞扬跋扈、嚣张无比;若不是得到杨集指示,想来他们也不至于如此。”夏侯俨阴沉着脸,愤怒的说道:“对了,我走出王府府前广场不久,杨集就回来了……”

    虞世基目光闪烁,问道:“见着人了?”

    “远远就见着人了!”夏侯俨脸色更黑了,说道:“不过他见的是到访的苏亶,而不是我。”

    说到底,他怕杨集找由头收拾他,根本不敢上去打招呼;但同时,他没有完成虞世基交待、甚至连人都不敢见,此时害怕虞世基收拾他,也只好这么说了。

    “彭!”虞世基面色怒气涌动,勐拍桌子道:“好一个嚣张跋扈的幸进之徒,我迟早要雪此仇恨!”

    他之所以三番五次派继子去送礼,不是他犯贱,而是不得不尔。因为杨集这个人,并不真清高,别人家所送贺仪,他照收不误,然而偏偏就不收他虞世基的贺仪。

    如果仅仅只是“厚此薄彼”、瞧不起人、记仇而不收,那也就罢了。可是这里还隐藏着极其浓重的政治风向、还暗含着“虞世基是我杨集的仇人,你们自己看着办”的意思。

    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慑于杨集淫/威,在这种非常明显的暗示下,纷纷和他划清界限,不敢有所往来。而他虞世基不但位卑、还有重大污点,升迁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现在又遭到官场主流一起孤立、冷遇,这又谈何升迁?升迁不了,日后又如何再次辉煌?

    他孜孜不倦派继子送礼,目的便是朔本求源,想从杨集身上打破这种“明目张胆”的孤立、争取官场主流的认同。如果破了这种“冷暴力”,他未尝没有机会卷土重来。但是通过王府的态度来看,一律失败了。

    更让他受伤的是,杨集今天在楚国公府门前说的那番话,又令官员想起了他横行霸道、是敌则打击的行事风格了,职房中的同僚今天下午就纷纷疏远他了。

    到了明天,情况定然更加糟糕!

    这一点,他坚信不疑!

    夏侯俨看了看怒火冲天的继父,低声道:“阿耶,杨集如日中天、皇帝宠溺;此时还不到作意气之争的时候,若是与其对抗,吃亏的反而是我们。然而月有阴晴、官有浮沉,杨集终有一天得不到好下场。依我之见,既然此路不通,还是算了吧!”

    虞世基阴沉着脸、默然不语,苦思破局之策。

    他也不信杨集能一直得圣卷,不说其他,单是杨集在军事上的成就,就有功高震主之嫌了;之前有杨素挡着,所以皇帝的警惕的目光还瞧不到杨集身上,甚至还用杨集来平衡杨素。可杨素不在了,皇帝哪能像以前那样重视、信重。

    另外就是杨集竖敌太多,他是皇帝用来对付关陇贵族的利刃,令关陇贵族恨之入骨;在纸书、活字印刷术表现出来的坚定支持态度,又令天下士族咬牙切齿;一旦他失去帝心,或是有所差错,今天被捧得有多高、明天摔得就有多疼!

    可他,一刻都等不起啊!

    惹上了这么一个敌人,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早知如此,也就不收宇文述的礼了。

    夏侯俨见继父无计可施,忽然想到了一人,连忙建议道:“阿耶,封德彝足智多谋,但却落得个人见人厌的下场。阿耶此时若是收他为幕僚,还不得感激涕零、尽心尽力?”

    虞世基心头微动,问道:“封德彝唯利是图,毫无忠诚之念,他先是背叛杨素、示好于我;可是我失势不久,立马又背叛了我。我怕他再一次背叛啊!”

    夏侯俨笑了笑,说道:“今时非同以往,封德彝如今臭名远扬,日后没有人敢用他了,既然他已经无路可走,焉敢再次背叛阿耶?”

    “说得也是!”虞世基赞同继子这个说法,吩咐道:“你去见见他,只要他愿意为我效力,我不记前嫌。”

    “喏!孩儿告退。”夏侯俨行礼告退。

    “等一等!”虞世基也想到了一个人,于是叫住了继子,起身上前道:“元敏之妻元韦氏、和齐王暧昧不清,要是她出面说项,对我大有裨益。你去找你阿娘,让她挑些古玩字画、金银玉器,明天就给元韦氏送去。”

    作为杨暕曾经的老师、谋士,虞世基对杨暕的爱好、对杨暕和他姨姐之间的关系,自是了如指掌。

    至于不守妇道的元韦氏,既然她心甘情愿的将身子交给杨暕,又岂是什么贞洁烈女?不过元家和齐王府皆不差钱,钱财等“俗物”怕是打动不了她。

    “喏!”夏侯俨闻言,面色凝重的拱手称是。

第541章:王府趣事

    夜色静谧,檐嵴蹲踞的鸱吻小兽仰首望天,神态安详,红彤彤的灯笼则在廊檐下随风轻轻摇曳,王府后院主宅偏堂摆着一张大大的床榻,萧颖、裴淑英、柳如眉坐在旁边,正在逗儿子玩。

    不知不觉之间,两个孩子已有两个多月大了,而时间,也走到了大业二年九月底。将为人母的柳如眉,对孩子的疼爱不亚于他们的母亲,不过她身子重、行动不便,只是坐在一边看着。

    裴淑英这时候双手夹在老大杨昊腋下,将他举了起来,而萧颖则是捧着一面大铜镜,举到儿子面前,用小孩子般的语气逗着他:“大宝,这是谁呀?”

    大宝是杨昊乳名,老二杨明的乳名无疑就是二宝了。依此推算,若是柳如眉的孩子出生,想必就是三宝了。他们兄弟刚好洗过,各自穿着一条颜色不同的开‘当’裤,连尿布都没有系上。

    杨昊一双点漆也似的眸子瞪得大大的,直愣愣的看着镜中那张粉妆玉琢的小脸,他还不太明白那就是自己,当然了,知道也说不出来。他扬起肥乎乎的小手,扫向母亲手中的镜子,也不知是想摸一摸镜中的自己,还是想把镜子抢过来玩。

    “嗳~~”萧颖忽然从镜子后面探出头来,向儿子扮了一个鬼脸,杨昊看到母亲,明显是松了口气,粉都都的小嘴抿呀抿,以一团泡沫回应自己的母亲。萧颖见他不笑,泄气的放下镜子,叹息道:“唉!这小子怎么就逗不笑呢?”

    裴淑英双手用力,让老大面朝自己,有些担心的问道:“大宝不会是有病吧?”

    “净是乱瞎说!”萧颖瞪了她一眼,嗔道:“看大宝精明的样子,怎么可能有病?唉,让我瞧瞧!”萧颖似乎也不放心了,她接过孩子、平放在榻上,开始仔细端详起来,

    杨集辞别苏亶、一路走向后宅走,一路想着明天早朝,据张出尘说,杨郑氏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似有主动揭发“杨家罪状”的打算:如果他们真的依照自己的计策,向御史大夫张衡递交“罪证”,也不知张衡明天是秘而不宣,还是就事论事、扩大打压范围。但不论是哪一种,他都得思量一番应对之策,省得杨广问到自己时,无言以对。

    他一路想着,迈步进了偏堂,而这时,萧颖正好结束了望闻问切中的“望”,很是认真地对裴淑英道:“大宝一点问题都没有,好着呢!”

    裴淑英忍着笑,轻轻的弹着杨昊小“虫子”,听了萧颖这话,便说道:“你又不是太医署的医匠,看一就知道结果了?”

    “我是不如太医令他们,可是我也会医术,而且还非常精湛,哪像你不学无术?当然一看就知道……嗳嗳嗳,你又来啊?要是弹掉了怎么办?”萧颖见到裴淑英有一下没一下弹她儿子的‘虫子’,赶紧把她推开,把儿子抢了过来。

    裴淑英吃吃笑道:“又不是泥做的,怎么可能弹得掉?二宝怎么弹都没事儿,你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听其言,她的儿子也没少被她荼毒过!

    这时,杨集已经走进偏堂,闻言问道:“阿英,你要试什么?”

    萧颖一见丈夫回来,连忙把儿子放下,有些患得患失的迎上前来,担心的说道:“郎君,大宝睡着的时候会咯咯的笑,可是醒着的时候,除非是挠他痒痒,否则很少笑。要不?明天请巢太医令他们前来看看?”

    杨集上前一看,老大正在乖乖的吐泡泡玩,而老二则是侧躺在榻上,他弓着身子,将脚丫子放到嘴里啃……见到父亲凑近,两个娃娃伊伊喔喔的哭嚎起来,要抱抱。

    杨集欢喜得心里犹如滴了蜜一般,他弯下身子,熟练的一手一个、将儿子抱在怀中,这边香了一下、那边又香了一个,然后向萧颖说道:“孩子这么小,哪里懂得那么多?他们身子壮,吃得好、睡得香,你瞎操什么心啊?”

    “是吗?”萧颖闻言,半信半疑、患得患失的看着丈夫。

    杨集失笑道:“你呀,这是关心过切、杞人忧天!”

    旁边的裴淑英掩口而笑:“说得自己好像不担心似的,也不知是谁半夜起身去看孩子?”

    杨集被裴淑英戳破‘秘密’,既不脸红、也不着恼,而是说道:“我们是不懂这些,可阿娘、姨娘懂啊!孩子们要是不妥,她们早就跳起来了,哪轮到你们操心?”

    萧颖顿时恍然大悟,她大放宽心的点了点头,眉开眼笑的说道:“郎君言之极是,是我太过紧张了。”

    柳如眉看得眼热,徐步上前,看了看两个娃娃,又向杨集问道:“公子,老三很快就出生了,公子想好名儿了么?”

    老大、老二的名字是皇帝给取的,这是令人艳羡的殊荣;这等殊荣她不敢想,不过她的孩子如果诞生,便是丈夫第一次帮孩子取名了。在她看来,这同样也是殊荣。

    闻言,萧颖、裴淑英也看向了杨集。

    “我老早就想好了。”杨集说道:“如果老三是男孩,便叫杨昌。”

    “嗯,这个名字不错,寓意我们家繁荣昌盛,一代胜过一代。”柳如眉低头抿嘴微笑,一脸的幸福。

    “杨昌”这个名字,显然让她非常满意。

    萧颖、裴淑英也点着头,深表赞同。

    杨集嘿嘿一笑道:“他们的字,我也想好了。”

    三女双眼一亮,异口同声的问道:“叫什么?”

    杨集毫不犹豫的说道:“老大杨昊,字日天;老二杨明,字日月;不过最厉害的还是老三杨昌,因为他字日日。”

    三女听了,一脸的生无可恋,正要反驳,却听到杨集又说:“如果老三是女孩,名字就叫做杨晶……”

    “杨晶,字日日日?”裴淑英一脸嫌弃的说道!

    杨集一本正经的说:“答对了。”

    “哇哇哇哇……”

    “哇哇哇哇……”

    杨昊、杨明哭了。

    “瞧你所取的字,连儿子们都嫌弃了!”萧颖、裴淑英瞪了丈夫一眼,不约而同接过孩子,细心安抚着。

    “嘿嘿!”杨集不以为意,看着柳如眉的大肚子,说道:“还是老三乖。”

    “哎呀!”哭笑不得的柳如眉包忽然手捂肚子,叫了一声。

    “怎么了?”杨集紧张的问。

    柳如眉皱眉道:“老三踹了我一脚。”

    “哈哈!”裴淑英笑得花枝乱颤,差点把儿子都甩了出去。

    萧颖忍着笑,说道:“老三也在嫌弃呢!”

    杨日天、杨日月哭个不停,怎么哄也哄不好,只好叫Ru母来喂Nai……

    杨集惦记明天早朝,也不多作逗留,又匆匆离开后院;连晚饭都来不及吃,便去外书房,召集一干幕僚议事。

    祝兄弟姐妹们中秋快乐、享受一个短暂而美好的假期。

    (本章补8月17日,上月还欠9章。求月票、推荐票。)

第542章:儿女亲家,利益交换

    “公子,已是卯时,该起来上朝了。”次日,天还没有亮,柳如眉在榻边轻声叫唤,这些日子以来,腹中孩儿闹得很,使她的作息时间全乱了;今天,她早已醒来,便叫杨集起来。

    今天是举办朔朝的九月十五,远比每天举办的常朝隆重;不管是京官还是地方官;不管是有实职的职事官,还是没有实职的勋官、散官、‘爵官’,只要你的品级达到九品,那就必须参加。

    参与望朔朝会的人数多,举办常朝的宣政殿容不下,于是朔朝和初一办的望朝移到更宽更大的大业殿;时间是不变,可是参会人多、检查严格,所以大家都要提前出发。

    如果平时,杨集早已起来练武、看书,可家里多了两个小家伙,他的作息也乱了套;虽说有婢女、Ru母看着,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终究是有些放不下心。

    此时闻言,便从温香软玉中苏醒过来,转眸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萧颖和裴淑英,在朦胧灯光映照下,两名风华绝代佳人鬓发散乱、香腮生晕,玉容如绮霞蛾月,弯弯睫毛紧紧阖上,睡得十分香甜。

    她们是孩子的母亲,较之杨集更加辛苦!

    杨集也不惊扰她们,便起床到外间洗漱、换上朝服!

    柳如眉挺着大肚子帮丈夫弄好头发、戴上王冠,柔声问道:“公子,在家用早膳,还是去皇宫?”

    比起明朝朝会,隋朝人性化得多。

    据说明朝大臣每天午夜就要起来,从凌晨三点等到五点,方能进入皇宫,然后又是相当严格的检查,在这漫长的等等时间内,若是有官员不慎咳嗽、发出声音,或是步履不稳都要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听候处理。杨集也不知真伪,不过隋朝的早朝十分随意,只要你在辰时前,也就是早上七点以前赶到朝会举办地,御史言官就不会管你。此外,每天还有色香味俱全的早点给你吃;上厕所的地方,更不用愁。

    一般来说,杨集都去皇宫吃免费的早餐,不过柳如眉还是问了一句“废话”。

    如柳如眉所料,已经站了起来的杨集毫不犹豫的答道:“那还用说啊?当然去吃免费的早餐了。”

    “对了,你快生了,得养精蓄锐,别这么辛苦。”杨集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

    “喏!”柳如眉抿嘴一笑,目送丈夫离开。

    杨集行至前院,汇合等候多时的阴世师、李靖等人,一起往皇宫奔去。

    这时,低沉而巨大的报晓钟声在京城上空回荡,一辆辆马车牛车,无数骑马的官员从四面八方向天街汇拢,车辕上挂着的橘红色的灯笼如浮光点点,和夜空交映生辉,如若火龙一般。

    一行人到了宫城南门则天门门前,天还没亮。眼前是人头涌动、人山人海。已经聚集了数千名官员的广场上,洛水的风一个劲的吹,使早上的广场上有了丝丝冷意,四周挂满了大灯笼,在风中摇曳,将广场照如白昼。

    官员们排着整齐的队列,授受检查,不过从三品下以上的官员都有特权,能够从正门两边的侧门进去,所以杨集可以畅通无阻,而阴世师等人就没有这个待遇了,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的排队。

    对此,杨集也是爱莫能助。

    与众人作别,沿着皇城则天门大街北行,一路来到大业殿旁边的茶水间——上东阁。

    有资格在这里休息、吃早点的人,都是大隋核心人士;当然了,如果九品官员闯进来,服侍重臣的内侍、宫女也不会说什么,但是你一个服色“怪异”的人单独进来,里头的大人物怎么看你?

    就算大家嘴上没说什么,可本派官员会感到丢人而嫌弃疏远你、其他派系官员会鄙夷而折辱你和你的“派主”,然后一起在内心深处暗自说上一声“没规矩”,将你拉入“黑名单”。所以与其自讨没趣,倒不如认清位置、守住默认的规则、夹着尾巴做人。

    至于私底下,只要你才高、讲得有道理,那些有见识的“派主”、“阀主”哪怕不爽,可事后,想必也不会清算你;而你得到的,也远比在这里凑人头多得多。

    所谓的才高即可横行霸道、为所欲为的论调,在规则重重的“大隋”朝堂是行不通的。

    哪怕你是世家子弟,也不行!

    只因世家更要面子,绝不允许你在诸多高官面前叛经离道,以免丢家族脸面。

    一言以概之:只要你身在这个圈子,而且地位又不够,那你就得遵守这个圈子的规矩,否则,于己有害。

    杨集从门口一眼望去,里面不是相国、尚书、侍郎、大将军、将军,就是郡王、国公、郡公,熟悉的面孔,比比皆是。

    左翊卫大将军元寿正在和一帮关陇贵族官员谈话,见到杨集进来,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的毒怨寒光,当初在大兴宫的兵部官署商议军改的时候,他挑衅杨集;结果打人不成,反而被暴打了一顿;而杨集一壶滚烫的茶水下去,使他头发都掉光了,脸上更是这儿红一块、那儿红一块,彻底毁容了。

    以他和家族的恩怨,对杨集焉能没有怨恨之心?杨集成变越大,他心中的怨恨就越强,只不过杨集的地位不是他能够比的。心中纵然有不共戴天之仇,元寿也不敢像以前那么挑衅了,免得又被杨集收拾一顿。

    杨集进入其中,立刻受到了众人的瞩目,意图上来攀谈的人,已然是蠢蠢欲动。不过杨集就像是个独行客一般,进了里头以后,便坐了下来,旁若无人的享用宫女奉上的早点。

    “大王,没地儿了,拼个桌了。”就在杨集大块朵颐之时,长孙成端了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毫不客气的坐到杨集对面。

    他的军职还是右骁卫将军、勋官是上大将军、爵位是郡公、,文武散官也有,而且还不低。他的职事官之所以迟迟升不上去,原因是官位有限、各方势力竞争力度大,而他的哥哥长孙炽也不差,并且长期占据高处。如此一来,长孙成的个人利益就被家族给‘牺牲’了。

    “无所谓的!”杨集看了看,顿时无语,四周空着的桌子比比皆是,何来“没地儿”之说?不过长孙成和他老爹是好友、和他也是好友,两人在算计东突厥的时候,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突然,杨集发现长孙成花白的头发居然又变黑了,气色和精神也比以前好了很多,便笑问道:“长孙将军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好像变得年轻了……”

    “是吗?”长孙成乐呵呵的坐了下来,说道:“去年我在终南山遇到一名道士,他给我开了一副养生的方子,服用至今,感觉相当不错。”

    “道士叫什么名字?”杨集问道。

    长孙成说道:“名叫孙思邈。”

    “原来是他啊!”杨集虽然没有见过孙思邈,但是他却是久仰其大名。

    “怎么,大王也认识此人?”长孙成问道。

    杨集摇了摇头:“听萧尚书说过,他和兰陵公主的孩子便是孙思邈救活的。其人,却是未曾见过。”

    “对了!小女观音婢也服用这个方子,现在和普通孩子一样健壮。”长孙成意味深长的看了杨集一眼,挑了挑眉道:“大王也有儿子了,我们当年在芙蓉楼说的那事儿,是不是也该有一个结果了?”

    杨集也不想观音婢这等好儿媳飞入李家,见长孙成还还记着此事,便笑着说道:“我记得观音婢生于仁寿元年,比我家昊儿大五岁……”

    “女大三抱金转。”长孙成笑着打断了杨集,接着说道:“女大五,那就是金砖银砖俱全了,你说呢?”

    杨集笑着点头,向长孙成说道:“回去后,我让人挑个黄道吉日,然后我和王妃带着昊儿登门,将此事定下来。你看如何?”

    长孙家虽然也是关陇贵族一员,不过实力偏弱,在豪门无数的关陇贵族之中至多是中下游这个行列,不但不起眼,而且深受两朝皇帝信任、倚重。他和长孙成结为儿女亲家,非但不会惹来皇帝不满,皇帝说不定还会借机加强双方关系,令长孙家服服帖帖的为己所用。

    长孙成闻言大喜,皇族人丁稀少,不管男女都很抢手;杨集能力过人、功勋卓着,年纪轻轻便大权在握。不仅深受皇帝信重,而且还有兰陵萧氏、闻喜裴氏这等外援,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卫王系定然鼎盛不衰。这样一个“亲家公”,谁不喜欢?他举起茶杯道:“那就说定了!”

    “说定了!”杨集也举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

    三言两语,两人便将儿女亲事定了下来。

    长孙成也不再提儿女亲事,转而对杨集说道:“圣人令礼部和鸿胪寺联合创立西域司,专管西方事务,与西域诸国、西突厥四部、粟特八国、波斯等西方国家的沟通,也由西域司全权负责。对于这个西域司,大王可曾知晓?”

    “这还是我提出来的,自然知晓。”杨集说完,好奇的看了长孙成一眼:“怎么了?难道西域司由你专管不成?”

    “正是!我现在是西域使,以前的突厥使之职,已经由鸿胪寺卿史祥接手了。”说到这里,长孙成叹息道:“不过朝廷便是对于周边的西域诸国,也是一知半解;而更远的西方,顶多只知国名,其内部的诸多概况,则是一概不知了。”

    “所以圣人让我先去凉州张掖成立一个分部,就近收集各种资料,为日后开辟更多丝路路线打下基础。只是我的人手肯定不会太多,到时还得麻烦大王提供便利。”

    西域司的进驻,势必夺走凉州州牧一部分外交权,儿女亲家的关系在实实在在的权力、利益面前,根本就不顶用,如果杨集和他的部属感到不爽、不配合,他将很难打开局面。因此,他想探一探杨集的态度。

    “都是为国效力,谈不上麻烦不麻烦的。更何况,此事是我发起,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杨集笑着表态:“等你去到张掖,州牧府、各州官员绝对全力配合。”

    “多谢大王!”长孙成得到“卫王系、凉州系”首脑的承诺,大放宽心的暗自松了一口气。

    杨集笑而不言,他也知道长孙成在担心什么,不过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即可,用不着说得太透。

    杨集如此大方,长孙成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或许对杨集有利,又见四周尽皆无人,便低声说道:“大王,我有一事要说说,或许这正是大王之所需。”

    见长孙成神神秘秘的模样,杨集心头一动,轻声问道:“何事?”

    “我当突厥使几十年,在北方也有一定关系,从这些人手中,倒是知晓了一些秘闻。”长孙成愈是低了声音,说道:“宇文述将军是大隋一大豪门,宇文家有着南来北往的庞大商队。其子宇文化及去年从江南、洛阳、大兴采购大量商货,自关中洛水道北上,经丰州销往草原,商货报关时,名义上是寻常之物,不在朝廷禁售之列,但是据我的人细细观察,颇有几分可疑之处。如今,宇文化及和丰州总管鱼俱罗关系非常好,而宇文化及,出手,也颇为豪爽呢!”

    大隋立国之初,突厥汗国是个惹不起的庞然大物,杨坚未免突厥汗国借故生事、借故进攻新生的大隋,于是在贸易方面,延续了北周时期的策略,尽量满足突厥人的需求,当时不仅不存在违禁品之说。甚至还让官方在边市贩卖盐铁、粮食等战略物资。【@‘飘然行天下’:看章末】

    到了杨爽击溃沙钵略可汗的开皇三年,时任兵部尚书,也就是提出“五省六部”概念的杨尚希,见到大隋军方打消了突厥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而大隋也有实力有能力打败一切来犯之敌,心知禁止和突厥贸易的时机已经成熟,提出了“颗米、寸兵(武器)不进草原”的建议,此策得到了杨坚和文武百姓的一致认同,颂发了“凡售违物,以通敌叛国论罪”的诏令。

    继武器装备、铁铜、粮食之后,油、盐、布料、药材等物,很快也进入禁售之列。

    至于丝绸、绢帛、瓷器、美酒、玉器、珠宝等奢侈品则是用来换取草原的金银、牛羊、马匹、皮料,但也是由官方为主,商人虽然也能售卖,却要上交边贸税,以作边军军费开支。

    当长孙成提出“远交近攻,离强合弱;以夷制夷,分化突厥”的战略方针,并扶持启民可汗为大隋利益“代理人”;大隋又向启民可汗敞开了贸易大门,凡是他需要的、凡是对步迦可汗不利的,大隋都卖。

    仁寿三年,步迦大汗率军南下,企图从凉州图破,杨坚和杨广为了救援杨集,令启民可汗从东部进军,分担杨集的压力,可是启民可汗出工不出力,这便引起了朝廷的不满了。当朝廷一一盘点启民可汗的家底,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启民可汗竟然悄无声息的积攒了几十万大军,于是又开始禁边了。

    可是名为商、实为世家门阀奴仆的“商人”们,背靠权势涛天、子弟门生遍布的大势力,根本就不怕朝廷禁令,继续以寻常之物的名义通关,而贩卖的,实则都是大赚特赚的违禁之物。

    “鱼俱罗?我记住了。”杨集皱了皱眉,记得不错的话,这位名将就是因为在时势严峻的时刻大发国难财,触怒了杨广,再加上负责审判的官员借题发挥、搜罗大量所谓的“罪证”,鱼俱罗这才被斩首示众。

    固然,杨广是处死鱼俱罗的主因,可鱼俱罗贪财却是事实,如果他没有干出发国难财之事,杨广也没有斩杀他的由头。

    杨集知道杨广现在很看重鱼俱罗,他本人也不希望这位名将悍将走上那条不归路,决定提醒一二,他是否听从,那就与杨集无关了。

    至于宇文述,他是天下最大的铁商,他们父子向突厥售卖的物品,无疑就是启民可汗所需的铁。不过杨集对宇文述本人的兴趣已经不大了,他现在感兴趣的宇文述背后那条更为复杂的利益链条——

    生铁异常沉重,如果车子暗藏生铁,人们从车辙深浅就看出物品真伪,可是宇文家商队北上之时,固然有“宇文派”官员接应,但也有其他派系的官员。

    宇文述得势之时,其他派系官员不敢得罪他,或许装作不知的放行,可宇文述现在“失势了”,而且他在军改过程中,得罪了所有关陇贵族门阀,那些关陇贵族恨不得他死。可是关陇贵族官员不但没有为难宇文化及为首的商队,反而让商队安然无恙的运到草原。

    这其中,必有蹊跷!

    不过这条形同“隋奸”的利益产业链,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查出结果的,还需慢慢布局才行。

    长孙成见到杨集若有思,心知他已有计较,想了想,又提供了一条信息:“大王,宇文家的货源主要来自南方;自通济渠贯通南北以来,南方的名门大族纷纷跑来洛阳安家、频频拜访宇文家。”

    杨集将此事记下,沉吟半晌,又问道:“我到洛阳的时间不久,对这里的情况不太了解,我想知道南方盐商的情况,他们最近可有动静?毕竟,盐也是突厥异常短缺之物呢!”

    长孙成面色顿了下,压低声音道:“此事,我也听到一些零星传闻,不过也不知真实与否,还请大王自行斟酌。”

    “请讲?”杨集点了点头,示意道。

    长孙成说道:“齐王府幕僚陈智伟乃是陈朝皇族,他和南方的名门大族、盐商交往甚密。”

    杨集默默点头。

    杨暕那个傻帽,怕是在某些方面被府中幕僚架空了,而他那些“心腹”则是利用他的名头,广行不法之事。

    “当、当、当!”这时,大兴殿钟声敲响,在宫城上空悠扬回荡,这是示意君臣进殿的钟声,阁内大臣纷纷起身,向大兴殿行去。日复一日的朝会即将拉开序幕。

    【@‘飘然行天下’:这个“未免”才是对的,你那个‘为免’是错误用法,我已经回复你无数次了,但你好像和“未免”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竟然一直视而未见。你恨这个词儿,我能理解,但请你别老是误导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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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章:杨集,国之奸佞?

    洛阳近来阴雨绵绵,时至辰时,东天空方才泛起一抹鱼肚白,大兴殿内灯光辉煌,数百盏宫灯将整座大殿照得形同白昼。大兴殿是洛阳皇宫第二大殿,无数根多人才能合抱的楠木大圆柱矗立在大殿之上,共同撑起一座足以足以容纳万人的宏伟大殿。

    规模之宏大雄伟、气势之磅礴、陈饰之华美壮丽,便是大兴宫第一大殿大兴殿也远远不如。

    殿内自北而南,共分为五个阶梯一般的平台,最顶端高处便是皇帝宝座,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脚下万千臣民,森严威重,令人莫敢直视。

    凋龙画凤的丹陛之下,则是太子专用的平台;接下来是皇族专用平台、五品高官专用平台;最后才是五品以来官员专用,这层平台也是最为宽阔的一层,直抵正南方的大业门。

    这种划分,既代表了等级之森严,同时也在激励最底层官员,仿佛时刻都在告诉他们:只要你有本事、有功绩,你就可以更上一层。

    不过规矩虽死,人却是活的,朝廷为了方便官员奏事、听政,特许中枢底层官员站到所属的侍郎、寺卿、少卿、监、令、少监、大将军、将军席位之后;地方官员也有这个权力,刺史和长史归民部、通守归刑部、司马归兵部。区别的是,他们在高官这个阶梯没有坐位,只能站在本部本司长官席位后面。如果没事,也可坐到乖乖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聆听。

    辰时正,近千名王公大臣、文武官分列左右,按品阶入席,位于高位那层平台前方的各部主官,向来是朝会上的发言者。

    从地方来的官员也有近千人,这其中,既有河南府的官员,也有入朝述职的官员和各地驻京官员,他们依品级坐在最低那一层。他们也是可以发言权的人,但他们说的一般都是涉关自身事务,比如朝会谈到某地灾情、建设、官场之类的议题时,正好入朝的该地官员可以适时发言。

    另外还有数千名勋官、散官、爵官等非职事官员,这类官员属于吃干饭的群体,他们向来都是旁听者,如果没有涉及自身利益,他们很少表达意见。

    朝廷未免影响办公效率,都会在头一天定下次日早朝的议题,好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和应对之策,到了第二天早朝,即可三下五除二的处理干净。这样就能保证大臣们不会因为朝会耽搁政务。但今天是礼仪性质的朔朝,所以昨天没有什么议题下发、今天没有什么要事,大家认为至多半个时辰就会结束,这也使殿内的气氛十分轻松。

    由于皇帝杨广还没到,臣子们都在低声谈论着什么,诸多声音汇到一处,使大殿内嗡嗡作响。

    “当、当、当!”时间过了辰时一刻,内侍立刻敲响殿内编钟,以示皇帝将至,让大家保持安静。钟声停止,紧接着便传出了一阵礼乐声,直阁将军一声高喝,“圣人驾到!”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官员们纷纷肃然起立迎驾。殿端两边侧门通道内,各自出现两队挎刀禁卫。他们可不是摆设般的仪仗队,而是负责拿人的直阁禁卫,每个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目不斜视,径自向门口延伸,每隔五步站立两人、前后各一,就位之后,如长枪一般立在墙壁和大圆柱之间。

    巍然不动,气势睥睨。

    紧接其后,数百名手执各种仪仗的侍卫,踩着时间点鱼贯拥出,顿时黄罗招展、旗幡林立;金瓜长戟、气势威严。其后是二十四名端着金盘内侍、八名打着长柄羽扇宫女,最后是一名宦官挑着黄罗伞盖,簇拥着帝王冕服、头戴十二旒冠大隋皇帝出现。

    杨广走到龙榻前,继而面向诸臣,数千名官员躬身施礼,“拜见圣人!”

    杨广在龙榻上缓缓坐下,这才缓缓抬手道:“众卿平身”

    宫殿设计得十分巧妙,杨广即使声音不高,回声却很大,使他的声音能够轻松传到大门之前,保证每个人都都听到。

    “谢圣人。”众臣纷纷站直身子,随着“当”的一声钟鸣,各自落座。

    整个流程,仪式感十足;说是掐秒走每个流程,亦不为过,同时也是古往今来的异族向往却学不了的文明、文化、礼仪!

    远的不说,启民可汗就很羡慕、仰慕,他甚至请求杨坚,希望杨坚允许他把这一套带去突厥;杨坚和杨广一样,都以恢复和推广汉家文明为己任,不仅爽快的答应了启民可汗的请求,还派出宫延礼仪师去教。可突厥人的生活习性和大隋百姓截然不同,不管宫延礼仪师怎么教都教不会。

    启民可汗勉强摆出这种阵仗,但却不伦不类,落得个东施效颦、贻笑大方的下场,不过他本人却是乐在其中、十分享受这种至高无上的感觉。

    随着群臣入座,朝会正式开始。

    如往常望朔朝会一样,大幕开启之前,应由礼部奉上贺表,代表天下臣民班念诵贺表,以为敬贺。

    贺表内容如同汉大赋一般,讲究骈四俪六、辞藻华丽、追求形势上的华美。而礼部尚书崔仲方乃是博陵崔氏的杰出人物,他文辞优美、才气横溢,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他。

    崔仲方少好读书、有文武才干、明经及第,虽然六十有七,可身形笔直、气度不凡,他手捧贺表站在大殿中间,抑扬顿挫、情绪起伏的念诵着。

    他纸书、活字印刷术开始推广之时,曾与太学博士郑善愿、太学博士王隆发起了“禁书令”。就在他们三人与杨集、杨素、牛弘等人僵持不下之时,张瑾来了一个神助功。张瑾口出狂言,说“近日各州各县频频传来小股贼寇集中作乱的消息”,这句话彻底惹恼了杨坚,一怒之下,将四人免官为民。

    到了杨谅造反之时,杨广考虑到河北大地官员多为山东士族子弟,便启用了崔仲方;崔仲方在战斗中立有功勋,官复民部侍郎之职;而后,杨广又血腥的清洗了北齐旧地官场,造成多地暴动频发,于是又升崔仲方为礼部尚书。

    二崔因此联合诸多士族,出面安抚地方,使北齐旧地稳定了下来;杨广投桃报李,让崔仲方进位议事堂相国,终使他的朝廷和山东士族、齐地豪强的关系趋于缓和。

    随着崔仲方清朗声音响起,一篇大唱赞歌、内容皆无的华章恍如碎玉清音一般,在大业殿内响起。

    华章毕,崔仲方躬身道:“臣为圣人贺。”

    杨广面上现出一抹笑意,抬手道:“崔尚书平身。”

    然而崔仲方却并未如往常那样回班,而是整容敛色,拱手再拜杨广,朗声道:“臣崔仲方,昧死启奏圣人。”

    殿内群臣闻言,面色忽变。

    望朔朝不谈正事,若是没有突发大事,等到敬贺完毕,皇帝就会象征性封赏德高望重的民间宿老、封赏贞洁烈妇,而后,朝会结束。

    可现在,崔仲方竟要昧死启奏?难道他要犯颜直谏不成?

    与神色各异的文官相比,听贺表听得恹恹欲睡的武将们,精神却是陡然一振,饶有兴致的看着崔仲方。

    面对惊异不定的目光,崔仲方视若无睹,沉声道:“国之大者,其法严方能治、德修方能兴、尊王方强盛、君明方臣贤。今圣人垂拱四海、励精图治,可谓千古难遇之圣君。然有蝇营狗苟之辈贪私利而忘大义、顾小家而舍大家。置王法于不顾、视律令如无物,诚可谓是国之奸佞!”

    别看崔仲方瘦得像根竹竿似的,但是他中气十足,此刻气势雄浑,大殿之中不断回荡声音,更是将他衬托十分“伟岸高大”。

    杨集听得暗自佩服不已,崔仲方的文采自然是没得说的,可是你弹劾杨家子弟也就罢了,但“贪私利而忘大义、顾小家而舍大家”就跑题了。

    御榻之上,杨广听明白了,他一正神色,沉声问道:“崔尚书,不知你要弹劾何人?”

    崔仲方挺胸抬头、一字一字的说道:“臣弹劾卫王杨集!”

    杨集诧异无比,本来以为崔仲方是杨家的托儿,不料他竟然把矛头指向了自己,这倒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不过他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仅仅只是盯向崔仲方看。

    看他究竟能够拿出什么证据来!如果仅仅只是泛泛而谈、给自己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再加以反击也不迟。

    杨广的脸色“刷”的沉了下来,目光咄咄地看向崔仲方。这个崔仲方在贺献表之时发出如此谏言,而且弹劾的还是杨集,究竟是以为自己昏庸,还是别有用心?

    群臣更是哗然一片,整个大殿瞬间就像油锅里滴进了一滴水,陡然炸开了!

    杨集不久前灭契丹、巧取粟末靺鞨、逼降奚族、还利用粟末靺鞨消灭了十多万高句丽精兵,为大隋打开了进军辽东的良好局面。

    这样的人、这样的功臣如果是蝇营狗苟之辈、国之奸佞?天下哪有“忠良”二字可言?

    苏威、高颎、杨雄、萧琮、谈判归来的裴矩等人与杨集关系密切,但此刻神情凝重,心头尽皆涌起一股不妙之感。

    他们和崔仲方共事数十载,知道此人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当年之所以败给杨集,完全是张瑾这个猪队友帮了倒忙,与崔仲方并没有半点关系。崔仲方沉寂了这么久,现在却忽然发难,定然有了充足的准备。

    不过他们此刻和杨集一样,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想帮也帮不上,只能等待崔仲方出招,然后被动的一一化解了。

    崔仲方面色坚定,清朗的声音掷地有声:“圣人,数千年以来,大乱之后必要大汉,唯有如此,一个国家方才国运昌隆。秦末大乱,汉之文景休兵止戈、休养生息、劝课农桑、兴修水利,出现了文景之治。汉之光武推行‘偃武修文’国策,发展生产、大兴儒学,奠定了后汉王朝近两百年基业。我大隋先帝对内以治、对外以德,使异族尽皆臣服。且看汉武帝拥有文景遗留庞大财富,却因为穷兵黩武,打得国库空虚、青壮尽丧。如今天下方安十余载,卫王为了扬个人之威名,于凉州集结重兵、日耗钱粮无数。此举于国不利、于民不利!”

    这番话一出,武将们嘘声无数。

    卫王每次出兵都是以战养战,打仗有赚无赔不说,事后还抢到数之不尽数的财富,然后用来改善凉州民生、兴修水利、建设直道。这谁不知晓?你还能更危言耸听一些吗?

    而且凉州在卫王任职之前,是大隋最贫穷、最混乱的边州,百姓非但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到吐谷浑、党项、马贼时刻威胁,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自卫王去凉州任职以后,朝廷还像甩包袱一样、把几百万灾民扔给了他;可是他除了前三年需要朝廷资助以外,现在早已自给自足了。凉州现在或许还不如雍、豫、兖、冀、荆、扬、益七州富庶,却也远远超过了幽、青、徐、梁、交五州,便是并州也有所不如,长此以往,迟早会成为“纳税大户”。而治安和秩序方面,正是得益于一次次打赢异族、一次次扫荡境内不安分的贼子,这才使凉州治安冠绝天下。

    凉州能有这等局面、美好远景,还不是卫王打仗?还不是卫王掠夺异族之财补给凉州?你崔仲方现在大放厥词,却说什么“卫王为了扬个人之威名……打仗于国不利、于民不利”,你问过凉州百姓没有?

    苏威也看不下去了,他面色一凛,沉声喝道:“崔尚书,你说的什么话?问过凉州和幽州百姓没有?”

    杨集闻言,却是稳如泰山,冷笑而不言,心底深处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一起针对他的有预谋、有组织、有计划的政治风暴。

    “圣人,崔尚书乃是至理良言,圣君当以德抚万民,而不是妄加兵刑戮威,臣以为卫王在凉州执行的所谓的‘军备竞赛’,诚为不取!”接腔者杜正玄,他的先祖本是关中杜氏子弟,后迁于相州邺城,仁寿年间和弟弟杜正藏、杜正伦一同考中秀才,牛弘试其方略,正玄应对如流、下笔成章。现为秘书省丞、品级从五品上。

    这时,兵部驾部郎中、柳述之弟柳逵也出班奏道:“圣明君王在朝,兴仁义而不妄兴刀兵,臣薛胃,亦认为卫王穷兵黩武之举不可取。”

    “臣附议!”薛胃出班而奉,虽然只是三个字,但他是大权在握的大理寺卿,说话举足轻重。

    “臣附议!”

    “臣附议!”

    “……”

    刹那之间,山东士族官员纷纷响应,同时也代表了山东士族的态度,以及展示他们在朝堂上的存在。

    而矛头,尽皆指向杨集。

    他们的声音如若惊雷一般,令满殿官员哗然大作。

    此刻的关陇派,却是一律保持沉默、冷眼旁观。

    无他,山东士族也是关陇派的政敌,这一幕于他们而言,是狗咬狗。不管谁输,对于他们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如果势火不对,他们不介意踩弱势那一方。

    至于江南派,附和之声也是连绵不断。

    杨广冷峻的脸色上不见一丝笑容,目光逡巡着下方臣子,沉声问道:“诸卿还有什么高论,可一并言之。”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尔等还是这么泛泛而谈,那就省省吧。

    下方臣子能察觉出皇帝语气中的火气,无不心头凛然!

    在一阵令人压抑的气氛中,崔仲方情知又该是自己出场了,他肃然道:“圣人,臣以为百官之言便是百姓的声音,大隋不宜舞干戚以扬武事,诚为忠直之言。”

    实际上,大隋的死活与他们毫无关系、也不在乎,他们反对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穷兵黩武;他们反对的是重武轻文的国策、反对的是前不久面向全国的科举、反对的是一切不利于他们的新政;而这一切政策,都与杨集息息相关。

    此刻他们紧紧抓住“穷兵黩武”这个主题,便有无数省悟过来的官员加以响应。

    最终造就了席卷朝堂的大势、煌煌大势!

    “哦?是吗?”杨广已经不耐烦了,冷冷的盯着崔仲方。

    他本以为山东士族、南方士族搭上他的大船以后,会和皇族同心协力,一起干掉强势的关陇贵族,不料这些人不动则罢,一动竟然就向他的“代言人”开刀。

    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第544章:独孤敏乐极生忧

    洛阳宫城大仪殿的职能,如若大兴宫城立政殿一般,皆是皇后专门用来接见朝廷命妇的地方。今天正是杨广小女儿的生日,萧皇后便在文成殿大宴朝廷命妇。

    杨广小女儿名叫杨飞鸿,生于仁寿三年,今年虚五岁,杨坚封她为清河郡主,杨广登基后,升为清河公主。小公主的生母并非是萧皇后,而是萧皇后的族妹、萧嫔,其地位相当于媵。

    名门望族的婚姻多有政治结盟的意味,除了主嫁之女,还会陪嫁一个或许几个“媵”,媵并非是婢女,而是主嫁之女的堂姐妹、表姐妹。

    娶妻,还有小老婆陪嫁,在古代是常态。

    这不是女方给男方的福利,而是古代孕妇产子之时,难产概率极高;女方生怕主嫁的“女儿”病死、难产死,于是就多嫁几个过去当替补;万一主嫁“女儿”真的不在了,“替补”可以上位,使双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继续紧密的延续下去。

    这个萧嫔倒不是跟着萧皇后一起出嫁的媵,而是萧皇后在开皇十五年她生三子杨铭之时,生了一场大病;人虽保住了,但却也不生了,而生出的儿子杨铭不久后便夭折了。

    杨广当上太子后,她鉴于自己不能生,而子嗣单薄的杨广又对陈氏姐妹、王氏警惕有加,便从娘家里找个妹妹当杨广的媵,希望妹妹能够为杨广开花散叶,壮大皇家子嗣。

    九月十月日的辰时三刻,萧皇后身穿华丽的皇后服、头戴凤冠,道道璎珞垂下于鬓角、耳畔,一张芙蓉花芯的脸蛋儿洁白如雪、玫姿艳逸、姝美难言。她在珠翠环绕中笑意嫣然的坐于銮床之上。

    下方列坐相陪的是崔君绰女崔氏、萧嫔、陈后主第四女陈娥、陈后主第六女陈婤、王氏。

    以上这六名女子,也是杨广的全部“家当”了。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不说那些手握重权的高官了,便是许多无官无职的世家子弟,妻妾也有两位数;然而杨广作为天下之主、天下至尊,竟然只有六个女人,数量可以说是少得可怜、少得寒酸了。更为奇葩的是,杨广当了这么久的皇帝,除了册封萧皇后之外;另外五个女人好像被他遗忘了似的,至今还没有一个比较正式的名分、宫人至今只能以“夫人”名之。

    除了她们六人,乐平公主、襄国公主、广平公主、兰陵公主、南阳公主、太子妃、齐王妃也聚在清河公主身边,小声的逗着这个可爱的小寿星。

    萧皇后仪态端庄,接受诰命女卷觐见,吩咐女官导引就座。

    坐在前方的,无疑是亲王郡王、三师三公、三省六部、诸寺监、大将军、将军的母亲和正妻,此外还有他们侧妃、次妻、媵、嫡女,大家列坐谈笑,气氛惬意而祥和。

    随着这群衣着华丽的命妇、官员嫡女依次入殿,大殿内顿时莺莺燕燕、香气缭绕,成了花的海洋,热闹非常。

    这时,独孤敏领着萧颖、裴淑英入内,身后还跟抱着孙儿的两个Ru母、几名携带礼盒的婢女;柳如眉没来、不是没资格,而是出于安全起见,独孤敏便让她在家里静养了。

    低声叙旧、谈笑的命妇忽然停止了议论,纷纷看向独孤敏引领的卫王府女卷、幼儿。致使文成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大家都在同一个圈子里,自都认识彼此;只不过最近京中风头最盛的,恰恰又是卫王府。

    自杨集携大功归来,卫王府就事情不断。先是皇帝皇后亲自去王府蹲守孩子临盆,接着是王府一天诞两子;而后,贵妇圈以讹传讹,说皇帝和卫王为了争夺孩子的取名权,竟然在王府打起来了,卫王打不过皇帝,所以两个孩子的名字被皇帝取了;皇帝高兴之下,当场便册封杨集的长子为遂安郡王、次子为武威县公。

    皇帝和卫王打架的流言蜚语轰动一时,艳羡不止命妇们以此作为谈资,这一谈就是好久。由此又衍生出杨集过分、杨集身在福中不知福、皇帝仁慈、皇帝威武等等故事。

    过了不了多久,皇帝竟又开进士科,正式宣布科举制度为朝廷选拔人才最主要的方法,不管是世家门阀子弟,还是寒门子弟、平民百姓,皆可报名参与科考。日后州长史、县丞专管报名事宜,谁敢将士子拒之门外,以欺君罪论处。

    世家门阀、达官贵人、地方大官虽然还有世袭、门荫、举荐等权力,但他们推荐上来的人需要出仕,也得考试;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直接任命。

    寒门庶士受限于家境不好、藏书不多等缘故,胸中学识自然不如底蕴深厚的世家门阀子弟,哪怕是考,他们多数人也不如世家门阀子弟、达官贵人子弟;但是杨广面向全国文人的科举,可以说是给了寒门庶士一个充足机会了,要是放在之前,寒门庶士连条缝隙都没有。

    之前活字印刷术的出现、廉价纸书的大量推广,使寒门庶士学习成本大为降低,但入仕之门的严丝合缝、滴水不漏,仍然使寒门庶士向学之心的兴致不高。如今杨广打开了入仕之门,势必带起天下人向学之心,如此久而久之,世家的优势自然渐渐澹化。

    可是全民科举的颁布的时间,不早不晚,正好是杨集两个儿子出生不久之后,世家门阀鉴于杨集对他们犯下的累累罪行,理所当然将科举开设之“功”划到杨集头上了。

    事实上,这个科举真与杨集无关,而是杨广自己搞出来的,同时也是杨坚定下的大政方针的一种延续。但他们不敢骂杨坚和杨广,便对“上进谗言”、“罪行累累”的杨集进行了轰轰烈烈的口诛笔伐。

    而杨集,本着债多不压身、虱子多了不咬人观念,便默默的认领了这项旷古烁今的历史功绩。此外,他还意外的获得了杨广的歉意和感激。毕竟杨广选择在这个时机颁布科举制度,目的就是让杨集来扛,可是杨集非但没有丝毫不满,反而乐在其中;杨广有着这样一个好臣子、好兄弟,又如何不感激?又如何不信重有加?

    包括贵妇圈的大隋百姓因为科举的轰动,又热议杨集了很久;直到杨素作古,这才慢慢澹化。可是昨天,杨集又在楚国公府和封德彝争执、起冲突,搞臭了虞世基和封德彝,这又使他成为贵权圈的话题。

    名门贵妇,不问性情、品德如何,但她们的才华却是不容置疑的,绝大多数都是丈夫的贤内助,对于杨集的“恶劣”行径知之甚详。

    此刻见他的母亲、妻儿到来,尽皆用各异的目光看了过来。

    独孤敏久经沙场、彪悍泼辣,就连杨坚、独孤皇后都头疼不止,这点小场面,岂能让她胆怯?而萧颖、裴淑英是名门培养出来的优秀女子,加上又有婆婆在前方扛,也是神色从容、沉稳如山向前行去。

    近到萧皇后所在位置,独孤敏带着儿媳、佣人依礼朝萧皇后行礼:“昭王遗霜杨独孤氏暨王府诰命女卷、孙儿、仆妇拜见皇后。”

    坐在嫡母侧后方的高灵转动盈盈如秋水的眸子,向独孤敏所领的王府女卷望去,目光直接掠过独孤敏,一下子就跳跃到那两名身穿华服、头戴滴翠风冠的妙龄女子身上。

    父亲高颎当凉州大总管府长史期间,她也跟着去张掖住过一段时间,当萧颖去那边的时候,她已经回大兴了,所以两人互不相识。不过在高颎‘背着她’的种种骚操作下,高灵对久闻大名却不见其人的萧颖、裴淑英是各种不满、不服,同时也有了攀比之心。

    待看清其丽色,高灵眼眸微凝,明艳动人的俏脸上,现出一抹惊艳的异色。

    如果说身着王妃华服的萧颖是一朵雍容华贵牡丹,那么独孤敏后右侧的裴淑英则是一朵清新隽永、白皙俏美的幽谷百合了;一眼看去,便觉得两人有一种澹澹的书香气息扑面而来,光是这番隽永气度和风姿,就不是她所能比拟。

    “怪不得阿耶说王妃、侧妃非我能比,果真是国色天香、雍容华贵。此之二人尤且如此,真不知杨集最宠爱、打仗都舍不得离开的柳如眉,美得何等地步。”

    柳如眉美是美,实际并不如萧颖和裴淑英,气质更是没法比,加上她是个舞刀弄剑的武人,肤色也不如两人白皙。可是宇文智及在大兴不醉不归楼和杨集打架的时候,竟然当着杨集的面,要把已经是庶妃的柳如眉抢走;不知起因经过的人,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柳如眉长得美若天仙、世所罕见,若非如此的话,宇文智及哪怕再傻,也不至于去抢皇家女卷。

    而且杨集不管去哪里都会带上她,这又让误会进一步深化,久而久之,权贵圈都说柳如眉是个世所罕见、最受杨集宠爱的大美人。

    执这种观点的人,非常多;高灵自然不能免俗。

    “婶娘快快请起。”萧皇后这时看着独孤敏,笑靥如春花,柔声吩咐:“太子妃,快替本宫搀扶婶娘。”

    “是,阿娘!”太子妃杨韦氏应了一声,起身离座,上前扶起独孤敏,细声道:“叔祖母,请起。”继而又将萧颖、裴淑英一一扶起。

    这一幕,让殿中诰命夫人差点酸死了:方才也就皇后庶母萧氏、乐平公主到来时,皇后让太子妃搀扶一下。

    不过想到杨集地位和功绩,便知道眼前婆媳三人是“母凭子贵、妻以夫荣”,如果他们的儿子立下了不起功绩,想必皇后也让太子妃扶一扶吧?

    然而令人沮丧的是,她们的儿子并没有了不起,自然也没有这等殊荣了。

    无奈,只好酸熘熘的压下羡慕妒忌,纷纷在心中抱怨起了自家儿子来:

    瞧瞧人家独孤敏的儿子、萧颖和裴淑英的丈夫!

    再看看你们?

    真是丢人现眼!

    殿中不乏喜欢攀比的贵妇,她们为了争一争这“殊荣”,暗自动起了严管儿子、从严教育的念头。

    “谢皇后、谢太子妃!”独孤敏礼仪周到,可心中却乐开了花,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油然而生。

    遥想当年,真是不堪回首啊。

    人家炫儿子时,她无言以对,只能逮住儿子打,儿子一边跑一边叫嚣着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好不容易,儿子终于有出息了,可她准备炫儿子时,人家改成炫儿媳和孙儿去了;对此,她还是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可如今呢……

    哈哈!

    还是儿子有先见之明——“三年河东、三年河西,莫欺少……少妇穷。”

    心念电转之间,独孤敏不忘正事!等到儿媳平身,三人依次向小寿星奉上自己的贺仪,而柳如眉那一份,也由萧颖代为奉上。

    旁边等候的杨韦氏待她们礼毕,微笑着示意:“叔祖母、婶娘,请这边就坐。”

    萧皇后等到她们入座,环视满殿诰命夫人、贵女,正要开口说一些吉语,以作开场白。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入内,进入宫中,向门口待命的女官耳语几句。

    女官是内宫的高级宫女,有一定的品秩,并且领有俸禄,其职责是管理低级宫女,训练新入宫的宫女,照顾年少的公主、皇子等。

    较之前朝内宫杂乱无章的局面,杨坚置六尚、六司、六典掌管内宫事务;杨广又进一步加以规范,使内宫运行体系与尚书省相类似,设六尚二十四司,一尚管四司,每尚置尚宫二人,官阶正五品;每司置司正二人,官阶正六品,其下又有典记、典言、女史等女官。

    内宫体制经过杨广如此规范,各级女官各司其职,将内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堪称是集古代女官制度之大成。

    萧皇后坐得高、看得远,又见大家纷纷望向那交头接耳的两名“内侍”,不悦的道:“怎么了?”

    女官狠狠的剜了一眼那名内侍,无奈的走上前来,向萧皇后行了一礼,面带难色的说道:“禀皇后,群臣在大业殿进表于上,起了争执。”

    萧皇后不解的问道:“朔朝不谈国事是惯例,今天怎么就争执起来了呢?”

    暗自关注的诰命夫人、贵女闻言,也敛去面上笑意,静听下文。

    女官硬着头皮道:“皇后,听说是崔礼部敬献贺表后,指责卫王穷兵黩武、残暴不仁,斥卫王为国之奸佞;许多文官顺势弹劾,请圣人罢免卫王职务、撤凉州边境之军。”

    殿中命妇、贵女尽皆讶异。

    竟然有人弹劾杨集?

    “郎君,他难道出事了?”萧颖和裴淑英本来都在打量着高夫人所在的方位,由于杨集生怕她们上当受骗,便将高颎纠缠不休之事说给大家听,就连高颎嫁女的深意也没有隐瞒,这令婆媳几人对高家上下极为警惕和厌恶。

    高颎身为已故的杨勇的岳父,同时又是反对杨广的坚决者。杨广如今却成功上位了,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清算高颎;这个时候,高颎却赖上了杨集,这不是把他们全家往火坑里拽吗?面对这种图谋不轨、打算“害人”的人,谁又喜欢得起来?

    萧颖和裴淑英作为杨集的老婆,倒是没有反对杨集纳妾,而且高灵就算入了门,也动摇她们和儿子的地位。关键是高颎利用卫王府挡灾的心思太过明显。此时,高夫人和她的儿媳正好坐在她们斜对面的席位上,而她身后那名美丽女子老是朝这边看,所以她们不用猜,就知道这名美少女就是高灵。

    她们本来就对高灵没好感,而高灵的举动又很失礼,令她们观感更差了。

    姐妹俩正准备交流,忽然听说丈夫遭到诸多大臣弹劾,不由得芳心震颤,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么女官。

    这时的独孤敏喜色尽去,眉梢眼角不禁浮起一层忧色,儿子出仕至今,一直都“穷兵黩武”的,可是从来没有人拿这个来弹劾他,他回京这么久,几乎是百事不管、更没有人弹劾过。今天竟然有人在不谈正事的朔朝上、拿“穷兵黩武”来弹劾他,这就很不寻常了。

    思忖片刻,独孤敏心中忽然大悟,低声向坐在两侧的儿媳说道:“崔礼部指的是崔仲方,他带头挑事,极有可能是因为科举!”

    “阿娘,郎君没事吧?”萧颖颇为担忧的问道。

    “相信你们的丈夫。”独孤敏目光闪了闪,又补充道:“更要相信科举的力量!”

    萧颖默默点头,她也知道先帝废黜九品中正、圣人广推科举的举动,其实不仅仅是单纯的担心世家门阀做大、架空大隋王朝。其本质还是九品中正导致世家门阀子弟不愁吃穿、不愁入仕、不愁晋升,很多门阀子弟也因此失去了学习动力。

    当九品中正延续至隋,门阀力量衰弱严重、人才的能力更是一代不如一代,门阀力量连支持官府正常运转都有些困难了,更别说是让帝国进一步壮大了。而寒门力量却在不断壮大,出现了许多才华横溢之士,杨坚和杨广不管是出于隋朝的稳定和延续,还是出于现实需要,都要考虑能够作为国家中坚力量寒门士子。

    可以说,圣人面向全国的开科取士乃是大势所趋的大手笔!而科举所蕴含唯才是用、能者居上等竞争理念,也将引起世家门阀的危机感,让他们重拾先祖的竞雄之心,从这个角度上说,萧颖觉得科举实际是在延续士族寿命。

    然而世家门阀高高在上得太久太久,而且手中又有实力、有权力阻止寒士夺位,岂能善罢甘休?岂能支持不利眼前、影响后代的科举?

    圣人在事关大隋传承、事关大隋进一步壮大的科举的问题上,显然是不会妥协的;况且圣人也不是初登大宝、威望不足的秦惠王,自然不用斩“隋朝商殃杨集”定“民心”。只要圣人不妥协,“倡议全民科举”的丈夫自然没事。

    萧颖想到这里,慢慢放下心来了。

    “派人去大业殿看看,若有什么消息,及时送来。”萧皇后心知殿中命妇、贵女已被朝堂争执勾走了兴致,心思已经不在此处了;若她遮遮掩掩、漠不关心,反倒不美,索性如大家所愿,向那名女官吩咐道。

    “遵命!”女官躬身一礼,连忙就吩咐几名男内侍去打听消息。

    不出萧皇后所料,文成殿内的命妇、贵女虽然‘旁若无人’的低声说谈,但多少有些心不在此了,都在默默的关注事态发展。

第545章:臣弹劾圣人

    大业殿有人数千名,但却因为杨广一声怒不可抑的“哦?是吗?”,陷入死寂;殿中气氛也因这句仿佛凝固了一般。

    帝王威严不是吹嘘的,杨广盛怒之下所散发气势,令直面帝威的崔仲方汗水滚滚,不过他仍旧挺直身躯,倔强的直面帝王的威严。

    裴矩看得暗自摇头,以他的智慧,不难看出崔仲方等人弹劾杨集蕴藏的政治意义——他们是想罢黜科举、恢复九品中正。

    原本杨广以为借助人尽其才之名推行科举,不会出现差池,但以文传家的士族的不满其实在心头积聚着,不过议事堂诸相、三省六部主官在科举问题上多数执支持意见,这便执反对意见的崔仲方等人孤掌难鸣。

    而在表决科举时,杨雄代表皇族、杨达代表江南士族、高颎代表寒门,三人自然不会反对。长孙炽代表关陇贵族投了弃权票。

    杨素是弘农杨氏“隐家主”、裴矩是闻喜裴氏家主、萧琮是兰陵萧氏家主、苏威是关中苏氏家主,又分别是中原士族、河东士族、荆扬士族、关中士族代表,可他们为何都投票支持科举呢?

    是因为他们有居安思危的远见,他们看透了九品正中对家族子弟腐化严重,若不引进竞争思潮,家族势必在安逸中走向衰弱,若是仅靠内部竞争,又容易让家族在相互敌视中四分五裂。而科举的出现,既能让族中子弟有危机感,又不至于造成内部分裂,这对他们家族而言,实在是两全其美。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底蕴雄厚,他们家中有无数财富、无数名师、无数书籍、无数子弟门生、官场上同样有着寒门难以想象的优势,所以哪怕是考,九成九的寒士也考不过他们。

    再者说了,寒门出身的官员一开始或许会敌视世家门阀,可是他们也想升官发财啊!当他们在官场上处处碰壁以后,只要世家门阀丢出一根骨头,他们就会抢破了头的去做士族的走狗。所以他们并不担心寒门能够取代他们。

    而崔仲方等人说的科举毁掉世家的论调,在裴矩、裴矩、萧琮眼中,完全就是天大的笑话。

    既然家族无忧,而科举制度又是不可逆转的大势,又何必站到皇帝、数千万百姓的对立面?

    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于“崔仲方们”而言,既然议事堂、三省六部主官都通过了,自然不敢再拿科举说事,但他们心中又不甘,于是就把矛头指向新政首领杨集,如果把杨集搞下去,一切都好办了。但他们准备不足,亦或是说,他们根本就拿捏不了杨集、找不到他丝毫犯罪的证据,所以只能泛泛而谈,这样,又如何赢得了?

    “圣人,臣杨集有事启奏!”遭到一干文臣口诛笔伐的杨集终于入场了,凝结如冰的气氛,也因此被打破。

    杨广看着步出列班的杨集,沉声道:“准!”

    在百官群臣瞩目下,杨集清朗的声音响起:“开皇二年四月,突厥沙钵略可汗兵分两路,陷我陇右、雍北,天下震动、海内沸腾。彼时,大将军韩僧寿率孤军大破突厥大军于六盘山、上柱国李充率孤军大破突厥于白道川河北山,此二将‘穷兵黩武’,为了‘扬个人之威名’,擅自阻‘友邦财路’,致三军尽没……臣弹劾他们”

    “同年五月,突厥沙钵略可汗再次联合高宝宁‘放牧’平州,出动四十万人南下游牧,可上柱国李光擅自阻‘友邦财路’,在马邑击破突厥军,致万余名大隋将士阵亡;同时,凉州总管贺娄子干‘自私自利’,非但在洛峐‘杀善良冒功’,还致数千将士阵亡。此二将‘穷兵黩武’,为了‘扬个人之威名’,擅自阻‘友邦财路’,先后致两万余名大隋将士阵亡……臣弹劾他们”

    “还有屯兵乙弗泊的柱国冯昱、守卫临桃的兰州总管叱列长叉、屯兵幽州上柱国李崇、占领周槃的行军总管达奚长儒,亦是‘穷兵黩武’,他们为了‘扬个人之威名’,不仅导致数万大隋将士阵亡,还‘杀良冒功’。若不是他们擅自出兵,友邦突厥也不至于只是‘带走’数州牲畜和人口,遗憾退走了,所以,臣亦弹劾他们。”

    “开皇三年,先父和圣人、河间王杨弘、上柱国豆卢勣、窦荣定、高颎、虞庆则等人穷兵黩武,为了‘扬个人之威名’,对友邦突厥发起袭击……尤其是圣人,竟然采纳长孙成毒计,人为制造疫病……当然了,最为穷兵黩武的还是先父和杨纶、杨智积、李充、李彻、赵轨、阴世师,他们竟然在突厥圣山烧杀三月。致使突厥友人死伤惨重。臣亦弹劾包括圣人在内的所有人。”

    “杨素‘穷兵黩武’,臣弹劾之!”

    “裴矩‘穷兵黩武’,臣弹劾之!”

    “杨雄、史万岁、宇文述等武将‘穷兵黩武’,臣一律弹劾之!”

    不管死的、活的,不管是皇帝,还是将领,杨集一概顺着崔仲方的意思,弹劾了个干净。

    数千官员都麻木了,使殿中几近鸦雀无声,一个个都目光惊惧地看向那身着亲王袍、身形挺拔的亲王。

    御座上的杨广也是一脸懵,他这个当皇帝的,竟然也被弹劾了?照这理论、照自己造成的杀孽,自己自杀谢罪都不够偿还啊!

    可是杨集还没有完,康慨激昂的说道:“臣每思以上诸多‘穷兵黩武’将军之‘恶行’,五内如焚、长叹嗟恨,有的人尤在人世,请圣人让崔圣人诛之;先父和一些将领虽已作古,然不施仁义、罪不可恕,请圣人令大仁大义大慈大悲的崔圣人掘其墓、鞭尸三年。”

    杨集语声铿锵有力,一身正气、满脸不畏强权的坚毅模样令人动容,随着他话音落下,一股浩然正气几乎冲破大业殿屋嵴,直上九霄、风云激荡!

    群臣瞠目结舌。

    崔仲方等弹劾之士此时早已惊呆了!

    我们只是拆你的台而已,你杨集就直接把大隋掀了?

    你现在让我们怎么办?怎么面对建功立业的武将?怎么面对天下人?

    由于太过震惊,恢弘的大业殿中,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几乎没有人敢说话。

    裴矩哭笑不得,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杨集这个办法比所有争辩都管用。

    你崔仲方不是说我杨集穷兵黩武吗?那我就把有战功的人全部拉出来。既然大家行为相当、功绩相当,你凭什么说别人是功勋卓着的功臣名将,而我杨集却是“私利而忘大义、顾小家而舍大家的国之奸佞”?如果我杨集是“之奸佞”,别人为何就不是?

    说到底,崔仲方等人论点仅仅只是泛泛而谈,具体不到任何一项罪名,压根就站不住脚。说到底,他们根本就不管杨集有没有罪,只想仗着人多,逼皇帝就范。只是他们小看了杨广对天下的掌控力、高看了自己的能耐。

    “被动挨打可不是卫王的风格,这些人,怕是要倒霉了。”裴矩看了看那些人,暗自想道。

    崔仲方因为太过“义愤填膺”,苍老身形终于晃了一晃,几乎是沙哑着声音的嘶喊道:“圣人,老臣,求圣人诛此无群君父贼子!”

    此话像是一声进攻的号角,请诛之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不过,只是部分崔党的人出班奏禀而已,便是之前叫嚣得严重的薛胃也很不仗义的匿了,更别说是江南派了!

    此时大局已定,再出头,不是傻吗?

    杨集却是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些人垂死挣扎,他只要不说“请圣人禅让”这种疯话,他都没事,因为他是顺着崔仲方的理论来推广的,只不过是把打击面无穷扩大罢了。

    而且他提到人和事迹,皆是本人和子嗣引以为豪的、但却渐渐被世人遗忘之事,此时当众提出,他们就算不感激、也不会责怪自己‘大不敬’。

    不过等到崔仲方等人叫嚣完毕,他还是进行了补救,向杨广拱手道:“圣人,国家需要英雄、百姓需要英雄,但为这个国家付出一切的英雄,不应该被世人遗忘。所以汉明帝就把父亲光武帝二十八位有功将领的画像放在南宫云台,令他们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而我大隋名将辈出、诸将所打之战更是以对外战争为主,论起历史功绩,比起内战为主二十八将之高不低。然而汉有‘云台二十八将’,我大隋却没有一个瞻仰名将、了解名将生平功绩的地方。”

    杨广闻言,不由得呼吸一滞,这手段于他而言,可是收买人心的绝佳手段。

    汉明帝之所以要搞出“云台二十八将”,可不仅仅是为了彰显他们的功劳,更重要的是为了表明汉家天子“皇恩浩荡”。西汉初年功臣多数不得善终。但是东汉功臣却纷纷拜将封侯、封妻荫子,一直平平安安。这一方面是“皇恩浩荡”结果,同时也是这些大将们谨守臣节。汉明帝就是希望所有的大将都能以他们为榜样,大家善始善终、共襄汉家江山,一起把君臣之谊传之千秋万代。

    而且“云台二十八将”与“二十八星宿”相对应,称为“云台廿八宿”,这也表明汉家江山“受命于天”,因此才有“诸神神助”。

    “人心善忘,至今,还有多少人记得率领两千勇士、以拳头为兵器、以血肉之躯筑成钢铁长城的达奚长儒将军?还有多少人记得仅率三千步骑引走近十万大敌、转战月余、誓死不降的李崇将军?还有多少人记得步迦可汗率领大军犯塞时、寡不敌众、活活累死而不降的刘隆将军?还有多少人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杨集愤慨是假的,可说着说着,几乎狂吼了出来。

    接着又向杨广建议道:“我大隋如果择一风水宝地,建立类似云台的英烈祠,立名将像、铭刻其功,一可表彰名将功;二可让后人知道今日之美好来之不易、理应珍惜;三可激励后世之人为我大隋建功立业。”

    杨雄面容振奋,高声道:“圣人,臣附议!”

    “臣附议!”裴矩也有不小的战功,自然附议了。

    高颎在军事上的成就,也相当了不起,出列道:“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于武将本人、某个作古武将后人来说,自己、自己的祖父或父亲能够接受后人供奉,不仅其本人能够流芳百世、成为一段佳话,而且还能令家族在当下就受益无穷!

    好处如此之多,他们又怎么可能不赞成?

    “准奏!”杨广神采飞扬,大隋最重军功,将士们渴望建功立业、青少年以从军为荣,如果大隋也有一个面向大众的‘云台’,既能收拢功臣之心,又能激励人们为大隋建功立业,这不是两全其美又是什么?

    崔仲方固然很不喜欢这所谓的“云台”,可此事令他的存在感澹化了,终究是件好事,于是便默默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但杨集,显然不会放过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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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6章:大反攻

    大业殿中,因为杨集弹劾死去的、活着的武将;因为杨集弹劾君王、臣子,陷入了一片死寂。可紧接上奏的“隋云台”如若投入平静湖面的巨大一般,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而武将纷纷入场,有战功的文臣也纷纷入场,致使崔仲方等人的弹劾被轰得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当然这不是崔仲方等人败北的主因,主要还是他们多是人身攻击,言辞内容太过苍白、没有一丝‘干货’,以至于并不具备说服力。

    说白了,杨集的弹劾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轰轰烈烈的大弹劾如若一记惊雷,把山东士族派系打蒙了,他们完全没有杨集拉那么多人入场,只觉得反对不是、支持更不是,只会一味高喊“目无君父,其罪当诛”之类的话。

    杨广眸中绽放道道精光,直到群臣告一段落,目光冷峻的逡巡殿中垂死挣扎、再次出班状告杨集的臣子们:“诸卿于军政,可有高论?”

    多数人都听出了杨广语中的耐烦,言下之意是说如果只会高喊“目无君父,其罪当诛”之类的口号,都给老子闭嘴。

    半晌下来,山东士族派系官员支支吾吾不能应对,杨集方才乱说一通,他们只觉字字不中听、句句都不对劲,但一时半会之间却又无从反驳。除了喊口号、表忠诚之外,他们还能做什么?

    杨集等到他们安静下来,上前几步,朝着高高在上的杨广拱手道:“圣人,臣杨集有本奏。”

    杨广抬头道:“说!”

    杨集拱手道:“圣人,崔仲方身为议事堂相国之一,本应辅君王理天下、助百官治军政,然其昏庸老迈、心胸狭隘,无治国安邦之长策、多结党造势之奇诡、才不堪总摄百揆、德不足领袖群伦,臣检校兵部侍郎、凉州牧、卫王杨集,恳请圣人罢其相国、礼部尚书之职。”

    昨天他去申饬杨家之时,代杨广向杨家许下礼部尚书之诺,从这个承诺上看,就能知道杨广对崔仲方不满了。但崔仲方一时半会不会死、辞职又不可能,如他无错无过,杨广又哪有礼部尚书给杨玄感担任?所以你崔老狗还是顺着皇帝之意,趁早滚蛋吧!

    至于议事堂相国这个职务,看似崇高之极,但它只有建议权、表决权,却是丁点实权,若是崔仲方失去了礼部尚书这个大权在握的职务,等于死去大半截了。而没有职事官的支撑,他这个相国能长久才有鬼了。

    殿中群臣听得目瞪口呆、震惊难言:相互弹劾是朝堂上的日常“小事”,如果没有涉及到生死、官位等等重大利益,朝堂官员一般都是驳倒对手之后,便不复多言了。

    之所以有这种默认的潜规则,一是手上没有弄死弹劾自己的官员的充足罪证,所以散朝后,会下去努力搜集罪证,然后择机报复;二是当天仇当天报,给人一种挟私怨而针锋相对的感觉,容易让皇帝觉得你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继而对你心生反感;三是当天仇当天报有失官场气度,同僚会觉得你心胸狭窄、容不得别人挑剔,对你有畏无敬、渐渐疏远。

    既然在小问题上,当天仇当天报让人得不偿失,明智官员自然就不为之了。然而杨集竟然连伪装一下都没有,直接就“炮轰”崔仲方了?

    裴矩看着宛如一柄出鞘神剑的身躯,双眼为之一亮,默默的在心中赞赏着:杨集做人做事的风格就是当天仇当天报、没有隔夜仇,他这种坦荡真实的行事作风,也正是皇帝最为欣赏和喜欢的地方;若他现在像官场老枭那般一笑而退,那就不是皇帝熟悉的杨集了、也不是皇帝喜欢的杨集了,所以别人不能趁胜追击,但杨集却必须这么做,这样才能保皇帝心中的形象,否则,于己无益。

    同时,裴矩对杨集也抱以期待,希望他把崔仲方弄残,虽然他和崔仲方没有半点私人恩怨,可是双方的“势力范围”却出现了大重叠。

    闻喜裴氏和陇西李氏因为深厚家风和文化传统的缘故,两者被划入传统意义上的山东士族,有别于以鲜卑血统为主的关陇贵族。而位于并州南部的裴氏和山东士族之间隔着巍巍太行山、和中原士族隔着黄河,致使裴氏和山东士族、中原士族联系不是那般紧密。

    正是这种特殊的存在,使裴氏的政治立场,既不偏向关陇贵族、也没有亲近山东士族和中原士族,同时又和关陇士族疏远。而裴氏这种政治格局和立场,在乱世的确是有利可图,可是一旦到了治世,便陷入四面受敌的困境了。

    本来,裴矩可以凭借自己黄门侍郎、族弟裴蕴太常寺少卿的身份和官望,将不温不火、焦虑万状的的太原王氏、太原温氏吸纳入伙。然而议事堂的创立、崔仲方的入相,使戒备有加、宿怨重重的河东薛氏、河东柳氏、太原王氏、太原温氏纷纷倒向了崔仲方。

    若杨集今日把崔仲方扳倒,对裴氏而言,好处必将无穷大。

    执此心态的,还有弘农杨约、赵郡李子权、荥阳郑元璹。

    他们也希望背靠二崔的崔仲方倒台。

    而弹劾崔仲方的杨集面对一道道各异的目光,却是坦然自若。

    对方图穷匕见、无事生非,那他亮剑就是了;而且别人都高喊“目无君父,其罪当诛”了,难道还要他束手就擒、任人捶打不成?

    慢慢的,群臣也回过神来了,当他们细细一想杨集自冠其名时,复又一阵骇然。

    弹劾相国自然不是什么天怒人怨的禁忌,可亲王这个身份向来是官场纷争里的“裁判”;杨集现在以检校兵部侍郎、凉州牧、卫王的名义弹劾重臣,那就等于是旗帜鲜明的反对崔仲方。

    此刻,崔仲方心头冷意涌动,他政治嗅觉敏锐,自然知道“臣检校兵部侍郎、凉州牧、卫王杨集”所蕴含的政治意义和价值。

    可以说,当杨集以这三种身份来弹劾自己时,就表军方、凉州、皇族向他崔仲方发出不满声音了。

    而且以杨集现在的功绩、名望、地位而言,他完全代表得了。

    其威力,自然无比巨大!

    崔君肃作为崔氏一员,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崔仲方孤立无援了,眼见风向不对,立马走了出来;他先是向杨广深施一礼,而后转身向杨集沉声说道:“卫王,你虽然是检校兵部侍郎、右卫上将军、凉州牧、金紫光禄大夫、镇军大将军、亲王、上柱国。但你小小年纪,又知晓多少国事?崔相国兢兢业业、苦心孤诣,纵无功劳也有苦劳。”

    隋朝官员报官名时,也有讲究和规则,先是从职事官开始报,接下来是文散官、武散官、爵、勋;如果这个人在中枢、地方都有职务,则是从中枢开始报。品级高低则是一概不论。

    崔君肃现在是司朝谒者,对这些规则很是精通,眼见杨集拿出了三个身份,索性便把他一切官职都念了个遍。同时也是在提醒在场的文武百官——“杨集是个功高震主的权臣,大家一起搞他”。

    杨集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自是敏锐察觉到其中微妙,沉声说道:“正因我是深受皇恩的大隋重臣,必须仗义直言、报效圣人。”

    不痛不痒的回了崔君肃一句,便不再理会,径自朝崔仲方开火:“崔相国,你说我杨集穷兵黩武、草芥人命,可你在开皇二年修筑长城时,致三四万民夫活活累死;开皇三年,你率民夫十余万,修筑城堡几十座,又致数万民夫活活累死。累计起来,足有七八万人因你而死、七八万个家庭因你破碎,对此,你又怎么说?”

    “我杨集从军多年,所打数十仗皆是利国利民的战争;全国上下、莫不认同。便是阵亡将士的家卷,也是心怀忠义、心怀家国大义,他们固然因亲人战死而痛苦,可他们也为亲人伟大的壮举而感到荣耀。若崔相国不信,可以去凉州问一问这些有骨气、有大义的军烈,看他们又是怎么说的?与之相对,雍州中北部百姓,又是怎么说你崔国相的?”

    “而我多年以来,所造成的伤亡,更是不足你的杀孽的一半。然而你不反思己身之‘过’,却在这里说我杨集穷兵黩武,何其之无耻?你这等无耻之徒,又有什么资格当大隋相国、礼部尚书?”

    这番质问,如同一道寒光在殿中亮起。

    崔仲方却是面色铁青、身形微微颤抖,冷冷看向杨集,并不言语。

    他不是不想反驳,而是这里面还涉及到先帝;先帝立国初期,为了抵御强大的突厥汗国,令他用最短的时间修筑长城、堡垒,以御强敌。

    而他在修筑长城、堡垒过程中,的确令七八万人死亡,但死掉的,九成以上皆是雍州中北部叛乱不休的胡稽,这些五胡后裔在大隋立国之初,不仅攻击雍州百姓,还在内部响应突厥人,给大隋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和创伤,纵是死绝也不足惜。

    可问题是他在弹劾杨集之时,把“仁义”范围扩大到突厥、吐谷浑去了;现如今,杨集只是把“仁义”放在大隋雍州;这种作为,合情合理,毕竟被他弄死的数万人,终究还是雍州人。

    当年,先帝在愤怒之下,的的确确默许他把这些反隋胡稽弄死干净,可尴尬的是,崔仲方不敢说是杨坚默许、纵容。

    即便他敢说,也没证据。

    他手上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要是敢乱说,那就是诬告英明神武的先帝;届时,视先帝为神圣的皇亲国戚、视实利如命数千名臣子,足以将他全家搞死;根本用不着杨广出面。

    所以面对杨集这个犀利的反击,他无言以对、无从反驳。可如是一来,崔仲方两重标准的无耻“人设”,便在满殿官员心中竖立了;大家固然不说什么,可那一道道目光,令崔仲方感到如芒在背。

    杨集见他默不作声,乘胜追击道:“崔相国当年‘为了扬个人之威名’,致无数胡稽死亡。你种下的因,造成了豳州贼寇为祸、祸害州县的果,若非我杨集领豳州军进剿、稍遏其势,胡稽贼几有泛滥不可收拾之危!而你崔相国身在大兴城、起居八座、漠不关心豳州局势之时,可知关中肘腋之患否?”

    这时,缩回去的大理寺卿薛胃又出来了,他辩驳道:“此乃兵部、京兵十四营、豳州司马职责,崔相国当时负责军改财货度支,若百崔相国指挥民部、按时供应军需饷银,豳州军焉能大胜?已经沸腾的京兵焉能安分的授受朝廷安置?”

    “豳州军军改,正好是本王负责;本王为了平息豳州军将士怒火、安置沸腾的裁汰老弱,便以豆卢宽、王升、梁宏、王世郎等犯官贪污所得,刘迦论、刘鹞子等桥山贼抢劫所得,补足了全军欠发军饷,安置了老弱。当时,崔相国负责监管的民部却是颗米、一钱不发呢!”杨集说完,冷冷的反问薛胃:“薛大理,我问你,这又是何故?”

    薛胃张了张嘴,讷讷不能言。

    他感觉自己好像帮了倒忙。

    杨集犹自不解恨,冷冷的向崔仲方说道:“崔相国作为兼管民部的老巧妇,却不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致军改大业差点失败,你又有什么资格、什么颜面、什么能力窃居相国、礼部尚书等高位?”

    这话不仅把军改的波折扣到崔仲方头上,还是几骂他比女人都不如。

    如果不是我杨集另辟行径,补齐了豳州军将士的军饷、安置了豳州军裁减下来的老弱,当时的局势只会更乱,而你崔仲方监管民部,但却一米、一钱不发,你这个相国,是怎么当的?

    “不止是卫王提到的豳州军,便是长安、万年、同州、富平等十三军,也没有收到一颗米、一钱。若非如此,李安期等贼又怎么可能怂恿得了万年军将士?”

    只剩下一个许国公爵位的宇文述愤而响应,他在武举舞弊桉中被贬为“民”,便视杨广给予的军改大权为复出大战;接下军改的“执行总指挥”的任务以后,他一直尽心尽力、殚精竭虑。诚然,他的确是犯下急功近利过错,可是民部物资迟迟未至也是军改失败的一大因素。

    而当时,崔仲方的确是监管民部的相国,所以他对坏他好事的崔仲方恨之之骨,此时一经杨集挑拨,新仇旧恨一下子便涌了出来,将自己失败的一切责任都往崔仲方身上推,好使自己减轻罪责、获得数千官员的同情,同时也是为自己的复出争取机会。

    崔仲方脸色一片铁青,心头更是怒火中烧,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已有破防之势了。然而任何反驳在这时候都是苍白无力的,反而是不作理会,更能彰显不屑一切“流言”的相国、尚书气度。

    “许国公言之极是!”杨集认同了宇文述的助攻,顺势向崔仲方提出了质问:“崔相国,前番京兵变乱、李安期等贼逞刀兵于咸阳、惊扰关中秩序,时任军改总指挥的司徒杨素甘冒奇险、拖着老迈的病体深入沸腾的京营安抚全军,使全军上下安定。可你这个监管民部发放物资的相国,惜命怕死的苟且于西京城内不说,还无所作为、放任全军沸腾……你就是这么忠于国事、效忠圣人的么?”

    李安期举兵造反、兵困咸阳等事,正好发生在十分严峻的节骨眼上;而杨集当时应对得当、平息及时,杨广未免引起更多暴乱,便下了禁口令,不许任何人将这起兵变的真相公诸于众。

    时过境迁、军改已定,杨集说了也是无妨。

    由于朝廷的禁口令,所以知道这起兵变内幕官员并不多,纵然有人怀疑“官方冠冕堂皇的解释”,可兵变持续的时间太短太短,又没有造太大的危害,慢慢的,他们也就不谈了。

    此刻一经杨集抖出来,群臣顿时骇然、哗然!

    宇文述闻言,心头一片酸楚、一片激动,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他为了复出而拼命,结果非但不成功,反而搭上了几百口人的性命;事后,还要扛下一切罪责。

    他的委屈,又有何人知晓?

    杨集如今这么一说,简直就是帮他沉冤昭雪,使他复出之路少了几分坎坷,这比他在公主府所乞求的“美言几句”实在得太多了。

    卫王,好人呐!

    回过神来的低级官员们,终于从震撼、震惊中恢复了过来,他们都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崔仲方,心中莫不是鄙夷不止——

    崔仲方身为大隋相国、奉命监管物资发放事宜,兵变之前辜负圣人和朝廷厚望;兵变之时,又缩在后方苟且偷生、害得宇文述家小被屠。

    这等气魄、风度、作为……真、真不愧是从山东士族里走出来的杰出人物!

    “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崔仲方顾不上所谓的风度了,哆嗦着怒斥杨集:“你这是毁谤!”

    然,没人相信了。

    然,没人响应了。

    因为大家知道所谓的“毁谤”,根本经不起查;杨集这等聪明,绝对不可能采用这种低级手段去“毁谤”崔仲方。

    这也就是说,崔仲方的的确确是这么一个人。

    至少在军改过程中,崔仲方犯下了弥天大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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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