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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76章:开辟战场

    征伐吐谷浑事关重大,不仅关系到凉州人的利益,也关系到大隋王朝的颜面,州官、郡官片刻都不敢迟疑怠慢;等到杨集安排好出使益州、雍州人选;从地方上来的太守们,也纷纷向杨集等人告辞,冒着大雪回归驻地、进行战争准备。而州级官员里的二刘、王琮、虞世南、何妥、刘自、岑之象等文官也是自行散去、各自奔回本部官署,召集麾下官员议事。

    这场军事会议有点像是走固定流程,但凉州这台高效运行的机器,也在这个时候体现出不同其他州的高效,各级官府、各级官员忙而不乱、井井有条,但却又紧紧地以州牧府这颗心脏为中心。

    当会议一结束,文官们便会回归自己的岗位,全力为场战役做准备,根本就用不着杨集和州级官员去担心。

    见着众人如此自觉、尽力、有序,以及杨集、杨善会、李靖如此放心,杨义臣、樊子盖、皇甫绾、郭绚等“新人”,只感到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别的姑且不论,光是雷厉风行、井然有序、高效运作这几个方面;凉州就已经远远超出其他州了;而朝堂,自古以来,就是天下最为拖沓的地方,大隋也不例外,更是没法和凉州速度进行比较。

    对此,他们全都感到不适应;一颗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到了傍晚,他们本以为杨集就此作罢,毕竟冰天雪地的,他们有的是时间来准备;不料,杨集连饭都不吃,又把众人带入军机作战室。

    直到此刻,他们终于明白杨广为何说杨集既是一只病猫、又是一头凶勐的大老虎了。

    他们上任之初,杨广就专门提醒过:他说杨集没事的时候,比谁都懒,愣生生的把自己活成一只懒洋洋的病猫;可是一旦有事,他立马脱胎换骨、变成一头虎虎生威的大老虎,所以千叮万嘱,让他们小心小心再小心,休要在大事上打马虎眼;否则的话,他那个当皇帝的,也救不了他们。

    然而这几天,他们非常失望,要是杨集再像几天前那么慢吞吞的,他们都要以为杨集堕落了呢。

    尤其是杨义臣,他既是杨集侄子、又是杨集的老师;对于杨集醉生梦死感到十分痛心;如今看来,杨集根本就不是堕落,而是对凉州上下有着十足信心。

    杨义臣等人都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他们对于杨集和杨善会、李靖等人画风骤变的作风,虽然有些不太适应,可是每个人都不惊反喜,觉得这样风格,很对自己的胃口。

    军机室中,灯火通明,将星云集。

    杨集嫌室内地龙热、憋闷,命人打开窗子,此时一幅银装素裹的景色正好映入大家眼帘。

    透窗而入的冷风吹到众人身上,并不冷,反而有清爽的感觉,让众人头脑为之一清。

    军机室中间摆放着一架巨大的沙盘,这架沙盘是参造凉州和吐谷浑真实地形做成,大山、沙漠、河渠、城池、村庄、桥梁、丘陵、森林一应俱全,虽然不是很详细,但却十分直观的呈现出了敌我双方的情况。

    杨义臣看得双眼发亮,啧啧称赞道:“这是好东西啊!”

    早在先秦时期,沙盘就已经投入战场了,所以沙盘这个东西,并没有地方值得杨义臣大惊小怪,但是眼前这一架,与他以前看到的完全不同。

    这一架做得栩栩如生,就跟活了似的,比他之前所见先进无数倍,整体立体感十足,就跟缩小的大地一模一样。

    “这是何工曹根据地图、堪舆师口述,率领工曹工匠花了大半年时间才做出来的沙盘。”杨集在一旁说道:“不过地形地貌实在太难了解、测绘了,所以这架沙盘还有很多缺陷;尤其是敌国那一块,需要补充的细节还有很多很多。等到最后做好,送你一架!”

    “大王,我也算是你的师父;你可不能骗我啊!”杨义臣上前仔细端详这架用泥土捏成的沙盘,以及上面用木头凋刻成的城池、村庄、桥梁,越看越是眼热,恨不得立刻把这架沙盘搬走。

    “有了一个样板以后,能工巧匠只需仔细看一遍,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这又有什么好骗的。”杨集自然明白沙盘在军事上的巨大用途,可是听了杨义臣的话、看了他那垂涎三尺般的模样,仍有啼笑皆非之感。

    他看着面前的沙盘的吐谷浑地域,默默的沉思起来。

    吐谷浑的疆域被祁连山山脉、阿尔金山山脉、祁漫塔格山山脉、昆仑山山脉、阿尼玛卿山山脉团团包围,而东部地区还有冷龙岭、达板山、月日山、积石山、太子山等等大山。

    其内部,又被西北—东南走向的锡铁山山脉划为东西两部,吐谷浑的人口主要集中在东部,而西部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柴达木盆地了。

    如今面对外如乌龟壳、内如“迷宫”一般的吐谷浑,杨集也感到有些棘手。如果是单纯的打仗,杨集倒是不怕,但是吐谷浑毕竟不是北方的突厥,不是打完就完事了的。当他将顾虑一一说完,杨善会、李靖、慕容三藏、张须陀、杨义臣、薛世雄、钱世雄等人尽皆思索起来。

    过了半晌,杨集说道:“自古以来的征伐之战,一为土地、二为人口、三为财富。诚然,吐谷浑土地贫瘠、人口稀少,近乎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但是吐谷浑战略位置极重,我们必须将之‘收复’回来。吐谷浑虽然人口稀少,但怎么也有一两百万,如果日后反抗、袭击官府和驻军,也是一件麻烦的事。”

    众人闻言,顿时吓了一大跳,以为杨集要把吐谷浑的人尽数屠光。

    以他们对杨集过往的了解,杨集绝对干得出这种事来。而且要想灭光吐谷浑人,办法其实也简单,只需派出几支精锐之师一次一次的屠了牲口、毁坏产量不高的青稞等庄稼,吐谷浑人不要一个冬天,就被饿死冻死干净。但是这里不同于突厥、不同于大湖区,不能这么干啊!

    杨善会急了,大声说道:“大王,吐谷浑居高临下,轻易就可以北伐河西走廊、东征雍州、南征益州,所以灭了吐谷浑之后,大隋必须将之占领。若是一股脑的杀光,日后占领又有何用处?又拿什么来维护大隋在吐谷浑的统治?又拿什么供养上面的官府和军队?”

    “是啊大王!”李靖亦是紧张的说道:“这么多人,怎么也养得起日后的官府和驻军吧?若是将之屠光,那便是一块白地了,物资也需要从山下运上去。短期内,尤可。可却非长久之道。”

    杨集挥了挥手,阻止其他人准备开始的劝说,说道:“那你们说,此战怎么打?”

    “……”众人用一眼幽怨的目光看着杨集,就这么看着,心下暗想道:如果你让我们出主意直说啊,又何必弄得这么恐怖?

    不料,杨集自己却又说了起来:“一两百万人,肯定不能灭光,但是吐谷浑人性情彪悍,如果我们没有彻底把他们打疼,日后迎接我们的,必然是无休无止的叛乱。所以此战必须大打、重打、狠狠地打,只有把他们打得毫无脾气、毫无反抗的斗志,以后才能安分守己,才能乖乖的接受朝廷的政令、当地官府的安置安排。”

    尉迟恭听得一头雾水,急忙摆摆手,问道:“大王,你说这些,我们都知道,还是直接说怎么打吧!”

    “你猴急什么?等我铺垫完会死啊!”杨集瞪了讪讪而笑的尉迟恭一眼,又看了看窃笑的众人。然后拾起一根木棒指了指沙盘上的锡铁山山脉,说道:“锡铁山山脉将吐谷浑破为东北、西南两大板块,我们根据这个地形特征,开辟东西两处战场。为了避免日后需要一城一地去攻伐,我们就在这战场上,将吐谷浑主力歼灭干净,狠狠地打击吐谷浑人的气势、意志。”

    说着,杨集又将木棒在祁连山南麓那片狭长的草原上划了一下,说道:“东部主战场放在祁连原。”

    祁连原是一片东西宽、南北窄的平坦的高山草甸区;它夹在祁连山、车我真山之间,也就是后世的祁连县一带。境内大小河流两三百余条,其中由自西向东的弱水、自东向西的八宝河这里互相对冲之后,然后形成一条折道向北方的河道,直接进入张掖,如果沿着车我真山被河水冲刷出来的无数个隘口南下,则可进入吐谷浑核心地带、青海湖区。

    所以祁连原对于大隋王朝和吐谷浑而言,都是一个异常重要的战略要地,而在当年的冲突之时,已经被凉州军给拿了下来,如今是大隋和吐谷浑重点对峙的地方,与之相比,位于西平、浇河、临桃的三个对峙点,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众人凝目望去,纷纷点头道:“祁连原的确是东部战场的最佳主战场。”

    杨集目光略过跃跃欲试的众人,最终定在了一趄镇守祁连原的张须陀的身上,说道:“张总管!你对祁连原以及敌军的情况十分了解,我现在任命你为东部战场的行军大总管;慕容三藏担任行军副总管、李靖担任行军长史,薛举和尉迟恭担任将军,随军作战。”

    “东部战场是吐谷浑核心之地,兵力多、人口多、地形也比较复杂,除了祁连原两万五千名边军,我另外给你们五万主战之军。”

    “末将遵命!”张须陀、慕容三藏、李靖、薛举、尉迟恭拱手应命。

    “西平、浇河、临桃各有一个对峙点,也是异常重要。”杨集停顿了一下,点将道:“梁元礼,我任命你为西平道行军总管;杨义臣,我任命你为浇河道行军总管;周法明,我任命你为临桃道行军总管。你们三人率领本部兵马协同张总管作战,务必遵从张总管的号令。”

    “末将遵命!”梁元礼、杨义臣、周法明肃然应命。

    杨集目光看向武威太守兼总管樊子盖、枹罕太守兼总管张寿,说道:“樊子盖担任东部战场后军总管、张寿担任后军副总管,你二人,负责督运武器装备、粮草等物资。”

    “末将遵命!”樊子盖、张寿大喜过望,他们当官的地方处于腹地,本以为无望参与此战,不料杨集给了他们立功的机会。

    督运粮食的后军一般无仗可打,但是只要把物资成功动到作战前线,那就是大功。

    “东部战场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可以自行联系史万岁、慕容兆。”杨集看了他们一眼,又说道:“你们除了要把东部地区拿攻克,还要把慕容伏允给我拿下来。此人是一名枭雄,他若不死,吐谷浑则不宁;无论生死,你们都不能放过他。”

    “喏!”众人轰然应是。

    见杨集安排完毕,薛世雄拱手询问:“大王,西部战场呢?不知由何人担任大总管?”

    “西部战场的主战场就放在当金山口的对峙点上。”杨集沉吟半晌,说道:“我亲自担任西部战场的大总管。”

    西部战场就是柴达木盆地,这个盆地由祁连山、阿尔金山、祁漫塔格山、昆仑山、布尔汗布达山、锡铁山六大山脉包围而成,整体上,就像是一口像中间凹陷的铁锅。山脚下分布着宽窄不等的高山草原,这个盆地虽然地域广阔,但里面澹水资源极少,而且分布着大片大片的沙漠、戈壁滩,所以稀少的人口零星分布在山麓下的草原上,人畜皆靠山上流下的泉水、冰雪融水饮用。

    草原之内,也不能说尽是绝望之地,里面也有可供人畜生活的无数个澹水湖泊,这些湖泊由五大山脉融水汇集而成,六大山脉常年被冰雪覆盖,夏天冰雪融化后,大量泉水汇集成无数大小河流向“锅底”,滋养着肥沃的土地、造就了富庶的山麓草原。

    当河水继续向中间的地上、地下流,就在低洼地带汇集成一个个十分宜居的澹水湖,像极了武威郡的休屠泽和野猪泽、张掖郡的居延泽、敦煌郡的大泽、尹吾郡的蒲类海……每个湖泊四周牧草丰美、草原辽阔,一直是吐谷浑重要的养马场、牧场。

    杨集比较担心的,就是柴达木盆地内里的澹水湖和绿洲,因为隋军不熟悉里面的地形、需要澹水资粮,所以作战之时,只能贴着山麓行军,但是吐谷浑军队能能够利用这些湖泊、绿洲藏兵,然后不断袭扰隋军。

    分别掌管鄯善、且末军政的薛世雄、钱世雄出自正统的军武世家,你让他们打硬仗、打阵地战、打攻坚战,那是没话可说;但是面对防不胜防、“无处不在”的游击战术,却是有点有心无力了。

    未免隋军在西部战场吃大亏,杨集决定亲自率领捷胜军、朱雀玄武过去作战。

    “薛将军、钱将军,你二人担任行军副总管。”杨集吩咐道:“你俩先回驻地,准备粮食物资,同时,与麦铁杖将军取得联系,让他做好大战的准备。等到路况稍微好一些,我再率领大军与你们汇合。”

    “喏!”对于杨集的决定,薛世雄和钱世雄倒是没有异议。

    至此,大方向算是安排完毕了,全州开始对这场战役进行准备。

第577章:大王出征,Cun草不生

    大雪、冰冷的雨夹雪又下陆陆续续的下了几天,直到军事会议后的第七天,也就是大业三年二月十七;张掖终于放晴,气温也比前天、昨天高了许多;不断吹拂的风,也带着丝丝暖意。

    面对这样好天气,人们知道大雪将要融化,凉州的春天也终于到了,人们纷纷走向家门,涌向城中心的中市,打算备办一些农具、布料、春装。

    张掖城共有东、西、中三个大集市,而位于城中心的中市是整个凉州地区最大的市场,规模和大兴城的东西市差不多大,与大兴东西二市不同的是,它是一个大大的“八卦阵”。

    “八卦阵”外围店邸售卖家家户户都要的、需求量大的生活必须品,里面才是奢侈品,越到里面,物品价钱越贵,商旅行人也会变得越来越少。市署则是位于四通八达的“八卦阵”中心。

    市内邸店林立,物品琳琅满目,贸易极为繁荣,既有牲畜骡马、也有柴米油盐;既有贵重的珍珠、玛瑙、水晶等制品,也有廉价的针线……高中低端的各种商品应有尽有,在这里从业的人员,就有两到三万人。同时,中市也是凉州最大的商品集散地,凉州十四郡和胡人商贩几乎都是从这里进货。

    己午之交,乔装打扮的杨集带着柳如眉刚进入集市。

    自军事会议结束以后,各地将官尽皆冒雪回归驻地,一些军队也陆陆续续开拨,纷纷向既定的战场集结。

    由于吐谷浑气候异常、实力尤存,凉州上下没有小看这个半死不活的敌国。按照计划,这场灭国之战将要耗费半年时间。而战争打的是敌我双方兵力、武器、钱粮物资等等综合国力,州牧府上下为了打好这一仗,都在努力将各种物资一一落实清楚。

    然而就在各级将官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杨集这个凉州牧反而成了最清闲的人。倒不是他不想管,而是州牧府分工明确、条理分明;每个机构都有自己责任,并且早已形成一个配合默契、高效有力的团队,若他贸然插手,反而是在帮倒忙。

    卫二代也被杨集打发了很多,有父亲和长辈的,都回到父亲、长辈身边去了;父亲和长辈不在凉州、亦或是没有参与这场战役的,则是一分为二,一部分跟张须陀和李靖等人,一部分继续跟在杨集身边学习;而皇族子弟,全部甩给了杨义臣。毕竟卫二代、“皇”二代都是抱着学习的心态来的,如果全部留在身边,杨集根本就兼顾不了这么多人,现在打散开来、各跟各的,他们反而学到更多知识。

    之所以出来逛街,主要还是因为柳如眉不能参战,心情特别不好。以前杨集所打的每一场战斗,她都在。可是这一回,她要留在张掖带孩子,所以情绪特别失落。与她相比,萧颖和裴淑英虽然很担心杨集,可她们从来没有跟着去打仗,反而看得比较开。

    杨集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带着柳如眉出来散心了;不过他们虽然乔装而来,可是百多名的朱雀玄武卫队却在前后左右默默的跟随着,由于他们没有军人特有的彪悍气势,所以杂在人群之中,和普通的商人、行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甫一进入集市,喧嚣热闹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市内人来人往,临街店铺的伙计站在门口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柳如眉不知道杨集成天在州牧府喝茶混日子,始终以为他日里万机;一见他这么“忙碌”,还体贴的抽空陪自己散心,积压了好几天的郁闷早已烟消云散,一颗芳心也化作温柔情意。

    受中市的繁华热闹影响,心情更是一片大好,但却也因此,更加舍不得和丈夫分开了,她凑到杨集身边,撒娇道:“公子,我舍不得与你分开,我也跟你—起去吧!”

    杨集闻言失笑:“儿子那么小,你要是跟我去了,儿子怎么办?”

    柳如眉看了杨集一眼,振振有辞的说道:“儿子可以给rǔ母带,而且阿娘、大娘、三娘也可以帮忙照看。”

    “此法倒是可以!”杨集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笑着问道:“可是一走就是一年半载,你放心得了吗?你不担心、不想念?”

    “那还是算了吧!”柳如眉一下子就泄气了。

    他们的儿子还不到半岁,那小小一团又特别粘她,她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只怕还没有走出张掖郡,她就要打道回府了。

    既如此,又何必跑这一趟?

    杨集安慰道:“等儿子长大了,我以后每一次都要带你,你不答应都不行。”

    他这个老婆以前特别自卑,让他特别心疼怜惜,也许是因为生了一个儿子的缘故,现在开朗了很多、多了以前所没有的天真活泼的“少女”心性。

    “也只能如此了!”柳如眉叹息道。

    杨集未免她又患得患失,便换了一个话题:“这些天军队调动频繁,城内百姓想必也感受到大战来临的气息了。我们去了解了解一下粮价。”

    民以食为天,百姓要是没饭吃,他们只能当流民、只能造反,因此历朝历代都把粮价看得比天还重。而大隋的粮价正如后世的猪肉卖价一般,是衡量所物商品物价最为重要的指标;而京城的粮价,往往又是天下粮价的“晴雨表”。如果京城百姓听说哪怕发生战争,便会本着有备无患、小心无大错心思去囤粮,一旦粮食紧张,粮价又会‘蹭蹭蹭’的上涨。

    杨集不是皇帝、张掖城也不是京城,可是对于凉州十四郡来说,这里就是京城。杨集作为凉州牧,也十分关心特殊时期的粮价。

    “好!”柳如眉有着武人的干脆果断,绝了随夫作战的念头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一听丈夫说去问粮价,便不再“纠缠”于私事了。

    张掖三市十分人性化,一切遵照“便民”的理念来分布。由于“食物”是家家户户都要的必需品,而数量庞大的老百姓既没有闲人富人那么闲、也没有闲钱购买奢侈品,他们买完粮食,就会匆匆忙忙回家、抓紧时间去做活计;所以针对需求量极大、物品沉重、购买人群多的特点,官府将与“吃”有关的米行、面行、肉行、鱼行、屠行、果蔬行设在“八卦阵”最外围。即使老板们把店铺开成与吃有关的“杂货店”,官府也不会多加干涉!

    按照这个规则,杨集和柳如眉很快就找到一个规模比较大的“杂货店”,杨集在门口的大瓮内抓了一把成色极好的稻米,细看之下,颗颗饱满、连一片糠皮都没有,便知道是上等稻米。抬头向旁边的店伙计问道:“博士,稻米多少钱一斗?”

    伙计向杨集拱了拱手,笑呵呵的介绍道:“客人,这是兰州、这是金城去年秋天的上好稻米,卖价是五钱一斗,如果一次买一石,四十五钱即可。”

    “那麦子呢?”杨集又指旁边的小麦问道。

    伙计眼神非常好,他见杨集和柳如眉虽然没有穿金戴银,衣服只是普普通通的布料,可是两人气度不凡,便知道他们不是真心想买米的人,不过他还是非常有耐心说道:“麦子便宜一些,一斗三钱,如果买一石,送一斗,也就是说,花一石的钱,可以买到十一斗。”

    “我们夫妇是关中人,在大兴做丝绸生意,听说丝绸在西域能够卖个好价钱,便在张掖开一家店邸。”杨集看了伙计一眼,‘忧心忡忡’的说道:“听说这里马上就要打仗了,这里的人会不会抢购?你们的粮价会不会上涨?”

    “确实是要我打仗了,不过不会有人抢购粮食的。”伙计摇了摇头。

    “却是为何?”伙计的果断,倒是让杨集惊讶了。

    “我们凉州有句话叫做‘大王出征,草不生’。”伙计笑着说道:“意思是说:只要大王出征、只要大王训练出来的军队出征,就没有不胜的道理,既然人人都这么想,当然没有人抢购粮食了、粮价当然不会上涨了。”

    这番话,足足让杨集愣了好半晌,这才一本正经的说道:“‘大王出征,寸草不生’之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过,不过卫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话,倒是蛮贴切的。”

    柳如眉差点笑出声来:“……”

    但是话说回来了,的确是蛮贴切的。

    忽然,一名落魄武士腰挎战刀、背着一个小包裹从前方拦街而过,斜着向对面的前方急匆匆走去。

    不知为何,那名武士的竟给杨集一种眼熟的感觉,他定睛向那名武士的背影看去,对方却彷若未觉,就这么在杨集的注视下,汇入人的洪流之中。

    柳如眉见杨集久久凝视前方,她也不由顺着杨集的视线看去,但是她看到的,全部是衣色各异的背影,什么特别的地方都没有发现,不得由问道:“公子,怎么了?”

    杨集说道:“我看到一名武士横街而过,好像是一个熟人,但具体是谁,我死活都想不起来。”

    柳如眉连杨集说的是哪个人的背影都不知道,自然没有办法帮杨集辨认,她想了一会儿功夫,又见那名伙计非常识趣的退到远处,便低声说道:“城内到处都是公子带过的兵将,公子看到的,或许是某一个比较出色兵将吧。”

    “说得也是。”杨集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心中也认同了柳如眉的说法。毕竟每一场战斗、每一次对抗演习,总有一些中低层将领、普通士兵脱颖而出。当时他或许印象深刻、甚至亲自嘉奖过,可是时间过得久了、嘉奖的人多了,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甭说是背影了,便是面对面,恐怕也叫不出对方的正确的名字。

    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告别伙计,两人继续往里走,时而停下来询问物价、时而有说有笑向前行。杨集忽然见到一个路口的牌坊上刻着“珠宝行”三个大字,便走了进去。

    在他的四个老婆之中,萧颖和裴淑英都有丰厚的嫁妆,张出尘母女不算富有,可她继父公孙桓为了给她撑场面,差点把屋子里的箱子都清扫了一遍。与那三个相比,可怜的柳如眉什么都没有,就连入门仪式都十分草率。

    说来也是惭愧,杨集认识柳如眉的时间,已经跨过六年了,然而他除了几柄刀、几柄剑,连一块布都没有给她买过。虽然家里什么都不缺,她现在也非常富有,可家里有的和丈夫买来送的,意义肯定是不一样的。

    “八卦阵”被道路切割成一个个等腰梯形,中间又有几条街道断开,所以每个板块越到里面越小,而他们所在的这个板块的珠宝行非常靠近市署,里面只有二十几家大小不一、专门售卖珠宝首饰的店铺。

    杨集带着柳如眉来到一家最大的店铺,见没有自己家的暗号和标记,这才踱步进去,后面的慕容弦月见状,也连忙跟上。

    里面布局华丽,打扫得一尘不染,但由于珠宝行当是个“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行业,里面并没有什么客人。

    东主是个来自史国的粟特人,汉名叫史宁,他主要是做东西方的生意,在张掖收了东方的奢侈品,再让他的商队运去粟特石国,然后再从史国把西方的商品拿来卖。

    史宁以前是往返于史国和大兴城之间,现在年纪大了,受不了奔波之苦,便把行商交给了两个儿子做,自己在张掖买了一个店面、一栋房子,店面当做零售店、房子用来住人和当库房。

    见客人上门,石宁连忙上来躬身施礼:“尊贵的客人,想要点什么?”

    “要买几件上好的首饰。”杨集拱了拱手,又这个粟特老头问道:“你这里收银票吗?”

    银票是杨集弄出来的支票变化出来的,支票以前是杨集少时弄出来的东西,之前只流通在卫王府的商业体业之中,到了张掖之后,他的幕僚和各郡官员也觉得这东西非常方便,也想用支票来支付。

    但是各用各的,实在是太乱了,也容易让不法分子有空子可钻,于是王府麾下的钱行应运而生,在每个郡郡治都设立一个分行、张掖三市各有一个,大兴二市和洛阳三市也各有一个。

    谁存钱进去,谁就领到面额大小不等的同等银票,如果有人想兑换成现钱,也是可以的。开始的业务对象非常窄小,只是面对卫王系和王府成员;后来凉州商人见这个不错、非常方便,而钱行信用又非常好,于是也陆陆续续的存钱了,业务自然也是越来越大了。

    不过存钱的人,却没有利息可言,但是他们一是没有吃利的开概念,二是享受到银票的便利。商人们要是用现钱去做大宗生意的话,得拉几车几车的钱,不仅不方便,而且很不安全。

    现在,只需带上纸张一般的银票就解决了。

    至于用利息吸取民间存款、以及放/贷什么的,现在还不考虑,毕竟钱行是个非常新的新生事物,需要一步步磨合、汲取经验才行,若是一步到位,容易出错。

    一旦出错,就会败掉人品和信用,以后再想恢复,那就难如登天了。

    而存进去的钱,大多数被独孤敏集中拿去修房子了,而杨集和杨雄在运河边合伙打造的“吃、穿、住、玩”小城镇,也是从钱行这里拿去现钱的,不过却不是贷/款,而是同等数额的金银兑换。

    “收的!”听了杨集之言,史宁连连点头,他在钱行之内也存了不少钱。

    “那你把最好的首饰拿来看看。”杨集豪气的说道。

    “喏!”

第578章:猛将来投

    珠宝店邸中,一间被屏风隔出来的小雅间,檀香鸟鸟。中间那张桉几之上放着许多玉石、象牙首饰盒,里面的首饰被窗外雪光一照,发出五彩缤纷的光晕。

    等到老板史宁一一介绍完毕,杨集失望的说道:“史东主,你这些珠宝是不错,可是如果你只有这些。我们只能去其他店邸看了。”

    史宁神情一僵,他的藏品都是顶级珠宝,哪怕拿去大兴、洛阳售卖,也是达官显贵趋之若鹜的奇珍异宝,然而这些奇珍在这主仆三人面前,仿佛就是一堆垃圾一般,不仅是杨集和柳如眉无动于衷、神情澹然;就连跟着他们的“丫头”都没有露出丝毫艳羡动容的神色,甚至还用一种鄙夷、嫌弃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嘲笑他一般。

    他干笑一声,向杨集说道:“还有一些最最顶级的藏品,不过价钱相当昂贵。”

    “都拿来吧!”杨集摇了摇头,说道:“我说过,我们只要合意的,至于价钱多少,并不在乎。”

    “喏!”史宁知道杨集并非是在装大爷,赶紧取出一个尺许高的圆形翠玉盒子。

    他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这个盒子就像是一个百宝箱,上下三层,每层各有三个格子,每个格子的精致小抽屉里,都放一件首饰。柳如眉已经知道杨集是给自己买首饰,见里面之物皆是顶级奇珍,忍不住问道:“史东主,这些首饰多少钱一件?”

    “夫人,我们并不一一散卖,一件均价是三十万钱。”史宁这套首饰来自史国,出自名匠之手,非常符合隋朝人的审美观念,他本来是打算拿去大兴和洛阳售卖的,要不是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也不会拿出来了。

    此时见柳如眉终于有些动容了,心中多少好受了一些;若是还像之前那般,实在太打击人了。

    柳如眉又问:“也就是说,一共是两百七十万钱了?”

    “正是两百七十万钱!”史宁微微一笑,将底层那对手镯取了出来,说道:“这是用一块完整的极品祖母绿磨制而成的手镯,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尤其难得的是,这对手镯光泽温润、晶莹剔透,既不暗澹也不张扬,非常适合优雅内敛、知书达礼、端庄华贵的大隋贵人。”

    他把手镯放到厚厚的羊毛毡上,又从旁边宝盒取出另外一对手镯,笑着介绍道:“实不相瞒,这一对手镯是用那块祖母绿边角料做的,虽然它们也没有瑕疵,可是光泽却比较暗澹,所以只要二十三万钱。不过若是拿去大兴和洛阳,肯定不只二十三万钱了。这一套也不止是二百七十万钱。”

    杨集忽然听到史宁变得坦诚起来,不得笑着问道:“你认出我了?”

    “这个,您说……我到底是应该认出呢,还是不应该认出?”史宁脸色微微一变,大是为难的说道。

    他在丝绸之路上往返三十多年时间,上到粟特八国和西域诸国国君、下到大隋达官贵人,他都见过,眼神十分毒辣。而杨集和柳如眉虽是寻常打扮,可是他们面对那些珍宝的态度,使他隐约猜出了两人的身份,毕竟张掖不是达官贵人云集的大兴和洛阳,能这么从容澹定,也就是那么几个人。

    在他去取这套首饰之时,看到很多携带武器的陌生人在门外徘回,再加上他报出二百七十万钱这个价格时,柳如眉只是惊讶了下,而杨集甚至没有什么特别表现。于是他断定这对男女就是卫王夫妇。

    人家夫妇乔装而来,他自然不敢拆穿,不过说话却是坦诚多了,本以为表现得非常好了,不料杨集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他的异样。

    这让他大为震惊。

    杨集这一问,也同样是让他左右为难,说认出不是、说不认出也不是。

    “当我们是顾客就好了。”杨集笑着说了一句,从首饰盒里取出一条红宝石项链观看。项链的链子用金线、银线和蚕丝等物编织而成,色彩非常好看,吊坠是一个镂空的心形翡翠,中间镶嵌一颗红宝石,若是柳如眉佩带,定然在胸前形成美好的三足鼎立之势。

    除了一对手镯、一条红宝石项链之外,这个三层宝盒还有、一条珍珠项链、耳环、步摇、簪子、手链、脚链,每件都不是凡品,加宝盒的话,一套卖两百七十万钱,的确不算贵,若是拿去大兴或洛阳卖,至少还能多出百万钱。

    杨集一一打量完毕,便从佩囊中取出一张支票,填上两百七十万钱的数字、盖上私人印章,然后递给了史宁:“就要这一套,你找一个外盒装起来。这张支票和银票一样,可以兑换出现钱或金银。不过数额比较大,只有张掖、大兴、洛阳的钱行可以。”

    “公子,太贵重了,还是算了吧!”柳如眉吓了一大跳,这么昂贵的首饰她不敢收。

    杨集问道:“不给面子是吧?”

    柳如眉急忙否认,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

    杨集看着她,微笑道:“那就是它了。”

    “哦!”柳如眉迎着丈夫温柔的目光,脸色忽尔一红,俏如窗外那朵朵盛开的红梅。

    就在史宁细心打包之时,屏风外面忽然传来“砰砰砰”的响声,紧接着就听到一人惨叫道:“客人,我错了,您就饶了我吧!”

    接着,打人的声音和惨叫声不断响起,杨集皱着眉头,起身向外走去,一出障子门就看到一名武士暴打店铺伙计。

    一眼之下,杨集大感惊讶。

    这名武士正是那个给他熟悉感的落魄武士,而且此人竟然是程咬金。不过程咬金当年投军被他婉拒之后,就和秦琼、单雄信等人一起回老家去了,怎么忽然之间,就出现在张掖城了呢?

    见那店伙计被打得满地滚,杨集脸色一沉,冷冷的说道:“程咬金,给我住手。”

    程咬金听到有人叫自己,一抬头就看到走过来的杨集,只是杨集已经乔装了,他一时间认不出人来。

    “凤鸣楼的教训,你忘了是吧?”杨集提醒道。

    程咬金顿时打了一个哆嗦,当年他和秦琼、单雄信等人去平康坊凤鸣楼玩耍,以为侍女也是“伎”,于是就把一名非常清秀的侍女调戏非礼了,然后差点被杨集给打死。

    印象太过深刻,想忘都难。

    他在杨集提示下,细看一眼,终于认出人来了,讷讷的上前行礼道:“是、是您呐!”

    杨集冷冷的质问道:“为何打人?”

    程咬金吓得他脸都白了,连忙辩解道:“大、大……这回不是我的错!不赖我,而是这个该死的博士该死。”

    杨集看了看那名凄惨的伙计,又向程咬金问道:“他怎么该死?”

    程咬金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赶紧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杨集:“我前天急着用钱,把一条价值六七万贯的坠子,以三万贯押在这里,我当时取走了价值两万七千贯的金珠,如果我在三天内,还不了三万贯钱,坠子就是他们的了,可是我现在把钱拿来了,他却说坠子不见了。”

    说着说着,程咬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那条坠子是先父留给阿娘的唯一的遗物,那是我阿娘的命。”

    杨集知道珠宝行都做典当业务,他们为了赚取典当之物含有的数额巨大的差价,便根据客人急需用钱的心理,把价钱压得极低,而且每天还要吃利。此外,还将还钱时间定得非常短,只要客人错过还钱时间,他们就能卖掉物品、大赚一大笔钱。

    针对这个行当的乱象,主管商业的杜如晦专门出台了一项政令,要求“典当行”收客人的物件之时,约定的还钱时间必须超过三个月、利钱不能超过七分。

    他看了看手中的文字,一切正如程咬金所说、下面还盖了店铺的印章,却没有必须具备的东主的私人印章。但是既然已经产生了“交易”,那么这纷契约就已经严重违反了凉州的“典当”政策,而这家珠宝行,不但要把坠子退给程咬金,连那三万贯钱也是他的;另外,还要给市署交六万贯罚款。

    也是和程咬金“交易”的数额没到五万贯,如果大于等于五万贯,史宁的一切财产都要被没收干净。

    见史宁快步走到身边,便将契约转交给了他,冷冷的问道:“史东主,你自己看吧!”

    史宁看了一遍,顿时面如土色,他颤声向杨集解释道:“大大、大王,我们虽然也收客人物件,可是一切都遵照官府要求办事,契约也只能由东主或大管事写,这一份,不是我写的!”

    “的确不是你写,而是这个混蛋。”程咬金见那名伙计想跑,上前就从背后捏住了他的后颈,就这么提了过来,然后往地上一丢。

    那名伙计听到史宁称杨集为“大王”,他立刻明白眼前这人是谁了,吓得他直接瘫在了地上,不等众人审问,他就结结巴巴的全部交待了。

    此人不仅仅只是一名小伙计,还是史宁的内侄,手上也积攒了不少钱,他从口音上听出程咬金是个外乡人,又在交流过程中得知程咬金不知道凉州的典当政令,便起了贪婪之心,用自己的钱、背着史宁接了不法私活,俗称‘借鸡生蛋’。

    了解了真相,史宁第一时间找到坠子退给程咬金,而且因为杨集在这里的缘故,他不仅按照规定把那三万贯钱给了程咬金,额外又补偿一万贯;相关罚款,他也认成了十万贯。

    事情办妥,杨集也不逗留;和柳如眉带着买到的首饰离开了店邸,至于史宁和他内侄是私了、还是扭送到官府法办,那就与他无关了。

    程咬金屁颠屁颠的跟着杨集,他这次遇到贵人,不仅要回坠子,还赚了四万贯,差点把他给乐死。

    大街上,杨集好奇的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而且为什么混得这么惨?”

    按照程咬金以前说过的话,他是曹魏着名谋士程昱的后代;对于这个,杨集也不知真伪,但是老程家的确阔绰过,而且还是一个官宦世家。

    程咬金的曾祖父程兴是北齐兖州司马、祖父程哲是北齐晋州司马、父亲程娄是北齐济州大中正。北齐亡国以后,老程家在北周对北齐官宦世家的大清洗中,也受到了严重影响,他的父亲失去了官职,便专心在家教育程咬金。直到大隋建国,杨坚也许是为了安抚地方豪强,便授予了程娄济州大都督的勋官。

    虽然程娄也不在了,不过程家毕竟是传承了很多代的官宦世家,他们在东阿老家拥有众多田地,至今还是济北郡第一豪强。而程咬金不管是在正史上、还是演义中,都是一个顶级大孝子,他就算是混得再差,也不至于当了老母亲珍若性命的坠子吧?

    但现实的问题是,他真的当了。

    “大王,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跟你来张掖,否则的话,我现在就算不是名震天下大将军,至少也是郎将、校尉了。总比在东阿当个县尉强。”程咬金一提到当年的决定,就后悔不迭,当时武举一结束,他本来想跟着杨集的,杨集建议他先回乡好生练几年武艺、读几年兵法,然后再来张掖。

    他是答应了,可是到了晚上又后悔了,然而他年少、拿不定主意,便去找秦琼商量,可秦琼不愿远行,又对武举的后续安排抱有极大的期望,建议他不要跑来找杨集。朝廷后来的确授予了他们军职,使他们得以衣锦还乡;然而时至今日,还是那个级别。

    半年前,他不想这么默默无闻下去了,决定变卖家产,跑来张掖安家。不过家产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变现的,于是让老管家留在老家处置家业。自己带着家小、几个十人家丁和婢女轻装上阵,并在张掖买下一座豪宅。

    他花钱大手大脚、什么都买贵的、家里又有几十口人要吃饭取暖,而且又喜欢在外面“玩耍”,所以很快就把带来的钱都花光了。前天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便找老娘诉苦,准备拿娘子的首饰去当。

    老娘却说他若是混到当媳妇儿的金银首饰的地步,太丢老程家的脸了,就找出这串坠子给他典当。昨天,他娘子感觉不对劲,一再追问钱从哪里来,他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他娘子听说他把老娘珍若性命的坠子给当了,臭骂了他一顿,然后把自己的首饰卖了,让他把坠子赎回来。

    听了程咬金的介绍,杨集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番“苦难”,问道:“那你为何不直接来找我?”

    程咬金沉默半晌,长叹了一声,有些难堪的说道:“唉,实在是、实在是没脸见人啊!”

    杨集理解他的尊严和骄傲,便换了一个话题:“你成家了?”

    “成了,娘子姓孙!”程咬金忽然咧嘴得意地笑了起来:“还给我生了两个大胖小子。”

    “恭喜你啊!”杨集微微一笑,随口问道:“秦琼和单雄信他们如何?没有来吗?”

    程咬金模棱两可的说道:“他们各自在本郡任职,日子又过得比我好,便不打算远行了。”

    程咬金看似粗鲁,可他远比秦琼和单雄信精明,他知道军人想要升官,一是看背景,二是靠军功。他们没有什么背景,唯有走建功立业这一条路。可是太平盛世,想立功也不容易,而且就算立下大功,功劳到最后,也未必是自己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既有战争、主帅能打又赏罚信明的地方从军;而杨集执掌的凉州,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出于朋友之义,在出发之前专门找过秦琼和单雄信,向他们陈明这个厉害关系、希望他们结伴来凉州;但是他们有些安于现状、不太愿意冒险,而且瞄上了洛阳的骁果军。

    一个二个仿佛都忘了当年在大兴吃过的大亏、武举的黑暗,天真的认为朝廷唯才是举,一个人只要有本事,无论在哪里都能闯出名堂,用不着冒着生命危险上战场。

    人各有志,谁也勉强不了谁,程咬金也只能尊重他们的选择,独自一人踏上了自己选择的路。

    杨集听了程咬金的话,却也没有感到失望。毕竟秦琼和单雄信他们只是冲锋陷阵的勐将、而不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帅才,以凉州人才济济的情况,如果他们真的来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只是锦上添花罢了。而且他们即便是来了,估计也要走。

    这是因为凉州人才多,杨集用人之时,一定会优先考虑这些忠心耿耿、具备统兵之才的人;可是经过多番接触之后,杨集却发现秦琼他们都有着怀才不遇之士的自矜自傲、怨天尤人,一颗心根本就沉不下来;以后或许会变,但现在应该不会。一旦他们认为自己受到不公正待遇,肯定抱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心思,远离凉州。

    而程咬金不仅来了,还来得这么坚决,自己怎么说也得带他去战场上走一遭,于是问道:“马上就要打仗了,你去不去?”

    程咬金眼睛一亮,忙不迭的勐点头:“我就是要上战场才专门跑来凉州,要是不去那就是傻子了。对了,什么时候动身?”

    “四天后出征!”杨集说道:“你先回家安顿家小,在这四天之内,你随时可以来我家报到。”

    “喏!”程咬金有了这么一大笔钱,并不担心家小的生活问题了,如果继续由他当家,他反而感到担心了。

    程咬金走后,杨集也带着柳如眉打道回府了。

    “公子!”等他们进入前庭,柳絮匆匆忙忙的当面迎来,她已经把天门之主之位移交郝瑗,欣喜的追来了张掖。

    “何事?”杨集脚步不停,边走边问。

    “天门雍州分堂从大兴发来了急件!”柳絮将一封书信交给杨集,杨集停下脚步,展开书信,一行行小字跃然纸上,眉头渐渐皱起来。

    天门雍州分堂在陇西发现张仲坚行踪,说他带着十多名武士正向张掖方面奔来。

    “来得正好,几年前那笔账也该清了。”杨集冷冷一笑,向柳絮吩咐道:“出动部分精锐,将张仲坚给我盯死了。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来汇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张仲坚是来找沉法兴的。沉法兴和晁田、樊虎、陆炎当初在独孤敏威逼利诱之下,脱离江南盟,并将“盟产”带入玄武帮,然后独孤敏再利用官府发布的通缉令向官方施压,之后是官方毁了江南盟、军方则剿灭了张仲坚的老巢。

    江南盟虽然不复存在,但是晁田、樊虎、陆炎当上玄武帮副帮主以后,仍然活跃在大江大河之上;张仲坚想要打听他们,非常容易,然而他至今都没有去找这三人,反而往凉州奔来,便断定他是寻找沉法兴询问江南盟灭盟真相。毕竟沉法兴主要是负责和官方打交道的副盟主,知道的事情,肯定比晁田、樊虎、陆炎多。

    “喏!”柳絮躬身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第579章:只是因为多看了你一眼

    接下来两天时间,天气又出现了反复的冷,次第融化的冰雪仿佛被锁住了似的,凉州大地再次冰天雪地、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大小河流都结了冰。便是汇聚于张掖城城北的弱水、复袁川河(黑河)被低温天气冻成两条弯弯曲曲的冰龙,船不能行。

    好在自仁寿年间起,凉州就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去修路,修出了一条会宁郡到西州郡的主要官道,各郡又以这条主干线为基准,向南、向北修出了许多条官道,从而使凉州交通四通八达,好像是一条横卧在大地上的蜈蚣一般。

    有了便利的官道网络,骆驼、牛马拖曳的雪橇纷纷将州牧府拨发的粮草物资运向战争前线,使作战物资并没有因为天气而受到多大的影响。

    这种反反复复的天气,在冬春之交是件十分正常之事,只要挨过这气温反复的日子,就会正式进入春天。张掖城南的官道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车夫拉着牛马、货郎挑着担,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行走,尽管小心小心再小心,而地上也铺干草、沙土,但不时有人畜翻倒在地,惹得—阵阵哄笑。

    午后,官道上出现一队人数约有百人的骑士,为首者正是凉州牧杨集,和他同行的之人有通判张定和、民曹王琮、工曹何妥、朱粲、宗罗睺。另外还有李大亮,他已经被杨集推荐为张掖郡郡丞,主管本郡州兵。

    他们此行,是从福禄县巡视归来。

    福禄县位于张掖郡西部,境内有条名叫北大河的河流;这条河流发源于祁连山山上的一个大湖,向北流汇入弱水,最终一起进入居延泽。与之相对的是吐谷浑境内的托来河,托来河源头同样是那个大湖,区别的是它沿着祁连山分水岭向南流。

    南北两条河流的河谷,皆可行军,所以山上的分水岭,亦是一个十分关键的对峙点。西汉元狩年间,汉朝为了防御西部乌孙、月氏,在这里建立了酒泉郡,将之正式纳入中原王朝版图,北周时期,罢了只有一个县的酒泉郡,以福禄县之名并甘州。

    大隋立国以后,河西走廊的敌人主要是吐谷浑,吐谷浑也多次从分水岭杀入河西走廊,杨坚考虑到防御需要,又将福禄县从甘州分出,始置肃州;可是不久,又在大撤并之时并入了甘州。而后世的甘/肃之名,便是取自甘州、肃州第一个字。

    福禄县的防务现由虎贲郎将、福禄县县丞独孤平云负责,他并没有让杨集失望,将当地军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在杨集身边还有十多名朱雀卫,其中一人便是张出尘,她和朱雀卫—样头戴鹰棱盔、身着细银甲,手执—把大刀,骑在神骏骏马之上,显得英姿飒爽。

    一般上阵杀敌的将军都精通两种兵器,一种是马上作战的槊、枪、矛、陌刀等长兵器;另一种自然是马下和近身作战的短兵器,一般是以刀剑为主,当然也有人用奇门兵刃代替刀剑,比如说尉迟恭、裴行俨、宗罗睺的就很独特,他们的短兵器分别铁鞭、锤子、短戟。

    不过也有一种将军比较例外,他们就像于张出尘等人这样,弄一把不长不短的武器,她们的战刀只有一米五长,比短兵器长一些,却又比长兵器短一截,近战不嫌长、远攻又不会短,算得上是柄凶煞的利刃。当然了,她们还是配了连弩和佩剑,毕竟刺杀术、技击术才是她们之所长。

    尽管天寒地冻,—行人却兴致盎然、有说有笑,众人过了复袁川水大桥,隐隐见到了张掖城城墙。何妥回头看了看桥梁上比较拥护的人群,向杨集建议道:“大王,凉州商业兴旺,行人往来不绝,这座大桥桥面比较狭窄,不能满足过往商旅人需要了。”

    杨集一本正经的接道:“得再修几座才行。”

    众人轰然大笑。

    “确实是该修!”通判张定和说说:“这几年,天气十分反常。去年六月,张掖、西平、浇河都下起了大雪,而雨季则是雨水不断、山洪暴发,以往的桥梁要么是中断,要么在大水时节被漫过。所以不仅仅只是复袁川水,便是张掖郡的北大河、弱水河,以及敦煌党河、武威的马城河上的桥梁都要修,否则,架在这几条大河上桥梁统统都不够用。”

    旁边的王琮边向前走、边说道:“天象的确十分异常,一些百姓以为是哪里出了什么惊世冤桉,才有异常天象示警。”

    封建社会里的人十分讲究天人感应,凡是解释不清的自然异象,都会归咎于上天示警。大隋立国以来,大小灾害频发;时间进入大业以后,自然灾害非但不结束,反而有扩大之势,一些宵小之徒趁机诋毁皇帝德行有亏,方有此象。

    凉州还好,而在关中地区,这种声音一直存在。

    杨集闻言默然,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大隋进入大业五年以后,天象变得更加异常、自然灾害更多。其中最为典型的代表就是杨广远征吐谷浑的时候,他率军大败吐谷浑、拓疆数千里,在战争过程中,大隋损失的军队不到两万人。

    杨广打完吐谷浑、接着又在张掖城举行了万国交易大会,之后才班师回朝,可是途经大斗拔谷之时,七月盛夏突降特大暴雪,大暴雪袭击了杨广足有数十万人的大部队,一夜之间冻死了六七成人,随行牲口则是尽数冻死。自此以后,大隋王朝就走过强盛顶点,开始迅速由盛转衰,大水灾、大旱灾、虫灾不断袭击大隋各地。

    过了半晌,才说道:“上古时期,尧在执政之时,有九年水患,可他仍然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成为五帝之一。商汤有七年之旱,可他同样为商朝的延续夯实了根基。所以荀圣人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修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故水旱不能使之饥,寒暑不能使之疾’。”

    这段话出自荀子《天论》:说的是天象变化、自然灾害,乃是大自然的自身规律,它不是因为尧的圣明而存在、也不是因为桀的暴虐就消失了,关键还是主政的官府是否贤明、是否赈济得当;如果自然灾害发生之时,官府无所作为、或是大发国难财,就会让天灾引爆人祸。

    何妥是何稠的叔叔,大隋王朝的文学家、哲学家、建筑家、音乐家,他比起身为异类的杨集,更加不相信迷信、谶语。此时一听杨集这么说,便乐观的笑着说道:“这是圣人之言,我觉得言之有理。事实上,有史以来,无论是哪个王朝、每个皇帝主政,天下都不可能风调雨顺,关键还是官府要在灾害发生时、想尽办法赈济灾民、努力减少人祸的发生,无须听信那些毫无根据的谶讳之语。”

    “何工曹言之在理!”王琮身为民曹,最在意的就是凉州民生,他大声说道:“既然天道异常,那我们就多积粮食衣服,积极备战饥荒,如果大灾害面前,出现易子相食之事,是要上史书的。”

    “桥梁、民生等等事务,你们政事堂商量着办。”杨集随口说道:“如果事事都依赖我,我忙不过来、你们闲得慌、百姓也着急。”

    众人闻言,尽皆笑出声来。

    杨集是那种能偷懒放权就不会多抓一刻的人,从来没有干过外行指挥内行之事,顶多就是在灵光一闪之时,给大家提供一些意见和方向罢了。大家在他麾下任职,既感到轻松,也能在匹配自己专长的职务上发挥才智。也正是因为杨集懂得、舍得放权,所以他离开凉州这么久,一切都能正常运行。

    但是如果没有杨集来当领头羊,他们却又觉得自己茫然不知所措、看不清前路和方向。

    一行人边说边行,进入张掖城,到了中市附近,张定和、王琮、何妥、李大亮等人去州牧府处理公务,而杨集的队伍却直接回家了。

    路过“八卦阵”一个酒楼、客栈为上的板块时,杨集突然心生感应,抬头向北边看去,却见坊墙之内楼宇林立,一栋最为高大的酒肆临街门窗紧闭,只有三楼一个窗户大开、窗帘晃动不止。

    武道强者感知力非常强,对危险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敏锐洞察力,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但它的的确确存在着。道理就像是你远远偷看一名美女时,那个美女不但立刻感应到,而且还会在第一时间向你看来。

    而刚才那一瞬,杨集就是被人偷看的“美女”,他感到刚才有一双野兽般的眸子注视着自己。而看他的人,明显就在那个窗帘晃动的房间。

    “公子,怎么了?”并辔而行的张出尘问道。

    杨集目光从那个窗口移开,澹澹的说道:“没什么!回家。”

    张出尘抿了抿唇,低声说道:“公子,刚才有人往我们这边张望,我感觉对方的目光很是不善。”

    “我也是感觉到了。”杨集对此并不意外,他在一群人簇拥下,驱马向前行去,走了一段路,才问道:“那家最为高大的酒楼,好像是我们家开的清风楼吧?”

    “正是清风楼!”张出尘眨动着那双水光莹润的眸子,问道:“公子,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

    杨集皱了皱眉,说道:“不必了!”

    自从得到张仲坚西行的消息,朱雀玄武这几天时间便尽数出动,密切的监视着张仲坚的一举一动,同时为了铲除张仲坚这个通天大盗、大刺客,杨集专门在城内布下了天罗地网。如果仅仅为了这一眼,就贸然派人去查,只怕会惊吓到张仲坚,使他连城都不进,然后再一次的逃跑。

    但是杨集离开张掖城已有一天一夜时间,此时他还不知道张仲坚不但进了张掖城,而且刚才看他那一眼的人,正是张仲坚。

    清风楼三楼那间雅间,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透过窗帘一角,默默的注视杨集的队伍远行,目光中透着几分萧索和仇恨,身前桌子一壶热酒已经空了,满着的杯子里还在散发着热气。直到的对方的队伍拐过一个死角,消失不见,他才拿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此人正是杨集欲除之而后快的张仲坚,不过张仲坚已经刮去标志性的虬髯,露出了真面目。

    张仲坚本来就是江南没落世家的子弟,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当他刮去虬髯、换上武士长袍,便从五大三粗的粗糙大汉,变成一名风姿卓着、气宇轩昂的美男子。

    一手组建的江南盟虽然消失了,连同州的庄子也被尉文通率领的军队夷为平地,而他的亲人更是死绝了。不过他毕竟在关中经营了十多年时间,仍然拥有一些人脉关系,这些人脉关系虽然不敢明着帮他,可还是提供了一些有用的情报、消息。

    最初,他本来以为是尉文通背后的宇文述在运作,后来在这些关系的帮助下,使他明白江南盟的覆灭、亲人的死亡,与尉文通和宇文述的关系都不大,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而真正的幕后凶手,其实是夺了江南盟产业的杨集。

    他此次潜来张掖,并非是杨集和天门所判断的沉法兴,而是矛头直指杨集。

    他虽然也很痛恨背叛他的沉法兴、晁田等人,可现在势单力孤、遭到官方通缉,“朋友们”又不敢帮他,情知自己机会极少极少,未免打草惊蛇,惊到杨集这个罪魁祸首,所以他并没有朝沉法兴、晁田等人下手,而是打算来一个擒贼先擒王。

    只要成功的干掉杨集,其他人就好对付了。

    “冬冬冬~”急促的脚步声中,雅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名文质彬彬的青年走了进来,此人名叫李德武,乃是陇西李氏的子弟。

    杨谅叛乱被平息之后,杨广对杨谅管辖的五十多个州进行了一次大清洗,与此同时,一些京官因为有兄弟子弟当了叛军将官,战后受到牵连而落马。这两场接踵而来的大洗清,使京城和地方出现大批空缺。

    在杨广紧急任命的千多名新官之中,有一大部分是士族子弟,而陇西李氏自然也获得了一定的席位,李德武在家族的安排下,成了一名县官,可他心浮气躁,不愿去偏远的地方沉淀,所以利用族叔李浑的关系,走了宇文述的门路,当上门下省一名录事。

    他才学不错,深得黄门侍郎裴矩欣赏,自以为裴矩欣赏他,是因为家世好、长得好、才华高,动了招婿联姻之心,并且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

    而他们聚会的地方不仅是卫王府经营的酒楼,而且杨集和裴淑英就在屏风隔着的另一间,他所YY裴淑英的话,被当事人尽数听了进去。

    裴淑英当场就发了脾气,事后还去找裴矩的麻烦。裴矩“什么事儿”都不做,仅仅只是客客气气的写封信给李家家主;于是李德武就悲剧了,不但失去了官职,还被家主派人逮去老家狠狠地收拾,然后再给裴矩回信。可是裴矩没有丝毫表示,李家又收拾了李德武。

    如此几次,裴矩终于满意的回复李家家主,还假惺惺的说什么自己也年轻过,很理解青年人醉后的失态,大家都是“自己人”,李家用不着这般客气。

    李家觉得裴矩尤不解气解恨,而且又听说杨集和裴淑英暧昧不明,想着男女双方都惹不起,而李德武又只是无数子弟中的一员,他们未免日后给家族带来大麻烦,索性就放弃了李德武。

    李德武是李氏杰出子弟,平时就有些恃才傲物,却因为杨集、裴淑英之故,在最得意之时,变得一无所有,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

    李氏以前也和张仲坚有“业务”往来,而张仲坚这次能够获得真相,李氏便提供了不少消息。同时,他也知道李德武和杨集的恩怨,以及现在的窘境,便找了上去。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碰到一处,理所当然的集结成/党了。但张仲坚不知道的是,李德武除了和他志同道合以外,还得到陇西李氏高层的授意:只要张仲坚一心一意除掉杨集,那么李氏便会通达李德武之手,给他提供一切便利。

    但是李德武却又因此,多出了其他的想法。

第580章:大仁大义张仲坚?

    “张兄,凉州气氛十分紧张,张掖尤甚,你为何在这个时候入城?”李德武不是通缉犯,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大隋任何一个地方,他在前天就和李氏商队入城了。

    刚才他听到联络人发出去的消息,这才知道张仲坚进了张掖城,并匆匆忙忙的跑来汇合。

    张仲坚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就算是那杨集,也不会想到我敢进入张掖城。况且凉州全境备战、人心惶惶,他哪会想到我这个‘小人物’啊?”

    他恨杨集恨得直欲发狂,恨恨的想道:我不过就刺杀你一次而已,可是我非但没有刺杀成功,反而被你重伤了,要恨就恨已经死去的贺若弼啊!至于这样对我一个小人家赶尽杀绝吗?

    天理何在?

    李德武皱了皱眉,语重心长的说道:“张兄,张掖乃至凉州全境,都是杨集的天下,他对凉州掌控力极为强悍,我等在此根本无力可借,此番小弟来见你,都是担了莫大风险。我等还是小心为妙。”

    “放心吧!”张仲坚稳定一下情绪,努力将眼中仇恨敛去,不咸不澹的向李德说道:“我不会给贤弟添乱的,贤弟大可放心。”

    “我与杨集不共戴天,张兄又何必挤兑于我呢?”李德武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杨集对我世家防范甚严,家族命脉为杨集掌控,若非如此,我倒是想放开一切,与张兄闯一番事业。”

    张仲坚有些出神的看着远处的天空,眸子里闪过几分怀念、几分愧疚还有浓浓的悔恨,长叹道:“还是先父有先见之明呐,当初让我做人做事都要脚踏实地,千万不要因为急功近利而走上邪路。可惜我把这些智慧当做了懦弱,嘿嘿……现在果真应了先父的担忧,落得了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说到这里,张仲坚眸中倏然闪过一抹厉色,又说道:“事已至此,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无论如何,我都要为张家数十口人复仇。”

    李德武双眉一挑,毅然道:“小弟此次行商,家族给小弟配备了二十名武艺高强的武士,不管张兄想怎么做,小弟都会全力配合。”

    张仲坚深深的看了李德武一眼,不置可否;他与权贵人家打交通多年,明白权贵人家比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要势利,他们从来不做无利可图之事,李德武会这么好心帮他?

    过了一会儿,才澹澹的问道:“贤弟就不怕将李氏牵涉进来?李氏能答应?”

    “与李氏无关,是我个人的意思。我李德武想与张兄同生死、共患难。”李德武毫不退缩的盯着张仲坚,沉声说道:“我的经历,张兄是知道的。我恨陇西李氏更胜过杨集。”

    李德武惨遭家族放弃、抛弃,连命都差点丢了,使他对家族的憎恨甚至超过了杨集,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和家族、杨集相比,就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所以他需要忍耐、需要借助家族的力量壮大自身;唯有如此,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如果成功了,那他不仅得享大权,还成为世家门阀“废材”中的励志典范。

    张仲坚如今看似很凄惨,可李德武知道他在游侠群中仍然拥有极大的名望和人脉,于是便准备收他为己所用,而他为了达到收服的目的,所以说起话来,显得非常坦诚,甚至就连自己的野望也没有掩饰。

    当李德武将自己的野心一一道出,张仲坚终于动容了。他现在只有十多名心腹死士,这些人虽勇,可是人数终究太少,而杨集出入尽皆前呼后拥,光靠他们这点人马,根本就杀不了杨集,所以他此刻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帮助。

    李德武见张仲坚还是有些疑虑,便从靴中拔出一柄匕首,在手臂狠狠的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汩汩流出,忍痛向张仲坚沉声说道:“我李德武在此发誓,若是我有半点虚言,必然天降雷霆、五雷轰顶,令我不得好死。”

    古人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对未知的东西充满敬畏,轻易都不敢发誓,一旦像李德武这样发下了血誓,那便必然会遵守的。张仲坚以前是一个跑船的,比普通人更信誓言,他疑虑消去,连忙取出伤药帮李德武上药,边包扎边说道:“我没有怀疑贤弟诚意,主要是我不敢赌了。贤弟又何必发此血誓?”

    “我能理解张兄的苦衷!”李德武说道:“但我若非是如此,又如何表示我的诚意?”

    张仲坚再没有任何怀疑了,而李德武的狠劲,也让他多了几分欣赏,包扎完毕,复又坐下,向面不改色的李德武问道:“贤弟果真助我?呃,我的意思是说你那二十多名武士,可靠吗?”

    李德武看了看手臂,见张仲坚竟然系了一个活灵活现的蝴蝶结,颇为无语的收了匕首,然后拉信划破的衣袖,将蝴蝶结藏了进去,忙好了,才抬头向张仲坚说道:“实不相瞒,这二十名武士,其实就是李氏用来帮忙张兄的死士,他们将会遵从我的一切号令。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这一点,张兄大可放心。”

    张仲坚沉思片刻,问道:“依贤弟之见,我们集中力量去刺杀的话,有几成把握?”

    张仲坚能这么问,李德武感到很高兴;这说明他已经信任自己了,这是—个非常好的开端。他对于刺杀的方案早已分析过,便说道:“非是小弟打击兄长,小弟认为成功的可能性,不足一成。”

    “何以见得?”张仲坚皱眉问道。

    李德武苦笑道:“一饮一啄,皆为因果。自杨集遭到兄长刺杀,便加强了防卫力量,你休看他只带十几二十名侍卫,可是一箭之内,几乎都是他的人,若是某个人稍微有所异动,定然被几个人压制得动弹不得。”

    说到这里,李德武又诚恳的向张仲坚补充道:“其实苏威、裴矩、杨雄等等达官显贵因为得罪太多人之故,他们每每去人多的地方时,都会这般部署守卫。兄长,我们的人根本靠近不了杨集。不宜轻举妄动。”

    张仲坚闻言默然,他知道李德武说的是事实,正是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不“专业”的刺客,把高官教聪明了。而杨集以前出行,往往就是身边那几个人,结果也被他上了一课,变聪明了。他俩这几十号死士要是冲杀上去,恐怕人家还嫌少。

    看了一眼部将,张仲坚皱眉道:“依贤弟之见,我们应当如何?”

    “实力不足,就要借势——借那些比自己强、比敌人强的势!若是无法觅得良机,那便将这种关系永远保持下去,一旦有了机会那就不要犹豫,一击致命,令敌人永世不得翻身!”李德武目光灼灼的盯着张仲坚,一字一句的说道:“而眼下就有一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

    “贤弟说的是吐谷浑吧?”凉州是天下新政的风向标,几乎所有世家门阀都在这里设置情报点,张仲坚虽然没有,可是大隋西部地区除了吐谷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敌人,所以他也猜到凉州军队频频出动,目标是高原上的吐谷浑,他皱眉道:“可是大隋眼下兵精将广、所向披靡,区区吐谷浑又如何阻挡赫赫天威?”

    “呵呵,吐谷浑只是区区之地?当初先帝也是这么想的……”李德武抬眼望向窗外,澹澹的说道:“开皇年间,吐谷浑数次进扰大隋边境,先帝多派过大军登上高原,但一律被夸吕打退回来,最后才改以离间、怀柔政策。”

    张仲坚心下一动,问道:“莫非这其中有陇西李氏的‘功劳’?”

    “不止是李氏,还有很多很多!”李德武看着张仲坚惊骇的目光,冷笑一声道:“吐谷浑当年既然可以挡住先帝征伐之军,今日,亦能将杨集挡在山下。”

    “只要杨集兵败,哪怕不用我们出手,朝堂诸公、世家门阀也会想尽办法来弄死杨集。这便是借势。”

    权谋之术,首重天赋,若是没有天赋,便是再聪明的人亦无法在此道取得更高成就;其次是环境,如果天赋好的人,没有一个可以讨论权谋和政治的环境,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张仲坚武艺高强,聪明过人,可他接触的主要对象是大隋层底人士;虽然也和高层人士接触不断,但是他在那些人面前,只是一个唯命是从的小人物,人家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让他刺杀谁就刺杀谁……连为什么都不敢问。只有完成了任务,才能拿到七八成的钱财,另外两三成,则是被那些高层人士的看家狗吃掉了,可见明知如此,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也是因为如此,使张仲坚在和高层人士的“接触”过程中,并没有改变他是底层人士的事实,导致这个黑暗中的王者,学不到什么权谋之术。论起大势上的眼界、格局、斗争,他远远不如顶级政治世家出身的李德武。

    此时听了李德武的话,再想到原桃州(临桃)刺史张峻、原渭州(陇西)刺史元善分别将二十五万石官粮、六十万石官粮倒卖给吐谷浑,心底陡然顿悟。

    他本以为张峻、元善是个人谋利,如今听了李德武的话,看来那两人都离不开陇西李氏的支持啊!他们先前鼓动两郡官员倒卖粮食给吐谷浑,便是为其增添粮草以便能够全力抵御大隋的进攻。而吐谷浑若是依然无法抵挡大隋兵锋,那么世家门阀亦有别的手段削弱隋军,为吐谷浑制造致胜之机。

    只要成功把隋军拖死在冰天雪地的高原之上,哪怕大隋获得的最终获胜,大隋的国力、皇帝的威望势必消耗一空,届时,就算皇帝再如何英明神武、杀伐决断,又怎么敢去动动世家门阀的利益?

    恐怕不但不敢动,反而要对世家门阀加以笼络,使之成为稳定天下的基石。

    然而大隋几万十几万精锐兵将,势必尸体枕藉、魂魄游荡,至死也不得归于故乡。

    再看“独孤陀”引突厥汗国大军南下的举动,看似是要对付杨集,但细细一想,何尝不是消弱大隋国力和军队?如果他们的阴谋得逞,而杨集是死是活反倒不重要了。

    这就是家族利益至上的世家门阀吗?竟然为了自身利益,不惜将数无数大好儿郎推向死亡的深渊,致使大隋君臣呕心沥血建立起来的盛世毁于一旦。若是那般,这些世家门阀岂不是杨集所说的汉/奸、国贼?

    梳理至此,张仲坚心底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太低估了世家门阀的野心、太高估了世家门阀的节操,而且,这些世家门阀实在太可怕了!

    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张仲坚皱眉问道:“贤弟,这个破坏朝廷大计、令杨集兵败的计划,不知是贵家族之手笔,还是贤弟之设想?”

    “我个人,并没有这个实力和人力。”李德武间接的回答了张仲坚,而后又向他说道:“但只要我办妥此事,就会获得实力和人力,到时候,小弟绝对不会亏待兄长。”

    被家族放弃和抛弃,只是令李德武对家族憎恨和厌恶,然而家族给予的任务、以及商业大管事的承诺,让他崇尚权力的野心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贤弟,我是汉人,正统的汉人。”看了李德武一眼,张仲坚摇了摇头:“如此做法,岂不是帮助吐谷浑害我汉人么?”

    “兄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杨集兵败身亡,兄长大仇得报,可谓是一举多得啊!”李德武劝道。

    “此事休要再提了,我为纵然深陷地狱、万劫不复,却也会自尊、自强、自爱,绝不会做出有损国家和汉人事情。”张仲坚神情澹然,却字字铿锵,充满了一种强烈至极的傲气。

    张仲坚明白李德武是在传达李氏家族的意思、希望他能够向吐谷浑人传达军情什么的,以达到陷害杨集的目的。不过杨集虽然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大仇人,可他张仲坚不是唯利是图、不惜出卖国家和民族利益的世家门阀。他骨子里有着汉人的高傲、荣耀、尊严和底线,要是让他在大隋和吐谷浑作战之时,去破坏大隋大计,他岂不是如同豚犬一般的世家门阀了?

    听了这番话,李德武非但没有被感动到,反而感到好笑、吃惊,觉得天下最大的荒谬滑稽莫过于此。

    这十多二十年的时间以来,张仲坚直接或间接害死的汉人,就算没有三五千、可一两千绝对有。

    那个时候,你的民族大义、胸怀汉人在何处?

    还有杨集,你要是没有刺杀他,他能对付你这种小角色?

    现在你装什么道德圣人啊你!

    不过李德武心中虽是如此想,脸上却不动声色,他叹息道:“人各有志,兄长心胸疏朗、光明磊落,小弟自然不敢勉强。可是兄长如果不借势、如果这批死士也英勇就义了,兄长又如何替张家数十口人报仇雪恨?”

    李德武续道:“杨素作古以后,杨集便是新一代军神、是胡马不敢南度的移动长城,一人可抵十万精兵。如果兄长刺杀成功,那就是自毁长城、斩了十万兵,这不也是帮异族吗?”

    “现在的问题是:不借势,杀不了杨集;借势杀,则给大隋带来巨大损失;当然也可不杀,不过说句难听的实在话,于我而言,损伤虽大,我却承受得了啊!可是兄长呢?兄长的家仇怎么办?”

    张仲坚脸色阴晴不定的瞅着李德武,默不作声。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闷起来,过了良久,张仲坚方才长叹一声,苦涩的说道:“贤弟容我三思。”

    李德武躬身施礼道:“好,小弟静候兄长。”

第581章:战斗还需自身硬

    时间到了下午,张掖气温下降,使融化的冰雪融水再次凝冻成冰,房屋上、河道内、桥上到处是闪闪发光的坚雪,屋檐上的滴水也结成了一条条长短不一、晶莹剔透的的冰‘柱’。

    两辆马车缓缓停在杨府前,等马车停稳,杨善会、虞世南、刘炫、刘焯从马车里出来,神情凝重的快步向府门走去。

    门房管事正好带着一群家丁侍卫清除坚冰。见凉州四大巨大连袂到来,门房管事连忙放下铲子上前行礼:“见过四位使君!”

    杨善会拱了拱手,有些焦虑的问道:“我等有万分火急之事,请问大王回来了么?”

    门房管事答道:“大王刚刚回府,我去通报一声,请使君到外书房用茶等候。”

    杨集在张掖的府邸和大兴、洛阳一样,严格遵照诸侯三门、两殿一堂的格局修建;正殿和次殿、后堂的名字也没有变化,依次叫做玄武殿、英武殿、朝晖堂。

    规模宏伟的主殿玄武由五座大殿聚合而成,它在演义小说里,就是反王和奸王标配的“银銮殿”了;而门房管事说的外书房,位于玄武殿正殿旁边的一座宫殿之内。

    杨善会等人是王府里的常客,对王府前部、中部的布局异常熟悉,一听门房管事这么说,便自行去外书房等候。

    杨集到家不久,刚刚换上一身干燥的衣服,柳絮就说有要事汇报,便在英武殿的书房内见了柳絮,他走在主位坐下,沉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柳絮说道:“公子,张仲坚昨天已经抵达张掖城,并且住进了我们的清风楼。”

    杨集不禁看了和柳如眉并排而站的张出尘一眼,见她听了柳絮的话,也呆住了,不禁笑了起来:“出尘,看我们那一眼的人,估计就是张仲坚了。”

    “真巧啊!”张出尘十分认可这个说法。

    “确实巧合!”杨集点了点头,又向柳絮问道:“可有其他消息?”

    “有的!”柳絮眨着一双盈盈流波的美眸,好奇的看了张出尘一眼,继续禀报道:“据朱雀送来的消息称,张仲坚和他的死士分批入城,他和三名死士入住清风楼,另外十七人昨天先后住进清风楼旁边的神仙居、天香阁,然后便足不出户了。可是半个时辰前,陇西李氏的子弟李德武去见了张仲坚。”

    “李德武前天带着一支商队入城,这支商队由六十多辆马车组成,随行车夫、随从共有一百二十五人,而他们的商品报备是丝绸、药材。”

    “真是没想到啊,这两人竟然混到一块儿去了。”杨集见过李德武一次,而且还起了冲突;这样的小人物,本来没有资格让他放在心上的,可是因为裴淑英之故,倒是让杨集把李德武记住了。

    “公子,要不要将他们拿下?”柳絮请示道。

    杨集摇了摇头:“事情变得复杂了,暂不可图。”

    柳絮目光一亮,若有所悟的说道:“公子指的,莫非是陇西李氏?”

    张仲坚和李德武在张掖城成了瓮中之鳖,而前者是全国通缉的大盗、后者只是一个小人物;凭借杨集的权力,完全可以轻松无顾虑的将他们拿下,可是杨集却说“复杂不可图”,那么唯一的顾虑,便是李德武背后的陇西李氏了。

    “正是陇西李氏。”杨集赞许的看了柳絮一眼,说道:“李德武在陇西李氏之中并没有什么地位。而这种没地位的世家子弟在享受家族荣耀、丰厚条件的同时,却也失去很多自由,虽不至于寸步难行,但是也受到家规严格限制。尤其是在影响比较重大、深远的大事之上,基本上没有自主权。然而他不仅在张掖城和张仲坚见面,而且还是一前一后抵达,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我认为李德武和张仲坚交往,是奉李氏家族之命。而李氏和通天大盗交往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个才是问题的关键、也是你们要查清楚的关键。”

    柳絮定下心神,低声请示道:“公子,如果真是陇西李氏别有用心,只要我们动了张仲坚和李德武,即便查出结果也会打草惊蛇。既然暂时动不得他们,那我们如何下手?”

    “你只管盯着,我要知道他们背后是不是陇西李氏,如果是,又具体是哪个人负责;他所代表的,是他自己还是李氏。”

    说完,杨集忽然想到一事,肃然道:“有件大事,你们千万都要记着,否则,会吃大亏的。”

    “请公子明示。”三女异口同声的说道。

    “关陇贵族和山东士族在百年余的乱世、统一之争中,矛盾重重。大隋立国后,关陇贵族为了维护战争成果、得到更多实权实利,拼命排挤和打压企图夺权的山东士族,使山东士在朝堂上几无立锥之地,这样又让双方矛盾进一步深化和尖锐。但是武举、军改、科举、复学四制,让损失惨重的双方有了大隋王朝这个共同大敌;而这个大敌,也让双方有了联盟的契机。不过天下只要不乱,他们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但是我们则不一样了……”

    杨集看了一眼正作着凝神静听之态的三女,有些无奈的说道:“天下人都认为令世家门阀受到重创的制度,皆是源自于我。他们一旦联起手来,要对付的第一个人,同样也是我。虽然说天下世家门阀联手讨伐我们之势隐隐成型,然而这个联盟正式出现的时间越晚,对我们越有利。若是我们无缘无故的对李德武这种世家子弟下手,他们背后的世家门阀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甚至还有可能促成联盟的早日形成。”

    “所以你们日后做事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尽量降低王府的存在感;即便手上有什么确凿证据,也要通过别的方式和渠道交给官府。否则一旦让人查出,那便是我滥用职权、私设公堂,将有欺君之罪,你们明白了吗?”

    若是一两年前,说不定他直接拿人了,哪怕是和陇西李氏硬怼也不憷,但是关陇贵族和山东士族结盟之势隐隐成型;而这两大政治势力如果在对付他的问题上达成共识,必将从方方面面来搞他、必将以天罗地网之势搜罗他的罪证。所以他自己务必经得起考验,只有做到无缝可钻,才能在战斗中立于不败之地。

    而他最后这番话像是一记警钟,重重在三女心中敲响,令她们心中警惕不止,深深施礼道:“多谢公子提点,我们会交待下去的。”

    柳如眉见杨集没有下文了,就主动问道:“公子,你的意思是让律法、官府来当武器?”

    “正是如此!”杨集目光锐利,语气澹澹的说道:“只要对方在凉州犯罪,那么我们就是正义一方,而律法、官府、道德也将成为我们最犀利有力的武器;至于斩下多少敌人,最后还不是我说了算?”

    三女点了点头,正当她们准备离开,门外传来门房管事的声音:“阿郎,杨长史和虞吏曹、刘礼曹、刘学曹来了,杨长史说有万分火急之事要禀报,他们现在在外书房等候。”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杨集本来就不怎么管政事,此时战争即将打响,就更不管事了,而杨善会等人如果没有遇到难以解决的重大事务,也不会前来打扰。一听到‘十万火急’四个字,杨集不敢有丝毫怠慢,他连忙从锦墩上站起来,出门向外书房走去。

第582章:那我还打不打仗了?

    走进外书房,正在喝茶杨善会等人连忙起身行礼:“参见大王!打扰大王休息,实在抱歉。”

    杨集边向自己的位子行走,边说道:“你们不也是忙得没有休息时间吗?”

    杨善会说道:“我们接到了几个消息,需要大王定夺。”

    “坐下说。”杨集坐到主位,向政务上的老大杨善会说道:“说吧!”

    “大王,我们最担心的凝冻灾害出现了。”杨善会凝重的说道:“庭州郡全境,敦煌郡、尹吾郡、西州郡北部连续下了几场雨雪和冰雹,这些大雪、冰雹被冰寒的天气冻在了地上、房顶上,又造成了坚冰封路、民屋倒塌,冻死的家畜不计其数。”

    “人呢?”杨集紧张的问道:“伤亡数目可曾统计上来?”

    “截止一个时辰前,凉州全境上报的伤亡人数计有一万六千三百四十七人,其中被坍塌房屋压伤、摔伤、冻伤的伤者占了一万一千八百余人,死者则有四千五百余人!死者有八成是老弱,另外两成是被压死的青壮男女。”报完数据,杨善会介绍了安置事宜:“地方出动郡兵、衙役安葬死者、救治伤者,房子倒塌的百姓暂时安置在驿馆、官署之中。”

    “让各级官府全力赈灾,务必帮忙受灾百姓度过难关,如果官员和衙役忙不过来,就让各郡郡丞率领郡兵、屯田兵奔赴受灾的地方。”杨集心中稍安,这个损失比他担心的要好得太多太多!

    自从他提出“以工代赈”的概念以后,朝廷官员便引经据典、结合当下,制定出了完善的赈灾制度;凉州另外又制订出一套应对各种自然灾害的预警机制,比较常见的雪灾、凝冻天气更是成为重点预防的灾害,不过这个冬天还是屡屡出现了险情。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准备的力度不够,凉州各级官府都低估了这个冬天所持续的时间、以及这个冬天的寒冷。当然也不能怪各级官府,因为以这个时代的产生力、预测天气能力来说,凉州上下已经做到极致了;否则的话,死在这场灾害中的人势必增加无数倍。

    杨善会有些无奈的看着杨集,说道:“官府赈济灾民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出动郡兵和屯田兵救灾是凉州的常态!可是马上打仗了啊!我担心粮食、郡兵和屯田兵投入灾区之后,影响歼灭吐谷浑的大业。这也是我拿此事来说的原因所在。”

    “灾一定要救,这是不能动摇的原则。但是战争也必须要打。”杨集断然说道:“大不了减轻西路军的兵力。”

    “怎能如此?”杨善会、虞世南、刘炫、刘焯尽皆骇然。

    “吐谷浑特殊气候条件而言,我们必须跟慕容伏允、跟朝廷眼红党抢时间,但是凉州目前的情况又不好,所以除此以外,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杨集不可能把多年的成果拱手送人,这也是原则问题。

    见杨集主意已定,杨善会无奈道:“我军兵力本就不太充足,大王现在又打算减兵。接下来的战斗,关系到大王的安危,当选一人担任行军司马为宜。”

    “就由你来当行军司马好了!”杨集笑着说道。

    “啊?”杨善会看了看虞世南、二刘,又想了想州牧府的构成,忽然发现各曹各司其职,而目前的州牧府官员之中,就他这个长史最为清闲。

    “若是我也走了,谁来主持大局。”杨善会也是一个好战分子,想着即将要随杨集长途奔袭,非但没有不满,反而欢欣雀跃。

    杨集说道:“张通判和虞吏曹。”

    “遵命!”听着杨集如此安排,杨善会也放心的应了下来。张定和是个文武双全、战功赫赫的大将,同时又有主政一方的多年经验;而虞世南多次干过长史的事情,此刻把政务甩给他,凉州绝对不会乱。

    旁边的虞世南拱手道:“大王让我管政务可以,但是我也要人!”

    杨集问道:“你要谁?”

    虞世南说道:“魏征!”

    “可以!”杨集想了想,大方的说道:“颜师古、颜相时、颜勤礼、颜育德兄弟四人,以及孔颖达、孔德绍、李玄道等人,随你调用。”

    “多谢大王!”虞世南大喜过望,老实说,他并不认为自己精通政务,与走上邪路的兄长虞世基相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甚至连字也不如兄长写得好;唯一值得称道的,仅仅只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罢了。

    但是魏征和杨集提到的那些人,却是相当了不起。他怕杨集反悔,笑着说道:“如此,可就这般说定了,明天我就去找他们。”

    “随你便,关键是你要自己去说服他们。”杨集笑着说道,将魏征等人闲置,实在是暴殄天物,可是他们准备走‘一举成名天下之’的道路,现在都以深造为重,他也不好强人所难,但如果虞世南出面,情况则不一样了。

    虞世南信心十足的说道:“大王只管放心。”

    杨集点了点头,向杨善会问道:“刚才说有几件事,还有哪几件?”

    杨善会看了看刘焯,向杨集拱手道:“大王,此事与近年来的天气异象有关,还是让刘学曹来说吧。”

    刘炫、刘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他们虽然不是什么谋士,但却绝对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教育家、经学大师。与精通诸子百家、博大精深的刘炫不同的是,刘焯只是埋首专注经学和天文学两大学科,他在经学上的成就,使他拥有“论者以为数百年以来,博学通儒,无能出其右者”的美誉。

    在天文学方面,更是成就斐然、影响深远。刘焯在先帝时间便发生现行天文历法、计算方式存在很多谬误、很不精准,而他在仁寿元年所写的《皇极历》,推定出每76.5年春分点在黄道上西移一度的岁差,这与后世的数值十分接近。而且他还首次考虑到太阳视运动的不均性,创立“等间距二次内插法公式”来计算日、月、五星的运行速度,推演日行盈缩、黄道月道损益、日月食的多少及出现的地点和时间,甚至连沿用千多年此刻却默默无闻的“定朔法”、“定气法”等天文理论,同样是他首创。

    但是在这个年代,纯粹的科学家根本就斗不过腹黑的政客;由于他在与同僚探讨之时,据理力争,终为同僚所不容。而刘焯代表作的《历书》与以前的太史令张胃玄的天文、历数观点多有不同,被人云亦云的所谓的“德行不佳”弄得了革职还乡的下场,呕心沥血的《皇极历》、《历书》自然也难以施行了。

    此时见杨集看向自己,刘焯拱手道:“大王,非是卑职自我吹嘘,而通过这些年的天象变化、运行规律来看,事实证明卑职的计算方式比当前施行的,更为精准。”

    杨集说道:“先生,您打算让朝廷采用您的方式方法吧?”

    虽然没有卫星那种预测天气的神器,但是古代天文学家通过观测与实际情况相结合,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实用经验,他们连二十四节气都能发明出来,预测一下大自然的阴晴雨雪更是没有问题,不过最为关键的精准度、时效性,却是远远不如卫星观测的。

    但是历朝历代的天文学家并没有止步不前,他们每个人都在孜孜不倦、精益求精的追求精准度、时效性,试图通过全新的计算方式,能够更早最快的发现天气的变化、自然灾害的发生,好让官府、民间更早发现天象的变化,更快的避开防止即将发生的灾害。

    而刘焯所创的方式方法,不仅超越了前人,也将这个时间更拉近了;虽然还是不如卫星精准,然而他编写的天文历法、运算方式,使天文学更进一大步;在当代,无疑是最先进、最合理、最有效的存在。

    “正是!”刘焯肃然道:“若是朝廷采用卑职的计算方式,那么朝廷对天象的观测、对灾害的预防和规避能力,势必超过现在。”

    “先生的运算法则无疑是正确的,让我向朝廷建议也是无妨,但是还缺乏一定的说服力,朝廷未必通过。”杨集想了想,又向刘焯说道:“为了增加说服力,我建议先生先做一件事。”

    刘焯忙道:“大王请讲。”

    “先生有先进的运算方式,却没有实例来左证,这是最大的缺陷。”杨集说道:“王孝通写《缉古算术》时,为了用实例来证明他的方式是对的,于是创立了二十题目,当人们算对了,那么他的主方式自然也是对的,说服力也比泛泛而谈强大。先生可以像他这样,根据已经发生的天气灾害写出很多个问题,然后作出解答。”

    “大王这个说法极妙,将问题直指了人心。”刘焯目光一亮,说道:“而且此事也不难。”

    天文学术需要和大量的数据运算打交道,所以古今中外着名的天文学家,同时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数学家。而刘焯是震古烁今天文学家,创立数字一般的问题、解题方式,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还有事吗?”杨集问着杨善会。

    杨善会点头:“有!”

    “真有啊?”杨集闻言愕然,你的问题没完没了的,我要是尽给你解答了,那我还用不用去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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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3章:拾遗补阙

    “大王,大学和县学、乡学开始学在即,卑职等人认为学生光学文还不够,而是应当进行一段时间的军事训练,能使学生收一收心,亦可彰显学校文武并举、内外兼修的宗旨,不知大王意下如何?”杨善会接下要说的第三件事,还是与二刘有关,两人针对当前教育制度,提出了个人的见解,并以完整方案的形式,呈给了杨集。不过陈述人却换成了刘炫。

    刘炫这个人的才学自不必多说,恐怖的是他能够左手画方、右手画圆、口诵经文、眼睛看着与经文完全不同文章、耳听他人说话,最后“考核”下来,他在同一时间内所做的五种事情,没有一样、没有一个字出现差错。而武侠小说中精通左右互搏之术的周伯通、郭靖、小龙女在他面前,至多就是三个小学生。

    独特的天赋加上勤学好问、努力学习,使刘炫在当代学术界,刘炫完全就是求败而不得的独孤求败,对百家学术中的任何一家的了解,都是无敌于天下的存在。不管“宗师”们跟他辩论哪一家,皆是自取其辱。当然了,如果单独拿天文学来比的话,他是不如深耕和专注的刘焯的,但是论及综合成就,刘焯则是不如他了。

    “军训?”杨集愣了一下,他也知道“军训”在商代就有了,由于诸侯间战争不断,统治者对军事训练非常重视,除了对军队进行训练之外,还通过学校对贵族进行军事教育,教学内容和军队一样,以箭术、剑术、徒手搏击、驾战车、兵法、战阵、兵推演练为主,而教师,则是由最杰出的军官担任。

    那个时候,军事技能的高下、往往是评判一个人是否贤能的标准,所以《国语·晋语》便有“射御足力则贤”的说法。

    颇为讽刺的是,后世褒贬不一、毁誉参半儒学,其创始人孔子非但是一个项羽般的狠人,而且在教学过程中,将射、御、数之术看得比礼、乐、书还要重要。《论语·子路》提到的“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就能证明孔子把军事训练提到了极高的位置。

    盛行于宋朝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伪儒生”们,要是生活在孔子那个年代,连当他学生的资格都没有;要是真有那种废物一般的学生,恐怕孔子将其生撕的心思都有。

    “正是军训!”刘炫喝着茶水,说道:“朝廷开办学校的宗旨是为大隋培育上马治军、下马安民的宰辅之才,而不是只会死读书的文弱书生。我等建议开学以后,让乡学和县学按照学龄、让大学学生按学科分成无数个军队方阵,然后从军队之中选拔优秀将士,每日教导学生正规的军事操练。如此既可磨砺学生意志、锻炼学生体魄、扩展学生视野、培养学生勇武!”

    “《周礼·保氏》有云:‘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其中射与御便是培育士子强身健体,古之士子,莫不如是。”

    “大隋尚武之风极重,有志青年无不以从军为荣,军中将士个个是闻战则喜。立国之初,无论是关陇贵族、山东世家、江南士族,亦或地方豪强,他们族中子弟皆是文武并重之士,故而朝堂宰辅要员、地方军政官员不但是五经贯通、文采斐然的人士,而且还是上马即可杀敌的将帅之才。”

    “然而天下承平不过二十余载,世家子弟的嫡系子弟固然还是文武兼修,但是人数更多的旁支子弟则是舍弃了武功,专心向着文道发展,这是因为等闲军功落不到他们头上,与其随军出征却捞不上半点军功,还不如好好读书,起码可以依靠家族混上一官半职。”

    “如今圣人全面复学,各级学校蕴含圣人的殷切希望,尤其是大学、太学,注定是培养大隋文武官员的摇篮,绝不可单纯注重学术灌输,而忽略了武道的培养、丢弃了大隋尚武精神。”

    “是啊大王!”旁边的刘焯亦是说道:“学校课程并不多,学生每天都有大量空余时间;除了那些真心向学的学生,余者就变得慢慢松懈、懒惰了。更有一些学生,并不具备做学问的天赋,而军队也需要识文断字的军官,若是学校有军训、开设武学课,岂不是两全其美?”

    杨集他自然知道“尚武精神”的重要,眼下的大隋依旧迈着扩张步伐,要是没有武力的支撑,休要说什么千秋霸业了,若是不能在武力上死死压制信奉强者为尊的异族,一旦其死灰复燃,攻守之势必将发生根本性逆转。

    再看大隋王朝,杨集发现正如刘炫所说这般,开国勋臣们尽皆文武并举、内外兼修,每一个人都是出则为将入则为相、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厉害人物。然而现在就连号称是军武传家的关陇贵族,也已开始耽于奢华。很多关陇贵族子弟摒弃武功、专修文学,唯有那些得不到家族多少卷顾的庶子、族子,才在得不到家族培养铺路的情况下,不得不依靠军功博功名。

    若是长此下去,这个天下定然形成文贵武贱的格局,假使将来有能力的人都刻苦读书、荒废武功了,那对大隋天下可不是好事。

    这是他的疏忽,幸好二刘提到。

    想到这里,杨集向他们说道:“军事训练、开办武学课的想法好,非常有必要。你们不仅要做,而且务必用心去做。”

    二刘肃然拱手道:“大王放心,卑职定然尽心竭力,尽快形成一套文武结合、文武并重的教育体系。”

    杨集闻言点头,向旁边的主管吏曹的虞世南吩咐道:“伯施,许多将官由于种种原因退役了,这些人其实就是最好的武学教师;你下去以后,立刻让各郡县统计出来,然后将识字、出色的退役将官挑来学曹听用。”

    “卑职遵命!”虞世南拱手应命。

第584章:将帅交心

    议完教育改革,虞世南、刘炫、刘焯告辞而去;外书房中,只剩下杨集和杨善会了。

    窗外是一方坚冰覆盖的池塘,池畔的一树树梅迎霜傲雪,竞相绽开,红似火、白如雪、黄似金、粉如霞、绿如墨……五彩缤纷,瑰丽异常,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虽然距离稍远,可是仍有阵阵芳香迎面扑来,清幽怡人、沁人心脾。

    梅香茶香,不分彼此。

    杨集感觉杨善会像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对自己说,不过对方没有开口,便提起茶壶,将翠色欲滴的茶汤注入两个茶盏之中;放下茶壶,将一盏茶推到‘心事重重’的杨善会面前,说道:“我们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确实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疑问请教大王!”杨善会沉吟了一下,沉声道:“朝廷对凉州的人员调动,阴司马、萧刑曹他们的离开,令凉州官员人心浮动、人心惶惶,而薛世雄、钱世师、张须陀、杜如晦、韦云起、杨师道等人离开张掖之前,或明或暗的问我和李靖,朝廷是不是要对大王下手了?大王对此,可有准备?又怎么看待我们这些卫王系官员?”

    说到这里,杨善会抬头看着杨集,续道:“其实,这也是我心中的疑问。”

    杨善会足智多谋、目光长远,心知大隋的繁华稳定只是光鲜的表象,随着先帝杨坚和皇帝杨广对关陇贵族下手,随着武举、军改、科举、复学四制的颁行,大隋王朝的根基已经动摇、已经成了天下所有世家门阀想要推翻的对象,现在的大隋就像是坐在薪柴之上,只须一把大火,野心者就雨后春笋一般,纷纷破土而出。

    若是乱象再起,作为各种新政的倡议者、执行人杨集,势必沦为第一个讨伐的对象。

    同时,杨善会意识到杨集一直暗中布局,为或许发生的大世之争默默的积蓄力量;以前或许没有那么明显,但这次回了凉州之后,言谈举止与之前大相径庭,尤其在军事会议上那番“眼红者”企图夺功言论,分明就是凝聚人心。私底下和大家谈话时,也用“我们”代替了“我”,这个称呼上的改变,也是一种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凝聚人心的方式。

    这是好事,但是杨善会心里很清楚,出身不高或不好的薛举、尉迟恭、李大亮、宗罗睺、宋正本、凌敬、郝瑗、王琮、韦云起等人,可以用恩义恩情感化;但是像薛世雄、钱世师、张须陀、杜如晦、杨师道这种人物的择主观念,跟薛举、尉迟恭这样的武将不同。

    这种人不但有很强的主见,而且是朝廷的官员,他们效忠的对象是大隋王朝和皇帝,而不是杨集。如果这类人看不到利益和前景,势必在杨集势弱之时,袖手旁观;而看似团结一心、鼎盛无双的卫王系,极容易被政敌各个击破。

    他现在问出这番话,是想知道杨集的底线在哪里,有没有想过积攒官面上的势力、有没有心思打造真真正正的卫王系。

    “这是你最大的心病吧?”杨集敛去笑容,目光尖锐的看着杨善会。

    杨善会毫不退缩的迎着杨集的目光,点头道:“这个问题若是得不到解答,我心头难安。”

    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大王,一个派系的首领,就是这个派系的皇帝,‘皇帝’要学的第一个手段就是空手套白狼、画饼充饥,大王有了薛举、尉迟恭、李大亮、韦云起这等将帅之才以后,就得让这些人造势、吸引更多人才,然后用这些人才来强化自身,继而再吸引更多更厉害的人才,这样才能一步步壮大自己。”

    “而大王要想收复官面上的人,恩义虽然少不了,但同时,还要展现出自己手腕和魄力以及潜力来,如果在人心惶惶之际,毫无作为,大家一定会渐行渐远。要是失去这些外围势力的拥护,这对真正的卫王系,绝非好事。而大王,也将成为一棵独秀于林的大树,承受不住各式各样的暴风雨的摧残。”

    杨善会也是官面上的人,他怕杨集不敢向自己坦诚,便用了“皇帝”这等大逆不道的词汇,借助这些词汇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以及效忠之心。

    杨集也听出了杨善会言下的态度,他深深的看了杨善会一眼,默默地做出了回应:“实不相瞒,我早已发现我们的处境将会越来越难,闲得无事之时,也考虑过如何应对这个天大难题。其实我把宋正本调去临桃,就是为卫王系准备一条后路,当然这只是其一,日后还会准备更多。”

    听到此话,杨善会大为高兴,杨集这么说,说明他是真正当自己当作自己人了,他又问道:“大王此番担任西路军主帅,是不是担心军权旁落?”

    杨集点了点头:“这是其一,其二,我担心薛世雄、薛世雄应对不了吐谷浑藏在湖泊、绿洲之中的军队。”

    “大王!其实这些年以来,我也胡思乱想的考虑了很多事情,其中就包括军权问题。”杨善会拱手道:“我认为国与国、派系与派系之间竞争,说到底都是人才的竞争、人才的较量。不管是文才也好,还是军中大将也罢,都要讲究公平公正。如果各军主将都是出自王府属官,外围大将将无出头之日,那谁还愿意为大王效死命?”

    “仁寿元年至今的几年时间之内,大隋王朝基本上没有什么名将脱颖而出,好不容易出现了能征善战、德行俱佳的史祥、段文振、李景、杨义臣,可是前面三人入朝为官,失去了实际的军权,而杨义臣更是不断‘挪窝’。反倒是凉州这边可谓名将辈出,年轻大将逐渐成熟,哪个不能独当一方?北齐和南陈屡战屡败、直到灭亡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失去了军权。”

    杨集问道:“那你觉得造成这样局面的主因是什么?”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我们可以从国势上谈,以国势为比喻。”杨善会缓缓的说道:“我认为齐、陈两国任用无能之士掌兵只是一种表象,根本原因还是军权的平衡制度不好,其实北周和大隋在军权方面也是严重失衡。国如此,派系亦然。”

    “我们卫王系是因为大王亲自统军打仗,所以弥补卫王系内部制度上的缺陷,其他派系就没有这个机会了。可大王毕竟是一派之首,是我们的主公。如果处置不好,也会重蹈宇文述派系、关陇派的覆辙,我认为我们要建立一个非常平衡的制度,让每个人都有发挥才华的机会。”

    “愚以为大王身为首领、主公,理当坐镇张掖、总揽八方,而不是像勐将那样冲锋陷阵,项羽就是成也武功、败也武功。他乃是无敌于天下的第一勐将,武艺无人可及,可刘邦那等武艺不堪之人,为何能够逆势而为、将他打得节节败退?就是因为纵横天下需要的是谋略、是手段、是知人善用,而不是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说到这里,杨善会开始批评杨集了:“这一点,大王在政务上表现得非常好,每个文官都是各司其职、人尽其才。但是军事上,却不行,更不应该亲自带兵。”

    “我为何这么说?因为大王乃是大隋军神、战神,而两个名美称,是大王凝聚人心、吸引人才的最有力的神器,所以大王绝对不能败,否则,很难凝聚人才、吸引人才,也不利于麾下将领的发挥。”

    正式效忠的杨善会,有了开诚布公的说话机会,便将积压在心头的问题,全部说了出来。

    “你说的,全都没错!实际上,我也不想事事都亲力亲为,但我有我的无奈和难处!就拿这场战争来说吧,我这个所谓的战神军神若是不上阵,圣人怎么想?朝廷那帮人又怎么想?”杨集苦笑道:“圣人会认为我心有怨言、消极怠工,赢了还好,如果此战以失败告终,他将失望透顶,不再信任于我。而朝中要员也有了攻计我的理由和借口,两相结合,我立马完蛋。所以有些战争,我必须去打。所以此战并非是我逞能、非要剥夺将军们立功的机会,而是不得不尔。”

    杨集望着这名心腹爱将,继续说道:“政务上,我努力将权力下手。而在军事上,我其实也想把权力下放,然后当个甩手掌柜,这样既能人尽其才,也能让朝廷减轻疑心。但是我们头上还有一个强而有力的朝廷。你以后,要把自己把当成一名中枢要员、以派系首领和宰相的眼光来看待各种事情,而不能局限于一域。否则,会吃大亏的。”

    人所处的高度不一样,看待和考虑的问题的眼光自然也不同,杨善会只是一州长史,没有在中枢当过大官,所以他只是以派系之争的眼光来看待问题,甚至不太理解杨集为何每战必争;此时听了杨集的话,顿时有一种如梦初醒、醍醐灌顶的感觉,同时也终于理解杨集的难处了。

    此刻,他既感到惭愧又感到羞愧,苦笑着向杨集拱手道:“是卑职格局小、眼光浅,误会了大王!”

    “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以前没有交待清楚。”杨集说道。

    默然半晌,杨善会又道:“大王,此番是我凉州单独作战,你又因为凝冻灾害减兵、减物,若是此战不顺,又该如何是好?”

    “我对我们的军队有信心,此战必胜无疑。”杨集笑了笑,目光诡异的向杨善会说道:“如果不顺,或是吃了败仗,那我就说自己生病了,是麾下的行军长史、行军司马擅自作主。你认为此法如何?”

    “此法可行!”杨善会双眼一亮,拱手道:“战事万一真的不顺,卑职来扛。”

    杨集闻言无语:“……”

    此法,其实是和李世民学的。李世民奉命西征薛举的时候,唐军把兵营陈于高墌城西南,列阵示威,后军未加防御。薛举调集军队,以精锐铁骑背后抄袭唐军后军,唐军八大总管尽皆战败,唐军士卒死者过半,唐军大将慕容罗睺、李安远、刘弘基等人尽皆成了薛举的俘虏。李世民见大势已去,领军逃回关中。

    唐朝在战后追究责任时,却是李世民在开战之前就生了重病,一切都是行军长史是刘文静与殷开山擅自作主,于是刘文静和殷开山都被免职、除名为民。

    而生了重病的李世民,屁事都没有。

    然而这个杨善会,竟然当真了?

    真以为此行必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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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5章:三个臭丫头

    朝晖堂正堂、偏堂、庭院的梁柱之间挂满了彩绣帏幔、红色绢花,如若过节般的气氛是杨家女子细心布置,每一处、每一朵绢花都在昭示她们对杨集的美好祝愿,希望他如同以往大胜敌军、凯旋归来,而种植在庭院中的梅花也识趣似的竞相绽放,那一团团、一簇簇红似光、粉如霞的花丛,在灯光的映照下,让整个后宅尽显浓浓的喜庆气氛。

    黄昏时分,朝晖堂院外、堂内红烛燃起,明亮如昼的偏堂,彩绣辉煌、五光十色。

    独孤敏、苏芸娘有自己的事业,她们在张掖完元宵不久,就回洛阳去了,这边只有两代八口。此时三个孩子都睡着了,他们在房间之中自有Ru母照看。所以正堂之内,只有萧颖与柳如眉、裴淑英、张出尘在,她们一边等候杨集、一块叙话。

    萧颖这个大妇没有说话,而是安安静静、温柔的听着裴淑英朝柳如眉、张出尘问这问那。她坐摆满美味佳肴的桌子边,一头高高挽起的发髻尚有沐浴后的水汽,她仅仅只是用一根绸带轻轻拢住,任其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肩后。

    乌黑秀发、白皙肌肤、瘦削香肩、精致颈项和锁骨,在柔和灯光下仿佛蒙上一层轻纱。

    “民间传闻十有八九都是夸大其辞,刺杀哪有那般厉害,有些事情其实就是刺客背后的人在故弄玄虚,目的是制造恐慌。”柳如眉无奈的向裴淑英说道。

    裴娘子原本是个冰雪聪明、心思伶俐的好女子,打从她怀孕至今,全身上下都傻了。虽然她有一个剑术出神入化的/母亲,但是本人却粗通几手剑术,然而她现在竟然有了侠客梦、将军梦,着实是让人无奈之极。

    “可是我真的听说刺客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于无形,很多人一见到刺客,生生被气势给杀死了。”裴淑英的眸子就像天上星辰一般明亮,惊奇的模样可爱极了。

    柳如眉见她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只好实话实说:“你说的这个,一般是事先投毒,等到毒发之时,刺客故意发出动静,引来对方的亲卷仆人,然后装出没有发现第三人的样子、大摇大摆的离开。亲卷仆人见到被害人没有什么外伤,误以为被刺客的气势弄得七窍流血而亡。”

    “事后,他们都知道被害人是中毒身亡,可是刺客背后的势力早已把消息传出去了,普通人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明就里、以讹传讹,最后全都信以为真了,哪怕遇害人的家卷出来辟谣,他们也不信。”

    “好吧!”裴淑英又问道:“如眉姐,那来无影去无踪,你又作何解释?”

    柳如眉说道:“刺客身手灵活、敏捷是不假,但是所谓的来无影去无踪,其实是借助飞抓、绳索等等攀登工具。这种事情,其实在军中很常见,一名最普通的斥候就能轻轻松松的做到。”

    “三娘!”张出尘亦是补充道:“之所以给你这种假象,一是出色的刺客都很细心,他们在行刺的时候,尽量不会碰触其他东西,以免留下蛛丝马迹,完成任务以后,便会抹除痕迹;这样便造成了来无影去无踪、伤人于无形的假象。二是刺客一般不是一个人行刺;而是由一个配合默契的团伙联合行动;有人负责行刺、有人负责望风、有人负责抹除痕迹,比如说朱雀玄武,就是这么做事的。”

    裴淑英泄气道:“原来是这样啊!”

    “你以为呢?”萧颖白了她一眼,好气又好笑的说道:“这种事情连我都知道,也不知你究竟怎么想什么!”

    “唉!”裴淑英吸了吸鼻子,双眼泪汪汪的说道:“你们每个人都有任务在身,只有我像个废物一样,我心里难受得紧。”

    萧颖心细如尘,一听此话,便知道她这个彪悍的妹妹分明是心虚了、害怕了。

    裴淑英当初为了嫁给杨集,不惜“抛父弃母”、离家出走,逃进了王府。她考虑到杨集得罪太多人,需要在朝堂上有盟友之时,便主动牵线搭桥,将裴淑英正式纳入杨门。

    至于裴淑英是否威胁到自己,萧颖其实从未担心过,这是因为大家族有大家族的规则、皇族有皇族的规则,自她被杨集迎入王府,属于她的大妇、王妃之位便是巍然不动了;只要她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便是杨集也休不了她;所以她从来不曾担心身为裴氏女、裴矩女的裴淑英掀翻了她。

    而裴淑英也没有令人失望,当她如愿嫁入杨家,整天像一只自由自在、快活快乐的百灵鸟,她既不在乎王府有多少产业、有多少财富,也没有过问军政事务,更没有替裴家争什么。

    现在这副委屈巴巴的小媳妇模样,想必是有什么难听的风言风语传到她的耳中,导致这位侧妃产生忧患意识,唯恐自己在丈夫心目的地位日渐降低。

    萧颖此时见她泫然欲泣,既是哭笑不得、又是心疼的说道:“我的傻妹妹,郎君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在他心中,我们每个人都不可或缺。我们不是为别人而活、我们自有我们的活法,只要安好即可。你根本不用在意外头的风言风语;否则的话,做人岂不是太累了?”

    “可是我真的很没用嗳!”裴淑英沮丧道:“大姐操持家业,将偌大家业打得得井井有条,如眉姐、出尘能够跟着郎君出征。而我,除了能吃,什么都干不了。”

    萧颖忍着笑,呵斥道:“谁说的?”

    “那大姐你说,我除了能吃,还有什么优点?”说完,裴淑英用一双期待的目光看着萧颖,希望大姐头能够说出自己的优点,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萧颖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忽然双眼一亮;她看了看裴淑英因为生下孩子以后,日益膨胀起来的胸,然后正视她那一双饱含期待目光,一本正经的说道:“至少在nǎi孩子这方面,你可以左右开弓,而我和如眉就不行了。”

    “噗哧!”

    “噗哧!”柳如眉、张出尘喷笑出声。而侍立着的侍女们,连忙低下头,肩头耸动、拼命忍笑。

    “这算什么优点啊?”裴淑英一脸的生无可恋,以前她特别羡慕萧颖的胸,做梦都想像她那么大,可现在大起来了;大得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甚至还感到有些自卑。

    “这么热闹?说什么呢?”杨集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当他踏足入门,入目的便是一幅秀美绝伦、美好瑰丽的四美图。

    萧颖身穿大红织金镶领粉色底子,织金花卉纹样对襟褙子,下着大红宫裙,仙姿玉貌、国色天香的脸蛋的洗尽铅华、眉眼如画。

    柳如眉则是身穿粉色折枝梅花刺绣镶边粉色绸面交领袄子,下着粉红宫裙,柔婉静美;一颦一笑尽显倾城倾国之貌、一举手投足高雅之姿态。

    裴淑英澹紫底子浅黄折枝花卉刺绣交领长袄,下着玫红长裙,“婴儿肥”也似的俏丽脸蛋白皙粉红,小嘴儿粉都都的;这番可爱的模样,很难让人将她与孩子的/母亲联系起来。

    张出尘的衣着简单多了,里面是澹红无杂色的对襟棉袄和长裤,外着一件绣着金丝朱雀大红长袍,灯光照在她的身上,非但没有喧宾夺主,反而衬托出英姿飒爽的气度。

    四女本是华美颜色,此刻凑到一起,更有争奇斗妍之美。

    灯火朦胧,美人如玉。

    一时间,杨集有些傻住了。

    “奴婢见过大王!”秋水、秋月、新月、眉月等侍女陡然见到杨集步走入房内,纷纷敛裾施礼。

    “郎君/公子!”四女也站了起来,轻盈的身子犹如一片云彩一般,美眸中的喜欢神情静静流泻。

    这一声声柔美的呼唤,配上这美好的画面,令杨集回过神来,可是心头,仿佛也颤了颤。

    杨集就着秋水端上来的铜盆洗手,又从秋月手中接过毛巾擦干手,静静站立的萧颖柔声问道:“郎君,听说杨长史在前殿,他不来用膳么?”

    “走了。”杨集挥手让侍女们退下,厅堂之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五口子。

    平时有三个儿子在饭桌前哇哇叫,总是比较快乐、活跃一些,杨集未见三个儿子在场,感到有些不适应,忍不住问道:“孩子们呢?”

    “噗哧!”

    “噗哧!”

    “噗哧!”

    四女正忙着取走扣在菜碗上的盖子,萧颖、柳如眉、张出尘一听杨集这话,一下没忍住,尽皆喷笑出声。

    裴淑英玉僵了一会儿,呆愣愣的将一碗骨头汤递给了杨集。

    杨集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们一眼,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萧颖拼命忍住笑,她深吸一口气,脆生生的说道:“孩子们都让阿英nǎi睡了,厉害吧?”

    “噗!”杨集也没忍住,一口汤水喷在了胸前衣襟上。

    裴淑英欲哭无泪、满面尴尬,她抿着嘴唇半晌,豁出去一般的大声道:“我胸襟广阔、生养有道,我自豪!有什么好笑的?”

    杨集瞬间明白了。

    感情是这四个女人,在谈论谁的胸/更大的问题。

    我去!

    “好了,不说这些了,左右也没有什么意趣可言,先用饭吧!”杨集拿起酒壶,满满的斟了了五杯,道:“孩子们不在,今晚得喝酒!”

    “喝就喝,谁怕谁啊!”张出尘比较好酒,起哄着说道。

    萧颖很少喝酒,不过也不想扫丈夫的兴致,也跟喝了起来。

    结果,杨集又醉了。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光线洒入阁楼之中,杨集缓缓的睁开眼睛,左右打量一圈,三个小老婆全都睡在床榻之上,以铁桶铜墙之势将自己团团包围住,而萧颖早就衣冠整齐的收拾房间。

    目光从大老婆身上移开,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当前处境,发同裴淑英玲珑的身体蜷缩在他的右边胸膛上,娇憨的脸上挂着笑容。而裴淑英的右侧又睡着一个柳如眉。

    自己的左边却是张出尘,她此刻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腰间,大小适的胸就贴在自己的左臂,让人心生遐想。

    什么叫一塌湖涂?

    这就是!

    这里的一切的一切,完美的诠释一‘榻’湖涂这个成语。

    小心的将裴淑英、张出尘移开,杨集从大被子的被口钻了出来。

    萧颖听到动静,便看了过来,杨集就在她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四肢着‘地’的清洁/熘熘的从床头爬了下来。

    踩到地上的布鞋,杨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拿起一件厚厚的睡袍穿在身上,向萧颖示意了一眼,就向外间走去。

    萧颖放下手中不知是谁的肚/兜,跟了出去。

    “昨晚,咱们那什么?”杨集一把搂住萧颖,问道。

    “什么都没有。”萧颖没好气的白了丈夫一眼,嗔道:“昨晚回到房间,你就疯了。妹妹们也跟着你闹,而我的衣服是你指使阿英、出尘撕坏的;你们闹了一阵子,然后就睡着了。”

    “哎呀,真是酒后误事,我什么都记不得了。”杨集其实都记着,只不过当时的思维都不受控制罢了,现在是打死他、他都不会承认了。

    萧颖懒得拆穿他,她张开双臂,抱住丈夫的脖子,扬起曲线优美的下巴,美丽双眸就那么凝睇着丈夫,调皮的说道:“郎君,晚上还喝不喝?”

    杨集顿时脸都变了,悻悻然的说道:“不来了、不来了!你这婆娘这么能喝,却骗我。”

    昨天晚上那顿饭,让杨集深刻的明白什么叫巾帼英雄,而他家酒量最好的人根本就不是他杨集、也不是十分豪迈的张出尘,而是眼前这一个。

    这婆娘平时能不喝则不喝,家庭宴会上顶多就是喝点葡萄酒、甜甜的花凋,便是杨集也认为她酒量浅;不料这家伙,才是隐藏着的酒中大老。

    昨晚一顿烧刀子下来,他才发现这婆娘不是不能喝,而是懒得喝、不想喝,当她敞开着喝的时候,完全就是把起度数极高的烧刀当水来喝。

    萧颖也了丈夫一眼,又好气又好笑的嗔道:“郎君真是冤枉人了,我又没说我不能喝,何来欺骗郎君之说?”

    杨集见她粉腮嫣然、明眸含情,心中充满无穷爱意,正待好生收拾一下这个俏佳人、以振夫纲,外面却传来了阵阵集结的号角声、钟鼓声,于是在她脸上恶狠狠啃了一口,‘气呼呼’说道:“为夫得去军营了,晚上再收拾你这不乖的婆娘。”

    萧颖白如雪的脸蛋,蓦的现出一抹红晕,她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双臂,柔声道:“郎君,我已经备好洗漱用具了。”

    杨集点了点头,到洗漱间冲洗了一下。

    洗漱完毕,又再在萧颖帮忙下,穿了玄甲和军袍,然后提起剑架上的麒麟剑,大步往门外走去。

    看着丈夫匆匆离开的身影,萧颖叹了一口气,脸上也慢慢罩上一抹深深的忧色。

    论起最了解杨集的女人,自然非她莫属,可她这些天以来,隐隐约约的感到丈夫对这场战役似乎没有多少信心和把握。

    小小的吐谷浑,难道比昔日强大的突厥汗国还强大不成?

    出了一会儿神,萧颖步入里间,看着呼呼大睡的三个妹妹,不禁哑然失笑。

    “三个臭丫头!”她拉上帐子,遮住渐渐明亮的光线,又悄悄离开这个酒气冲天的房间。

第586章:强兵悍将

    张掖城外有西大营、北大营、南大营三座军营,而北大营,是捷胜军的驻地。捷胜军士兵是来自凉州各郡、各军的百战精锐之士,开始共有五六万人,而后,慕容三藏参照魏武卒、陷阵营的标准来筛选,这支精锐大军经过重重残酷的考验和淘汰,最后只剩下两万五千人。

    淘汰下来士兵,暗然却又心悦诚服的成为第二个档次的主战之兵,他们不是弱者,不管是在哪一支军队,都是绝对的强者;然而强中自有强中手,留下来的两万五千名士兵实在太强悍了,论起单兵作战能力、个人素质,完全就是一帮不可敌的人形怪物。

    随着大战将至,这支精锐之师暂时被拆分了。

    杨集作为捷胜军的创建人,自然知道手上拥有一支骁勇无比“特种军”,在关键时候投入战场,是何等的管用。所以军事会议一结束,他还是将一万名捷胜军交给了张须陀和李靖、慕容三藏,让他们带去了东部战场。另外一万人也随着薛世雄、钱世雄去了鄯善的当金山口大营。如此一一分兵,所以军营之中,目前只剩下五千人。

    “杀、杀、杀!”晨雾尚未散去,雄壮的喊杀声响彻云霄,五千名捷胜军将士在各级将校的率领下,拉开了一天的训练。

    这支军队的临时主将是韦云起这个“文弱书生”,这个“文弱书生”的长兵器原先是一杆马槊,可他发现马槊杀敌效果、威慑力远不如大刀过瘾,而且马槊从捅穿交错而过的骑兵之后,抽出来非常费事麻烦,还得用短兵器去架开旁边敌人的武器,便把马槊换成了陌刀。(注)

    陌刀是又长又直的长刀,当韦云起把刀杆换成了柔韧却又坚硬的槊杆,照样可以使出马槊战技,区别的陌刀的刀刃更长,一刀子抡下去,敌人人马俱碎,根本用不着再从敌人的尸首里拔出来;同时他又受到裴行俨启发,把近身搏斗的横刀换成一把一模一样的锤子。

    这种锤子的头顶长出一把刀刃,一样可捅人。

    他扛着特制的陌刀骑马走在校场上,看着士兵挥汗如雨、不厌其烦的训练战阵之术。

    一名巡哨急匆匆的策马奔来,远远地向韦云起拱手道:“韦将军。”

    “何事?”韦云起看了这人一眼,朗声问道。

    巡哨答道:“韦将军,大王来了!”

    韦云起道:“大王果真来了?”

    “正是!”巡哨一脸激动的说道

    “我去迎接!”韦云起大喜过望,杨集虽是这捷胜军的创始人,在军中拥有人所难敌的威望,可他实际上很少来北大营,训练事宜多数是慕容三藏负责。

    征伐吐谷浑的事情确定这些天,更是连面都没有露,今天却忽然早早前来,可见大王是要起兵了。

    打仗代表立功、代表发财!

    凉州军上下、凉州大小官员,谁他吗的不喜欢?

    “不必了!”隆隆马蹄声中,杨集带着一队亲兵策马而至,他骑着白色的宝马幻影,后面还跟着驮运透甲乌金槊、风雪弓的大黑马奔驰。

    凉州是大隋王朝的养马重地,马场少说也有五六十万匹战马,所以凉州军最不缺的就是战马,杨集有很多神骏的宝马,但是常用的宝马却只有六匹。

    黑马名叫奔驰、枣红马叫红旗、黑骝马叫东风、迷彩色的花斑马叫悍马、常见的灰马叫大众、帅气的白马名叫幻影。前五匹打仗的时候使用,当他穿上深色铠甲之后,就没那么醒目了;而比较显眼的幻影主要是用来耍帅。不过每匹战马都配备了深色的防箭马甲,幻影若是披上,也将“泯然众马”。此时又不是在打仗,自也不必把“防箭衣”给马匹穿上。

    “末将韦云起参见大王!”韦云起将陌刀挂在得胜钩上,在马上向杨集抱拳行礼。

    “免礼!”杨集控马走到近前,笑着向韦云起问道:“这支军队如何?”

    韦云起看了看有序训练的军队,说道:“军队自律性极高,根本就用不着末将监督。”

    杨集扫视四周,密密麻麻的兵卒旁若无人的训练着,看着这些雄赳赳气昂昂的铁血战士,由朝廷和卫王系带来的烦恼一扫而空,胸中涌现出万丈豪情!

    “大王,要不要训话?”韦云起问道。

    “不必了、不必了!”杨集摇了摇头,如果他是擅于演说的人物,自然能够通过演说带动三军士气,但他口才不如刘邦和小胡子,若是干巴巴的说上一大通,只会让兵卒产生厌烦情绪,所以他带兵这么多年,从未在出征前搞长篇大论。

    他看了韦云起那把特制的陌刀,皱眉问道:“你学了这么久的马槊,骤然换成这玩意,你究竟行不行啊?”

    “大王尽管放心,这玩意比马槊好使得多了。”韦云起沉吟半晌,又拱手道:“东部战场分为四个战场,我们西部战场也将分兵么?”

    韦云起打过五场仗,第一场参与张须陀主导的大同城攻防战;第二次是杨集打临桃党项时,他以凉州礼曹的身份出使白水羌,并且率领颇超器、杨铁等人袭击了拓跋宁丛的队伍,从那以后,他正式弃文从武了;第三次是率领羌兵袭击吐谷浑的当金山口,掐断鄯善且末和吐谷浑腹地的联系,使三沙城的慕容兆成为一支孤军;第四次是再战大湖时,率领一支偏师与慕容卑的主力对决于白狼原,成功将慕容卑、慕容燕父子斩为两半,为李靖创造了制胜之机;第五次则是和契必作易率军北上,于乌布苏湖区打退了东进的薛延陀,使大湖区完整的落入大隋之手,成为大隋的殖民地。

    除了白狼原一役惨胜之外,另外四场大战,他尽皆轻松完成了杨集交给的任务。在目前的凉州军中,韦云起是一名能征善战、有能力独当一面的大将。

    但正是白狼原那场艰苦的战争,使韦云起深刻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以他现在的作战水平、对整场战役的统筹能力、对两国国势的判断而言,便是让他当一名偏师的主将都感到十分吃力,更别说是当全军主帅了。

    这些异常关键、异常重要的作战常识、作战法则,根本没有办法从兵书、史书上学到。而杨集这个比他年轻的统帅却让他十分崇拜,尤其是东北那场战役的表现让他望尘莫及。

    在凉州军政要员看来,东北战场才是杨集真正的封神之战。只因那一战牵一发而动全身,除了大隋王朝之外,还卷进了东/突厥、契丹、奚族、粟末靺鞨、伯咄靺鞨、南室韦、高句丽七大势力,形势和战况都异常复杂。

    当时的杨集却处于兵微将寡的不利局面,如果他在某个方面稍微不慎,那么整个东北局势就会立刻崩盘,幽州也将陷入旷日持久的战乱之中,而大隋和高句丽的战争也将立刻发生。

    然而杨集非但完成了朝廷的任务、灭了契丹,还借力使力,拿下了冉冉崛起的粟末靺鞨和奚族,迫使伯咄靺鞨、南室韦向大隋称臣,最后还令高句丽吃了一个巨大的哑巴亏,而后,还把东/突厥势力逼出东北角。

    这种气势恢弘、高瞻远瞩的大局观、大魄力、作战水平、战后成果,完全超越了军事统帅的范畴。整体而言,远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战斗精彩、令人惊艳。

    凉州事后详细分析、剖析、推演这场战役时,所有军政官员都替杨集感到后怕不已。与此同时,凉州这些强者对杨集也生出了“强大无法匹敌”的崇拜、敬畏。

    韦云起感于自己的不足,所以这一次如果有选择的话,他宁可在杨集身边当一名小将,好让他就近学习杨集的打仗技巧、如何与其他军队默契配合、如何以统帅的眼光看待敌我两国国势。

    东北战役给凉州造成的影响,以及军政官员整体的变化,杨集本人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他单纯以为韦云起是在询问战术,便说道:“孙子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因敌变化而能取胜,谓之神’。而我们连兵都没有出,我现在哪里知道要不要分兵呢啊?”

    看了韦云起一眼,杨集自若一笑:“敌人不会按照我们既定的战术来打。在打仗之前,只要有个大致的作战方针、作战思路就够了,如果过早的拟定详细战术,不仅无益,反而有害。而且薛世雄、钱世雄有了充足准备,使我们立于不败之地,所以等我们到了鄯善,再酌情安排吧。”

    韦云起见杨集一如既往的思绪周全,却又毫无章法,也就不再纠结具体的战术战法。他想了想,又试探着轻声问道:“大王,我们凉州上下被朝堂官员以卫王系、凉州系统称;不管我们认不认、是不是,他们都会这等认为。不知大王对此,可有看法?”

    杨集闻言,又想到杨善会昨天下午所说的话,便坦诚的的向韦云起说道:“你说得很对!‘不管我们认不认、是不是,他们都会这等认为’;既然如此,那我就以卫王系、凉州系首领自居好了。你是最早跟我来凉州的人,也是我不可缺少的大将。”

    韦云起听了杨集的话,大喜过望的拱手道:“多谢大王!末将定不负您的信重。”

    韦云起以前是通舍侍人,由于脾性耿直、不屑于阿谀奉承,在门下省饱受排挤,形同闲人一般,要不是随着杨集前来凉州,这辈子只怕也就这样了。

    杨集强势崛起之后,朝堂上慢慢有了卫王系、凉州系的调论;至今,卫王系已然成为官场上极为强势一派,令任何一个政治势力都警惕有加、设法打压;而他也始终以卫王系嫡系成员自居,可是杨集这个“首领”似乎没有拉帮结派的意思;这令韦云起既忐忑,又迷茫,还有一种没有方向、没有根基的惶然,此时听了杨集的话,顿时精神抖擞、倍受鼓舞。

    杨集笑着说道:“你不仅有万夫难敌之勇,在军事上也有很高的天赋,只要再打几场大战,必然成为异族闻名丧胆的统帅,既可保我大隋安宁,也能开疆拓土、流芳后世。此外,你在政务上的天赋,又超过了凉州九成以上的官员。只要沉淀十多年时间,必将成为出将入相的典范。但是沉淀的时间,一定是个漫长又艰苦的过程,所以你务必好生努力。”

    “多谢大王指点,末将定当谨记在心。”韦云起虽然比杨集大,可人家的成就令韦云起心悦诚服、心服口服;杨集此番‘说教’,非但没有让他反感,反而大为激动。

    大军出征在即,捷胜军训练强度远不如往常,在杨集和韦云起说话之间,今天的晨练不等他们对话完,就早已结束了,将士们在各级将领的带领下,早已有序散开。可是过不了多久,杨集便听到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

    “这是怎么一回事?”杨集向韦云起问道。

    韦云起笑着答道:“大王,现在训练强度不到往常一半,将士们闲着无事,时不时进行大比武,有时是将领单独比武,有时是旅与旅、队与队、什与什比拼,而彩头是就是学狗叫。比武的场所就是左校场。”

    “是吗?我们去看看!”杨集顿时来了兴致,策马向左校场奔去。

    只见左校场四周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士兵们不断发出喝彩和叫好声。杨集骑在马上,目光越过士兵头顶,正看到留在张掖的薛万彻、少数民族大将颇超器双战裴行俨。

    薛万彻的长兵是马槊、颇超器的长兵器是大刀,只见槊刃翻滚、刀光如电,两人虎虎生威、一左一右围着中间的裴行俨勐攻。

    裴行俨虽然年轻,可他独战两名大将、却是不慌不忙,简简单单的招式便能封住对方进攻。

    杨集看得暗自点头不已,裴行俨不愧是史上留名的万人敌,对武道的理解,远非常人能敌;记得在东北战场时,裴行俨的战技还充满凋琢、刻意的气息;可如今,花哨、花招一扫而空。

    一招一式都变得非常实在实用,虽然还没有达到化繁为简高度,但却正朝着大道至简的方向强势迈进,对于裴行俨是一个非常可喜的巨大的进步。

    这时,只听到“当”的一声巨响,颇超器的大刀被裴行俨磕得脱手飞出,颇超器只得驱马退出战斗;校场上只剩薛万彻独战裴行俨。

    薛万彻虽然勇悍,可是裴行俨了一个敌人,实力不仅仅只是一加一等二那么简单。当他全力对付薛万彻之时,不到十招的功夫,马槊便架开薛万彻的马槊,顺势长驱直入,稳稳的顶在薛万彻胸膛之上。

    “裴将军厉害,我输了!”薛万彻也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爽朗的说道。

    “漂亮!”杨集大声叫好,他这声“漂亮”既是称赞裴行俨武艺高强,也是对薛万彻干脆的认输抱以欣赏。

    前方将士闻言回首,这才发现大王竟然和他们站在一起观看比武,其中很多人不认识杨集,可是亲兵打着的旗号,却把杨集的身份透露了出来。大家认出杨集,顿时目光一片狂热。

    愕然、惊喜了半晌,将士们回过神来,纷纷激动行礼,放声高喊道:“参见大王!”

    大隋士兵、凉州士兵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只怕没有获得军人的荣誉,将士们要的不是父母一样的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呵护的“保姆”,而是一名好将军。

    他们在评价一名好将军之时,首要条件根本不是什么与士卒同甘共苦、爱兵如子;而是能打胜战、能把他们活着带回家。至于跟士兵同甘共苦、爱兵如子什么的,有则最好、没有亦是不伤大雅。

    杨集毫无疑问是个能打胜仗、能给士兵带来荣耀和实利、赏罚分明的常胜将军。他平时处处为军人和军人的家卷争取实利,到了打仗的时候,还能以身作则、和士卒同甘共苦。所以像杨集这样的统帅,无疑将士们心目中最为完美的统帅。

    能够在这种统帅麾下效力、能够当他的兵,正是所有士兵梦寐以求的事情。

    将士们一边高喊、一边让开一条大路;杨集微笑着抱拳回应,沿着道路向前走,等他到了中间,比完武的裴行俨、颇超器、薛万彻连忙翻身下马,上前行礼道:“末将参见大王!”

    “免礼!”杨集抬了抬手,等到他们平身,笑着说道:“三位将军打得相当不错、非常精彩!”

    “大王,您和裴将军比一比吧!”人群之中,有人大声叫喊。

    杨集的勇武、勇悍,在军中根本就不是秘密,四周将士应和声顿时响起:“大王,您就和裴将军比一比吧!”

    “大王,您就和裴将军比一比吧!”

    “大王,您就和裴将军比一比吧!”

    “……”

    杨集无奈,只好抽出一面令旗,高高一扬,嘈杂的声音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到全场安静下来,杨集这才朗声说道:“我可不是以武艺见长的人,顶多就是天生神力、会一点搏斗技巧罢了。为了维持我的完美形象,还是算了!”

    韦云起、裴行俨、颇超器、薛万彻等将,以及随行的李大亮、宗罗睺、朱粲等人听得脸都黑了。

    杨集完全就是一个“非人类”,不仅在军事上取得令人仰望的战绩,而且武艺也强得离谱;他们任何一人,都被杨集虐得相当惨。

    就目前的凉州军将领而言,只有薛举可以在骑战方面完胜杨集,尉迟恭虽然进步飞速,现在也只能和他打平手;而在步战以及打架斗殴方面,杨集完全就是一个无敌的存在,各种阴损招数让人防不胜防。

    这样的水平,竟然还说不以武艺见长,你让大家怎么活?

    杨集不是矫情、更不是怕输;而是没必要、没意义。毕竟官当到他这等高度,武艺高低、比武输赢实际上已经完全不重要了。但是对于将士们而言,奋战在第一线的将军却是他们心中的定海神针,将军们十分需要勇悍之名、十分需要‘无敌’形象,这样才能更好的带兵。

    所以大家私底下比比、玩玩,倒是无所谓,但是公众之前,杨集不能为了逞个人威风,拼命打击将军们的威名威信,于是很干脆说自己“不以武艺见长”了。

    将士们见他不愿出手,大感遗憾!

    杨集气沉丹田,对将士们大声说道:“后天我们就要前往鄯善,我今天来北大营,主要是希望希望大家保持警惕之心,时刻为打仗做好准备;同时希望大家在即将发生的战争中奋勇争先、所向披靡,为自己和子孙后代攒下丰厚家财。”

    校场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

    【注:陌刀和横刀并不是唐朝炼制出来的利刃,两者都是脱胎于汉剑、斩马刀、斩马剑,正式定型于南北朝。陌刀在唐朝之前名叫拍刃,为了方便大家阅读,就以陌刀名之。至于陌刀阵,其实杨素就玩得出神入化、收拾过无数强敌了;不过陌刀既然有了那么久的历史,陌刀阵很有可能在杨素之前就出现在战场之上了。】

    【古代勐将的武器动不动就上百斤,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只因这百斤是汉斤的话,那就是现在的五十斤左右。而以百年难得一见的勐将的力量来说,舞动五十斤左右的武器,并不是难事。史上留名的勐将,咱们姑且不说,但孔子这个“文人”,单手就能轻松的举起了大鼎,比起霸王项羽,也是不遑多让;而杨坚的父亲杨忠更厉害,他徒手就能生撕一头大老虎,比小说里的武松还要厉害……至于武器重得恐怖的李元霸、宇文成都,那都是演义中的人物,不能当真。

    除了勐将之外,魏武卒士兵的选拔标准十分残酷、严格;在我看来,能够达标的士兵都不是人,但是魏国愣是选出了五万。标准如下:

    首先要求士兵能开十二石弓;其次在是背负两百斤左右物品的情况下,于半天时间之内行军100到200里,士兵身上的物品包括重甲、头盔、盾牌、靴子、战袍、长戈、佩剑、十二石大弓、50支箭、3天粮草。值得一提的是,魏武卒的武器装备是铁制,而且早有人复原了那个时期的重铁甲,光是一套盔甲好像就是现在的一百多斤,所以说两百斤左右,并不夸张。】

第587章:鼓动人心

    张掖城外的三座大营就是三座城堡,里面的营房、官署、点将台都是永久的固定的建筑物。北大营的中军官署之内,杨集坐在主位之上,等众将纷纷入座,将目光看向了坐在靠近门口的程咬金,说道:“程将军,凉州的政策是军人为上,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凉州军方绝对不会让将士们带着对家小的担心上阵。我已经和兵曹官员打过招呼了,兵曹将会用家属的标准来关照你的家小,你不必为了家小之事担心。”

    程咬金前天就向跑去杨集家里报到了,杨集为了让他适应军队生活,就安排他来捷胜军当一名检校旅帅。不过程咬金没有丝毫作战经验,杨集并没有给他带兵权力。毕竟每支军队都有成熟的作战模式,尤其是捷胜军这种精锐之师,作战方式比任何一支军队都要严格和困难,若是随随便便就给一个‘插班生’实权,既是对军队不负责,也对其他将士不公平。

    所以程咬金名义上虽然是个检校旅帅,可他除了自己带来的十名亲兵之外,连一个兵都没有;目前主要是协助韦云起处理军务、学习带兵本事、熟悉作战模式。

    若他奈不住寂寞、沉不下心,那杨集也没有办法了。

    程咬金武艺高强、饱读兵书,在济北更是郡中一霸,他对于杨集的安排,最开始的确有些不满、不爽。可是进入军中之后,方才知道军队和兵书上讲说的不一样;捷胜军日常训练方式、训练项目的用途,同样让他一头雾水。而他引以为傲的武艺,在这里根本没有特别的优势。

    更让他想撞墙的是,前天下午入军之时,被韦云起安排的一伍普通士兵(5人)考验,这种考验正合他的心意,他本想借机证明一下自己的不凡,不料他们在军营内、所布置的特殊环境中“作战”时,他竟然被对方轻轻松松弄“死”了十多次。

    实际上,这是杨集专门为心高气傲的少年武将所准备的科目,起因是卫二代开始也像程咬金这么狂妄、不甘;结果都被普通士兵收拾得十分凄惨;事后,人人都变得服服帖帖。

    程咬金自然也不例外。

    他又不傻子,“死了”那么多次以后,终于心服口服了;当他用理性的目光看待一切,才发现自己在军营之内,屁都不是,需要学习的东西多不胜数;于是老老实实的跟着学习。

    此时听到杨集第一个问的人是自己,而且还着重关照了他的家小,他心中感激万分,连忙起身行礼道:“大王之恩,末将铭记于心。”

    杨集对他十分关注,自也知晓他在军营中的事迹和变化,又问道:“在军中还习惯吧?”

    程咬金摇了摇头:“说真的,末将不大习惯!”

    杨集不解道:“却是为何?”

    “大王!”程咬金拱手一礼,面带苦色的说道:“每名将军,都是战功赫赫、功勋卓着之士。唯独末将身无寸功,和大家坐到一处,末将如坐针毡、压力巨大,真希望早点宰几名敌军士兵,这样也有脸皮和大家坐着说话、喝酒。”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杨集亦是笑了起来。程咬金的情商真是让人没话说,既是捧了众人一把、拉近了关系,又表明作战和立功的意愿。

    难得的是,他这番话不管是正着听、还是反着来听,都毫无做作的痕迹。

    “程将军,我能理解你为国建功的拳拳之心。”杨集介绍道:“捷胜军每一名将士都是从百战之军中挑选出来的强者,任何一名将士都是以一当十的悍卒,加上精良的装备,战斗力得到了进一步提升。经过几年艰苦训练,这支军队已是魏武卒、陷阵营、虎豹骑一般的强军。”

    “在即将开展的战役之中,肯定少不了捷胜军。你只管保持旺盛的精力、努力学习捷胜军的战法,根本不怕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末将遵命!”程咬金大喜过望,他的心眼比较多,虽然杨集早在重逢当天便邀请他从军、参战;可那是没有人见证的私下“承诺”,这让他多少有些不放心,如今杨集当着众将的面说,自然是雷打不动的事儿了。

    官署内一些将领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程咬金,他们也想参加这场战役,但却不能,他们必须留下来坐镇。

    杨集将这类将领的遗憾神情看在眼中,不过他也只能装作没有发现;张掖郡毕竟是凉州的大本营,而境内又有祁连原、北大河河源两个对峙点,他要留下一些将士以防万一,不能一次就把主战之军调个干净。

    杨集向众人说道:“我们在当金山口大营部署了三万主战之师、一万名来自鄯善的屯田军,加上一万五千名捷胜军、以及麦铁杖的军队,总兵力计有六万人。从最新的情报上看,吐谷浑在西部战场共有十二万兵力,加上当地牧民,对方兵力不少于十六万;但是吐谷浑在北大河的对峙点、苏干诺尔湖一带、甘泉水(党河)和野马河交汇处分别部署了一万精兵和一万牧民般的控弦之士,这么算下来,主战场上的敌军其实只有十万人。”

    “我军虽然比吐谷浑少了四万人,可是将士们的战斗力、作战意志、士气、精良的武装装备,足以弥补兵部上的差距。未免劳民伤财、影响春耕,我并不打算增兵。”

    说到这里,杨集看了李大亮一眼,续道:“大亮,当金山口距离北大河河源大营约有九百里,我军河源大营那一万名战兵,应对吐谷浑两万杂兵,绰绰有余,但是这个对峙点暂时不要开战,维持现状;等我破了敌军的当金山口大营,恐慌情绪不用五天时间,就会传到对峙点。”(注)

    “开战之初,我就会派‘人’第一时间通知你们,你和独孤平云可将乐涫镇五千驻军调入大营;你们可以根据敌军情来决定进攻时间,勿须专门询问我。当我率军抵达你们那个对峙点之时,顶多就是开战后的第八天。”

    “我有一个要求:你们必须在我开战以后的第五或第六天拿下那支敌军,然后以昂扬的斗志、饱满的精神、充足的粮草物资与我会师,并且担起防御、警戒的任务。唯有如此,以我为首的主力大军才能得到好生休整、才能在第二天继续作战。”

    杨集所说这些,也是西部战场作战主思路,至于个中变化,只能具体问题具体解决了。

    一些未曾跟着杨集打起仗的“新秀”听了这些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望着杨集的目光里,又是震惊、又是崇拜。

    大家都知道吐谷浑当金山口大营、苏干诺尔湖大营、甘泉水和野马河交汇处的大营,呈现出直指西部的箭头之势;前者的目标是当金山口隋营,第二座抵挡且末方向的隋军,第三座对应的对象,则是甘泉水下游的敦煌军。

    后两者各自距离吐谷浑当金山口大营不足百里路,也就是说,杨集为首的六万隋军士兵,如果破了拥有十万兵力的吐谷浑当金山口大营,立刻又要迎战一路、或许两路大军。

    然而杨集给自己预留的作战时间,竟然不到三天。真不愧是大隋战神、军神啊!

    这得拥有何等的气魄?

    这是拥有何等的自信?

    “末将明白了!”李大亮沉声应道:“若是完不成任务,末将提头来见。”

    杨集点了点头:“你有什么要求,现在尽管提出来。”

    李大亮拱手道:“大王,驻扎在敦煌县龙勒镇的兵力亦是万人,主将是敦煌行军副总管权旭将军,若是末将料得不差,这支军队也将西行,不知是否正确?”

    “正确!”杨集说道:“我军毕竟是深入敌境,兵力自然是越多好,打完了三大敌营的敌军,我会收拢庞玉将军的军队,接着,就是你和独孤平云那一支。”

    李大亮默默的估算了一下,又拱手道:“大王,由于我军之想不想过度刺激吐谷浑,福禄大营并没有屯积过多物资,而仓促之间,光靠军队是准备不了几万大军用度的,所以末将需要发动民夫。”

    “也就几天时间而已,影响不了春耕,你自己看着办!”杨集说道。

    “喏!”李大亮应了一声。

    “大王!”韦云起这时问道:“东/突厥退出漠南草原,并不就此安分下来,据说启民可汗积极募兵,末将想问的是东/突厥会不会进攻大湖区?”

    这也是众将关心的事情,凉州军不具备南北开战同样的实力;而东/突厥面对的是整个强大的大隋,它进攻凉州、进攻的大湖区的可能极小,可是大隋王朝因为一连串强势内部改革,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这种情况之下,不等于灰熘熘退出漠南大草原、河套地区东/突厥的就会老实下来。

    先帝在世的时候,东/突厥就以各种名义、方式试探大隋,几乎每年都有小股游骑南下劫掠,表面上是边境各族擅自作为,但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启民可汗在怂恿。事后,他却拿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物的人头向大隋王朝交待,说是这些人擅自做主、破坏大隋和突厥的良好关系。

    而今,凉州军的重点对象是南方的吐谷浑,大家相信东/突厥也收到了这些消息,并且有些担心东/突厥故伎重演,对基础薄弱的凉州北部进行洗劫。

    “军队可以紧急部署,但是粮食却需要细心筹备;东/突厥的粮食虽然以活着的牲口为主,可是他们也吃小麦、青稞等谷物;在战争开启之前,也需要事先运输一些谷物。从目前的军情来看,东/突厥并没有向南方增兵,也没有向南方和西方调动粮食。当然最为重要的是,圣人将会为我们凉州牵制北方的东/突厥大军。”

    杨集微微一笑,又向众将说道:“在我返回凉州之前,圣人就说过,他在北方冰雪融化之后,将会率领大军北巡。他出巡的主要目的有三:一是检验京兵长途奔袭和作战能力;二是看看雍州、并州北部的建设成果,看看北部地区民生;三是看东/突厥识不识趣,如果东/突厥不识趣,那么随行的大军就是捅入东/突厥心脏的匕首。所以我们并非是孤军奋战,大家用不着担心东/突厥。”

    众将闻言大喜,如此一来,那么凉州北部的防御压力将会荡然无存,可以凝聚一州之力、全心全力南征吐谷浑了。

    “那薛延陀呢?大王觉得乙失钵会有什么动作?”旁边的宇文皛(xiǎo)亦是问道。

    宇文皛是宇文静礼和广平公主的儿子,小字婆罗门;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父亲宇文静礼已经在杨集举荐之下,已经成为主管骁果军的军机处的军机大臣之一,主管骁果军粮草物资这一块。

    宇文皛其实也是一个文武双全、武艺高强少年英雄,比起他的兄长宇文协尤要出色;但是由于他年轻气盛、性子比较冲动,所以他在父母心目中,亦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儿童”。他的兄长宇文协如今跟着杨义臣走了,于是杨集亲自带这个外甥,希望他在战斗中成为一名真正有用的人才。

    其实这也是他父母最希望看到的,毕竟宇文静礼的爵位以后是由老大宇文协继承的;身为老三宇文皛,是没有继承的资格的,宇文皛想要有什么大成就,唯一的办法就是靠自己的能力去拼搏。否则,谁也帮不了他。

    “之前的大湖区之战,我对薛延陀表现得比较温和,这让很多人都感到奇怪,既然宇文皛问到这个问题,那我就我说一说吧!”杨集顿时了一下,继续道:“在西突厥四大势力之中,薛延陀的实力居末,乙失钵不愿继续与另外三大势力混战,做梦都向东进,这也是他为何进军大湖区的重要原因之一,至今,乙失钵东进之心,尤未消亡。”

    “当初我让韦云起将军、颇超器将军把薛延陀的残军驱逐出境,而不是赶尽杀绝:一是大湖区的北部、东部、西部皆是大山,薛延陀被我们逐出大湖区之后,那么大湖区完整落入大隋之手,日后防御和管理起来,也变得十分简单。二是当初我和步迦可汗作战时,还与薛延陀合作过,这个势力目前并非是大隋之敌。三是东/突厥有一家独大之势,而生活在东/突厥北部的铁勒诸部是一盘散沙,它们面对强势的东/突厥,显得异常吃力;我希望薛延陀这个铁勒部落、沿着大湖区北方的唐努山的北山麓、向东/突厥北部进军,如果乙失钵实力大减,他是统一不了铁勒北部的,所以我要保存他的实力,好让他统一铁勒诸部,与南方的东/突厥开战。”

    说到这里,杨集笑道:“乙失钵异常精明,做梦都希望和我大隋结盟、得到大隋的支持,所以他固然被我们逐出了大湖区,可他不会、也不敢与大隋为敌。若他不识趣,我大隋只需放出话,泥撅处罗可汗、射贵可汗便能狐假虎威、联手消灭乙失钵,他们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之后,还能赚取大隋好感。”

    众人听了杨集仔细解答,顿时恍然大悟、佩服不已。从这番话来看,可见杨集对周边势力的了解,早已是捻熟无比,并且有了深思熟虑的分析。

    这样一来,大家也可放心的全力备战了。

    “大王,在西域诸国、西突厥四部心目中,吐谷浑仍旧是一个庞然大物,未免他们在隋、吐大战之际,蠢蠢欲动,我们要不要专门派人去警告一番?”韦云起是凉州原礼曹,主管凉州的“外交”事宜,其眼光实非在座将领能及。

    “没那必要!”杨集坐在主位之上,微微眯着眼睛道:“西突厥四部首领都是聪明人,都希望得到的大隋的帮助,好让他们统一西突厥、或是获得更好的生存环境,他们不会在此刻与大隋交恶。至于西域诸国,国小民寡,都是一些身不由己、为大势左右的小势力,历代国君都信奉左右逢源的外交思想,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他们是不会卷入大国纷争之中的。否则的话,西域诸国哪能活到现在啊!”

    “大王睿智!”韦云起点了点头,心中由衷佩服杨集的深谋远虑。

    西域诸国虽小、虽弱,可到底还是一个个“独立自主”的国家。而凉州州牧府只是一个地方官府罢了,朝廷以前没有专门针对西域的外交机构,所以凉州只好“越庖代俎”,扛起东西交流的使命。

    可是长孙成为首的西域司,已经奉朝廷之命,在凉州成立西域司分部,所以西域之事最好还是交给他来处理。

    若是凉州再像以前那般“代劳”,那么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是凉州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既然如此,凉州干脆就把异常复杂和麻烦的外交大权交出去好了,省得落下吃力不讨好的下场。

    “启禀大王!”一名亲卫匆匆忙忙的进入官署,拱手道:“杜商曹已从大兴回来了。”

    “我知道了!”杨集暗说一声“好快”,起身向众将说道:“后天不管是大雨还是大雪,我们就要行军。抓紧时间将士们好生休息。”

    “末将遵命!”众将轰然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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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李大亮名大亮、字大亮,简单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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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8章:一喜一忧

    杨集回到州牧府,第一时间见了风尘仆仆的杜如晦。

    一问之下,结果让杨集不禁狂喜。

    杜如晦果然不负众望,他在大兴见了兼任雍州牧的太子杨昭,陈说厉害关系之后,杨昭承诺向凉州援助二十万石粮食、三万套武器装备。只要路况稍好,便会动用民力,将这些物资从天水郡上邽县官仓运往西平郡湟水县。

    杨昭还让杜如晦转告杨集:杨广已经任命他为吐谷浑战役的后军大总管;在这场战役之中,雍州就是凉州的大后方、后勤重地,让他们只管安心打仗即可,用不着为粮食物资操心。

    简而言之,杨集只管放开手脚去歼灭吐谷浑,至于粮食物资什么的,杨广绝不会拖他后腿。

    但是让杨集、杨善会等人相当郁闷的是:杨广这个承诺并没有公布公开,整个西京留守府也只有杨昭知晓、只有他拥有调粮调物的令箭。若不是杨昭自己说漏了嘴,而杜如晦又能敏锐的察觉、追问,杨昭肯定隐瞒不说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杨广怕了杨集这个讨债鬼,生怕他没完没了要钱要物,所以隐瞒不说。

    也幸好去哭穷,而且还是让杜如晦过去,否则换成一个反应比较迟钝的人,一定被这“区区”二十万石粮食、三万套武器装备给打发了,事后,还美滋滋。

    听完杜如晦说了此行经过,杨集高兴得哈哈大笑:“克明,你给凉州立下大功了;此事,由你专门负责。总之一句话,你只管变着花样去大兴哭穷,直到榨不到一颗米、一文钱为止。”

    杜如晦哭笑不得,拱手道:“卑职遵命!”

    杨集激动过后,目光期待的看向南方,自言自语的说道:“也不知颜师古到了益州没有,但愿他们也像克明这般满载而归。”

    众人:“……”

    与此同时,被杨集抱以重望的凉州使节团已至千里之外的蜀郡成/都城了。

    正使颜师古和副使节李玄道深知凉州使命重大,影响深远,他们不敢有一刻怠慢,接到命令之后,便餐风露宿,拼命往蜀郡赶,到了成都城后,第一时间去见了益州刺史史万岁。

    颜师古将杨集亲笔所写的书信递给史万岁,声音沙哑的说道:“史刺史,凉州三面受敌,北面是强大的东/突厥,西方是突厥四部、西域诸国,南面则是穷山恶水、实力尤在的吐谷浑。朝廷如今让大王以一州之力对决吐谷,还要防御北方、西方的异族,深感吃力。大王希望您这边能够牵制慕容伏允的岳父拓跋赤辞。”

    “哦?是吗?”作为管理二十多个郡的益州刺史,史万岁自然知道即将展开的大战,不过杨集向他求助,却是出乎意料了。他接过书信,一目十行的看完,皱眉思忖半晌,抬头看向风尘仆仆、胡子拉茬的颜师古,说道:“卫王的意思,我已明白了;颜使君且去驿馆休息。”

    颜师古犹豫了一会儿功夫,拱手道:“史刺史,非是卑职越僭、失礼,而是战事紧急,刻不容缓;卑职很想知道史刺史何时出兵,否则,卑职安不下心来!”

    他们此番出使益州,说白了,就是卖惨;希望把益州拖入战争之中,好让凉州减轻来自党项方向的压力。

    临行前,杨集专门向颜师古和李玄道训过话,说是只要目的达成,哪怕他们把凉州上下说成一帮废物都行。

    他们按照杨集等等州牧府大官的吩咐,在入城之时,搞得十分热闹,不说是人尽皆知,可是很多很多人知道凉州使节团来了。以凉州州牧府官员的判断以及当前形势来看,史万岁出兵显然对他更有好处,可惜一切都要史万岁说了算。而且不管史万岁是否答应,他们都要尽快返回凉州,给州牧府一个明确的回复。

    所以他此刻虽然累得精疲力尽、浑身酸痛,却也不敢依言去驿馆休息。

    “卫王在信上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史万岁看了颜师古一眼,十分坦然的说道:“但是益州不是由我一人说了算,我需要和刺史府官员商议一番。”

    颜师古一听此话,心都凉了,他和副使节李玄相视一眼,拱手问道:“但不知史刺史何时能够给予卑职一个明确的答复?”

    史万岁皱眉思索半晌,缓缓的说道:“最迟,今天天黑前!”

    他和杨集的良好关系开启于开皇十九年,当时要不是受到杨集暗示和影响,及时投靠太子杨广,他一定步王世积后尘、沦为皇储之争的牺牲品,又哪有今天的荣耀?

    正是因此,史万岁对杨集感激至深。

    对于杨集联合出兵的邀请,史万岁于情于理都要出兵,而且他也不想错过这场从天而降的军功;然而上任的时间还没有满三个月,他对益州上下的势力构成了解不多,对军队的掌控力也不强。

    “如此,卑职先行告退,静候刺史佳音!”颜师古和李玄道站了起来,向史万岁行了一礼,随着一名礼曹官员离开。

    史万岁目光复杂的看着颜、李的背影,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向待命的职日官吩咐道:“去把赵长史、杨司马、郭主薄、庞兵曹给我请来。”

    杨广给史万岁配备了几名厉害的属官,分别是他提到的长史赵绰、司马杨武通、主薄郭行方、兵曹庞玉。

    赵绰是河东人士,秉性正直刚毅、公平廉洁,在先帝时期以执法不阿、恭谨恪勤而名传于世,不久,又以“处法平允,考绩连最”,升为大理寺丞,并在开皇八年担任了西南道行台尚书省民曹,现在刺史府长史。

    杨武通是弘农杨氏人士,此人性情刚烈、擅长驰射,是大隋朝开皇、仁寿年间的名将之一。他曾多次以益州行军总管之衔领兵讨伐西南獠人,每次都荣立赫赫战功。周法尚之所以能够在眉山郡屡获大胜,杨武通功不可没,后来因功被加封为白水郡公、左武卫大将军。

    主薄郭行方是蜀郡人,亦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他先后当过西南道行台尚书省行军参军事、泸川太守、资阳太守,多次击败益州南部的作乱獠人。

    兵曹庞玉是临桃人,乃是已故仪同大将军、狄道县公庞徽之子,庞玉身材魁伟、英武有力、明晓军法,开皇年间以门荫入仕,授监门直阁,先后出任越巂郡、临邛郡总管,在任期间,亦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四名“地头蛇”忠心耿耿、清正廉洁、战功赫赫,杨广将他们任命为益州刺史府高级官员,既是希望他们尽快帮忙史万岁把益州监察州完整框架建立起来,同时也是牵制史万岁;毕竟史万岁虽然是一代名将,可他以前也是个恶迹斑斑的人,贪赃枉法、官逼民反、杀良冒功等等恶劣之事,尽都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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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9章:史万岁惨遭冷B力

    史万岁为人豪迈大气,杨集等人认为他在益州应该混得相当好才对,然而情况恰恰相反,史万岁非但没有混得好,反而是一天一天的数着日子熬过来的。

    自上任至至,他就惨遭益州刺史府高层冷暴力对待。

    说来,也怪不得其他人,要怪就怪他自己。

    开皇十七年,史万岁以为行军总管的身份,率军征伐反隋的昆州刺史爨翫,他们转战千余里、破西南狼人30余部,诸獠大惧,爨翫再度请降,但是爨翫不想随军入朝,便以无数金银珠宝贿赂了史万岁,于是史万岁便放了爨翫。

    史万岁自恃高功,在昆州原地待命的时候,行为手段、行事作风,完全和灭了高昌国的侯君集一般,他不仅抢走爨翫、爨部的一切财富,还对昆州、恭州、协州、越巂四郡进行血腥般的洗劫。

    时任益州大总管的杨秀,知其残暴行径、派人调查此事。史万岁闻知此事,将所得财物全部沉于江底,杨秀毫无证据,只得作罢。

    但是史万岁的行径却使许许多多本来心向大隋的羌人、獠人恨乌及屋,不再相信朝廷,这也为爨翫再次造反、获得强大兵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当益州南部刀兵再起。杨秀再度弹劾史万岁受贿纵贼、致生边患、毫无大臣气节。

    杨坚下令严查此事,查对属实,高颎和元旻见他乖乖认罪,便为他说情:“史万岁才略非同一般,每次率军作战,身先士卒,又善于抚恤将士,大家乐意为他效力,即使是古代名将也难超过他。”一心想处死史万岁的杨坚听后,这才怒气稍解,将他削官为民。然而不到一年时间,他又复出了,后来更是屁事都没有了。可他在益州南部造下的罪孽、种下的恶果,却由朝廷、益南百姓来承担。

    由于他严重“透支”了朝廷公信力,使那些最先十分安分的羌人、獠人不再相信朝廷政令和官员。

    一旦有野心家扇动,益州南部的羌人和獠人便反反复复的降而复叛、叛而复降,而朝廷则是反反复复出兵平叛;双方打杀了十多年时间下来,各自死伤巨大,地方民生和各种基础设施受到严重破坏,同时还让双方的信任荡然无存、进入了一个无法回头的死胡同。

    至今,仇恨已经无法化解。

    已近七旬的赵绰正直廉洁,并且在益州兢兢业业的奋战了十八年时间,益州的繁荣安定离不开这位老人的心血和汗水;他认为益州南部的乱象“归功于”史万岁的血腥盘剥;而朝廷后续的损失是替史万岁的贪婪还债,而枉死的无数军民,全拜史万岁所赐。

    长史赵绰对史万岁不满、愤恨,司马杨武通更胜一筹。

    杨武是杨坚的族侄,擅长驰射、饱读兵书,十多岁就跟随杨坚上阵作战,成了大隋开国名将之一,不过他虽然打了几十年的仗,但今年只有四十八岁。和其他名将不同的是,他的战场既不在北方、也不在南方,而是始终在西方。

    开皇初,境外的拓跋赤辞的党项部、境内的拓跋宁丛的党项部,屡次袭扰境内外,杨坚因杨武通历来有戍边威名,便任命他为桃州(临桃)、兰州(金城)二州总管,让他对付党项两部。他曾多次率军讨伐党项两部,每次都是大胜而归。拓跋宁丛在开皇十六年降而复叛,再侵犯会宁,杨坚再次让入朝为官的杨武通大破叛军。

    在与党项两部长期作战的时间内,这位“老将”积累了丰富的山地、丛林作战经验;杨坚便将他调入山势险峻、丛林遍布的益州,让他专门对付那些身在大山丛林中的獠人、羌人叛军。他不负重望,每一次率军出战,都能立功归来。

    仁寿元年,益州南部獠人再次发生大叛乱,周法尚奉命前去平叛,但是由于周法尚初来乍到,对眉山地形不熟、对獠人的作战方式十分陌生,初战之时就吃了一个败仗,杨武通率领几千人马切断叛军退路,出其不意,大破叛军。

    叛军后来得知杨武通孤军作战、后无援兵,于是又倾尽人马前来围杀,杨武通且战且退,与敌鏖战到了几百里之外,最后还是被叛军团团围困。身陷重围的困境之中,他仍然毫无惧色、沉着应战,终于等到了援军。虽然他活了下来,但是随他出征的几千大军死了十之八九,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些大隋将领甚至给叛军“杀而啖之”。

    等周法尚再次来战、击溃叛军,他们才从俘虏嘴里得知,叛军首领原是越巂郡的一个汉人大家族,一家人本来安安分分的和亲隋羌人、獠人做生意,可他们却无辜的让史万岁冠上通敌之罪,落得差点灭族的下场,正是因此,他们才走上反隋道路。

    这个原因,也让痛失爱子、几千将士的杨武通深深的恨上了史万岁。

    他认为史万岁要是没有那么贪婪、要是没有那么自私自利,益州南部局势绝不糜烂至此;他的儿子和几千名年青、忠诚、勇武的大隋勇士,也不会死得那么凄惨。

    还有主薄郭行方,也有几十个族人死在平叛的战争之中,所以他也十分不爽史万岁。

    所有这些人,要么是益州本土人,要么坐镇益州很久的人。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有着他们的心血和感情,对于贪污、破坏完了就跑的史万岁,每个人都异常厌恶、异常怨恨。然而益州情况稍微好上一些,这个混蛋竟然又回来了。他们又怎么可能给史万岁好脸色看?但好在他们都是公私分明的人,在公务上,愣是没人给史万岁制造过麻烦,否则的话,史万岁很难打开局面。

    史万岁到任之后,其实也多次向这些益州高层示好,希望大家高高兴兴的共事;可是这些饱受其害的“老将”们,根本就不买他的帐。

    史万岁受过惩罚了,认为此事已了,早就没有将益州南部的问题放在心上了,开始还以为大家恨他“夺”了大家的权,但是相处至今,他才意识到大家讨厌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因为他跑来当刺史。

    而他们的一切配合、一切合作、一切努力,只为一个共同目标——

    那就是守护益州、将益州建设得更加繁荣昌盛!

    至于情谊什么的,全都没有。

    这些意识,也让史万岁知道如何与他们相处了,甚至还觉得与他们相处,远比朝堂轻松,根本用不着担心他们合伙坑害自己。

    不过这种怪异的相处方式,很快就让史万岁轻松不起来了。虽然在公事上,每个人都在用心配合、尽心尽力,但是他却觉得自己众人眼中的“怪物”,惨遭所有人的排挤。

    但是说排挤吧,好像又不是。

    总之,他觉得和这些人相处,让他浑身难受、心力交瘁,比起策马奔腾、纵横沙场、带兵打仗还要心累。

    赵绰、杨武通、郭行方、庞玉此刻都在各自官署之内办公,一听到史万岁有要事商量,很快就来到官署大堂,一起向史万岁行礼道:“参见刺史!”

    “诸位请坐!”史万岁站了起来,笑容可掬的向四人示意。

    然而赵绰根本不吃史万岁这一套,这位须发俱白、骨瘦如柴的老人板着脸拱手道:“卑职还有众多公务急需处理,若是刺史有何要事,还请直言!”

    史万岁说道:“卫王即将开启了征伐吐谷浑的战役,他的使节刚到不久:希望我们出兵牵制党项羌,如果党项羌北上作战,那我们趁虚而入、攻占党项羌。我请诸位前来,就是商议此事,也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目光扫了四人一眼,史万岁将杨集的书信递给了赵绰,沉声道:“这是卫王亲笔书信,都看看吧!看完了,再决定是否出兵!”

    四人一一阅读过后,身为长史的赵绰默不作声,他不以军事见长,不想发表意见,以免误了国家大事。但是史万岁自以为受了“窝囊气”,却不想放过他,希望杀杀这个老儿的“威风”,不安好心的询问道:“赵长史,你认为如何?”

    赵绰愣了一下,拱手道:“卑职不以军事见长,人尽皆知,史刺史却是问道于盲了。”

    “哦?是吗?”史万岁瞥了赵绰一眼,故作惊诧的说道:“我到益州不足三个月,而您足有十八九年的时间,想必对四周敌情知之甚详,我想听听您的意见和建议!”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赵绰本来就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而且此事关系重大,压根没有意识到史万岁在这种大事上刻意刁难自己,真就苦苦思索起来了。可是杨武通、郭行方、庞玉作为旁观者,焉能不知史万岁恶意不通兵事的赵绰?

    不过史万岁再怎么着,那也是一州之首,这等冠冕堂皇的询问,合情合理;所以他们虽然异常气愤,却也不能反驳于他,只能忍气吞声的看了看史万岁,又焦虑的看着赵绰,生怕他一个答不好,被该死的自私自利的史万岁借机清除。

    史万岁将四人的神色看在眼里,不仅感到快意无比,心中更是暗自冷笑:老子是圣人任命的益州刺史,就不信治不服你们这些混蛋。

    至于大家为何厌恶他,他迄今尤不知晓。也不知道千错万错,一切都是他的错。

    当然也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表现,落在旁人眼中,脱活活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第590章:夺权

    “史刺史,这兵,我们益州该出。”赵绰虽不懂军事,可大势还是知道的,他一一分析道:“党项羌位于益州头顶之上,就跟施压于凉州的吐谷浑一样,虽然大隋和党项羌虽然没有发生什么大战,可是双方的斥候经常会发生征战。而且党项羌首领拓跋赤辞在吐谷浑的支持之下,这些年在高原之上拉开了扩张的序幕,占领了嘉良国的大量地盘,将地盘从黄河、大渡水之间扩大到了泸水上游,并以西北向东南之势向同昌、汶山、蜀郡包抄而来。若是任由党项发展下去,益州西部很快就会出现一个类似吐谷浑的大威胁。”

    “既然卫王的使节已至蜀郡,不管益州愿不愿意出兵,都得出兵;而且还要全力去攻打党项羌。只要占领党项羌整体或部分地区,那么就能和卫王夺取的吐谷浑地盘连成一片,而益州的战略空间就会得到扩展,到时候,也能给朝廷、卫王一个交待;如果在杨集求助的情况下,益州这边毫无作为,事后根本无法向朝廷交待。”

    听了赵绰这番话,史万岁点头不已,这个老赵平时虽然阴阳怪气的,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从未让人失望过,他将目光看向军事上的第二把手杨武通,问道:“杨司马,你认为呢?”

    “史刺史,卑职赞同赵长史之议。”杨武通向史万岁拱手道:“卫王是当世名帅,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不仅百战百胜、击溃了无数强敌,难得的是从未向其他人求助。但是他这次却要求我们协同作战,可见信上提到的吐谷浑气候独特令他有了极大的顾虑。”

    说到这里,杨武通看了看皱眉不语的郭行方、跃跃欲试的庞玉,接着又说道:“吐谷浑地广人稀,要是吐谷浑真如信上所说,只有七八个月时间可以让隋军作战,单凭凉州之力,今年很难拿下整个吐谷浑。我们作为大隋的臣子,不管是从大隋王朝的利益出发,还是从益州的战略来说,此战都要出兵。”

    旁边的主薄郭行方犹豫半晌,说道:“可是没有朝廷的答应,这兵,出得了吗?”

    这只是其一,其二,郭行方不想帮助杨集,他不想“救”杨集的主要原因还是世家天下。

    作为旁观者、事后诸葛,郭行方从凉州的政策中不难看出,杨集在对待世家的问题上,实际上是留有余地的;杨集并不是让天下世家绝迹,而是希望凉州豪强把大隋立国之后的不法所得、不法分子交出来,好让他平息民怨,然后再交一笔罚款,这样就了事了,日后只要遵纪守法,他就不会去找大家的麻烦。但是凉州世家和豪强过惯了大富大贵、锦衣玉食的生活,杨集突然叫他们倒退几十上百年,谁愿意啊?

    之所以被杨集纷纷整死干净:一是的改革力度前所未有,以前也没有人敢这么干,使凉州世家豪强心里上准备不足;都认为杨集和以前的“改革家”一样,都是为了仕途更加顺畅,便以高喊口号的方式来博取民心,事实上不会真正的有所作为;顶天,就是拿下几个贪官污吏来应付。

    二是凉州乃是大隋王朝第一个改革的大州,凉州豪强严重轻视了杨集的魄力,于是在他改革过程中,纷纷使绊子;这便彻底惹恼了杨集,使他将打击范围从最初的抓捕地方豪强不法子弟、扩大成了整个家族,最终导致凉州豪强纷纷倒下。

    等他们意识到杨集只想就事论事、只想拿走他们六七成利益和资源的时候,已经晚了。而杨集受到巨大收获刺激,以及朝廷的支持,便响应当地百姓的心声,索性就把改革进行到底。

    杨集在凉州的做法,除了把凉州豪强弄死弄残之外,而且严重影响到与凉州接壤的益州、雍州;但凡凉州有什么新政策,往来不绝的商旅都会把这些新政策、以及好处用意带到益州和雍州各郡。再经过人们夸大其辞的、口口相传,便让凉州成为许多老百姓十分向往之极的世外桃源。

    别的地方姑且不说,但是益州人口最稠密的成/都平原各郡县,到处都在流传着凉州美好、政策好的论调;老百姓被蛊惑之后,再看看自己的处境,就更向往凉州的种种利民政策了,做梦都希望这种改革也推广到自家门口。

    声势浩大的民意,也让诸如郭行方等益州世家人士产和了浓重的危机感,而且意识到成/都平原已经具备了大改革的民心基础。如果异常强势、与杨集同进同退的皇帝将凉州之法推广开来,势必对益州世家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也是因此,郭行方在对待杨集的问题上,有了极大的私心,不支持出兵援助凉州。

    “郭主薄此言差矣!”杨武通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战事瞬息万变,刻不容缓。如果先向朝廷请示再决定是否出兵,时间已经错过了。我们可以一边向朝廷汇报、一边积极备战。”

    “杨司马所言极是!”兵曹庞玉亦道:“从实利方面上说,如果拓跋赤辞率军北上,我们轻松就能攻占党项,将入纳入大隋版图,这是大功一件;如果拓跋赤辞没有动兵、双方没有开战,但是我们也有牵制之功。所以我认为这是一场从天而降的功劳,不能就此错过。”

    “往坏处考虑的话,我们要是没有响应卫王协同作战之策,放任拓跋赤辞向北进军,党项就会成为吐谷浑战役的巨大的变数;到时候,凉州军胜了还好,如果兵败而归,我们至少有一半责任。所以这兵,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

    “说得好!”史万岁抚掌而笑:“就依三位之言,这兵,我们出了。”

    益州有四塞之险、易守难攻,朝廷防止有人在这里割据一方,便在蜀郡绵竹县、金山郡县神泉县中间的鹿堂山一带建立了一座大营,并且部署了四万战兵;这里水陆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很快就能抵达蜀郡、汶山、金山、新城四郡。

    除了这支大军,比较安宁的益州中北部各郡,各有一到两千名郡兵;此外,同昌郡、宕昌郡因为和吐谷浑接壤的缘故,各有五千边军。要是将这些兵力一一收拢起来,史万岁可以动用的军队、至少有五万人。

    一想到自己可以大战一场,史万岁兴奋之极。

    谁知不等他做出部署,赵绰便拱手道:“史刺史,卑职认为杨司马可为统兵大帅、庞兵曹为副帅!”

    史万岁闻言愕然:杨武通虽是不错,可是比我老史,好像大有不如吧?

    老赵,你怎么能够撇开了我呢?这不是从高个里挑矮个吗?

    难道你们以为我史万岁好说话,就想架空了我不成?

    念及于此,史万岁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了,他虎着脸问道:“为何不是我呢?”

    赵绰神色澹澹,拱手道:“此役过后,吐谷浑和党项将归大隋所有,不出意外的话,朝廷将会把党项划入益州。”

    史万岁点头道:“这话是没错!可是和打仗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很大!”赵绰肃然道:“党项既然是我大隋的,那我就要为以后的治理着想;如果主帅战前战后纵兵为匪、祸害普通民众,朝廷日后得到的,也是一个人心思异、战乱不休的国土。”

    史万岁听出了潜下之意,气得肺都差点炸了,他恶狠狠地瞪着赵绰:“你认为我品德不佳、纵兵为匪、祸害普通民众,所以你想让杨司马为帅,是不是这样?”

    赵绰以前是杨坚的“人镜”,多次怼得杨坚无言以对、哑口无言,岂会怕了史万岁?

    他迎着史万岁血红的双眸,坦然的说道:“正是如此!”

    见他这么老实,史万岁反倒是呆住了;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赵绰说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赵绰冷冷的说道:“开皇十六年爨翫谋反,你在十七年二月奉命平叛,虽然你打赢了,可你攻取昆州后,不仅没有尽人臣之责,还大肆掠夺珍奇宝物,为了掩饰你的恶行,对爨氏等贵族展开了血腥屠戮,此事导致上行下效,全军士卒竞相劫掠,以残酷血腥的手段打杀无辜百姓,直接蔓延到了恭州、协州、越巂三郡。”

    “这就如一张白纸一般,抹黑容易,可一旦抹了黑,想要将之还原,势必千难万难了。”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赵绰这记耳光子,甩史万岁脸皮子火辣辣发烫,心头的火气勐的窜了出来,怒吼道:“我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了,你还想让我如何?”

    赵绰虽是文臣,可文臣亦有铮铮铁骨、浩然正气,听了这番理所当然的话,积压许多年的火气、愤怒顿时喷涌而出。他拍着桌子、大怒而起:“自你的暴行之后,益州南部百姓再也不将大隋视为朝廷、再也不承认不相信官府,而是将朝廷和官府当作一帮强盗。造反之事也因此此起彼伏,每次因为战争死去的战士、百姓多不胜数。”

    一番义正辞严、康慨激昂的话说完,整个人煞气严霜,充满了神剑一般的气势!

    杨武通大感快意,亦是向史万岁发难,大声叱道:“仁寿元年那场席卷益州南部的叛乱,主使之人是个汉人;他原本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之所以沦为反贼,就是因为你害他家破人亡。而那一场叛乱,令我大隋数千名战士战死,一干将领皆被仇视大隋、仇视隋军的叛军‘杀而生啖’。”

    郭行方冷冷的补充道:“史刺史,你若是不信,大可去饱受你荼毒的昆州、恭州、协州、越巂走走、看看;要是敢说自己是史万岁,那里的百姓定然生啖你之血肉、捣碎你的骨头。”

    史万岁呆愣愣的坐在主位之上,那几双森寒锋锐如刀锋般的目光,似乎冻结了他一般,使他如坠冰窖,额头却有一颗颗豆大的冷汗滚落。

    三人所说这些,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给益州南部留下这么多隐患、这么大的灾难。

    他惨然一笑道:“这就是你们疏远我的原因吧?”

    “不然,又能如何?”杨武通冷笑一声:“你给益州带来了巨大的无穷无尽的灾难,老百姓不欢迎你;我们也怕你、怕你把无数官员的心血成果再次葬送干净。”

    “这也是我反对你当主帅的主要原因。”赵绰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气息不定的向史万岁说道:“一是怕你像以前那般荼毒党项,使其沦为第二个益州南部。二是军中将士,至少有三成来自益州南部,这些士兵的亲戚朋友、父母长辈就算没有都被你和你的士兵毒害过,也沦为后续战乱的牺牲品,他们知道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所以每个人都恨你恨之入骨,若你为帅,这些士兵说不定倒戈相向,先把你的中军给端了。”

    史万岁一张脸变得惨白!

    在这刹那之间,他那挺拔的身躯仿佛也矮了一截;整个人,也仿佛苍老了十多岁。

    他沉默良久,声音沙哑的说道:“此战,就拜托杨司马了,如何安排,由杨司马来安排。等到此战结束,我会上表朝廷、辞去刺史之职。”

    “然后用此残生,去南方弥补我犯下的大错。”

    说着,将兵符交给了杨武通。

    杨武通接过兵符,当下以益州军统帅的名义召见了颜师古、李玄道,表明了出兵的态度。

    送走欣喜若狂的颜师古、李玄道之后,史万岁和杨武通、赵绰、郭行方、庞玉几经商量和斟酌,然后联名写了一封十分正式公文,让人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送往洛阳:他们为了安朝廷之心,言明益州此次大举出兵,是因为拓跋赤辞为首的党项羌蠢蠢欲动、大有配合吐谷浑作战之势,益州方向担心凉州孤掌难鸣,这才从南方牵制党项羌。

    【益州南部失控,的确是史万岁的“功劳”;此战,张须陀是随军出战的将军,他因为反对史万岁暴/行的缘故,好像差点被史万岁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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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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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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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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