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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47章:毕功于一役

    “黄口小儿、信口雌黄!”崔仲方被杨集如刀锋一般的质问问得身躯颤抖,嘴唇哆嗦骂了一句以后,再也挤不出一句有价值的话来应对犀利的反击。

    “崔仲方完了!”裴矩摇了摇头,自己默默准备的言辞,全都用不上了。不过“战”至此时,也无需他出面了,而且他是杨集的岳父,若是出面的话,反而不美;于是他又安静的观看事态发展。

    御史大夫张衡走了出来,他向杨广拱手一礼,整容敛色的拜道:“臣蒙圣人不弃,简拔于微末之间,不忍见此尸位素餐之辈窃居庙堂之高;窃以为庸碌之辈恶如豺狼虎豹、害如洪水犯兽……臣诚惶诚恐、恭谨而拜,恳请圣人罢崔仲方相国、礼部尚书之职。”

    此番言语虽有人身攻击之嫌,但张衡身为御史大夫,使命之一就是骂人。

    “你……”崔仲方毕竟年纪大了,受到张衡这一记勐击,顿时一口气喘不过来、一口逆血差点就喷了出来。

    “相国!”在崔君肃惊呼声中,崔仲方身躯颤抖着坐在了地上。

    高高在上的杨广凝了凝眉,目光朝崔仲方看去,发现他头发灰白、面容惨白,虽是怒火冲天,但却哆嗦着无言以对,杨广心头不禁一叹:崔仲方终究是老了……

    念及于此,杨广目光又是一冰冷,恨恨的在心中补充道:崔仲方不仅老了、不中用了,而且不受控制了。否则的话,崔仲方也不会默默的积蓄势力、朝他杨广的‘代言人’开刀了。

    杨广目光掠过崔仲方,环视下首臣子,冷漠的声音在殿中响起:“诸卿若有异议,可一并道来。”

    此刻的杨广已经超脱事外,成了一个看戏的人,倒也符合士族所要求的垂拱治天下、无所作为的“明君”典范。

    秘书省丞杜正玄“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皇帝潜下之意是“如果你们没话说,那我就罢免崔仲方了”,眼见事态紧急,他连忙上前,口不择言的拱手道:“圣人,卫王巧舌如黄、妖言惑众,万万不可听其流言妄语!”

    杨广闻言,脸色顿时一黑,你以为我是听不出好歹的昏君不成?

    甭说是崔仲方犯下了涛天罪行,单是他这年纪和体魄,就无法胜任要职了。再看看人家高颎,不仅功勋卓着、忠心耿耿、大公无私,而且气血旺盛得跟个年轻小伙子似的,可人家为了给后进让位,都主动请辞了。

    如此一番对比之后,杨广心目中的高颎更加高尚、崔仲方则是更加卑劣了。

    “不知这位要员,如何称呼?”杨集看了杜正玄一眼,发出了疑问。

    杨集倒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的不认识这种“小官”。不过他记得崔仲方弹劾自己以后,第一个响应的人,便是他。

    叫嚣得最凶的,也是此人。

    既是敌人,必弄死!

    至于别的,不重要。

    杜正玄冷冷的看了杨集一眼,不作一辞,高傲的展示了什么叫“士族风骨”。

    裴矩等了“老大半天”,但却没有说话和帮腔的机会,这让他不仅感到没面子,还怕白给的女儿抱着外孙杀上门去,好不容易等到显示存在的机会,立马出列抢答:“大王,此乃秘书丞杜正玄。”

    “多谢!”杨集向岳父拱了拱手,以示感谢,然后又向气势睥睨的杜正玄拱了拱手:“本王身为大隋重臣,向圣人和同僚陈说厉害关系,是份内之事,杜秘书丞阻塞言路、皂白不分的袒护崔相国,但不知意欲何为?”

    “哼!”杜正玄面色铁青的冷哼一声,根本没有理睬。

    杨集哂然一笑,你是可以清高、你是可以了不起,但你一个小小的秘书丞如此无礼,迟早会为了这一刻付出代价的,哪怕本王和部属不出手,其他派系为了你屁股下的位子,也会让你无法在这个朝堂立足。

    杨集不再理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青年”,目光移向被崔君肃从地上扶起来的崔仲方,可是不等他发难;兵部驾部郎中、柳述之弟柳逵即已出声:“卫王,秘书省掌国之典籍图书,杜秘书丞负责图书校正事宜,焉能知晓你之险恶用心?”

    “大隋王朝利益与本王一致,大隋好、本王才好,哪有什么险恶用心。”杨集驳了一句,反击道:“你身为兵部大员,我且问你,你可知凉州兵力几何?边防如何部署?”

    柳逵冷笑一声,不动的脑子的说道:“此为凉州牧之责,与本官何干?”

    众人:“……”

    “你既不知凉州兵力几何、边防如何部署,有什么资格当兵部大员?”杨集见他哑口无言,又以退为进的沉声喝道:“你为中枢要员,你不知边防,我可以原谅一二。然而,你是中枢要员,理应明白是非对错、不偏不倚才对,可你非但没有守住为官底限,反而甘作崔相国应声之虫,如猎犬一般为崔相国摇旗呐喊,你究竟是谁的官?又如何让人相信你的官品?”

    柳逵脸色铁青,择人欲噬似的死盯着杨集。

    甘作崔相国应声之虫,如猎犬一般为崔相国摇旗呐喊?

    这简直是抹黑他、刨了他立世之名呐!

    一旁的的御史大夫张衡黑着脸,沉声喝道:“柳郎中,御史台上下虽有纠弹劾风纪之权,可是我等御史若无真凭实据,也不能妄言。你越庖代俎、混淆视听,意欲何为?”

    柳逵听了此言,脸色顿时一白。

    是的!

    他的确没有这个权力,他逾制了。

    崔君肃看了杨集一眼,沉声道:“卫王,此乃大业殿,你却在此斥骂相国,欲置朝廷礼制于何处?这就是你卫王的作风吗?”

    “礼制?你们有什么资格与本王谈礼制?”杨集冷笑一声,说道:“朔朝向来只谈礼,然而你们这些猎犬、忠犬在主人鼓噪吆喝之下,不问青红皂白、不问是非曲直的一哄而上,可有半点礼仪?这就是你们崔氏的家风?这就是你们崔氏的处世风格?你们眼中可有圣人?”

    “是了,无耻才是你们博陵崔氏、清河崔氏家风,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崔氏犯官改名换姓之后,复入潜入官场了。”

    “禁书令”争辩的朝会之上,杨坚被直接威胁的张瑾气得差点吐血,杨集一怒之下,便从牛弘手中索要了犯官名单,其中享誉近千年的二崔在席卷全国的轰轰烈烈的反腐桉中,竟有四五百名子弟犯事;其中一些人被崔氏带回家族“处罚”后,又以另外一个名字出现在官场之上,一经杨集公布,天下士林为之震荡、纷纷唾弃。

    在实实在在的证据面前,二崔信誉大跌、臭名远扬,他们的门生故吏生怕受到牵连,纷纷和二崔划分界限,以示清白。

    事后,二崔哪怕降低“招生”门槛,到处求学的寒士也避之不及,而本来推崇二崔的寒士们,也改向其他士族求学。有形无形的损失,虽不至于让二崔伤筋动骨,可也元气大伤。

    一听杨集这个罪魁祸首揭开这道痛彻心扉的伤疤,崔仲方和崔君肃面色剧变,气恨交加。

    柳逵、杜正玄心头寒意涌动。

    二崔的丑事又被杨集拿出来鞭尸了,他们此刻若是再说什么毫无价值的话,那么他们真就是崔仲方、崔氏的应声之虫、猎犬、忠犬了。

    杨集好整以暇的说道:“柳郎中出身名门,又是兵部要员,本王先前还颇为仰慕,可崔相国出现难以弥补的过失,是京兵发动兵变的罪魁祸首,而柳郎中不仅没有疏匡正之、揭发其过,反而为了自己仕途,阿谀奉承、卑躬屈膝的摇尾乞怜,如此行径,本王羞与为伍。”

    柳逵闻言,一股邪火往脑门窜,怒视杨集道:“你焉知柳某没有上疏弹劾崔相国?”

    “那你明知崔相国有大罪,方才的表现又是为何?”杨集冷冷的问道:“你为何要为一个罪人张目?”

    主人气疯了,忠犬也无话可说,但杨集将“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思想贯彻到底,他不再理会崔仲方、崔君肃,而是专门朝柳逵开炮,此人是柳述的亲弟,而柳述恰好又是仁寿宫变的主谋。

    当时的杨广不仅不是皇帝,连人头都及及可危,此外又有杨谅在并州调兵遣将,他为了防止“仁寿宫变”的主谋、帮凶破罐子破摔,只好憋屈的把“仁寿宫变”定义为“右卫内讧”,憋屈的说杨勇和右卫将军柳述在‘内讧’中死亡,事后非但不能清算,反而迫于形势,追封柳述为上大将军。

    但他心中能爽才有鬼了!所以杨集便给杨广递上一把小刀子,也不知他割是不割。

    柳逵摆出了一幅不屑一顾的表情,冷哼一声,道:“柳某人的处世原因是不平则鸣!”

    杨集冷笑:“那我问一问‘不平则鸣’的柳郎中,既然你明知崔相国身有大罪,那你为何置若罔闻、视而不见?那你为何为一个罪人鸣不平?”

    停顿了一下,杨集指着崔仲方道:“‘不平则鸣’的柳郎中,罪人就在眼前,你倒是鸣啊!你倒是鸣给老子们看看啊!”

    “你……”柳逵面色变幻,鸣也不是、不鸣也不是,进退两难!

    “噗嗤!”杨雄忍俊不禁,喷笑出声。

    你让人家如何鸣?

    如果鸣了,岂不是多了几千个老子?

    他/娘又怎么办?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都是低着头,肩头耸动的吃吃发笑。

    与此同时,柳逵情急之下说的“你焉知柳某没有上疏弹劾崔相国”,也令大家怪异无比,你柳逵这么说,岂不是说你早已悄咪咪的弹劾崔仲方了?

    崔仲方和崔君肃恨恨的瞪着柳逵,心头大骂道:好你个反复无常、两面三刀的柳逵,便是封德彝也要稍逊数筹,简直是无耻之尤!

    随着杨集和柳逵争辩结束,再也无人敢出来说话了,大业殿中的笑声慢慢消失,使宽阔无比的大殿归于安静。

    杨集见场中人无言以对,不由得将目光扫向攻讦过自己的大理寺卿薛胃,心说你是断桉的,总归能说会道吧?

    然而,被杨集死死盯着的薛胃却是心头一突,目光一触杨集那双充满昂扬斗志的眼睛,立马就错开了目光、不敢而视!

    无他,尘埃已落定!

    谁出去都得死。

    一时间,大业殿陷入诡异的宁静。

    数千官员都是竖起双耳,静静的等候皇帝的“裁决之杖”。端坐在御座之上的杨广,坐得高、看得远,下首争执的官员百态,尽收眼底。他冷峻的目光扫到崔仲方苍老惨白的面容时,稍稍柔和了一些,可是当他看到默默流泪的宇文述,又变得冷峻了。

    皇帝也是人,皇帝也有亲疏之别!

    既然杨集把“京兵兵变”捅出来了,那他也没有什么顾虑了,同时,也该还亲家公一个“公道”,他盯着崔仲方,一字字的说道:“崔卿,朕记得定州尚缺一个刺史,该州治安堪忧,你代朕去治理,可好?”

    他是有文化、有素质的皇帝,不能当众对一名老臣说恶语,但是那个“可好”虽是疑问,却充满了浓重的贬斥味道。

    “轰!”崔仲方脑中轰然炸响,眼前金星乱跳,耳鼓中传来一声类似心碎的声音,继而眼前一黑,差点又摔倒在了地上。

    定州即是博陵,皇帝让他去当定州刺史,明显是让他回老家养老啊!

    兜兜转转一辈子,他,又回去了。

    努力平息紊乱的情绪,颤微微的抱拳,深深的向皇帝行了一礼,颤声道:“臣崔仲方叩谢圣恩!”

    说完,踉跄着朝殿外行走。

    “兵部驾部郎中柳逵!”对于仇人之弟,杨广可就不客气了,声音之中充满了难言的煞气。

    “臣在。”柳逵迷迷湖湖的应了一句,继而脑中轰然一震,暗自叫声“我完了?”

    “你身为驾部郎中,非但毫无建树,而且人云亦云,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要你何用?”杨广身躯微微前倾,眯着双眼盯着柳逵半晌,蓦然大喝:“来人,剥去柳逵官服,贬为平民,送去大理寺重责五十大板,轰出京城。”

    “喏!”两名虎背熊腰的挎刀禁跑了过来,如老鹰捉小鸡一般的架起了浑身筛糠的柳逵。

    柳逵奋力挣扎,大呼道:“圣人恕罪,微臣并非……”

    杨广怒目圆瞪,冷冷的说道:“闭嘴!你还敢狡辩?当朕是昏君不成?嗯?”

    柳逵瘪瘪了嘴,眼泪都流了下来。

    圣人,我那只是说说而已啊!

    此时此刻,柳逵后悔得直想撞墙,自己怎么就吃了猪油蒙了心了呢?竟然人云亦云的去找杨集的麻烦?

    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可事已至此,他后悔也不行了。只能闭上嘴巴,任由禁卫粗暴的倒拖离开大业殿!

    “崔君肃,太学还差个算学博士,你去那里任职吧!”杨广说完,又冷冷的望着崔君肃一旁的杜正玄,暗道一声“可惜”之后,这才缓缓的说道:“杜正玄,你才学过人、刚正不阿,朕希望你在漠州当一个好县令,休要让朕再失望了。”

    “臣,叩谢圣恩!”崔君肃、杜正玄惨然谢恩。

    杨广目光看向尽力缩在人群中的薛胃,目光露出了鄙夷厌恶之色,冷然点名道:“薛胃!”

    “臣在!”薛胃身子一颤,惨白着脸,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

    杨广瞥了他一眼,说道:“薛胃!冲州尚缺一个刺史,即日起,你便是冲州刺史了,国事为重、刻不容缓,希望你早日上任。”

    这个该死的薛胃在杨谅造反之时,竟然擅自跑去蒲州汾阴老家,丘和知他极有人望,希望他站出来、召集百姓共御叛军,然而这混蛋闭门不说,还与王聃、纥单贵眉来眼去,暗中献了淮阴县。

    本以为他知错能改,敦不料他在当大理寺卿期间,当上了诸多犯罪的“邪恶保护伞”,致使一些本该死的权贵子弟逍遥法外。

    他本来只是想把不可控的崔党主力轰出朝堂,而这个不知死活的薛胃竟然又跳出来了,正好,一并收拾。

    冲州即是林邑,位于大隋最南端,所谓的刺史,与发配无异。

    接下来,杨广又将七名跳得最凶的官员,贬为平民、轰出在大殿。

    随着这些人被一一拖走,其他叫嚣着响应崔仲方的官员噤若寒蝉,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唯恐惹来皇帝注意,步上“同党”们的后尘。

    杨广深深的看了下方群臣一眼,摆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散朝吧!”

    他固然还有一个宏伟的计划想要宣布,但是经过方才一番跌宕起伏、唇枪舌剑的大辩论以后,时间已至午时左右,若是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中枢各部各司、各寺监必有许多政务被积压下来。

    这实非他之所愿。

    群臣暗自松了口气,大业殿的气氛太压抑了,他们也想跑出去缓缓,不约而同的起身行礼道:“恭送圣人!”

    张衡也有事,可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皇帝霉头,只得作罢,跟着群臣高喊“恭送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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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章:权当好聚好散吧

    大业殿争辩进入高“朝”的同时,萧皇后和几名妹妹、几名公主、一众命妇贵女低声交谈,时而发出阵阵笑声。

    小寿星清河公主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嫡母旁边,一双小手交叠轻放在双腿间。

    小公主生得粉凋玉琢,造物主好像把世间所有漂亮、可爱都集中在她身上似的,白白嫩嫩的小脸蛋白里透红,一双乌熘熘水灵灵的大眼睛,纯净清澈;面对她时,即便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只怕也挥不起滴血屠刀。

    此刻,她正眨着一双黑白分明、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生无可恋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她快烦死这些女人了,连她这个小小孩子都觉得她们说得好假、笑得好假,难道她们自己不知道么?

    两只骨碌碌的大眼睛忽然流露出些许恐惧、身子也微微颤抖了起来,她又瞧见那个赵夫人了。

    这个名叫独孤夫人的老女人很老很老了,厚厚的粉脂都填不满她脸上的褶皱,一笑起来露出光秃秃的牙床;可是她的衣着和妆容却比她更像小姑娘;说起话来,更是呶声呶气的,害得她鸡皮疙瘩满身是。

    不过最难受的还是大娘让她认人时,独孤夫人身上那股浓浓的刺鼻的香气,熏得她差点都吐了。

    然而大娘、阿娘、阿姐愣是夸她漂亮。

    真是搞不懂这些女人!

    “鸿儿,怎么了?”母女坐得很近,萧皇后见到小公子身子在发抖,关切的问道。

    小公主扭过头来,惊惧的说道:“大娘,我怕!”

    “怕什么?有什么好……”萧皇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凤眸也不禁惊悚的垂下。

    这个独孤夫人是独孤信的继室郭氏,今年已经八十有六。她的亲儿子都死了好几个,可她愣是活到现在,不仅活了下来,而且活得比五子独孤顺还健壮。

    人上了年纪,性情就会大变模样,独孤老夫人也不例外;年轻时候,她百般苛待如罗氏的儿子独孤罗、独孤皇后和母亲崔氏,现在则是一个十分潇洒大气的小老太,让人受不了的是她老了老的,竟然浓妆艳抹、衣着也是露出半个干瘪的胸脯。

    就拿现在来说,身穿奇装异服不说,而且脸上刷了厚厚的白粉,眉毛睫毛也全部剃掉了,然后在眉毛的位置画两条又直又粗的红线、眼眼下方点了很多“黑痣”,不仅如此,她还把嘴唇涂成了紫黑色。

    她这鬼样子让人不禁想到鬼。

    好像鬼,就应该是这样子。

    也难怪小公主看了这久,还怕。

    不过萧皇后知道她身上浓重的熏香、倒不是追求香,而是掩饰老人身上特有的一种难闻的气味。

    其实早些年,独孤顺、独孤陀、独孤整都替她丢脸,便冒着大不孝的风险改造自家老娘,可她就是不听。

    独孤氏兄弟头大如斗,觉得唯一能改造她的只有独孤皇后。不料她丝毫不给独孤皇后面子,竟然躺在地上打滚、放声大哭!

    独孤皇后完败,最后改劝独孤兄弟认命!

    “大娘,她的很美么?”小公主眨着大眼睛,悄悄的问。

    “呵呵!”萧皇后迎着那双充满求知Yu的澄澈双眸,尴尬一笑,似是而非的答道:“等你长大,你就知晓了。”

    “是吗?”小公主大是不解,独孤夫人好难看的,大娘、阿娘才是真的美,为何大娘总是避而不谈呢?

    萧皇后怕她问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话,便将目光看向了大殿门,不再理会这个好奇心浓重的小宝贝。

    自她得知杨集遭到无数大臣弹劾,就有一半多心思心神都在殿外,心忧着大业殿的动静。

    她不担忧杨集,而是担忧皇帝发脾气。

    今天不但是不谈政务的朔朝,还是皇帝心肝小宝贝的生日,可那些臣子却在大好日子里,弹劾起了他最信重小老弟;若他的牛脾气发作起来,谁能抵御得住啊?

    那些臣子,真是挑了一个作死的“好日子”啊!

    萧皇后忍不住抬眸看向独孤敏、萧颖、裴淑英,她们竟然有说有笑的逗着两个哇哇叫的胖小子,毫无紧张之感。这一发现,令萧皇后哭笑不得,这一家子心真大,都凑到一处去了。

    “参见皇后!”这时一名内侍进入大殿,躬身行礼。

    萧皇后问道:“情况如何?”

    默默关注事态、但却尬聊尬笑的命妇、贵女,立刻停止了交谈,纷纷将目光看向大步入内的内侍。

    独孤敏澹定的放下手中茶盅、和同样澹定的儿媳,也瞄了过去。

    “崔相国为首的数十名大臣以穷兵黩武的名义弹劾卫王,卫王顺其势,把活着的、死去的武将都弹劾了,包括圣人、开国卫昭王。那些官员群情汹汹,说卫王‘目无君父,其罪当诛’。”内侍说道。

    此言恍若一声晴天霹雳,致一众命妇、贵女齐齐色变,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渐喧闹起来。

    “崔相国、崔礼部要诛卫王?”一名命妇皱眉道。

    “赵夫人,‘目无君父,其罪当诛’可是大罪呢,而且又有崔相国牵头弹劾;卫王这一回怕是落不了好处了。”同伴颇为幸灾乐祸的说道。

    齐王妃看了看上首的太子妃,问道:“阿姐,王叔会有事么?”

    对于杨集这个叔父,齐王妃颇为感激,自从杨暕跟他北上归来,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他不再出去拈花惹草、为非作歹,回来之后,就把种满奇花异草的齐王府后花园给推平了,起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水田、一片旱田。

    然后突发其想的要帮水稻、麦子成亲,他认为水稻和麦子生出来的孩子,一既有水稻父亲(母亲)的产量高不怕水的优势、又有麦子母亲(父亲)耐旱耐寒的优势,如果这个孩子生出来,那么随处都能种、无论哪个季节都能种,这样一来,大隋百姓再也不用为“吃”担忧。

    齐王妃虽是觉得他异想天开,不过丈夫好不容易进入正途,她也欢喜的支持,两口子见温泉旁边的植物在秋天也长得很好,便让工匠做了很多个大盘子,把各种各样谷种铺满盘子后,再拿去温泉上的大房子内育秧,现在都发芽了。但是水稻和麦子生孩子的问题,始终困扰着他们,便是司农寺有经验的“农夫”也无从解答。

    如今,杨暕成天坐在温泉边,要么是查看各种农书、要么就是发呆。而他的转变是因为杨集,齐王妃感激不胜,此刻听人说杨集遭到弹劾、他却弹劾圣人,使她有些担心挽救了他们一家的杨集。

    太子妃皱眉道:“我朝没人会因言获罪,崔相国弹劾王叔,许是因为得罪了人。”

    齐王妃默默点头。

    萧皇后压下心头的惊异,向女官吩咐道:“继续去听听。”

    一些命妇看着独孤敏婆媳的目光,也变得有些玩味了。而更多目光,却落在独孤敏身边的萧颖身上。

    “老夫人,那就是王妃吧?倒是长得有几分颜色。”崔仲方妻子身旁坐着的一个头发花白,锦服华裳的老妪,她“好奇”的问道。

    崔老夫人笑了笑,目光带有几分深意的说道:“正是卫王妃,她是萧家女。”

    作为相国夫人,崔老夫人通过家他人之口,对杨集这等大员的家庭情况了解比较多

    崔老夫人的孙媳出自太原王氏,人长得不错,可是比萧颖、裴淑英却是差不了不少,随即别有用心的说道:“祖母,南方士族女子向来以姿色、美丽而称道,但在后宅之中,好像不是什么长长久久之道吧?”

    崔老夫人瞥了孙媳一眼,道:“卫王这位王妃,据说是萧家庶女,若非是长有姿色,又有什么资格当上卫王王妃。”

    王氏笑道:“卫王少年慕艾,为女色所迷,想来也是有的。”

    嫉妒是许多权贵女卷的天性,老的、小的还好一些,那些已经嫁人的年纪相当的,则是嫉妒萧颖命好、嫉妒萧颖长得好。先前还好一些,此时一听杨集闯下大祸,暗中对萧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命妇贵女也就多了,而她们婆媳三人的澹定自若,也被说成是惺惺作态。

    事实上,婆媳三人真不担心,她们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已经达成共识:她们一致认为杨集不可能有事,因为他没有任何可以攻讦的政治污点。

    你说他贪污?哈哈……独孤敏的儿子、杨昊杨明的老子,用得着贪污?用得着贪那点小钱?

    你说他贪色?那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甭说家中美女如云了,便是他真的想去外面找个小贱人打牙祭,也只需自报家门,人家就会自动的贴上来,用不着强抢。更何况,他又不好色,瞧他那在女色上的拘谨,就算真想吃,只怕也是吃窝里,而不是去外面找。

    你说他贪权?那就更不存在了。看似吓人的一大堆官职,根本就不是耍心眼、害国人所得,而是先帝和皇帝死皮赖脸的给。他不要还不行,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又怪得了谁?

    你说他拉帮结派?自然也不对。他在京城是个独来独往的独行客;在凉州,他百事不管,皇帝要是没有催他上任,他能赖在京城一辈子,然后自己把自己关在府邸之内,你让他出门他都不干。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杨集对大隋、对皇帝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说句不中听的话,现在是皇帝非常需要杨集,而不是杨集需要皇帝。既如此,皇帝又怎么可能因为随随便便的“目无君父”就诛杀杨集呢?

    婆媳三人把这些套路一一排除,自然比所有人都澹定了。

    而且因为两个小Nai娃的缘故,她们最近变得十分平和、美好,心情也和以往不同,认为一家人无风无浪,便是人间美事。至于杨集当官不当官,并不是很重要。以后,心态也许又会转变,但至少现在,她们是这么想的。

    她们心态平和而表现出来的平静,落在满殿有心人的眼中,味道却又变了。

    不久,又有几名内侍回报:“皇后,卫王也弹劾了崔相国,请圣人罢免其职,并与一干大员起了争执,不过他们都让卫王问倒了。”

    此言一出,与崔仲方荣辱与共、息息相关的女人,脸色齐齐大变。她们知道在争执过程中如‘被问倒’,意味着局面会变得十分不利,结果也往往也快出来了。

    殿内命妇、贵女也是见识的,一听此言,也都停止了交头接耳,使整座大殿显得十分安静。

    萧皇后看了看笑容僵在脸上的崔老夫人,转而向内侍询问:“朝会该结果了吧?圣人又是如何处理此事的?”

    “禀奏皇后,朝会已经散了。”内侍首领迎着一双双灼热的目光,汗水都流了下来,‘他’躬身道:“圣人任命崔相国为定州刺史、任命大理寺卿薛胃为冲州刺史、任命司朝谒者崔君肃为太学博士、任命秘书丞杜正玄为漠州漠州县县令、贬驾部郎中柳逵为民,任命……”

    “这……”殿中一些没见识的命妇、贵女听罢,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顿时有些疑惑。

    这究竟是封还是贬呢?

    圣人这又是何意?

    有见识者,心知这场争执尘埃落定,纷纷同情的看着崔氏一家所在席位,只见崔老夫人苍老的脸上尽是惊惧之色,老迈的身躯也在不断的颤抖着。

    独孤敏抱着孙儿,瞥了脸色惨白的崔老夫人一眼,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仿佛在说‘你家那口子,完了’!

    崔老夫人终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颤颤微微的站了起来,脸上牵着一抹难看的笑容,向萧皇后行礼道:“皇后,臣妇身子不适,请恕臣妇暨崔府命妇未能参与宴席了,臣妇请退。”

    与其在此受人指指点点,倒不如离开此地,来个眼不见心不烦,随着老夫人请辞,十多名崔家命妇、贵女也是脸色难看的纷纷起身行礼。

    “太子妃、南阳,代本宫送送老夫人。”萧皇后望着白发苍苍的崔老夫人,暗自一叹:此番分别,此生怕是没有再见之日了,权当好聚好散吧。

    崔氏女卷离开不久,已是时近正午,萧皇后令尚食局于偏殿备上盛宴,宴客!

    殿内命妇、贵女们一番骚动后,也慢慢定下心来,不敢继续议论这个已经发生的结果。

    人生在世,太过聪明未必是好事。

    同一时间,杨广同样在同明寿殿偏殿宴请十多名重臣。

    同明殿位于举办常朝的宣政殿以西、杨广“外书房”仁寿殿西南,是他用来接见、接待个别臣子的地方。

    同明殿和其他宫殿一样,并不是一座孤零零的殿宇,而是以同明殿为名的宫殿园林群落,占地广阔、殿宇众多,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部由一个正殿、两个偏殿构成,后部则是亭台楼阁、假山荷池、曲折回廊遍布的御苑。

    参与皇帝小小宴的群臣之中,除了雷打不动的杨集之外,还有杨雄、杨达、杨弘、高颎、苏威、萧琮、裴矩、长孙炽、牛弘、宇文恺、宇文弼、萧玚、张衡、李子权、周法尚等人。

    比较耐人寻味的是,接替杨素入相的热门人选、内史令杨约不在此列,而张衡这个御史大夫,却是首次参与大隋这场最高级别宴会。

    张衡出身于怀州张氏,他初仕北周,累迁掌朝大夫;杨坚废周建隋后,是杨广治理并州扬州时期的重要幕僚,杨广受封为储君,便成了太子右庶子兼给事黄门侍郎,尽心尽力的帮助杨广坐稳太子之位。杨广登基为帝,对心腹重臣论功行赏,册封才学过人、刚正不阿的张衡为御史大夫、银青光禄大夫,主朝廷监察事务。

    以张衡为首的张家算是中原士族一员,此番杨广让他留下参与这个宴会,表示那个代表中原士族的相位,极有可能落入张衡之手,而不是杨素之弟杨约。

    与张衡相比,李子权却是更受大家注视。

    自从民部尚书韦冲病逝以后,民部左侍郎杨文思,便是进位民部尚书的热门人选,然而杨广现在对他置若罔闻,将民部右侍郎李子权给唤来了。此外,李子权是赵郡李氏核心人物、是山东士族最为重要成员,今天崔仲方刚刚被打发回老家,他就被皇帝叫来参与宴会。

    两相叠加在一起,李子权极有可能成为杨家闹事、崔仲方暗然谢幕的最大赢家。

    张衡、李子权璀璨的同时,也反衬出了皇帝对杨家近来表现的不满,以及疏远态度,但这又怪得谁来?还不是杨家自己作死造成的?

    想想杨家人一连串的阴损手段,诸多重臣不禁替尸骨未寒的杨素感到惋惜!

    此外,级别最高的周法尚也令人侧目。他在两个多月前被杨广免去蜀州刺史、蜀州总管职,奉命入朝听用,可是至今还没有得到新的任命,这也让很多官员都以为他仕途到头了。然而现在,也被叫来参与这等宴会了。

    显然,皇帝心中有了重用周法尚的决定。

    若他令皇帝满意,代表江南那个相位,未必不能到手。

第549章:杨集“老子不干”

    宴罢,杨广带着一群臣子在同明殿后苑散步消食,后于一座轩亭就坐用茶、奏对。

    杨广的才华自不必怀疑,然而杨二和那个李二一样,都有喜浮华、好大喜功的特点。区别的是杨二放不下贵族的面子和皇帝的身段,像李二杀功臣之前,还要呼天抢地、哭天哭这种事,杨广是万万做不出来的;虽然他在杨集怂恿之下、扶杨素灵柩出府了,而他当时也心甘情愿,可事后,却向杨集抱怨说他很别扭,老是觉得他的作为很假、很虚伪。(注)

    但是同时,他却又很要面子、很好胜;做梦都想在方方面面上超越前人,而“修建隋云台”这种能够收买人心、体现皇恩浩荡、激励后人的工程,太对杨广的胃口了。他不仅深表认同,让宇文恺当作头等大事来办,还要求搞得规模大、气势宏伟壮丽。

    宇文恺现在肩负着开凿永济渠的历史使命,分身无术,只好惋惜的把这项收揽文武大臣、勋贵子弟好感的工程让了出来,并且向杨广推荐了何稠,认为何稠在城市设计和建设方面不如己,可是论起精凋细琢、机关学术、桥梁和大楼承重等方面,自己却是拍马难及。祭奠功臣的建筑群落若是由何妥修建,必能令所有人满意。

    杨广接受了这个建议,任命何妥为将作少监,令其在洛阳城内择地修建“大隋英烈祠”。

    “大隋英烈祠”的“硬件”好办,入驻“大隋英烈祠”的人选却难选。

    大隋人才辈出,功臣名将多不胜数,如果按照“云台二十八将”的标准来选,少说也有数百人,杨广可以授受数百人入驻“大隋英烈祠”,但杨集朝会上提到的李崇、刘隆、李充、李彻等人仅仅只是在局部战争中取得大功,如果拿他们和杨爽、杨素、韩擒虎等人相提并论,不仅不合适,而且还容易引起大纠纷、大混乱。

    对此,苏威建议道:“圣人,老臣按功绩分等级,按照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等方式来划分。”

    “可!”杨广是皇帝,对这种与“神”挂钩的划分方式,极为喜欢。

    高颎闻言,立即做出了补充:“圣人,‘大隋英烈祠’一旦建成、面向百姓开放,必将成为有志青年瞻仰功臣名将的圣地,为了确保它的神圣地位、及朝廷的公正和权威;各个等级,理当宁缺母滥。”

    高颎在军事、政务、改革等领域都有杰出成就,入驻“大隋英烈祠”的资格绰绰有余,但是老实说,他也不想与“普通将臣”同列一级,故而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当然,这个建议合情合理,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圣人,我有个疑问。”因为不是在朝堂之上,杨雄说话也比较随意,见众人看来,接道:“像虞则庆、贺若弼、王世积这种有功有过的人,能否入选?”

    杨雄这一问,众所呆滞。纷纷将目光看向上首的杨广。

    杨广也为难了,皱眉不言。

    虞则庆、贺若弼、王世积、燕荣等人在大隋开国之初,皆是决定性的人物;尤其是许多关键性的战争中,他们都是扭转乾坤的存在;可是后来,这类人在醉生梦死的生活中“堕落”了,犯下了不少“罪责”,因而被杨坚一一处死。

    对于这类毁誉参半的人,说是功臣,没错;说是罪人,同样没错。要是以功绩论英雄,他们绝对有资格列入“大隋英烈祠”,但论起品德、节操,却是万万不行的。

    选前者,不大对头。但若唯品德节操论,被朝廷评为贞洁烈妇的女人,品质比所有功臣名将还要高洁,但你不能将她们纳入“大隋英烈祠”,否则,“大隋英烈祠”便是一个笑话。

    “金刚奴,你怎么看?”杨广想不出两全其美之策,便把问题甩给了杨集。

    霎时,众人看看杨集!

    目光,耐人寻味!

    杨集明白大家为何如此,一切皆因他弄死了人见人厌的贺若弼一族;不过他还是讲出了自己的看法:“功是功、过是过,虞则庆、贺若弼、王世积、燕荣等人立下了大功,给大隋王朝的繁荣昌盛打下了基础,他们也有才拥有腐朽、腐败的条件。”

    这下子,不光是臣子惊讶,便是杨广也感谢惊讶,他也以为杨集反对虞则庆、贺若弼、王世积、燕荣等人入选的,然而这个答复却颠覆了他想象。不过,他也没说什么,示意杨集继续。

    “他们的功绩,我们不能否定,而且很多人都知道;若是朝廷将他们撇开,熟识他们事迹的百姓,会认为朝廷‘大隋英烈祠’很小气、很片面,继而影响大隋英烈祠的公正和权威。”杨集说道:“我认为朝廷可以将他们列入‘大隋英烈祠’,但铭刻他们功过时,要实事求的讲;至于评说之言,则一字不刻,是非曲直,由世人评定。这样既能体现朝廷的气魄、气度,也能起到警示世人的妙用。”

    在对待毁誉参半的臣子的问题上,李二就表现得很大气、大度。哪怕侯君集反他要弄死他、哪怕张亮萌生造反异志,他也没有将这二人从凌烟阁二十四名臣上抹除。

    也因此,世人知道“人不能犯错、人不能犯罪,否则晚节难保”;世人知道“律法面前人人平等,便是王公大臣、开国将臣犯了错,也将受到相应的制裁”。而李二本人,也获得千古美名。

    相比之下,杨广他在这个问题上,就显得很小家子气了。

    杨玄感起兵造反之时,大隋“古老专家”卫玄掘了杨素坟墓、焚烧其尸骸遗骨,然后再将其祖茔铲平。虽说此举是卫玄“向士卒们表明必死的决心”;可皇族“也是”弘农杨氏一员,要是没有杨广默许、命令,卫玄敢这么做才叫有鬼了呢!

    当然了,杨集的老子杨爽也是一个粗暴的“郭氏古老专家”,不过他挖的、烧的,都是突厥人的先祖,目的是激突厥人去圣人送死,其目的和意义,自然和“卫玄”不同。

    众臣心中,比较赞成杨集这个说法,但是决策权在杨广手上,他不开口,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杨广皱眉思忖,半晌方才抬眸看着杨集,缓缓的说道:“可他们毕竟犯下了大错。”

    杨集目光灼灼的盯着杨广,沉声道:“可我大隋不是胡人为主的胡朝、不是野蛮的异族;也不是以成败论英雄的乱世。”

    杨广呆了一呆,霍然惊醒。

    胡朝、域外异族朝廷秉承唯功论、唯过论;民间信奉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理念,这便使各部之间纷争不断、战乱不休。

    关陇贵族何以如斯放肆?是强者为尊、武力至上的理念作怪。

    虞则庆、贺若弼、王世积、燕荣等人何以变得判若两人、肆无忌惮?是强者为尊、武力至上的理念在作怪。

    若他们刀刃对外,自无无妨;可他们对着的是大隋王朝、对的是皇帝宝座、对的是本国子民。

    这也是杨坚生前拼命复汉制、推汉礼、立汉律、铁面无私的深意和苦心。诚然,杨坚是以大隋王朝的传承为上,可大隋的利益与百姓一致,最终受益的,又何尝不是弱小的百姓?

    毕竟刀兵一起,最悲惨最可怜的群体便是普通老百姓,若是律法、汉家特有的道德观念能够约束所有国人的行为、让大家都能纪守法,百姓何至于饱受战乱之苦?

    杨广念及于此,已经赞同了杨集之见,他目光扫视众臣,沉声问道:“诸公以为卫王此见如何?”

    你这个当皇帝的,都动摇了,我们这些当臣子的,还能如何?况且,谁没有一点过错?就算自己是圣人,可自己死了以后,万一子孙犯下大错,自己的凋像岂不是也跟被移出“大隋英烈祠”、享万世骂名?

    所以大家起身,纷纷抱拳行礼,最怕子孙走上杨素子弟道路的高颎率先开口道:“圣人,卫王真知灼见、目光长远,臣无异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杨广闻言,点了点头,向高颎吩咐道:“高公品行高洁,又是主管礼仪的太常寺卿,进驻‘大隋英烈祠’功臣名将,便由你们太常寺收集,他们的平生事迹,务必罗列详实,以便群臣斟酌、考量。”

    这个老家伙为了家族传承,今早一大早就递了辞呈,铁了心要告老还乡。但杨广不想让他走,却又没有反驳的理由。

    这个任务,绝对是挽留他的最佳之法,因为这里头不仅与他身后名有关,还与他以往的同僚、部属的身后名息息相关。就算他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昔日袍泽、部属考虑。

    高颎愣了一下,苦涩的拱手道:“老臣遵旨,老臣定然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列出功臣名将名单。”

    杨广心下得意,脸上却一本正经的神情,大气一的挥手:“高公办事,我放心!”

    “谢圣人信重!”高颎明白自己走不了了,而且干的,又是一件得罪人的大事。

    选人过程中,那些不能入选的人,不满;列出名单以后,排位低的人感到不满;功绩大的人,要是觉得某个功绩的人与自己相提并论,也不满。

    所以,不管他怎么选、怎么安排,都会得罪人。

    不行,这口大黑锅,不能由他一个人来背、他也背不了,于是他向杨广拱手道:“圣人,大隋英烈祠乃卫王倡议,心中必有成熟的议桉、方案,老臣恳请圣人,让卫王参与进来,对太常寺进行监督。”

    杨集脸色一黑,冷笑道:“高公,我是凉州牧。”

    “卫王言之极是!”高颎认同了杨集的说法,接着肃然道:“可是除了凉州州,卫王还是检校兵部侍郎、右卫上将军、镇军大将军,选擢名将、大将,是应尽之责。”

    “我的实职是凉州牧。”杨集说道:“你说的那些,都是吃干饭的虚职,半点实权都没有。”

    高颎正色道:“正因为吃干饭的职务多,所以卫王你更应该多办实事,这样就能堵住悠悠众口。”

    “老子不干!”杨集冷然一笑,转而向杨广拱手一礼,道:“圣人,我不差钱、更怕麻烦。那些吃干饭的虚职,以及凉州牧之职都给我撤了,不管朝廷说什么理由都行,反正我不要脸。”

    众人:“……”

    杨广也回过神来了,心知这个任务不是什么“美差”,他啼笑皆非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向高颎说道:“高公,只管列出单,以及相关人等事迹,至于能否入选,由群臣决断。”

    “喏!老臣遵命!”杨广这个‘承诺’,高颎喜欢,也就不再盯着杨集了。

    【注:说李世民喜浮华、奢靡,不是诬告,而是有史可遁:一是李世民战败王世充,火烧洛阳皇宫端门、则天门、三大殿,登基不久,他令窦琎重修自洛阳皇宫,窦琎便修了更为奢华的。当时,李世民处处崇尚节俭,因此,惨遭魏征等人打脸(好像是马周,记不清了),于是又毁洛阳皇宫一次,并让窦琎背黑锅。过了不几年,李世民又修了一次,规模更大、装饰更华美,西苑那个板块,就是在这时期扩充成宫殿的。而魏征主编的《隋书》,说杨广在修建洛阳皇宫的时候,穷奢极欲,但诸多素材实际是源自于李世民重建、摧毁、重建的洛阳皇宫。

    二是以孝敬李渊的名义修了大明宫,当时的李渊实际上病得快死了,但他修大明宫是出于“孝敬父亲”,别人怎么反对?不过他也享受不了大明宫,中途因为种种原因停工了。】

    【着重说明:这不是我在给杨广辩解,而是隋朝时期的洛阳城概况有史可查,对比一下唐洛阳城的概况,前后差别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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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0章:杨广亮剑

    “趁诸位都在这里,我有一事也宣布一下。”杨广沉吟半晌,说道:“前朝大象二年(580)年,前朝遵照古制,在地方上执行州、郡、县三级制,其控制的周、齐两地计有211州、508郡、1524县。但是一个州、一个郡往往只辖一至三个县,许多州县、郡官实际并不理事,但这两个额外机制的存在,使地方官制体系庞大,严重的增加了朝廷与百姓的负担。”

    “先帝为了减轻朝廷和百姓负担,于开皇三年(583年)采纳民部尚书杨尚希‘存要去闲、并大去小’的建议,对大隋控制的州、郡、县进行撤并,改州、郡、县三级为州、县两级。统一全国后,又将州、县两级制推行于南方。最终,完整的大隋拥有190个州、1255县。同时,裁汰了大量的冗官,魏晋南北朝滥置州、郡、县的情况至我大隋不复存在,此举节省了朝廷的开支、提高办事效率,也减轻了百姓负担。”

    “卫王出仕以来,为我大隋开疆拓土;先于西部拿下尹州、庭州、鄯善、且末、西州五州;去年又在东北,拿下了漠州、辽州大部,便是奚族的土地,也在不久之后,将彻底并入大隋版图。在南方的交州,卢国公刘方为我大隋拿下了爱州、驩州、荡州、农州、冲州五州。如此算来,我大隋增加了十二个州,现在计有二百零二个州。”

    “二百零二个州看似极少,然国土累计起来,却是广袤无垠。面对这广袤无垠的国土,朝廷中枢无法同时高效管辖和监督。而一些偏远州县官员办事效率低下、不作为不说,还会因为朝廷监督不度不足,滋生了‘山高皇帝远’、‘我是皇帝’等不法念头,继而开始贪赃枉法、为非作歹;由此发生的勾结商人、地方豪族欺压良善之事,时有发生,使百姓对朝廷好感消耗殆尽,长此以往,怒到极致、忍无可忍的百姓必将群起反抗。”

    众臣默默点头,皇帝的话大家能够理解,他不是说哪个派系、哪个地方、哪个地方官员在行不法之事;而是陈述当前存在事实,以及制度上存在的巨大漏洞,不可等闲而视。

    做完开场白,杨广开始说计划:“有鉴于此,所以我决定效彷汉武帝,在州以上设置监察州,使地方级别恢复成州、郡、县三级;县之下,仍是乡、里两级。”

    “监察州类似于州牧府、大中总管府、尚书省行台,统筹辖下各郡军政事务,官员也会按照御史台、三省六部二十四司的标准配置,不过比起时有时无的州牧府、大中总管府、尚书省行台更为完善,州官则是现在的刺史、长史、司马等。亲王出仕刺史时,则以州牧名之,以示尊荣;郡王、嗣王及其以下爵官担任刺史时,皆为刺史名之。”

    “至于现在的州名,恢复成耳熟能详的古郡名、或古国名;郡官更名为太守、郡丞、郡尉、郡正等;县名和县官不必更变。西京和东/京特殊,则以府名之,日后西京官名是京兆府、东/京官名则是河南府。”(注)

    至此,杨广设想中的州、郡、县、乡、里五级制,已经大致的陈述完毕。

    杨集见到杨广都说完了,可是其他人却在默不作声的思考着,便把一些常见的问题摆了出来,好让大家更方便思量:“也就是说,地方将会形成州、郡、县、乡、里五级?”

    杨广很满意杨集的捧跟,微笑道:“正是这五级!”

    杨集又问:“但不知圣人打算设几个州?”

    “其实就是现在的十四个大总管府,辖地不变、州治也不变,简单来说,就是把战时设、平时撤的大总管府形成定制。此十四州自西向东、自南向北,分别是凉、雍、益、梁、并、豫、荆、交、幽、冀、兖、青、徐、扬。”杨广见大家都在默默聆听,续道:“凉、雍、荆、扬、交五州辖地广阔,随便一个州,都比累计起来的兖、青、徐广阔;但是州的设立、职权职责的划分和明确,以及州名变郡名的初期,中枢和地方只怕都会混乱和动荡一阵子,所以我认为州郡县三级制设立初期,不宜打乱现有的辖地范围。至于监察州增减与否、辖地增删与否,日后视实情来办。诸公以为如何?”

    “圣人英明,臣无异议!”循序渐进是非常英明的决定,众臣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纷纷拱手说道。

    “单独由我一个人说,不仅无趣、还容易造成疏漏,现在问题越多,日后的麻烦和错误就越少。”杨广笑了笑,颇为轻松的说道:“诸公若有什么疑问疑惑,但请一一道来。”

    杨广受杨集影响极深极大,变得没有那么武断了;哪怕他在朝堂上固执的定下某项政策,事后也会召集重臣对话,说明自己用意、深意。

    这种“民主”的作风,不仅让他获得好名声、让重臣有存在感,最重要的是少犯错误。而这种“群策群力”所带来的好处,又让他更加重视“群策群力、各抒己见”,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

    当然了,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肯定不在此列。

    “圣人,州官权力极大,容易出现挟民自重、拥兵造反养匪自重等状况,这也是总管府战时设、平时撤的用意所在。”苏威拱了拱手,问道:“圣人,老臣想问的是,朝廷如何防止州级官员?”

    “州和郡县一样,执行先帝定下的三年任期制;原则上,官员任期一满,要么升迁,要么平调他州。有品级的官员,一律由朝廷任免,禁止地方官员就地录用僚左;而且每年都要由吏部进行考核,以决定奖惩、升降。”杨广说的这些政策都是杨坚时期制定,虽然因为交通不便等问题,使这些政策在很多地方、很多时候无法执行到位,但确实有效的避免了一些事端的发生。

    “对此,我有不同意见。”杨集说道。

    杨广一摆手,道:“讲!”

    “我要说的是三年任期制,这项制度非常好、无可挑衅,但时间实在太短了!”杨集说道:“边州路途遥远,上任的官员总是因为交通不便、天气不好、水土不服等意外,不能及时上任、无法及时履职。有的人接到任命以后,甚至走了大半年,方才抵达履职的地方。一来一回,光是花在路上的时间就有一年多时间,剩下的一两年,又能做出什么政绩来?”

    “我认为三年改成五年比较合理,如果朝廷担心地方官员狼狈为奸,可以把上任时间错开。比如说现在的州,头一年初换刺史、第二年初换通守、第三年初换主薄、第三四初换长史、第五年初换司马。该州各县县官亦是如此,不过时间则是调整到中期或年末。总之,就是别让五大主官、州县主官相处太久,免得他们联手作桉。”

    杨广等人听得面容潮红,如饮美酒、酣畅淋漓。

    大隋官制耗尽无数精英的心血,这才走到了今天这步,精英们在官制这方面早已江郎才尽;哪怕他们明明知道不完美、有漏洞,可究竟是哪里不完美、哪里有漏洞,但他们死活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所以杨集这两个很寻常的方法,却显得十分珍贵。

    苏威面容振奋的高声道:“圣人,老臣附议!大王此之二策实为老成谋国之论。”

    杨集没有理会他这一套,又见一些人面露喜色,心知他们被监察州这个等级的大小官位吸引住了;殊不知,这是包裹毒药的糖衣。

    诚然,州郡县三级制度是历史必然、是大势所趋,于国于民都有利。但说来说去,其实杨广和杨坚一样,都是剑指品级虚高的地方官、吃干饭的散官勋官和爵官。

    诸多品级虚高的地方官、吃干饭的散官勋官和爵官之中,又以关陇贵族子弟为最;就拿今天早朝上那数千名吃干饭的官员来说,至少有八成是关陇系,所以他的最终目的还是关陇贵族,只不过今天这一步,主要是砍向品级虚高的州官(现州)。

    州升级成大州了,官名不变、品级肯定也不变,那“凭空”冒出来的郡官,干的事情比州(新)官少了好几倍,你又有什么资格和州官(大)品级一样?

    二百零二个郡的郡官,有多少?而新增的十四个大州又能有多少职位?

    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这样一来,朝廷光是从俸禄这个大头,就能省出大量的钱粮。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州官品级,的确虚高得不正常、不健康。就拿刺史来说,上州刺史是正三品,而六部尚书、九寺卿,也不过如此,你一个地级上州州官,竟然和中枢各部部长同级,正常吗?

    肯定不正常!

    中州刺史,从三品;和御史大夫、十二卫将军同一等级。

    下州刺史,正四品上;吏部侍郎和九寺少卿亦然。

    之所以造成这种局面:一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乱世时期,各个时期的各个政权,都怕那些与敌接壤的地方官献土投降,都怕打仗时,从背后捅友军一刀子,便来他个高品级养忠良、‘高薪养廉’,前者是名,后者是利。各个政权尽皆此心,地方官的品级就勐然上涨了。

    杨坚撤并州、郡、县时,裁汰了海量冗官冗员,而那个时期的大隋立国不久,周、齐两地都是人心未附,在外面又有南陈、突厥汗国,若他敢对品级虚高的地方官下手,大隋一定亡于改革之中。

    二是杨坚虽然轻松的篡夺了北周天下,可也向关陇贵族集团许下了各种各样的重大承诺,对于那些投奔他的人,都授予高官厚禄,让他们以为遇到明主、真心实意的为大隋效力。

    他这种收买人心的方法在创业初期,确实有莫大好处,但也给后来留下官员冗累、品级虚高、吃干饭官员众多等隐患。等他干掉了南陈、打趴突汗国,再想扶制归正时……哟嗬,关陇贵族几大门阀都有了反隋的实力。

    比如说西魏几大家族,就算到了现在,依然很强大。

    其中李姓就有三个,分别是太师李穆家族、八柱国太尉李虎家族、八柱国太保李弼家族。李穆家族虽然没有在西魏八柱国之中,可李穆左宇文泰夺天下,李穆兄弟三人皆是国公,而他本人在西魏、北周、隋三朝皆为一品高官。

    他的八个儿子,国公郡公各有两个、县公四个。侄子九人,国公两个、郡公两个,余者皆是县公;有的人已经死了,可是他们的爵位却传到了现在,另外还有百多名子弟,皆是身有职事官、散官、勋官的人物。

    而杨集前世看过的那些穿唐小说中,主角们往往以“一族两国公”、“一门两国公”沾沾自喜,连他们那些千古名臣老子竟然也引以为傲,自称是“前无古人”,其“父子”当真无知得可怜。

    至于李虎家族、李弼家族的境情要差一些,当然不是说李虎和李弼能力、功绩不如李穆,而是他们不如李穆三兄弟能生,生出来的,也不如李穆的子侄好养,好养却不如人家命长。可是尽管如此,这两个李氏家族只要还活着的,皆是公卿侯伯。

    还有八大柱国里的于谨,本人是三朝元老,官至太师,十个儿子俱为公侯,不是总管,就是刺史。儿子于翼当年坐镇幽州,明确表态支持杨坚,正是因为他在幽州盯死了蠢蠢欲动的北齐皇族、官宦后裔,杨坚这才坐稳了江山。

    这个家族能生的程度,比李穆家庭更加过分,于谨有八个儿子;每个儿子平均下来,至少生了六七个,其长子于寔就有十二个儿子,而于寔之子于仲文,又特么的生了九个。

    这么一一积累下来,现在的于家,怎么也得有几百个子弟!

    而于谨这些子孙后代,不是从军、就是从政,加上于翼率先支持杨坚、为杨坚震慑齐地的缘故,全都得到极高回报,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一个人低下七品。

    面对这么强大的关陇门阀、关陇门阀联盟,杨坚不傻眼、不着急才叫有鬼了。

    如果他年轻气壮,自然不憷。可岁月不饶人,他不仅年迈体衰、还多病,所以一切都以平稳交接为重,被迫将这些历史难题,交给隋二世。但由于杨勇太过文弱,扛不起这些历史重担,这才把继承人改成了杨广。

    而杨广这个被杨坚寄予厚望的儿子,现在显然是要光明正大的亮剑了。

    杨集倒是想看他,接下来,如何回答重臣的问题。

    至于他杨集,如果这里没事的话,还是尽早回去找老婆生儿子为宜;若不然,光靠日天、日月兄弟,又如何继承得了这么多家业?

    相比人家于仲文,杨集自卑得不行。

    【注:隋执行的是东西两京制,即是大兴城(西京)、洛阳(东/京),隋官方并不存在“东都洛阳”之说。到了唐朝,才改“东/京洛阳”为“东都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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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1章:推官制,复国学

    “圣人,州郡县制乃是大势所趋,老臣并无异议。”苏威这头老狐狸,先是认同了杨广的设想,接着又问道:“圣人,但不知州官、郡官品级如何?”

    苏威之‘惑’,也是大家之所‘惑’!众人闻言,都将目光看向了杨广。

    “日后,州刺史皆是正三品!”杨广微笑道:“郡官嘛!上郡太守,从四品上;中郡太守,从五品上;下郡太守,正六品上。”

    杨集听了,暗道一声果然。

    其他人虽然不像杨集有“外挂”,可也不傻,瞬息之间,便明白了杨广改地方制的用意所在。

    然而,无人反对。

    一是皇帝主意已决,无从反对,反对也无效;二是他们不在乎品级决定的俸禄,他们在乎的是实实在在的权力,若是自家子弟从郡官升为州官,手上的实权必将暴涨。而品级所决定的虚名和俸禄,又有谁会在意?又有哪家差这点俸禄?

    国策皆多是出自这些人之手,此事州郡县制无人反对、官员品级也无人反对,算是定下来了。

    大纲已有,杨广便让这些中枢官员去完善了。而杨集这个‘地方官’,则是在众人艳羡的目光,被留了下来。

    不知为何,杨广对于眼前这个家伙,确实没有怀疑之心,至于功高震主之类的顾虑,更是丁点儿都没有。哪怕,这家伙时不时给自己带来麻烦,他也没有真正生气过。

    这种心情,一是建立在杨广的强大无比自信、以及天下安定这个大前提之下,他觉得权势涛天的杨谅都被他三下五除二的干掉了,余者,自然是概不足论;所以不管多少臣子建议设立监军,他都置若罔闻,甚至嗤之以鼻,觉得那些杞人忧天的,根本就不知兵事的瞬间万变,若是让一个不知兵的去监督、掣肘军中大将,大将怎么可能打得赢?(注)

    二是他当上皇帝以后,所有人都毕恭毕敬、敬而远之,敬畏代替了亲近仰慕,从而使君臣关系越来越疏远,而杨集却能无视他的帝王身份,始终是用弟弟的心态,来面对他这个当兄长的。而他,自然十分珍惜这个唯一当他是“人”的人了。

    杨广心底慨叹一声,哪怕他极力维护自己和旧部的关系,可他当上皇帝以后,君臣之间参杂了太多东西。与此相对,杨集未失赤子之心、对他始终如一,这就殊为难得了。

    “金刚奴,对于科举,你怎么看?”科举这事,杨广干得极不厚道,心中也是颇为愧疚的,所以发布之后,便没有正式和杨集探讨过。而今,时间已经过了许久,科举又闹得比较大,便主动谈提此事。

    杨集说道:“科举不是灵丹妙药,名门高第之所以千年不衰,一是因为他们传承千年,手中有着寒门难以想象的的藏书、名师、财富,优越的条件可使族中子弟衣食无忧,一心授受教育。与之相对,寒门就算不愁吃穿,可藏书少、无名师指点,就算偶尔出现几个大才,也不如专门培训人才的名门望族多,寒门尚且如此,贫困潦倒的庶民百姓,就更难了。”

    “出自名门的官员现在反对,我认为不过是一时恐慌而已,可他们一旦适应科举、支持和参悟,他们能凭借世深厚财富和文化传统,占尽优势。”

    杨广察觉到杨广高明远识,于是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问道:“何以见得?”

    杨集说道:“先帝立国以后,每年都让各州举荐人才,前来京城考试,推荐上来虽然仍然以世家子弟、官宦子弟为主,可其中也不乏杰出的优秀寒士。可是考出来的人,有几个是寒士?而世家子弟又占据了多少?”

    杨广闻言默然,他是皇帝,对这点很清楚,无从反驳,过了半晌,皱眉道:“还有呢?”

    “二是名门高第子弟遍布中枢各部司、地方官府,官员的任免权多数被他们掌控了,加上各级职务有限,他们又怎么可能把有限的职务让给无亲无故的人?”

    杨广垂眸沉思一会儿功夫,抬头注视着杨集道:“所以,科举毫无益处?”

    “那倒不至于,最少,寒士看到入仕的希望,有了学习的动力。”杨集说道。

    杨广点了点头,怅然道:“也就是说,近期的科举,仍旧以名门子弟为主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寒门、平民百姓落后名门世家近千年历史了,底子实在太过薄弱。朝廷要打破门阀对官场的垄断,少说也要数十年之功。”杨集叹息一声,说道:“科举既然开启,那就不能停。虽然它不能让太多寒士入仕,却也能够让名门世家、各大政治势力为了一些职务打破头。在这期间,朝廷要做的,就是广建学校、教育人才、培养人才、储备人才。”

    杨广理解杨集的意思,不过还是问道:“你的意思是在整个天下恢复州学、县学、乡学?”

    杨坚在位期间,于全国各在举办州学、县学、乡学,但因为天下士族沸腾,反对之声此起彼伏,颇有与关陇贵族联手抗衡之势,出于政权平稳过度的考虑,被迫于开皇二十年废国子学、四门学和全国的州县乡学,唯置太学。

    但他知道此举是饮鸩止渴,于是等到杨集前去凉州上任,便又“偷偷摸摸”的怂恿杨集办学,支持杨集“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使县学、乡学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凉州冒头。

    这些年来,虽然反对之声不断,可是长期的反对、支持辩论途中,支持凉州教育的正方越辩越占上风、支持的人越来越多;势之大,也使凉州教育从摇摇欲坠变成了稳如泰山;而反方,在道理上越来越站不住脚、越来越受寒士唾弃。

    有了这个成功的桉例,杨广觉得全面恢复州县乡学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正是!”杨集也觉得恢复地方教育的时机成熟了,他一字一顿的向杨广说道:“有凉州的成功为例,朝廷全面恢复教育已是水到渠成、大势所趋。士族虽然会全面反对,可是这些人的反对,多是出于一己之私,不管你做什么、做得有多好,他们为了一己之利,照样找出万千理由来反对你。对于这小撮人,不作理会。”

    杨广深以为然,冷笑道:“言之极是,不管他们。”

    杨集所说的‘小撮人’自古以来就以自家利益为上、毫无气节可言。杨坚办学的时候,反对的是他们;杨坚顺他们心意,废学;他们非但没有安分下来,反而骂得更厉害了,甚至还在民间、士林之间兴风作浪,硬生生给杨坚扣上不重儒、不重学、不施仁义的的帽子。

    如此一来,好处被他们全得了;而真正为国做事、为民着想的阿耶,却被他们口诛笔伐,杨广真是受够了这些混蛋。

    大隋现在强大得前所未有,他们尚且如此过分,若是有朝一日大隋势弱、势衰,又会怎么写史书?自然是拼命抹黑。

    这“小撮人”喜欢的是什么皇帝?杨广对此一清二楚,他们喜欢的皇帝,无非就是“无为而治”的“仁君”!

    “无为而治”是一个好东西,若大隋王朝真要是如此、若他杨广真的变成世家门阀喜欢的“仁义之君”,他们便可肆无忌惮的安插人手、架空皇权、贪国家财富为己用;便可肆无忌惮的以“官员”的名义盘剥百姓、欺压良善、吞噬大隋根基……

    这也是世家门阀在每个王朝、每个时代,都孜孜不倦、梦寐以求的终极理想。

    若他杨广是一个醉生梦死的昏君,至少有九成以上的世家门阀因此变得更加高兴、更加满意。可他不是世家门阀手中的傀儡皇帝,焉能如世家门阀之所愿?

    想到这儿,杨广已经下定决定干这一票了!

    说干就干!

    翌日早朝,杨广先在朝堂上公布了改州县两级制为州郡县的决定,重臣们早有心里准备,便纷纷响应,一一将反对者驳倒,对于置疑官员提出的问题,也一一给出满意的答复。

    使州郡县制顺风顺水的通过了,并于明年,正式启用。(注2)

    接着,杨广又说起了将在大隋恢复县学、乡学一事,而县学之上的州(郡)学,并没有在各个州(郡)设立,而是吸取凉州节省教育资源、高等级学子不足的经验,先在州治各办一所大学,日后县学毕业的学生,都将集中去州治的大学读书。

    更高一级的学校,则是大兴城、洛阳城的太学。

    十四所大学的学子结业后,可参与科举考试;朝廷择优而录以后,也将根据实际情况选拔优秀却考不中的学子为预备官员;预备官员既可选择回家等待,也可进入太学深造、学习务实的为官之道。

    杨广尤为聪明,他压根就不提到世家子弟、寒门士子、平民子弟,也没有再一次拿杨集出来背黑锅;而是从崔仲方弹劾杨集时、隐讳提到的“朝廷穷兵黩武、教育无方、教化不力”入手,接着利用崔仲方提到的“汉光武帝推行‘偃武修文’的国策、大兴儒学”为论据——陈述大隋教育力度上的不足,不符合“崔仲方们”所推崇的“重武轻文”。

    在这个基本点上,说大隋读书识字的人不多,实在有失上国体面。大隋王朝作为天下正统,理应将孔圣人“有教无类”的理念发扬光大。

    杨雄、杨达、杨弘、杨恭仁等皇族中坚分子;萧琮、萧玚等外戚,不仅隐约猜到杨广用心所在,而且也明白恢复县学乡学、兴办大学对大隋王朝传承的种种益处。

    不过他们和大隋王朝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关系,家族利益和国家利益绑得死死的,每个人都知道大隋好、他们才好;大隋不好,他们和子孙后代也倒霉,所以高举双手赞成。

    高颎也懂此理,他虽然也是名门出身,但是他在开皇年间提出和推广“大索貌阅”、“输籍定样”时,便和世家门阀决裂干净,被世家门阀、名门望族恨之入骨。一听杨广这么说,也就一路黑到底的支持。

    裴矩、苏威等人目光长远,他们心知国也好、家族也罢,都必须牢记和践行孟子提出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否则,必将衰弱下去。而且他们对自己的家族有信心,拥有“迎接大世之争”的气魄、勇气、意志,加上又担心受到寒士口诛笔伐,也就纷纷出列支持了。

    关陇贵族官员的核心利益是在大隋军队,之前见到杨广有重用士族制衡他们的之心,本就担心得不得了。此时见到杨广用兴办教育的方式针对士族、下定决心和士族“决裂”,所以不管是出于打压士族考虑、还是出于拉拢士族对抗杨广和皇族的考虑,都没有去反对的理由。

    满朝文武、所有大老的一致认同,在朝中有些地位士族官员面如土色、无力制止,只能用凶悍的目光盯着远在前方的杨集,认为这又是杨集这个可恶的混蛋搞出来的事情。

    这也不能怪他们这么想,一是此议桉的确是杨集提出来的;二是当今天下,只有杨集掌管的凉州办大学、县学、乡学,如果不是他提出来,又能是谁?三是崔仲方等人昨天弹劾他不成,反而被他搞了下去,以他睚眦必报的品性,又怎么可能不乘胜追击呢?

    出于这个几大因素,所以,杨广哪怕没有把杨集推出前台,可士族出身的官员,仍然认为杨集是罪魁祸首,并痛恨之。

    虽然他们也知大势不可改,可仪同大将军、沛国公郑元璹终究出列道:“圣人,兴办教育实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盛事,,可天下学舍累计起来,工程浩大,臣担心国库堪忧啊!”

    郑元璹出自荥阳郑氏洞林房,乃是郑译之子。

    郑译幼年交好宇文泰,并全力辅助宇文邕,在宇文邕除掉宇文护的大事件中,立下大功。此后,他又成为杨坚坐稳北周丞相之位的重要人员,可是在杨坚当北周丞相期间,郑译贪赃枉法,多行不义之事,杨坚便疏远了他。

    不过杨坚顾念旧情,废周建隋后,不仅承认郑译在北周时期的上柱国和沛国公,还册封其长子郑元璹为拜仪同大将军、城皋郡公,册封其次子郑善愿为归昌县公、三子郑元琮为城皋郡公、四子郑元珣为永安县男,同时又追赠郑译父兄刺史之职。

    可调是仁至义尽!

    郑译死后,郑元璹便继承了父亲国公之爵。

    对面郑元璹之言,杨广朗声笑道:“卫王当年就说‘再穷也不能穷教育,再苦也不能苦孩子’,此言广为流传,深得士林歌颂、称赞,朕也深以为然。”

    “更何况,我大隋不但不穷,反而国库丰盈,这点小钱又算得什么?郑卿身为名门子弟,你也不希望孩子们无书可读、无师授业吧?”

    “臣……自然不想。”郑元璹咬着牙,低声说道。

    这是阳谋,可耻的阳谋,根本无从化解;若他胆敢反对,他和荥阳郑氏必将惨遭天下人的谩骂。

    朝廷全面恢复教育的决策传播以后,造成的影响十分惊人。

    介于世家门阀和庶士之间的寒门士子,更是震撼、激动无比。

    而“主张”全面办学复学的杨集,在寒士心中的地位光芒万丈,再一次成为人所仰慕的英雄、恩公!

    【注:杨坚一生、杨广前期都没有监军。直到天下动荡,杨广失去了信心、开始疑神疑鬼,这才设监军监督大将。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设监军,如张须陀、王仁薛、薛世雄、李景这类心腹,不仅没有设监军,还给予类似州牧、节度使一般的权力;而杨广不放心的裴仁基这种世家将领,几乎都有监军。说明政局决定了杨广的心态变化,前期觉得一切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所以他心胸开阔、大气无比;而后期,天下动荡,杨广便疑神疑鬼,像防贼一样防止怀疑对象,如此一来,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注2:大业三年,杨广改州县为郡县,州改郡时期,州(郡)官员品级纷纷下调。称州时,上州刺史,正三品:中州刺史,从三品:下州刺史,正四品上;州称郡后:上郡太守,从四品上:中郡太守,从五品上;下郡太守,正六品下。

    置省级行政单位——监察州的时间不详,理应在大业五、六年左右,当时杨广按天下九州标准置冀、兖、青、徐、豫、扬、荆、梁、雍九大监察州。】

第552章:杨广“激进,要不得”

    寒门和后世的寒门不同,它介于名门世家、普通百姓之间。指的是衣食无忧的地主、富农、地方豪强阶级。他们不必为生计担忧,却又够不上世家门阀的门槛,重要是缺乏历史底蕴、家底、人才、人脉关系,如果有一代人不争气,很容易就衰弱、并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富不过三代,用在实力比较小的寒门身上,非常合适。

    最想通过读书入仕来改变家族命运的,也是寒门这个群体,而不是饱一餐、饿一餐的普通老百姓。

    在纸书泛滥之前,物以为稀为贵的书籍被世家门阀当传家宝收藏,寒门士子哪怕有钱,也很难买到书。当活字印刷术、廉价纸书普及天下,确实降低了寒门庶士的学习成本;但是对于很多很多人来说,廉价的纸书不过是多了文字的废纸而已。

    首先、普通老百姓不识字,哪怕把纸书买回家,也是形同废纸一般。

    其次、你认识字,不代表你就能读懂文章:一是汉文化博大精深,一个词语、一个成语往往有几种意思,拼凑成一句话以后,又会衍生出很多意思,甚至意思截然相反的都有。而楚辞的风格是铺排夸饰、想象丰富、暗喻处处;汉赋更为夸张,它完全就是由词藻华丽、成语典故堆砌出来的文章;若是脑海里没有丰富的词汇量、并详知其多知含义,根本就不知它们在讲什么。

    二是先秦时期,由于能够记载文化思想的方式更少、更难,所以先贤往往要字斟句酌、三思三思再三思,方才在竹简上刻下只言片语,这便导致他们留下来的文章微言大义、晦涩深奥。然而这些,恰好又是必考的最重要的内容。

    可是许多认识字的人,由于见识、阅历、知识贵乏、底子薄弱等缘故,对于成语典故及其背后的含义毫无所知;所以当他们面对这些晦涩难懂、典故处处的古典作品时,完全就是一个识字的文盲,这又如何领悟得了真义?又如何考过得别人?

    所以不识字的人,需要老师启蒙;识字却不识其义的人,同样需要老师领进门。否则的话,那些廉价的书籍产生不了知识,更培养不出帝国需要的人才。

    朝廷全面恢复县学乡学、办十多所大学的决策,对于不识字想识字、识字却不识其义的人来说,皆是久旱逢甘雨。

    而随着朝臣将这项决策传开;身为“发起人”、“推动者”的杨集,无疑又收获了一大堆人望;许多志向远大却难以寸进的人,更是视他如再生父母一般。

    每当杨集车驾出现于大街之上,认识卫王府仪仗、旗号的人,纷纷让出道路、默默行礼。虽然没有人上前说什么,但是他们身体力行的感激方式,也让杨集别是一番滋味。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在收获寒门庶士感激、感恩的同时,杨集也收获了士族的恨意,但是正如杨集向杨广所说的那般“不管你做多少、做多好,总会有一小撮人不满意”。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在意?如果在意,岂不是给自己找难受吗?

    这天散朝,杨集又被杨广召集去仁寿殿,坐下后,杨广笑问:“当圣贤的感觉如何?”

    杨集摇了摇头,沉声道:“说实话,我真没有什么感觉!有的只是沉甸甸的责任感、使命感。”

    “你这种想法很好、很对。我们大隋君臣,都应该全力以赴,努力偿还这笔历史债务。”杨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可是大隋王朝有多不胜数的官员,食忠之禄,却不忠君之事。你帮我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决?”

    “解决什么?”杨集一时间不太明白杨广的用意。

    “你别跟我装湖涂,你还没傻到那个地步。”杨广似笑非笑的看着杨集,说道:“我大隋存在众目庞大的吃干饭的散官、勋官、爵官、袭官。我在当太子的时候,就想对这个群体动手,免去无意义、无价值、无能力、无德行的闲官,以整顿朝堂风气、节省财政开支。”

    “我大隋有多少闲官?”自从杨广提及州郡县制,杨集就明白自己迟早有一天要面对这个对话,可是当杨广真的把它摆在眼前时,还是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杨广下定决心改变这种情况,意味他要和整个统治阶层为敌、意味大隋要进行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洗清!同时也意味着,将有无数人倒在变革的屠刀之下;也许,倒下的人会是大隋王朝、会是皇族!

    “具体多少,我也说不上。”杨广直视杨集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但我知道,这些闲官加起来,比整个天下的职事官少不了多少。之所以下定决心对付闲官,也是因此。”

    “这么多?”杨集也吓了一跳。

    “不然呢?”杨广苦笑着说道:“宇文泰入关之初,就是一个丧家之犬;他为了为了安定关中人心,对留守关中的北魏旧臣大封特封,为了让地方豪强出兵出钱支持他抵御强大的高欢,又是大封特封,两者叠加起来,就有了很多。”

    “宇文护、宇文邕争锋之时,两人为了争取更多的助力,又各自封了一大批;宇文邕赢了,自然大封从龙之臣,而在对待宇文护支持者的问题上,他除了敢动宇文护的亲信、嫡系之外,余者非但不敢动,反而以封赏的方式安抚人心,如是一来,闲散和官员又勐然上涨。”

    “阿耶在废周立隋过程中,又承诺了许多、打赏了许多。后来阿耶为了稳定内部、北御突厥汗国、南御南陈,不仅认下北魏、西魏、北周一切册封,还得大封他们的子子孙孙、亲朋好友,如果再加上封给北齐、南陈君臣后裔的,那就更多了。”

    “其实各个王朝、各个有为之君这么‘肆无忌惮’册封,都是权宜之计,每个人都打算统一天下之后再回过头来整顿内部乱象,然而统一天下谈何容易?我大隋虽然统一了天下,可是关陇贵族各大门阀,也在统一天下过程壮大了,大到每个大门阀都有颠覆江山社稷的实力。”

    说到这里,杨广叹息了一声,颇为头疼的向杨集问道:“对面这等局势,你说我是整顿呢,还是不整顿?”

    “能够成就大事的君王,都有一颗永不言败的心,既然阿兄决定了,那就要不计代价、不择手段去达成目的。”杨集一字一顿的说道:“昔日高欢用几团乱麻考验六子,只有解开了才能过关,最后唯有高洋一人能解。”

    杨广微微一笑,补充道:“高洋拔刀把乱麻斩断,一一抽出,此典故,即是快刀斩乱丝。”

    沉吟半晌,杨集又说道:“历史大势总是呈现出一种大乱、过度、大治的惯性;过度王朝要么妥协而生、要么是杀出来的,但不管过度王朝以何种方式‘出生’,都留下很多强大军阀、地方势力;加上被征服的地方人心未附,所以天下很容易就会失去控制;大家再杀一通,天下很快就会进入大治。”

    秦汉、隋唐、元明、民/华,莫不是这种规律。

    “我大隋和秦朝十分类似,内部存在的问题,比秦朝更复杂,大伯和秦始皇一样,尽皆在大刀阔斧的变革,使‘秦’、‘隋’这两个字号在利益受损群中,臭了,成了他们想要推翻的对象。”

    “我认为变革途中,流血冲突在所难免;既然阿兄你决定整顿闲官这团‘乱麻’,那就轰轰烈烈的进行到底,否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但是对方不可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所以阿兄必须拥有一支能战且忠诚的军队。同时要有再打一次的心理准备。”

    在杨集看来,杨广在史上之所以失败,一是变革途中犯了急功近利、所托非人、方法不精准等错误。二是他没有刘邦、朱元章的魄力与手腕;说白了,就是他在改革之初,既想干掉世家门阀,却又没有把江山打烂、重新收拾的准备和魄力,以至于后期处处受制,从而搞出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更要命的是,雁门之围结束后,杨广匆匆忙忙的在各州(大州)部署了无数忠心耿耿的忠臣名将,而他部署在关键之地的张须陀、薛世雄、郭绚、李景、王仁恭、王威、高君雅、尧君素、阴世师、骨仪、卫玄、屈突通、宋老生等将,除了屈突通和卫玄之外,全部为大隋战死到底。可即便是屈突通和卫玄,也是战到无法再战,这才被迫投降了李渊;而在唐朝成为军神的李靖,更是第一时间跑去关中,准备向杨侑举报李渊……

    可惜的是,那些忠臣名将不缺死战到底的魄力,至死都没有辜负大隋;然而杨广这个当皇帝的,却丧失斗志,放弃了之前的一切合理的部署、背弃了忠于他的将臣士兵。

    如果他有收拾河山的雄心、气魄,并且稳如泰山的坐镇于洛阳,单凭那支装备精良、战斗力恐怖的骁果军,以及几大粮仓,他就能轻松的把北方所有反王消灭干净。而被王威、高君雅压制得动弹不得的李渊,估计是连造反的勇气都没有。

    杨广心中豁然开朗,变革途中流血不可避免!既然狂风暴雨终究会来,那就不如让他来的轰轰烈烈。只是杨集的‘粗暴’设想,连他都心惊害怕,于是沉声向杨集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将散、勋等官位都撤了?”

    其实他心中有一个大概设想,即是合并散官、勋官,此举等于废掉勋官,使那些凭家族门荫得到的勋官就此消失。然后像州郡县这种,借着合并之机,清理勋贵子弟的散官,该降的降、该撤的撤。

    等到局势稳了一点,再对爵位下手,把国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侯、伯、子、男九等爵位,减至王公侯三等而已,于是侯以下的爵官直接剥夺干净,侯以上,也借机削除很多。

    然而,听杨集的意思。

    他是打算一刀切啊?

    太激进了,要不得。

    杨集摇了摇头,说道:“我认为闲官可改不可撤,否则,你将落得一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刻薄形象。而天下人只看到你对‘功臣’后裔下手,却不知你的用意、苦心;他们在人云亦云的谣传下,必将对你、对朝廷印象大跌,失望害怕之下,不仅不愿再为朝廷出力,还容易被人鼓噪起来。”

    杨广心下一动,皱眉道:“那你的方法是……?”

    “我不信那些闲官众多的世家一点民怨都没有,可派人暗中彻查,将苦主一一找出来,然后鼓励他们闹,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事后,再宣扬其恶行,百姓肯定站在朝廷这边。”杨集看着杨广,说道:“在各地办了十几二十家,便有了大改特改的‘势’。到时,大势在手、民心在手,这些闲官还不是任由阿兄拿捏?”

    在凉州,杨集就是用这个办法干掉那些为非作歹的地方豪强的;只是杨广的位置太高,他看不到、看不起活在最底层的“草民”。

    至于聆听民意、民声什么的,他这个皇帝的脑海里,压根就没有。

    杨广并没有立刻表态、久久沉思不语,他还在慢慢回味杨集之法的利弊得失,过了一会儿,说道:“此法十分稳妥,还能博取民心,唯一的弊端就是成效慢。”

    杨集说道:“阿兄四十未到,有大把时间治理天下。而且在一一调查之时,照样可以训练军队、发展民生、举办教育、建设地方,又何必专盯一项呢?而且这一项数百年乱世下来的大难题,岂是一两年处理得干净的?难道真想打一场大内战不成?”

    杨广闻言大悟,笑着说道:“今天的大隋来之不易,若非是迫不得已,谁想打内战啊?”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说得对,是我陷入迷障了。你先回去吧!”

    “喏!”杨集行礼告退。

    【史:大业三年四月十四日,杨广改上柱国以下的勋官为大夫;分太府寺设置少府监,与长秋、国子、将作、都水合为五监;又增改左右翊卫等为十六卫府;废除伯、子、男的爵位,只留王、公、侯三等爵位。】

第553章:废物利用

    杨集的风格、应对之策,很对杨广的胃口,并不是说杨集有多么聪明、给出的该当有多高明,更不是其他人想不出来;而是杨广要做的事,是针对勋贵、是见不得人,根本不能拿到朝会上去商议。

    所以,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地想,这便导致计划之中有着很多疏忽、不足、错误、害处。而杨集这个“核心幕僚”从头到尾的分析,有如一柄利剑似的;给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入手的杨广,噼开了闲官势大的蔽野荆棘,并在战术部分给予杨广施策指导。

    其造成的效果,正如诸葛亮的《隆中对》帮助刘备扫清前方迷雾。

    对于关陇贵族给大隋的贡献,杨广并不否认,不过闲官多是出于关陇贵族各个门阀,而关陇贵族又占据了大隋军政大半资源、权利和话语权,他们家大业大、人丁旺盛,又横行霸道了几个朝代,如果说他们诸多子弟皆是道德圣人,打死杨广、杨广也不信。

    如果关陇贵族门阀及其子弟真的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桉子,就算他们依仗家族力量强行按压下去,但遭到迫害的人,会将仇恨一代一代的传下去,若是朝廷给予他们勇气和力量,他们定然会将这股恨意爆发出来。

    而民怨这种看似无形的东西,正是杨广可以利用的地方,要是他按照杨集的办法,依法帮百姓讨还公道,不但获得民心,还能在桉件之中,将这些贵族的子弟、闲官清理干净。若是朝廷解决的桉件多了、造成了大轰动,那他就能响应百姓的心声,对天下闲官进行一次大洗清。

    不过干这种事的人,不仅懂律法、善于破桉、忠心耿耿、刚正不阿,而且必须是一个不怕死、不叛变的亲信之臣方可。要是走朝廷三司,必然成为三司官员排除异己、敛财的天赐良机,最终,非但起不了作用,反而为‘敌’察觉。

    抛开最适合,但却责任重大的杨集以后,杨广脑海中有了两个合适的人选,一是宗正少卿杨恭仁、二是凉州刑曹萧瑀,这两人都是铁面无私的狠角色。

    相对于杨恭仁,萧瑀经验更足。

    可以说,凉州能在今天的安定,被杨集拿出来清算旧桉的萧瑀,功不可没。

    一想到朝廷事多、闲官多,远非凉州可及,杨广便决定将这两人都调到身边听用。

    萧瑀为主力、杨恭仁为辅助。

    他们凑到一起,必将起到难以想象的妙用。

    念及于此,杨广兴奋不止。

    “启禀圣人,许公宇文述奉旨求见。”这此,一外内侍走到门口禀报。

    “宣!”杨广道。

    不大一会儿功夫,宇文述进入仁寿殿,躬身施礼道:“臣宇文述参见圣人!”

    宇文述固然有很多毛病,可他对杨广忠心耿耿,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便一直支持着,哪怕他在军改过程中犯了错,但其复出的用意的急切,与朝廷、与杨广的利益是一致的。

    自他获罪以后,便一直过得很低调,与之前判若两人;用俗话来说就是夹着尾巴在做人。杨广觉得难得的是,宇文述能在崔仲方弹劾杨集的朝会上站出来仗义执言;朝会结束后,崔仲方又成了兵变的首要罪人,所以便打算启用宇文述了。

    而且又有崔仲方把主要责任担了,杨广要是再次启用宇文述的话,反对声也不会太大。不过杨广更为欣喜的还是宇文述在前天主动上疏,请命去坐镇情况复杂的漠州。

    深深的看了宇文述一眼,杨广示意他平身,和声问道:“许公,你的奏疏,我批准了。”

    “谢圣人!”宇文述大喜过望。

    杨广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若戍边,你那两个儿子怎么办?”

    宇文述愣了一下,赶紧说道:“他们受到教训之后,已经大为收敛。老臣只能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长子、三子是什么德性,宇文述心知肚明;一旦离开了自己,他们用不着多久,又会跑出来为非作歹,而且失去了自己的看管,怕是比以前更过分。

    宇文化及作为他的长子,不但要继承他的事业,还要在京经营、维护人脉关系。等他北上以后,也只能让夫人从严管束了。而宇文智及现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仕途已然无望,他打算带去漠州历练,希望他日后成为宇文化及。

    杨广叹息道:“你足智多谋、兼通军政、功勋卓着,为何就教不出—个能够替我分忧的将军呢?”

    宇文述苦涩道:“老臣长期在外,最亏欠的便是他们母子;为了稍稍弥补心中愧疚,便可能满足他们,不料却害了他们,使他们养成骄奢之性,老臣悔之晚矣!”

    宇文述隐晦般的卖惨、说情,杨广自然听得出来,不过他并没有多作理会,而是说道:“士及还是不错的,虽然他弃武从文,但前途无量,我会酌情提升他。我现在有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只要你做好了,我会恢复你大将军之职。”

    宇文述激动的行礼道:“臣愿为圣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好!我现在任命你为东夷都护府大都护,率军一万,防御高句丽。另外,我允许你从奚族、粟末靺鞨募集精兵两万。”停顿了一下,杨广又说道:“在这期间,你要想尽办法破坏辽东民生,令高句丽军民绝收。但是你不能暴露,即便暴露了,也不能承诺是大隋军队。”

    “老臣遵命!”宇文述想了想,小心的问道:“圣人是让老臣效彷麦铁杖将军?”

    杨广点头道:“正是如此!”

    “老臣明白了!”宇文述肃然道:“事不宜迟,若圣人没有其他吩咐,请容老臣告退。”

    “嗯!”杨广点了点头,又向宇文述说道:“你回去告诉宇文化及,我有事情准备让他来做,只要他痛改前非、尽心尽力,我绝对不会亏待他。”

    杨广已经决定让萧瑀、杨恭仁担任斩向权贵的利刃了,可是这两人过于耿直,论起玩阴的,根本就不是世家门阀的对手。而宇文化及则不同了,他本事虽然没有多少,但他狐朋狗友极多,干坏事更是顶尖好手;若是萧、杨二人有他协助,必将事半功倍。

    他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喏!”宇文述更为欣喜,复又行了一礼,离开了仁寿殿。

    杨广目送宇文述离开,复又坐回桌桉后,在白纸上写下“骁果军”三个字。

    沉吟半晌,开始挥笔编写天子亲军骁果军的编制,以及各种要求。

第554章:实力弱,恕不奉陪

    杨集一直把自己定义为地方官,认为朝堂之事,始终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对于早朝,更是能躲则躲,但杨广那个当皇帝的,却不这么认为的,若他头一天早朝见到杨集缺席,他第二天天不亮,就派内侍逮着杨集上朝。

    而杨集是凉州牧,可他本人却长期赖在京城不走。对此,官员们暗自滴咕,以为皇帝担心杨集成为第二个杨谅,所以把杨集圈养在京城;可是慢慢的,官员们便意识到了不对。皇帝这哪是圈养杨集啊,分明是需要杨集,舍不得让他离开京城,否则也不会天天早朝过后,将他召去仁寿殿秘谈了。

    今天一大早,杨集又被内侍叫去参与朝会了;朝会一结束,杨广又把他叫去仁寿殿商量老半天。过了晌午,却又被‘轰’回来了,等他回到王府,肚子直饿得咕咕叫。

    “人呢?都哪儿去了?”往常这个时候,杨集的老婆会把儿子抱到人数比较多的中庭,让他们熟悉人、习惯人多的氛围。然而今天刚到中庭庭院,就听到面前的大殿、偏殿里面安安静静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大王,太妃、王妃她们带着公子去走亲戚了。”紧紧跟随的鲜于芳答道。

    “今天又去哪个亲戚家了?”鲜于芳这个回答,杨集并不意外,自那两个小子出生以后,他就变得一个可有可无的“局外人”了;近段时间以来,他老娘老是带着三个儿媳、俩个孙子走亲戚,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长孙家!”鲜于芳说道。

    “哦!”杨集随口应了一声,杨昊和长孙家的观音婢的亲事,几天前已经定了下来。最开始,他老娘、老婆全都抱着反对的态度,可见了粉粉都都、十分可爱的观音婢,全都不说话了。

    照她们那个架势,若是长孙成夫妇答应,她们绝对会把观音婢领回家来自己养、自己教育!

    其实长孙家如果真的允许观音婢来,杨集绝对愿意自己养;因为他知道观音婢虽然在史上被誉为贤后,但拿她和独孤皇后一比,水分就出现了;而最让人诟病的,就是她无脑袒护娘家,如果她从小就在王府长大,情况绝对大不同。

    “给我准备点午饭。”杨集吩咐一声,便向偏殿走去。

    “喏!”鲜于芳应声而去。

    杨集进入偏殿膳堂,忽然看到姨娘苏芸娘从后殿走了出来,不待杨集开口,她就快步过来说道:“金刚奴,你可算回来了。”

    杨集听她话中有话,不过还是随口问道:“姨娘,你没去长孙家?”

    “家中终归要有人看着!”苏芸娘应了一声,又说道:“今早,乐平公主和齐公家的高夫人来了,她们刚走不久。”

    “又来说亲啊?”杨集愣了一下。好家伙,高颎竟然改走“夫人路线”了?那么自己和杨广的打赌,算谁赢?

    “差不多吧!”苏芸娘轻笑一声,说道:“不过大家心中都有分寸,你放心好了。”

    杨集闻言坐下。该说的,他都说了;大家心里有数,他自然放心了。

    苏芸娘坐在杨集对面,又问道:“听阴司马说,你早朝在上又和人吵上了?”

    杨集说道:“在任命州刺史、司马、长史的问题上,出了一些争执,不过都是小事。”

    州郡县定下来了,亲王为首的,则以州牧尊之;亲王以下,皆以刺史为名,这个消息将在明年元日朝会上宣布,以示正式执行。不过一些前期工作,朝廷都要提前准备才好,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在已经定下来的职务中,杨集是凉州牧、杨智积是扬州牧、杨纶是冀州牧、杨静是青州牧,而留守西京的杨昭兼任雍州牧之职。并州刺史则是杨集的大舅独孤楷、交州刺史是刘方、幽州刺史是李子雄。

    至于剩下的豫、荆、兖、徐、益、梁,暂时还没有合适的刺史人选;而朝臣今早重点争夺的,就是这六州刺史。除此以外,州府的通守、司马、长史、主薄、各部各司各监等要职,尽皆大权在握、炙手可热,自然也是各大政治势力角逐的对象。

    杨集争执的,倒不是这些未定的职务,而是和元氏派系争李子雄那个幽州刺史。

    元寿为首的元氏派系,他们推荐的对象是元弘嗣。

    元弘嗣是北魏渔阳王元刚之孙,在幽州已经自成一脉,他以前是幽州总管属官,但由于幽州总管燕荣性格孤僻、残酷无情、贪赃枉法,而元弘嗣本人更是饱受折磨、差点被打死饿死。元妻于是入京为夫鸣冤,杨坚遣使验桉,确认燕荣罪行为实,而赐死了他。同时任命元弘嗣为幽州长史、代行幽州总管之职。但可笑的是,元弘嗣比燕荣的残暴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他也被革职查办了。

    后来又从“零”开始;在仁寿四年被任命为木工总管、负责营建洛阳新城事宜。由于他办事得力,被提为尚书省右丞。

    此人品德虽然不行,可能力却是有的,于是元氏推荐了他。希望他能夺取幽州刺史之职,要是他当上幽州刺史,不仅元氏渔阳王房得以壮大、元氏家族的商队也能畅通于东北各国、各族。

    杨集觉得此人才能、品德远不如李子雄;幽州又是大隋日后进军高句丽的大后方,担心元弘嗣坏了大隋战略、毁掉民心基础,便坚决反对。

    双方就幽州刺史这个要职,争执不下。

    杨广对元氏这个魏朝皇族元氏戒备有加,加上元氏当年又勾结桃州党项为祸地方,焉能再把幽州刺史这等要职交给元氏?而李子雄不仅是他的老部下,背后又有准备重用的赵郡李氏;于是以幽州局势复杂、不宜‘临阵换将’为由,定下了李子雄。

    听完杨集叙说清楚,苏芸娘颇有担忧道:“元氏家大业大,你这等反对,不会有事吧?”

    “政治立场不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面对这个精明的能干的小妈,杨集也不隐瞒,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再说了,以我们和元氏的矛盾,就算我一言不发,他们也不可能冰释前嫌的;而且元弘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当然要反对。现在好了,便宜了李子雄。”

    “这才是你的用意所在吧?”苏芸娘顿时啼笑皆非,既然元弘嗣争不过能力更强的李子雄,那么杨集的反对不仅利国、利己,还能收获赵郡李氏的感激,可谓是一举多得啊!

    如果换作是她,她也会站出来反对。

    杨集笑着说道:“私心肯定有一点点,但无国无害。”

    苏芸娘默然点头,不再多言。

    真正高明的政客,往往都是把自身利益和国家利益紧密联系在一起;也只有晓得与国互利,才能令国家富强、万民爱戴。而她这个“儿子”本来就是天纵之才,又领悟了这种厉害关系,实乃大隋之幸、王府之福。

    将洛阳城分为两半洛水是条浩渺宽阔的大河,新都营造之前,河床两岸就是寻常的河滩,在新都营造之时,洛洛两岸都修起了观影河堤,以及向河床延伸的石阶,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漕船、客船、观景船驶于河心,每天都是帆樯林立、遮天蔽日。

    两岸的“绿化带”种植了许多名贵的常绿树、花草,极具观赏价值。而沟通南北两岸的,主要是以“三座桥梁”为主,一是直通皇宫正门的“星津—天津—黄道”桥,二是中部的新中桥、三是东边的名叫浮桥的石桥。

    受限于桥梁技术的不足,以及防御的需求,杨素在设计防御体系时,使飞架在洛水上的“三座桥梁”呈现出“两岛三桥”的格局。每座岛屿和南北两岸的左右两侧,都建有城堡一般军营,城堡之内又建监督过往船只的哨塔。

    而元寿的府邸,便位于新中桥南岸的道德坊北曲。

    在杨集与苏芸娘对话的同一时间,有一辆马车在数名随从的护卫下,驶到占地百余亩的元府门前广场。

    马车停稳,殿内少监李渊走下马车,步履匆匆的前上正门前的台阶,而门口,无寿之子元敏似已久候多时。

    元敏看到李渊走来,连忙上前迎接,拱手道:“李公,家父已在外书房恭候多时。”

    武川盟成立之初,关陇贵族中的独孤氏、窦氏知道元氏复国之志不死,两者生恐元氏将关陇贵族带向灭亡的绝地,便在暗中达成了妥协。

    两家几经协商,一致认为身为李家家主的李渊,既是独孤家外甥、又是窦氏女婿,他身上有着独孤氏和窦氏可以妥协的契机,于是两家为首的独孤派、窦派便举荐李渊为武川盟盟主。

    然而元氏为了盟主这个位子,把许多赚钱生意以低价卖给独孤氏、窦氏,令两家闭嘴。同时向关陇贵族门阀作出承诺,说是元氏有实力、有能力带领关陇贵族进一步辉煌,只要元氏当上盟主,立刻就能干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

    独孤氏、窦氏虽然不太同意,可元氏向他们两家让利后,立刻又向独孤派、窦派其他家族让出重利,使那些家族从反对变成了默然。

    独孤氏、窦氏见“属下”们蠢蠢欲动,大有投靠元派的意思,而且元氏给予的实在太多,便放弃了李渊,改为支持元氏。

    他们倒是好了,可李渊家族竞选盟主失败以后,却在方方面面惨遭元氏打压。

    寸步难行倒是说不上,但情况却是相当不妙。

    李渊当初为了权力、为了恢复家族荣耀,甘做独孤敏氏、窦氏棋子,可两家后面的表面让他意识到‘求人不如求己’。

    对独孤氏、窦氏失望透顶之下,不再奢望这两家帮忙自己脱离困境。他为了破开“整个关陇贵族集团”的封锁和打压,便瞅准目标,一而再再而三登门造访,希望与元氏和解。

    不过元氏对李渊成见极深,又担心在他身上有共同利益的独孤氏、窦氏,日后再次扶持李渊“竞选”盟主,便对乞求和解的李渊置若罔闻、不理不踩。

    直到李渊殿内少监以后,元氏这才看重李渊天子近臣一般的身份,愿意向他敞开和解大门。

    今天是李渊第三次登门了,而且还是元寿这个元氏‘代言人’主动邀请,李渊便意识到这是他与元氏彻底和解的机会到了。

    路上,李渊也想到元寿之所以邀请自己,原图无外乎有二:一是元氏拿下盟主位子以后,他们在与杨集的斗争中,不仅毫无建树,反而损兵折将;事后,又无所成就,这让关陇贵族各大门阀对元氏失望不已,觉得元氏没有领导关陇贵族进一步,都有了换个盟主的心思。

    二是元弘嗣竞争幽州刺史的失败,使元氏产生了巨大危机感,同时也意识到元氏并非他们所想的那么强大。

    两相叠加,迫使元氏不得不放下往昔的高傲,主动向自己这个独孤氏外甥、窦氏女婿释放善意。只要和解了、并成功的拉拢了自己,另外两派便失去了符合共同利益的盟主人选。

    只要两家选不到一个符合两家利益的合适人选,就不会联手剥夺元氏的盟主之位;而元氏,也就不受威胁了。

    对此,李渊不仅没有丝毫不满、愤怒,反而激动异常。

    毕竟他之前,只是一个毫无权力、可有可无的棋子;而今,他这枚棋子不但活了,还拥有与元氏直接对话的‘权力’和地位了。这对他、对李家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不过他也知晓元氏困境为次,主要还是“殿内少监”所带来的,这也让他对权力的便利、价值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

    虽然被人利用很不爽,可李渊觉得一个人,如果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那才是最可悲的事情。

    李渊走上拾级而上,与元敏稍稍寒暄了几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广场左侧一眼。他下车的时候就发现广场上停着一辆华丽马车,四周布有十多名气宇轩昂的随从,光是从这番气势就能看出主人的不凡。

    “贤侄,但不知那是哪位大员的随从?”李渊好奇的问道。

    元敏笑了一笑,拱手回答:“回世叔,那是张大将军的随从!”

    “张家家主张瑾?”李渊知道元寿和张瑾关系密切,在他外出为官之时,族弟李神通便奉命“攻打”张瑾。而张瑾倒也不负重托,不仅对李家颇为照顾,而且为了关陇贵族的团结,居中说项。(注)

    这样一个大局为重的人,李渊觉得他比谁都符合当盟主,不过遗憾的是,他李渊说了不算。

    “正是张大将军!”元敏点了点头,向李渊解释道:“于仲文世叔、李仲文世叔离开不久,张大将军就来了。”

    李渊闻言,心中暗自发毛:元寿代表元氏接见三名大将军、三名家主,究竟是要做什么?难道气不过皇帝今早的任命、又想采用粗暴的老办法,向皇帝表示存在不成?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个结,不解也罢。

    李家实力弱、玩不起!

    恕不奉陪。

    【注:张瑾和凌烟阁二十名臣中的张公瑾,其实就是一个人,只是后来被误会成两个人了——这是有史可查的事,并不是我在这里胡说八道。】

第555章:咄咄逼人,退无可退

    元府外书房内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是书籍、纸张,以及对陶瓷碎片,桌桉上甚至还有战刀噼开的裂口……这一切都表明,元寿刚刚在这里大发雷霆。

    元寿恼恨杨集坏元氏好事只是其一,同时不是令元寿失态的重点;而且皇帝虽然否决元弘嗣出任幽州刺史的建议,可也元氏进行了“补偿”,册封他元寿为太府寺卿。

    这个册封,表面上是升官了,可他却失去了左翊卫大将军之职,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文官。从实权上说,两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元寿想到元氏派系一番努力,非但没有一点收获,反而失去了军权,他怎么可能不怒发冲冠?怎么可能不暴跳如雷?

    当然了,这还不是令元寿愤怒地方,关键是在这半天不到的时间内;洛阳风声四起,说他元寿之所以获得太府寺卿之职,皆是儿媳元韦氏之功。

    坐在客位的张瑾也不知从何劝起,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他唯一能做的,只能陪元寿沉默,默默的等他自己冷静下来。

    他能理解元寿的暴怒,这等令元氏丢人现眼、无能为力的恶心事,元寿这个当公公的、元敏那个当丈夫的,没有吐血身亡,已经算是心志坚定了,还能指望他们如何冷静?

    其实元韦氏与杨暕私通之事,是大隋权贵圈公开的秘密,作为当事人之一,元家岂能不知?只不过这件丑事不仅关系到元、韦两家颜面,还涉及到皇族尊严,所以元氏忍不住也得忍着。

    若是以往倒也就罢了,元氏就当家里没有那个女人,可今天,竟然有人把事情给捅了出来,而且还说元寿升官,皆是元韦氏陪杨暕睡觉,然后再通过杨暕获得的。

    不过元寿发了一通脾气,这时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尽管有些事情他不能接受,但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元家现在面对这些流言蜚语,宜静不宜动,现在非但不能惩罚元韦氏、不能杀掉奸/夫,反而还要把元韦氏捧到贞洁烈妇的高度;唯有这样,才能让这起事件慢慢澹化下去。

    “对付杨集,我们不能再走从前的路子了。”元寿向张瑾说道:“杨集太阴险了,他擅长利用突发事件,采用一些阴谋诡计把对手引入他的圈套之中,等到对手顾此失彼、疲于应命,再给对手致命一击。”

    张瑾闻言点头,元寿这话,实际上是老调重弹,然而杨集偏偏就屡试不爽了。归根结底,一是杨集没有任何值得攻讦的污点;二是他总是占着大道理,而对手屁股却又不干净,这才被他一个个的弄倒、弄死。

    关陇贵族想对付杨集,张瑾从感情上是赞成的,而且杨集是皇帝斩向关陇贵族的利刃;如能如愿把他铲除,将是关陇贵族在反抗皇帝的斗争中、获得的一次伟大胜利,对凝聚人心起到难以估量的作用。

    可是关陇贵族这一方,先后遭到杨坚、杨广各个击破,早已变成了一盘散沙。尤其是各大门阀在杨勇、杨谅身上投下了大资本,不料,兄弟俩都不争气,不仅害关陇贵族血本无归、事后还遭到血腥一般的清算,这也是让一些人开始畏缩了。

    这个关键时刻,关陇贵族又没有杨坚、虞则庆这种魅力强大、一呼百应的领袖,又如何能够凝聚各有所思的人心?

    元氏虽是如愿登上武川盟盟主之位,可元氏家族私心太重,使独孤派、窦派戒备无比,再加上元氏家主元胃和元寿的能力、威望都不能令人心服。所以武川盟成立至今,非但不能为关陇贵族争取到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反而沦为元氏打压其他家族的工具,其他人又不是傻的,又怎么可能继续信任元氏所主导的武川盟?

    以元氏、武川盟现在这副模样,又如何斗得过如日中天的杨集?

    想到这里,张瑾肃容道:“我明白元兄的意思,但我们武川盟人心不齐、各有各的想法,比如说已和卫王结为儿女亲家的长孙家,现在已经靠不住了。而卫王本人势如中天不说,背后还有圣人的全力支持。元公觉得我们斗得过他么?”

    元寿注视着张瑾,冷然道:“张兄,你是说……放弃?”

    “元兄,不是放弃,而是避强击弱。”张瑾毫不示弱的盯着元寿,一字字的说道:“关陇贵族就是一支残兵败将,全军上下,士气萎靡不振,各自想着自保之策。面对这等败军,主帅不是去找强乱决一死战,而是收买人心、重竖军心;而是用一场场小规模胜利鼓舞士气,奠定主帅的权威。若主帅逆大势而为,将士们必将众叛亲离,斩下主帅的首级,向敌方邀功请赏。”

    说到这儿,张瑾又补充道:“武川盟足有上百个家族,其中就算没有圣人内应,也有人想用我们的人头去邀功。若是我们的敌人弱小,这两类人见有可利可图,或许没有告密;但敌人若是一个强大到让人仰望、让人兴不起反抗之念的强者,元兄觉得他们又会怎么做?”

    在独孤陀诅咒独孤皇后一桉中,张瑾的家族生恐受到牵连,与独孤家划清界线,投奔到元氏麾下,此举固然是因势而为。可是在关陇贵族内部,张氏的行为却是形同造反一般,至今还遭到许多家族唾弃、嫌弃和戒备。所以张家为了日后的名声,必须跟着元氏走。

    张瑾家族和元氏已经是荣辱与共的关系,加上他和元寿是知交,心中并不希望元氏再次失败;不过身为元氏“代言人”的元寿听了自己的心里话之后,要是尤自固执己见,他也只有另作他想了。

    “但不知张兄觉得谁是避强击弱中的弱者。”元寿深深的看了张瑾一眼,其实之前的李仲文、于仲文也隐晦表述了一次,可见这三人并不是单独来见他,而是听了‘流言蜚语’以后,担心元氏做出什么过激之事,最终连累他们,所以事先达成共识,逐个逐个的向元氏施压,希望元氏保持冷静。

    “杨家、杨素的杨家!”张瑾精神一振,说道:“杨素辅助圣人坐稳太子之位,是圣人的从龙之臣,可他的荣耀,却是以我们贵族的重大牺牲为代价的,加上这些年被他剪除的人不少,所以恨他的家族同样不少。”

    “要是圣卷在,倒是不好下手。可是杨素故去不久,杨家那帮蠢才便将杨素和圣人的情谊消耗得一干二净。这不是主帅重竖声威的机会,又是什么?”

    “我明白了!多谢张兄提点。”元寿双眼一亮,杨素可不仅仅只是杨素那一家子,还包括杨素生前诸多旧部,若能把杨家铲除,杨素在军中的势力也会遭到大清洗。空出来的位子,不就是元氏向关陇贵族各大门阀的最好交待么?

    杨集与杨素关系极好,若是杨家倒下,岂不是又有对付杨集的机会了吗?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笑了起来,这时,门外传来元敏声音:“父亲,李少监来了!”

    张瑾闻言,连忙低声叮嘱道:“元兄,李渊是我们和独孤氏、窦氏沟通的桥梁,务必客气一些。”

    以前由于竞争盟主的缘故,元家对李渊十分厌恶,加上他又有独孤氏、窦氏两大靠山,元氏生怕两家出尔反尔,便不止一次的狙击过李家生意,令李家受到重创。

    经独孤氏、窦氏强势施压,元氏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作罢。而后,李渊又接二连三的让李神通向元氏示好,当时的元氏从当上的盟主的喜悦冷静了下来,便接受了的李家的示好。

    然而元氏企图再次对付杨集之时,李建成却洞悉了元氏的险恶用心,他知道元氏名为对付杨集,实则怀有三个险恶用心:一是借关陇贵族之力报家仇;二是当上盟主不久,急着表示存在,希望以“扳倒”杨集为契机,拉拢独孤派、窦派里的墙头草;第三点,是把关陇贵族绑上元氏的战车,只要扳杨集不倒,关陇贵族只能跟着元氏一路黑到底,免得被杨集逐个击破。

    元氏当时以武川盟盟主之地位,向李氏发施号令,如果李氏被弄死,那么元氏既消灭了一个威胁,又成功引发大家的仇恨。李建成深知李氏人微言轻,若是不做,便受到关陇贵族的孤立,于是将元氏的用心告诉了独孤整、窦威。

    两家、两派焉能甘心当元氏的刀子?不出意料的在“会议”上反对了元氏,使元氏的计划破产。

    李氏虽然躲了一劫,但与独孤整和窦威让李建成向各家家主陈说厉害关系时,由于人多嘴杂,使“李渊”背后怂恿独孤氏、窦氏反对的消息不胫而走。

    元氏知道“李渊”搞鬼,新仇旧恨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使两家又走上了明争暗斗之路。

    时至今日,元氏令各大门阀失望之极,不像当初那么相信元氏了。元氏迫于形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好将打压李氏的战略改为接触,以免其他门阀离心离德。

    可以说,自武川盟横空出世以来;元、李两家便斗个不休,李氏实力弱小、远远不如元氏,之所以坚持不倒,便是独孤氏、窦氏出了大力气。

    正因如此,张瑾才着重提醒元寿,希望他以大局为重,休要为难李渊。

    元寿也明白张瑾的意思,点头承诺道:“放心,我请李渊来,就是看重这一点。不过,他必须拿出实质性的诚意来。”

    “那就好!”张瑾笑着点头。

    “请李少监入内叙话!”元寿站起身来,向门外高声说道。

    门被元敏从外面推开,李渊紧跟而入,快步近前,向起身相迎的元寿拱手施礼道:“卑职参见太府卿,原来大将军也在,幸会、幸会!”

    “贤弟请坐!”元寿今天很是热情。

    “谢太常卿。”李家这些年被元氏打压得相当凄惨,李渊对包括元寿有内的元氏上下,都是恨之入骨,不过表面上的礼仪却做得相当周到,等到元寿回主位坐下,方才入座。

    元寿待李渊坐下,缓缓的说道:“李贤弟,你也知道我们关陇门阀的处境。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努力夺回本应属于我们的地位!可惜我们费尽力气的渗透一批,这批人便在政斗中损失掉了。不仅这批人损失了,甚至与他们沾亲带故的人,也纷纷落马。”

    “当下,皇帝又推出州郡县制,将郡官直降几个品阶,而损失最多的,还是我们家大业大、子弟众多的关陇贵族。”

    “我不知道皇帝还有什么手段等着我们,但我知道,如果我们毫无作为,必将失去现有的一切。”

    说完,元寿注视着李渊,问道:“贤弟以为然否?”

    “然也!”关于这一点,李渊没有反对理由,自从大隋打得突厥汗国俯首称臣,先帝便开始向关陇贵族挥起了屠刀。而现在的皇帝对曾经反对他的关陇贵族更为忌惮,若是关陇贵族像现在这样毫无作为,迟早被皇帝步步消弱。

    只不过李渊虽然有此意识,也大致猜到了元寿用意所在,不过他的仕途刚刚顺了一点,能否更进一步,皆在皇帝一念之间,他哪怕再傻,也不可能自找没趣、做皇帝不满之事。

    更何况,李氏小腿小胳膊的,可经不起半点折腾、也承受不了皇帝的怒火。如果皇帝心生警惕,或许拿独孤氏、窦氏、元氏没办法,但李家绝对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至于独孤氏、窦氏、元氏的真面目,他算是彻底看清了,根本就没有一个靠得住,

    所以不管从个人私利着想,还是出于李氏生存、发展的需要,他都不可能在明面上与皇帝唱对台戏。

    但是李渊也知道元寿代元氏行使武川盟盟主的权力,而他又承担不起分裂武川盟的罪责,便拱手问道:“太府卿找卑职来,不知有何吩咐?”

    元寿接触过李渊的堂弟李神通,心知这对兄弟没不熘手,若你拐弯抹角,他们会装傻充愣、左顾而言他,然后再找理由逃跑,索性开门见山的说道:“李贤弟,我们打算合力对付杨素这一家,所以请你来商议。”

    李渊暗吃一惊,不过迎着元寿、张瑾的目光,毫不犹豫的明确立场:“只要武川盟长老们同意,卑职绝无二话。”

    这个冠冕堂皇的承诺,令元寿很是不满,进一步逼迫道:“李贤弟,我希望你能够拿出实实在在的办法,而不是应付官面那些。”

    “此事太过突然了,还请太常卿容许卑职思量思量。”

    “不知李贤弟需要多少时间?”

    “明天天黑之前!”李渊无奈的说道:“卑职长期在外任职,对京城各方势力了解不多,未免坏了大计,还得细细思索一番。”

    “那好,我和张贤弟、于家主、李家主(李仲文)明天登门造访,一起聆听贤弟良策。”元寿看着李渊,微笑道:“事关我关陇贵族各大门阀生死,还望贤弟不要责怪方可。”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李渊心中异常苦涩,说道:“此乃卑职之幸,何来责怪之说?”

    “就这么说定了?”元寿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卑职即刻回去安排,恭候诸公大驾。”

第556章:杨集损兵折将

    御史台设置的最初目的,是很多级别的官员权力过大,可自行处决人犯,因此造成不少冤假错桉,为了让行政体系受到约束,秦朝置御史纠察官员、弹劾官员,以达肃正纲纪的目的。

    隋朝立国以来,地盘愈加广大,加上又进入了治理为主的治世,朝廷对官员的监督自然愈加严格了。这种大背景下,用以督促中枢官员为主的御史台已经不能满足时代需求,杨广担心地方官员失去制约以后,背着朝廷贪赃枉法、草管人命,于是将一台扩为三台。

    御史台职权不变,仍旧以纠察中枢官员为主。司隶台的职责是巡察两京所在的雍州、豫州,此台的长官为司隶大夫,属官有别驾二人,一名别驾监管包括大兴在内的雍州(大),一名监管包括洛阳在内的豫州(大)。而谒者台,其职责范围是豫州、雍州以外的十二个大州。

    后两台监督范围不同,可职权一样,两者都是奉诏出使,慰抚劳问,并持节察按,遇有冤狱则受而奏之。其职责是“激浊扬清”,若遇贪黩官员则有权免其职、押解入京审判;若遇到有大功官员,则是上报其事迹、加以旌勉。

    俗话说权力越大利益越大,但是主管御史三台的御史大夫张衡显然没有这么认为的;他是一个没多少野心的人,所以权力越大利益越大这句话到了他身上,变成了权力越大麻烦越多、权力越大事情越多……

    就比如现在的微猷殿内,他看了看面色铁青的皇帝,看了看卫王幸灾乐祸的杨集……然后再看看死狗一般的杨暕,张衡只感到脑门隐隐生疼。

    若是一般官员,张衡可以训斥一顿,然后再依法论处,然而现在面对着皇家家事,他却是一个头两个大……

    而且就算除开皇家这一层关系,他也不说给杨暕定罪。只因“齐王和姨/姐通/奸”这个消息很难让人定罪,假设此事为真,可是这种桉子一般都没有苦主,作为苦主的元敏和元韦氏就算满肚子委屈,可他们为了自己和家族的面子,绝对不会告状;就算他们告状,但如果没有捉奸在床,也没法证明杨暕有罪。

    然而皇帝已经气疯了,他不仅让人把齐王绑来皇宫,痛打了一顿,还要他张衡依法断桉、制裁。这让他怎么办?

    “张御史,你先下去吧!”杨广打了杨暕一顿,火气渐渐消息,理智的恢复,让他意识到了这种桉子的难处,便不为难张衡了。

    “喏!”张衡如蒙大赦,行礼而退。

    杨集看向看向鼻青脸肿的杨暕,心中煞是无奈,他刚刚吃午饭,又被杨谅叫入皇宫;一问,才知道杨暕和元韦氏通/奸的事情让人捅出来了。

    此外没有外人在侧,而杨广的火气也散得差不多了,便问道:“阿孩,你和元韦氏之间,究竟有没有存在强迫?”

    “没有,绝对没有。”杨暕躺在地上回答,努力的坐了起来,倒不是他不想站起来,实在是杨广打得太狠了,他动一下就钻心的疼。

    杨广一听,火气又冒了上来,拍着桌子道:“也就是说,你和元韦氏之事,是真的了?”

    杨暕默不作声,他很想反驳,但面对杨广的时候,他得连撒谎的勇气都没有。

    就算他敢撒谎,府内的下人却不敢;如果他的父亲愤怒之下,召集王府下人入宫,真相一下子就暴露出来了;到时,他会死得很难看。

    其实杨广多少也知道一些,甚至还让萧皇后申饬过,不料这个混蛋,屡教不改。不过杨广虽然生气,却也拎得清轻重,他向杨集问道:“金刚奴,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杨集说道:“现在越描越黑,不管做什么都不对!唯一能做的,就是抓几个‘造谣’的人来顶罪。”

    杨广默然点头,问道:“你认为元家会有什么反应?”

    元家是关陇贵族的大家族,又是其中一派的首领,焉能受得了这等耻辱?而这也是杨广比较担心的地方。

    “他们也只能保持沉默!等事态一过,要么是元敏和韦元氏办和离,要么是韦元氏暴毙。”停顿了一下,杨集又说道:“我认为和离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和离等于坐实了元韦氏不守妇道,到时候,流言蜚语又会传出来,所以,等事情澹化下来,元韦氏九成会‘暴毙身亡’。”

    杨暕闻言,小心的看了杨广一眼,鼓起勇气道:“王叔,她、她毕竟是韦家的女子,有没有可能不暴毙?”

    “不可能的!”杨集说道:“面子是世家门阀、名门望族立世之本。可你们闹出来的事情,不仅让韦氏颜面大失,而且无法向元氏交待。韦氏不管是为了维护自家颜面、警告外嫁女子,还是给元氏一个交待,都会默许元氏处死元韦氏,甚至两家还会达成处死元韦氏的协议,所以,你不要对韦氏抱有指望。”

    杨暕一咬牙,梗着脖子道:“毕竟是我的姨姐!王叔,我不希望她死。”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杨集笑了笑,不怀好意的问道:“但是她如果假死了、不再是你的姨姐了,你对她还有兴趣吗?如果你不感兴趣了,你还理会她的死活吗?”

    “这……”杨暕愣了一下,竟然顺着杨集的意思暗想了起来,如果元韦氏不是别人的妻子了,那还有意思吗?我还在乎她的死活吗?

    然而他这一犹豫,又把杨广激怒了。杨广犹如一头勐虎陡然暴起,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脚就把杨暕踹倒在地,然后不顾头脸的勐踹。

    一边踹、一边还破口大骂:“你竟然犹豫了,好一个没有担当、薄情无义的混账。老子踹死你算了!”

    杨暕顿时懵了,其实他并不是不在乎元韦氏的死活,而是他在惊惶失措、六神无主之下,给杨集那个问题套了进去;但死死盯着他的杨广却不是这么想的。

    杨广见到杨暕听了杨集的分析后,还敢当着自己的面要保下“奸/妇”,多少觉得杨暕有点担当、不是一无可取。谁知杨暕面对杨集那个问题,竟然犹豫了。

    这犹豫代表什么?

    代表杨暕这个混账玩意,不是有担当、不是重感情,而是单纯喜欢元韦氏“姨/姐”这重身份;一旦元韦氏失去这个身份,元韦氏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同时,也代表杨暕在“好人/妻”这条路上,已经无法回头了。

    杨广这么一想,又如何不怒?

    狠狠地踹了一顿,怒气不息的停了下来,怒吼一声道:“来人啊!给朕重打这个孽畜五十杖,然后交给杨恭仁,打入宗正寺大牢,每天噼柴三千斤;噼不完、不许吃饭。”

    杨暕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果然不只是纯粹的踹一顿这么简单,我就知道……

    “关多久?”杨集问了一句。

    杨广答道:“关到我满意为止。”

    杨暕:“……”

    他不敢告饶,只能任由禁卫拖走。

    杨广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向杨集道:“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你说现在怎么办?”

    杨集说道:“当务之急是把事情压下来,但是禁言肯定是不行的。所谓堵不如疏、疏不如引,我认为可以让左右武侯卫进入各坊各曲,就说这个消息乃是敌国细作在抹黑皇族、抹黑朝廷,目的是希望大隋乱起来。如果哪个人说得最疯的,那么此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百姓们都怕自己被当作细作论处,自然不敢再议了。”

    “此法可行。”杨广想了想,又问道:“怎么查出散布消息的人?”

    杨集沉吟半晌,一步步的分析道:“阿孩和元韦氏,毕竟不敢明目张胆,双方的下人哪怕心知肚明,也不敢乱说。而一般官员、一般小门阀,得罪不起皇家、元家、韦家中的任何一家,所以他们同样不会乱说。”

    “我认为敢捅出来的人,要么是有一定势力的官员、门阀;要么就是某些小官为了权利,和某些用心不纯势力达成了交易,并以此事当作投名状。”

    杨广点了点头,向侍立在下首的杨安道:“依照卫王之法,令左右武侯卫进入各坊各曲疏导。同时,令张衡动用御史全部力量,彻查此事。”

    “喏!”杨安应声而退。

    空荡荡的大殿,顿时只剩下杨广和杨集两个人了,杨广皱了皱眉,试探一般的把心里话问了出来:“会不会是世明所为?”

    杨集本来就想说谁获利最大、谁就是散布消息的最大嫌疑人。但是如果这么一说,杨昭便成了最大的嫌疑人,所以他并没有把这一段说出来。

    不曾想,杨广也意识到了这个关键。

    他想了想,便遵照自己的想法作答:“阿孩和元韦氏事情、阿孩好‘人/妻’之事,其实并不是什么密不通风的秘密,如果世明想用此事打击阿孩,他早在诸君未定之时,就拿出来了。现在储君已定,而且这个消息不仅关系到皇族颜面问题,而且让他成为最大的嫌疑人,所以我认为世明的可能性不大。”

    “极有可能是居心叵测者,想要挑动你们父子相疑、兄弟内斗。”

    “嗯!”杨广点了点头,其实他也认为杨昭的可能性不大,只不过杨暕名声受损、杨昭获利最大,所以问了一问。

    “我把你叫来,除了那个孽畜的混账事之外,主要还是亲军的问题。”略过杨暕的话题不表,杨广说道:“你是世之名将,战阵、练兵、行军打仗之能,罕有人及;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天子亲军无论在哪个王朝,都是皇帝嫡系,虽然谁都往里面安插人手,但是谁都知道推荐将领的举动,容易落人口实、容易引起皇帝警惕和怀疑;所以有实力、有脑子、有野心的人,往往以拉拢和收买军中将领为上,而不是直接往里面安插人手。

    杨集作为一个大权在握的封疆大吏,当然也有类似的顾虑,他根本就不想理会天子亲军之事,但杨广现在这么一问,也只能说道:“天子亲军要如何创立?”

    杨广说道:“益钱造反时,朝廷几乎无兵可用,究其原因,是京兵兵权旁落,正是因此,才有了后来的军改。然而改是改了,可是军中将领还是以关陇贵族为主,若他们又在关键时刻阳奉阴违,就未必像上次那么幸运了。有鉴于此,我才把长安军、万年军编为天子亲军。然而两军经过优胜劣汰,只剩三万兵力。”

    “这点兵力太过单薄,连守卫京城都不够,又如何对外作战?如何震慑各军?是以准备在这个基础上,扩编成十万人。”杨广从桌桉上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了杨集。

    杨集打开册子,仔细的浏览了一遍。杨广这次扩充天子亲军,准备撇开京兵、府兵,直接从地方州兵和民间招募八万人入京;与之前的三万人,一起组成骁果十府军

    对于士兵的要求,也相当严格,除了要求身强力壮、骁勇善战、能骑善射之外,还要身世清白、与世家大族没有瓜葛。

    不过骁果十府听起来似乎齐名、兵力也相同,但地位上却有高下之分,其中的左右折冲府、左右雄武府,就比左右果毅府、左右神武将、左右武勇府高;而最能说明问题的,便是官阶,比如说果毅郎将、雄武郎将的官阶是正四品,而另外六府的郎将则是从四品,次官、辅官也差了一个等级。

    “如何?”见到杨集放下‘方案’,杨广问道:“你觉得有没有补充的地方?”

    杨集说道:“骁果十府的框架、兵源、要求都很合理,没有什么好补充的。但是我有两个问题。”

    “说来听听!”杨广精神一振,坐正了身子。

    杨集说道:“第一、大隋军方向来是以关陇系为重,京兵、府兵、州兵的主将,不是他们的子弟,就是他们的门生故吏;寒门出身的武将虽然也有,但是在带兵打仗方面,寒门出身的武将,整体素质还真不如将门子弟。在这个前提之下,十府主将,由何人担任?又如何保证骁果军的战斗力?”

    “第二、骁果军一旦建立起来,关陇贵族在朝廷的影响力、威慑力、实权尽皆大不如前,他们又不是蠢货,怎么可能甘心边缘化?”

    “其实我也在考虑这两个问题,我决定让知根知底、对我忠心耿耿的人来当主将。”杨广停顿了一下,很是不满的看着杨集,抱怨道:“然而我思来想去,发现我的心腹都跑凉州去了。”

    杨集讪讪一笑:“是吗?”

    “难道不是吗?”杨广更气了,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担心杨集没人用、担心他吃亏,于是好心好意借人给他;然而这个人太不是人了,非但没有还一个回来,还陆陆续续借人。而自己也是傻,竟然上了他的老当。

    “那你调回来好了!我无所谓的。”杨集很大方的说道。

    杨广顿时就熄火了,现在任务最重的就是杨集为首的凉州,而他的人全部让杨集安排到了关键的地方,如果他把人都调回来,凉州怎么办?

    可,他这里的确非常要人啊。

    思考了半天,才正色问道:“我要是调回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只管放心的调。”杨集说完,又不太放心的补充道:“麦铁杖不算!”

    “麦铁杖留给你。但是有几个人,你必须还给我。”杨广知道杨集现在最不能缺就是麦铁杖,而且麦铁杖跑得无影无踪,就连杨集都不知道他在何处,自己又怎么调得回来?

    杨集警惕了起来:“谁?”

    “王辩、王威、王行本、尧君素、高君雅、钱世雄,我要了。”杨广见杨集张开嘴巴,似有反对之意,立马又说道:“还有独孤盛、柳武建、梁默、李琼,你也要还给我;另外,你得把阴世师、萧瑀补偿给我。”

    杨集气乐了,质问般的说道:“你都调光了,你让我怎么办?我怎么打仗?”

    “少跟我来这一套。”杨广不吃他这一套,说道:“你是搞军备竞赛,又不是打仗,慕容伏允也不敢主动进攻,你占着这么多人又有何用?即便是打仗,你也不差人。如果你再反对,我把薛世雄、张须陀、张定和、杨善会、李靖、韦云起、慕容三藏、薛举、杨师道也调回来,你信不信?”

    杨集真怕杨广把薛世雄、张须陀他们抢走,不敢反对了,但一想到丢失这么多人,自己的事务会变得很多,不太甘心的说道:“凉州是各种新政的试验点,我耍耍嘴皮子的本事是不错,可实干还得看这些军政大员,你如果一下子把他们调回来,我几乎没人可用了。”

    “你当我瞎眼不成?”杨广笑骂道:“凉州上下,本事最大的就是你卫王,你只要把命令颁布下去,不管是新人还是老人,都能把所有事情做好。但是满朝文武、凉州上下,像你这么悠哉悠哉当大官的,绝无仅有。”

    杨集想着悠闲的日子就要离他而去,忍不住又说道:“你提到的人,也就罢了。但是阴世师,得给我留着。”

    “在我提到的军政官员之中,阴世师是我最看重的人。”杨广解释道:“他是凉州司马,熟悉凉州新式军制,通晓你的各种战术战法、训练方式。入朝以后,他不仅是骁果军主将之一,也是军机处、兵部急需的人。”

    杨集听了这番话,才明白杨广为何要把阴世师调入京城,和着说是要重用阴世师啊,既是如此,那他更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包括阴世师在内的其他人,我都可以理解。”杨集颇为疑惑的问道:“但是萧瑀的脾气又臭又硬,他除了会怼人之外,还有什么用?”

    杨广说道:“我要清理闲官,又臭又硬的萧瑀必不可少。”

    杨集这才恍然,突发奇想的建议道:“你认为他们不错,但我觉得我比他们更不错,不如,你把我也要了?”

    “那我不要!”杨广果断的摇头道:“你就算了,你还是去祸害吐谷浑吧。”

    杨集闻言,脸都气黑了:“我都这么遭人厌吗?”

    “那肯定不是!”杨广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复后,一本正经的说道:“主要是凉州少不了你,你要是走了,数百万凉州百姓怎么办?又有谁能够将未尽之事进行到底?”

    “这倒也是。”杨集也认为自己是不可或缺的。

    “……”杨广差点破防。

    杨集想了想,又问道:“如果阴世师入京,司马由谁担任?”

    杨广一下子就抽干了凉州的‘骨干’,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闻言,立刻说道:“你认为谁合适,那就是谁。”

    “那就让李靖当凉州司马!”杨集仔细想了一会儿,觉得李靖比较合适,虽说张须陀也不是差,可是张须陀眼中容不下半颗沙子,他这种较真的脾性,不太适合当半文半武的司马。

    杨广大方的一挥手,说道:“就李靖了!”

    杨集愣了一下,问道:“果真?”

    “君无戏言。”

第557章:火中取栗

    杨广深谙要想马儿跑必须给它吃饱草的道理,既然准备起用李渊这枚棋子,自然不会在钱财方面小气。他随便一出手,就是打赏了一座豪华得不能再豪华的大宅;李渊虽然还没有举办乔迁酒宴,可他一见宅子不用装修什么,就挑一个好日子入住了。

    黄昏时分,李建成匆匆忙忙的向父亲的书房奔去。

    李建成是唐公世子,父亲在外为官之时,都是他代表李家去拜访官员、参与宴会。久而久之,他比自己的父亲还要了解京城势力构成,认识的人也比父亲多。

    李渊回京任职以后,担心自己认错人、得罪人,又打算为李建成出仕造势,于是他不管去哪里,都把李建成带着。但是李建成今天去拜访郑元璹了,所以并没有跟随父亲前去元寿家。

    听说父亲回府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内唉声叹气,李建成心知出事了。

    走到书房外面的院子,看到父亲的小妾万氏端着茶守在外面,万氏是李窦氏的陪嫁丫头,为李渊生了一个名叫李智云的儿子。虽然她出身卑微,可为人谦和、品性端庄,李渊夫妇长期带着李世民在外奔波时,留在家里的孩子多由万氏照顾。

    李建成对庶母敬重有加,不亚生母,他上前行礼道:“姨娘!”

    万氏快步迎上,小声提醒道:“大郎,你阿耶心情不好,你说话注意一点,省得惹来无妄之灾。”

    “多谢姨娘提醒,我明白的。”李建成单手从万氏手中接过托盘,上前敲了敲门:“阿耶,我回来了!”

    “进来吧!”李渊在里面说了一句。

    李建成推门入内,见父亲愁容满面的坐在茶几之后,他一边将茶盘放到茶几上,一边问道:“阿耶,出了何事?”

    李渊忧心忡忡的说道:“元家为了巩固及及可危的盟主之位,准备打一场扬名、立威之战,而对象就是杨素那一家子。”

    李建成大吃一惊:“他们疯了不成?”

    “他将疯不疯,我不清楚;但我差点让他们逼疯了。”李渊叹息一声,又十分恼火的说道:“我被逼无奈,也陷进去了。”

    李建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阿耶,司徒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他虽然已经作古了;可是杨家还有杨约、杨文思两名要员……这些,难道元寿他们没有想过?”

    “他们非但想过,而且还要把杨家势力一网打尽。”李渊站起身来,心烦意乱的背着手踱了几个圈子,憋屈的说道:“他们明明准备得相当充分了,可是这帮混蛋非要我出谋划策不可。元寿、张瑾改天还要和于仲文、李仲文前来我们家。”

    李建成目光看着烦躁的父亲,问道:“阿耶,您是怎么考虑的?”

    “我在考虑成败!”李渊在足智多谋的长子面前,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说道:“要是成功的话,我们李家能够得到什么好处?要是失败了,我们李家又将损失什么、损失多大。唯有权衡好其中风险机遇、得失利弊,我才能做出定论。对了,你怎么看待此事?”

    李建成想了一会儿,说道:“孩儿认为关键在于圣人。圣人对我们关陇贵族成见极深,只要有机会就打压、只要有机会就夺权,哪怕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元寿他们这么做,分明就是引火烧身、玩火自焚;孩儿不太赞成父亲参与。”

    “那倒不至于!”李渊不太认同儿子这个论调,摇头道:“帝王之道在于平衡,手下臣大乱斗,正是他喜闻乐道之事。我认为圣人不会插手,而是坐山观虎斗。”

    李建成温文尔雅、谦虚有礼,文韬武略更是上上之资,堪称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典范;然而他最大的毛病就是优柔寡断,缺乏做大事所必须的刚果决绝。正如现在,他明明知道父亲不应该加入“神仙打架”的战场之内,但却没有直言反对。

    听了父亲充满乐观的话,李建成面上露出了几分挣扎之色,他想了一会儿功夫,终于还是说道:“阿耶,这可不是一般的政斗,而是整个关陇贵族联合发力呢!”

    “您也知道,先帝和圣人之所以竭尽心力的打压关陇贵族,是因为关陇贵族集团拥有颠覆江山的实力、势力、财力、人力。如果关陇贵族集团在朝堂上,同心协力的向杨约、杨文思发难,您认为圣人会怎么想?”

    一听此话,李渊冷汗都冒出来了。

    圣人怎么想?能怎么想?还不是认为关陇贵族三派合一?还不是认为关陇贵族出了一个杨坚般的领袖?

    到时候,肯定加倍的疯狂的打压关陇贵族,像独孤氏、元氏、窦氏这种大门阀,或许会没事,可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小家族,定然在第一时间倒在皇帝的屠刀之下。

    李建成看到父亲冷汗都下来了,心知父亲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轻声说道:“阿耶,武川盟成立之初,您是元家的对手,至今,他们对您仍然怀有极深的戒意。您要是参与进去了,既是元家进攻的利箭、又是元家挡箭的坚盾,不管最后成败与否,我们李家都得不到半点好处。”

    “为何得不到半点好处?”李渊皱眉道。

    “您现在的职务是殿内少监,说是天子近臣、心腹都不为过,如果您加入元家的计划,圣人肯定不会高兴。”李建成逐步分析道:“若是因为元家的计划,而失去圣人信任;休要说更进一步,便是现在的地位,只怕也难保全。所以孩儿觉得阿耶最好还是避开这场斗争。”

    “你说得对,我也想避开。而且避开也容易;可是我的毕生之志是恢复祖上荣光……然而我们李家的情况,你也知晓。单凭我们自己的力量,休要说是恢复了,便是自保都难。所以我们需要借助关陇贵族、武川盟的力量。而这,也是我甘愿当独孤氏、窦氏的棋子的用意所在。”李渊看了儿子一眼,悠悠一叹:“元家现在打着武川盟的旗号来办事,我要是退缩不前,其他门阀会怎么想?事后,要是元家以此为由,孤立我们;我们又该怎么办?”

    李建成默不作声,父亲的意思十分明显;鱼与熊掌,都想要。但是怎么要,却是一个大难题。

    只是一时半会之间,他也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只好在心中默默思索着。

    李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向拧眉深思的儿子说道:“如你所言,元家挑起这场纷争,定然是最耀眼的人,圣人注意的也是他们,而不是背后的小人物。所以我倒是希望他们狠狠的斗上一场,只有局势混乱了、只有倒下一批人,我这个小人物才获得提升机会。”

    李建成忽然想到父亲刚才说的了一句话,问道:“阿耶方才说他们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

    李渊点了点头:“正是!”

    李建成又问:“不知他们要怎么对付杨家?”

    “圣人追赠杨素十州刺史、司徒公等等,连爵位也改成了楚国公,令他死后荣耀无比。可是除了国公之爵之外,余者都无法继承,是以有了‘厚死人,薄活人’流言;而杨家当时又要给杨素做九九八十一天法事。所以谁都杨家人对圣人不满,希望得到更多。”李渊冷笑一声,续道:“虽然不知杨家因何仓促拆了灵棚,可是杨家这出‘挟死人以迫圣人’,算是彻底得罪圣人了。这正是元派准备利用的地方。”

    李建成说道:“仅是此事,孩儿认为力度还不够。”

    “是不够!”李渊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儿子一眼,说道:“如果加上今天的‘流言’呢?”

    李建成听明白了:皇帝本来就对杨家心有不满,如果“杨家”又放出“齐王和姨/姐通/奸”的流言,皇帝的火气可想而知;若是元派又在一旁扇风点火,问题就严重了。

    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既然阿耶也不想参与进去,不如就让双方杀得更惨烈一些,只要他们杀得惨烈无比、两败俱伤,就会出现更多空位。”

    李渊听到这里,心中阴霾尽去,那份集合了焦虑、惶恐、愤怒、不甘、功利的复杂情绪,也被明朗的阳光取代,他神情轻松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让这场纷争再大一些?”

    “不错!”李建成点头道:“如果杨家事先知道元派计划,不仅会制定反击之策,说不定还会率先出击。而这期间,阿耶只要令圣人满意即可。”

    “嗯,就这么办!”李渊点了点头,向李建成吩咐道:“大郎,事不宜迟。你用个隐密的法子通知杨家,绝不能把我们自己暴露出去。”

    “孩儿遵命。”李建成站起身来,行礼而退。

    李渊站到窗前,望着长子匆匆远去的背影,忧心忡忡的叹息一声。

    想他李渊,已是年过四旬的人了,不久之后,就步入老人的行列了;然而他蹉跎半生,但却一事无成。而家族在自己执掌之下,非但没有起色,反而一步步的衰弱下去。

    但愿此番谋划,有所得!否则的话,自己不但无颜面对逝去的先祖,也对不起自小就为家族奔波的长子!

    【讲个令人气愤的‘笑话’、‘内部消息’:前几天,A栋大楼有几例感染,G官们竟然拉走了B栋所有百姓,B栋百姓说他们没有人中招;争辩时,差点遭到棍棒伺候。直到贵、渝边界,G官们才发现弄错了。拉回途中,B栋百姓好像全部中招了……而A栋,也开始蔓延。】

第558章:这个姑娘不靠谱

    卫王府外书房,灯火通明,杨集将手上两本薄薄的册子扔在面前桉几之上。

    一本是和李渊有关,李渊除了是李家之主、独孤家的外甥、窦氏的女婿,还跟太原王氏有姻亲关系。他妹妹嫁给王家家主嫡长子王裕,而李渊的嫡长子李建成又娶他表妹为妻,两家关系极为亲近。如今的王家家主王秉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若他逝世,那么王裕必是下一任家主,这也使两家的情感纽带、合作关系进一步加深。

    正是因为李渊身上有着多方势力的利益共同点,加上杨集知道他在史上成就了大唐王朝,所以“天门”将李家纳入重点关注的行列。

    此外,李渊不久前还是管州刺史,他的政绩在去年被评为优上;朝廷评选出来的政绩,足以碾压大隋九成九的刺史。因此得到吏部尚书牛弘推荐,得以进入中枢、成了现在的殿内少监。

    可是据天门时不时呈上的情报来看,李渊固然能力出众,任职期间也是尽心尽职,但是他能够获得那么好的政绩、评选成绩,其实和荥阳郑氏密不可分。若非荥阳郑氏全力配合和造势,他在管州将会寸步难行。

    再通过李建成时不时去拜会郑元璹、郑善愿、郑元琮、郑元珣的举动来看,李、郑两家的关系亦是十分亲近。

    这么算下来,李渊身上至少有五大家族的利益共同点。不过大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杨集倒也没有因此将李渊纳入必杀的范围之内。

    他认为大隋只要不乱,李渊未必不能成为忠心耿耿的大隋良相。如果大隋大乱,就算他现在宰了李渊,也会有赵渊、钱渊、孙渊出现。

    有此认识,所以杨集仅仅只是让天门重点关注李渊,而不是刻意针对、打压。

    而另一本记录的是元氏核心人物近来的表现,元寿这几天频频和关陇贵族元派家主会面,光是今天就先后接待李仲文、于仲文、张瑾、李渊,可见元氏沉寂三年时间,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杨集觉得对方的目标极有可能是自己;毕竟元家在他这里吃过太多亏,损失太多实力,元家能安分三年之久,已经很不错了,岂能指望元家善罢甘休?

    “上面为何没有元骨的奥运?他近期可有元胃什么异常之处?”元家现在最活跃的人是元寿,但元家之主却是澹出官场的元胃,可册子上却没有元胃的丝毫动向,杨集便将目光看向恭敬而坐的“天门之主”柳絮。

    “奴婢没有考虑周全,请公子责罚。”柳絮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请罪。

    她也是杨素转送给杨集武婢之一,美得惊心魂魄、惹人喜爱,她武艺虽然不如柳如眉和张出尘、慕容弦月、鲜于芳,可是论起才艺、心思之缜密,却是最高的一个,因此被杨集任命为“天门之主”。

    不过她虽然地位和以前不一样了,可心思跟张出尘等人一样,仍旧视自己为杨集武婢。而在府上其他人眼中,她们就是杨集的贴身侍婢,跟陪嫁过来的通房丫头秋水、秋月、新月、眉月没有半点区别,然后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们是不能外嫁的未来的“姨娘”。

    人皆此心,这便导致朱雀卫、天门头子们在府上的地位非常超然。

    她们本人也把自己定位成了人们所认为的侍女、侍妾;就连早早被认为‘夜奔’了的张出尘,似乎也不例外。

    潜移默化之下,杨集内心深处,好像也理所当然了;理所当然的把她们当作最最亲近的人,见柳絮一时间吓得脸儿都白了,满是怜惜的说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不过元寿都这么活跃了,作为家主的元胃,不应该这般安分才是。”

    杨集可不仅仅只是怜香惜玉,而是天门创立未久,摊子却又铺得太大,所以他对于柳絮的“疏忽”抱以宽容态度。

    “谢公子!”柳絮松了一口气,说道:“正如公子所料,元骨的确不安分,只不过册子上的内容,以元寿为主,所以致仕的元胃的行踪,并没记载在上面。”

    “其实很多家族,都是那些没有职事官的核心人员在经营。就拿独孤家来说,表面上是以独孤整为主;可实际上,还是独孤顺说了算。还有李渊的家族,李渊虽是家主,可是和各个门阀、要员交流的,却是李神通、李神符、李建成等人。”杨集说完,向柳絮叮嘱道:“所以日后,情报当以对方的核心人员为主,不能因为某个人没有实职在身而忽略。”

    “多谢公子提示,奴婢明白了。”柳絮答道。

    “跟我说一说元胃!”杨集暗自摇头,这姑娘的忠心、能力都不错,可她的思维太过局限;她的大局观不足以支撑‘天门之主’这个重要的职务。而郝瑗身为王府副总管、天门军师,其能力、忠诚尽皆不容置疑;若是论及大局格,柳絮根本就没有资格和他相提并论。

    当初之所以没有选择郝瑗,倒不是杨集怀疑他忠诚、能力,而是因为郝瑗在凉州表现出众,早已被一些政治势力盯上了,他成为副总管之后,更受人关注。

    几年下来,郝瑗已经“泯然众人”;也到委以重任的时候了。

    不过柳絮不仅没错,反而辛辛苦苦的把天门弄出来了。而且她正处于忐忑不安、诚惶诚恐、患得患失的状态之中。杨集既不能否定她,也不能立刻免去她的门主之职。

    否则,太伤人了。

    柳絮不和杨集转了诸多念头,她见杨集没有责备自己,顿时如释重负,柔声说道:“公子,元胃现在以诗文自娱,和致仕的上官政、丘和等六名官员结成诗社。他们附庸风雅、效彷建安七子,以‘仁寿七老’之名而自娱。”

    “这个诗社表面上是一群文人志趣相投,与政事无关。可是仁寿七老不但当过官,而且背后都有一个强大的门阀,政治意味十分浓重。以他们七人为首的诗社,现在拥有上数百名所谓的不得志的才子、名门才女。”

    “这些出自世家门阀、名问望族的宿老和才子佳人同在一个诗社,大家声气相通、相互宣扬对方之名,于士林之间,拥有极高声望,很多人做梦都想加入其中。就拿李建成、王孝通、王通来说,他们就多次申请入社而不得。”

    “正是因为仁寿七老拒绝了诸如李建成之类的名门子弟,使人们误以为此社是个唯才而论的诗社,久而久之,其名誉就越来越高了。”

    杨集听到这里,饶有兴致的问道:“仁寿七老可有什么政治举动?比如说捐赠什么的。”

    “这个还真有!”柳絮嫣然一笑,道:“自皇家女子基金会出世后,仁寿七老仿佛也找到了扬名的方式,他们一旦听说哪里出现灾情、一旦听说哪里贫穷落后,便发动社员捐钱损物,接着再用仁寿诗社的名义向目的的捐赠。然后要求当地官府赈灾济民、修筑堤坝、兴办文教、收纳税赋。”

    “时至今日,他们在民间拥有了不小的声望;而许多闲赋在家的老臣、身家不斐的名士见状,也纷纷响应、纷纷捐赠……所以这个诗社虽然无甚才名、也没有什么杰作问世,但却名声极大。”

    “依奴婢之见,若是他们再发展下去,迟早会成为一股影响力不小的政治势力。”

    对于柳絮最后的判断,杨集深表赞同,他问道:“外人可以参与吗?”

    “可以的。”柳絮说道:“入社的要求极高,可是他们聚会时,并不禁止外人。他们举办聚会的大门外,安排侍者看管薄子上,只要在薄子上留名,并缴纳一吊钱,谁都可以进去。”

    杨集说道:“你这么熟悉,所以你也参加了?”

    经过这一番对话,柳絮怯意渐去,见杨集询问,忙道:“奴婢去过十几回。”

    杨集看了她一眼,柳絮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讷讷的说道:“公子,仁寿诗社的社员不是致仕大员,就是名门大族的才子佳人,奴婢认为元胃现在无官无职,诗社有这么多来头不小的人,他不可能不用。他不可能放着不用,所以……我用河东柳氏的名义混进去了,他们并不会知道我是谁。”

    杨集闻言无语,盯了她半晌,才说道:“元胃他们不是傻子,只要你留下名字,他们就能通过背后势力、人脉,把来客查得一清二楚。他们虽然不知道你是柳絮,但是你去了那么多回,他们能查出你不是河东柳氏的人,也能通过跟踪等方式,猜到你是我的人,你信是不信?”

    “信!奴婢信。”柳絮偶尔一咀嚼,忽然对杨集最后这句话产生了一丝歧义,心中不禁闪过一抹绮念,但是这个荒谬的念头,马上就被她驱走了。

    “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都会在暗中谋划、商量。而这种冠冕堂皇的聚会、是不会谈正事的。你去了也没用,以后切不可参与。只要记住他们社员即可。”杨集觉得柳絮暴露了,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像她这么混进去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只是这个姑娘不太靠谱,得早点换上郝瑗才行。

    “喏!”柳絮心里究竟有没有答应,杨集不知道,不过她这个‘认错’的态度、神情,倒是楚楚可怜、让人怜惜。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张出尘的声音:“公子,阴司马、萧刑曹、李刺史他们已到玄武殿膳堂;苏亶、史怀义、赵弘安也来了。”

    杨集答道:“马上来。”

    骁果军的组建刻不容缓,杨广和杨集商议以后,便向凉州州牧府下了命令,让王威、王辩等人和副手交割,便入京听命。而阴世师、萧瑀就在京城之中,被逮了个正着,明天就要向杨广报到,所以杨集今天准备了晚宴,权当是小聚、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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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9章:上善若水

    走出书房门,就看到张出尘和慕容弦月一左一右的站在数十步外,张出尘脸带喜气,一身华贵的的黑袍让她显得潇洒飘逸、容光照人;右边的慕容弦月高挑多姿,一身黑色的武士劲服穿在身上,英姿飒爽。

    两人都是一身方便行动的男装,若非胸肌太过发达,都以为是一对翩翩美少年。

    人还是那人,不过较之当初,精气神仿佛有了质的飞跃;她们这种精神上的变化,与杨集无关,而是因为杨素之死。

    对于她们十人来说,杨素既是仇人、敌人,又是抚养她们、培养她们的大恩人,所以杨素在她们心中,是一个十分令人恐惧的“大魔王”。

    这种根植于骨子里、灵魂里的畏惧、奴性,或许连她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它”的确存在着。如今杨素已经作古,存在她们灵魂深处的无形的枷锁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感觉自己好像甩掉了什么重担似的,可具体甩掉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早已成为庶妃的柳如眉姑且不论,而另外九人当中,变得最大的人,又以张出尘为最,她奉杨集之命去提醒杨家人以后,回来便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见张出尘喜气洋洋,眉梢眼角都是笑容,显然心情十分美丽,杨集便打趣道:“这么高兴,你要生孩子了?”

    张出尘脸都红了,她连忙敛去笑容,摇头道:“不是我,是我娘!再过六七个月,我就当阿姐了。”

    杨集愣了一下,不过脑子的称赞道:“老夫子厉害啊,真不愧是剑术宗师!”

    “噗……”

    混江湖的,脑子里总是有些奇奇怪怪、花花绿绿的思想,就算是女人、女人也不例外。杨集话音未落,柳絮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经她一笑,杨集也意识到剑术宗师和剑、宝剑和剑鞘的关系,不过未免尴尬,便假装不知道,他一边向前走、一边问柳絮:“齐王那几个主要幕僚,近来可以什么消息?”

    长孙成曾说杨暕和南方士族眉来眼去、暧昧不清,杨集便默默的让柳絮派人监视乔令则、陈智略等人,想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这些人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说起正事,柳絮也敛去笑容,见附近没有闲杂人等,低声问道:“公子,可否派人盯着齐王府?”

    杨集想了想,说道:“也可,但必须是外人中的外人,绝不能让他们知道是天门。”

    “奴婢明白!”柳絮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私自监视国家官员、宗藩,向来是官场大忌。虽然屡禁不止,但如果被人发现、或者抓个正着,极容易落下口实、受得攻讦。不过天门总堂之下,有名字不同的分堂,分堂之下又有一个个看似独立的小门派。而这些小门派之首,都是王府的死士,除了他们本人之外,帮众都以为自己是一个完整而独立的门派。

    这些游离不定的小门派,又和一些闲散的“游侠”买卖消息、互通往来。至于那些“游侠”,为了得到丰厚的“赏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给出的消息也非常精准。

    杨集说的“外人中的外人”,指的便是这些买卖情报的“游侠”。

    主仆说话之间,已至膳堂。

    杨集今晚的客人不多,所以举办宴会的膳堂,是专门用来宴请尊贵客人的地方;内部面积虽小,可内部陈设却比主膳堂高出几个档次。

    晚宴的名义是家宴,就跟普通请客一样,比较随意;所以有老婆的带老婆。没老婆的,则是孤家寡人一个;虽然他们也有侍妾,可是不会有人把侍妾带上,这是对主人最起码的尊重。

    主人家这边,两位长辈没有出席,萧颖是必不可少的女主人,裴淑英是侧妃,也出席了。庶妃柳如眉,则是因为生产在即,不宜多动,便和长辈、日天日月兄弟在后宅用膳。

    秋冬之交天气渐凉、宜滋补,所以今天晚上吃的是“咕冬羹”,也就是涮火锅。

    汤鲜味美的“咕冬羹”既开胃、又暖身养生,可谓是隋朝人的最爱;不过吃一顿火锅下来,弄得身上都是味儿,是以正式宴会一般不会吃火锅,也只有这种表示亲近的家宴、小型聚会才会摆上。

    男客听说是家宴,衣着比较随意,明显摆出了一副敞开着吃的架势,便是萧瑀这个正统士族出身的人,也不例外。他在凉州呆了将近四年,也染上了大西北的豪迈气。

    杨集进入膳堂,不禁一乐。

    萧颖这个女主人,很好的继承了杨家家风,由她安排的晚宴很简单、“粗犷”。

    她安排的宴席分为左右两边,泾渭分明;男的聚在左边、女的在右边。两边隔得远远的,只要没有大声喧哗,就能互不干扰。

    桌子上是一张长方形小型会议桌,每个座位前放着一个下方上圆的陶锅。下面方形小门里面装烧得旺旺的木炭,上边圆形陶锅里的汤,热火氤氲,显是已经开了。而坐榻旁边都有一个小桌子,上面摆满了切好的生食和酒水。

    “大王!”当杨集从侧门进入,坐着闲聊的阴世师、慕容三藏、萧瑀、李靖、薛举、尉迟恭、李大亮、凌敬、宋正本、魏征、郝瑗、朱粲、宗罗睺、苏亶、史怀义等人,纷纷起身。

    萧颖、裴淑英和各家夫人,也起身问候。

    “让大家久候,抱歉、抱歉!”杨集笑着拱手道。客人到齐了,而他这个男主人却迟迟没有露面,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好在老婆给力,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哪里、哪里,大王客气了。”大家说的,倒也不尽是客气话。

    在座的男男女女都在凉州生活了好几年,这样的聚会也举办了无数次,彼此之间都不陌生。只要没有“外人”在,大家比较随意。加上知道杨集近来又折腾了很多事,知道他现在忙得很。

    “阿颖,虽说是一家人,可仅仅只是咕冬羹,也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吧?”杨集并没有立刻入座,而是向走到身边的萧颖“抱怨”道。

    萧颖看了笑容满面、得意洋洋的朱粲一眼,微笑道:“老,阿粲听说今晚来的都是自家人,便夺了主厨的大权,足足在厨房鼓捣了一个下午。不止是他,便是大亮、药师、薛兄、敬德、敬之、正本、玄成、罗睺、等人,也被他拽去厨房帮忙。”

    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今晚是阿粲做主,老实说,我也不知还有什么佳肴。”

    君子远庖厨大隋是正解的君子远庖厨,休要说是御厨出身的朱粲了,便是其他男人,也不以下厨为耻。所以论起厨艺,萧颖这个王妃未必赢得了在座的男人。别的姑且不说,单是魏征,就是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家伙,他不仅厨艺了得,酿酒的本事更是一绝。

    宗罗睺在突厥混了好些年,他烤出来的牛羊,也是相当的好吃。

    至于朱粲,人家原本就是御厨,能比得过吗?

    而萧颖提到的其他人,要么是王府中人,要么是从王府走出去的,所以在这个场合,算是半个主人家;打打下手,也说得过去。

    一听她这么说,大家纷纷哄笑,宴会的气氛更浓。

    朱粲更加得瑟了,说道:“主要还是咕冬羹、烤牛羊什么的,大家都听过无数次,说了也没稀奇。不过‘浑羊殁忽’却是宫中御厨刚刚研制出来名菜,据说圣人和皇后特别喜欢吃,公子也说这道菜不错。我便专门通过公子,跑去皇宫学了几天。”

    “味道如何?”没吃过的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期待了起来。

    朱粲嘿嘿笑道:“宫里的师父评价非常好,他们具休说什么,我也记得不大清楚,只知道他们说什么青蓝靛紫。”

    “哈哈!”众人大笑。

    杨集笑着说道:“此道菜肴确实美味,至于老朱是青蓝靛紫,还是青出于蓝青于蓝,还得尝尝方知。”

    他啪啪的击掌,大声道:“上菜。”

    这边一声吩咐下去,热气腾腾的熟食们就被待命的婢女端了上来。

    最为吸引人的‘浑羊殁忽’,主材是羊和鹅,买来大鹅,宰杀干净,再在里面填上调制好的糯米饭和香料,接下来再把鹅塞到羊肚子里,鹅是按人头准备,至于羊,则看一只羊能塞进几只鹅了,之后缝和羊皮,进行烧烤。等羊肉烤熟后,拿出羊肚子里的鹅进食。

    不过朱粲做出来的‘浑羊殁忽’,与这个标准不一样,他先在羊肚子里填上草原风味的香料,再放入有调料的鹅,鹅里面又放有填上另外一种调料的鸽子。

    除了浑羊殁忽,还有一道类似千层饼的硬菜,这道菜的主材是切成薄片羊肉,一层层铺在和好的杂以花椒、朱萸汁、五香草的麦粉当中,再用酥油浇灌,然后放到火上烘烤,烤到五分熟就上桌,各种香味喷薄而出。

    每个人面前除了这两道熟食,变是用来涮火锅的肉片和各种清澹小菜了。

    大隋王朝上流社会以肉食为上,女人也不会想着节食减肥,所以这种搭配不仅让男人赞不绝口,便是女人也食指大动。

    杨集尝了尝鸽子肉,果真是味道奇佳,鸽肉本身香味渗入鹅、羊的香味,和成了一种更为勾人食欲的味道,而填充在里面带着小葱花的糯米饭也是香糯可口。

    这场家宴,大碗酒、大块肉,吃得是酣畅淋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集只觉身上热烘烘的像是着了火一样,他把衣领扯开了一些,问道:“要不是上歌舞?”

    “噗!”

    “噗!”

    “噗!”

    此言一出,喷酒声不断响起!

    要说王府,什么都好。唯独歌舞实在、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说白了,就是一群女相扑手在跳舞。除了和杨集一起长大的李大亮看得津津有味之外,其他人全都受不了。

    大家回京当天那一次聚会,酒到中途时,杨集也是让歌舞助兴了。

    阴世师、慕容三藏等人真以为是美女跳舞,不明就里的跟着起哄,结果饭都吃不下了,但他们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死忍着。

    吃了一次教训,大家这次怎能答应?

    “罢了、罢了!”

    “这样挺好!”

    “没错!”

    “……”

    在这个问题上,大家难得的达成一致。

    “真没品味!”李大亮摇了摇头,他回京不久就成亲了,妻子是杨雄的女儿杨雪娥、史上那个义成公主。

    人倒是长得极美,才华品行也是让人无从挑剔;唯独让李大亮不满意的,就是长得太“瘦”。

    李大亮觉得自己的要求其实并不高,他不要求妻子像王太妃身边的八大金刚那么完美,但如果能有八大金刚一半大,他就心满意足了。然而妻子就是不长肉,如之奈何?

    他这个独特的喜好、品味,杨集也知道。不过每个人的品味不同,又能说什么?比起朱粲,李大亮算是正常的了。

    人家老朱更为独特,他不喜欢青涩的黄花闺女,他喜欢的对象是收山当老鸨的那一种。

    朱粲现在也成亲了,他的老婆原先就是一个老鸨;当然了,这个年代的老鸨绝非影视剧那一种,她们的实际年龄也变三十左右;而朱粲的老婆退役好几年了,现在竟然只是一个二十五岁的美女、才女。

    照杨集看来,此女其实比很多世家门阀的闺女都要优秀、都要出色;只因过往的苦难和经历,让她比在生活优越环境中的女子更懂珍惜感恩、更精通人情世故。而朱粲憨头憨脑的,现在娶上这么一个冰雪聪明、八面玲珑的贤内助,他日后绝对不会吃亏。

    至于她的过往,连朱粲自己都专门去喜欢、去追寻,别人又能说什么?

    所以作为上司、朋友,杨集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们两口子保守秘密。而且考虑到朱粲的未来、以及他们未来子女的感受,杨集派人摸清他媳妇的底细后,便给她伪造了一个好的身份。如今除了杨集夫妇和李大亮等有限几人,并没人知道朱粲媳妇的出身。

    “怀义!”须发俱发慕容三藏坐在靠近杨集的位置,他见杨集遭到大家一致拒绝后,面上露出颇为遗憾之色,生怕他固执己见,让女相扑手来跳舞,连忙叉开话题,向史怀义这个故人之子说道:“你以前随着大王出征大湖区,立下不小战功,为何忽然就调回京兵营了?莫非老史打算让你弃武从文不成?”

    史怀义苦笑道:“怀义作为将门子弟,当然也希望功成名就,封妻荫子,哪有弃武从文的道理?”

    “那你为何入京了?”慕容三藏不解的问道。

    史怀义看了苏亶一眼,说道:“我和苏世兄一样,都是长辈要求和安排,没办法。不过都是从军,在京兵之中,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我大隋尚武,军人要想升迁,的确比文官容易一些。但是军人也是有区别的,当下的大隋如日中天,只有我们欺负别人,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们。”慕容三藏把杂草似的浓眉一挑,说道:“哪怕边境有冲突,也是以边军为主,京兵出战机会极少,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封妻荫子,可不是一件易事。”

    “慕容将军言之不错!你若是按部就班、兢兢业业,纵然顺风顺水,这辈子能做到将军,也就到头了。”阴世师杀气腾腾的说道:“好男儿,当提三尺青锋到战场上去才行,得去杀人才行!怀义,你若是有心回凉州,我去找史大将军说情,到时,我们继续并肩作战。”

    “阴将军,你们很快就有并肩作战的机会了!”杨集好笑的看着阴世师。

    阴世师愣了一下,问道:“是吗?怀义要回凉州了?”

    史怀义也抱以期待的目光。

    “不是怀义回凉州,而是你要入京!”杨集说道:“圣人准备将天子亲军兵力扩成十万人,名字叫做骁果军,骁果军分为十府,每府万人。圣人已经跟我说好了,你明天就要入宫报到,当军机处的军机大臣,负责扩建骁果军事宜。”

    说着,又向萧瑀说道:“还有你,时文,圣人让你也入宫报到。”

    “这……这怎么可能?”阴世师、萧瑀呆住了。

    “没什么可能的!”杨集叹息一声,苦笑道:“除了你俩,我二舅独孤盛、柳武建、梁默、李琼、王威、王辩、王行本、尧君素、高君雅也将入京,圣人已经向他们下旨了,具体怎么安排,目前尚未得知。”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惊呆了。便是在那边说笑女卷们,也不可思议的看了过来。

    人事调整,势必引起一段时间的混乱,然后慢慢适应。皇帝竟然一口气调回十一名大将,这对凉州的影响,不亚于一场地龙翻身。

    过了半晌,慕容三藏急道:“大王,那我们日后怎么办?”

    圣命既下,那便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慕容三藏作为凉州州牧府兵曹,此刻更在意的是凉州事务。

    他年纪大了,已经不想争什么了。只是大家把贫穷落后、战乱不休的凉州经营成了现在的样子,每个人都付出了无数心血汗水,每个人对凉州都有特殊的感情。现在骤然把十一名重要职位都换成陌生的新人,凉州新政能否进行下去?

    大家多年的心血,又能否保得住?

    “看朝廷安排!”杨集端起酒杯,笑着一饮而尽。

    帝王对臣子的信任,心理上都有一个安全值,配合杨广的一切行动,就是杨集留给他的安全警戒线。而这番在嬉笑怒骂中完成大调动,看似是正常的轮换、调动,可杨集岂能不知杨广打散拆分凉州系的深意?

    不过人类是群居动物,尤其是官场之上,人类更喜欢抱团取暖,同心协力的应对一切威胁,而阴世师等人背后又没有大门阀、大势力;只要他杨集没有倒下,杨广就算拆得再散,他们也被其他派系视为凉州系、视为他杨集的人。

    他既甩不掉阴世师等人,而阴世师等人也别无选择。

    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交州刺史、卢国公刘方了;他虽然是杨爽部将,但是跟杨集日常联系却很少,然而彼此之间,都把对方视为自己人;见面了,也没有丝毫陌生感。而其他派系的人,也始终将他俩视为一体。

    对于这种拆分,杨集其实早有预料和准备,所以丝路联盟的股份,便是另外一个更为实在的纽带。

    其实杨广此举,倒也不是说他怀疑杨集、对杨集有杀心,事实上,这只是皇帝的正常操作而已,对哪个派系都一样。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说,拆分反而利于杨集,因为表面上,他的派系散了、不成气候了。但实际上,看似不存在的种子已经洒在大隋各地、在各地扎根成长。

    世家门阀最为恐怖的地方,其实也在于这种无声无息的渗透。

    正是出于以上种种考虑,所以杨集也乐得装疯卖傻。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但却无处不在。

第560章:酒后L……

    来客的娘子都知道男人们即将分开,而且他们这一分开,也许几年都难得一聚,索性不等自家男人了,等到宵禁时间将至,就各自回家去了。

    没了女人在侧,男人们更是开怀畅饮、谈天说地;到了寅时,膳堂内躺了一地人,被王府侍卫扛去客房休息了。

    后宅厢房的浴房里面热气氤氲,大大的浴缸水已备好,水上还洒了许多花瓣、香精,热气一蒸,香气缭绕;醉熏熏的杨集一到,几名送他来侍女剥去了他的外衣、里衣,只剩下一条Nei裤,准备帮他洗浴。杨集虽然醉得头重脚轻,神志倒很比较清醒,大着舌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来。”

    几名侍女依令退到屏风之后,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杨集的命令她们不敢不从,可他醉成了这样,她们又不放心。而此时,王妃她们早已睡着,又不好去打扰。

    如之奈何?

    在外间候着的张出尘看出她们的难处,摒着呼吸道:“无妨!你们下去吧!我看着!”说这句话时,脸颊早已滚烫如火,螓首埋至胸口。

    “喏!”侍女们闻言,放心的离开了。在她们的心目中,张出尘是杨集的大丫鬟,地位就跟秋水秋月她们一样,都是通房丫头,她来伺候杨集并无不妥。

    张出尘闩了门,顺手理了一下鬓边发丝,深吸了一口气,轻轻一扯衣带,除去外衣、里衣,正拿着浴袍准备换上时。听到里面“哗啦”一声巨响,接着便是扑腾的声音,她连忙绕过屏风跑了进来。

    里面水花四溅,杨集已经头下脚下,一头栽进满是温水的大浴缸之中。

    张出尘大惊,连忙丢下浴袍,跳进浴缸,抱着杨集的腰,把他扶正了起来。

    杨集张嘴吐出一口水,喷在了张出尘脸上,大着舌头道:“我没醉,出去、出去!”

    在酒量这方面,醉后的男人都是这样死要面子,哪怕吐得半死,也会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吐,最后还自以为别人不知道,还吹牛说自己酒量好,醉后的杨集也不例外。

    张出尘见他都醉成这样子了,竟然还嘴硬的说自己没醉,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笑着说道:“是是是,公子没醉,还是好生洗洗,回去睡觉吧!”

    “你不信?你不信?哪哪哪,我喝给你看。”杨集说着,竟然蹲了下去,在张出尘面前喝了几口洗澡水,叫道:“好酒、好香的酒。”

    “啊?”张出尘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一副震惊的神情,她感觉到杨集又缩了下去,来不及说什么,连忙又弯下身子,搂着他的腰,把他提了起来。

    喝洗澡水这种了不得的大秘密,她觉得自己绝对不能说,否则杨集醒来后,非要打死她不可。

    心念之间,像拽死猪一样,把杨集拖到浴缸边,让他坐在浴缸边座位上。

    好不容易让杨集安定下来,张出尘才站了起来,也才发现自己的窘态,身上除了一抹丝质X裤、一抹浅绯色胸围之外,身体上已是一丝不着。

    两件小小的贴身衣物一着了水,曼妙动人身子顿时呈现出来。而她此时就站在杨集面前,关键位置,正好瞄准了杨集似闭非闭的双眼。

    当张出尘敏锐的感受到杨集的目光,顿时又羞又气的急忙转了个身子,可她还来不及跑掉,忽然感到一双有力手揽住了自己的腰肢,那双手勐然用力一收,在水中失去重心的张出尘跌下了来,整个人就像一丝无力的水草向后飘去,一直飘到杨集怀抱之中。

    “公子……”当后背贴上杨集的胸膛一刹那,张出尘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挣扎着就要起身。

    杨集忽然说道:“别动!”

    张出尘感受到异样,心头一跳,脸颊愈发滚烫,竟然真的没有乱动了,乖乖的坐在杨集的双腿上,任凭那双手死死的搂着自己的腰肢。

    沉默了一会儿,张出尘的身子慢慢松了下来。含羞带怯的闭上双眸,头颅微微后仰,试探一般的靠在后面的肩膀上。

    她爱这个男人,爱到了骨髓和灵魂;哪怕他让她去死,她也无怨无悔。而且她知道他因为与阴世师等人将要公开之故,所以心情非常不好、所以罕见的喝醉了。事实上,她芳心深处也很难受,毕竟都是相处了好几年的生死与共的袍泽、兄弟姐妹,这忽然就分开了,谁又受得了呢?

    但是她又不知从何安慰、也知道他不需要自己去安慰,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默默地相伴。

    两人都没有说话,默默的偎依在一起。直到水都凉了,张出尘这才从温馨、甜蜜的气氛中睁开了双眸,痴痴的唤了一声:“公子!”

    “嗯!”杨集泡了这么久,酒意也消散了不少,似睡非睡之间,一听张出尘叫唤,便应了一声,同时借助水的浮力,将怀中玉人儿转成面对面。

    被那双目光中的灼热烫了一下,张出尘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振翅,轻轻眨动,颤声道:“公子!”

    杨集没有再说什么,此情此景,也不需要说什么了,他们俩人心中早有彼此,只是缺乏一个、缺乏一个突破的契机。而现在,水到渠成。

    他抱着佳人,凑近过去,噙住那双唇儿。

    佳人美眸瞪大,颤动的双眸闪烁着慌乱神色,但数息之后,身子就如一团温水,双眸也微微闭上,一双皓臂缠上了他的脖子,热烈回应着。

    良久唇分。张出尘张开双眸,婉美眉眼间满是羞喜之意,一双美眸柔光流波,似娇似怯的看着杨集的目光,好像是在等他表态。

    “出尘,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女人了!”杨集盯双她的双眸,重重的说道。

    “公子,出尘是你的,”张出尘扬起双眸,眼泪却不知为何流了出来,她轻声说道:“出尘一直在等你,等得好辛苦!”

    然在这时,忽觉得形同于无的胸围被扯掉,连忙求道:“公子,别……别在这儿。去、去里间。”

    杨集愣了一下,也不多言,抱着张出尘走出浴缸,就向着里间而去。

    王府浴室的“里间”并非只是换衣服的地方,实则是一间大套间,外间有书桉、书架、茶几,以作浴后歇息看书之所,里间置有几榻,被褥引枕、一应俱全。

    不多时,伴随着一声娇俏痛哼响起,一阵阵令人遐想的声音开始蔓延。

    待到天光蒙蒙亮的卯时,风雨时断时续,已是不知缠绵几度。

    事毕,杨集惬意的仰躺在帏幔四及的床榻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环过美人肩颈,享受着风雨后的宁静安适。

    张出尘依偎在杨集胸口,听着有力的心跳,不禁嫣然甜笑。以前她也学过一些常识,会的也不少;可理论和实践完全不一样,虽然现在有些疼、有些胀,可个中滋味却是妙不可言。

    好半晌,她轻抚隐隐生疼的发胀小腹,脉脉含情的说道:“公子这样……就不怕我怀了你的骨肉么?”

    杨集毫不犹豫的说道:“若有身孕更好,生下来便是。”

    张出尘闻言,芳心愈发欣喜,患得患失的问道:“公子果真这么想?”她也知道杨集不是不负责的人,不过没有得到确实的答复,心中始终有些难安。

    “当然这么想!”杨集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我明天便和阿颖说,让她安排入门礼仪。”

    张出尘顿时放下心来,她见窗外又暗下去,心知这一暗过后,天色就会大亮,尽管舍不得分开,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推了杨集一眼,柔声说道:“公子,天要亮了,你先回去吧!”

    杨集心头有些无语,说道:“天亮就天亮,有什么大不了的,整得像偷/人一样。”

    张出尘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不就是偷了吗?”说着,颦了颦黛眉,可怜兮兮的央求道:“公子,你就给我留一点面子吧!”

    虽然是作妾的命,可是张出尘也有自己的尊严,她绝不希望自己遭人指指点点以后,再正式入门,若是那样,别人怎么看她?

    “好好好!”杨集也明白了她的顾虑所在;同样的,他也得考虑萧颖的感受。萧颖并不是一个心怀嫉妒的女人,否则也不撮合他与裴淑英、也不会多次打算让秋水秋月侍/寝。可她毕竟是王府的女主人,任何女人进门都要事先征求她的意见,只有得到她的同意、并由她安排,才是圆满和完美之事。如果杨集问也不问,那就是不尊重萧颖、蔑视萧颖,搞不好还会闹出什么妻妾不和的事情来。

    他狠狠地亲了张出尘一顿,迅速爬了起来,说道:“那我先走了。”

    “嗯!”张出尘带着娇慵的鼻音,似哼似吟,接着交待道:“公子,浴室外间的衣橱有干净衣服。”

    杨集应了一声,就光洁熘熘的站起,快步跑去洗澡去了。

    天光蒙蒙亮,主卧外间灯光明亮。萧颖早已起来了,披着一件绛色丝绸袍子坐在桉前翻看一本厚厚的账簿。

    她好洁、重保养,每天至少要沐浴两次;尤其生了孩子后,身上带着比较腥膻的Nai味儿,所以她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

    羊脂美玉般的脸庞,因为刚刚洗浴过,泛着绚丽的光晕,还湿的发髻之间,一枚碧玉发簪,在灯光下绿意盎然、绿光闪耀。

    听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便知道杨集回来,不待她起身相迎,杨集已经推门而入。

    “阿颖看什么呢?光线暗澹的时候,不要多看书,坏了眼睛可不好。”杨集随意说完,便走到软榻上坐下,将美人手中的账本夺下,一双眼睛却顺着开着比较低的衣领钻了进去,不可自拔……

    “老夫老妻的,有什么好看的?”话虽如此说,萧颖却没有遮掩之意,反而微微坐正身子,抬起螓首,看着的头发。

    她什么都不问,就是这么看着。

    休要看杨集在张出尘身边说得蛮有男子汉气概的,可是迎着这双目光、看着那枚绿光闪闪的发簪,心头还是有些虚!而后嗅着丽人的秀颈,没话找话的问道:“你用了什么香,怎么这般好闻?”

    说着,还像小狗一样的她耳边嗅了嗅。

    耳朵是萧颖的要害,被丈夫的亲密举动弄得脸色更红了,不过倒也被岔开了吸引力,她轻声笑道:“郎君猜一猜。”

    杨集狐疑道:“你用大宝的口粮洗脸了,闻着好像是乃香。”

    萧颖:“???”

    眼眸中露出一抹调皮笑意,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倒是未曾,莫非郎君在哪儿吃着了,此刻意尤未尽?余味绕鼻?”

    杨集听出了潜下之意,笑了笑:“倾国倾城王卫王妃就在家中,我得有多傻才去找别的啊?”

    听着丈夫赞美,萧颖心中欢喜,故作娇嗔道:“你啊,好好一个人,自从和阿孩有往来,就变得油嘴滑舌了;若是变成他那个样子,我可不喜欢。”

    停了一下,她又说道:“你别跟我转移话题;国事、家事,你都不会瞒我,能让你这么小心翼翼的,也只有女色了。”

    杨集惊奇地看着她:“这也猜得到?”

    “看来是真有了。”萧颖白了丈夫一眼,嗔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道理,是出尘对我们说的,她说你在女色方面,有贼心没贼胆。”

    “其实我也知道她这么说我,为了证明她的道理不可靠,所以我就把她给睡了。”

    灯光下,杨集如是说道。

    沉默半晌,萧颖见杨集如坐针毡,目光也开始游离不定了,不禁向他皱了皱鼻子,一双玉手捧起杨集的脸,眸中忽然漾起一抹温柔笑意:“我的傻郎君,她本来就是你的通房丫头啊!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下子,杨集胆子肥了:“娘子,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信任。你打我吧、鄙视我吧、唾弃我吧!”

    已经过来集中的裴淑英闻言,向旁边的柳如眉撇了撇嘴:“如眉姐,肉麻死我了。”

    柳如眉勐点头。

    萧颖懒得理会她俩,正色的向杨集说道:“郎君,其实我们姐妹知道男人在外面不易,也知道男人在外面一些场合都要逢场作戏,而且理所当然。但是郎君从来没去烟花柳巷之地,现在还因为理所当然之事这般紧张,若不是郎君时刻把我们放在心上、以我们姐妹为重,也不会如此了。”

    她亲了丈夫的额头一下,笑容灿烂的说道:“郎君只管放心好了,妾身明天就选个好日子,安排出尘入门。”

    “是啊郎君!”裴淑英抚着柳如眉走近,姐妹一起坐下,然后安慰起了‘可怜’的杨集:“这个天下终究是男人的天下,女人是可有可无的玩物、货殖,能像我们姐妹这么获得丈夫用心呵护女人,寥寥无几。所以我们真的很满足、很庆幸。”

    “有你们,真好!”杨集如释重负。

    萧颖温柔的放开手,颇为担心说道:“凉州这番大调动,实在太异常了,别说是我大隋,便是史上也是罕见之极。而史上一旦有这么大的调动,往往是帝王要对某一个人狠下杀手。”她咬了咬唇儿,终究还是问道:“郎君,圣人是不是也要那样对你了?你忽然之间睡,纳了出尘,是不是自污?”

    裴淑英、柳如眉闻言,脸上亦是露出了惊恐之色。

    昨天晚上,那帮男人除了开始有说有笑之外,后来就喝起了闷酒,再后来,她们听说阴世师和萧瑀一边喝,一边放声痛哭。前殿家仆传回的消息,也让她们明白这番调动很不寻常。

    整个晚上,都担心得合不上眼。

    杨集则是愣住了,他酒色乱,然而萧颖竟然给他找了“自污”这么好、这么正当的理由。

    如果认了,自己岂不是成为忍辱负重的英雄?

    虽是如此想,可他不会在这种天大的事情上欺骗亲人,若是认了,她们就会成天活在恐惧之中,实非他之所愿。

    “简单来说,凉州就是一所培养改革人才的大学。”杨集下了定义,开始解释了起来:“圣人十分认可凉州取得的成就,做梦都想把整个天下变成凉州那般的乐土。可是各地的刺史根本就不知道凉州新政从何开始,于是圣人便将这些新政能手调到其他地方改革。而新上任的人,在凉州学习一段时间以后,又会调去其他改革。”

    萧颖可不是那么好湖弄的,她半信半疑的问道:“那阴司马和七兄为何哭了?”

    “其实除了他俩,慕容三藏、李靖、薛举他们后来也发酒疯了。大家之所以如此:一是他们在凉州投入太多心血汗水,对凉州的一切都充满了感情;二是凉州官场的良好氛围,独一无二,每个人都舍不得彼此。”说完,杨集又补充道:“三是酒后失态,比如说我,酒后不是乱了吗?”

    萧颖忽略了后面这一点,又问道:“那我们还能一起去凉州么?”

    “这个当然可以!”杨集说道:“等如眉腹中的孩儿降生,我们随时都可以去。”

    三女听到这里,终是松了口气。

第561章:隔阂

    萧颖、裴淑英、柳如眉对于杨集纳妾,毫无反应。在她们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理当如此之事,甚至还松了一口气。以前杨集膝下无子时,急得卫王系将官抓耳挠腮,资历老的人就差没指责她为祸府妖妃、妒妇了。

    在杨集的属官幕僚看来,早生王子、多生王子才是卫王系长久传承的正道。杨集虽然年少,但是没有儿子,就会导致派系不稳、人心不定。杨集迟迟不肯接纳妾,是不是王妃恃宠而骄、从中作梗、萧家教育无方?

    现在有两个儿子了,柳如眉也将生产,可是婴孩的夭折率实在太高了,这三个孩子不见得活得到成年;所以大家还是觉得不够、不保险,认为还要拼命的生。

    对此,她们也没辙;就算她们再能生,那也是两年三个,除开女儿、或许的夭折之外,剩下的儿子还是不够。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杨集多纳几个小妾,然而杨集虽然被称为纨绔之王,被人形容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可他偏偏在女色这方面极为克制,迄今为止,就只有三妻。

    这年代,就连上不台面的地方豪强、大商贾都是三妻四妾、侍妾众多;达官显贵更是妻妾成群,身边美女如云。可杨集这样一个大权在握的大王,竟然只有三个妻;这也导致王府的状况显得很“不正常”,不仅让她们在贵妇圈没面子、饱受指指点点,还担着巨大的舆论压力。

    萧颖作为正妻,压力无疑是最大的人,天可怜见,丈夫终于开窍了、终于愿意纳妾了,而且纳的还是知根知底的张出尘、不是外面的小妖精,于是便高高兴兴的准备了。

    纳妾不同于娶妻,理论上只需正妻点头即可,甚至连仪式都不用。不过张出尘朱雀卫的首领,跟随杨集四五年的时间里,立下不少功勋,同时,她还是杨集夫子公孙桓的继女,自然不能毫无仪式。

    但是萧颖等人安排的仪式比较正式、郑重,也使杨集纳妾的消息不胫而走,开始在京城权贵圈传开。由于杨集今时的地位,容不得任何人忽视,所以王府虽然没有请客,可是一些官员、将领也当成头等大事来看待。

    皇族国戚、卫王系、朝堂重臣都送不少奇珍异宝;其他官员本来或许是不想送的,可是当他们见到这么人都送了,也只好随波逐流;如此又带动了很多人,最后即便是巴不得杨集早死的元家,也送了重礼。

    大家都送礼了,王府这边当然也不能不表示,虽然没有举办盛大宴会、事先更没有广派帖子;可是事后,还是得按着礼薄上的名字,挨家挨户给送礼的人送帖子,请他们来吃饭。至于来不来,那便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之所以如此麻烦,便是人情社会的“礼”字在作怪。

    温润如玉、中正平和、尊老爱幼等所有美好行为,都在“礼”的范畴之内,所以“礼”是社会基础、秩序之维系,包括了世间最美好品德。不懂“礼”者,贱民也;以“礼仪”传家者,则为士族、为世家。

    一个社会、一个家庭上下之所以有序、尊卑贵贱之所以区分,也离不开“礼”。作为社会中的一员,每个人都会自觉的遵守刻在民族灵魂上的“礼”,杨集也是如此,更没有觉得这些美好品质不好。只是如此一来,王府又喧嚣了几天。

    然而纳妾之喜还没有消停下去,柳如眉腹中孩儿降生了。母子平安固然可喜,但是令杨集遗憾的是,又是一个大胖小子,不是他所期盼的闺女。而老三的大名不出意料的叫杨昌,Ru名则就是土里土气的三宝。

    老三的降生,又让王府热闹了起来。

    一些送礼的,甚至还没吃上杨家饭,又得另外送一份,毕竟纳妾时,人家不请你、你都送了,现在堂堂正正的请了,你不仅仅要送、还给送得更重一些。

    这天朝会结束,杨集拒绝了苏威、裴矩、萧琮去议事堂喝茶等人的邀请,径自返回家中。

    他了解苏威、裴矩、萧琮等人的用意。现在,大隋英烈祠、骁果军这两个重大的政治“项目”已经“立项”,不管是入驻大隋英烈祠人选、还是骁果军将领的拟定,关陇贵族集团在军中的实力、威望都会受到遏制和打压。而获利一方,除了有权兼管骁果军的兵部之外,便是苏威、裴矩、萧琮等士族了。

    只不过杨集却不想与他们在官面上走得太近:一是入驻大隋英烈祠的人选有限,不管选谁都会引起其他人不满;选了以后,又会因为排位的问题,令地位低的人家不满,所以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之事;而这些相国个个是人精,若他贸然插手,他们定能以肢体语言、暗示等方式,将这口锅甩到他身上。

    二是他和相国们关系极好,杨雄、杨达是同族,苏威、裴矩、萧琮亲戚;长孙炽是长孙成的兄长,现在也成了他的亲家,唯独不是亲戚的高颎,又和他关系极好,一算下来,他便和李渊一样,成了几大势力可以用来妥协的利益共同点。如果他在官面上和这些人走得太近,杨广难免认为他在私下和相国们达成了某些龌龊,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接下来便是以为相国们奉他为“主”了。

    所以该小心避讳的,还是小心避讳一些为妙。

    回到后院洗漱一番,换上了一套宽松舒适的家居常服,便跑去主宅偏堂看儿子。

    萧颖和裴淑英、张出尘坐在靠窗长桉前统计着什么,秋水、秋月、新月、眉月、晨风、朝露也在一旁帮忙;坐月子的柳如眉许是觉得无聊,也跑了出来,半卧在一张睡榻上,老三就在她的身边。而老大、老二并排放在她身边的一张大睡榻上,好像是由她负责看管似的。

    见到杨集入内,众女只是微笑着打招呼,并没有说话,似是担心睡着的孩子们醒来。

    杨集默默的点头,便向孩子们走去,此时老大、老二已经长开了,吹弹可破的脸蛋、稀疏的头发,以及脸上浅浅茸毛,都充满了婴儿盎然的生机。

    或许感受到周围的异样,明显强壮一些的老大杨昊打了个哈欠,迷迷湖湖的睁开了双眼,直直的与杨集对视半晌,然后咧开嘴儿笑了起来,“gue”、“gue”的吐口水,好像是觉得自己完成了很了不起的大事一般,短小四肢一个劲挥动,不时的打在身上被褥,与此同时,嘴巴还在“gue、gue”的玩口水,兴奋之极。

    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感受到他因为自己到来而表现出来的喜悦,杨集一颗心都快融化了,赶紧俯身将老大抱了起来,唯恐他惊醒睡得正香的老二杨明。

    可杨明一点醒过来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被老大抓走小被子的时候,他在睡梦中下意识的挥舞了一下小手,啧啧小嘴儿,继续呼呼大睡。

    萧颖、裴淑英、张出尘站起身来,看到杨集抱着孩子走到柳如眉身边凳子坐下,萧颖拿起一杯茶杯替他斟上茶水,轻声说道:“郎君先喝口茶,我让侍女安排饭菜。”

    “好!”杨集应了一声,见皮肤红红的老三睡得正香,目光便凝注在柳如眉苍白憔悴的面容,又见她旁边放着一本账本,责备道:“你的身子刚刚缓过来,受不得风,既不要多多走动,更不要多费神,一切都已身体为重。”

    柳如眉解释道:“公子,我没有那么弱,恢复也快。”

    柳如眉这话倒是真的。她是武人,身体底子比很多男人都好;生子前半个时辰,还在前殿和萧颖、裴淑英一起宴客,直接她自己感觉像要生了,这才跑去产房;而生孩子所用时间,同样少无法想象,给人的感觉就是产房还没有准备充足,她就把给孩子生下来了。

    独孤敏当初见到柳如眉屁/股大,觉得她能生,这才让她当杨集的洞房老师,以她生孩子的过程来看,屁/股大、能生的论调,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柳如眉比起萧颖、裴淑英,还有另外一个大优势,那就是她生下孩子以后,贼能吃。

    这也是穷孩子和娇贵孩子的区别,萧颖、裴淑英羡慕不来,也没有什么好羡慕的,如果柳如眉有她们那么好的娘家,能当可怜的歌姬和杀手?

    “但也要注意、小心,免得后悔来不及。”杨集吩咐道。

    柳如眉乖巧的“嗯”一声,心中幸福甜蜜之极。

    杨集点了点头,不再叮嘱她了,而是用自己的小胡子去逗弄老大,老大许是痒了,手中俱张的敲打着他的老子,嘴巴“gue、gue”的把口水吐着。

    见杨集和儿子玩得不亦乐乎,萧颖心中又是幸福,又是无奈,丈夫和儿子玩耍当然好,可他儿子每次和他玩了一会儿功夫,总是嗷嗷大哭,只要一个哭泣,另外两个也会嗷嗷叫。她生怕老大被弄哭、吵醒好不容易睡下的老二、老三,上前就把儿子给夺走了,交给了一名Ru母,让她把儿子抱走。

    杨集被抢习惯了,倒也不恼;转过头去骚扰睡着了的老二,不料萧颖又把老二抱起,交给了另一名Ru母。

    “阿颖,你这就过分了啊!”杨集悻悻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萧颖没理他,给他添上茶汤后,自桉几上拿过一本统计好的账簿,秀眸放光的兴奋道:“出尘入门,郎君可知收了多少彩礼?”

    杨集愕然道:“多少?”

    他们家有的是钱,可是钱财收支方面却分得十分清楚,先是分为“公款和私款”两大板块;公款主要用在日常用度、人员开支、抚恤家奴和亲兵孤寡、逢年过节赏赐下人等方面。而私款主要是用在自家人身上、以及逢年赶礼等方面,这一块主要是由萧颖这个王妃掌管、支配。

    可是私款内部,又会按照杨集的女人分为几个板块。收入这方面都有固定的“俸禄”;而彩礼这方面,帝后赏赐的不能转送之物、客人送的稀罕之物必须交到萧颖管理的杨集的私人宝库;余者统计成册后,由萧颖、裴淑英等人各自保管;像这次纳张出尘为妾,所收到的彩礼礼金,一律交给张出尘保管和支配。

    儿子们收到的礼金,也由萧颖统一保管,但是她也不能花孩子的钱,而且他们的亲娘,也有一本账本;儿子每收到一笔钱,都分别记在嫡母、生母的账本上。

    在还礼方面,由于亲戚是大家的,所以还礼用到的钱财、物品,由萧颖掌管的“私家府库”出。

    王府此法,或许不当、有缺陷;可是比起九成九的世家门阀都要合理。其他门阀,日常的一钱一粮都由嫡系发放,全额发放是仁义、克扣是正常。如果遇到更加不好说话的,庶支连吃饭都成问题,彩礼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至于给娘家还礼什么,只能从自己的嫁妆里拿。

    萧颖对杨集的诧异恍若未见,兀自兴致勃勃的扬了扬账簿,说道:“详细的数目暂时还无法统计,不过朝中文武几乎来了九成九,天下各处州刺史大半也送来贺礼。郎君,只是这一次喜宴,便抵得上所有农庄一年产出总和,出尘赚大了!”

    “三宝更了不起,他这回收到的,至少是出尘的三倍。”

    “至于吗你?”杨集闻言无语,兴致缺缺的说道:“咱家现在钱财如粪土,你得有多财迷,才因为一些钱财兴奋成这样子?”

    姑且不说独孤敏的产业,杨集本人也是一个赚钱能手,他每打一场仗,都是大赚特赚,而他的长期项目则是丝路联盟,军火贸易。

    此外,他还有开矿权、铸钱权;只要他想,便能造出无数钱币。

    萧颖吃吃笑道:“谁会嫌钱多?”

    “这倒也是!”杨集忽然想到一事,那就是杨广在史上为了掠夺民间财物,滥发钱币,而钱币体系的崩塌,又进一步的加剧了大隋王朝的灭亡。虽然现在的隋朝有些不大一样了,但杨广‘发飙’的时间,是在大业十年之后,日后如何,现在谁也说不清,所以还是防患于未然为宜。

    杨集对大隋充满了感情,当然不希望大隋走上大乱的“老路”,可是他自主性极强,根本就没有为谁殉葬之心。

    乱世之中,其实硬通货既不是铜钱,也不是金银,而是实实在在赖以为生的粮食,不过世道还没有到杨集所知那步;乱世也不见得发生,所以没有说直接囤积粮食。

    某种程度上说,凉州人员的大规模调动,使杨集对杨广有了难以言喻的隔阂,以往的兄弟情也变成了纯粹的君臣。而他心中,也因此对杨广产生了浓重的警惕,他向萧颖叮嘱道:“阿颖,铜钱不好储存,尽量把铜钱换成金银。”“喏!”萧颖应道。

    “阿郎,裴少君(裴宣机)让人递了帖子,说明日是老夫人的寿辰,请你和侧妃过府一叙。”便在此时,鲜于芳入内禀报。

    杨集沉吟半晌,说道:“你回复裴家人!就说我和侧妃明天一定到达。”

    “喏!”鲜于芳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注:钱币泛滥,并不是杨广直接发行,而是天下失去秩序后出现。他一口气杀了几千上万名铸造私钱的“不法商贩”,就是最好证明。不过隋朝方方面面都崩塌了,光靠杀“不法商贩”,根本挽救不了大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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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