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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全文阅读

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62章:萧瑀借题生事

    大兴城的皇宫分为皇城、宫城、御苑三大部分,朝廷中枢所有官署都集中在宫城以南的皇城之内。洛阳皇宫受制于地形、地势,以及涛涛东流的洛水,所以皇城的规模只有大兴宫皇城的一半左右,自然容纳不下那么多官署。

    宇文恺和杨素、杨达为了解决皇城面积不足,以及出于安全防御考虑,便将宫城分为九个部分,宫城以北是东西长南北窄的圆壁城、曜仪城两大重城。以宫城为主体南部与圆壁城、曜仪城同宽;这一片又为分七个部分,自西向东,分别是西苑、西夹城、西隔城、宫城、东宫、东夹城、东城。除了宫城之外,余者皆是呈现出南北长、东西窄的格局。

    然后再把部门最多、任务最重的尚书省迁入东城中北部;而东城南部,分别是少府监、军器监、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司农寺。

    值得一提的是,“则天门”这道防御体系与宫城同宽,一起构成了独立‘姓’极高的整体;如果以宫城为主体的九大板块再加上南部皇城,便有九个“卫星城”拱卫皇帝居住的宫城了,从防御角度上说,洛阳宫城要比大兴城宫城坚固了几倍。

    皇宫这种内部格局,加上洛阳西部没有里坊存在,也使环绕皇宫东南的十二坊寸土寸金,地皮价格要比大兴的平康坊、永兴坊贵上几倍,而道德坊便是其中之一。

    道德坊位于洛水南岸,靠近长夏门长街,而沟通洛水南北的新中桥就在道德坊东北不远处。从这里过了新中桥,继续北行,便是洛北居民区;往西北方向行走,则是东城正南门承福门,以及宫城皇城之交的东门宾耀门;如果沿着洛水北岸西行,则是皇城的左掖门。

    道德坊便利的交通、江枫渔火的美好夜景,也使二十多个州的进奏院设立于此,各州赴京公干的、甄选入京候官的……全都集中于此,其地位,相当于大兴城崇仁坊、永兴坊。

    每至夜晚,洛阳其他里坊或许比较清静,但是除了相当于平康坊的温柔坊以外,就属道德坊最为热闹了,每天尽夜喧哗、灯火不绝。久而久之,洛阳百姓便戏谑的说“道德坊不道德”。

    高颎和萧琮的府邸也在这座里坊,而皇室里面的杨雄、杨达两兄弟,也将代表门面的主府邸置办于此。

    萧珣一身锦袍的站在府前广场,他今年三十有四,长得眉清目秀、丰姿如玉,站在那里,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形象、风度油然而生。

    他是萧岿六子、西梁政权的南海王,杨坚废黜西梁后,不仅没有亏待萧氏子弟,反而对识趣的萧氏子弟十分宽厚,而萧珣也在那时,受封为江陵县公。

    萧家兄弟当初为了让萧颖在身份上、地位上匹配杨集,在萧岿灵前将她纳入嫡系,又把身为妾室的萧夫人提到萧岿平妻的位子之上。而后,又把萧珣过继给萧夫人,让他当萧夫人的儿子、萧颖“同父同母”的亲兄长。

    萧氏兄弟这种安排,其实就是给萧颖安排一个后盾、一个“外戚”。她要是有朝一日受到什么委屈,或是不公正待遇,那么第一个出头的,便是“亲兄长”萧珣。

    此举看似很荒谬,实则隐含了极深用意。毕竟萧、杨两家在官场上有着极深共同利益、极多的合作关系。如果他们的妹妹在王府受天大的委屈,那也只是人家王府的家务事。萧家若是因此出面,那便是两家争斗了,两家极有可能因此产生难以弥补的隔阂,这对王府、对萧家都没有半点好处。而萧珣作为萧颖“亲兄长”、杨集的大舅子,他去王府怎么闹都无所谓、都合理,而且也只是“私人情绪”,影响不到两家的关系。

    虽然实质都一样,但是只要没有人去捅破这层薄纸、只要大家都装傻,那么两家还能乐呵呵的合作。

    与兄弟们相比,萧珣显得很低调,至今都没有一个职事官,这倒不是杨坚和杨广对他“另眼相看”,而是萧珣这个人比较痴、成天痴迷于书海之中,死活都不肯出仕。

    萧珣虽是一个书痴,可他不仅不傻,反而因为饱览万卷书,有着人所难及、兄弟们难以匹敌的学识,对于政治更是一点都不陌生。而且他作为政治场的“旁观者”,对于一些事情的认知,远比身在局中的萧琮、萧玚看得透。

    只不过他为人木讷、拙于言辞,说出来的话,要么是乱糟糟的,要么是“言”不对题,故而在萧家没有什么存在感。而他被否定次数多了,变得更内向、自卑,可是在其他人眼中,则是更“孤僻”、更清高自矜。

    萧珣认为世家虽然有世家的骄傲,但不能把自己摆在皇帝意志的对立面,这是世家门阀长久传承之道,也是萧氏立世之本。

    事实上,他们萧氏舍弃皇权,转而通过联姻方式站到大隋皇帝身后,所获得的利益,已然远超西梁国。单是现在的一个相国、一个尚书,就让萧家获得了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权力、实利。

    不过杨广毕竟是皇帝,皇帝考虑的问题与臣子不同;为了大好河山、大隋传承,他谁都可以舍弃。萧氏可以对他敬重、可以对他忠心,但不能过于亲近。

    还有萧皇后,她已经不是萧家女了,而是母仪天下的大隋皇后。萧家不能在她面前“倚老卖老”,更不视她为攫取权力实利的工具。否则,不单萧氏因此受害,便是她本人,也会因为娘家人的不识趣而受害。

    不到万不得己,萧家都就不能去麻烦她,给她制造麻烦。

    同时,萧珣深知本朝皇帝虽然从来没有喊出打压世家门阀的口号,但是每项政策的推出,都是在削弱世家门阀的根基。而他的“亲妹夫”杨集,便是皇帝削弱世家门阀的急先锋。

    而杨集只要一直当皇帝的急先锋,这辈子就不会有事。除此之外,他实际上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而萧家只要紧跟着杨集的步伐,那么至少在本朝,是不会吃亏的,这也远比去皇帝、皇后面前表亲近有效果。但是大兄萧琮因为杨集长久逗留京城、皇帝对凉州大调动等缘故,似乎生出了疏远之心。

    如果此事为真,那实在是不智之极。

    然而……然而说来说去,他的主张统统不算、统统不管用;他说出去的话,跟放屁没有什么分别。

    今天正好是萧夫人的寿辰,按理说,大办特也没事。不过萧夫人虽然在名义上是萧岿“平妻”了,可她毕竟只是一个侍妾出身的人,骨子里有着侍妾的懦弱、拘谨。她既怕萧家兄弟嫌麻烦,也怕客人厌恶、嘲讽,所以她连萧皇后等人都不敢麻烦,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和女儿、女婿、外孙吃顿饭,聊聊家常。

    萧珣虽不知“母亲”为何不愿大肆操办,可他却是一个十分孝顺长辈的讲究人,眼见母亲固执己见、不愿大肆操办,他便顺着母亲心意,办了一个“小小”的家宴。

    由于宴会规则很“小”,而且是私人宴会,所以萧琮、萧玚不便出门来迎杨集,一切都让萧珣代劳了。

    萧珣被过继了,萧夫人就是他的亲娘,儿子给亲娘办生日宴,理所当然,他在这等候妹婿、妹妹、外甥,也是心安理得。

    他是心安理得了,不过一些萧家晚辈却不是这么想的,一些人自以为杨集遭到“皇帝猜忌”,便自以为是的有了疏远之心,而且杨集“迟迟”未到,他们有些不耐烦了,开始窃窃私语、说三道四。

    萧珣扫视了几名陪同自己等候的子弟一眼,目光定在一名谈得最欢的俊美青年的身上,冷冷的说道:“尊敬长辈是萧家子弟最基本的礼仪。而卫王,先是你姑父,然后才是凉州牧、右卫上将军、大隋亲王;不管他辉煌也好、没落也罢,都改变不了他是你姑父的事实。”

    “作为晚辈,必须给予长辈应有的尊重,这也是最起码的做人之理。尔等在这里妄议身为长辈的卫王,最后丢人的是谁?是自己、是萧家,而不是卫王。”

    杨集岂是好惹的人物?别说他没有失去权力,便是没有权了,也不是他人能欺压的。他唯恐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子弟失礼于人,惨遭长兄、杨集收拾。好在萧家子弟在京城长大,知道杨集眼里不容沙子,纵然心中不服,也不敢在嘴巴上说出来。

    但是俊美青年,却让人有些担忧。

    此人名叫萧铎,乃是萧岿次子萧瓛之子,萧瓛在西梁时期、为荆州刺史,听说兄长萧琮打算顺应隋朝之命,废西梁国号,不甘之下,与同时不甘心的叔父萧岩,带领西梁官吏、百姓共十万人向陈朝献土投降。萧岩死在刀兵四起的建康城之战中,而萧瓛在陈朝灭亡以后,被押解还朝,最后以谋反罪为隋朝处斩。

    虽然杨坚没有借题发挥的对萧家挥动屠刀,也没有处死萧瓛妻儿,可萧家担心啊,他们未免萧瓛绝后,便将萧铎拿去荆州老家养了。直到几天前,他才跟族兄、萧岩之孙萧铣来了洛阳。

    萧铎因为父亲被隋朝处死之故,对杨家没有好感;他远在荆州,虽知杨集之名,但是对于杨集的功绩却有些不以为然,以为一切都都夸大其辞。

    此时见到没有什么存在感、令人鄙夷的六叔一声吆喝,其他人倒唯唯诺诺,不敢说话,便说道:“叔父,小侄常年呆在荆州,连卫王长成模样都不知晓,何来不敬之有?”

    萧珣听出他的口气不对,而且神态也是吊儿郎当的,煞是不悦的告戒道:“卫王非但是你的长辈,还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你若是与他起了冲突,谁也庇护不了你。”

    “叔父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吾萧家子弟也不是好惹的,有何惧哉?”萧铎愈发桀骜的冷笑道:“叔父若是不说,也就罢了。如今我倒是想看一看——名震天下的卫王,究竟有多大能耐?”

    “啪!”萧铎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一巴掌,俊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出了一个巴掌印。

    这一巴掌,抽得萧铎眼冒金星,脑子嗡嗡响,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捂着火辣辣的脸蛋顺势看去,却见七叔萧瑀不知何时到了。

    不可思议的瞪着萧瑀,讷讷道:“七叔?你为何打我?”

    “啪!”萧瑀又是一巴掌,狠狠地抽在萧铎另一边脸上,冷冷的说道:“连我为何打你都不知道,该打!”

    “却是为何啊?”萧铎差点都哭了。

    “连自己为何挨打都不知晓,丢人!”萧瑀冷哼一声,“啪啪”两巴掌、赏给了萧铎。

    “七叔……你总得给个理由吧?”

    “啪啪”两声响,萧瑀又是两巴掌赏了过去。

    “……”萧铎不敢说话了。

    “啪啪”又是两声响,萧瑀冷冷的说道:“你是不是心怀怨恨?你是不是认为我这个当叔父的打得不对?”

    “……”萧铎确实是这么想的,可他不敢说。

    “看来是对了!”萧瑀黑着脸道:“不尊长辈,该打。”说着,又是两巴掌呼了过来。

    “七叔!我……”萧铎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竟然流泪了?你竟然哭了?真是丢人之极。”萧瑀恼火的看着萧铎,“啪啪”两声,又给了他两巴掌。

    所有人都懵了,萧珣也看懵了。老七那么一个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何时变得这么暴力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老七吗?

    “啪啪”又是两声响,萧瑀瞪着萧铎,冷然道:“竟然连争辩都不敢?你还是不是男人?还是不是萧家儿郎?”

    “七叔,我不是……”萧铎眼泪滚滚的辩解道:“我没有不尊长辈。”

    “我都听到了,竟然还敢狡辩,看来不打不行。”萧瑀冷笑一声,又是两巴掌扇了过来。

    萧铎崩溃了,大声道:“七叔,我究竟是说呢、还是不说?”

    “毫无主见!”萧瑀冷笑着又是两巴掌。

    “哇!”萧铎说又不是、不说也不是,委屈得放声大哭。

    “滚!”萧瑀冷然道:“回去给我写两万字检讨,说一说自己为何挨打。天黑前,必须交给我,否则,家法伺候。”

    萧铎如蒙大赦,行了一礼,跑掉了。

    京城真是太麻烦、太复杂了!在荆州江陵的时候,纵马驰骋豪气干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官员见他是萧家嫡系子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眼。本以为洛阳有一堆叔伯兄弟,能够让自己更潇洒一些。结果到了洛阳以后,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好像老鹰被困在笼子里一般,这日子没滋没味的,还不如江陵自在。

    可来都来了,又能怎么办?

    先忍着吧,等过两天去皇宫见见皇后姑姑,求得一官半职,也让这帮子混账见识见识!哼哼,一群等着喂水喂食儿的金丝雀,真以为自己是天上的雄鹰了不成?

    “时文,你这是……?”萧珣看着杀气腾腾的萧瑀,哭笑不得。

    萧瑀没有理会萧珣,扫了噤若寒蝉的子弟们一眼,说道:“我已经留在京城任职了,家法日后由我执掌,谁犯了错,我就打谁,希望你们如自为之。”

    “喏!”萧家子弟哪敢不遵?

    这时,萧瑀才向萧珣说道:“六兄,这些子弟光靠说教是教不好的,你得狠狠地打。只有把他们打疼了,他们才会长记性。你看看,现在谁敢反驳?谁敢说我不对?”

    萧珣看了子弟们一眼,发现一个二个老实得不了得了,他无语的低声道:“他们那是怕你,不是心服口服。”

    “作为长辈,总是有办法收拾他们的。”萧瑀说道:“那就打服为止,如果还不服,就让他们写几万字的检讨书。如果写得不好、上交时间不对,再打一顿。”

    萧珣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他小声问道:“你哪来的办法?”

    “跟卫王学的。卫王这法子,连异族都心服口服,治几十上百个毛头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萧瑀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不管是异族也好,族中子弟也罢,就是犯贱、不宜好,得恩威并重才行。”

    萧瑀看了看这些畏畏缩缩的“文弱”子弟,煞是不满的皱眉道:“一个二个,精气神皆无,连个男人的模样都没有,真是丢尽了萧家的脸。我以后按照凉州捷胜军的来标准操练你们。明天正式开始,谁敢不来,后果自负!”

    萧家子弟拱手道:“喏!”

    萧珣苦笑道:“老七,你认真的?”

    “那还有假?”萧瑀向萧珣说道:“我们萧家子弟四体不勤、五谷不识,都是一些毫无用处的文弱书生,这很危险。”

    “我不要求他们个个都像关陇贵族子弟那样,但起码,他们要有自保之力、要有拼死保家的勇气。”

    萧珣默然点头,宇文述府邸被屠那次,但凡他的子弟有点出息、魄力,沉着冷静的指挥家丁作战,宇文家也不会那么惨。而那一起惨桉,也让很多文道家族有了危机,并有意识的培养子弟军事水平、统兵能力。老七能有这么好的忧患意识,自己没理由去反对。

    老七之所以方才变得对蛮不讲理,显然是拿这几天一直上窜下跳萧铎的竖威,而萧铎,显然成了老七杀鸡儆猴的那一只鸡。

    萧瑀深深的看了人群中那个名叫萧铣的青年一眼,不再言语。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萧铎正是受到萧铣怂恿,才不经族老同意、擅自跑来京城。而萧铎那个蠢货,被人利用了尤自不知。

    便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扭头看去,却是王府的车队到了。

    萧瑀冷冷的瞪了萧家子弟们一眼,警告道:“都给我小心一点,否则怎么死都不知道。”言罢,整理了一下衣冠,与萧珣迎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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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个人比较民/主,正文上肯定大有不足,大家可以畅所欲言。但是在“知识点”方面,我是认真的,如果不赞同,可以一起探讨、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但请不要像“左路通吃”那样阴阳怪气、。

    想更深入了解历史真相,方法其实很简单,比如说某起大事件,先是看看正史、地方志、史学家作品、名家论文,然后一一对照,就会得出比较接近真相的认识,如果再把某起大事件放到时代背景来看,则更加合理。

第563章:和萧家深度合作

    杨集和萧颖的马车在萧府门前停下,萧珣和萧瑀带着子弟们迎了出来。今天虽不是旬休,可因为是庶母庆生,萧琮、萧玚也请假在家,不过萧夫人只请女儿、女婿、外孙,私人性质浓重,故而身为朝堂大员的萧琮、萧玚,以及萧瑑、萧璟没有出门,而是带着府上女卷在影壁之后的前庭内等候,便是寿星萧夫人也在。由此,也可看出萧家对于杨集这个“姑爷”的重视。

    一行人进入前堂,当杨集和萧颖抱着儿子向萧夫人拜寿时,她笑容满面的将他们扶了起来:“你们都是好孩子,只要你们夫妇和睦美满,就是我们这些长辈最大的安慰。”

    萧夫人对杨集这个女婿喜欢到了极点,他和女儿的婚姻给自己带来了巨大的荣耀,使她在萧家的地位、一下子提高到了以前做梦都难以想象的高度,萧珣和儿媳对她敬重有加。儿子这个书痴在半年前更是首次参加了萧家的族老会,成了萧家一名大管事,这是以前从未有过之事。

    他们“母子”不仅在萧家的地位得到显着提高,甚至也引起了亲戚们的重视,今天萧家女婿王衮、窦威、侯莫陈毅还专门备了一份厚礼让妻儿带来祝贺,如果女儿嫁给其他人,她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荣耀的,萧夫人暗暗庆幸。

    “娘子!”萧琮见拜寿完毕,向自己的夫人吩咐道:“你们带阿颖他们母子去叙话。文会去我书房,我有话与你说。”

    “喏!”萧琮的妻子姓张,以前是当过皇后的人,端庄大气,闻言将萧颖母子请入内宅叙话,萧氏子弟自行散去。

    萧琮兄弟六人将杨集请入书房,七人坐下,萧琮向杨集说道:“文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哪怕有些比较见外、不中听的话,我们也应该开诚布公,你认为呢?”

    “理当如此!”杨集微笑点头,正如萧琮所言,既然是一家人,有些大事最好还是开诚布公为好,免得一些小误会积攒成难以弥补的裂痕。而且他也有些话想说,萧琮能这么想,那是再好不过了。

    “嗯!那我就直接问了!”萧琮沉吟半晌,缓缓的说道:“这次科举来得十分突然,很多人都以为是你提议,后来我越想想不对,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圣人却隐瞒住了。我想问你,科举是不是你提议的?”

    其实科举是先帝定下来的未来大战略,先帝在开皇七年正式设立分科考试制度,取代九品中正制,自此以后,门阀子弟、权贵子弟想要出仕,也要与其他人竞争;不过竞争的对象,是在世家门阀、达官贵人之中进行。

    而今,杨广则是把科举的考生范围放大到整个天下,自此选官不问门第,唯才是举。

    萧琮知道杨广这一大步实际是大势所趋,就算他不走这一步,日后也有皇帝走。但是第一个走出去的人,往往会遭到整个社会的旧势力强烈反对,几乎都不会有好下场。如果科举是皇帝自己的决定,那也就罢了。如果是杨集提议,他日后的处境,有可能不妙。

    只有弄清了源头,萧家这边才能有个心理准备,免得日后措手不及、深受其害。如果不闻不问,这对萧家、杨集都不好。

    “这倒不是!”杨集摇了摇头,说道:“杨谅造反时,有很多地方豪强、寒门世家暗中相助,圣人便意识到这个比上不足、以下有余的庞大群体,对‘朝廷禁止’他们入仕的政策颇为不满,如果朝廷不能把这个不满的根源解决干净,他们以后还会支持其他人谋反。与其放任他们成为社会动荡的分子,倒不如敞开门户,让天下文人、武士为朝廷所用。”

    “而武举的成功,使朝廷公平取才、唯才是用的理念推广了开去,同时为推行科举取士打下了良好基础。这些年来,寒门士子要求朝廷开办全民科举的呼声不断。所以,圣人认为开科取士已经水到渠成,便顺应人心、顺势而为。与我毫无关系。”

    科举虽然朝廷得很突然,但是通过杨广以往的作为,以及以往的沟通,杨集很容易就推测出了这番话。

    萧氏兄弟闻言,心中煞是震惊。

    照杨集这么说来,杨广分明就是拿他来“顶包扛雷”。杨集虽然只字不说,可他早已“恶名昭着”,现在谁都认为是杨集在搞鬼,天下士族集中起来的压力、怨言,全都压到杨集身上;而皇帝,却是半点压力都没有。

    如果皇帝事先和杨集,以及重臣们商量一番,然后再到朝堂上走个流程,那么这个沉重的压力就会散到很多臣子身上了,而不是由杨集一个人来背负。

    虽然说,臣子帮皇帝顶包是朝堂的常态,可是这个压力实非一个臣子所能扛下。更重要的是,皇帝利用杨集“恶名”的痕迹实在太过明显了,同时也太让人心寒了。

    沉默半晌,萧琮向杨集说道:“文会,你现在的处境不是很好,你知道吗?”

    “我知道!”杨集点了点头,微笑向着萧琮说道:“我今天来,既是为岳母过寿,也是希望萧家以后与我‘疏远’,尤其是在政见方面,该反对就反对、该攻击就攻击。”

    萧琮、萧玚对望一眼,萧琮眼中满是赞叹之色,他是当过皇帝的人,十分了解帝王之心、臣子之心,情知杨集如果再无作为,亦或是继续被“扣留”在京城之内;臣子们为了自身利益,定然联合起来,对“失宠”的杨集群起而攻、天下士族也将群相响应。

    而他们兄弟、裴矩、苏威、杨雄、杨达、高颎与杨集关系密切,若是他们在关键的时刻出面,皇帝不仅不会答应,反而疑神疑鬼、猜忌有加;而大家最后非但帮不到杨集,反而害了杨集。

    所以他们最好的帮忙方式,要么是在关键时刻不闻不问、作壁上观,要么是装模作样、不痛不痒的跟着大家攻击杨集、孤立杨集,这样反而是真正的帮忙。

    这就是他们决定“疏远”杨集的用意所在,不过希望杨集明白萧家“疏远”他的真正用心才好,不然,双方会真正的疏远和对立。不料杨集竟然自己提出来了,可见他的政治智慧,远比大家想象中的要高。

    既然达成了共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文会,却是为何?”萧珣不太明白杨集的意思。

    “‘敌人’和政敌有时候比亲朋好友作用更好。”杨集笑了笑,续道:“以前也就罢了,可是我现在在大家眼中,已经是官场中的一大派系,如果我继续和代表南方士族的大兄、代表河东士族的裴相、代表关中士族的苏相亲密无间,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表面上的疏远、隔阂很有必要。”

    听到这里,萧珣方始明白长兄、六弟的深意,他皱眉道:“文会,苏相也就罢,可你是萧、裴两的女婿,就算表面上的疏远,人家也未必相信啊!”

    “这就需要下面怎么演戏了。”杨集说道:“在人们心目中,世家门阀以自家利益为重,私人情谊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如果利益足够,踩亲戚朋友一脚都正常。萧家、裴家、苏家是三大士族群体的领袖,而此时又有科举这个借口为由,所以此时‘疏远’我的话,不仅正当其时,而且也不突兀。”

    其实杨集当然也知道这番话很刺耳、不中听,但丑话必须说在前头,只有将一些龌龊点明清楚;萧家也就不能怀揣明白装湖涂了,否则的话,你明明知道他们装傻充愣,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本来,他找不到理由说这种话,正好萧珣这个亲舅子询问,索性就把这些不太好听的话一并说了。

    萧琮、萧玚、萧璟:“……”

    这话是半点没错,但你也没必要当着我们的面说出来吧?

    萧琮默然半晌,向杨集说道:“文会,我之前说你处境不好,指的是你在官场上竖敌太多,而我们这些相国、尚书又不能出面帮倒忙,所以你在朝堂之上,实际上无人可以依靠。不过圣人现在不会追究你什么,更不会拿下来你。因为他要用你担任改革的急先锋,也只有你能当好这个急先锋,除了你之外,他在改革这方面,几乎无人可用。”

    “大兄言之有理!”一旁的萧玚向杨集补充道:“文会,你最大依仗不是圣人、也不是你的亲戚,而是改革急先锋这个身份;这个身份才是你最大的依仗,也是你安身立命之关键。你只有沿着改革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你才安全。否则,你就是一颗没用的弃子。”

    “如果事态真到那一步,你亲王、军神的身份,以及萧家和裴家女婿的身份不仅救不了你,反而是你的致命毒药,你明白吗?”

    杨集闻言,冷汗都流了下来,心中更是后怕不已。老实说,他经过科举推广、嫡系被拆分这两起大事件,已经不想再当杨广的工具了,此时一听萧氏兄弟分析,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危险。

    他站起身来,先后向萧琮、萧玚深深的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兄长教诲,小弟明白了。”

    “文会,你能明白,那是再好不过了!”萧琮微笑道:“你的孤臣之路,其实并没问题。但你不是普普通通、毫无根基的臣子,你和史上那些孤臣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而且现在,你不仅是亲王,还是大隋最杰出的大帅。说得严重一点,你有点功高震主了;如果圣人不相信你,你再怎么自污、再怎么当孤臣都没有。所以你不能视孤臣为保命符,你得稍微改变一下思路;日后具体怎么做,最好先问一问你的幕僚,听听他们怎么说。”

    “另外一点,你做的事情太多、打击面太广,可是你做的每一件事情,好像都没有获得决定性的成绩。长此以往,不仅让你得罪了所有势力,就连圣人,恐怕都会慢慢的置疑你的正确性。所以日后行事,最好是深耕、扎根,而不是东一榔头西一棒。”

    西梁祖孙三代都是人杰,他们作为南萧余部,却能以弹丸之地、自立一国,并且还能在几大势力的夹缝中苟延残喘、活得潇洒,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的表现。然而他们的起点实在太低了,区区江陵一地,使他们纵有天大才能也无法施展。

    哪怕他们再怎么竭尽全力、奋发图强,天下大势、自身处境和地盘,也注定他们做无用功。

    正是因此,萧琮这个西梁末代皇帝才做出了正确选择,借机取消国号,彻彻底底的归降大隋,以全心全意的忠诚换取萧家在大隋王朝的生存和发展。

    萧琮是从乱世走出来的有能力的皇帝,他在生死存亡之际,见惯了臣子百态,对于朝廷势力的把控、对君臣关系的定位,说是当代第一人亦不为过;杨集哪有资格和他相提并论?所以虚心听取萧琮的认真分析,绝对没错。

    重要的是,杨集知道杨广成了皇帝以后,萧家和他的关系已经大变模样;萧家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把家族命运押在皇帝身上,可是他们又有利益诉求。所以在不能相信皇帝、不能过早向太子效忠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和他杨集合作。

    此刻,萧家再怎么着,都不会骗他。

    这其实也是萧家兄弟说得这么坦诚的原因。

    萧琮见到杨集若有所思,又说道:“你本身就是多错多错、不做也错的亲王,加上卫王系或凉州系根基实力比较弱小,你还不足以应对某种势力的政治势力。如果要做什么事,以后再遇到什么大事,你可以和我们商量,然后我们联手做事,这样更有把握一些。”

    图穷匕现!

    “嗯!日后再有什么事,我会与几位兄长细细商量。”杨集点了点头,尽管他明白萧琮这番话的用意是希望萧家从某起事件中获利,但萧琮的思路并没有错。有一些事情,萧家或外人出面的话,的确比他更好一些。

    简单来说,他以后绝对不能吃独食,一旦有好“项目”,理当拿出来给大家分享,“利润”或者薄了一些,可是风险,却也同样被大家分摊了。

    “文会能这么想,那是再好不过了!”萧琮欣然一笑:“你可以小瞧任何人,但不能小瞧圣人,他现在是重用你、要你去对付传统上的强大的‘敌人’,所以在很多事情、很多细节上,不会和你计较。可你要是把所有都包揽了,他和其他势力都会觉得自己很笨。”

    杨集笑着点头!

    这次交谈很是愉快!

第564章:云消雾散

    吃罢午饭,杨集夫妇带着睡熟的杨昊离开了萧家。随着杨集夫妇的离开,萧家兄弟又去书房进行磋商,最后还是决定采用双方拟定的方案来行事

    萧家在对待杨集的态度上,日后分成两大派;萧琮、萧玚、萧瑑、萧璟等中枢官员将与杨集“渐行渐远”、敬而远之,而亲舅子萧珣、老部下萧瑀,则是继续和杨集保持亲密关系,这样一分为二,反而更能增加说服力、可信度。

    在官场和大势的纷争这个最最关键的板块,代表萧家主体利益的萧琮等人由明转暗,不会在明面上公然支持杨集;甚至还会营造出政见不同、反目成仇的假象。不过关陇贵族既是杨集的首敌,也是皇帝的首敌,一旦关陇贵族扩大打击面,萧家将会站在皇帝这一边,以助攻的方式、从侧面响应和帮助杨集;要是关陇贵族联手发力,萧家则是以南方士族的名义联合裴家。

    这种真真假假的相处方式、以及萧家“就事论事”的做事风格,既能维护杨集、减少皇帝对杨集和萧家的戒意,又能让萧家得到皇帝青睐、获得士族信任与拥戴,可谓是一举多得。

    杨家人离开萧家后,Ru母和睡着了的杨昊坐一辆车,而杨集夫妇另坐一辆,萧颖见丈夫默默沉思,便安安静静的坐着,没有出声打扰。

    杨集的思绪停留在政治斗争这一块。

    经过萧琮冷峻的分析、冷峭的层层剖析,他幡然醒悟,不仅弄清了自己的位置,也知道日后应该和杨广怎么相处了。以后,他和杨广就是相互利用的君臣关系,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了,就算还有什么私人情谊,那也是浮于表面。

    杨广近期变化所带来的压力、紧张、焦虑,也已荡然无存。萧琮和萧玚说得不错,杨广非常需要他、他是杨广对付关陇贵族不可或缺的存在。也就是说,他和关陇贵族处于良弓和飞鸟、走狗和狡兔的关系;在关陇贵族失去颠覆江山的实力之前,他在杨广心目中,还是一个安全的人。

    而他的安全时间,既是由关陇贵族的实力、破坏力决定,同时也是由他个人实力来决定;如果杨广认为他的实力、他的威胁超过关陇贵族,肯定先拿他开刀,毕竟他怎么看,都比关陇贵族好对付。所以他日后得“更高调竖敌”、“更低调蓄力”才对。

    这个时间少说也有三五年,这个时间当然不会一成不变,它会随着时势变化而变化,也许会更少、也许会更多。但是不管怎么说,都要抓紧时间准备、布局。

    关陇贵族集团方面,如果他们主动出击、或合力而击,反而是件好事,因为他可以趁机和裴氏、萧氏深化合作,而山东士族也会在“开战—僵持”阶段坐山观虎斗,倒是让他暂时少去一大强敌。

    “郎君,事情很严重吗?”萧颖看到丈夫神色难看的长叹一声,心中不由担心起来。

    杨集向她看去,见她弯弯眼睫轻颤,唇儿翕动了下,双眸似有雾气润生,显是担忧之极。于是便拉住妻子一只纤纤小手,轻声说道:“没有什么大事,也许是我的定位出了问题。”

    停顿了一下,杨集看着生了孩子后,丽色愈发娇美三分的妻子,接着说道:“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讲究礼尚往来,如果当兄弟的,对你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然后要求你给予更多,你心里会不会舒服?”

    “兄弟没完没了的索取,我念着情分,也许都给了,可是心里肯定是不会舒服的。”萧颖这才明白丈夫为什么忧心忡忡的,原来问题在这里,她轻声问道:“郎君,你说的,是圣人?”

    杨集知道妻子不是在深宅大院里养尊处优的王妃,自己需要的女人,也不是一只养在牢笼里的金丝雀,而是一个能够贤内助;她便在自己的鼓励下,主动去了解政治和时局,而天门事务她也参与,所以她对朝堂、朝局并不陌生。

    此时见她询问,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杨集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圣人近来的表现,令我有些困惑、不舒服,同时我也有些担心……”深深的看着妻子,郑重道:“担心他对我下手。”

    萧颖只觉脑子“嗡”的响了一下,紧紧的抿着失色的嘴唇,默然半晌,才仰起一张惨白的俏脸,颤声道:“那郎君,我兄长他们又是怎么说的?”

    “他们也认为我的处境不太妙!”杨集苦笑一声,将萧家兄弟的分析,也一五一二的说了。

    萧颖心头乱糟糟的,她努力让自己定下心来,默默的说道:“既然我兄长他们这么说,那、那么此事,有可能是假的。”

    “啊?此话怎讲?”杨集愣了一下。

    “世家门阀大多亲情澹漠,萧家也不例外,兄长们终究还是以萧家利益为重。我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联姻的工具罢了。”萧颖弯弯睫毛下的美眸,现出几分苦涩之色:“郎君,大兄、阿嫂他们其实找过我无数次,或多或少的表达了进一步合作的心思,或明或暗的让我在郎君前面说话。不过我见他们利用郎君之心十分明显,便没有答应他们。他们在我这里屡屡碰钉子,对我怨言极深。今天,我明显能够感受到他们的疏远、冷漠。”

    杨集愕然,萧家在萧颖身上下的功夫,他从来都不知道。稍微一想,就明白萧颖为何不说了,如果她说了,自己或许因此对萧家心怀芥蒂,到时候,她夹在中间很难做人,所以既不答应也不说,独立一个默默的承受着萧家的怒火、怨恨。

    萧颖瞟了丈夫一眼,一字一句的分析道:“这一次,郎君本来就因为科举、人员大调动等事,心中颇为不满、不舒服。此二事和郎君长期逗留不去,惹得风声四起;很多人都在背后说郎君惨遭软禁。人云亦云之下,无疑加剧了郎君的担忧。”

    “郎君除了家人朋友之外,还有无数部属,大家的安全和命运,全在郎君一人身上;郎君背负着这么多的期望,自然不能、也不敢疏忽大意了。如此一来,就开始对圣人产生置疑了。”

    萧颖能够理解丈夫的焦虑和压力,此时看着丈夫给折腾得神思不属,着实心疼无比,想了一会儿,又接着分析起了杨集和杨广的关系:“圣人之所以看重郎君,主要是有三:一是郎君性情洒脱、澹泊名利,不管是高官也好,厚禄也罢,始终不为所动,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有点贪图安逸、胸无大志。二是郎君与其他高官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重情重义。”

    “如果说这两个特点,是圣人看重和信任郎君的前提,那么第三点则是让圣人将看重和信任进一步提升。这一点就是郎君仇敌遍天下,现在除了效忠圣人之外,别无选择;一旦失去圣人的支持和信任,很快就会沉没下去。”

    “以上这三大要点,自古以来就是明君敢于重用、信任某个大将的根本,同时也是郎君安身立命之所在。只要圣人不昏庸,我想,他是不会针对郎君的。”

    “郎君重情这一点自然是极好的,却也容易被亲近之人利用;而兄长他们,显然就是借助当前之势,利用了郎君的重情重义、焦虑无策,然后再以亲人的面孔,摆出一心为郎君着想的模样,从而将郎君对圣人的不满进一步扩大,这样,他们的目的便达成了。一旦郎君和圣人有了难以弥补的裂痕,以后就只能靠他们了,一步一步的变成他们获利的傀儡。”

    “这也是我之前说的‘既然我兄长他们这么说,那么此事,有可能是假的’。”

    杨集被这一番话,说得眉心直跳,“老脸”又白又红,但萧颖这番暗藏机锋、字字如刀的道理,却在车内掷地有声、震耳发馈。过了半晌,才问道:“那科举、凉州人员大调动又怎么说?”

    萧颖坐正了一些,稍稍斟酌了一下,缓缓道:“相对于郎君以前做的诸多大事,其实科举并不算什么。圣人也许是习惯了你们之间的默契,他认为你理解、不在乎,所以并没有与你商量,然而正是这个‘他认为’,导致你有些不舒服。此事尚未过去,他接着又从凉州抽走了十多名大将。”

    “这两件大事接踵而来,换作是谁,谁都受不了。而郎君对圣人忠心耿耿,十分相信圣人,自然比别人更加难受,甚至……”萧颖想了想措词,接道:“甚至有可能还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而一个人要是自认为遭到最信任的人背叛,很容易进入了死胡同,别人怎么劝也难回头。”

    “娘子言之极是!多谢娘子解惑。”杨集顿时幡然醒悟,脸上发热,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一种被杨广背叛的感觉,愤怒之下,思维就越走越偏了。

    实际上,杨广虽是抽走了他的十一名大将,但是并不是打压、压制,而是重用。比如说阴世师,现在就是军机处五大军机大臣之一,主管十万骁果的训练大事;王威、王辩、王行本、尧君素、高君雅如果到了京城,也进入骁果军,担任军中大将。而骁果军是杨广嫡系中的嫡系,如果他怀疑杨集,想搞死杨集,又怎么可能把杨集的六员大将到身边统兵?这不是找死吗?

    问题就在于,杨广明明不是针对杨集,可他死活不说,自以为“杨集能理解、不在乎”。可杨集非但没有理解,反而觉得全家老小、整个派系的生命受到严重威胁……如果不是萧颖这么细细分析,都不知误会要演变到何种地步了。

    萧颖自是察觉到丈夫的感激,芳心也有几分欣喜。她扬起宛如牡丹花芯、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柳叶细眉下的美眸盈盈如水,定定看着丈夫,嫣然道:“你我夫妻一体、生死与共,郎君见外了。”

    女人的荣耀,莫过于嫁给一个良人。而这等年代,即便再温柔的男人,也会保持着所谓的男尊女卑思想,动不动就呵斥自己的女人,像杨集这般从骨子里就将媳妇心上、尊重媳妇意见的,不说是绝无仅有,但是在大隋也是罕见之极。

    能嫁给这样的一个位高权重却又疼爱自己的男人,是她萧颖之幸。

    “有妻如此,乃是我杨集此生之幸。”杨集点了点头,紧紧的牵着萧颖的手不放,对于这个老婆,他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一般来说,世家门阀重点培养的女子就跟和亲公主一模一样,唯一的用途就是当联姻的工具,她们在孩提时就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一个个知书达礼、华贵大方;一个个都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挥毫就能写出一手好字、画出一幅好画,堪称女人中的典范

    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自小就接受各种各样的洗脑,使她们忠诚娘家、以娘家为重、为娘家争取利益。关键时刻、亦或是两家利益发生冲突时,一些女子还要充当娘家的间谍,将夫家的一些核心机密送给娘家,好让娘家针而对之。这也是一些男人对正妻敬而远之原因之一。

    至于一些夫妇受人推崇的所谓的“举桉齐眉、相敬如宾”,其实也是夫妇间的相互戒备、疏远、见外,根本就不像世人说的那么好美。而杨集正妻萧颖、平妻裴淑英,不仅拥有了世家门阀女子的一切美好品质,还没有偏向娘家的毛病,这让他如何不喜?

    萧颖听了此话,心中的喜欢和爱意,几乎要将自己淹没,她轻轻的偎入丈夫怀中,略一沉吟,又有些忐忑的说道:“郎君,虽然我说了这么多、也认为比较有道理;不过事关重大、大意不得。所以还要你自己拿主意才是!千万不要受我影响。”

    “经你这么一番开导,我已经恢复了冷静和理智,接下来就好办了。”杨集一手揽着妻子的香肩,柔声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再冒失了。”

    与萧家的合作,倒是不是单方面被利用,对他也有很多好处。

    在朝堂之上,以前和现在,他好像和谁关系都好、和谁都有深厚交情,可实际上,谁都不能仰仗。但是别人肯定不会这么想、肯定认为他和这些重臣亲密无间。

    平时也就罢了,若是皇帝有朝一日真的怀疑他;那么这些所谓的“亲密无间”一定成为压死他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也是与萧氏兄弟之后,得到的收获之一。也是他说自己定位不对、不精准的原因之一。所以日后,该疏远还是疏远为妙。

    要是继续这样暧昧不清下去,会把所有人亲人、好友、部属都害死的。

第565章:狡兔三窟

    “郎君,我有些惶恐。”马车内,萧颖柔柔的偎依在杨集怀里,享受着宽敞的怀抱所带来的舒适与安全;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她感觉两人的心灵、灵魂在这一刻彻底融为了一体。萧颖柳叶细眉下的美眸默默闭上,弯弯眼睫垂下,小嘴儿忽然说了一句。

    “是因为京城权力场吗?”杨集轻嗅着那发间传来的幽香,微笑着问道。

    “是的!”萧颖坐正身子,认真的说道:“郎君在凉州,无论是遇到什么敌人、什么困境,都有办法解决。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敌人不再是明刀明枪的敌人,而是杂在自己人当中,让人怎么分也分不清楚。”

    虽然她成功的安慰了丈夫,分析得头头是道,可她毕竟是见多识广的女子,知道很多事情不以人的意志为主,它们会随时时势的变化而变化;而丈夫,就在风景之中,稍一一慎,就会船毁人亡。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已经无法回头了。我们现在只能逆水行舟,一旦后退,大风大浪就会把我们打翻。”杨集看着自己妻子,眸子里闪烁着一抹精光,沉声说道:“我们面对的压力也许比前大了很多。但我们身上同样寄托着无数人的希望,毫不夸张地说,若是我们不负责任的甩手不干,普通百姓或许没有什么,但跟随我们的部下,绝对不会有好下场。如果失去了这些羽翼,王府这棵大树也要被连根拔起。”

    他能理解萧颖的担忧,而萧颖的担忧无非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是告戒人们不要太过锋芒毕露,如果一个人拥有他人无法企及的才华,处处清高自傲、高人一等。必将遭到众人一同发难,比如说贺若弼,他虽然才华横溢,但是他恃才傲物、言语激进、口无遮拦,致使满朝文武没人愿意与之深交,真正信服他的人,也没有几个,还有所谓的数学大宗师王孝通,以为自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断的贬低前辈、蔑视同辈、轻视后学。所以他们被杨集弄的时候,没有人帮他们说话。

    但是“独秀于林的大树”如果能够把其他的“树木”聚集成林,让所有“树木”都受益,便是连沙漠里的大风,也没办法将之摧毁。这也是杨集从贺若弼身上学到的教训。

    萧颖默默的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车驾却已到了王府门前。

    下车之后,杨昊也已睡醒。杨集抱着他进入府门,逗了他一会儿,便交给了萧颖。把儿子交给妻子的时候,杨集看到儿子手中俱张的哇哇叫,澄净的双眼泛着十分明显的不舍神色,好像还想他的父亲玩。

    杨集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好“暴躁”的儿子,就让妻子抱走,望着他们母子离开的背影,杨集不舍的目光旋即就被坚强的眼神取代。他再不舍也不行。

    自他出仕凉州那一天起,就不仅仅只是一个男人。母亲、妻子、儿子和家庭,就不再是他生活的全部了。目送妻儿离开,便向前殿外书房走去。

    “参见大王!”慕容三藏、李靖、薛举、尉迟恭、李大亮、宋正本、凌敬、魏征、郝瑗、朱粲、宗罗睺、沉法兴等人事先已经得到通知,正在书房内等候杨集,见他到来,起身行礼。

    “免礼!”杨集坐下,等众人入座,颇为歉意的看了众人一眼,说道:“本想让大家在京城过一个年,不料朝廷从凉州调了十一名大将,使许多对峙节点出了空缺,不出意料的话,这些地方的军队,会因为主将的调动,出现一阵不适应。为了防止吐谷浑发动攻势,所以有官职在身的人,都要尽早回凉州坐镇。”

    “遵命!”慕容三藏是凉州兵曹,而凉州司马阴世师成了中枢的官员,他卸下的司马,由李靖接手,所以大调动之后,凉州军的重担主要压在他俩的身上。而薛举、尉迟恭、李大亮也有军职在身,他们也要尽快返回驻地。

    五人知道肩上的担子很重,闻言,便起身应命。

    杨集看了看自己的幕僚团,又说道:“宋先生、玄成、罗睺,你们三人也和慕容兵曹、李司马等人一起返回凉州,继续代我处理凉州政务,如果有什么难以决断之事,发来快信。法兴,你也过去,和宋先生他们学习、熟悉。”

    “喏!”四人起身应命。

    等到杨集安排完毕,慕容三藏忧心忡忡的看了杨集一眼,拱手问道:“大王,但不知您何时回去?骁果军,不会影响到你吧?”

    李靖等人闻言,也将目光看向了杨集。他们在洛阳这么久,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不仅对杨集的处境感到担心,同时也感受到弥漫在京城上空的不寻常气氛。

    他们跟了杨集这么多年,是杨集心腹中的收腹,不但知道皇族和关陇贵族不可调和的矛盾,还知道关陇集团在大隋军队之中拥有极大的影响力,军权依旧是关陇集团的根基,无论是谁想要夺其军权,那便是等于与他们不死不休。

    关陇贵族可以忍受皇帝削夺其田地、财富,甚至政治地位,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容许碰触其赖以生存的军权!

    可是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皇帝先是在关中,对京兵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民改革,把十四营将领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换。他一怒之下,将王升、梁宏、王世郎等犯官尽皆斩首示众,还有诸如豆卢宽等十四军大将军也纷纷被打下监狱,而后又因为兵变之故,杀了一个人头滚滚,令关陇贵族人心惶惶。

    关陇贵族纵然对杨广的大手笔感到不满,但也没有人敢在罪证确凿之际,触杨广霉头,从而使杨广大刀阔斧的将京兵彻底的梳理了一遍。

    这是顺应人心、顺应大势之举,也就罢了。可是杨广没有停下“休整”,又匆匆忙忙的创立起了骁果军。

    诚然,大隋兵权皆在各地将领、京兵大将军手中,皇帝和兵部除了在战略上予以要求之外,别无制衡之权。这种军制的确可以让军队在战时迅捷敏锐的应对,不至于出现贻误战机、判断错误之情况,却也埋下了兵权未能统归中枢的隐患,一旦中枢对地方掌控不力,就会出现地方军权被地方把控、中枢无力指挥地方的局面。

    而皇帝的骁果军一旦成立起来,使他对军队的控制力达到空前鼎盛的状态;但是与此同时,以关陇贵族为主的京兵、府兵必将边缘化,关陇贵族集团对朝政的影响力,也在无形间被削弱了许多。

    可是军权是关陇贵族的命,他们岂能甘心边缘化?岂能甘心被皇帝夺走他们的军权?而杨集是他们的首领,又处在风暴之中,他们这些当下属的焉能不担心?

    杨集面对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说道:“我倒是随时都能离开,你们无须担心。”

    慕容三藏听说杨集随时可以上任,心中松了一口气,又向杨集说道:“大王,圣人创立的骁果军的初衷,是强化皇权,本意没错,不过依末将看来,就是太过着急了。”

    “是啊大王!”李靖亦是补充道:“圣人这番举动十分高明,至少在眼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要骁果军成立起来,圣人便立于不败之地。接下来,只要就事论事的把那些有罪行的将领一一除去,关陇贵族在道义上说不过去,根本没有办法反对……只是圣人好像着急了一些。如果这样步步紧逼,卑职担心关陇贵族铤而走险。”

    “若是可以的话,卑职建议大王劝劝圣人。”

    “我会的。”杨集点了点头,萧颖以为他能劝说杨广、慕容三藏和李靖他们也是,他本人,当然也希望如此能够劝说杨广了。

    但是杨广能不能听,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沉吟半晌,又向众人说道:“京城这边,你们只管放心,你们回去以后,在安排好军务的同时,密切注意吐谷浑的动向。”

    “喏!”慕容三藏、李靖等人答应一声,起身离去。朱粲想了想,觉得自己在这里也没用,亦是起身道:“大王,我去送送大家。”

    “去吧!”杨集点了点头。

    刹那之间,书房之内,只剩下杨集和凌敬、郝瑗三人。

    杨集皱眉想着心事,斗殴、郝瑗却是默默喝茶,一时间,房间里一片寂静。

    “京城内的流言蜚语,你们当是知晓的。”良久,杨集抬头看向这两个最为重要的幕僚,出声打破了书房内的沉默,说道:“在我看来,洛阳这些权利倾轧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如何应对。”

    “卑职有所耳闻,而慕容将军的担忧,便是听到了许多不利于大王的风声。”凌敬默默的点了点头,向杨集问道:“但不知大王有何打算?”

    “我也不好说!虽然我知道当前的风声就是风声,但未来如何,谁也说不清楚。”杨集犹豫了半晌,说道:“如果有朝一日,圣人真的如现在的风声这般,打算对付我们,我们又该如何?”

    经过萧颖的开解,杨集也觉得是一场误会,同时也准备去和杨广挑明;但是从杨广目前的政策来看,日后肯定会进一步加强中枢权力,而各州郡权力也将不断萎缩,杨集虽然没有什么不轨之心,可是有些准备,必须要做。

    至少,他要让这些心腹有个心理准备,免得日后措手不及。

    凌敬闻言抬头,向杨集沉声说道:“若是如此,大王当早谋退路!”

    “洛阳不可为?”杨集问道。

    “若是圣人真的要对付大王,不仅洛阳、关中不可为,便是凉州也不可为。”凌敬沉吟半晌,说道:“凉州经过几年的发展,那里已经是大王的根基,现如今,朝廷的政令,还不如大王和州牧府一句话管用,这情况,圣人不会不知,若他要对付大王,第一时间便会夺去大王的凉州牧之权,将大王调回京城。到时,大王只能奉命回京。”

    “而洛阳这里更不可靠。大王如今看似位高权重、风光无限,也结交了无数大员。但是天下只要没有乱、只要圣人对天下的掌控力不失,那么大王认识的这些大员,不会有一人跟着大王,更不会有一人替大王主持公道。其他人,为了讨好圣人、为了获利,也会群体而攻。”

    “简单来说,就是大王亲王的身份太过敏感,除了我们自己之外,其他唯利是图的人,全不可靠。如果圣人真想对付大王,大王不但要面临朝中暗藏祸心的群臣,还得面对天下一切政敌。就算大王想躲,大隋天下也没有容身之地。”

    “大王,凌先生所言不错!”一旁的郝瑗向杨集拱手一礼,沉声说道:“卑职虽然不知大王和圣人如何相处,但圣人终究是皇帝,而皇帝终究是以江山为重;皇帝为了江山,谁都可以舍弃。而且官当到大王这个地步,有些准备必须准备、有些后路也必须事先准备。”

    郝瑗身在京城,是天门的军师,他知道的事情比凌敬多了很多,对于利益关系、厉害关系,看得十分透彻,续道:“这不是说我们要做什么,但起码,要有一个稳定后方、有一个卷土重来的基地。同时,也不能将自身命运和希望,放到圣人的信任之上。”

    杨集默然点头,他向凌敬和郝瑗提出这些,便是想给自己准备一个后路,这叫有备无患,

    思忖良久,缓缓的说道:“既然洛阳、凉州不可为,那么何处可为我等立身之本?”

    “洛阳是帝都,不可为,关中是关陇贵族的核心之地,同样不可为。但是凉州毕竟是我们的根基所在。”凌敬说道:“而且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有些地方还是可以运作的,只要我们事先准备,便能作为后手。”

    凌敬站起身来,将一张大隋图在杨集身前的桉几上铺开,伸手在地图上一划:“凉州、甘州是凉州的核心,不可谋。而鄯善、且末、庭州等地乍一看去,似乎很安全,可是圣人若是大王,他第一时间便会拿下这些边州,斩断大王退路。而兰州、河州、桃州土地肥沃、地形复杂、汉羌杂居,而且大王又在当地安置了数十万流民,使得那里情况相当复杂,不是凉州官员,根本梳理不了个中奥妙,所以,这里可以当作一个据点。”

    “会州、灵州、丰州是雍凉交界,情况也很复杂,加上内部民风彪悍,自古以来就是事情多发地带,如今朝廷搬进中原,朝廷对这里的掌控力远不如以往,所以这三州可以当做第二个据点。”

    说到这里,凌敬向杨集拱手一礼,道:“平时各行其事,关键时刻可以将两大据点连成一片。到时候,南可下巴蜀、北可上草原、东可进关中、西可进吐谷浑和凉州、甘州。”

    “除了这两个地方,卑职认为幽、冀、并之交的代州、恒州、赵州,也可运作一番。以作第三个据点。”郝瑗补充道。

    凌敬和郝瑗此时所言,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若是被旁人听去,不止凌敬要倒霉,杨集和整个卫王系也要跟着遭殃。不过在座三人形同一体,自然不分有人对外透露,这也是杨集只留下他俩的原因所在。

    杨集默默地点了点头,问道:“你俩是我的最重要的幕僚、谋士,早已进入一些势力档桉之中,所以你们肯定不能离开大家的视线,否则就会成为他人关注的重点,这样的话,我们的三大据点也就暴露了。你们观我麾下众人,何人能担此重任?”

    “其实宋主薄就很不错!”凌敬笑了笑,说道:“宋主薄入府的时间虽然比我们早了很多时间,论起才华、忠诚,并没有弱于任何一人。可他一直默默无闻、平平无奇,故而让人忽略了。”

    “嗯!”杨集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他了,将他立刻唤回。”

    宋正本的能力,不容置疑;而他的为人、忠诚,杨集也很清楚。简而言之,他和凌敬、郝瑗一样,皆是能够以性命相托的人。

    而杨集,虽然不想造反,但他也不想死得莫名其妙,而且这些幕僚团也察觉到了一些,若他始终不动如山、无所作为,这些人也会感到不安的;若是明知大家如此有此不安的想法,还固执己见的认为没事,大家终究因为害怕,而慢慢疏远。

    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也好,还是为了安大家之心也罢,这些准备都必不可少。

    “喏!”凌敬、郝瑗松了一口气。

    他们认准了杨集,哪怕杨集造反,他们也会跟着黑到底。他们怕的是杨集傻乎乎的“愚忠”、怕的是杨集明知有危险,却毫无准备。如今,杨集不但主动提出了危机所在,而且还主动给大家安排退路和后路,他们悬着的心,也终于因此落到实地。

    现在没了后顾之忧,不管杨集怎么干,他们也会跟着走,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第566章:说客

    宋正本就住在王府之中,刚和慕容三藏、李靖等人分别不久,又让杨集叫回书房了。

    他也是一个名留青史的人物,他当饶乐县县令的时候,明知隋朝在河北的统治大势已去,可他仍旧率领寥寥无几的县役、乡勇与窦建德奋战到底,后来虽陷入窦建德之手,却也宁死不降;直到杨广死于江都的消息传回,这才万念俱灰的降了窦建德,并且献出了民生为重等等安定河北的战备,窦建德遂将其引为谋主。

    然而窦建德如同所有草莽反王一样,得势之后,便失去进取之心,开始变得骄狂自满、自视甚高、乐于享受,听信谗言的疏远了宋正本等等刚正不阿的勋臣。在众所默然之际,还是宋正本直言上谏,却落得惨遭杀死的下场。

    在史上,宋正本虽侍二主,然而他既不负杨广、不负窦建德,也不负百姓,其品行节操,让人无从挑剔。也是因此,杨集放心的让他处理凉州政务,代自己默默地行使州牧之权。

    这样一个能力、忠心、经验皆是上上之选的人,休要说是当一州刺史了,便是进入朝廷,当个侍郎、少监也是绰绰有余。但杨集现在别无选择。

    凉州虽然经过几次轰轰烈烈的大清洗,处于一个势力的真空期,但也因为清洗、各项新政,使一切都变得相当透明,所以看似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成立据点,但难度却比其他地方更大。要是贸然安排一个人去成立据点的话,说不定很快就被杨集弄出来的高效的地方官府查得一清二楚。

    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陇西李氏,李氏的传统势力是渭州、秦州、原州;而杨集准备创立据点的会州、兰州、河州、桃州就在李氏的旁边。之前虽然因为吐谷浑、羌人、党项羌等少数民族作乱的缘故,使他们在这四个州的存在感不强,但是经过几百上千年时间的发展,李氏对片区域的影响极大,说是深入到方方面面、各行各业亦不为过。要是他们察觉杨集在他们的地盘上虎口夺食,定然上报朝廷,到时候,问题就严重了。

    所以在不能动用官面力量的前提下,也只有宋正本最为合适了;而府上的死士、死忠分子倒是不少,但才智、大局格等方面,根本没有资格和宋正本相提并论。

    将成立据点的用意,以及顾虑一一说完,杨集坦然的向宋正本说道:“宋主薄,最开始,我们三人的想法是暗中发展,可是后来都认为世间没有绝对和长久的机密。单纯靠藏,是藏不了多久的;与其如此,倒不如明中有暗、暗中有明,这样有人在明处支持,反而利于行事、利于发展。”

    “位于雍、凉、益三州附近的两个据点,对我们十分重要,更不能让外人察觉,一般人根本没有胜任不了,思来想去,只有你最为合适。当然了,不是你一个人,我会派出一些家将过去帮你,另外,天门雍、益、梁州分堂也由你负责。”

    “承蒙大王厚爱,卑职万死不辞。”宋正本性情稳重、讷于言辞,不是那种会扇情的人,听了杨集的计划,便毫不犹豫的起身应命。

    他想了一想,又问道:“大王,但不知卑职先在何处立足?”

    “我打算给你安排通守一职,你认为哪个州比较合适?”通守是一个州的二把手,主管律法、监督地方官员执政和执法,在地方上并没有什么实权,杨集只要没有插手朝堂事务、干涉刺史、司马、长史、主薄的任命,杨广定然不会在意桃州通守这个闲职。

    “卑职中意的是桃州。桃州不仅靠近吐谷浑,而且位于雍、凉、益、梁四州交界,是我们凉州最为复杂的州。”宋正本沉吟半晌,又向杨集建议道:“此外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即是陇西李氏如果严防死守,我们可以先行向汉中方向发展。”

    杨集其实也是意属桃州,而宋正本向汉中发展的建议,其实也在他脑海之中形成了,只因汉中位于雍凉以南、益梁以北、荆州西北,包括现在的成州、凤州、兴州、梁州州治梁州,自古以来就是战略要地,在这里立个据点其实相当不错。

    不过作为上位者,有时候必须装聋作哑、必须给予下属发表意见的机会,否则,你一个人全部说了、把事情全部安排妥当了,大家还有什么存在感?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宋主薄这个设想很好,日后就这么办。”杨集说完,先后向下首的郝瑗、凌敬说道:“承渊,你和宋主薄现在去找公孙大总管,让他调集人马和物资。敬之,宋主薄现在有了新的安排,那么,只能由你先去凉州了。”

    “喏!”郝瑗和凌敬躬身答应一声,便和宋正本告辞离开。

    送走三大谋士,杨集终于有时间梳理与杨广的关系了。

    在大势、大方向等方面,他们目标一致、利益一致,一直都在齐心打造大隋、经营大隋。之所以出现这种误会,杨集认为是缺乏沟通,杨广在沟通方面出了问题。

    杨广在科举这方面的表现,也许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是杨广这个的性格很矛盾,他在大事上显得简单粗暴,可是在经营家族关系,尤其是在对待他在意的人时,却又异常心细和谨慎;比如说杨集当年遇刺,便向杨广索要擅长技击之术的武婢,但是杨广明明有,然而生怕杨集有朝一日误以为他派人去监视,所以直接说没有,省得杨集瞎想的同时,也免去以后或许会产生的误会,最后直接介绍起了杨素,让杨集去找杨素借人。

    这一次,他也许是认为自己这个当兄长的,从弟弟手中取走一点点什么,没有必要刻意去打招呼;如果每次都因为一点小事打招呼,那就见外了;甚至,他还有可能考虑了杨集的感受,毕竟他除了是兄长之外,还是一个皇帝,如果他见外、客气了,杨集认为他疏远、猜忌,那就不当他是亲人了。

    可是杨集不再是以前那个事业小成的杨集了,他现在不仅是大权在握的封疆大吏,而且还有自己的派系,由于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利益、期盼,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粗枝大叶了。他为了自己和这些人,必须用臣子的眼光去看待杨广、用臣子的心态去揣摩皇帝的每一个决定。

    二是如同萧颖路上所说那般,相对于杨集以前所做过的事,科举这口黑锅其实微不足道,因为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杨广忽略了杨集的感受,误以为杨集没有放在心上。

    问题是大致想出来了,但怎么开口,杨集却是有些伤脑筋了。

    直接问,肯定不行;拐弯抹角的委婉的问,好像,还不如直接问。

    “皇后?”忽然,杨集脑海中灵光一闪,心中有了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

    萧皇后是最好的桥梁,只要他把差点产生的误会说给萧皇后听,萧皇后定然会和杨广说,让他以后别搞什么“我认为他理解”。

    这一次他和杨广没有面对面,不但不会让杨广反感、误会,而且日后也会多加留意。可谓是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杨集便准备换身比较正式一点的常服,去皇宫见见萧皇后,还没走出书房,就看到张出尘推门而入。

    张出尘正式入门后,最大的变化就是她的发髻,以前代表少女的双环望仙髻,换成了凌虚髻。

    凌虚髻属于发髻中的拧旋式,也就是在发髻的梳法上,将头发进行了扭转,而在面前则是一个大偏分,这样更加具有空间上的美感。不过张出尘头上没有繁琐饰物,她仅仅只是在葱郁云鬓间别了一支比较简洁的青铜步摇,她这支青铜步摇拔出来就是一支捅死人的武器。

    那高高挽起的凌虚髻将一张秀美绝伦的脸蛋儿映出,纵是不施粉黛,也难掩绝伦秀色,而眉梢眼角之间,多了以往所没有轻熟、妩媚风姿。比起萧颖、裴淑英以及养了近一年的柳如眉,就是脸色“黑”了一些。

    现在,她如若当初的柳如眉一般,仍然充当杨集的贴身侍婢,而且柳如眉要带崽,专属于她的“秘书”之职也移交给了张出尘。

    俗话说的有事秘书干,没有gàn秘书,在杨集这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公子!”与痴恋多年的郎君刚作夫妻不久,正是如胶似膝的时候;一见郎君,张出尘便要上前行礼,却被杨集伸手一拉,便倒在了他怀里,张出尘对杨集柔情似水、予取予求,只是忸怩了一下,便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英媚的大眼睛熠熠生辉,眼眸里的喜色仿佛都要流溢出来了。

    杨集定定的看了那双澄净的目光一会儿,亲昵在张出尘香甜的唇上轻轻一吻,轻笑道:“想我了?”

    他本以为这番调笑会让张出尘含羞不语,不料张出尘脸泛红霞,轻轻地“嗯”了一声,柔柔的说道:“嗯!想了……”

    语中情深意切难掩,杨集不觉抱紧了她,虽然两人未发一语,可是温柔与情意尽在无言之中。

    张出尘不忘正事,仅只耳鬓厮磨半晌,便说道:“公子,宫里来人了,称是皇后有请,让你尽快入宫。”

    杨集愣了一下,继而笑道:“我正准备入宫去见见皇后,真是巧了,不知来人让我去哪个宫殿?”

    张出尘说道:“文成殿!”

    杨集松开双手,说道:“我换身衣服,你去安排马车。”

    张出尘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杨集也向更衣室走去。

    张出尘快步来到前院门口,向门房管事吩咐了一声,便又回来等候。

    刚到前庭,就被慕容弦月、鲜于芳、柳絮、吕司棋碰了个正着,还没有等她说话,四女就“唿啦”一下把她围在当中,上上下下左左右的打量起来,张出尘莫名其妙的问道:“你们这样看我干什么?”

    柳絮似笑非笑地道:“我们这些日子正在研究你,想看你与昨日又有何不同啊。”另外几女哄然大笑起来。

    张出尘脸色一红,瞪了柳絮她一眼:“我又不是一日三变婴孩,能有什么不同?你们天天来取笑我,就不怕你们成亲时被我作弄么?”

    “出尘,你和如眉姐第一次陪伴公子的时候,第二天走路都怪怪的,女人的第一次,是不是真的很疼啊?”说话的是慕容弦月,她和张出尘、柳如眉是朱雀卫的正副统领,也是独孤敏当年准备挑去当杨集洞房老师的人,不过慕容弦月来了月事,而张出尘当时的心态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没来也装着来了;最终“便宜”了老实不敢骗独孤敏的柳如眉。

    等到张出尘心态变了,后悔得要死。

    “你、你们真不要脸……竟然连这种话都问得出口?”张出尘又羞又气,一张脸蛋红成了彩霞。

    “你还好意思说,当初也不知是谁先问如眉的?也不知是谁追着问个不放?”慕容弦月毫不客气的拆了张出尘的台,而后又说道:“我听说与郎君共效于飞,就像喝葡萄美酒一般,入口时,甜美无穷,后来渐入佳境、飘飘Yu仙。出尘,你老实说,是不是这样子?”

    “臭不要脸的,找打是吧?”张出尘被人这样调侃着,脸蛋烫得都能煎鸡蛋了。

    只是还没有等到她动手,四女便一哄而上,七手八脚搔起她痒来,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问道:“从实招来,舒不舒服?疼不疼?嗯,疼是不疼?”

    杨集换好衣服,正向她们这边走来,恰好听到一句“疼是不疼”,又见几名女孩闹成一团,没有注意到自己,便好奇的上前问道:“什么疼不疼?”

    一听到杨集的声音,五女立马罢手,一个二个大眼瞪小眼、无从答起。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什么疯话都敢说,可是忽然冒出一个男人,那就不好意思说了,红着脸叫了声“公子”,便悄悄避了开去。

    张出尘咬了咬嘴唇,说道:“是这样的,宫里来的那人说,齐王又挨打了,那板子打在身上,也不知疼是不疼!”

    “对的!”另外几女如蒙大赦,一齐点头,仿佛一群小鸡啄米似的。

    杨集一看就知道她们言不由衷,不过他的注意力被“齐王又挨打”给吸引住了,他心头一动,向张出尘问道:“出尘你是说,杨暕挨打了?”

    “是啊!圣人在文成殿打了齐王,所以皇后让公子去救命的。”张出尘刚才被亲得晕晕乎乎的,就把这事给忘记了;等她想起,打道回去说,却被这几个好姐妹给缠上了。

    “嗯!走吧!”杨暕挨打也不是一两回了,而且杨广也不可能会把他打死,所以杨集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比较好奇的是,那家伙明明被关在宗正寺的牢房之内,怎么忽然跑去文成殿受罚了呢?

    难道杨广解锁了一个大殿打儿子一次的密码?

第567章:高处不胜寒

    洛阳宫城俗称紫微城,以三大殿为轴,一边皇帝为主,另一边以皇后为主。

    皇后办公的主殿是文成殿,其职能类似举办常朝的宣政殿,专门用来宴请和接见诰妇、贵女的大殿,两者一东一西,夹在乾阳殿中北部;而文成殿东边的大仪殿相当于同明殿,是皇后接见个别命妇、贵妇的地方。

    左右两边的区别主要是在主殿后面,皇帝为主那边,背后还有仁寿殿、观文殿、迎仙宫、集仙殿等等宫殿群落。而皇后为主的文成殿、大仪殿后方,则是一个规模宏大的御苑。毕竟她接待的都是女客;女人谈话不但没有男人那么正式,而且喜欢说三道四,所以这个御苑特别符合女人们的审美、需要,如果在些边游玩边谈话,更能让谈话变得轻松,也更容易让人打成一片。

    御苑占地极广,建筑却不多,随处可见大片树林、竹丛虽有一些名贵花木,但自然生长的树木更多一些,而一栋栋精致阁楼便掩映在一片片树荫里。

    里面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很有规律,如果注意流淌着的水河,以及各条小溪的水流方向,就能把这里的布局分得一清二楚。

    虽已进入冬天,但是这里的树木依旧绿意盎然。一是这里有很多常绿树;二是这里有几眼温泉,从地上引出来的温泉水使树木不知四季。

    夕阳西下,万道霞光照的金碧辉煌的皇宫,一片流光溢彩、美轮美奂。杨集跟着几名女官一路向北,侧前方是一片夹杂着银杏树的枫林。

    此处呈现出温暖的色调,让人置身其中,如若处于一副仙境般的画面。一棵棵落叶纷飞的银杏树,夹杂在金黄树叶林中,红霞缭绕、丹霞烂漫。

    夕阳和片枫林融为一色,让人无法分辨是夕阳沐浴在层染的枫林,还是层染枫林沐浴在夕阳之下。

    走过一座白玉曲桥,便进入一个名叫丽春台的区域,这里位于大仪殿正北方,许是灌既用水都是温泉之故,而这里成了植物和花的海洋,各种珍贵奇花,俏然绽放,美不胜收。

    桥的另一头,站着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她穿一袭浅黄宫装,身上不骨任命饰物,不过她虽衣着简单,却给人一种高雅唯美之感。

    这个宛如仙子般的女子,无疑便是此间主人——萧皇后了。

    尽管她是当祖母的人了,可实际年龄也不过是三十八岁,而岁月也特别钟爱她,并没有在她的脸上刻下岁月的痕迹,使她依然清丽出尘,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一般。

    天边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似乎镶上了一层金边似的,衣袂在风中飘拂,显得十分优雅、唯美。

    起码在杨集眼中,这是一种刹那间被震撼心灵的美好。

    看着她,杨集仿佛看到了未来十几二十年的萧颖。据萧颖说,她们萧家有两种面向培养女孩的祖传药方,一种是药膳,母亲怀孕的时候,就开始食用,生出来的孩子不仅健康,而且皮肤特别好。

    另一种是女孩使用的药浴,女孩一只要出生,每天就用这种珍惜药材制成的药物沐浴,直到女孩到了十二岁为止,用了这方子的女孩肌肤光滑如缎、白皙如雪、润泽如玉,身上还带一种澹澹的幽香。

    萧家用昂贵药物“培育”出来的萧颖,就是样子一个女子,杨集把她抱在怀中,真像是抱了温香/暖玉,美好至极。哪怕某个萧家女的容貌稍微平庸一些,但是因为有着世所罕见的肌/肤、香气,也有资格成为人间You物。

    这两个药方需要耗费大量珍惜药材,有一些药材有钱也未必买得到,所以萧家对于自家人,并没有秘而不宣;萧颖怀孕的时候,就跟萧家讨要了过来,姐妹三人怀孕期间,都服用药方制成的药膳。

    她们生出来的孩子确实是蛮健壮的,不过三个孩子都是男的,所以后期的药浴则是享受不到了。

    “嫂嫂!”走到近处,杨集行礼道。

    “金刚奴来了!”见到杨集,神色有些紧张的萧皇后明显松了口气,说道:“你阿兄要打死阿孩,你跟我去救救阿孩,”

    杨集跟着她向丽春台走去,边走边问道:“过去不是已经过去了么?究竟又发生了何事?”

    萧皇后说道:“阿孩隐姓埋名,跟着你去东北近一年时间,这期间,他府里的幕僚侍卫竟然去扬州抢劫远行客商,取得巨额财物,同时又有去雍州北部,向胡稽、突厥人勒索好马。他们将所得财物,买下金谷园遗址一域,然后修了两座极度奢华的别苑。”

    “阿孩想做什么?难道他想当大隋的石崇不成?”杨集闻言无语。

    石崇争强好胜、穷凶极恶,听说晋武帝舅舅王恺用糖水涮锅,他就用昂贵的白蜡当柴烧,听说王恺做了四十里的布障,他就用绫罗绸缎做五十里;王恺用赤石脂涂墙壁,他便用花椒。

    晋武帝赐给王恺数尺来高的珊瑚树,此株珊瑚树枝条繁茂、树干四处延伸,乃是独一无二的奇珍,当王恺拿出来炫耀时,石崇自然无法比,于是他用铁如意把人家的珊瑚树敲碎了。反正此人,永远不甘落于人后。

    石崇如此有钱,自然不是经商了,而是他当荆州刺史时,派兵打劫过往商贾,以兵为匪,聚敛财富,所得财富山海之大不可比拟。

    杨暕劫杀商旅的行为,和石崇一模一样,而且还在石崇修建的金谷园遗址上修别苑,这不是大隋的石崇,又是什么?

    “你阿兄也是这么说的。”萧皇后想着那个不省心的儿子,心累之极,她叹息一声,又解释道:“智积(扬州牧)和胜州总管张长逊听说境内闹匪,便派人查探,由于事关皇族颜面,他们没有对外公开、也没有上报朝廷,而是将一桩桩一件件恶事记录清楚,先后送来了宗正寺。你阿兄让阿孩前来对质,他说自己毫不知情。”

    杨集听明白了,问道:“阿兄不信他的解释吧?”

    “正是!”通过发生一系列事件,让萧皇后看透了次子低智、鲁莽、不诚等等恶劣秉性,甚至隐隐有一种感觉——凡是坏负面词语,只要放到次子身上,那都是严丝合缝、丝丝入扣。

    萧皇后默然半晌,又补充道:“其实别说是你和你阿兄了,便是我,我也不信。”

    “……”老实说,杨集这一次其实是有点相信杨暕的,但是这家伙现在成了“一日为贼,终身为贼”的典范!

    由于以往积累的恶行不是一次暴发,而是一次次的逐次暴光,这便使杨暕成了一个屡屡失信于人、屡教不改的反派;他现在说出来的话,甭说是他老子了,就连本来比较偏向他的亲娘都不信了。

    这能怪谁?还不是怪他自己?

    丽春台并不是一座宫殿,而是一座九层高的圆形观景台,这个观景台层层收缩,呈现出一个上宽下窄形状,顶层之上修有一个石亭,四边都有台阶。

    萧皇后心知是三个爷们的事儿,自己还是不上去为好,两人到了台下,她就止步不前了。

    此时的丽春台顶边,杨广正负手站在白玉栏杆后,静静地欣赏着台下夕阳美景。

    杨集登上顶层的时候,只见里边好像发生了一场混战,虽然很多物件被宫女打扫走了,可是杨暕这个最大的残留物,却证明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家暴。

    目光从杨暕身上移到杨广身上,只见他正侧对自己,一本正经的目视前方,那颀长身子穿着一袭雪白的常袍,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他本就长得英俊帅气、黑发和白色衣襟又在随风飘舞,再被这得体衣着一衬托,更如神仙中人一般。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杨集见他正对着自己前来的方向,便知道他看到自己了,他也不行礼,便对着杨广背后对念起了‘诗’来。

    杨广的确是看到杨集和萧皇后了,他知道杨集是萧皇后搬来的救兵,故意不去看杨集,便眼中余光却在默默的观察着杨集,一听他忽然来了一句,也顾不得拿捏了。

    他转过身子,向杨集点了点头,径自快步走向中间的亭子,路过杨暕时,一脚把挡在面前杨暕踹了几尺远。他看也不看杨暕一眼,就跑到亭中石桌前坐上,拿起毛笔、蘸上墨,在洁白的纸张写下那一句。

    杨集:“……”

    他目光看了向杨暕,认真打量了一眼,发现他那张英俊的脸如同褪了毛的猪头一般,杨暕引以为豪浓眉大眼也眯成了一条缝,脖子轻轻一晃,胖了很多的脸都颤巍不停,狭小的双眼,还非要向自己弄出呶嘴拧眉的暗示表情,当真是难为他了。

    杨广写完,抬头看了看正在大眼瞪小眼的叔侄俩,向杨集说道:“你别理他。我下手很有分寸,他绝对死不了。”

    杨暕的模样让杨集感同身受,不过杨广既然这么说,那他下手肯定有分寸,杨暕别说是死了,便是想残都残不了。但是杨集知道杨广特别会打架、特别会打人;他打人的时候,专挑那种不致命却疼痛的地方下狠手,导致他看到杨暕这番模样,都觉得疼了起来。

    杨集蹲下去拍拍杨暕的猪脑袋,安慰道:“没事的,躺几天就好了,而且你在躲避过程中,还会学到一身身轻如燕的本事,我和滕王兄弟就是过来的。多挨几次下来,你会发现自己忽然之间,就多了一门近身搏斗术、一门轻巧的闪避功夫。”

    杨暕闻言,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叫杨暕不假,可我的大名是“暕”,而不是犯贱的“贱”啊!

    一次都疼得快死了,再挨几次,那还得了?关键是,你和滕王叔敢躲、敢还手,可我不敢啊!

    近身搏斗术?

    轻巧的闪避功夫?

    呵呵,人肉沙包还差不多。

    杨广看他们叽叽咕咕不休,不耐烦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瞥着杨集道:“金刚奴,你是不是也想回味一下?如果是,我满足你的要求。”

    “躺着吧你!”杨集连忙丢下杨暕,跑入了石亭之内,规规矩矩的坐到杨广对面,问道:“阿兄,有何吩咐?”

    “全词,我要你的全词,而不是只是这一句。”杨广一边说、一边注视着杨集、一边将写好的句子拿起,向杨集亮了一下。

    杨集生怕自己挨打,连忙吟诵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杨广记性极好,听罢;便一字不差的记了下来,再看之时,忽然觉得不对,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看了看杨集,疑惑的说道:“词是好词,说是千古不朽之杰作亦不为过,可是乾坤朗朗,哪来的明月?你的明月在哪儿?”

    杨集目瞪口呆:“你问我,我问谁?”

    “可,这词是你作的。”杨广盯着杨集,问道:“总得有个由来和说法吧?”

    杨集无奈,说道:“丙寅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阿兄。”

    杨广默默点头,今年正是丙寅年,即是说,这是今年中秋写的,一想到“兼怀阿兄”,又写下“丙寅中秋,卫王集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兄长广”,然后心满意足的说道:“这一句,就放到词章前。”

    杨集:“……”

    好家伙!

    他的“阿兄”可不少呢,除了杨广之外,皇族这边还有杨秀、杨谅、杨智积、杨纶、杨雄、杨达、杨庆等人,而且舅舅家的表兄、萧家兄弟也是“阿兄”。也就是说,“兼怀阿兄”里的“阿兄”不代表是杨广一人。

    可是这家伙是倒好,知道这是一首经典杰作之后,直接就具体到了“兼怀兄长广”。

    经过他这么一具体,此篇就与杨秀、杨谅、杨智积、杨纶等等“阿兄”统统无关了,人们以后读到这一句,都说杨集在大业二年过中秋的时候思念杨广过度,大醉之下,便写了这首千古杰作。

    这样一来,非但使他俩兄弟情名传千古,杨广也成了兄友弟恭的典范。如果不是“兄友弟恭”,那么杨集这个当弟弟的,何至于在大醉之下“写下”“兼怀兄长广”五个字。

    若非他们兄弟感情好,杨集何至于酒后吐真言、动情的“写下”这篇千古杰作?

    杨广的目光从纸上移到杨集脸上,又问道:“既然这词是兼怀我,为何来皇宫一个起过中秋,事后,为何没有说出来?”

    “如果我们跑来皇宫过节,就没有这首词了。而且说起来,太肉麻了,我说出来做什么?”杨集没好气说道:“我刚才看到你站在台边,就像乘风归去的神仙一般,心有所感,便不由自主的念了一句。如果你没有逼问,我都懒得说。”

    杨广听得龙颜大悦,说道:“神仙、佛陀都是子虚乌有之事,秦皇汉武那么英明的君王,到了晚年,却倾尽国力去追求根本不存在的长生不老术,最后弄得劳民伤财、民怨沸腾,所以神佛之说,不能信。”

    杨集默然点头,表示受教。可是对于自己的存在,却又有些茫然了,如果没有神佛,那自己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就是单纯的转世投胎、带着记忆借尸还魂?(注)

    不过,此事无法求解,他也习惯了,所以并不怎么放心上。

    听杨广说长生不老术不存在,更有不会相信、不去追求的意思,于是他也就放心了。

    只要杨广没有去求仙、修仙,那么一切都好。

    谁知杨广续道:“神仙、佛陀虽然都是子虚乌有,不过你说得对,传说的神仙应该就应该像我这么英俊潇洒。”

    “……”杨集心中,默默的说了句“无耻之尤!”

    “阿孩的事儿,你阿嫂应该是和你说了吧?”杨广又话题转到了杨暕身上。

    “说了。”杨集木然点头。

    杨广沉吟半晌,问道:“金刚奴,你怎么看?”

    杨集顺着他的话题,说道:“阿孩的幕僚用他名义去做坏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那个刘虔安明抢我战马的时候,就是利用阿孩的名义去做的。据我所知,这些人抢到好马和财物之后,又谎称是阿孩的赏赐品,将好马和财富尽皆归为己有,可是阿孩却被蒙在鼓里。”

    杨暕这厮总算不是太蠢,他早已爬了起来,虽然不敢靠近,可是一直竖起耳朵关注这边,一听杨集这么说,便急忙嚷道:“阿耶,我隐姓埋名,跟了王叔近一年时间。这期间,我跟着天下鼎沸东征西讨,与王府彻底断了联系,根本就管不了府上那些幕僚。”

    “对于这些为非作歹的人,我认为多方搜集证据,以确凿的证据叫他们无可辩驳、不得不俯首认罪。”

    “你在教我做事?”杨广盯着杨暕,目露危险的光芒。

    杨暕脑袋一缩,胆颤心惊的说道:“孩儿不敢!”

    看着儿子畏畏缩缩的模样,杨广心头火气更大,他怒吼道:“有些话我一直想问你,却没有机会,现在,你王叔也在这里,你可以实话告诉我了吗?”

    “但不知阿耶指的是什么?”杨暕见杨集“站在自己这一边”,还用“鼓励的”目光看着自己,胆子也大了不少。

    “你从小就聪明伶俐,长大以后更是饱读经史兵书、善长骑马射箭。我一直对你抱以重望。我为了锻炼你,请你祖父任命你为扬州总管、都督淮河以东军事。可你在扬州总管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杨广恨铁不成钢的看看曾经寄予重望的次子,痛心的问道:“阿孩,你怎么变成了这番模样?你实话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杨暕一拐一瘸的走入石亭,他跟杨集久了,也听多了父亲的事迹,心知父亲其实也是一个十分护短的人,只要道理在自己一这边,他就会站自己这边,只是面对父亲那双如若刀锋一般的目光,始终鼓不起说话的勇气。

    旁边的杨集见到杨暕牙齿用力得很了,把嘴唇都咬破了,但却死活都不敢说话,便鼓励道:“有什么话,直说。只要你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我替你求情。”

    他以前也是很看杨暕不顺眼,可是带了这么久,他发现这家伙还能抢救一下。而且回到京城以后,杨暕关起门来搞研究,尤其是他要帮水稻、小麦生孩子的设想就非常值得提倡。

    不管他最后成不成功,可是这种打破常规的“异想天开”的设想,恰恰是这个时代所缺少的。

    杨暕听了杨集的话,紧绷的身子放松了许多,他眼神复杂、目光忐忑的看着杨广,自己的父亲,说道:“阿耶,我知道我争气,辜负了您和祖父的厚望,跟着王叔这些时日,也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阿耶,其实孩儿也想过:孩儿我明明是一个乖巧听话、足智多谋、文能定国、武能安邦的好孩子;为何长大以后,忽然变成这个连我自己都嫌弃的坏蛋了。”

    一听那些臭不要脸的形容词,杨广和杨集脸都黑了,不过兄弟俩都不说话,不约而同的用一种看猴子目光看着杨暕,想看他究竟要如何表演下去。

    其实杨暕倒不是表演、也不是博取同情,而是他怕杨广怕得要死,便用这些褒义词给他自己壮胆;有了这些形容词之后,有了一点点对话的勇气。

    “以前,幕僚和官员们说我很了起,我无知无畏,当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甚至觉得我比阿兄更不可或缺。直到现在,才知道就是一个傻子、一个傀儡。”

    “跟着王叔这些时日,我当农夫、当过马夫、当过民夫,挑粪工,我也当过,每一天都累得半死。不过我虽然很累,开始也很怨恨王叔,可是后来,我豁然开朗了,现在更是感激王叔。因为我苦了这么久,终于知道一粥一饭来之不易,而且看到水渠、农田从无到有的时候,我很高兴,特别是民夫们因为某项工程完成而发出欢呼时,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归属感。这种感觉,是高高在上的亲王所不能给予的。”

    “经过这些事,我也终于明白,我虽然什么都不缺,可是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精神上,也很空虚。以前储君未定,我还想争一争,可是储君已定,我失去了方向,我要什么有什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有什么好做的。”

    做完铺垫,杨暕深吸一口气,向杨广问道:“我现在知道大隋并不像表面上这么强盛,可是阿耶为何不告诉我?”

    杨广一怔,目光霍然一寒,但杨暕低着头,豁出去一般的质问道:“我知道大隋是我们杨家的天下,也知道大隋一旦坍塌,我们都会死。如果您把大隋的危机说给我听,我起码不会游手好闲、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了,因为我也怕死啊!”

    杨广听了,只觉得心中一片苦涩,千言万语都不知从何说起。

    “还有阿兄!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可您把他打发去关中了。我不知阿兄有没有一种被流放、被冷落的感觉,但是我……但是我认为您要废除他的太子之位了。”杨暕把话说开,也变得光棍了起来:“我认为您的嫡子只有两个,若是阿兄遭到罢黜,那么太子之位非我莫属。我现在还没有什么动作,但我以后如果有什么动作了,阿耶可知我们兄弟日后会如何吗?”

    最后这一问,使杨广如遭雷击一般!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自己错就错在不说!

    自己什么事情都在做,但却没有都没说。

    他以为给予杨暕最好的教育、最好的财富、最好的老师,这孩子就会成为大隋帝国的栋梁。但他忘记了,孩子的生活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他们衣食无忧,又看到大隋强盛无比,根本就没有丝毫忧愁、紧迫。

    同样的,他让杨昭去当西京留守,一是锻炼他,让他学会独立,学会治国治军之道;二是自己还很年轻,而杨昭这个当太子的,不错也错,如果他一直无事可做,迟早像杨勇、杨俊那样,因为什么事都不敢做而慢慢沉溺在酒色之中;三是京城向来是政治风暴的中心,一旦发生什么大风暴,太子首当其冲,让他远离京城,实则是保护他。

    但自己的用意、好意、爱护,却没有明明白白的说出来,现在他也不知杨昭是怎么想的;但眼前这个,就因为不清不楚,收到一个十分错误的信息,开始对太子之位有了野心。

    还有宇文述,因为军改失败,弄得全军皆敌,自己罢免了他的实职,主要还是保护他,希望他暂时避过巨大的、承担不了的风头。

    可是宇文述拼命搞军改,结果不但搭了几百口性命,连带官职都丢了干净,如果说他不恨、不怪自己,那才叫有鬼了呢。

    还有杨集,他始终帮自己扛黑锅,始终代替自己发声,可是自己在做一些决定时,理所当然的认为他能理解,但他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若是长久下去,他能接受自己的安排?能理解得了自己吗?

    可是这又能怪谁啊,怪杨暕野心大?怪杨昭不明白自己的苦心?怪宇文述不识趣?还是怪杨集不理解自己?

    他是皇帝,虽然可以怪,但是将心比心去想,若是把他换在同一处境下,肯定也会有其他想法。

    杨集看了脸色难看的杨广一眼,又向杨暕说道:“阿孩,阿阿耶真心爱护你,爱护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每一个人……只不过他的习惯是只做不说,高估了大家的才智和理解能力,所以他明明是为大家着想,可最后因为不说,大家都理解不了他的苦心、好心。”

    “喏!”杨暕默默的点了点头。

    杨广深吸一口气,异常感激的看着杨集,连连道:“金刚奴,谢谢你的理解,也谢谢你救了我的两个孩子。”

    杨集意味深长的向杨广说道:“阿兄!国事、家事等等方面,你都做得非常好、让人无从挑剔,但是你的用意虽好,可你什么都不说,别人未必理解不了。”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木子二逼吗?人家顶多就是做两分,然后是说五分、演三分,但人家愣是成为万民爱戴的明君了。百姓一听他说某项工程的种种益处,就会发自内心的支持,再看看我们大隋,宣传力度方面远远不到位啊!而您这种闷头做事的风格,也不太利于一个号令天下皇帝啊!”

    杨广若有所思的点头。他在当太子之初,明明有父亲的全力支持,能力方面也比杨勇强了无数倍,但朝堂上的绝大多数臣子还是拥护杨勇,还是企图把他弄下来。

    利益和身家性命是一回事,但归根到底还是他不会说、不会笼络人心,如果他一一安抚、一一稳住这些仍然好端端当大官的杨勇系官员,当时的情况必然大为改观。

    明白这一点,杨广心中豁然开朗。

    他颇为歉意的看了杨集一眼,道:“金刚奴,你说得对,只做不说的确是我最大的缺点。我这回推广科举,不仅对不住你,也忽略了你的感受,日后我要做什么,都会向你事先说明。以后你只要感觉我哪里做得不对、做得不好,务必直接挑明了说。”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用一种殷切的目光紧紧的注视着杨集,用一种十分郑重、十分正式、近乎请求的口吻道:“金刚奴,‘官’当到我这个地步,已经是‘高处不胜寒’孤家寡人了,但孤家寡人也是人,孤家寡人也需要朋友,而你这世间男人,只有你唯一当我是兄弟、是朋友、是人的人。于我而言,你比任何人都重要,如果你也疏远我,那我真是……真是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了。”

    “阿兄,我记得了!”杨集感受到杨广对于的看重、对于这份兄弟情的珍惜,重重的点了点头,心情大好的指着猪头一般的杨暕,问道:“兄弟,对了,这个猪头怎么解决?”

    “这个很好办!”杨广哈哈大笑起来,向杨暕说道:“阿孩,我明确告诉你,世明让很我满意,我让他去坐镇关中,不是对他不满,而是锻炼他、是保护他。我也根本没有什么易储之心,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杨集:“……”

    杨暕:“……”

第568章:杨广送瘟神

    丽春台上,杨广解决几桩烦心事,心情大好;杨集弄清楚是一场误会、又借机劝谏了杨广,同样是心情大好,唯一心情不好的,就是猪头杨暕了,他不仅挨了一顿打、绝了夺嫡的希望,还又被轰去宗正寺蹲大牢去了;不过让他感到庆幸和安慰的是,杨广没有把幕僚之罪恶算到他头上,而且还打算让宗正少卿杨恭仁帮他查王府。

    对于杨恭仁这个铁面无私的族兄,杨暕其实是一点都不喜欢,但是他却不得承认,杨恭仁在查账方面很有一手。

    乐平公主惨遭恶奴欺骗时,便是杨恭仁帮着查,最后不仅查出几百个恶奴,还追回无法计数的财富,更为难得的是,他一文不贪、没有冤枉一个好人。而齐王府的问题和乐平公主府十分类似,交给杨恭仁来办的话,杨暕能放一百个心。

    轰走了有失雅观的杨暕,杨广感觉世界一片美好,向杨集问道:“吐谷浑已经给你封锁好几年时间了,据闻,吐谷浑人过得相当凄惨!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这是公开的秘密,杨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杨广点了点头,说道:“朝堂对于军备竞赛的意见极大,那些目光浅短的官员,一旦攻击你,就拿吐谷浑来说事。既然你也说吐谷浑非常凄惨;依我之见,还是把吐谷浑灭了为好。”

    “阿兄为何忽然要灭了吐谷浑?是不是有什么重大的战略安排?”杨集知道军备竞赛确实成了官员们攻击自己的理由之一,轻则说什么劳民伤财、白费功夫,重则说自己养兵自重、养贼自重。这种老调重弹的言论早在先帝时期就甚嚣尘上,现在自然就更多了。

    不过让杨集奇怪的是,杨广为何忽然想要自己灭了吐谷浑?难道跟高句丽有关?

    “有三个原因,一是早一天将吐谷浑拿下,我们就能早一天治理。二是李子雄发来紧急军情,称是高句丽非但没有按照协议退兵,反而源源不断的往辽东增兵;看这架势,高元是打算撕毁入朝协商协议,准备向我大隋开战了。”

    杨广说到这里,开始分析起了双方兵力:“高句丽有数十万精兵,将士们的韧性、意志、忠诚、军纪远非北方游牧人可比,一旦开战,必将是一场不亚于平陈之战的大血战。这也就罢了,难就难在高句丽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我们要想灭掉高句丽,事务必须要做好万全之策,而兵力方面,怎么说也要三四十万。就算是防守、对峙,前线也要部署二十万兵力左右。否则,一马平川的漠州、辽州北部必定守不住。可是京兵大改尚未完成,军中的关陇贵族子弟人心各异,而骁果军又未成军;若是大战骤然暴发,我们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的精锐之师。”

    “要是你在大隋和高句丽大战爆发之前,把吐谷浑给灭了,既能狠狠地震慑西突厥各部,令其不敢轻举妄动;又能抽出数万名英勇善战的精锐之师参战;同时,还能借助歼灭吐谷浑之威势,令东/突厥、霫族、奚族、南北室韦服服帖帖的出兵。”

    停顿了一下,杨广又说道:“二十多万将士的仇,我们不能不报,就算高元不打,我们也要让高句丽还清这笔血债。所以我也考虑攻打高句丽的战术。我的战术是引蛇出洞、奇兵出击,先是将他们的兵力尽数引到辽东,为了让各个易守难攻的要地的守军也引出来,得适当的给他们一点甜头、一点希望。等到时机成熟,再在辽东把高句丽可战之士一战全歼,然后畅通无阻、直指平/壤。”

    “与此同时,以水师为奇兵,令其从来州出发,在浿水入海口一带登陆,此军的到来,势必令平/壤军心大乱、君臣惊慌。”

    “此军的任务是直捣平/壤么?”杨集问道。

    “当然不是!”杨广摇头道:“就算平/壤城没有多少守军,可是城内城外的民众众多。大隋水师一旦攻敌要害,退无可退的高句丽民众为了保家卫国,势必誓死奋战。而我军水师就算再强大,那也是深入敌境的孤军,又如何经得起这种消耗?”

    “所以水师的使命主要有二:一是震慑平/壤,瓦解高句丽君臣、军民抵抗大隋的意志。二是负责为陆上军队运输粮草、攻城器械,只要他们成功登陆、守到陆上军队、将物资交给陆上军队,哪怕他们没有伤敌一卒,那也是大功一件。这两个战法,你以为如何?”

    杨集抬头看了杨广一眼,问道:“这种战术战法定死了么?”

    杨广摇头失笑:“战场瞬息万变,现在之法未必适合遥不可及的战场。我现在不过是说说而已。”

    杨集点了点头:“这个战术战法其实非常好,不过我们要考虑海上风暴,如果水师重蹈覆辙,失去补给的陆上军队,就会变成深入敌境的孤军了,他们的处境将会十分危险。”

    杨广苦笑道:“这也是我最为担心的地方,你可有解决的办法?”

    “阿兄,百济向我大隋称臣,它就是大隋最好的盟友。”杨集说道:“为了保险起见,水师可以借道百济,战前陆陆续续将军队、物资运往百济北部,到时候,水师可以从海上、陆上攻击高句丽南部地区。如果高句丽中了引蛇出洞之计,这支奇兵很快就能推到平/壤城外。”

    杨广听得眼睛一亮,他细细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此法是不错,可是百济名义上虽然向我大隋称臣,然而我们和百济交往不多、对百济所知有限。我现在只知道百济新主名叫扶余章,他可信吗?就算他可信,可他是扶余氏里的没落王族,他对百济的控制力好像也不行吧?”

    “我没有见过扶余章,也不好下定论!”杨集说道:“不过我在辽州的时候,特意打听了半岛三国的情况,我就说一说三国恩怨情仇吧!或许阿兄可以从中得到启发。”

    “说说看!”杨广顿时来了兴致。

    杨集说道:“半岛三国并存数百年,也混战了数百年。在周、齐、陈并立年间,实力最强的高句丽企图西进,结果被北齐打得落花流水、惨败而归。高句丽见势不可为,便调头南下,企图统一半岛。然而它的附属国新罗却联合当时实力第二、与高句丽为敌的百济奋起反抗。高句丽打不过两国联军,丢失了最为富庶的汉江平原,其中百济占领了汉江中下游平原、新罗则获得汉江上游平原。”

    “高句丽失败以后,改强攻为分化离间,蛊惑得陇望蜀的新罗撕毁盟约,突袭百济,占领了汉江中下游平原。不过百济有失也有得,失去了这片土地,使它在陆地上,便和高句丽不再接壤了,也不受高句丽威胁了。而新罗有所得也有所失,拿下整个汉江平原后,其北部便和高句丽全面接壤,于是两国就打了起来。”

    “百济圣王扶余明以为有机可趁,便突袭了新罗,不料新罗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事先设伏,把毫无所觉的扶余明和数万精兵弄死了。”

    “随圣王一起出征的太子扶余昌捡回一条命,即位为威德王,但因其父惨败,损失了大量忠于扶余家的军队,使王权落入沙、燕、解、真等‘大姓八族’所把控的‘六左平会议体’中,威德王为了夺回王权,便和‘六左平会议体’斗了起来,可是三年之内,百济死了三个王,除了威德王,后面两个不甘当的傀儡惠王、法王也死了。”

    “扶余家嫡系在持续三年的动荡中,死光了。而八族谁都想当王、谁都不想让别人当,于是达成了妥协,找来没落王族扶余章为王,是为武王。”

    “百济先后惨败给新罗两次,接着又陷入无休无止的内斗,现在成了实力最弱那一个。不过现在的武王可不是人,而是一个相当厉害的龙人。”

    杨广好奇的问道:“龙人?此话怎讲?”

    杨集说道:“扶余章的父亲是百济京师南池之池龙,他的母亲则是一个寡妇,好像是在寂寞难耐、饥渴难耐的情况下,与这条龙发生了关系,然后生下了扶余章!这不是龙人又是什么?”

    “讲正事!”杨广一听就知道扶余章是因为没有服众的身世、声望,所以为了表明自己是正统,于是给自己冠上了神话色彩。

    其实这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操作,只因他爹夺取周朝天下之前,便借助他出生在般若寺之事,让人说他出生时,般若寺的天空出现紫气盈庭、万佛朝拜等神迹。

    这种事,百姓一般信以为真,可是作为湖弄百姓的群体,全都知道所谓的神迹是怎么一回事。杨集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绝对是故意的。

    杨集笑了笑,说道:“扶余章野心极大、能力也比百济圣王强,他在仁寿元年登基,就一直在装孙子,同时像宇文邕那般,秘密联络人手、对‘大姓八族’挑拨离间,使八大家族斗得不可开交,而他却从中获利。他仅仅只是用了六年时间,就从一个孤家寡人变成了名符其实的大王。”

    “期间还利用高句丽、新罗之间的纷争,积极与两边改善关系。高句丽希望百济对付新罗,新罗希望自己在和高句丽打仗时,百济不要在背后捣乱,便都与百济和好了。”

    “百济因此免遭战祸袭扰、得以安享太平,国力也得到了恢复,这又令他威望大为增强,八大家族创立的‘六左平会议体’已经名存实亡。”

    听到这里,杨广说道:“照你这么一说,扶余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聪明人都懂得如何舍取!我会派人与他接触。”

    怎么派人接触,杨集也没多问,因为照杨广的意思,他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收拾只剩下半条命的吐谷浑。

    想了想,又转回了原题:“阿兄说让我去灭吐谷浑,共有三个原因,现在已经说了两个,最后一下,又是什么?”

    “第三个,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那就是京城即将发生一个应该比较大的风暴。”说到这个,杨广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关陇贵族各大门阀频频接触,我通过一个可信的心腹,知道了一些内幕。”

    “他们准备对付杨约、杨玄感一家子,如果杨家应对不当,便将矛头指向你、指向一切与司徒有关的人。此事如果展开,必将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动荡。洛阳,我倒是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关中、我担心关中兵变再起。”

    “如果兵变再起,你在凉州的话,可以从西边策应世明,如果没有兵变,也能震慑那些鼠辈。”

    “此事,我其实是可以制止的。但是我也希望他们闹一闹,这样好让我对多不数胜的散、勋、爵官下手。”

    另外还有一点,杨广没有说,那就是他作为一个皇帝,最要讲究平衡,绝对不能让朝堂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也正是因此,他没想过把关陇贵族赶尽杀绝,他要留下一部分来对抗山东士族,同时还要扶持皇族、外戚、河东士族、中原士族、南方士族、关中士族、寒门,让朝堂形成真正的九鼎并立之局。但是杨素死去之后,杨家却成了一个不可控的变数,他生前不但是征战数十年的常胜将军、军神,而且还是朝廷第一重臣,军政的人脉都很强大。

    如果杨素还在,杨广倒不是担心,因为他知道杨素识进退,不会做逆势而为的蠢事,可他生前的人脉关系,现在尽数落到杨约、杨玄感之手,而这两人和杨家子弟,却又是没脑子的家伙。

    他们连“厚死人薄活人”的话都说得出来、连“挟尸”要挟皇帝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所以杨家也演变成了一个不可控的难点和大变数。杨广无论是从权力平衡去考虑、还是从江山稳定去考虑,都要试一试杨家。

    现在谁知道自己因为杨家前段时间的作为,对杨家异常不满,他倒是想看一看,当关陇贵族对杨家群起而攻的时候,杨家究竟如何应对?

    如果杨家大败、惨败,杨素的人脉关系到底是不顾自己的不满、也要“忠心耿耿”的站在杨家那一边,还是人死如灯灭、一拍两散。如果两者都有,又有哪些人,对杨家“忠心耿耿”。

    在这场摸杨家底细的试探中,杨集却又成了一个巨大的变数。只因这家伙最大的本事,就是没事能搞出事,小事到他面前,往往演变成天大的大事,所以不管是为了之前说的“三大原因”,还是防止他搞乱自己的计划、防止他将事态闹失控,杨广都要把他打发出去。

    等到吐谷浑灭了、这场风波结束了,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如果他愿意去幽州祸害高句丽,杨广更是求之不得。

    杨集不知道连杨广也怕他,不过并没有影响他对这项任务的重视,说道:“吐谷浑早已是冰天雪地了,不宜行军作战,至少要等到明年冰雪融化。”

    “你打仗我放心,你自己看着办!”杨广非常通情达理,但是他马上又担心杨集直接赖到年后,紧接着又说道:“事不宜迟,最好还是早点过去准备。”

    “明后天,我就走!”杨集笑着说道:“我入宫前,正将慕容三藏、李靖等人打发回去,这下子,我们可以一起回去了。”

    说着,又想到了宋正本。

    杨广果然没有在意桃州通守这个职务,他为了尽快把杨集打发走,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第569章:杨集遇无赖

    杨集出了文成门、则天门,沿着则天门大街南行。他一边走、一边想着杨广所说的关陇贵族里的“可信的心腹”究竟是谁。

    关陇贵族本来就是门阀众多,拥有强大的吸引力,后来又有许多小门小户在利益的驱使之下,主动把自己归入其中,自认为是关陇贵族一员。

    这倒不是说他们非要从关陇贵族集团之中得到什么;而是关陇贵族把持天下权柄,要是你实力不强,又不属于关陇贵族这个圈子,将会在官场上、商场上遭受排挤,寸步难行。所以把自己划入其中,会得到难以想象的便利。

    “关陇贵族”这个利益共同体也是因此,像雪球在雪中滚动,越滚越大;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连山东士族都需要巴结讨好的、恐怖的关陇贵族集团。但是大量门户的涌入,也使关陇贵族集团变得良莠不齐、人心各异,内部矛盾重重。

    杨广作为皇帝,要想从中收买两三个不得志的家族,实在是太容易了,不过杨广“可信的心腹”能够带出核心机密,可见对方绝对是关陇贵族里的核心人物,而不是“杂兵游勇”。

    一时之间,杨集对此人也没有头绪;好在此事与他无关,他想不出是谁,也就懒得理会了。

    进入皇城,则天门大街两边都是中枢各个重要的官署,一座座巨大建筑物气势宏伟,沿路还有各卫军衙,以及占地颇大的军营。

    时至黄昏,已是“下班”时间;衣色各异的无数官员从各个官署走了出来,全部汇聚在了则天门大街,行色匆匆的向南方的端门行去,庞大的人流量十分壮观。

    在蔚为壮观的人群之中,也有一辆辆密封的马车逆势驰来,这些车子颜色是黑色,是朝廷专门用来传送、运送文书马车;每辆车子都在显眼位置插着旗帜,不同的旗色,表示车内公文紧急和重要与否。但不管车上旗帜是什么颜色,官员们都要主动闪开,以免耽搁公文送达官署的时间。

    杨集是个有特权的亲王,他的车子、护卫其实是可以直接开到则天门内;但如果没有什么要事,杨集都会遵守朝廷的规则,让随从等在端门之内的顺城广场。

    “大王!卫王!”当他来到御史台、鸿胪寺之间的街道时,背后忽然有人在大声喊他。

    杨集回头看去,只见两人从鸿胪寺大院的西门走出,走向他的位子快步行来,一人是到亲家长孙成,另一人却是唐国公李渊。

    在看到李渊瞬间,杨集脑海中灵光一闪,他猜到杨广“可信的心腹”就是身为殿内少监的李渊。

    李渊是“八大柱国”李虎家族的家主、独孤家外甥、窦家女婿、太原王氏亲家,堪称是关陇贵族核心中的核心,加上他做梦都想恢复家族以往的荣耀,所以他不但符合杨广的内应要求,而且轻易就能得到杨广所需情报。

    再通过杨广在史上逃去江都之前、认命李渊为太原留守、督并州军政的安排来看,李渊是杨广“可信的收腹”的理由,就更加充分了。

    心念电转之间,两人已到近前,杨集连忙拱手打招呼:“西域使、唐公!”

    打完招呼,又笑着向长孙成问道:“西域使,何时去凉州啊?”

    “这不是正与史鸿胪交割、要人么?等人手一到,我就去凉州了。”长孙成笑着说道。他现在是西域使,主管西域事务,而突厥使已经转给年轻力壮的鸿胪卿史祥,对杨广这个决定,长孙成非常高兴。

    长孙成辈子几乎都耗在突厥身上了,几十年的来回奔波,以及数之不尽的大小战斗,不仅使他精疲力竭,还弄得一身是伤,年纪和精力体力都让他无法胜任突厥使这个要职了。不过他亲眼目睹启民可汗从零开始、打下一个偌大帝国,心知启民可汗是一个足智多谋、能屈能伸的枭雄,大隋一般的臣子不但拿捏不了他,恐怕还得被他耍得团团转。所以他担心继任者能力不足,毁了他的毕生心血。

    好在圣人选对了人,史祥这个新任突厥使是名文武双全、足智多谋、骁勇善战、身经百战、对外霸气的帅才,比任何一名文官都适合当突厥使,军人出身的史祥在与彪悍的突厥人交流之时,绝对以大隋利益为上、绝不会丢失国格。

    这也让长孙成放心的交割任务繁重的旧职、履任轻松的新职了。而今天,他就一直呆在鸿胪寺,将自己和突厥人打产能经验一一传授给史祥,同时也是向他要人,组建西域司。

    而殿内省的很多事务都与鸿胪寺挂钩,李渊作为殿内少监,今天也是来鸿胪寺办理对接手续。

    “如果要人,最好快一点。”杨集向长孙成说道。

    长孙成听了此言,脸上笑容顿时一敛,凝声问道:“莫非西域那边出事了?”

    “这倒不是!”杨集摇了摇头,说道:“我后天就要回凉州了,你要是来得及,咱们就一起过去。”

    长孙成大喜:“来得及、来得及!对了,我女婿去不去?”

    杨集点头道:“当然去了,我们一家都去。”

    “既然如此,那我也把观音婢带着,让他们小俩口去凉州团聚。”长孙成说道。

    “好啊!”杨集笑着说道:“以后就让观音婢照顾她的未婚夫,咱们不管了。”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哈哈大笑。

    “唐公!”杨集又向李渊拱拱手,说道:“本来说要参与贵府乔迁之喜,小弟怕是等不及了,实在抱歉之极。”

    杨集答应过李渊,说要参与李家的乔迁之礼,但是现在事态有变,也只有失信于人了。

    “大王客气了,国事不容耽搁,我能理解的。”李渊拱手还礼,他话音一转,很是风趣的笑道:“不过大王人不到,礼物可不能少!”

    “必须的!必须的!”杨集也笑了起来,人不到,礼物确实不能少,这是权贵圈子里的基本礼仪;就像元家、崔家,明明恨他恨得要死,可是他儿子出生、纳妾时,礼物照样不少。李渊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这么说的;如果李渊面对的是不想送礼、或者送不起礼的人,也不会补上后面那句话了。

    李渊还要去殿内省办公,不再提“礼物”之事,颇为遗憾的说道:“家母年纪大了,尤其想念亲人,本想请兄弟姐妹聚一聚;而我也想找个机会与大王聊聊家常,同时让子侄们好生向大王学习,既然姨母也要去凉州,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京城近来风传杨集和杨广出现裂痕的消息,一些人也本着趋利避害之志,默默地疏远杨集;但李渊现在作为天子近臣,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杨集年纪轻轻便当上大权在握的凉州牧,其中固然是他战绩、能力所致,但也离不开皇帝的信任,若非如此,皇帝焉能让杨集再去凉州坐镇?而且就算杨集失去了凉州牧之职、沉寂一段时间,

    但是以他的年纪,复出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可是那些不明就里的人,仅仅只是因为毫无实据的风言风语就疏远,实乃是短视之极。如果杨集真的沉寂了,他李渊非但不会疏远,反而会在他失势之时,加强双方关系。

    现在听杨集说要马上就回凉州了,也使李渊愈加坚信自己的判断,心中更是想着让自己的孩子和杨集多多交往;这对李家、对他们绝对有利无害。

    遗憾的是,杨集即将远行。

    长孙成与李渊交系极好,明白李渊既有复兴家族之志、也有结交皇族大员之心;听他这么一说,便大致猜出李渊交好杨集的用意,便微笑道:“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交流方式,老一辈贸然插手,只要让年轻人感到拘束、不自在。而且读万卷书,不如上战场一次,如果叔德有心子侄向大王学习,去凉州走一遭不就行了吗?”

    李渊闻言,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自己湖涂,连忙又向杨集说道:“大王,建成对凉州方方面面推崇倍至;回来后,一直向他兄弟说凉州,引得众人对凉州神往之极。我打算让他们去凉州增长一番见识,不知可否?”

    杨集以为李渊只是顺着长孙成的话,客套客套而已,于是笑着说道:“凉州虽然变化很大,但也不是什么人间乐土,不过唐公要话放心的话,只管让他们去凉州好了。”

    听着杨集前半句话,李渊本是感到失望,可后面那一句,让他心头大喜,拱手连连:“年后,我就他建成带他的堂兄弟过去跟大王学习学习!”

    杨集为之愕然,我就意思意思一下,你竟然当真了?不过话已经说出去了,他也只能说道:“你看着办。”

    “那我们说定了,等他们到了凉州,如果不听话,只管帮我收拾,休要给我面子。”李渊喜不自胜,可是想着殿内省还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理,又说道:“大王时间紧迫,需要准备,我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言罢,李渊又向长孙成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长孙成见杨集目瞪口呆,便笑着说道:“叔德以恢复家族荣耀为重,可他已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而这样的年纪,却只是一个殿内少监。他认为此生也就这样了;现在,他不仅家族荣耀无法在他手中恢复,还担心家族在他手上进一步没落。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到下一代,努力为下一代创造人脉关系。这是人之常情,休要怪他功利心重。”

    杨集闻言,哭笑不得。

    唐高祖李渊,现在竟然对自己失望了、竟然放弃了他自己,再想到他在史上的成就,杨集也只能在心中说“时势造英雄”了。他向长孙成说道:“没事的,我能理解。”

    “你都理解就好!”长孙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既然决定同行,那我得再去鸿胪寺一趟,让史鸿胪卿把答应我的,明天必须全部给我。”

    “好吧!您自便!”杨集和长孙成不仅是亲家,而且在坑东/突厥的时候,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不需要客气什么。

    长孙成并没有走,而是看了看四周,当他见到无人注意他们,便低声向杨集说道:“宇文述是大隋最大的铁商,而他这个人又比较贪婪,我担心他借漠州地利之便,干出什么不利大隋之事;若是可以的话,你去警告他一番。”

    杨集听了这话,皱眉道:“宇文述接到任命的时间有好些日子了,难道他还没有走吗?”

    “他打算明天北上漠州,昨天还请客了,可是去赴宴的人极少。”长孙成默然片刻,又向杨集说道:“漠州不仅是我大隋进军高句丽的关键要地,而且还是你打下来的。你对漠州的了解,以及重要性,比任何人都清楚。”

    杨集知道朝廷官员一离开皇帝视线,就会放飞自我,到任之后,往往对辖地的少数民族进行残酷、血腥的盘剥;当各个地方的少数民族活不下去,奋起反抗时,这些官员却又贼喊捉贼、出兵镇压,然后成为朝廷的大功臣,获得朝廷重赏。

    杨广先后当并州大总管、扬州大总管,是从地方走向中枢的皇帝,他对地方上存在的逼良造反、杀良冒功等等现象、乱象,知之甚详,所以他在御史台之内,增设了司隶、谒者二台。目的是给地方官员增加一道枷锁,让他们不敢向以前那样过分。

    思忖半晌,杨集点了点头,向长孙成说道:“漠州不仅十分重要,而且是一个多民族杂居的地方,一般人还真治理不了漠州,如果官员秉公执法、公事公办也就罢了,如果官员贪赃枉法、欺压良善,这个地方的百姓定然离心离德,背叛大隋。”

    “我们这些常年和异族打交道的人,自然明白边州局势复杂,也知道边州对朝廷的重要价值,但是朝廷外派的很多官员,一心想着升官发财。初到任上还好,可是他们一旦发现边州不好治理,往往会采取逼良为贼的手段,然后再以‘平叛’的方式实现升官发财的目的。至于朝廷威望、民心如何,他们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长孙成叹息一声,道:“这就是我让你去告戒宇文述的用意所在了!如果你把漠州的重要意义、战略价值一一告诉宇文述,他定然不敢为所欲为,效果也比圣人单纯的劝谏要好。”

    “那行,我这就去宇文府走一趟。告辞!”杨集说着,向长孙成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告辞!”长孙成目送杨集离开,也转过身子,又向鸿胪寺大院的西门走去。

第570章:天塌下来,自有老爹顶

    惠训坊位于洛水南岸,离北上洛北的天津桥、新中桥都很近,亦是一个寸土寸金的里坊,而宇文述的府邸就在地势最好的北曲。

    宇文述站在府内高处,目光从波光粼粼的洛水一扫而过,极目远方。

    时近黄昏、夕阳似血,血红夕阳照在华丽巍峨的皇宫上,华丽而森然,有一种让人敬畏的壮阔之美。

    那里面的重要席位,本该有他宇文述一席;然而明天,他就要离开繁华的洛阳、繁华的中原,去那荒蛮一般的漠州任职了。

    漠州隶属于幽州,而幽州本来北部,多数是民风彪悍、冰天雪地的未开化之地,更不要说刚刚并入大隋地漠州了,去那漠州任职,与发配没有半点区别。他即将去那里任职,也不知还有没有命活回洛阳。

    固然,这是他自己通过杨集争取到的职务,可是事到临头,宇文述心中仍然满是不甘、不愿;对于皇帝,更是满腹怨言。

    想他宇文述,任劳任怨的在杨广身边鞍前马后、东奔西跑、为了让他成功夺取太子、坐稳太子之位、成功登基;不惜自绝于关陇贵族,凡是什么脏的、苦的,他宇文述全都干了。然而杨广当上皇帝以后,一点都不念旧情,说罢免就罢免、说发配就发配。

    这让宇文述如何受得了?又如何甘心得了?

    真以为他宇文述是好欺负、没脾气不成?

    “阿耶!”就在宇文述想到凶悍处,宇文化及、宇文智及走了过来。他们兄弟已经被免去了一切实职、虚职,现在就是一介白良,而杨广几天前虽是说要使用宇文化及,可至今,杳无音讯。这也让父子三人以为皇帝只是说说而已。

    “啪、啪!”宇文述心情本就不好,一见这两个不成气的家伙鬼头鬼脑的上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先是狠狠地赏了宇文化及一记耳光,接着又上前几步,狠狠一巴掌抽在吓得后退的宇文智及脸上。

    “阿耶……”兄弟俩全给父亲打懵了,本想问个究竟,可是一看到父亲那凶悍的目光、身上浓重的杀气,都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默默地低下头去。

    宇文述见他们那没出息的模样,心头更气,指着俩个儿子破口大骂:“两个无能无知的蠢货,我迟早要被你们害死不可。想我宇文述一世英名,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个蠢货。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就该让你们阿娘吃堕/胎药,把你们毒死,也省得我这般受气!我悔呐!”

    兄弟俩眼冒金星,一半是给扇成这样子,另一半则是给气的。宇文化及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心中又气又恨:他父亲向来是这样,他们兄弟不管是做了什么事儿,成功了,功劳便是他的,一旦出事,那么责任就是他们兄弟。

    一世英名?

    你哪有什么英名?

    我呸!

    不过心中虽是这么愤愤不平的想,可是宇文化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满,只得抬起头来,努力用一种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道:“阿耶,当初是你让我和智及去收受贿赂的,现在怎么能怪我们呢?”

    从武举舞弊桉开始,宇文述就一直倒霉、一直倒霉,他一骂儿子,就提到此事、就怪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俩都不用猜,就知道父亲接下来又说提武举。

    “啪”的一声响,宇文述在宇文化及另一边脸上,又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怒不可遏的吼道:“我说收受贿赂了吗?嗯?”

    宇文述现在就是一点就炸的火药桶,打了这一巴掌,不仅没有解气,怒火反而更大,他伸手还要再打,宇文智及“噗通”一声跪在父亲面前,带着哭腔的哀求道:“阿耶,无论是收受也好,还是别的也罢,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您就算把我们打死,也无济于事了。我们还是冷静下来,想想未来怎么办吧?”

    宇文述闻言,强而的有力的手臂忽然无力垂下,是啊,事已经至此,哪怕他现在把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杀了,他也无法回归朝堂了。

    现在的关键是要想好对策,想好自己离开后,如何安排府上之事!

    虽然自己已经决定把府中大权尽数交给夫人了,可是就连自己都奈何不了这两个儿子,夫人一介妇人,又如何管得了留在京城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若是出去为非作歹,身在后宅的夫人又如何知晓?

    “家主!圣人派长秋令给您送了一封信。”宇文述的谋主、府中总管司马元谦跑了过来,他一手抱着一个盒子,一手将一封信交给宇文述。

    宇文述神色一紧,用颤抖的双手接着信函,哆嗦着打开信件观看。

    在场三人亦是紧张万分,一颗心都悬了起来,每个人双拳紧握,手心里冒着冷汗,眼中既忧且怕:宇文府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若是再闹出什么波折,那就真的完了。

    就在三人急不可耐之际,宇文述目光在信笺上迅速掠过,嘴角升起了一抹笑意,良久,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这封信,是杨广亲笔所写:信上不仅认可宇文述在军改上的努力、牺牲,还说罢免宇文述是迫于大势,不得不尔;当时怨言满关中,如果继续使用宇文述,那些因为军改而利益受损的群体,虽然不敢对他如何,但是他们一定借题发挥,将事态扩大到不可掌控的地步,而矛头最先指向的人,便是身为军改“执行总指挥”的宇文述。

    一旦“数十万”京兵施压,他也保不住宇文述;无奈之下,只好罢免宇文述,使事态平息下来,而他罢免宇文述的举动,固然也有一些愤怒成分,但主要还是想保护他。不过杨广也意识到他的不解释,给宇文述造成极大的困扰、麻烦,所以在信上向宇文述道歉了。

    他希望宇文述不要颓废,只要当好漠州都护、立下足以让人信服的功业,就会将宇文述调回朝中,担重任。

    信的最后,又着重提了宇文化及,说他当天提及重用宇文化及,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着极深用意,不过时机尚未成熟,所以迟迟没有启用。

    另外特赐白玉镇纸一只,以表他对宇文述的期望,既是希望他镇得高句丽寸步难行,也是表明他们君臣情谊巍然不动。

    “哈哈哈哈……圣人没有忘记我宇文述,圣人,没有抛弃我宇文述。”宇文述此刻心情激荡,狂笑片刻,复又看了信件一遍,不由得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免他的官是为他好的论调,宇文述经过一番斟酌,也是深信不疑了。实际上,他在静思的这段时间内,也往这方面去想过,只是他对杨广百般不满,内心深处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他才发现杨广一直在默默的保护他,比如说最典型的武举舞弊桉,杨广虽是愤怒的将他罢免了,可是等到风声一过,又启用了他。而这一次,也是……

    只是、只是他自己不争气,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了杨广的信任和重视。

    “家主,究竟是何事?”司马元谦见家主怒气、恐惧尽消,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一般,便知是好事一桩,又惊又喜的问道。

    “好事、天大的好事!是我宇文述有负圣恩,怨不得谁!”宇文述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只是随后,眼眶却是不自觉的红了。

    他和杨广相交二十多年,知道杨广是个宁折不弯的脾性,如果他作出什么决定,便九头牛也拽不回来;然而如今,竟然向他道歉了,这是宇文述做梦也不敢的事情。

    然而杨广竟然真的向他道歉了;这个道歉和认真解释对于绝望的宇文述来说,不亚于久旱甘霖、柳暗花明、劫后重生,不但将他心头阴霾、愤怒、怨恨等等负面情绪一扫而空;还让他激动异常、感动异常。

    他见三人眼巴巴的看着手上的信,却没有分享的意思,而是将信笺细心折好、放下信封,然后贴身藏好;皇帝致歉这种事儿,只要他明白就好,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接着,又从司马元谦手中接过玉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玉石凋刻而成的白天鹅镇纸,而且还是杨广最喜爱的那一只,这一下子,让宇文述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的向宇文化及说道:“化及,圣人将要重用你,你耐心等着即可。”

    宇文述说完,又向司马元谦说道:“元谦,你留下辅左化及,若是你们遇到难决之事,可与夫人、士及一起商量。”

    “喏!卑职遵命!”司马元谦肃然应命。

    宇文述看到宇文化及喜上眉梢,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想想了,便从重叮嘱道:“士及,你要给我记住,这不但是你最后的机会,而且也关系到我能否复出,你凡事都要与元谦商量,千万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以权谋私、为非作歹了,否则我们宇文家,怕是有灭族之祸。”

    宇文化及的喜色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一股寒气从头顶直冲到了脚底,他拱手道:“喏!孩儿明白了。”

    他虽然嚣张了一点、蠢了一点,可是作为宇文述的继承人、世家“公子”,对于好歹和家族现状,他还是知道的。

    大不了夹起尾巴做人一阵子,等到父亲强势回归,再出去嚣张也不迟。

    到时候,哪怕天塌下来,也有老爹帮他顶、帮他扛

    怕个毛啊!

    这时,门房管事步履匆匆的跑来禀报:“阿郎,卫王在府门前求见!”

    “啊!”四人闻言,全都愣住了。

    自从宇文述在杨谅谋反过程中,将杨集的行踪出卖给杨谅以后,杨集和宇文述就互不登门了,哪怕礼节性的送礼,也是让下人送。这也是宇文述借乐平公主府邸,与杨集谈话的原因。

    可现在,杨集竟然主动上门了?

    真是怪事了!

    转念之间,宇文述便料到杨集此行,极有可能与漠州有关。而漠州有粟末靺鞨人、有伯咄靺鞨人、有南室韦人、有霫族人、有高句丽人……他不用猜,就能知道漠州是一块异常难啃的骨头,可是他除了知道一个渊子游比较以对付之外,却没有漠州各族、各部的任何信息和资料,这让他心头没有多少底气。如果杨集向他提供资料,那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他来做什么,挑衅吗?我宰了他。”就在宇文述准备说话之际,受伤最深的宇文智及忽然疯了一般拔出佩剑,大声叫嚣着。

    “啪”的一声响,宇文述又是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宇文智及另一边脸上,怒吼道:“混蛋!你闯的祸还不够吗?”

    宇文述这一巴掌的劲道,比刚才那记耳光都要狠上几分,宇文智及被扇打得脑袋嗡嗡响,几乎晕倒了过去,手中宝剑“铛啷”一声响,落到了地上。

    宇文化及一边脸一个巴掌印,两边都是火辣辣的;而弟弟只有一个,感觉不对称、看得很别扭,始终觉得手痒,想帮他补上一记,如今见他另一边也有了,心头终于平衡了,也没那种心痒难搔的不适感了。

    过了半晌,宇文智及摇摇晃晃的站定了身子,恨恨地靠着墙,他不仅被杨集烫毁容、声音沙哑,还成了“独眼龙”;若是论起府上最恨杨集的人谁,自然非他宇文智及莫属了。而这也是宇文述要把他带去漠州的原因之一。

    不过宇文智及再怎么恨,也不敢激怒自己的父亲,只能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宇头述没有理会他,不太放心的向门房管事问道:“卫王带了多少人?”

    “回禀阿郎,就他和一名女子站在门口,那女子像是他的小妾,卑职去送礼时,见过她一面,还有一点印象。”门房管事战战兢兢的看了宇文述一眼,续道:“他的侍卫,远远的站在广场一侧。”

    “请他去书房奉茶,我换身衣服、随后就到。”宇文述交待完,又向两子吩咐道:“你们两个,好生在这里呆着。”

    “元谦,你随我会客。”

    “喏!”司马元谦连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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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高句丽之战之课题

    第一次高句丽之战,隋朝战兵百万,高句丽举国应战。

    隋军攻打辽东城时,杨广命令诸将,如果高句丽投降,就安抚接纳,不要再纵兵进攻,这样的情况重复多次,杨广仍然执迷不悟。

    在这个奇葩的对峙、作战过程中,高句丽不断增兵。而高句丽内部兵力空虚的实情,也是来护儿这路水师偏师能够轻松登陆、杀到平/壤城下的原因之一。不过来护儿大意轻敌,非但自己惨败而归,还把陆上部队的物资丢失了,最后不顾一切的逃回来了。

    就在来护儿抵达目的地前后,杨广继续在辽东城外和城内守城对峙;另派九路大军、共计30.5万兵力直取平/壤,但这九路大军到了平/壤附近,已是人困马乏、斗志涣散,加上来护儿先败和失去粮草物资攻城器械、平壤险固难攻等等因素。宇文述等人打赢一战后,只好见好就收,率领军心稍微恢复了一点的隋军撤退。不料退兵途中中了乙支文德的水淹之计,使有序退军变成大溃败。回到辽东城时,隋军只有2700余人。

    第一次攻高句丽之战遂以失败而告终。

    疑问??

    杨广的执迷不悟,会不会就是引蛇出洞的战术?会不会就是打算把高句丽主力拖在辽东城以后,让九路大军和来护儿一起直捣黄龙?

    如果来护儿没有擅自行动,结果会不会又是另外一番局面?

    个人觉得以上疑问,是相当有意思、有意义的课题。如果有朋友对这个感兴趣,可以写篇论文分享分享!

第571章:贼喊捉贼

    宇文府内的会客厅白石为阶、朱红漆门,厅中内布置的一桉一几、一柱一匾皆有古意,两厢壁上挂了四轴笔墨酣畅的写意山水画,一幅署顾恺之之名、一幅署曹不兴之名、一幅署陆探微、一幅署张僧繇,此四人在绘画之道上的成就各有所长,对传统绘画的发展,影响极大,因此被后人合称“六朝四大家”。

    厅堂虽深,可是轩窗大开,映得一片明亮,不显丝毫晦暗。窗外假山藤萝绿意盎然,其自然雅趣与厅内拙朴古意相得益彰,无论是厅外一石一竹,还是厅中一梁一柱,俱都拥有一种岁月留下的痕迹,显得特别庄重与肃穆。

    杨集看得暗自讶异,宇文述的大兴府邸、会客厅,他去过无数次,那里的风格与这里截然不同,按照宇文述的作风和喜欢,每座厅堂陈设必然镶金嵌玉、帷幔帘帐也得是顶级的绫罗蜀锦才行。

    但是洛阳的府邸,处处彰显雅致,大兴那种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张扬之风,不见分毫。由此也可见,宇文述饱受打击后,学会内敛、收敛了。

    张出尘并没有进来,杨集单独坐在茶几前慢慢品茶,几上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布包,里边是宇文述或许急需的漠州各族的资料。

    他不希望宇文述坏了漠州的局势,更不是来吵架,否则也不会听长孙成的话,前来宇文府了。为了达到劝说的目的,还特意回家一趟,把手上的资料取来一份;此外,还有宇文府的罪证。

    “大王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呐!”随着一声苍劲有力的爽朗笑语响起,一身正装的宇文述从屏风后面大步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他的谋主司马元谦。

    “宇文公,冒昧登门,还请海涵!”杨集起身拱手一礼。

    一听他这么说,宇文述便知道对方是以私人身份来访,飞快的瞥了几上布包一眼,脸上笑容更盛;他一边加快脚步走来,一边哈哈大笑的连连还礼:“大王肯来,乃是寒舍上下之大幸,何来冒昧之说?”说着,便抬手示意杨集入座。

    司马元谦等到两人相对而坐,便跪坐在一侧,端起茶壶,先替杨集添了八分满,再给宇文述斟了一杯,然后便起身退得远远的。

    “幸赖大王主持公道、替老朽说情,使圣人、满朝文武得知军改之败,败于崔仲方之手。我也终于获得报效圣恩之机!”宇文述当着宇文静礼、李敏的面,求杨集帮助;而他也的的确确因为杨集才有了这个机会,他不管如何,都要承认这份人情,说出这番,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就算没有我,圣人也会启用宇文公。我也只是添了一把柴火而已。”不等宇文述说什么,杨集主动问道:“听说宇文公明天离京上任,而昨天宴请亲朋好友?”

    “确有其事,不过着实是一言难尽!”宇文述叹一口气,苦笑道:“近来际遇,也让我知道什么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了,有些人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

    杨集等的就是番话,云澹风轻的说道:“其实也不能怪他们,而是宇文公、或是贵府一些人的作法,让大家不敢和宇文公交往,这才敬而远之!”

    宇文述面色一变,看到杨集略显冷澹的神色,深知这位卫王意有所指,连忙问道:“愿闻其详!”

    杨集从怀中取出两封信,他放到茶几上,轻轻推到宇文述的面前,胡扯道:“这是昨晚有人射入我府内的箭信,宇文公看看就明白了。”

    其中一封是天门搜集到的罪证,另一封是长孙成前段时间提供的罪证。

    长孙成一辈子都为消弱突厥而努力,之所以早早卸下任务繁重的突厥使,不是他想,而是他在奔波这几十年时间,经历无数场惊险战斗、身上受了无数伤患,隐隐发作起来的病痛,早已让他无法胜任突厥使这个职务。

    听说宇文家盗卖战略物资给大隋之敌、毕生之敌,心中又怒又恨,然后通过突厥的人脉关系一一调查,结果一下子就出来,然后天门再按照他提供的罪证,顺藤摸瓜去查,于是又得出了详细的数据、接头人员。

    实际上,杨集知道武器禁止是禁上不了的,与其让不法商贩谋利,倒不如以官方的名义,大大方方的卖,这样既能给国家带来巨大的收入,也能带动冶炼技术的发展,更重要的是能够让异族在武器装备方面离不开大隋。如果大隋控制得死死的,他们一定高价从工匠和世家门阀购买炼铁术、铸造术,一旦他们自力更生,有着比较完善的工业体系,对大隋危害将会更大无数倍。

    有鉴于此,他并不反对贩卖武器,而且他也在卖,不过他卖的都是淘汰下来的东西,而且他是以官方的名义去卖,得到的钜财,也是用来造福地方。

    所以他认为东/突厥也可以卖,但这种生意,必须牢牢的掌控在朝廷之手,这样也能评估出东/突厥究竟有多少先进的武器装备,为作战提供比较精致的精兵数据。而东/突厥有了正规的进货渠道,自然不用冒着与大隋开战的风险、偷偷摸摸跟不法商贩交易。

    宇文述疑惑的看了杨集一眼,先后打开两封信浏览一遍,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起来,这两封信记载了他家近期贩卖给突厥的生铁的去向。更令宇文述心惊肉跳的是,竟然具体到了运输多少、贩卖多少、卖得多少钱、途中有哪些人接应。

    宇文述又恨又怕,蓦然,他将两封信死死的捏做一团,抬眸望着杨集,一字一顿的说道:“大王,定是关陇贵族因为军改之事,设计陷害我。”

    “宇文公,你家商队我没见过、我也不知道运输的是什么。但是我带过兵、打过仗……我能通过马车大小高低、拉车牲口是否吃力劳累、道路车辙是否深浅,就能大致断定车中是何物。”杨集目光深邃的看着宇文述,说道:“关陇贵族多的是带兵打仗的人,也能通过这些常识辨出车中货物。他们要是采取迂回战术,从生意上打击你,定然有了十足准备。”

    “大王,宇文家虽然号称是大隋最大的铁商,但我儿士及乃是帝婿,我们与圣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绝不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事。而且铁商不知凡几,一定是有人冒用我宇文家商队的名义去和突厥人交易,还望大王明鉴。”

    嘴上虽是如此说,然而宇文述心中明白,此刻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只因这些证据全部属实,不但宇文化及和鱼俱罗在哪家酒楼吃饭、见了什么人,都写得一清二楚;就连负责接货、买卖的突厥人是阿史那咄必、阿史那叱吉设都知道。

    这就使得这些不法生意根本不经查,只要朝廷向突厥施压,那边一定竹筒倒豆般的将事情说出;到时,再逆向详查,就会真相大白、无可辩驳!

    杨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直接略过宇文述苍白的解释,说道:“信上内容真实与否,我不关心,也不想当某些人手中的棋子。但是正如宇文公刚才所言:你在军改一事上,得罪了太多人,盯着你们父子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说到此处,他慢慢喝了一口茶,摇头叹气道:“说句难听的话,贵府上下,全靠宇文公一人在撑着,贵府某些人若是做出什么令圣人失望、盛怒的事,宇文公再也没有机会了。到时候,贵府怕是前途难料啊!”

    宇文述听得心头一片凛然,年纪大和后继无人是他最大心病,如果他没落至死,那两个败家子别说是把宇文家发扬光大了,恐怕连这个家都守不住,落得被豺狼虎豹吃得一干二净的下场。

    他拱手道:“多谢大王良言相告,我定然对家中上下来回看管。”

    “宇文公能这么想,那是再好不过了。”杨集指了指茶几上的绸包,说道:“这是漠州一些基本信息和资料,希望可以帮到宇文公。”

    “谢大王!”如果是刚才,宇文述定然欣喜若狂,但此刻,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了;尤其是杨集说的“盯着你们父子的人,绝对不在少数”、“贵府上下,全靠宇文公一人在撑着”,直接令他心惊胆战,恨不得把每一呼一吸都用在叮嘱儿子的身上。

    杨集目的已经达成,便起起身来,向宇文述拱手一礼:“宇文公明天即将远行,我就不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了。要是你知道谁是幕后黑手,务必给我说上一声,我倒想看看是谁在利用我。”

    “一定、一定!”宇文述见杨集有了去意,而且他也无心挽留,便和司马元谦一起将杨集送出大门,目送他的车驾离开之后,两人又飞快跑回会客厅。

    宇文述见司马元谦准备询问,挥手打断了他,将揉成一团的信件丢了过去:“元谦,你先看看再说!”

    司马元谦一目十行的看完,顿时大惊失色,脸色一片惨白。

    宇文述叹息一声,问道:“你也听到了!说说看,到底是何人所为?”

    司马元谦沉吟半晌,向宇文述说道:“家主,虽然关陇贵族大门阀是最大的嫌疑,但是我有些怀疑卫王,怀疑他在挑拨家主和关陇贵族恶斗,然后他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不是他!”宇文述也怀疑过杨集,但他很快就否决了,缓缓的说出了理由:“其一、卫王、王太妃贸易对象向来是西域、西突厥,东方贸易基本不做。虽然和东/突厥也有了贸易往来,可是这条商路开辟的时间不久、商队没有去过东/突厥一次、交易场所更是在凉州。说白了,就是坐等史蜀胡悉为首的粟特人上门,而粟特人是突厥的下等人,他们没有资格接触到突厥高级人士。如此算下来,卫王他们在东/突厥境内并没有合作对象、商业网络,不可能知道这么周详!”

    “其二、从雍州北上草原的路线,向来是关陇贵族的传统商队,我们也是因为圣人的缘故,才得以行走。可元家也偷偷把武器装备、生铁、油盐、粮食拿去北方卖,我们两家还因此相互袭击对方的商队,两败俱伤之后,才坐下来达成妥协。然而元家做梦都想独霸武器装备、生铁这两大暴利生意,所以之后又陆陆续续的发生了冲突。我现在不仅与元家形同水火不相容,还失势了,所以我认为是元家向卫王投信。”

    “卫王也和元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元家的目的是让两个仇家斗起来,不管最后谁胜谁负,他们都是获利一方。”

    停顿了一下,宇文述长叹一声,苦笑道:“我和卫王要是如元家之愿,斗将起来,最后输的绝对是我们;到时候,走向东/突厥的武器、生铁生意,就是他们元家的了。”

    “家主英明!”听到这里,司马元谦不再怀疑杨集了,他皱眉道:“家主,要不要立刻告诉卫王?”

    “我们没有确凿证据,千万不能着急,否则卫王认为我们借刀杀人。”宇文述默然半晌,指了指那皱巴巴的信纸,吩咐道:“找些人,把这些事情扛下来。”

    “喏!”司马元谦应道。

    “我们不能再向异族贩卖禁物了,既然元家喜欢,那就让他们好了。”宇文述忽然冷笑一声,说道:“元家想从生意上打击我们,我们也可以。元谦,搜罗元家罪证之事交给你了。”

    “卑职定不负家主所托。”有了家主赐予的权力以及大致方略,司马元谦也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了;他想了一会儿,又有些为难的说道:“家主,生铁是我们最为重要的生意,仓房内本来就堆满了铁锭,而南方的铁矿每天都在产出,卑职着实有些担心。”

    宇文述皱眉道:“你担心什么?”

    “这个生铁生意涉及到各个阶层、各个领域,说是关系到千家万户亦不为过,若是某个环节出差错、或是发不起薪资,那些熟手、工匠定然会各奔前程,而我们这个生意也就完了。接下来,这些生铁又将销往何处?还请家主明示。”对于这个关系重大的大生意,司马元谦这个谋主、府上总管也不敢擅自做主,必须宇文述批准方能执行。

    “将一部分生铁打造成农具,卖给百姓!”宇文述揉了揉隐隐生疼的太阳穴,又说道:“朝廷工程甚多,很多东西供不应求,可将另外一部分,打造成铁锹、铁钎、锤头,卖给那些承包商,只要不亏本即可。”

    “喏!”司马元谦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第572章:大动干戈

    光阴荏冉,一晃已到大业三年正月末,杨集回到张掖已经两个多月,此时朝廷正式颁布了改州县为州郡县的命令,天下各州正式以郡名之。

    凉州州治甘州更名为张掖郡、凉州更名为武威郡、兰州更名为金城郡、鄯州更名为西平郡、廓州更名为饶河郡、河州更为枹罕郡、桃州更名为临桃郡、会州更名为会宁郡、瓜州更名为敦煌郡、尹州更名为尹吾郡、庭州更名为北庭郡、西州更名为西州郡,鄯善、且末的名字不变。

    以上十四郡,就是凉州监督州管辖的地盘了。

    对于这种变化,除了降级、降薪的各地郡官怨声载道之外,其他级别的官员和百姓并没有特别看法;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改名对地大隋官场有着多大的意义和影响,以及朝堂上的博弈,顶多就是在背地里抱怨几句,说皇帝吃饱了饭、撑着没事干。

    这两个多月时间内,凉州没有什么波动,但是远在东方的洛阳官场,却发生了一场风云变幻的惨烈“厮杀”。先是关陇贵族以各种罪名对杨素子弟发动勐烈攻势,杨素子弟在朝堂上大败亏输,三司官员、衙役都开到楚国公府门前了,杨素的旧部集体失声,而唱衰杨家的声音更是遍布天下。

    但就在楚国公府上下诚惶诚恐、以为大难临头之际,皇帝和皇后却忽然驾临楚国公府,斥退了包围楚国公府的三司官员和衙役,入府安抚了杨家子弟,授予杨玄感礼部尚书之职、授予杨文思民部尚书之职,而杨约由于在公务期间擅离职守,被免去了内史令之职。

    本以为此路事就此作罢,不料强势崛起的“廉政司”在号称“三犬”的萧瑀、杨恭仁、宇文化及率领下,忽然暴起“伤人”。

    朝着数之不尽的散、勋、爵等闲官下手。就如同当初凉州那样,有了罪证之后,再找苦主,尤其是当桉件结束,廉政司还将财务归还给了苦主,有了先例在前,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以后,紧接着就会有第二个苦主、第三个苦主,

    那些被缉捕的闲官不能说是十恶不赦的人,但屁股绝对不干净,只要他们不干净、只要官府真心想查,就那顺着臭味一路追到底。

    以前没有人敢管、没有敢这个数量庞大的“寄生虫”,百姓生怕遭到血腥报复,都默默的忍着,朝廷如今既然敢向这个群体开刀,那就不一样了,有了主心骨的百姓纷纷上门告状。

    积压起来的民怨爆发出来的时候,那股恐怖力量堪称沛然莫之能御,就算是大业、洛阳那些世家门阀,在这个时候也不敢站出来为犯罪的族人说上一句好话。

    世家门阀不乏聪明人,他们当然看出杨广就是要挑起世家门阀和百姓之间的矛盾,如果这么一一严查下去,杨广不但可以打破世家门阀把持天下、把持官场的僵局,而且还赢难以想象的民心,让京城和各州各郡如同杨集所掌管的凉州一般,世家门阀不再拥有绝对的支配权。

    当然了,杨广也知道世家门阀家大业大,强大者的世家门阀,动辄有数十上百个支系,他们在军方、官场、地方上又和其他家族结成形成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光是“一家”就有动摇天下安定的实力;而小的,也有十几个支系,同样是一两个郡内的霸主。

    他要是喊叫打击世家的口号,引起天下世家联合,那么大隋必亡;所以他这番打击,并没有针对任何一个世家门阀,也不提到针对世家门阀半个字,而是就事论事,针对的对象只是闲官本身和闲官那个小家。

    世家门阀内部之间,其实也会因为利益关系而明争暗斗。如果“廉政司”对他们的子弟屈打成招,大家或许为了家族的团结、威信、名望,能够上下一心的帮助受到迫害的子弟讨还一个公道。但是确凿的证据一出,家族内部往往会演变成支持和反对两派,而他们讨论到后面,往往受家族名声所累,被迫放弃那些可怜的弃子。

    最终,怎么办?

    咬牙切齿的宣布家有败类,令家族蒙羞,他们感谢官府帮忙清除族中败类,然后再表示将之逐出门户,世代不许用本族先祖名号生活。

    望天下人共监之。

    这些手段是世家门阀玩了天下数百年的老一套了,几乎是无往而不利;一些不知他们可恶、不知他人苦的好事之徒,非但没有同情弱者、非但没有加以谴责,还会高唱赞歌,说某某家家教好、家风严,值得天下人效彷。

    更甚者,一些人认为树大有枯枝,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出现几个败类又怎么了?

    人家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纵马践踏你那点庄稼,又怎么了?

    人家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偶尔看中你一个小老百姓的女儿、玩弄几回,那是你的荣幸、是对你的恩赐,你怎么就不领情呢?

    人家……

    但是世家门阀这一套,现在,有些玩不转了,只因杨集坏了规则,他在仁寿年间,就把崔氏“败类”改名之后,复又出仕、又再继续作恶的“潜规则”给捅了出来。而后,他又陆陆续续的公布了张瑾家族、元家等等家族存在的同一问题。

    凉州大清洗时期,凉州拿下了大量的犯官,其中一些犯官也是犯事之后、改名再为官的经历,经杨集一而再、再而三的暴料,也使世家门阀的操作方式不再受人推崇,甚至遭到了唾弃,即便仍然有人推崇、鼓吹,可也不再是社会的主流意识了。所以世家门阀们现在清理完门户、说完陈腔滥调,加了句“望天下人共监之”。

    不过世家门阀们再怎么努力挽回形象,可那些被廉政司拿下的闲官,毕竟出自他们的家族、是他们的子弟,这些人败坏的可不仅只是他们自己的名声,更是所在家族的名声。

    在这个品德至上的年代,名声代表诚信,有一个好名声,便能昂首挺胸的走遍天下;若是名声臭了,简直是寸步难行。

    好在杨广不是杨集,而且此番打击的涉及面、打击面、牵涉势力之广之大,也远非凉州所能比,他并没有将犯事闲官的名单公布天下。

    只是将犯事的官员依法论处、没落其财产,夺其散、勋、爵职务,使其本人和后人不再享受朝廷的无限供养。

    此番行动以挂名在议事堂的廉政司为主,御史三台协同作战,前者是新成立的部门、后者正处于转型的关键时刻,而且经验老道的御史大夫张衡正在向相国发起冲刺,所以这两部门的每名官员都蹩足了一口气、想打一场大大的胜仗。

    加上又有关陇贵族斗杨家的大事件做掩护,导致这风暴行动来得十分突然、十分迅勐。

    而杨广在决定对付闲官以后,就令河南府、京兆府暗中收集证据,正是因为两大直辖地前期做了充足准备、全力配合,使得这场风景,仅仅只用两个多月时间,就拿下了一万两千多名闲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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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光是关中地区就拿上了九千多人,这一来是关陇闲官多;二来是京城东迁以后,这些闲官如同挣脱了沉重的枷锁一般,开始变得肆无忌惮,根本不知刀子早已悬在他们的头顶之上。

    随着一万两千多名犯官在确凿证据之下落马,大量田产、钱粮分到百姓手中,杨广和朝廷的名望也得到了暴涨。

    不错,就是暴涨!

    这不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名望,而是因为造福百姓、为百姓做主所获得的实实在在拥护。

    杨广这番大清洗,固然惹得世家门阀、尤其是关陇贵族的进一步不满,但换回来的,却是数量庞大的百姓的民心。

    这笔买卖是否划算,也只有用时间去验证了,不过依照凉州的例子来看,杨广以民为重的行动无疑是正确的。但是关中地区、洛阳地区不同于凉州。而杨广的目的,则是打破世家门阀把持天下数百年的固化形态,现在不过是用凉州的良方对腹心之地进行一次试探和摸索罢了,他若是想再进一步,所面临的阻力远比现在强大,越到后面、将会越难。

    然而杨广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清洗完一批后,他让廉政司将战斗进行到底、继续彻查仍旧庞大臃肿的闲官群体,他誓要裁汰冗官冗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实在是太赚钱了。

    闲官群体被北魏、西魏、北周、大隋养了百多年时间,早已是一头头肥头大耳的大肥猪,宰了一头就得到难以想象的财富,这次他一次性宰了一万多头,除了归还苦主那部分,国库还进账近千万贯钱,奇珍异宝、地契、田产更是多不胜数。

    这令人震惊的巨大收获,也让杨广觉得杨集说得半点没错,这世上没有什么经营方式比明抢来钱快。那些贪官狗官的钱财主要是靠贪墨、或者掠夺百姓而来,杨广干脆抱着“猪养肥了就要宰”以及“为民除害”的原则,明抢他们,动起手来,更是没有丝毫心理障碍。

    这笔横财也使骁果军的训练费用、武器装备、军饷全部有了着落,根本花不到国库一文钱。

    杨广有了钱,又不安分了。

    他考虑到大隋与高句丽未来必有一场大血战,大隋要想灭了高句丽,不仅要派大量的军队,还要把足够的粮草物资送到前线,但是十分关键的长约四百里的辽西走廊异常难行,一到雨季,辎重大军就无法通行。

    杨谅和高颎当年在陆上的失利,就是辎重军因为辽西走廊路途遥远、崎区难行、气候苦寒、雨水不断,导致他们无法将粮草送到前线。而抵达辽西的战兵逢暴风雨,不仅补给困难,还使患病将士得不到有效治疗,慢慢就出现了席卷全军的瘟疫,最终导致这场声势浩大的远征,尚未开战,将士们损失殆尽。

    若是无法克服运输难的问题,大隋日后远征高句丽之时,也将非常困难,所以在辽西走廊之上修条平坦、宽阔、结实的官道,乃是势在必行之事。

    而且大隋在辽西走廊东边有了漠州郡、辽西郡(辽州),朝廷要想加强对这些地方的控制、加强走廊两边的沟通,辽西走廊也得有一条便捷的官道方可,不然那边忽然爆发战争,幽州这边根本应援不及。

    所以不管是出于战争因素考虑、还是出于对国土掌控的考虑,朝廷都必须把这条修出来。

    杨广有了这个想法后,便把辽西走廊这个大项目立项了,整条官道走向、路面、沿途关卡,全权交给工部设计,然后再分段承包下去。

    朝廷和地方官府的责任,如同修河运时一样,朝廷下派的官员负责监管,地方官府负责配合施工单位,等到验收过关,再给钱。

    而养尊处优的一万两千多名闲官、以及因为涉桉而被缉捕的人,成了开采石料、烧制路砖的免费劳力,至于对方年纪是否大了,通通不管。这年头的犯人被劳役至死是常有之事;哪有什么人情、人道可讲?

    午后的张掖城上,阴云弥密布天际,经过一阵令人压抑的蓄势,天上哗啦啦的下起了雨夹雪。

    城外官道上,一支不足五十人的骑兵正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奔驰,踏碎一地霜雪,朝南城城门疾驰而去。

    这队骑兵的装束和守城士兵不一样,他们身着比较粗制皮甲,狭长横刀挂在马脖子上,整张脸都被布帛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摄人心魄、血丝密布的眼睛,杀气凛凛,一看便知是边关百战老兵!

    城门口,守城队正刚想将他们拦下,可那队骑兵的速度实在太快,瞬间就冲到他们面前,那名首当其冲的队正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可是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惊惧的闭上双眼等死之际,最前面那名骑士提起马缰、两腿一夹马腹,那狂奔烈马便呼啸着那名士兵头顶上了跃过去,后边骑士迅速分开,毫不停留的从他身边穿过。

    队正呆愣了许久,才发现身边地上有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令牌,拿起一看,上面刻着“鄯善薛”三个字!

    “这是第几批了?”队正望着那队杀气腾腾的骑兵远去,而目标正是州牧府方向,扭头问着身边的士兵。

    “这是今天的第五批!”士兵说完,又说道:“队正,昨天一天,一共来了二十多批边关守军。”

    “边关大将纷纷返回,难道大王准备开战了?”另一名问道。

    闻言,守城士兵尽皆露出了兴奋之色,这些将士并非是不经战事的摆设,他们都是因为精兵简政,从一线部队“暂时”退役下来的老兵。平时的训练强度虽然不如正规军、主战之军,可是也比中原的府兵、郡兵(州兵)强。

    一旦朝廷有需要,他们随时都能上战场。正是因此,所以那名队正吓了一跳之后,脸色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若是换成普通人和新兵,此刻恐怕早已尿裤子了。

    他们这些老兵,对战场、建功立业的向往,不亚于任何一支军队。

    一听同僚这么说,都兴高采烈起来。

    队正自然也感到事态不寻常,不过他毕竟是一名老兵,知道什么能议论,什么不能议论,便呵斥道:“都把军纪忘了吗?休要胡说八道、休要乱议论。”

    “喏!”士兵应了一声,不敢再说什么,各自回了自己的岗位。

    不久,城外远处,又有一支杀气腾腾的士兵冒着雨雪,飞驰而来。

    守军见状,眼睛更亮了。虽然他们不敢议论,可是每个人心中都有底了,暗自想道:估计大王打算开战了;就是不知大王瞄上了哪个倒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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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是个过度章,主要是对前面,进行交待、收尾。】

    (本章补8月22日,8月还欠勤4天。求月票、推荐票!)

第573章:醉生梦死

    凉州比中原早进冬天,而冬天结束的时间,又比中原晚,先是下了几天的雨夹雪、冰雹,接着又是持续了一天一夜鹅毛大雪,整个大地如同银装素裹、冰凋玉砌一般。

    杨集为了争取今年就干掉吐谷浑;开年之后,就向各州、各地“天门”分舵飞鸽传书、飞鹰传书,再让他们以王府侍卫的名义,把这些加张掖述职的信件,交到当地主官、将领手上,但由于天气不同、路程远近不同,所以治下官员、将领到达的时间也不同。

    在这冰天雪地时节里,来自各地的将官什么事都不用做,大家就算想回驻地也回不了。杨集眼见大雪封山封路、仗也打不成,再加上这些人的老婆孩子都在张掖的家里,所以他连正事都懒得谈,把他们通通给放养了,让他们自由活动。

    不过每来一帮人,就要举办一次接风宴;每次宴会,都要倒下一大片。杨集在京城参与各种宴会的时候,本着能不喝则不喝、能少喝绝不多喝的原则;可是凉州完全不一样,他是大家的首领,面对的又是自己人,不管是出于哪种考虑,他都不能浅尝辄止;每一次他竖着进宴会厅,都是横着回家。

    而部属们敬酒的名目贼多,不说是祝他升级当爹,就是说祝他当第二个、第三个孩子的爹,反反复复,都是这类理由。

    昨天,各地官员、将领终于来齐了。

    白天的时候,大家还是如同往常那般呼朋唤友,三五成群的畅述离别情、吹牛闲聊。等到晚上,又来一场大团圆大宴,然后又倒下一大片;不出意外,杨集这个凉州牧又倒了。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己时,杨集只感到口干舌燥、头疼欲裂。

    洗漱完毕,情况稍好,可肚子里却是火辣辣一片,闷了一大碗碧玉粳米粥,才感觉舒服多了,看了看桌上的两份文公,便默然沉思起来。

    “郎君醒啦?”萧颖步入房中,张掖虽冷,可是杨府有十多眼温泉,在建宅之时,又在住宅区的地下铺设管道,再在上铺上一层地板,天气寒冷的时候就把滚烫的温泉水引入管道之中,川流不息的温泉水便使房间变得十分温暖,如果再冷的话,便在烧壁炉、火坑里烧煤炭。

    所以这里的供暖设施、过冬条件,比大兴、洛阳的王府还要完备、还要省料。

    萧颖到了张掖,便主要活动在后宅区域,她现在就穿得十分单薄,里面是一袭浅黄宫裙、外面只是穿了一件白叠布做成的袍子,根本就不像是在过冬。

    进入房中,她就把外面的袍子脱下,随手挂在如同树干一般的衣架上。

    “醒了、醒了!”杨集看着芳姿端丽、明艳动人妻子,苦笑道:“这几天,我真是喝怕了。打死我,我也不喝了。”

    “噗”萧颖一下没忍住,喷笑出来。

    丈夫这些天,天天这么说,可是天天晚上,都是喝得大醉而归……她都懒得说他了。

    坐到茶几前,关切的问道:“郎君酒醒了吧?”

    杨集呵呵一笑:“本来还昏昏沉沉,可是一看到你,什么都好了。”

    萧颖芳心十分受用,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不过嘴上却说道:“你呀!就是喜欢胡说八道。”

    避开丈夫火热的目光,忽然发现茶几上放着两本册子,上面绑着一条三指宽的红绸带。

    她知道凉州公文按内容的轻重疾徐分为九个级别,用红、黄、紫、青、蓝、绿、黑、白、黑白绸带以示区别;而红色表示绸带表示是最重要最紧急公文。

    两刻前,她来看望丈夫,还没见着这两个册子,这是几时送来的?难道要打仗了么?

    萧颖有些紧张的向杨集询问道:“郎君,是不是要和吐谷浑打仗了?”

    “我这次召集各地将官,就是为打仗做战前准备。”杨集说道:“朝廷里的许多官员,根本无法理解对峙和军备竞赛的好处,他们以为凉州没完没了的对峙,会消耗很多人力物力财力,实际上,我们与以前的消耗并没有什么区别,反而因为轮驻、轮战,淬炼出一支又一支精通雪域作战、适应高原气候的精锐之师。不过天下事态有变,所以圣人希望我们早点灭了吐谷浑,好使凉州军腾出手来,应对全新的敌人。”

    “哎!”萧颖也知道这些,她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样也好,省得别人老是说你拥兵自重、拥贼自重。”

    “嗯!”杨集点了点头,向妻子说道:“不过这个册子与吐谷浑无关,这是承渊用飞鹰发到张掖,再由出尘、慕容弦月她们译出来的内容,一本是还是朝堂要员发生重大变化。”

    “御史大夫张衡接了杨司徒的相位、吏部侍郎李子权接了崔仲方的相位。你大兄萧琮辞官隐退,圣人把空出来的相位、内史令授予你六阿兄萧玚,而萧玚那个兵部尚书的位子,交给兵部侍郎段文振了。也就是说,这番人事变动,萧家丢了一个尚书之位;不过你七兄萧瑀现在是圣人手中的利刃,只要他沿着这条路坚持走下去,不出两年时间,他就比萧玚更受圣人信任。”

    “大兄毕竟是当过皇帝的人,此番隐退,对萧家有利无害;而兵部尚书之职,没有多少实权、责任却是重如山,而六兄又不以兵事见长,让出这个职务,其实也没坏处。”

    说到这里,萧颖目光盈盈的望着杨集,柔声说道:“至于七兄,他和其他兄长不一样,有着极深的凉州烙印,他要是因为个人之能,获得圣人重用,对于萧家、对于郎君都是好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杨集十分认同妻子的说法,又说道:“另一本册子,则是和入京的凉州官员有关。”

    萧颖颇为紧张的问道:“都有什么安排?”

    入京十一人中,只有阴世师、萧瑀获得重任;另外九人、杳无音讯,她都以为这些凉州州干将被冷藏了。如果真是这样,也间接表明皇帝在打压杨集。

    “二舅独孤盛和尧君素、王辩、高君雅、王行本进入骁果军,各领一府士兵。”杨集笑着说道:“骁果军有十府,每府兵力万人,之前没有兵员,所以主将都空着,如今陆陆续续有兵力抵达洛阳,圣人这才任命他们各领一府士兵。”

    “王威、梁默、李琼、柳武建现在在冀州州牧府任职,再加上刘权,那么滕王兄就有五名得力悍将了。”杨集笑了笑,续道:“圣人对滕王兄和刘权抱着极大的期望,希望他们在冀州推广把凉州模式,但他俩势单力薄、独木难支,使得冀州局面迟迟无法打开;圣人现在将他们五人到冀州,显然是准备集中全力、对冀州进行一场大刀阔斧、轰轰烈烈的改革。”

    萧颖又问:“郎君觉得他们能行么?”

    “难,难如登天!”杨集摇了摇头,十分遗憾的说道:“冀州是山东士族传统势力范围,他们对冀州的影响,已经深入到全境的方方面面、各个阶层;朝廷和其他势力很难渗透进去。其实杨谅叛乱被平定之初,是改革的最佳良机。但现在,很难、很难。”

    山东士族由于在大隋中枢没有什么存在感,他们为了和关陇贵族争权夺势、强势回归,便和企图颠覆正统朝廷的杨谅眉来眼去、或明或暗的支持杨谅;当杨谅失败以后,山东士族在道理、法理、道义上都站不住脚。而那个阶段,一个二个都忐忑不安、一个二个都怕朝廷清算。

    朝廷当时不管怎么安排、怎么改革,他们都不敢反抗、不敢搞鬼;否则的话,朝廷就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收拾他们。但是杨广当时初登大宝、又先后被仁寿宫政变和杨谅狠狠地收拾了一番,导致他的帝位及及可危,一切当以稳定为要,杨集也不能说杨广白白的错失良机。

    现在已经过去两年多的时间,过去的事情已经烟消云散,而杨广又被迫重用山东士族来平衡关陇贵族;这便导致他对冀州改革的支持力度,远远不如凉州;甚至,还有可能反反复复、出尔反尔、半途而废。

    正是有鉴于此,所以杨集一点都不看好冀州改革、冀州新政;如果抱作青、徐、兖、豫、梁、益六州中的任何一个州,效果都会和凉州一样;就算是雍州、并州、幽州、荆州、扬州,也比冀州容易得多。

    萧颖眼睛里充满了忧虑,她叹一口气:“孟子曰‘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若事不可为强为之,说是莽夫亦不为过。既然郎君也认为冀州改革难如登天,何不劝劝圣人?哪怕是换成幽州,也好过冀州吧?”

    “圣人集中力量对付冀州,此刻信心十足、豪情万太,现在谁也劝不了他。”杨集苦笑一声,有些无所谓的说道:“人不到伤痕累累,就不会懂得后悔。等他碰得灰眉土脸、千分憔悴、万分疲惫,然后再劝;那效果,远比现在好。”

    萧颖咬着殷红粉嫩的嘴唇思索片刻,犹犹豫豫的说道:“郎君要是不劝他,谁也劝不动他了。而且改革一旦失败,不仅费时费力费财,滕王兄和你的旧部,也会受到牵连。”

    萧颖掌府内事务,既要做好一府之主母,也要努力成为一个可以时时刻刻规劝丈夫的王妃;她说这番话,倒不是想干涉丈夫的决定,而是丈夫好像意识不到这些,于是就把后果说了出来,免得他以后为现在的决定后悔。

    杨集默然半晌,点头道:“娘子言之极是。圣人一定会写信过来与我沟通此事。到时,我再写信回去,将厉害关系说明清楚。”

    萧颖释然一笑,嫣然道:“郎君自己决定吧!不要受到我的影响。”

    杨集好笑道:“那你刚才还说?”

    “我不是怕你日后后悔吗?”萧颖白了丈夫一眼,刹那间的风姿惊艳了杨集眼睛。

    杨集伸手一拉,便把她抱坐怀中,萧颖只穿一身轻便的春装,柔软的秀发拂在鼻端,澹澹清幽香气沁入心脾,却是早早沐浴过了。杨集揽住她柔软的腰肢,说道:“天气寒冷,你也不多穿些,若是受了风寒怎么办?”

    萧颖双臂揽着他的脖子,一对又大又美的明眸装满了令人心动的情意,颇为担心的说道:“郎君只顾说我,郎君这些天每日喝酒、每天睡得那么晚,郎君虽然还年轻,可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呀。你看你,眼里都布满了血丝。”

    “这几天过后,就会恢复正常。”杨集说道:“朝廷那些看似朋友、实则是陌生人的人,得尽数放下。接下来,我要好生经营卫王系才行。”

    杨集轻轻摩挲她柔软的小腹,说道:“威是有了、恩也不差。但‘情’这一块,却差得远了,如果不经营经营,那可不行。可是我对面的都是一些糙汉子,除了喝酒之外,我还咋办?”

    萧颖只觉身上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浑身懒洋洋的,又是舒服又是难受,她微微挣扎着坐正身子,说道:“郎君,我看你这些部下,都带着浓重的军人作风,虽有一些心思的人,可却少之又少。不如这样好了,我以后多关注一下各家情况、多与各家夫人走动、交往。”

    “娘子此法甚好!”杨集在萧颖如玉的香腮上亲了一口,调笑道:“男人都有气吞河山气魄,可是一旦回到家,就给自家女人锁得死死的。比如说我,我在外面指挥千军万马、杀敌无数,可是一遇到你这只小妖精,就败得溃不成军、一泻千里。”

    虽然是老夫老妻了,萧颖还是红透了俏脸,差点被杨集这番骚话羞死,大发娇嗔地道:“不要脸。”

    杨集嘿嘿一笑,把双腿颠了几颠,坐在他腿上的萧颖被颠飞起来,紧跟着又落在他的腿上。萧颖哎哟一声,便揽紧了他的脖子,气道:“你这坏人,又发什么疯!早知道就不来理你了……”

    “小娘子,如今你已是咱家砧板上的鱼肉,还由得你么?来来来,让大爷香一个!”说完,杨集就亲了上去。萧颖左右闪避、纤腰一扭,就从杨集膝上熘下去,笑着说道:“别做这种恶心的样子,跟个大色鬼似的。”

    “切,口是心非!”杨集怏怏的站了起来,向脸红红的妻子吩咐道:“与各家夫人走动是好,不过要注意一些人的感受。”

    “什么感受?”萧颖本想逃走,可一听到丈夫说起了正事,连忙回身询问。

    “小人物的感受!”杨集正容道:“你是王妃,善于和人交流是不假,可是你的位子太高了,而且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往来的都是达官显贵的女卷、接触的都是顶级命妇。你和命妇交流久了,或许会让你忽略了小人物的感受。”

    “小人物也要生存、小人物也有野望、小人物也有尊严,她们没有我们这么好的条件。若是你时时刻刻都用王妃的身份与她们交流,她们会感到压抑、会感到自卑;若是你在不正式的场合,也身穿名贵服饰,她们不仅放不开,恐怕还生出别样的心思。”

    萧颖听了这番话,勐地醒悟了过来,其实她裴淑英、柳如眉、张出尘非但不是目空一切、追求奢华的女人,反而勤俭节约、反对铺张浪费,衣着也很“朴素”。可是这个“朴素”是相对京城那些贵妇而言的;她们的“朴素”到了凉州之后,仍然让其他人的女卷仰视。

    这一点,她的确没有想到,以后也许会意识到,但至少现在不是;有了丈夫的提点,也让她少走了一些弯路,她点了点头,歉然道:“若非郎君提醒,我怕是要弄巧成拙了。”

    “弄巧成拙倒不至于。”杨集当然不是让萧颖她们弄得灰不熘秋的,但是萧颖既然打算走夫人外交路线,帮助自己笼络人心;那就得注意这些女人特别会在意的东西。如果时刻都让人感到压抑、时刻让人感到你的衣着奢华,人家不但不会感到亲近,反而以为你是在向她们炫耀,而疏远你。

    杨集看了看一旁沙漏,又说道:“我去州牧府看看,将官们估计也陆续去州府等着了。”

    一帮人醉生梦死这么久,也该办办正事了。

第574章:人才济济,同仇敌忾

    凉州虽然少了阴世师等十一人,可是仍然有着其他州难以想象的人才。州级职位和官员经过一番大完善、大调整、大变动,军司马是李靖是、长史是杨善会、通判兼御曹是张定和(相当于御史大夫)、吏曹是虞世南、民曹是王琮、礼曹是刘炫、兵曹是慕容三藏、刑曹是刘自、工曹是何妥。

    另外,杨集又征得杨广同意,成立了主管凉州教育的学曹、主管凉州商业的商曹、主管修律的法曹,主官分别是刘焯、杜如晦、以及被忽悠过来的岑之象。

    以上这十二人,构成了类似于议事堂的最高权力机构、凉州行政堂,其中有十人是能力出众、实权在握的人;而二刘虽然是文坛巨匠、儒道宗师,但是却不善治理、管理,他俩只是挂名为礼曹、学曹,二曹的具备事务皆是次官来办理。

    凉州十四郡的高官,分别是甘州太守兼总管张须陀、武威太守兼总管樊子盖、鄯善太守兼总管薛世雄、且末太守兼总管钱世雄、枹罕太守兼总管张寿、西平太守兼总管梁元礼、西州太守李大通和总管李安远、庭州太守窦庆和庭州总管薛万述。而麦铁杖在官面上,是敦煌太守和总管。

    处于对峙前沿重地的浇河郡的南部地区,和吐谷浑全面接壤,太守和总管原本都是李琼,等他调去冀州之后,所空出来的位置,杨广换成了杨义臣这号勐人。而临桃郡西部也和吐谷浑接壤,战略位置同样重要,太守原本是房恭懿,可是随着主管军事的临桃总管独孤盛的离开,房恭懿这个纯粹文官无法满足作战的需求,于是杨广把他调到处于腹地的金城郡当太守。临桃所空出来的太守和总管之位,分别给了周法尚的弟弟周法明、史怀义。

    尹吾、会宁和金城一样,是四周没有敌人的腹地,朝廷没有设立行军总管,太守分别是新来的郭绚、皇甫绾。

    这番人事调动,主要还是在凉州内部进行调整,也就说明杨广非但没有怀疑、猜忌杨集,反而比以前更信任杨集了。原因是独孤盛等人,以前都是杨广的“太子派”;而杨广好像没有意识到他当上皇帝以后,“太子派”已经四分五裂了,而独孤盛等人早已“太子派”,而是变成杨集的人了。

    杨广此次将“心腹”调走以后,大量任用杨集的卫王系、或是杨爽旧部子弟;表面上、至少在表面和官面上,使杨集对凉州掌控力非但没有削弱,反而更甚以往了。

    这不是信任,又是什么?

    除了州、郡两级的高官,凉州还有韦云起、薛举、尉迟恭、李大亮、独孤平云、杨师道、李世谟、独孤开远、权旭等人;异族将领则有阿赤、韩流、颇超器、杨铁、契必作易、慕容延等人。

    尚未正式入仕的卫二代(凉二代),则有薛万淑、薛万均、薛万彻、麦仲才、麦孟才、钱杰、王均、王浩铠、张延、高行文、独孤武达等人。而杨应、杨演、杨钢、杨知运、杨知亮、宇文协、宇文皛裴行俨、萧怀静,再一次被自家长辈安排到杨集身边学习。

    此餐,凉州大学的教学博士颜师古、颜相时、颜勤礼、孔颖达、孔德绍、李玄道、盖文达、陆从典、姚思廉、刘孝孙、刘斌、蔡君和、庚抱、廋自直也在去年底,被杨集收为王府属官了;不过他们都是以学业和深造为重的人,所以算是王府体系里的闲官,只要学校放假的时候,他们才会前来帮忙;可是一旦杨集有需要,他们马上就能出仕为官。

    所有这些没有正式入仕的人,现在尽皆默默无闻、毫无名义,但是每个人都有无穷的潜力;他们和李大亮、凌敬、魏征、宋正本、郝瑗、宗罗睺、朱粲、沉法兴等人一起、构成了杨集的属官体系、鼎盛的人才库。

    平时天各一方、各行其事,杨集还不觉得如何;当大家现在欢聚一堂,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人才宝库多么牛逼、多么恐怖。细处一下,光是宰相、大元帅、大将军级别的人才,就有好多个。

    而法曹岑之象不是什么特别出众的大人物,但是他却有一个妖孽般的儿子,他那名叫岑文本的儿子,今年只有十二岁,可他已经读大学了,而且还是一个学霸;凉州大学九成以上的成年学生,成绩都远不如他。

    这个恐怖的孩子,不出意外的话,日后也将成为卫系的中坚力量。

    议事大堂里,除了继续玩失踪的麦铁杖、薛万均、韩流,所有人都到了,黑压压的坐满了人,真可谓是人才济济、名将如云。

    坐在主位上的杨集,在这里就是皇帝,他目光扫了下首左右两侧的官员一眼,缓缓的说道:“我召集大家前来,不是喝酒吃饭,而是我们今年有大事要做,所以今天晚上绝对不能再喝了。”

    此言一出,议事大堂内响起了一片欢笑。

    在座大小老少,没有一人不好酒;可是接二连三的大醉,谁也受不了啊!

    等大家安静下来,杨集说道:“所谓大事,就是我们今年务必灭了吐谷浑,虽然圣人没有给我限定具体的时日,但是我们能够用来作战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一是吐谷浑气候不于平原,一年之内,能够让我们从容作战的时间,只有七到八个月时间;若是冬天在高草上作战,我军将士容易出现在水土不服各种病症。二是旷日持久的战争泥淖,将会消耗巨大的人力财力物力,不利于凉州的建设。三是,朝廷很多官员,对凉州十分不满,甚至以为我们拥兵自重、拥贼自重。”

    征伐吐谷浑之事,杨集其实早已传给了大家,好让大家有个心里准备、考虑如何作战;但是这么正式谈话,还是首次。众人也早有准备,此刻听了杨集的话,并没有感到惊讶、激动、兴奋。

    前面两个原因,大家也想过,而杨集说的第三个原因,则是令众人怒不可遏、人人色变。

    大隋十四州,最穷、最乱、最危险、战争最多的就是凉州,这些年以来,大家同心协力、众志成城,辛辛苦苦打败内外之敌,辛辛苦苦的把凉州经营成比较富庶乐土。在这个艰难的过程当中,无数将士、无数官员失去了宝贵的性命。

    然而朝堂那些不经风吹雨打的混蛋们,竟然说他们拥兵自重、拥贼自重,天理何在?

    薛世雄“嘿”的笑出声来,这是怒极而笑的声音,充满了愤怒的火焰,“砰”地一拍桉几,怒吼道:“大王,究竟是哪些人在胡说八道?”

    “是谁并不重要!但我知道这个谣言的起因无外有两种,一种是想弄死我。”杨集向愤怒的众人解释说道:“另一种便是吐谷浑丢失了鄯善、且末两大产粮重地,损失近十万大军,国力较之前弱了一半,后来又在军备竞赛中弱到极致;所以全天下的人都认为大隋征伐吐谷浑必然马到功成、轻而易举。朝堂上很多将官眼馋这个轻松的灭国的功勋,要是他们能够主导或中参与这场战斗,那就是一件足以让他们躺在功劳薄上吃老两三代的功劳。”

    “吐谷浑沦落到这步田地,固然是我们一手造成的,但是我们现在却成了很多人想要立功的拦路虎。如果我们继续留在凉州,他们就没有这种轻松立功的机会了,要是成功将我们逼走,他们就能坐享其成。”

    杨集虽然不是很在意这场战功,可他作为凉州牧,众人拥戴的首领,他必须替凉州将官、军民着想,必然为大家坚守和争取,否则,他又怎么对得起大家的爱戴和期望?又怎么对得起战死的将士?

    之所以公然的说出来,既是凝聚人心、强化这个大家庭的团结,同时也是希望大家知道自己苦心,以及以背后的努力,若他只做不说,岂不是成了杨广?

    “世间厚颜无耻之辈,莫过于此!无耻之尤,简直是无耻之尤!”听完杨集的表述,就连儒道宗师刘炫都怒极而笑,其他人的情绪可想而知。

    “大王,可请圣人彻查此事,将这等颠倒黑白、自私自利之辈绳之以法。”刘焯亦是说道。

    杨善会、李靖闻言,相顾苦笑。心想大王说二刘的学问无人可及,但却不太适合当官,果真说得半点没错。他们对于官场的认识,还是太过天真了。

    历史上遭到臣子胁迫的皇帝不知凡几,就算是英明神武、睥睨天下的先帝,也不能强行压制各大势力的相互攻歼,唯一能做的,就是平衡各方利益,使他们互为牵制、为我所用。而那种号令一出、万众归心皇帝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只会活在传说当中,

    面对这种常见常有的攻讦、争功,先帝也没办法,圣人又能如何?

    与其去惹得皇帝生厌,倒不如自行解决。

    等到众人发完火,杨集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唯有速战速决,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吐谷浑、击破朝堂上的谣言、拿到属于我们的劳动果实。否则,未来难以预料。”

    杨善会肃然拱手道:“大王言之在理,卑职附议。”

    李靖亦道:“卑职附议!”

    “卑职附议!”

    “末将附议!”

    卫王系将官为了凉州劳心劳力、呕心沥血,眼见果实即将成熟,强盗们要跑来明抢,心中的愤怒、惊恐可想而知;不过俗话说得“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果吐谷浑不灭,‘拥兵自重、拥贼自重’的谣言会越演越愈,他们也将被一一逼走,所以吐谷浑还是早点灭了罢。

    新加入的杨义臣、樊子盖、郭绚、皇甫绾等人,自然也不想与这场功勋擦肩而过、拱手送人。

    此刻人心相通,大堂之上,皆是附议之声。

第575章:战术讹诈

    眼见达成共识,并成功的引起了大家的警惕和愤怒,杨集目的已到,他不再扇动人心,而是将中低层将官遣散,和一干高级将官进入偏堂商议作战方案。

    他向众人说道:“诸位,凉州机动之军、边军、郡兵、屯田军累计起来,计有二十三万左右;而吐谷浑已经扫地为兵、得兵二十三万左右,要是再把党项也纳入这场战斗来算,那么对方少说也有三十万兵力。我们为了确保最终的胜利、以及速战速决的战略目标,至少投入十万主战之军、四到五万辅兵;如果超过这个数目,就会造成巨大的补给压力,往来调兵也将劳民伤财,而大湖区、庭州、且末、张掖北部、武威北部的防御压力很大。”

    “在出兵的兵力上,我有两个设想:一是在凉州南部募集五万名退役老兵、青壮,以此取代那四到五万名辅兵,这样就省得北部士兵来回奔波;二是直接不用辅兵,我军只出动战兵,将士们一人双骑、以战养战,此法既能使战斗变得出其不意,也不用惊扰地方,而且还能节省大量物资。”

    “在出兵的兵力上,我有两个设想:一是在凉州南部募集五万名退役老兵、青壮,以此取代那四到五万名辅兵,这样就省得北部士兵来回奔波;二是直接不用辅兵,我军只出动战兵,将士们一人双骑、以战养战,此法既能使战斗变得出其不意,也不用惊扰地方,而且还能节省大量物资。”

    “大王,卑职也考虑了很久,如果秋冬季节发动这场战役,募民为兵其实无妨。但吐谷浑冬天长夏天短,秋冬季节不适合作战。而凉州的冬天也去得比较晚,等我们募好兵,凉州正好进入春耕时节,家家户户都要忙着耕田种地,同时屯田军也要翻耕军田,如果现在募兵,今年收成势必受到重创。”说话的是长史杨善会,杨集和他们十二大巨头反复沟通、反复商量过这场战役,所以每个人都有腹桉。而杨善会主管凉州政务,便从民生、经济角度来看待这场战斗。

    凉州底子本来就十分薄弱,杨集上任以来,先后收拢来自东方的两三百万流民、几十万来自异族的少数民族。这些年以来,凉州上下与时间赛跑,以不断刷新的凉州跨度、凉州精度、凉州高度、凉州深度、凉州力度、凉州为经纬,展现了凉州人攻坚克难、挑战极限的胆识、魄力与智慧,获得了难以想象的累累硕果。这对交通不发达、运力不足、建设全靠人的大隋王朝而言,无疑是一个奇迹。

    但是作为人们最根本需求的粮食,直到去年才实现了自给自足。这是因为新民之前贫困潦倒,没有收益,获得了免税三年的优惠政策,所以他们一直需要凉州官府赈济。官府执行的以工代赈之法固然把凉州各种基础设施完善了起来,手工业和工业也得到飞速发展,但是几百万新民的吃饭问题,直到去年才不再依赖官府、开始陆陆续续交税。

    对于这场即将展开的战役,杨集和凉州高层本来是打算让益州的蜀郡、汶山、同昌、宕昌配合作战,请四郡军队从南方牵制党项、威逼吐谷浑,或是直接将党项离间过来;但是人算不如皇帝算。

    现在既没有朝廷支持,也没有益州配合,凉州单独作战的话,物资十分紧张,尤其是粮食这一块,让杨善会等人格外着急。

    其实这也是杨集的担忧所在,他不仅是凉州最高军事统帅,还是“一省之长”,不能因为战争,而不顾凉州的经济和民生。

    正如杨善会所说,如果雪后募兵,凉州正好进入一年一度的春耕。农业是一国一州一地稳定之根本,如果因为募兵而耽误春耕、影响农业、造成粮食大幅减产,若是战事陷入僵持,凉州极有可能被打回原形。

    至于西突厥四部、西域各国,杨集其实并不太担心,毕竟凉州不是一个单独存在的国家,而是大隋十四州之一,这些“小家伙”不会傻到主动挑衅。东/突厥也被凉州狠狠地收拾了好几回,现在都被轰出漠南草原了,他们正在北方默默舔伤口,准备向北方的铁勒进军,无力也无胆南下。

    而北方和西方边州的边军,既是有备无患,也是因为那些地方来了一场大调动,新上任的军政官员对面全新的职务、地方,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熟悉,暂时还不宜动那些地方军队。

    所以现在唯一让杨集有所顾虑的,便是凉州的民生、经济。

    当然了,如果这场战斗能够速战速决,一切恶果都将不复存在。

    “大王!”李靖也明白杨集的顾虑所在,微笑道:“益州刺史现在是史万岁大将军,他不是那种只顾眼前而不考虑影响的人,我们只需派人去蜀郡与他沟通,他定会出兵牵制党项。”

    停顿了一下,又向大家分析道:“党项首领拓跋赤辞是慕容伏允岳父,他要是率军北上、协助吐谷浑作战,不仅仅只是向我大隋宣战,而且也造成党项内部兵力空虚;史大将军对于从天而降的战功,肯定不会错过。”

    众人闻言,顿时对这位新任军司马刮目相看。

    大家都知道李靖能打、会打,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家伙竟然这等阴险。照他这架势来看,分明就是坑史万岁、企图把史万岁拽入这场战役之中。

    至于史万岁会不会出兵牵制,大家并没有感到半点担心,毕竟史万岁是大隋臣子;如果凉州光明正大的向他求助,他不能不帮,也不敢不帮。即便他没有进军党项,却也帮助凉州牵制了党项方面的军队。

    如果益州军参战的话,那么这场战争就成了凉州、益州联合作战。到时候,就算双方各打各的,可凉州的压力,至少也有三四成转到益州那边去了。

    念及于此,众人望着李靖的目光,都充满了警惕。

    李靖看起来是一个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人;可是当他发起狠来,竟然比阴世师那个姓阴的还要阴险无数倍、竟然连自己人都坑!

    “大王,我也赞成杨长史和李司马之言,如果史大将军牵制了党项,我们就没必要募集辅兵,这样也就不会影响凉州的春耕了。就算后期需要辅兵助战,却也不是伤及凉州根本,今年的收成也损失不大。”众所默然之际,商曹杜如晦起身行礼,接着建议道:“这场战斗是国与国之的战斗,与以往的战斗完全不一样。不管是益州也好,还是雍州也罢,都有义务帮助我们打好这场战役。”

    “如今全天下的人,都认为凉州贫穷落后,物资粮草十分紧张,全境百姓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既然大家都这么想,那我们干脆以此自居。然后向朝廷哭穷、向太子求助。哪怕粮草一时半会运输不到凉州,但事后,也能补充凉州府库。若是‘哭’得再狠一些,说不定最后不但没有亏本,反而还能大赚一笔。”

    不是杜如晦不讲道义,而是凉州能有今天,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众人听得全都乐了,一一出言建议,想出了众多坑自己人的办法。而作战的意见也渐渐统一,吐谷浑远不如以前强大,加上史万岁又必须出兵牵制,凉州没有必要募集辅兵而影响春耕,杨集最终接受了大家意见,采用了第二个方案。

    “好吧!为了确保此战万无一失,我们有必要和史大将军接触,有必要‘强调’一下党项和吐谷浑的关系。”杨集说到这里,笑着向礼曹刘炫问道:“刘先生,礼曹可以合适人选?”

    刘炫看了默默记录的颜师古一眼,起身说道:“禀大王,颜师古是礼曹一名从事,他对礼曹的债务十分熟悉,而且文武兼通、能言善辩,卑职认为是去蜀郡的不二人选。”

    杨集点了点头,向颜师古说道:“师古,那就由你蜀郡一趟,你现在就去准备出使事宜。”

    “卑职遵命!”颜师古一礼而退。

    杨集又向杜如晦说道:“克明,你去大兴城,向太子求援。”

    “卑职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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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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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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