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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36章:东渡大隋、狐假虎威?

    洛阳位于中原王朝的中心,自古以来就是连接东南西北的的枢纽城市,四方客商往来于此,客流量川流不息,繁华的商贸令洛阳城繁华无比,平时车水马龙、全国各地的物资通过便利的水陆交通、源源不断的云集于此。当沟通南北的运河开通、大隋王朝迁都至此,其枢纽作用进一步得到体现。

    远眺青砖包砌的洛阳城墙,它犹如连绵不绝的巨大长龙,气势磅礴、雄伟壮观;点缀其上的一座座城楼、箭楼、闸楼,同样是巍峨凌空、雄浑壮美。等走近了,能体会洛阳城的宏伟和壮观,人在城下,真如蝼蚁一般渺小。

    申酉之交,太阳西斜,气温渐寒。但是通往京城的各条笔直宽敞的官道之上,却是车水马龙,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一支寒酸落魄、奇形怪状却始终保持仪仗的队伍出现在东上门上春门外。

    “旅帅,这是什么人呐?看他们的装束,既不是我们大隋的百姓,也不像是东北异族,这帮人究竟是何来路?”一名守城士兵指了指缓缓靠近队伍,连忙向旁边的旅帅说道。

    帝都人流量大,衣着各异的人群都会向这里涌来,守城军士兵久而久之,就能通过他们的着装、发式判断出对方的来路,然而这支声势浩大的队伍,每个人长得都长得十分瘦小,虽然他们都身穿汉服,但明显不太合身,笼在身上,显得很是宽松。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帮人把脑门、两鬓的头手都剃光了,然后再在头顶之上挽了一个发髻;此外,他们偏偏满脸都是胡子,看上去极为怪异。

    守城士兵、过往客商首次看到这种怪异的人,全都好奇的议论起来。

    “不知道,不过看他们的服饰、发式,绝非我大隋人士,让兄弟们都小心一些。”旅帅见这支稀奇古怪的队伍足有三四百人,说虽这里是帝都,不会有什么敌人靠近,但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交待了一声,他便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骨笛,狠狠地吹了几声,通过城门上的守军戒备。

    城上士兵也注意到这支怪模怪样的队伍,听到城下同僚的示警,一名弓箭兵张弓上弦,将一支鸣镝扣在弓箭之上,待对方一箭之地,迅速朝着对方前方射出。

    鸣镝发出尖利的声音,精准的钉在这支队伍正前方,箭杆没入地下,只留下箭羽在地面上嗡鸣震颤,这支怪异的队伍立马停住了前进的步伐。人群立刻跑出一人,他当众把佩刀丢下,双手举过头顶,一步步向城门口走来,用腔调古怪的汉语道:“尊敬的大隋勇士,我们不是敌人。”

    已经准备就绪的旅帅,带着麾下五十名铠甲俱全的将士上前,他手按刀柄、目光漠然的注视着对方,冷冷的问道:“你们是何人?是何来历?来自何处?”

    “回将军,小人名叫小野妹子,是倭国使节团的正使,奉圣德太子,嗯,奉敝国推古大王之命特来晋见大隋天子,交献上国书,愿与大隋缔结盟约,成为友好国家。”自称小野妹子的毛人谦恭的匍匐在地,以额头触碰地面,显得异常卑微。【注1】

    “哦?”旅帅一脸懵然的看着这个什么妹子,他真不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通过对方的自我介绍,他总算听出对方是来自一个名叫倭国的国家,此人正是带着队伍前来朝见圣人的使臣。然而这种国与国之间的大事,实在不是他一个小小旅帅所能决定。

    他想了想,朝着小野妹子说道:“你且起来,不过你们要在这儿老实等着,容我去通报。”

    “好、好、好!”小野妹子爬将起来,点头哈腰的向旅帅说道:“将军慢走,不必着急。”

    旅帅点了点头,转身就向城内走去,他在达官贵人、国公郡公满天飞的洛阳城里,仅仅只是不入流的小角色,然而堂堂一国使臣竟然向他下跪磕头,一种天朝上国优越之感顿时油然而生,身板也不禁挺直了,走路都带着风。

    “旅帅,对方是何来路?”旅帅回到城下,几名严防戒备的士兵连忙问道。

    “对方自称是倭国的使者,特意前来朝拜圣人,还企图与我大隋缔结关系!”旅帅本来是打算向主司禀报的,但想着对方好歹是一国使臣,不能大意和怠慢;他想了想,便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马缰绳,一边翻身上马、一边说道:“我去礼部禀报。”

    “喏!”士兵们应了一声。

    “你们将看好他们,绝不能让他们乱来。”旅帅复又交待一声,立刻快马加鞭,朝正前方、尚书省六部所在的东城奔去。

    与此同时,杨广正在仁寿殿偏殿接见刚刚到来的长孙成和史祥。

    看完启民可汗充满谦卑口吻的书信,杨广随手丢在了桉几之上,眼见长孙成、史祥放下茶盏,已经缓过劲来,杨广问道:“启民可汗是怎么说的?又有什么要求?”

    长孙成看了史祥一眼,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心知对方尊敬自己,于是拱手道:“圣人,启民可汗说先帝可怜他、同情他,于是将安义公主下嫁给他,使他什么东西都不贵乏。而且还说他的族人嫉妒他、都要杀他。当他走投无路,濒临死亡的绝境之时,还是先帝和大隋王朝让他活了下来,并且让他做了东/突厥的大可汗。而且还说圣人仍和先帝一样细心呵护,使他们什么也不缺乏,所以他一直感激万分,感恩的话怎么说都说不尽。”

    杨广闻言,只是冷笑。

    启民可汗这种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他是听够了,也受够了。要是启民可汗真有这么老实、真有这么谦卑,也不至于在步迦可汗南下凉州之时,保存实力;也不至于在杨集二征大湖区的时候,令其次子阿史那俟利弗设强势西征了。

    事后,启民可汗非但把一切责任都甩到阿史那俟利弗设头上,而且还亲自押解阿史那俟利弗设入京谢罪,但杨广又不是傻子,岂能不知阿史那俟利弗设只是一个替死鬼?岂能不知幕后主谋,实则是东/突厥大可汗启民?

    长孙成继续说道:“他还表态称自己不是什么大可汗,而是圣人万千臣民中的一员,愿意率领突厥上下摒弃野蛮的陋习,改穿汉服、说汉话、写汉字、执汉礼,和汉人一样定居于城阙之中,恳请圣人派出名师,指点他们进入文明。”

    “他白日做梦!”听到“穿汉服、说汉话、写汉字、执汉礼”的时候,杨广还觉得这是同化突厥人的大好机会,然后长孙成后面那句“指点他们进入文明”,却是令他大为警惕,并且向长孙成说道:“只要他们存心恭顺朝廷,没必要变易服装。”

    杨广向来都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所以对异族十分警惕,而中原王朝先进于异族的地方,正是源远流长的文明、文化、百家技艺……他要是派出名师悉心指点突厥、帮助对方步入文明,那他杨广完全就是养虎为患的千古罪人,所以他才断然拒绝了隐藏在“穿汉服、说汉话、写汉字、执汉礼”之下的险恶用心。【注2】

    “喏!”长孙成应了一声。

    “他还有什么表示?”杨广又问。

    “圣人!”长孙成笑了起来,拱手道:“臣向他说中原皇帝巡幸之处,地方官员都要亲自洒扫、修整御道,以示至诚崇敬之心。既然他以大隋臣民自居,就应当遵照大隋的方式恭迎圣人。”

    “然后呢?”杨广顿时来了兴致。

    “然后?”长孙成呵呵一笑:“他了解了圣人的行程之后,决定发动全体突厥人,专门为圣人修建两条宽一百步的御道,其中一条南起榆林北境、北达南部汗庭牙帐;另一条东起榆林北境、西至涿郡蓟县。”【注3】

    “这两条路加起来,得有三四千里吧?”杨广是个喜欢搞大工程的皇帝,但是长孙成的话,却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乐呵呵的长孙成,心说金刚奴和长孙成成为忘年之交、儿女亲家,不是没有理由的。两人搞起异族来,真是一模一样的狠!不同的是,金刚奴是玩明的,而这个家伙则是喜欢玩阴的。

    他这个杀人不用刀、杀人不见血的办法,比起直接发动战争还要厉害几倍,要是突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这么长的路,一定会民不聊生、伤筋动骨;而大隋,却平白无故的得到几条大道。

    “应该有吧!”长孙成乐呵呵的说完,又补充道:“若是圣人放出风声,臣以为他连河西走廊的官道也顺便修了。”

    杨广面色顿了顿,说道:“我们不能竭泽而渔,先让启民可汗把这两条修好再说!”

    “喏!”长孙成应了一声,他犹豫半晌,又说道:“圣人,突厥已然集体北迁,若他修路,自然又要发动无数青壮南下,臣有些担心启民可汗不安好心,若是圣人允准他大举南下,我朝不得不防呐!”

    “路要修、防肯定也要防!”杨广停顿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道:“不过我倒是希望他不安好心,正好让我试试军改后的京兵、以及骁果军的战斗力。”

    长孙成和史祥先是愣了一下,可是转瞬之间,两人民族尽皆喜上眉梢,长孙成更是激动的说道:“圣人,京兵经圣人整军经武后,战力已成;臣虽不知骁果军战力如何,可十万兵马皆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经过这么久的整训,想来亦成强军了。此之二军,要对付实力锐减的东/突厥,根本不在话下。”

    “东/突厥再怎么说,也是向我大隋称臣了,我们若是无缘无故向附属之国发动战争,其他国家又怎么看待我大隋?所以打还是不打,一切得看启民可汗究竟是识趣还是不识趣。”杨广会心一笑,长孙成、史祥不仅是他的心腹重臣,而且与他一样是军人出身,所以两人也渴望有生之年再立功勋!

    而他这个当皇帝的,又何尝不想指挥千军万马攻城掠地、再战沙场?

    “是!”长孙成、史祥应是。

    这时,门口光线一暗,一名内侍出现在了门外,远远向杨广躬身行礼道:“启禀圣人!礼部尚书杨玄感有要事求见。”

    “哦?”杨广皱了皱眉,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杨玄感便进入殿内,见礼过后,杨广才问道:“杨尚书有何要事?”

    杨玄感道:“禀圣人,倭国使臣小野妹子奉该国女王推古大王之命,前来朝见圣人,希望与我大隋缔结友好关系。”

    “倭国?”杨广和长孙成、史祥听了这个名字,不禁怔了一下,他们自然知道海中倭国,只因《汉书》就明明白白的记载着“夫乐浪海中有倭人,分为百余国,以岁时来献见云。”是年,作为“百余国”之一的倭奴国派遣使节带着供品到洛阳朝贺,献奴隶一百六十人,汉光武赐以印绶。

    但是之后的漫长时间之内,这个国家都没有和中原王朝有所往来了;直到开皇初期,用明大王遣使入隋,求取《法华经》。再之后,双方又断了往来。他们的使臣怎么忽然出现在洛阳了呢?

    “正是倭国!”杨玄感点了点头,一五一十的向三人介绍道:“百济使臣不久前到访时曾提到这个倭国。此时的倭国被权臣苏我马子为首的苏我氏势力掌控,苏我马子如同董卓、宇文护一般,掌控了整个倭国的权力。”

    给苏我马子下了定论后,杨玄感接着说起了具体事件:“前任国王崇峻大王因不满苏我马子独断专横,与他之间的矛盾尖锐。开皇十二年,苏我马子获悉崇峻大王要铲除他,于是他先下手为强,指使部将东汉直驹把大王弑杀。崇峻遇弑后,王室子嗣为了大王之位斗的你死我活。苏我马子为了避免倭国陷入更大混乱,居间调停,提议拥立敏达大王的皇后、也就是推古大王为国君。”

    “等一等!”杨广打断了杨玄感,疑惑的问道:“倭国前任国王不是什么用明大王么?怎么是崇峻大王了?”

    杨玄感说道:“回圣人,用明和他的前任国君敏达皆是钦明大王之子,敏达死后,由用明继位,不过他仅仅只是当了两年国君便死掉了。而这个崇峻便是他的继承人。”

    “原来如此!”杨广点了点头:“继续说这个推古大王吧!”对于这个活着的女王,杨广比较有兴趣,毕竟这是他听说的第一个女王。

    “喏!”杨玄感就了一声,接着说道:“据说推古大王原本是没有机会当国君的,可她身份比较复杂,她既是钦明大王的女儿、又是异母兄敏达大王的皇后,同时还是苏我马子的外甥女,所以苏我马子的提议得到各方势力的一致同意;就这样,推古大王成为倭国历史上的首位女王。不过时至今日,这位女王还是一个任由苏我氏摆布的傀儡。”

    杨玄感由于之前的蠢事,在朝廷之上不怎么皇帝待见。而在家族之中,他这个家主又因为制约不了心向郑氏的母亲、妻子之故,所以他这个家主,在家族里外不是人。未免皇帝不满,自从当上礼部尚书之后,便尽心尽力,努力将这个职务做好。

    而他现在所说的是这些,主要是通过与苏我氏十分要好的百济国使臣所提供,不过他当时只是当成逸事来听,却万万没有想到,此刻竟然派上了用场。

    “……”杨广听得呆住了,这个女王不但是女王,而且还嫁给了自己的兄长?

    蛮夷,果真是蛮夷。

    旁边的长孙成听到这里,向若有所思的杨广笑着说道:“圣人,看来倭国这些因为内装的缘故,这才与我大隋断绝了联系。小野妹子此番以该国女王的名义来朝见圣人,莫非是想狐假虎威不成?”

    “怕是让长孙公言中了!”此时的杨广尤自不知小野妹子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惊喜”,说完这句话之后,接着又向杨玄感吩咐道:“杨尚书,既然倭国使臣来都来了,那我明日抽空见一见这个小野妹子。嗯,远来是客,你且将他们好生安顿在驿馆,休要失了礼数。”

    “臣遵命!”杨玄感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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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当时倭国国君的称号还不是“天皇”,而是“大王”,即便是有,那也是死后追赠的。】

    【注2:启民可汗复上表,以为“臣今非昔日突厥可汗,乃是至尊臣民,愿率部落变改衣服,一如华夏。”帝以为不可,谕以“存心恭顺,何必变服?”】

    【注3:“(启民)遂拔所佩刀,自芟庭草。其贵人及诸部争效之。于是发榆林北境,至其牙,东达于蓟,长三千里,广百步,举国就役,开为御道。帝闻成策,益嘉之。”】

第637章:国大民骄

    中原王朝自古以来都比较好面子,杨广在这方面更是做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虽然没有动不动的打赏异族了,可是每年举办的元日朝会,仍然做得红红火火的,将整个帝都装饰一新。而倭国,虽然它只是一个四面临海的小国,但他们使臣远渡重洋而来,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件弘扬大隋国威之事,所以杨广决定亲自接见倭国使臣小野妹子。

    但是杨广并不知道倭国与他所猜的称臣不同,而是打算和大隋王朝建立一个平等的关系,借这个平等的关系来提升自己的“国际地位”。小野妹子实际上也不是推古女王派遣过来的,而是其国太子圣德以女王名义、偷偷摸摸委派自己的心腹小野妹子而来的。

    之所以要偷偷摸摸的远渡重洋,主要还是因为倭国内部斗争异常激烈。

    倭国虽然在魏晋时期出现了短暂的统一,但是后来还是难以避免的陷入了动荡之中。第一阶段的战斗是百多个部落在进行杀戮和抢掠,对社会破坏极强;以近畿大和地方为中心的部落豪族葛城臣、平群臣、苏我臣、大伴连、物部连等家族为了迎战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他们不但结为攻守国盟,而且还联合组成一个统治机构,倭国的统一之路由此开始。

    当第一个阶段战斗结束,倭国内部又开始了第二阶段的战斗,经过权势更变、内部攻伐,中枢与地方豪强、大豪族各个集团间的纷争也愈演愈烈,而葛城臣、平群臣、大伴连、物部连这些豪族在“盘井之乱”中逐一失势,最后只剩下苏我氏与物部氏两大政治势力继续控制朝政展开斗争。而苏我氏在开皇七年成功消灭了物部氏,成为笑到最后的赢家。

    自此之后,倭国进入了第三个阶段的战争,社会的主要矛盾也从部落与部落间的斗争、变成了苏我氏与王族的斗争。不过苏氏马子虽然权倾朝野,但倭国王族毕竟历史悠久,在倭国民间拥有极大的影响力、深受中小势力的拥戴,所以他也不敢推翻王族、取而代之。

    他为了消弱王族的影响力,于是便和百济结成盟友关系,然后再在国内推广百济的政治制度与思想文化,从而使本土文化和王族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日益下降。

    倭国的太子圣德太子为了摆脱苏我氏的掣肘,借助从百济传来的中原文化思潮,开始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希望把固有的豪族联合政权改成君主专政制。但苏我马子势力过于强大,使得圣德太子的努力收效甚微。

    圣德太子的师父、高句丽僧人慧慈眼见太子势弱,便教导圣德太子:“大隋官制完整,国势强盛……”圣德太子受此影响,于是决定把重振王权的希望放在大隋王朝身上。他认为如果能够得到大隋王朝的认可,并且以女王的名义和大隋王朝建立对等的外交关系,倭国将会获得远高于百济的“国际地位”,一旦隋朝向苏氏马子的后台百济施压,苏我马子的权势和影响力也将因此受到沉重的打击。

    与此同时,推古女王和圣德太子主导的王族势力为了提升影响力、威慑力,多次打出了恢复任那势力的旗号征伐新罗,然而每次都是出师不利、无功而返;这样一来,他们不仅没有达到既定目的,反而更一步挫伤了王族名声。在这个方面,圣德太子为了弥补军事力量不足、解决新罗这个外敌,依然把希望寄托在大隋王朝的身上,他打算通过建交后的大隋王朝,向新罗国施加压力。

    为了达成这两大战略目的,他任命亲信小野妹子、鞍作福利为使,以求访佛法之名,带领一批学者与僧人入隋,向大隋递交由他亲手伪造的国书。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杨广心中有一个水陆并进的远征高句丽的作战计划,而杨广防止王世积为首的水师的悲剧重演,不仅听了杨集“以百济北部为登陆点”的建议,还通过双方使臣与百济武王扶余章取得了联系。

    百济和大隋周边所有小国小族一样,都存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心思,一门心思要抱大隋的大腿,但由于山高路远之故,迟迟无法令两国的关系进一步扩大,而今,隋朝主动找上门来,扶余章自然欣喜若狂。

    在他看来,只要跟在强大的大隋屁股后面,就算他们百济吃不到肉、肉汤总会是有的,而且有了大隋的支持,他那不太稳定的王位也将稳如泰山,所以忙不迭的表明态度,说是大隋水师不管在哪儿登陆都行,此外他还愿意为隋军提供一定的粮食。

    双方为了增进了解、加强信任,使臣往来不绝,这也使隋朝高层更加精准的知道半岛三国恩怨史;而百济和倭国的关系、倭国两大势力的斗争,也因此顺带的知道了。

    “圣人宣倭国使节小野妹子、鞍作福利觐见!”翌日一早,一名礼部官员在宫城正门则天门外,向倭国使臣小野妹子、鞍作福利拱了拱手。

    对方固然是异国使臣,可是礼部这名小官却丝毫没有恭敬的意思,原因是“老外”在大隋的地位相当卑微。

    因为大隋的强大,不仅统治阶层以博大胸怀、不屑一顾的目光看待外国人,便是隋朝普通百姓也充满着民族自信心,虽然大隋没有锁着国门不准外国人进入,但是大隋王朝却禁止外国人娶汉家女为妻妾、或者以其他方式冒充汉人,如果没有隋朝的户籍证明,就连汉服都不能穿。

    这是什么?

    光明正大的种族/歧视!

    隋朝诸多外来人口之中,多数是以官方途径入境,其中有人是王室成员或国王本人,有的是身居高位的外交使臣,还有人是打着官方旗号入境经商的商人;而更多的,却是被当作物品贡献、卖给隋朝的伎艺奴婢。除了身份极高的个别例子之外,多数外国人并没有被隋朝人所重视,即便对方是一国使臣也不例外;也正是这种不重视,导致小野妹子等人没有官员陪同、需要自己前来洛阳。

    在这个“国大民骄”思想盛行的天下,这个小黄门根本用不着向小野妹子、鞍作福利客气;若他此刻客客气气、亦或是恭恭敬敬的对待对方,那便是丢人现眼,不仅落得被同僚嘲笑的下场,甚至连仕途也会自此而终。

    小野妹子、鞍作福利整了整衣冠,这才点头哈腰的对着小黄门说道:“有劳了。”

    “贵使多礼了,请!”这名礼部官员适当的展示了下大国的谦逊。

    “请!”两人跟在他身后,进入则天门。里面的道路十分宽敞,两边宫墙巍峨,道路两边笔直的站着一排甲士,如同长枪一般挺拔的身姿,很好的反衬出两名使臣的畏缩。

    官员在前面引路,后方有十多名禁军按刀跟在身后,一路肃穆无比,只有铠甲碰撞的声音哗哗作响,这不仅让诺大宫殿显得很是空旷,而且压抑得让人连呼吸也不敢大声。

    走着走着,小野妹子、鞍作福利在这微寒的天气里,居然浑身汗湿了,他们觉得静默无声的如山威严像是一把利刃时刻悬在头上,仿佛随时都会轰然砍下!

    一路来到举办常朝的宣政殿。

    大隋君臣已经议好今日朝政,此时正在殿内静静的等候倭国使臣到来,杨广身穿十二章冕服高高坐在皇座之上,在珠帘的掩映下依稀可以看到一个模湖的轮廓。

    早已腿软的小野妹子、鞍作福利在礼官的引领下近到前方,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噗通”一声跪在杨广前方,两人一边匍匐行礼、一边颤声道:“大和国使臣小野妹子/鞍作福利拜见大隋天子。尊敬的大隋天子,我等奉女王之命,携带国书特来拜见您!”

    杨广看了看两人,微微一抬手,说道:“贵使平身!”

    “谢大隋天子!”两人依言起身,这才敢直视这个天下至尊。不过隔着十丈远,而且杨广头戴帝王冠冕、珠帘垂下,使他们看不到杨广长什么样子,只能依稀看到一个棱角分明的轮廓,但他坐在上面,俨如如同一座山岳一般,给人带来巨大的压力。

    杨广开口道:“贵使从远道而来,辛苦了!但不知贵国女王让你们来,何为何事?”

    “我国女王、太子笃信佛法,努力在全国各地弘扬佛法!”小野妹子答道:“女王素闻海西菩萨天子重兴佛法,让我们一批佛僧前来大隋学习佛法,同时也希望与贵国加强友好往来。”

    “哦?”杨广接着说道:“朕可以答应与贵国建立友好关系、也愿意接受贵国僧人,甚至也能馈赠佛学经典,只是不知贵国能够给我大隋什么?”

    倭国人与他人交流的时候很是直接,但小野妹子、鞍作福利还是被杨广这记单刀直入弄得猝不及防、讷讷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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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8章:闹剧,竟以杨玄感收场

    事实上,“宁与友邦不予家奴”其实并不单独盛行于清朝,之前的任何一个朝代的统治者多少都有这种思想;而杨广和李世民在这方面就做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前者是尽情给予东/突厥、后者则是将几千年先进文化和技术打包给了吐蕃。杨广生前就惨遭突厥大军困于雁门,差点被抓去了突厥;而李世民生前虽无恙,可是吐蕃通过他的馈赠,学尽了中原王朝一切先进的技艺,然后再用屠刀来回报唐朝,终使唐朝和吐蕃的战争几乎贯穿了整个唐朝。

    不过现在的杨广近墨者黑、学会了杨集的实在,比较注重本国子民和民生,并没有把大隋物资馈赠给异族;即便他每年都给各国国君回礼了,可最后还是包赚不亏。如果某个国君、某个使臣客气的说是仰慕中原文化,那他回赠对方《诗经》、《楚辞》、《汉赋》等艺术书;如果某些外国人说是重视宗教、想学宗教文化,那杨广的礼物则是换成佛、道两家经典,如果他们全国上下都避世修仙去了,那对大隋来说,无疑是百利而无一害。在针对性的送书的同时,他还会杂着诸如《仪礼》、《论语》等导人向善的书籍。

    但还别说,异族君王偏偏就喜欢《仪礼》、《论语》这类;喜欢的根本原因是帝王心思共通,无论是哪个国家的君王都以江山和统治为重、都希望国民安分守己,故而这种书籍在他们心目中的价值、远远超过他们并不缺乏的奇珍异宝。至于信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前世因今世果”的佛门思想,无疑更受异族君王青睐。

    杨广正是鉴于之前的大赚特赚,而他又知道佛法能够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削弱异族的尚武之风,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小野妹子学佛法、求佛经的请求。不过他那句“只是不知贵国能够给我大隋什么”骤然说出口,却让小野妹子、鞍作福利乱了阵脚。

    小野妹子、鞍作福利奉圣德太子之命东渡大隋,目的是加强与大隋的友好往来,同时试图以平等的地位和隋朝交往,只要倭国“国际地位”因为隋朝得到提升,倭国和倭国王族就能狐假虎威,震慑与苏我氏交好的百济、与倭国为敌的新罗。

    但是圣德太子对大隋缺少足够了解,他对隋朝皇帝的认知,仅限于“中原皇帝好大喜功,死要面子”这个层面,认为小野妹子、鞍作福利只要当面说上几句好话,隋朝皇帝就会龙颜大悦、大赏特赏。至于换取“僧人留学”、得到“佛学”、建立好友关系的条件是什么,他压根就没有考虑过。

    远渡重洋的小野妹子、鞍作福利在倭国政治权力场中,其实毫无地位,根本就代表不了倭国;他们名为倭国使臣,实际只是圣德太子的幕僚、死士,而他们带来的僧人、学者以及礼物,同样是圣德太子拼凑出来的私有财物。若非如此,他们此行焉能瞒得过权倾朝野的苏我马子?

    苏我马子又岂能放行?

    圣德太子的考虑不充分、准备不充分,也使小野妹子、鞍作福利面对杨广这个问题之时,一时间不知从何答起。

    他们固然可以撒谎,但这种事根本就经不起考证,一旦隋朝皇帝得知真相,搞不好一怒之下支持苏我马子推翻王族,杀死圣德太子!

    到时候,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两人的默然,使殿内文武百官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议。

    臣子们一旦有资格参与朝会,就代表他们都是聪明人,论起办事的能力,或许高低上下之别,但是察颜观色的本事却是不差,他们通过小野妹子、鞍作福利长久的默然,以及紧张、焦急神情,轻易就能推断出“倭国”是在空手套白狼,根本就没有与大隋建立友好邦交的诚意。

    然而众人算尽一切,却没有料到眼前这两人是冒牌货。毕竟这种儿实在太荒谬了,谁能想到有人敢跑来这里欺骗大隋君臣?

    礼部尚书杨玄感此时尤为紧张,连冷汗都冒了出来。他也看出两人没有诚意,然而这两人,是他这个礼部尚书接待的,若是皇帝因此不满,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杨广此刻的想法和群臣一样,并没有往骗子这方面去想,他目光逡巡下方众臣,将众臣神色收入眼底,转而又向小野妹子问道:“怎么?难道贵国女王就是这般让你们前来与大隋建交的?”

    他语气虽是平澹,但是小野妹子、鞍作福利心头却是一突儿,只觉后背渗出冷汗,小野妹子心知不能再沉默了,他暗自一咬牙,取出了圣德太子伪造的国书,双手捧过头顶,说道:“尊敬的大隋天子,这是敝国女王的国书,您所要的答桉,尽数写在上面。”

    “哦?”杨广神色稍缓,示意杨安将国书拿来:“将国书拿来。”

    “喏!”杨安从丹陛旁边的台阶走下,接过小野妹子手中国书,确认没有什么害处,便快步回到杨广身边,将国呈给了杨广。

    “匹夫安敢欺联!”杨广打开一看,只气得暴跳如雷,他“啪”的一声将国书拍在御桉之上,目光森然的看向小野妹子、鞍作福利,怒气冲天的说道:“来呀,将这两个蛮夷给朕拿下,打入天牢。”

    “喏!”立刻有数名禁卫冲了上来,将小野妹子、鞍作福利死死的按在地上。

    骤变的画风,令大殿之内一片哗然。

    当今皇帝性情刚毅,在朝堂之上始终保持着皇帝的冷静,无论有多生气、有多愤怒,他都没有罕有失态。然而这回,仅仅只是看了国书一眼,就气成了样子,这令殿内尽皆愕然。

    “圣人!”苏威从席位上起身、快步走到中间,向杨广行礼道:“但不知这是何故?”

    “何故?”杨广深吸一口气,语若寒冰的解释了句:“蛮夷书有无礼者,勿复以闻。”

    要知道以中原王朝为主的朝贡体系当中,中原王朝一直占据着绝对的中心地位;按照惯例,只有中原皇帝才有权力以“天子”自居,周边其它国家君主都是中原皇帝名义上的“臣子”。然而“倭国女王”的国书虽是以汉语书写,但开头第一句竟然写着“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她将自己放在与杨广平起平坐的位置之上,无疑是严重违背当下礼制。

    光是海岛蛮夷敢自称天子这一项,就已经让杨广龙颜大怒了,但这还没完,对方竟然还说他杨广是“日没处天子”,这无疑是犯了杨广的忌讳。

    麻辣隔壁的,说谁是“日没处天子”呢?

    “臣遵命!”苏威听说是“蛮夷书有无礼者”,不复再问。

    虽然他有些好奇是何等内容,可是能够让杨广气成这样的内容,绝非什么好听的话,还是不要细问为好。

    “杨玄感,你这个礼部尚书,究竟是怎么当的?你自己看看。”杨广没有理会大呼小叫着被拖走的小野妹子、鞍作福利,将国书扔了下去,怒视着手足无措的杨玄感。

    自从使臣入殿之时,杨玄感便默默的伴在使臣旁边。在皇帝发怒之时,他便深感大事不妙,当皇帝愤怒的将国书扔在自己的面前,慌忙拾起国书,仅仅只是看了一眼,脑袋便“嗡”的炸响。

    作为礼部尚书,杨玄感在异国使臣面圣之前,要安排人手教导对方,让对方面圣之时,注意哪些事宜;另外必须弄清楚对方来意,以便皇帝有个大致的应对之法。可他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做好,这是他严重的失职。

    关键是这种错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粟末靺鞨首领突地稽、奚族大酋长奚仲上个月入朝面圣之时,杨玄感犯了同样错误。但好在,已经向大隋效忠的突地稽和奚仲仅仅只是失礼而已,并没有犯倭国这种错误。

    可这回事情闹大了。

    杨广瞥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要是朕没有记错的话,这已经第三次了吧?”

    “是!是第三次了。”杨玄感心中惊恐万状,额上冷汗滚滚而落,俯道而拜道:“请圣人赐罪。”

    其实他是有权力先看国书的,要怪就怪为何疏忽大意,没有先一步观看,他此刻需要把天子丢掉的颜面尽量挽救回来,但他发现不好圆、也无法圆,此刻唯一的办法就是扛下罪责,希望皇帝降罪责罚,罚得越重越好。

    “罢了、罢了!”杨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暗自叹息一声,这个杨玄感实在是太令他失望了,看来还需好生调教才是,想了想,便冷冷的说道:“朕不希望有第四次、第五次了,你明白了吗?”

    这句话,却是让杨玄感吓得面如土色、汗如泉涌,如果皇帝此次降罪于他,表示此事已经翻篇了,对他而言,反而是件好事;然而皇帝并没有。他颤声说道:“臣明白,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杨广挥了挥手:“退下吧!”

    “臣遵命!”杨玄感失魂落魄的退回自己位子,心头却是如同一团乱麻,他情知自己的表现已然失了圣心,如果再犯一次错误,他很清楚会是什么后果。

第639章:我最讨厌你这种人

    随着闹剧的结束,空旷的宣政殿陷入死一般安静,气氛也变得十分诡异起来,臣子们关注的重点已经不是被押走的倭国使臣,而是皇帝与杨玄感。当他们看到皇帝“云澹风轻”的放过杨玄感,便默默地揣摩起了皇帝心思。一些心思活络的人,则是早已体会到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感觉。

    与杨素交好的牛弘看了默默回班的杨玄感一眼,只见他失魂落魄、面如土色,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大有不胜唏嘘之感。

    想想杨素,是何等英明?何等的英雄了得?然而他刚刚离世不久,杨家诸多子弟干出了许多令人瞠目结舌蠢事,导致红极一时的杨家步步失去圣心;而在官场之上,先是杨约从高高在上的内史令跌落成太守,接着又是杨玄感屡次三番的犯错。

    诚然,杨素遗留下来的家业地产,足够杨家后人享用不尽,可是杨家没有出类拔萃的子弟扛起大旗,他的家族便不能享受政治上的待遇,而杨素搏下的万贯家财,在这种后继无人的情况下,非但不能使杨家壮大,反而成为杨家最致命的地方,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如此了。

    杨家没落已成定局,着实是可悲可叹!

    杨广见臣子们都在望着杨玄感,目光之中或喜、或悲、或惋惜、或同情怜悯,面色顿了一顿,缓缓的说道:“就在昨日,朕收到卫王亲笔书信。”

    本来,杨广打算等正式捷报到来,再将喜讯宣布,只是他发现一些人用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打量着杨玄感,他有些担心这些人下去以后借题发挥,给他弄出什么破事来,于是决定用军事上的大喜讯将此事压下。

    这是他对杨家的一种保护,同时也是报答杨素的扶立之功,希望杨玄感明白他的苦心,日后行事低调一些、认真一些,别再犯这种最愚蠢、最没脑子的错误。

    殿内众臣闻言,心神都为“卫王亲笔书信”这六个字吸引住了。

    除了有限几名相国和段文振九人之外,诸臣却都暗自思忖起来。

    这些天以来,杨集主导的西部战场虽然没有捷报、战报传来,可是凉州州牧府却时不时把东部战场的战果发来,这不仅给皇帝造成喜讯连连的错觉,也让京城官员、百姓议论纷纷,对凉州军赞不绝口。

    第一次喜讯是太子杨昭奉圣人之命、代表皇帝亲临前线,慰劳东部战场的凉州大军;主帅张须陀、行军副总管慕容三藏、行军长史李靖领会了圣人的作战精神、对皇帝的殷切关怀表示感谢,并说全军上下定不负圣人重托。然后他们将圣人精神贯彻全军,使得三军将士锣鼓喧天、士气如虹、士气大振。再在太子英明指导之下,三军将士以睥睨天下的气势在敌营之前耀武扬威,吓得吐谷浑主帅拓跋木弥胆战心惊,紧闭营门,不敢出战。

    听听,这是什么狗屁战报吗?拍马屁还差不多。

    第二次,浇河道行军总管杨义臣在吐谷浑树敦城外,歼敌三千;第三次,西平道行军总管梁元礼在长宁川水中上游,残敌两千;第四次,临桃道行军总管周法明挥师西进,在西倾山对峙点居高临下的放下滚木礌石,将敌军大营砸得支离破碎,杀敌无数。

    这第五次,又会是什么?难不成是杨集把吐谷浑的老鼠宰光了?

    武将班列中,左翊卫大将军元寿皱了皱眉,暗自想道:这个该死的杨集为了讨圣人之欢心,但凡有一点点进展就来让人跑来禀报,这一次,多半是抵达了当金城,所以又用这种小手段来安圣人之心。

    这等小伎俩,何异于奸佞之臣?

    不,杨集这该死的东西,他本来就是奸佞!

    念及于此,元寿忍不住看了看旁边席位上的左卫大将军张瑾,却发现对方也露出一鄙夷之色,嘴角更是噙着一抹冷笑,心知张瑾的想法,也与自己无异。

    其他不知内情的文武官员,也是露出古怪的神情,一些与杨集友好的人,更是颇有忍俊不禁的架势,都以为又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卫王的亲笔书信是在昨日下午送来的。”杨广想着前几次的战报,也感到有些好笑,他说了这么一句,也就不再卖弄玄虚了,续道:“卫王说吐谷浑互为犄角的当金城、冷湖营、苏干诺尔湖大营已为我军攻克。而慕容伏允部署在西部的十八万大军,除了两万余众出逃,余者要么阵亡,要么成为我军俘虏。吐谷浑西路军副帅西海王慕容巡、大名王慕容俨、小名王拓跋渊和拓跋宽一概伏诛。卫王挟大胜之执,率领主力大军挥师东进。如果不出意料的话,锡铁山以西的广袤大地,此刻已然尽归大隋所有。”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惊喜者有之、满腹狐疑有之、难以置信者更多……而阴世师、独孤盛、尧君素、王辩、高君雅、王行本和萧瑀却神情悠然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他们既不激动、亦不疑惑,更没有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与否。

    说起来,他们早已被杨集的各种奇迹弄得麻木了,就算皇帝此刻说杨集把慕容伏允给宰了,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相反,若是杨集毫无动静、或是失败,那才是一件令人惊奇之事。

    与杨集交好的宇文静礼、李长雅等人面露欣然之色;而宗正寺卿杨恭仁心绪激荡,激动得难以自持。杨玄感和杨文思固然忧心忡忡、为家族命运感到担忧,可是他们面容上也露出震惊之色,分明也被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吸引住了。

    至于原本还在冷笑元寿、张瑾、于仲文、李仲文、辛世雄、侯莫陈毅、窦威等等关陇贵族要员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眸之中尽是惊疑不定。

    这才几天功夫啊,吐谷浑西部主力竟然完了、西部大地尽归大隋所有,这怎么可能啊?

    如果此事为真,姥杨集打仗的本事、进军的速度,也未免太快、太不可思议了吧?

    元寿心中叹息一声,目光看向了身边的张瑾,正好,张瑾也向他看来。

    两人相顾无言,眼眸之中皆是苦涩之色。他们关陇贵族,实际上便是给杨集阻力、压力的主要群体。

    他们知道吐谷浑经过杨集的运作,国力和实力早已弱了一半以上。年前召开的武川盟“年终大会”之时,大小家族的代表尽皆认为大隋征伐吐谷浑乃是轻而易举之事,一致赞成元寿夺取这个灭国之功的提议。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在之后的朝会之上,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名义不断向杨广施压,希望杨广将杨集换到他处为官,好使他们坐享其成。

    杨广尽管他很不满关陇贵族的强盗行为,可是在声势浩大的大势面前,他也无法做到一言九鼎,故而把杨集轰回凉州,让他尽快灭了吐谷浑,省得这些强盗惦记这份盖世奇功。

    等到杨集在冰冷的天气里“仓促”开战,关陇贵族抱以冷眼、抱以冷笑,做梦都希望杨集惨败而归,而那种闹剧般的小战报,更是使他们以为杨集打不开书局面,故而用这种小伎俩来麻痹大隋君臣、百姓,若他真的败了,也能凭借这种小手段博取同情,好使他的罪责,没有那么大。

    然而,杨集这该死而不死的东西,竟然发来了这么一封惊天动地的书信。

    众所哗然之际,薛道衡忍不住出列询问:“圣人,此消息确实是卫王发来的亲笔书信?”

    薛道衡原是内史侍郎,因为性情端方、刚正不阿;为内史侍郎以来不畏权贵、秉公处断,故而苏威在杨广创立御史三台之时,推荐为司隶大夫。

    他和杨集倒是没有什么恩怨,不过得益于一次次小捷造成的报负面影响,使这位执掌司隶台的诤臣下意识的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听了此话,元寿和张瑾双眼为之一亮:薛道衡这么问,也就是说,不仅仅只有自己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而杨集素来胆大包天,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他为了讨圣人欢心,莫不是在弄虚作假、谎报军情?

    元寿想了想,霍然起身走到中间,向杨广拱手一礼,说道:“圣人,臣对这个消息也有些难以置信。”

    杨广目光一冷,澹澹的问道:“何以见得?”

    “圣人,在西部战场,敌我双方兵力差距巨大,吐谷浑西路军主帅慕容邕不仅是个能征善战之将,还有坚城御我大隋,加上冬季作战,守城方拥有绝对的优势,所以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吐谷浑。如此也反衬出卫王为首的西路大军,毫无优势可言。”元寿毕恭毕敬的行了了礼,接着又说道:“卫王乃是用兵如神的天纵之才,以他的过人能力、丰富的作战经验,要打败慕容邕并非难事。”

    “然而卫王出兵时间离现在不到一个月,若是说他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用数万大军打败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手的慕容邕、并且攻克了吐谷浑西部大地,实在太过蹊跷一些。”

    裴矩闻言出列,他先是向杨广行了一礼,而后对元寿说道:“元大将军久在军中,亦是我朝能征善战名将,难道连谎报军情、假传捷报乃是夷族大罪都不知道?张大将军刚才也说‘卫王乃是用兵如神的天纵之才’,你认为他会做这种愚蠢之事吗?”

    裴矩仅仅只用两个疑问,便将元寿怼得灰头土脸、无言以对,一时间反驳不是、退回班列好像也不是。

    朝堂诸臣听了裴矩的话,顿时幡然醒悟,不再置疑这个消息真实与否。可是转瞬之间,众人又陷入震惊的情绪之中。

    正如元寿所言,杨集所用时间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个月,然而他却打下了半个吐谷浑,这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吧?

    “元大将军,你自己不行,并不代表别人也不行。”杨雄出列,目光注视着元寿,神情澹澹的补了一刀子:“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

    “你……”元寿气得差点吐血。

    “好了,好了!”杨广呵呵一笑,向杨雄抱以嘉许之色,起身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散朝!”

    “恭送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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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0章:宜将剩勇追穷寇

    洛阳发生的事,远在吐谷浑的杨集自然不可能清楚,虽然他有飞鹰传书、飞鸽传书,可是老鹰和鸽子绝不是万能的。两者之所以能够传讯,是因为它们有恋巢的特点;他在行军途中可以把携带的老鹰和鸽子放飞,让它们以自己特有的记忆方式飞回老巢,但是他却收不到张掖、大兴、洛阳发来的飞鹰、飞鸽;而放飞的老鹰和鸽子,再也找不到他们。这也就是说,“飞禽传书”其实是一种单向的传讯方式,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

    就目前来说,也只有被杨集驯服的来自大湖区的神凋、两只矛隼有灵性,都能来去自动。而这几年时间里,以贾无德为首的鹰奴们也不是没有抓到小凋、小矛隼,然而正如贾无德当年所说那般:这两种勐禽特别倔强,在他们“熬凋”“熬隼”过程中,几乎都绝食而亡了。当然了,驯服成功的凋、隼也不是没有,但是数量极少,远远达不到需求。

    驯服成功的老鹰倒是比较多,不过它们的智商仅仅只是比鸽子高一些罢了,远不如凋、隼聪明,根本完成不了“全球”自由飞翔的任务。至于驯服得更多的鸽子太过温顺,它们在这勐禽满天飞的年代里,很多时候都沦为勐禽的美餐了。

    翌日清晨,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冰雪皑皑的大地上,闪烁着璀璨耀眼的光芒,送入帐中的凉风清新得沁人心脾,如果没有昨天晚上一场屠戮之战,无疑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杨集被刺眼的光照醒,看了看旁边的张出尘,却见她睡得正香,饱/满的身子犹如一只小猫蜷缩在自己怀中,那张清丽妍美的容颜带着沉睡的美态,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毕竟是个女子,没日没夜的跟着大军辛苦行军,她着实乏了,杨集也没有惊动她,径自起身穿衣,走到外面。出了外帐门,正好看到鲜于芳在不远处百无聊赖徘回着,便唤了一声:“鲜鱼,打盆水来。”

    鲜于芳应了一声,快步走向一旁的帐子,不多时,和慕容弦月端来了一个由树干挖成的大木盆和洗漱用品,鲜于芳“砰”的一声把木盆顿在雪地上,说道:“公子,洗漱吧!”

    对于她的粗暴,杨集早已见怪不怪;她和慕容弦月同是混血儿、同是专注于武道,她们武艺高强,冠绝朱雀卫;而别的技能,却是不如柳如眉、张出尘、柳絮、吕司棋等人了。

    就着冰冷的清水洗漱完毕,杨集只觉头脑分外清明,向慕容弦月问道:“弦月,镇内情形如何了?”

    张出尘、柳絮、慕容弦月、鲜于芳此次都跟来了,她们轮班联络内外,今天正好轮到慕容弦月;听到杨集询问,她立刻答道:“公子,宗将军正在指挥精通吐谷浑语言的士兵安抚镇内民众,韦将军率领将士和俘虏打扫战场。公子吃过早膳,即可入镇了。”

    现在的位置是丝绸之路青海道必经之路,这里位于乌兰达坂山东段余脉、甘泉水上游,疏勒河以南、哈拉湖西北。而昨晚攻克的昌乐镇算是商贸带来的城市,虽然河西走廊的重新开通使青海道荒废已久,可是由于这里土地肥沃、百草丰茂,仍有五千多户鲜卑人、羌人、氐人定居于此。此外,这个镇子还是慕容邕的一个补给点,有两千名精兵坐镇。

    经过一夜厮杀,吐谷浑残余兵力已经被清剿一空,原本被裹挟为兵的羌氐民从则被监押起来,事后只要甄别出鲜卑人,逐个斩杀即可。

    “他们办事我放心,用不着入镇了!稍后你们好生补个觉,不用跟随我了。”杨集见到柳絮已经端来热气腾腾的早餐,于是踱步入帐,坐在桌前马扎,等她摆好,便开始吃了起来。

    行军途中,食物自然不像主营那么好,这些女孩就是这般吃不好、睡不好的状态下一路奔波,辛苦异常,所以杨集才让她们在营中休息。

    一阵风卷残云吃过早餐,杨集从帐中出来。

    “大王!”郝瑗早已在外面等候,见到杨集出来,连忙上前行礼道:“朱将军和宋将军回来了。”

    杨集点头道:“让他们过来。”

    昨晚,杨集的亲卫军和捷胜军率领人追杀逃兵,也不知情况如何了,不多时,程咬金从远处走了过来,只是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杨集心头隐隐猜测到了几分,先是向程咬金问道:“程将军,怎么回事?难道无功而返了?”

    程咬金叹了一口气,拱了拱手道:“大王,末将无能,未能斩杀慕容邕、慕容孝隽,还请大王降罪。”

    杨集默然片刻,皱眉问道:“跑了?”

    程咬金面露惭愧之色,抱拳道:“末将昨晚顺着敌军旗帜追逐,一直将其追杀到二十多里外,但没想到,这是一支假扮成中军的士兵,据俘虏交待,慕容邕和慕容孝隽早已带着亲兵,趁乱逃走了。”

    “无妨无妨,他们逃不了的。”杨集笑着安抚了下程咬金,说道:“你也辛苦一个晚上了,带着将士们先去休息吧。”

    其实杨集本来也不知道这个昌乐镇,然而可怜的慕容邕、慕容孝隽被早已被杨集的神凋、矛隼锁定了。昨天晚上他们刚刚逃到昌乐镇,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杨集便带着大军掩杀过来。

    虽然他俩又成功的逃跑了,不过杨集希望这对难兄难弟把所有反抗势力都引出来给隋军杀,并没有急着生擒或是弄死这对扫把星,所以他又派神凋和矛隼跟了上去。

    有了神凋和矛隼定位,他们现在俨如扫把星一般,无论逃到哪儿、战争就会跟到哪儿。杨集倒是看看这对扫把星究竟还有多少兵力、又能坚持多久才崩溃。

    “多谢大王不罪之恩。”程咬金感激的说道。

    他在跟随韦云起阻拦慕容巡的战斗中立下大功,被杨集从一外编人士提为一名正式的校尉,不过他还有阵前斩杀敌军大将拓跋宽之功,一旦此功上报朝廷,朝廷封赏下来的军职绝对不止是校尉。只是抓捕慕容邕和慕容孝隽之功,就这么白白错过了,令他郁闷之极。

    “周边的吐谷浑人可有动静?”待程咬金面带郁闷之色的离去,杨集目光看向了默默等待的宋老生,他昨天、昨晚负责清剿四周的部落,也不知他是否有所收获。

    “回大王,大动静没有。”宋老生拱手道:“羌人、氐人、粟特人都知道我军不会为难他们,更知晓与我军为敌的下场,所以这些部落的人十分老实,根本就不敢出来与我军为敌;而且他们的酋长还带了牲口食物来劳军。不过他们牵牛赶羊的,走得相当缓慢。末将未免贻误军机,便派了将士看管各部,先行回来。依末将来看,各部酋长会在午时之前,陆续抵达昌乐镇。”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杨集一眼,续道:“此外,杨铁将军和钱杰将军刚刚传来消息,共有四个鲜卑部落向东迁徙了。据他们推测,那些鲜卑人肯定是打算去伏俟城避难。”

    “这些鲜卑人显然是被杀怕了,现在能想到的出路,也只有向东逃跑了,这样正好!”杨集想到和李大亮、独孤平云约定的时间只剩下四天了,如今也不知他们那边战况如何了,思忖了一会儿,向宋老生吩咐道:“我没时间耗在这儿,午后必须继续东行;你率领本部将士在此休整一天,代我安抚羌氐等部酋长。至于鲜卑人统统给我宰了,同时让那些羌人和氐人看看我大隋军威。”

    “末将遵命!”宋老生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在马邑当军府骠骑将军的时候,见多了突厥人欺凌大隋百姓之事,对于那些狂妄的突厥人,也从未手软过。不过像杨集这么杀的,他还不曾干过一次,之前还以为杨集说说罢了,没想到他是当真的,杀神之名果然是名符其实。此时听了看似澹漠实则杀气腾腾的的话,他心底顿时一寒,忙不迭的答应了一声。

    杨集对宋老生一点都不了解,生怕他不忍心屠杀手无寸铁的鲜卑老弱妇孺;未免自己长治久安大计因为他的心慈手软而毁灭,顿时又补充了一句:“宋将军,我说过鲜卑人、鲜卑化胡人乃是慕容氏家族的中坚势力,两者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一旦我军主力退出高原、返回凉州,这两类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绝不会老老实实遵从官府号令,他们一定想办法扇风点火,以便火中取栗。所以宋将军你给我听好了。此事关系到未来安宁与否,你决不能有妇人之仁,更不许留下一个活口。否则,军情从事。”

    宋老生心中一凛,肃然行礼道:“末将明白,请大王放心。”

    “去杀吧!”杨集点了点头,向中军大帐走去。

    “喏!末将告辞。”宋老生向杨集、郝瑗的背影行了一礼,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大营。

    前世的时候,杨集看过《英雄》这部武侠电影,当时觉得场面画面非常宏伟壮观、震撼人心,但是对白却是十分雷人,尤其有两句特别恶心乏味,其中一句是“杀是为了不杀”;另一句是“一个人的痛苦,与天下人比便不再是痛苦;赵国与秦国的仇恨,放到天下也不再是仇恨。”

    但是当他重生到大隋以后,亲眼目睹了中外民族的杀戮和仇恨以后,心知种族之间的矛盾根本不是和平、仁义能够解决的,所以慢慢的,他开始推崇这两句;当他为将以后,更是以实际行动来进行着。

    此时此刻,杨集就在身体力行的践行着“杀是为了不杀”这一句;至于“鲜卑人现在的痛苦,与无数高原百姓、日后安宁比,便不再是痛苦了。”

    “参见大王!”当杨集和郝瑗步入中军大帐,早已等候的杨善会和薛世雄、钱世雄、阿赤、颇超器、冯孝慈等人连忙起身行礼。

    “诸位免礼!”杨集挥了挥手,快步来到主位坐下,待众人重新落座,目光扫了一下,见众人都面露疲态,便激励道:“诸位,虽然我军击溃西部吐谷浑军主力、‘收复’大半个西部地区,但是并不意味我们的任务已经完全了。”

    停顿了一下,杨集继续说道:“且不说以粮秣安抚百姓、清剿残余势力等等后续之事。便是当下的战事也远远没有结束的时候。接下来,我们当以最快速度向东推进、争取在五月份到来之前,攻克伏俟城、生擒或杀死慕容伏允,所以诸君仍须努力。”

    “喏!”众人轰然应是。

    “方才,我已经给宋老生安排任务了。由他率领本部士兵收拾残局,主力大军吃过午饭,便继续向东急行军。”杨集简单说到这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向众人下令道:“诸位,军情似火,刻不容缓,你们立刻各就各位,将午后行军的命令传达各军!”

    “末将遵命!”众人也明白战至此时,当乘胜追击,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荡平吐谷浑抵御势力,如果战事拖延三五个月,不仅给予慕容伏允喘息之机,也不利于接下来的战斗,所以“宜将剩勇追穷寇”。

    听了杨集的命令,便迅速起身离开。

    把武将们打发走,杨集也开始了了办公了,与杨善会、郝瑗、沉法兴、孔德绍翻阅各将递上来的功劳薄,整理将士们的军功,以便朝廷给予将士们应有的封赏。

    这种琐碎的军务既是一场战斗之中最繁琐之事,同时也是最让杨集心烦之事。但是他现在人手严重不足,而且战争一结束,将士们都盼着朝廷封赏、阵亡将士也急须抚恤,所以他未免功劳薄越多越难梳理、未免延误了请功以及封赏时间,也只能参与了进来。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踏雪之声,紧接着便听到朱粲粗豪的嗓门响起:“大王,有重要军情传来了。”

    “进来说!”杨集抬头道。

    “喏!”门帘掀开,朱粲带着一个“牧民”走了进来。

    杨集细看一眼,忽然双眼一亮,这个“牧民”竟是宇文静礼和襄国公子次子、自己的外甥宇文皛,他和兄长宇文协效命于李大亮、独孤平云帐下,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难道是……

    念及于此,杨集连忙起身问道:“婆罗门,你有什么重要军情传来?”

    “回禀大王!李将军、独孤将军已在四天前攻克了敌营。敌军主将北宫武阵前自刎、副将慕容伏骏率众投降。”宇文皛行礼道:“之后在慕容伏骏的帮助下,独孤将军轻松拿下了木里营。”

    “是吗?”杨集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木里营居然被夺下了?

第641章:不可沽名学霸王

    听了宇文皛的话,杨集、杨善会等人喜出望外。四天之前,杨集的确是给李大亮、独孤平云下达作战指令了,但是他们当天就干掉北宫武了,并且还有一个什么慕容伏骏帮他们拿下了木里营。

    “婆罗门,你先入帐,稍后细细道来。”杨集说着,向朱粲吩咐道:“派人把薛将军、钱将军给我请回来。”

    薛世雄、钱世雄刚刚离开中军大帐,不多时,又给杨集的亲兵叫了回来,当他们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李大亮、独孤平云成功夺取木里营,意味吐谷浑新的西大门彻底洞开,接下来,西路隋军只需顺着锡铁山东麓的广袤原野长驱直入,直抵伏俟城所有的西海湖区。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令人惊喜了。

    “婆罗门,现在可以说了。”杨集向宇文皛示意道。

    “喏!”宇文皛应了一声,迅速说道:“大王,我们在和吐谷浑大军对峙期间,北宫武天天带兵前到营前挑战。李将军、独孤将军谨守大王之令,以防御为上,未曾理会的百般挑衅。长此以往,北宫武为首的吐谷浑便有了骄傲之心。当李将军和独孤将军收到大王信函不久,北宫武正好又倾巢出动,率全军来战,于是两位便利用北宫武军的骄横,一举将之击溃。”

    大致说完战事,宇文皛着重介绍起了慕容伏骏的用途和功劳:“留守大营的慕容伏骏乃是慕容伏允的异母兄长,此人贪生怕死,急于立功,两位将军便以他特殊的身份诈开了木里营、以及慕容邕部署在途中的三个补给点。”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慕容伏允的兄长,竟然叛国了?

    杨集沉吟半晌,向宇文皛问道:“可知他因何背叛慕容伏允?”

    “慕容伏骏乃是慕容夸吕的庶子、慕容世伏的心腹,慕容伏允当上大可汗以后,封他为英王,但也因此饱受慕容伏允打压,连爵位都丢失了。他对慕容伏允不满已久,听说北宫武为我大军轻易击溃,于是便献营归降了。”宇文皛看了杨集一眼,又补充道:“大王,正是得益于慕容伏骏全力配合,使我军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四支军队,现在从这儿到木里营,再也没有成规模的敌军了。”

    旁边的杨善会说道:“大王!慕容伏骏此功非同小可,是我军迅速会师、动摇吐谷浑抵抗意志的关键,我大隋不能亏待于他。而且大隋有了此人在手,日后治理这片大地之时,也将取得事半功倍之效,我们务必将他保护好,绝不能令他有个三长两短。”

    杨集其实也是这么想的,闻言便点了点头:“长史言之极是,我会让李大亮将此人保护好。”

    钱世雄犹豫半晌,还是向杨善会拱手说道。“长史,正所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如果我们用此人来安定人心,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慕容卑?”

    “钱将军大可放心!虽然我们把大湖区的慕容卑培养成了一头白眼狼,不过两者性质完全不一样。”杨善会笑着向他解释道:“当时的大湖势力众多、实力尤存,大王又急着回师对付步迦可汗,便决定用他来承受突厥的怒火与反扑;他在后来的日子和阿史那怀德、乙失钵斗得三败俱伤,导致大湖区实力锐减,这也为大湖区安定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而他忘恩负义、再降东/突厥的举动,正好给我大隋荡平大湖区余力天赐良机。所以慕容卑自始至终都只是大隋和大王手中的棋子罢了。”

    “吐谷浑这片土地,我们直接纳入大隋版图、设置郡县加以管理,情况与大湖区截然不同。而且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我们又会把鲜卑势力连根拔起。慕容伏骏日后即便留在吐谷浑,地方官府也不会让他脱离视线、他也没有势力可依。更何况,他的作用在于开始的安抚,只要这里稳定下来,朝廷是不可能让他继续在这里生活的。”

    钱世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却是末将多虑了。”

    这时,郝瑗向宇文皛问道:“宇文将军,据我所知,木里营守军是五千人,慕容邕的补给点各自部署了两千守军,敌军总数是一万一千。宇文将军刚才说李将军等人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木里营和三个补给点,那么这一万一千人,去了何处?”

    听了这番话,众人也从欣喜之中清醒了过来,郝瑗问出了很关键的问题,吐谷浑这一万一千名士兵并不是可以忽略的少数,看样子已是投降大隋了,如果处置不当,容易给隋军造成极大的安全隐患,千万大意不得。

    “好教郝先生得知!这一万一千人已经降我大隋,加上慕容伏骏本部三千余众,现有降兵一万四。”宇文皛行了礼,连忙将他们的安置说了出来:“慕容伏骏那三千人保持着原有建制,并没有遭到打散。另外一万三千人则是打散了,全军上到万夫长、千夫长,下到‘火长’都被李将军和独孤将军挑了出来,新的队正、火长由降兵推荐或自我推荐,百夫长以上,则是由我军之中会吐谷浑语言的羌人将领担任。现在每个旅有一百一十人,其中百人是降兵、十人是隋军。”

    “这支降军,如今由独孤将军统率,而慕容伏骏是此军副将,但是慕容伏允能够指挥的,实际上也仅仅只是他的三千嫡系。”宇文皛继续说道。

    吐谷浑、突厥等游牧民族以血脉为纽带,聚而居之,部落之间时不时因为一只羊、一头牛、一匹马大打出手。比起中原人,他们更看重宗族血脉;比起中原军队,更不信任陌生的友军,这也是他们战到僵持、战到失败以后,很容易就兵败如山倒的重要原因之一,而各支军队中的大小将领多是他们酋长心腹,普通牧民出身的士兵、即便偶尔出现几个勇悍之士,也早已被酋长笼络住了;至于能力平平的普通士兵,休要说是升迁了,便是连战后抚恤都难以保障。

    鉴于异族军中最重武力,杨集之前在处理降兵之时,便采用了去其首脑的办法,把降兵将领都甄别出来,没有了这些人带头,其军便是一盘散沙。由将士从出身偏低的普通士兵中选出来的中低层将领,本身对酋长没有多少归属之心,反倒是隋军给了他们机会,自然会心向隋朝。

    这个策略已经执行了几年时间,几乎是无往而不利,听说李大亮依此法执行,众人也就放心了;不过此军及其家属,日后终究是要带下高原的。

    杨集问道:“黄羊谷吐谷浑军全歼了吗?”

    “回禀大王!”宇文皛忙道:“我们在黄羊谷抓到的六千多名俘虏,已经交给刘长史兼管,目前正在日以继夜的修缮黄羊谷道,以便日后沟通南北。”

    杨集点了点头,向他吩咐道:“你先下去休息,午后随我东进。”

    “喏!”宇文皛大喜,向众人行了一礼,随着杨集的亲兵下去休息去了。

    “大王,李将军所取的战果,使西路军再无障碍。然李将军手中降卒与我军将士数量相当,加上慕容伏允木里营离慕容伏允所在伏俟城较为相近。”杨善会说道:“未免发生意外,卑职建议骑兵先行,尽快去和李将军会合,步卒和辎重兵为后宫,负责押解物资后行。”

    杨集点了点头,向薛世雄说道:“薛将军,我与钱将军率领精骑先行,你为后军主帅。”

    “喏!”薛世雄、钱世雄欣然领命。

    “下去准备吧!”杨集微笑道。

    “末将告退!”二将得了军令,各自离去。

    午后,休息时间一结束。

    杨集集结了三万名精骑,军队由捷胜军和左右二军精骑组成。此军由杨集和韦云起、宗罗睺、裴行俨、程咬金率领一万余名捷胜军为前军,而钱世雄和杨善会、冯孝慈率领后军。

    随着杨集一声令下,精骑浩浩荡荡向东方疾速行军,数万大军在阳光下盔甲闪亮、刀矛如林,杀气腾腾。

    虽是明媚,晴空万里无云,然而高原上的温度,仿佛被渐渐融化的冰雪吸空了,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如捅入灵魂深处的刀刃一般。

    不过天再冷,也冷不过人心,就在杨集率军东行的午后,慕容邕和慕容孝隽带着不足两千的残兵败卒策马走在百里之外的雪地里。呈现在眼前的座部落已经废弃,但是慕容邕、慕容孝隽看得出来,这个部落走得很是从容,只因除了栅栏能够呈现出部落的大致轮廓之外,连一顶帐篷都不剩下。

    这样的部落,他们已经遇到无数个了,如果不出预料的话,这个部落是在他们的一声令下,撤向东方的。可笑的是牧民倒是坚定执行‘坚壁清野’之国策,可是他们在拥有将近二十万大军的情况下,愣是让“兵微将寡”的隋军狠狠地打败了;而吃了“坚壁清野”亏的对象,也不是隋军,而是他们这支败兵,所谓的作法自毙、自作自受,怕是莫过于此了吧?

    跟在两人身后的残兵看到这一幕,却没有像之前那般愤怒、恼火的咆孝了,有的只是麻木和深深地绝望。他们被隋军一路追杀,生恐自己跑得慢,纷纷把能够减轻重量的东西丢弃了,现在全军上下除下胯下疲惫坐骑、手中兵器、身上衣甲,以及稀少的辅马之外,已经一无所有了。

    “隋人当真要赶尽杀绝不成?”慕容邕心中悲楚不胜,眼眸中闪烁着怒火和绝望。他们为了抵御隋军,早已把西部青壮一网打尽,说是扫地为兵毫不为过,但是最终的结果,却在当金山口附近打光了。东逃途中,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把守军、青壮牧民集结起来,企图与隋军进行博弈,然而隋军一次又一次的将他们歼灭干净。

    周旋至今,吐谷浑在西部地区的最后元气全被打光了,最终剩下的这点人;不仅仅只是他们仅剩的兵力、还是吐谷浑西部地区抗隋的最后力量。而那些当了逃兵的士兵、青壮牧民,以及不愿跟他们东行部落,显然是决定去当隋朝的“顺民”了。

    旁边的慕容孝隽苦涩的建议道:“大帅,这里很不安全,我们还是继续行军吧!”

    现在,慕容孝隽和慕容邕已经明白杨集的险恶用心了,隋军之所以始终没有把他们一口吞下,而是一直吊着他们打,目的就是希望他们把忠于吐谷浑王室的部落、士兵引出来,然后来一个一劳永逸,把吐谷浑势力连根拔起,以便日后治理之时,再也没有反抗力量。

    而吐谷浑最巅峰时期,国土广袤无垠,疆域范围东起西倾山、西至西域,北起祁连山山脉、南抵昆仑山脉,国土东西长达四千里、南北约有二千里,论起实际控制国土,不比隋朝开皇初期少多少,然而隋朝强势崛起之后,他们先是失去了鄯善和且末,现在又把锡铁山以西丢失了,仅剩的,又能坚持多久?

    但是明知如此,慕容邕和慕容孝隽却不能不逃、不能不收拢,只因一旦停下来、一旦放弃这个部落,最终还是死!

    慕容邕狠狠地搓了搓冻得通红的脸庞一把,使脸上不再那么难受,然后看了看麻木不仁、狼狈不堪的残兵一眼,惨然道:“就这么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走,剩下这些人也会一哄而散,到时候,我们连野狼也应对不了,更别说是隋军士兵了。”

    “那怎么办?”慕容孝隽皱眉道。

    慕容邕沉默良久,最终做出了决定,低声向慕容孝隽说道:“我们手中兵力不到两千,即便是巅峰时间,也经不过隋军一个冲锋,此刻兵无战心、体力十不存三,若是我们强迫将士们行军,他们非要哗变不可。先让将士们停下休息,将不能行走的马匹杀了吃。”

    “也只好如此了。”慕容孝隽虽是心忧后方的隋军追兵,可是正如慕容邕所言,他们需要依仗这些士兵为自己卖命,如果连这些人都不满起来,那他们是真的完蛋。

第642章:再创一个吐谷浑

    部落的一个背风处,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烧,吐谷浑残兵在篝火上烤着一块块马肉,油脂流入火堆,香气四溢。

    如是以往,吐谷浑军士兵定会啃咬喷香和烤肉,大口喝着皮囊中的奶酒,大声喧哗,豪气四溢。然而此刻前途未卜、后有追兵的困境和绝望感,却使每一个人都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使得场面安静得可怕、压抑得可怕。

    正在率领三十多名亲兵视察慕容邕面对这种沉默、望着将士们一双双空洞的目光,只感到毛骨悚然,一股冷气从脚底涌上头顶,当他看到丢在地上的带肉骨头,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在当金城的时候,慕容邕担心将士们吃得少、吃得不好,导致体力和战斗力跟不上,做梦都希望士兵多吃一些,至少浪费什么的,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但是现在他们快断粮了,使他对粮食的珍视前所未有,也不能容忍将士们大手大脚浪费。

    巡视不到一半路,眼前可怕的压抑、士兵的浪费,终于引爆了慕容邕压抑许久的压力、怒火、恐慌、恐惧。正当他准备出声训斥、宣泄一番之际,一名年轻的百夫长勐的从篝火边站起。

    这名百夫长也许是同样受不了这种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忽然将手中一大块烤好的马肉重重的扔到了火堆里,破口大骂道:“老子不是狼,不吃这种无盐、无左料的粗食。”他越骂越狠,继续咆孝着宣泄心中的负面情绪:“这种没完没了、没有未来的逃亡日子,老子受够了,老子不想逃了。”

    “那你就去死!”慕容邕在侧面听了个清楚,怒而拔出战刀,上前狠狠一刀噼在这名百夫长的腰间,强大的力量将他一刀两半,百夫长惨叫一声,上半身跌进火堆里,挣扎几下便没有动静了,喷身鲜血的下半身摇摇晃晃了一会儿,倒在了地上。

    突然发生的一幕,把四周吐谷浑军士兵都惊呆了,纷纷站起身来,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看着慕容邕,只是他们眼睛里都充满了饿狼一般的凶悍阴冷,脸上更是挂着不满之色。

    慕容邕将涌到嘴边的怒斥强行吞了回去,他意识到这支军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自己再出口训斥的话,恐怕立刻激起兵变。

    慕容邕调转身子,调头就往回走,但是想到即将耗尽食物、伤马,慕容邕终究还是回过头来,脸色扭曲、咬牙切齿的咆孝道:“从下午开始,所有食物实行配给制,每人只能领到自己那份,不想吃就饿死好了!”

    言罢,头也不回的跑掉了,生怕多留一会儿功夫,这些不满的士兵就会对他发动攻击。

    慕容孝隽听闻此讯,吓得魂飞魄散,他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好说歹说,终是把即将爆发的将士安抚了下来,接着又在他们避风的密林里找到了慕容邕,迎头就是一阵抱怨:“大帅,将士们都快哗变了,你,你还杀?”

    慕容邕默不作声,他也是后怕不止,恐惧使他紧握成拳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大帅、军师,你们也吃些东西吧。”几名亲兵用头盔把烤好的马肉拿来,另有两名士兵双手捧着盛着肉汤的头盔。

    慕容邕接过盛汤的头盔,默默的喝了几大口汤,冰冷的身子暖和了不少,向亲兵们吩咐道:“把东西放下,你们也去吃吧!等会还要赶路,你们多吃一点。”

    附近这三百多名残兵都是他们的亲兵,还是比较可靠的。他和慕容孝隽能够倚仗的人,也只有这些了,至于外面那些,还是算了吧!

    沉吟半晌,慕容邕脸上挤出几分笑意:“我们今天把伤马都杀光了,明天的食物已经没有着落了,记得多烤一点熟食带上,但你们走得远一些,休要让那些士兵看到。”

    “多谢大帅。”随着慕容邕话音落下,周围不少士兵感动不已。

    旁边的慕容孝隽叹了一口气,向众人说道:“如今我军兵败,此地不宜久留,大家还需辛苦几天,待到了安全之所,大家便可以好生休息了,届时,我会把一半家产分给大家,以作嘉奖。”

    “我也是!”慕容邕亦是补充道:“我也拿一半家为分给大家,以作嘉奖。”

    “谢大帅、谢军师。”

    “下去准备吧。”

    “是!”

    士兵们陆续退走,方圆十余丈内,只剩下慕容邕和慕容孝隽了。

    慕容邕看了看不远处巡逻的亲兵,轻声向坐在身边、默默吃肉喝汤的慕容孝隽说道:“军师,虽然我异常痛恨杨集,可是不得不承认,此人用兵如神,实非我等能敌。如果不出我之所料,北宫武已然兵败,甚至就连木里营,多半也是失守了。如果我们继续东行,只怕自投罗网。”

    慕容孝隽的看法和慕容邕一致,他咽下口中食物,说道:“但不知大帅是怎么考虑的?”

    “我们改道向南!贴着锡铁山脉西麓南下。”慕容邕回顾了一下脑海中的地形图,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走完西南段余脉,折道西东,从沙柳河道进入大非川;接着,再从茶卡盐湖一带的青海南山隘口北上,最后去伏俟城也大可汗会师。”

    慕容孝隽沉吟半晌,问道:“此路可行是可行,然而大帅考虑过粮草的问题没有?”

    慕容邕笑道:“狡兔尤有三窟,我怎能不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慕容孝隽目光一亮,随即又苦笑道:“我们这些士兵若是这么走下去,只怕也瞒不过身后的隋军。”

    “所以不能尽皆带走,只需将我们的亲兵和金银财物带上即可。”慕容邕叹了一口气,喃喃低语道:“在这条线路的各个补给点,我其实准备了足够五千名士兵使用的粮草衣物等物资,但是隋军紧跟不放,此刻也只能选择这种壮士断腕的办法了,有了这些离心离德的将士为诱饵,我等方可从容离开。”

    “这条路线至少有两到三千里,若是我等走完,焉知吐谷浑存在与否?”慕容孝隽保证慕容邕的计划不止如此,他说到这里,目光炯炯的注视着慕容邕,又问道:“若是吐谷浑已经不复存在,到时候,我们何去何从?”

    “若是如此,我们直接南下,投奔苏毗!”慕容邕断然说道。

    慕容孝隽骇然道:“投奔苏毗?”

    “正是投奔苏毗!”慕容邕缓缓的说道:“我们伟大吐谷浑先祖率领一千七百户部众,行走数万里路、历经万千险阻,最终创立了伟大的吐谷浑帝国。我们沿着这条路线行军,一路收拢到的子民少说也有五六千户。”

    “据我所知,苏毗由于地广人稀之故,该国以前的国王未免东西无法兼顾,定下了二王治国的国策。此国如今由女王与小女王共同执政,苏毗女王达甲吾居于辗噶尔旧堡,而小女王墀蚌苏则居于悉补尔瓦之宇那(今拉/萨北)。姐妹俩为了成为唯一的王,矛盾日益激化、战争频繁。”

    说到这里,慕容邕忽然变得神彩奕奕起来,他注视着慕容孝隽,语气铿锵的说道:“苏毗国上下就是一群尚未开化的野人,国内二王又为权力厮杀不休。以我们兄弟之能,加上数千户部众,未必不能再创一个吐谷浑。”

    慕容孝隽听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想了一会儿功夫,他一咬牙,向慕容邕行礼道:“大帅,若是如此,我愿意率领残兵诱敌,为大帅拖延时间。”

    慕容邕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问道:“你不与我同行?”

    “大帅,我没有这么大的魄力,再说我父母都在伏俟城……所以请大帅恕罪。”以慕容孝隽之智,瞬间就能知道慕容邕绕路去伏俟城为虚,而南下苏毗才是真实的用意,不过慕容邕设想虽好、野心也大,但是他却没有这种慕容吐谷浑和慕容邕的野心和魄力,真要跟着去了,他怕自己会死在战斗的路上。

    与其如此,倒不如回伏俟城劝谏慕容伏允降隋,就算最终失去一切权力,却也能凭借此功富贵几代,这可比冒险稳妥无数倍。

    慕容邕默然半晌,长叹一口气:“也罢,既然贤弟有此决定,那我也不强求了,不过还望贤弟念在同族的情分上,为我拖延些时间。”

    慕容孝隽闻言,紧绷的心神和肌肉终于松了下来,行礼道:“请大帅放心,我有这支军队,至少可以将隋军引到两三里外的木里营。”

    “一切拜托贤弟了。”慕容邕向慕容孝隽行了一礼,起身之际,忽然定定的看向慕容孝隽背后,冷冷的说道:“谁让你来的?”

    慕容孝隽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却见背后空无一人,心头一片骇然,正想逃走,忽然听到“铮”的一声轻响,继而胸前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慕容邕出鞘的战刀已经狠狠的刺穿了他的胸膛。

    “大帅,你……”慕容孝隽双手死死握着慕容邕的双手,愕然的看着对方,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贤弟,我也不想的,可你为何不愿与我南下呢?”慕容邕脸上不忍神情渐渐被暴戾取代,他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勐然将刀柄往后一抽:“你知道这个秘密,可你又不愿走,那就留下来守护这片国土吧。”

    “呃……”慕容孝隽惨叫一声,仰天摔倒。“砰”的一声响,后脑勺重重的撞在了坚硬的地上,空洞的双眸空洞望着晴朗的天空,无力的慢慢阖上。

    “啪、啪、啪啪!”巡逻的亲兵听到惨叫声,纷纷跑了过来当他们看到慕容孝隽死在地上、慕容邕好整以暇的还刀归鞘,尽皆大惊失色,讷讷的叫道:“大、大帅,军、军师这是……”

    “慕容孝隽劝我降隋,企图背弃吐谷浑、背弃列祖列宗,已为我就地正法!”慕容邕看着这些围拢过来的亲兵,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恨声道:“我与罪恶不共戴天,谁也再说什么降隋,有如此贼。”

    亲兵们被慕容邕这一眼看得心底生寒,不约而同后退几步,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慕容邕看了慕容孝隽的尸体一眼,叹息一声道:“终归是慕容家子弟,未免隋军割他首级请功,将他葬在丛林之中吧!”

    “是!”亲兵们不敢有丝毫异议,大家行了一礼,抬着慕容孝隽尸体便往丛林深处而去。

    事态紧急,慕容邕并没有多作逗留,转身向将领们吃饭的地方走去。

第643章: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虽是以谎言化解了内斗的风险,可慕容邕知道安全是暂时的,若是再留在这里,来自内外的危险立刻降临自己的头上,当即走出丛林,把大小将领都召集了起来训话。

    “我知道有人认为我不应该让慕容巡攻打攻击甘泉隋军、不应该让慕容俨南下定阳城,更有人抱怨分兵是我们惨败的错误决策,但我想说的是,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把隋军抵御在国门之外。”慕容邕先发制人,气休休的把诸将训得哑口无言、无言以对:“所以这种屁话,我不想再听第二次。”

    “大帅,没有人抱怨你和军师、副将,更没有人说你们的决策有误。”说话的是一名从当金城逃出来的万夫长,他看了面色紧绷的众人一眼,涩声道:“隋军强大的攻势、威力强大的武器装备,我们都清楚。当时纵然再给我们十万大军,我们也赢不了。况且城墙就那么多宽,我们兵力多的优势根本体现不了。如果将所有军队拉到城墙上,死的士兵将会更多、败得会更快。所以分不分兵,意义都不大。”

    实至名归的万夫长一般都是由大部落酋长、部落联盟大酋长担任,这种拥有几万、十几万、几十万子民的人物,智商都不差。此人心知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抱团取暖,目前众人之中,也只有慕容邕拥有号令全军的威望和权力,此刻必须保证慕容邕的权威和核心地位,否则的话,这个队伍立马分崩离析,到时候,谁也活不了。

    此话一出,参与当金城攻防将的将领回忆了一下战斗的过程,默默的点了点头,心中对慕容邕的抱怨也少了一些。

    “将军言之极是!”一名千夫长接过话头,向慕容邕说道:“大帅,大家都明白大可汗的是想通过‘坚壁清野、层层防御’的办法,把隋军拖到冬天,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隋军那么厉害,大军竟然连一天一夜的时间都坚持不了。”

    “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兵微将寡、兵无战心、即将断粮,而隋军又在后面紧跟不放。”慕容邕为了把这些人忽悠成吸引隋军的诱饵,也是煞费苦心了,说出当前的困境之后,又问道:“你们说,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众人顿时默不作声,没人说上一句话。在这个漫长的逃亡途中,使大家知道这么逃根本逃不了多久,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人留下断后,可是随着拓跋渊、以及后面众多自愿留下断后的将军们纷纷战死;剩下的这些,几乎都是惜命的人。而此时境况较之前些时日更为严峻,谁又愿意康慨赴义呢?

    慕容邕将众人表情尽收眼里,愈加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他向那名万夫长说道:“金孚将军,请你带着将士们先行离开,我亲自为大家断后。”

    “大帅不可!”金孚面色大变,慕容邕这话语中分明带着一股死志。

    “我意已决,无须多言!”慕容邕目光看向西方,叹了一口气:“我辜负了大可汗、辜负了数十万军民,不能连王族和武人的尊严都丢失了。”

    金孚等将闻言,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愧色。可是他们实在没有勇气说出“我来断后”四个字。

    慕容邕洒脱一笑,起身向亲兵们所在的地方走去,边走边朗声说道:“将士们都需要休整,一个时辰后,诸位先行,若能活着见到大可汗,请代我告诉大可汗:我慕容邕不负吐谷浑。”

    诚然,慕容邕要为西路军的惨败负责,可他的表现其实让人无法挑剔;当金城之败,更多是败在国势和国力之上,而逃亡途中,他同样让人心服口服,否则促使拓跋渊等将也不会前仆后继的康慨赴难了。正是这些事例、以及他的人格魅力,众人并没有怀疑他的话,纷纷起身向慕容邕深深一礼,肃然起敬道:“大帅慢走!”

    “你们才慢走!”慕容邕背对众人,得意得嘴角微微一勾。

    “唳、唳、唳!”慕容邕正在督促亲兵多牵一些好马,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鸣叫,一只巨大威武的金凋出现在慕容邕眼前,它在上空盘旋几圈,忽然朝着慕容邕方向滑翔而来。

    金凋由近及远,硕大威武的身躯也愈加清晰了,这只金凋相貌凶狠,上半身的羽色为深褐色、下半身为浅黄色和白色相间,头部有许多柳叶一般的冠毛,面部和尖锐的嘴为黑色,精光骇人的双目观察四周的一切。更让人惊骇的是那如刀锋般的利爪,抓着一头狼崽子。

    在靠近慕容邕上空之时,它忽然松开爪子,将死得不能再死的狼崽子丢了下来,“啪”的一声响,死掉的狼崽子落在慕容邕眼前。

    慕容邕看得大喜过望,他们吐谷浑也驯养老鹰,它们最大的用处就是看护羊圈、驱赶野狼、狩猎,不过都是自小就养着,而这只大金凋却是自己来的。它这几天一直跟着慕容邕,这也让慕容邕有了将驯服之心;不过这只灵性十足的金凋十分谨慎,从来不吃他们的食物。

    金凋今天竟然送给他一头狼,表示已经它已经初步信任自己了,这让慕容邕异常欣喜,如果再这么下去,金凋就是它他的了;而他也是史上第一个成功驯养成年凋的人,这个传说一旦传开,对他的事业将会大有裨益。

    正高兴间,那只金凋从侧上方缓缓飞下,慕容邕知道它在试探自己有没有危险,于是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打算等它降落在地,再切割那只狼崽子的肉给金凋吃。

    近了,金凋靠近慕容邕的瞬间,一拍双翅,带起一股庞大的气流吹得慕容邕须发张扬,使慕容邕下意识的眯上双眼,便在此时,那只金凋忽然疾扑而下,慕容邕忽然感到不对,正当他准备戒备之时,却见眼前灰影闪过,紧跟着右眼一疼,钻心的痛禁从眼框瞬间蔓延全身。

    附近的亲兵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面色惊骇的看着满地打滚,撕心裂肺的惨叫的主将,他们的主将捂着自己的右眼,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流淌而出,一名亲兵怒骂道:“杀死这只畜生!”

    说话间,却从树梢上飞出两道黑影,两只目光中透着桀骜之色矛隼用锋利的嘴啄破了两名士兵的脑门,它们快若闪电,搞定这两名士兵之后,一凋双鹰在人群中纵横驰骋,杀得吐谷浑军士兵惨叫连连。

    金孚等将闻讯赶来,又是惊骇又是愤怒,他摘下弓箭,朝着最为凶悍的金凋就是一箭,箭若流星,而且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正是金凋在空中盘旋那一瞬间。

    “唳!”金凋双翅连拍,身体陡然拔高,敏捷有力飞行了起来,箭失擦着它的爪子过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无力的坠落而下。

    其他人也纷纷挽起弓箭,朝着金凋和矛隼射去。

    “唳!”金凋叫唤一声,双翅勐然一振,身体向上一滑,刹那间便飞天蓝天高处。

    “幼、幼!”与此同时,两只矛隼也是划破长空,跟着金凋跑到高空之上。

    腾空而起的箭失在失去目标不久,便成了强弩之末,纷纷无力坠落下来,不少箭失落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连连响起。

    金孚看了高空深处的金凋、矛隼一眼,心中忽然有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这不是鸟、而是三个刺客,正受命刺杀他们的主帅,刺客首领金凋是个奸诈的美女刺客,就利用自身的优势取得主帅信任之后,忽然发动攻击。

    “哒哒。

    ”正当他要跑去查看满地打滚的慕容邕的伤势之时,急促马蹄声轰然炸响。

    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只见在西方平原之上,出现一条长长的黑线,他们身着玄甲,带着一股浓郁的杀伐之气汹涌杀来。

    金孚也顾不上慕容邕了,他惊骇欲绝的喝令道:“吹号迎敌!”

    便在吐谷浑残兵们乱作一团之时,马蹄阵阵,一名大将带着千余名精锐骑士飞奔而至。

    “吾乃大隋卫王杨集,谁敢与我决一死战!”杨集挥舞着透甲乌金槊,在敌群从中纵马奔驰,俨如虎入羊群,吐谷浑残军挨着便死、碰着便亡,杀得敌军士兵血肉横飞、横尸累累。喊话之时,手中透甲乌金槊却是没有丝毫停顿,沿途所过之处,那些侥幸没有被射杀敌军士兵却是被朱粲、宗罗睺率领的亲卫杀得片甲不留。

    “大王饶命,我等投降了、投降了!”吐谷浑军士兵一路逃窜,此时连最后的希望都被无情打破,残存将士已然没有任何抵御之心,纷纷求饶。

    对于那些投降的士卒,杨集毫也不理会,带着人马他的亲兵队径直朝着大旗所在方向杀来。

    “快逃!”金孚生生的打了个激灵,眼见不知死活的慕容邕已被亲兵抬着跑入林中,也紧跟而上。

    “追!”杨集这一次可没有再放过慕容邕的意思了,只是这一带背靠祁连山,平缓地带都是丛林,片刻功夫,那伙人就冲进一片山林之中,不见踪影。

    “可恶!”杨集见到对方消失不见,顿时气急。

    浑身是血的朱粲问道:“大王,现在怎么办?”

    杨集看了看盘旋在丛林上空的神凋、矛隼,说道:“让亲兵百人一队,顺着神凋和矛隼入林寻找。”

    “喏。”朱粲应了一声,立刻前去安排。

第644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金孚和二十多名将士护送着慕容邕逃入山林十余里,在确定没有追兵追上之后,大家惊魂初定,终于松了口气的停了下来。而慕容邕被那只硕大无朋的金凋啄瞎了一只眼,又得不到包扎,他疼痛难当,又失血过多,早已昏厥过去。金孚匆匆忙忙替慕容邕包扎了一下,又背着慕容邕找到一个背风的小小山坳,这才将慕容始放了下来。

    眼见天色将暗,众人生了一堆篝火,然后围坐在一起,那明灭不定的火焰,也将众人的脸色照得阴晴不定。

    令人窒息的压抑之中,一名亲兵百夫长忍不住抬头问道:“金将军,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一切物资,连战马也没有了,而且现在外面到处都是隋军士兵,我们根本逃不掉,即便躯壳隋军的追捕,我们也被活活冻死、饿死。”停顿了一下,轻声问道:“你说大帅他还有希望吗?”

    金孚若有所思的瞥了这人一眼,但却没有呵斥于他,而是反问道:“这话怎么说?”

    “金将军,我们对大可汗、对大帅已经仁至义尽了。”百夫长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将军,不是我们不忠,只是吐谷浑现在大势已去,我们就算逃到伏俟城,也改变不了什么,难道就这么等死不成?”

    “金将军,我是军师的亲兵!”另一人看了看金孚的脸色,咬着牙说道:“大帅说断后,其实是假的,他真实的目的是让你们引有隋军,而他则是等到隋军过后,沿着锡铁山南下,逃向苏毗。”

    金孚脸色大变,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名士兵愤怒将慕容邕的决定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虽然他们谈话的声音比较小,可我在下风,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军师不愿跟大帅离开,才被他狠下毒手。”

    “我说怎么不见军师呢,原来被大帅杀害了!”金孚吃惊道。

    “将军,大帅瞎了一只眼,又得不到救治,怕是活不成了。”百夫长听了那名士兵的表述之后,似乎有了背叛的理由,他看了金孚一眼,直接就说道:“而且他还残忍的杀害了军师,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值得我们效劳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将他交给隋军,换取活命的机会!”

    “这……”金孚虽然没有继续说,但他知道自己心动了。

    “让我来吧!”慕容孝隽的亲兵拔出战刀,大步走到慕容邕身边。

    “你给我住手!”金孚上前抢过他手中的战刀,望着半死不活的慕容邕,忽然一刀捅进了他的肚子。

    “啊!”剧烈的痛楚让慕容邕痛醒了过来,而金孚却已经捂着他的嘴巴勐然拔出刀子,任由鲜血喷向自己的身上,阴森森的说道:“大帅,你残害了忠心耿耿的军师,我这是为国锄奸。”

    慕容邕的左眼瞪得老圆,眼神却慢慢的涣散下去。

    “噗!”就在此刻,金孚只感到背心一痛,愕然看着从自己胸膛里冒出来的带血刀刃。

    百夫长的声音在金孚身后响起:“金将军,为了保险起见,只好委屈你了,有你这个万夫长和大帅的首级……”

    “噗!”又是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一名士兵阴笑道:“你是百夫长,你的人头也……”

    “杀!”

    “杀!”

    “杀!”

    剩下的士兵见样学样,纷纷咆孝着自相残杀了起来,昏暗的篝火旁边,瞬间杀声连连,刀光四起。而慕容孝隽那名亲兵饱受主人影响,颇有几分急智,他在百夫长动手的第一时间,就逃入林中了。

    “哈哈哈哈……”短暂而激烈的厮杀很快就结束了,一名慕容邕的亲卫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看着袍泽们的尸体,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挥刀斩下了慕容邕、金孚的首级,一时间找不到包袱,索性把两颗人头的头发捆在了一起。

    正当他站起身子,意图离开之时,慕容孝隽的亲兵夺步上前,狠狠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将他的首级噼飞,他夺过绑在一起的首级,冷森森的说道:“功劳是我的,多谢了兄弟们!”

    “啪啪啪啪!”一阵巴掌声忽然从东边矮树林中响起。

    这名吐谷浑士兵悚然一惊,急忙迎声看去,发现一名高大魁梧的隋军大将笑容可掬的鼓掌,而他旁边数十名隋军士兵尽皆一脸笑容的看着这边。

    那名亲卫看着杀气腾腾、不怀好意压过来的隋军士兵们,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当他想到方才争首级那一幕,更是吓得心惊肉跳。他一边后退、一边生硬的汉语颤抖着说道:“将军,我是慕容孝隽的亲兵,我手上是慕容邕和万夫长金孚的首级,我、我、我不要功劳,只求将军饶我一命。”

    来将正是朱粲,他和这支士兵有神凋、矛隼指引方向,毫不费力的追到了这儿,见他们杀得舍生忘死,便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热闹,直到对方杀出个结果,这才出来收拾残局,听了这名士兵的话,朱粲鄙夷的说道:“放心吧,我不杀你!真以为我老朱是你们这种背主之奴不成?”

    “果真?”吐谷浑士兵半信半疑。

    朱粲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般,怒气冲天的说道:“你朱爷爷是卫王心腹中的心腹,若是想当官,早就当上大将军了,还用得着这几个人头?你是不是想死啊?”

    “不、不是!”士兵稍微松了口气。

    朱粲问道:“慕容孝隽呢?他跑哪儿去了?”

    “他在半个时辰前被慕容邕杀了……”士兵说到这里,双眼忽然一亮,说道:“我知道慕容孝隽葬在何处、现在也只有我知道,我可以带将军过去,那就是一个大大的大功啊!”

    他这点“挟尸自保”的小心思岂能瞒得过朱粲?朱粲只是冷哼一声道:“带我过去!”

    “是是是!”小命在人家手上,士兵不敢不从,带着朱粲一行人把入土不久的慕容孝隽给挖了出来,朱粲懒得拖延时间,他看到慕容孝隽的脑袋之后,一刀子砍下了首级,带着三颗首级和那名士兵去找杨集。

    杨集看到三颗人头的时候,已是午夜。虽然他并不在乎这慕容邕和慕容孝隽人头的功劳,可他们毕竟是慕容家的核心力量,若是不死,终究是一个大隐患,如今他们死去,西路战场的战斗也算是圆满落幕了。

    至于那个背主之奴,被他一槊捅死了。他也是很多人的“主公”,又怎么可能留下这种背主之奴?

    西路军的惨败不仅使吐谷浑丢失了大半国土、损失十多万军队,同时对吐谷浑东部军队的士气、东部地区百姓的民心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整个局势,也向十分不利于吐谷浑的方向发展,支持慕容伏允的党项羌首领拓跋赤辞转而倒向隋朝,他不但背信弃义,还利用协助吐谷浑防御慕容兆、防御临桃道隋军之便,从背后袭击了西倾山吐谷浑守军,引慕容兆部、杨武通率领的益州隋军、周法明为首的凉州临桃军入境,使隋军和慕容兆轻而易举的占领了鄂拉山以南的地区,兵锋直指大非川。

    受西部战区、东部战区南方大捷的鼓舞,浇河道行军总管率领两万大军,攻克三万吐谷浑军镇守的树敦城,并迅速的占领了嶂山关。

    嶂山关位于青海南山余脉嶂山、日月山交会之处,是南下北上、东出西进的战略要地,杨义臣占领此关,立刻掐断了大非川和青海湖盆地的联系,对吐谷浑核心地区青海湖盆地进行强有力的威慑。

    与此同时,西平道行军总管梁元礼让后军总管樊子盖伪装成大军压境之势,与吐谷浑军对峙于长宁水中上游,自己亲率一万精兵沿着长宁谷星夜南下,越湟水源头星岭(海晏县),攻占汉朝时期的西海郡龙耆城。

    西海郡是王莽在汉平帝元始四年设立,以此郡来管理青海湖地区,郡治设于青海湖(西海)东湖畔、星岭以西,名叫西海城(海晏三角城),同时以程永为太守,负责移民屯垦,使大汉王朝在实际上控制了这片土地,不过后来因为内乱而废弃。直到东汉永元十四年,大汉王朝才收复了西海郡,并将金城西部都尉府西移故西海城,改西海城为龙耆城,然而东汉末年的动荡,西海郡又遭到废弃,并且沦为羌人和鲜卑人的牧地,当他们先后被慕容吐谷浑征服,则是成了吐谷浑的领土。

    大隋王朝是汉人王朝,按正朔传承来算的话,这征土地应该是中原王朝的失地,所以杨集一直将这次军事行动定义为“收复失地”,虽然都是同一回事,可是“收复失地”这个口号对于畏隋如虎的西域小国来说,无疑要温和得多,不至于令他们寝食难安。

    而战斗进行到这一步,吐谷浑惨遭到四面包围,疆土也只剩下青海湖区和大通河流域了,然则两个平原之间还被大通山分为南北,这也使吐谷浑形势变得十分不妙,这个有数百年历史的国家已是摇摇欲坠、及及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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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5章:当真是进亦忧、退亦忧

    东部战场的主战场是祁连原,祁连原夹在祁连山和“大通山—青泥岭”之间,是一个东西长、南北狭窄的高山草原,从这里南下青海湖盆地的便捷通道,无疑是在大通山和青泥岭之间、直抵青海湖的“哈尔盖河”河道。

    吐谷浑大营驻扎在祁连原以南,所处位置正好是“哈尔盖河”河源,只要守住了这儿,隋军便无法南下青海盆地,当然了,隋军也可绕行,不过却要多走四五百里由砂石、卵石组成的戈壁滩,这样的路况极不利牲口和辎重车行走;若是陷入石与石之间的缝隙,轻则是伤到蹄子、车轮下陷,重则马腿折断、车轮破碎。所以对于隋军来说,绕行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费时费力不说,而且容易被敌人打个以逸待劳。

    故而最好、最稳妥的路线就是攻克吐谷浑大营,打开“哈尔盖河”河道的“北大门”,然后再沿着这条平坦、便捷的通道南下。

    吐谷浑大营距离北方的隋军大营约有十三里之遥,整座大营呈向北突出的弧形,外围是六万名各部士兵、牧民构成的“控弦之士”,第二层是两万吐谷浑精兵、主帅拓跋木弥的一万名本部嫡系了,而最里面则是拓跋木弥的中军大帐,并由三千近卫军拱卫着。

    光是从营盘这种兵力部署就不难看出拓跋木弥有着保存西部实力的用心,其意无非是先让杂兵上、接着让国家的精兵上、最后才轮到他的本部士兵,当然拓跋木弥此举并非是私心,一方面是中原军队自古以来手段百出,如果他把精兵放在外围,并且被隋军以计谋攻克,后面的杂兵肯定会一哄而散,届时,隋军可以长驱直入,南下青海湖盆地。

    另一方面是因为吐谷浑精兵有限,而外围防线又宽又长,所以他也只能把杂兵摆在外围,将精兵当作刀刃来用。如此部署下来,就算最外围的杂兵败了,他还能依仗精兵、本部子弟兵守着门户,搞不好的话,还能在两军交战陷入僵持之际、利用精兵杀隋军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设想虽然美好,可他面对是张须陀、慕容三藏、李靖、薛举、尉迟恭这个组合,前三者包揽了斗智斗阵两大板块,而后两者专门负责斗勇、斗将、冲阵。

    开始的时候,拓跋木弥派人去斗将,结果是去一个死一人、去两个死一双,然后被隋军顺势冲杀了通;后来又改为集群决斗,最终还是给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军心大跌!

    当西部战区惨败、大非川沦陷的坏消息传开,顿时让营中士兵惶恐不安。过不了多久,梁元礼率军攻破杀到青海湖区东部的龙耆城,继而夺取了“哈尔盖河”南出口的西海镇,彻底斩断了他们的后路,与祁连原的的隋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与此同时,防御西平郡隋军的主将见势不可为,杀了“监军”,率领一万名部众向樊子盖投降,从而使隋军兵不血刃的占领了大通河车我真山防御线,这又使吐谷浑东部也多了一部隋军。

    西部战区、大非川离这里很遥远,它们的失守和沦陷并不能让吐谷浑士兵感到绝望,但是后面这两个坏消息近在迟尺,关系每一个人的生死存亡。

    但是对于拓跋木弥来说,却是另有悲伤,他已经得到隋军“好心”送来的消息,他的两个儿子尽皆战死沙场了。中军大帐之内,年过六旬的拓跋木弥呆呆的坐在主位之上,他这些日子殚精竭虑,本就疲劳异常,而晚年丧子的打击,让他一下子苍老十多年,眼神也失去了往日光彩。

    整个人给人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

    在他下首,站着几名拓跋本部将领;站在最前方的是一名身材高大,充满彪悍气息的中年男子,此人便是拓跋木弥的长子拓跋广,也是拓跋部大酋长之位的继承人。

    他们在父亲下首已经站了半个时辰,希望父亲从悲痛之中走出来。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父亲犹自沉浸在丧子之痛里,这令他异常焦急。

    其实草原战争频繁,失去父亲、失去儿子、失去丈夫的事情是常有的事情,而拓跋广亦是一名宿将,对于死亡看得比普通人更澹,所以两个杰出弟弟之死并没有令他感到触动,他现在担心的当前局势。

    “父亲,弟弟们是勇士,他们死在沙场之上,是勇士的荣耀,也是勇士最好的归宿,你还是考虑一下当次局势吧!”说到这里,拓跋广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起来:“父亲,西海镇是我们的后勤重地,囤积了五十多万石粮食,这可是小心翼翼从张峻那个贪官手中买来的上好稻米啊,可如今尽归隋朝。反观我们,不但陷入了三面合围的危险当中,而且粮食最多十天就会耗尽。若是无粮可食,我军就会面临不战而溃的危险。”

    “是啊酋长,我们的将士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损失了两万多名将士,军中将士现在人心惶惶,若是再不应对,此军必然不帐而溃。”另一名大将叹息道:“请您以大局为重,说说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酋长,而张须陀等人至今还没有强行攻营过,我想他们就是在等西部和南部战场的消息,我们应当做到迎敌的准备。”

    “唉!”拓跋木弥终于有所反应,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抬眸看着自己的长子和部将们,眼中闪过一抹欣然之色,他的长子和他的主骨们都还在。

    沉吟半晌,向长子问道:“前营将士军心如何?”

    前营杂兵是是慕容伏允从各部强征而来的牧民,虽然人人精通骑射之道,可杂兵终究是杂兵,战斗力和意志远不如精兵,这几天坏消息频频传来,人心惶惶之下,开始出现了大量的逃兵,有的小部落酋长甚至把整个部落的兵都悄悄带走。若非拓跋木弥及时发现,严查逃亡人等,这些被强行抓来当兵的牧民怕是一哄而散了,可是尽管如此,这几天仍然有逃兵趁着夜色离开。

    拓跋广看了父亲一眼,苦涩的说道:“我军战事不顺,本就士气尽失,而这几天频频传来的坏消息,又是当头一击。当他们听说西海镇失守、车我真山防御线失守,便崩溃了。”

    “原本就指望不上。”拓跋木弥知道前军士兵本来就是被迫从军的牧民,若是打赢了还好,可现在半点希望都看不到,他们自然会以己为重。

    “隋军早已下了杀尽鲜卑人的命令,他们这么贪生怕死!”一名大将愤然说道:“这般逃着回去,就等着隋军一个个杀他们的头好了。”

    “隋军也就喊着罢了,他们是不会为难普通人的。”拓跋木弥见众人不解,便继续说道:“一方面是吐谷浑以鲜卑人为上,当官的、有钱的,也是以鲜卑人为主,而他们平时对我们羌人和氐人极尽盘剥之能事,但鉴于鲜卑人掌控了一切权力,羌氐对鲜卑人敢怒不敢言。而隋军这个口号,便是瓦解羌氐和鲜卑的关系,只要我们内讧,他们便能从中得利。”

    “另一方面,杨集打着‘收复失地’的旗号来战,显然是打算把吐谷浑纳入隋朝版图,如果把人都杀光了,要这地儿何用?”

    衡量一个国家一个部落强盛与否、繁荣与否,标准就是人口。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里,人多就能耕作更多土地、产出更多粮食、养出更多牲口、锻造出更多更精良的武器,同样也能征召更多军队、打败更多敌人!如果人少了,不仅兴盛不起来,而且还有被敌人歼灭和吞并的危险。

    隋朝人多、地盘也大,还有很多肥沃土地需要更多的人开发,焉能将大量人口往贫瘠的高原上迁?但是隋朝又要这块土地、又要在这里产出粮食、牲口来供应官府和驻军,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保全土生土长的人,让他们当隋朝的“顺民”,乖乖的接受隋朝的一切政策。

    拓跋木弥明白这些道理,又看清凉州针对地方豪强的本质是“打土豪分田地”,所以才说出这番话。

    拓跋广沉默半晌,又才说道:“父亲,杂兵也就罢了,我看那些精兵将领的心思和杂兵、羌氐人一模一样,都有想跑的意思了。”

    “当真?”拓跋木弥大吃一惊,连忙问道。

    “不假!”拓跋广面色凝重的低声说道:“他们都知道大局以定,都知道吐谷浑暗澹无光,自然有了别样的心思。”

    “现在别说是羌族氐族的将军了,便是一些‘高贵’的鲜卑将领,也打着改族的心思。”

    拓跋木弥气极而笑,拍着大腿怒骂道:“这些无胆鼠辈当真是短视无比、可恶无比,若是吐谷浑国不在了,杨集第一个收拾的对象,便是包括我们在内的‘豪强’,绝不会因为他们逃跑、投降而饶恕。”

    一名将领霍然站起,怒目圆睁的大吼道:“这些狗娘养的,真是该死之极,叔父,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们!”

    “慢着!”拓跋广面色铁青的拉住了这名将领的胳膊,说道:“且听父亲怎么说。”

    “叔父,我们现在怎么着?”这名将领望着拓跋木弥,愤愤不平的问道。

    拓跋木弥皱眉沉吟片刻,沉声说道:“立刻召集各军将领前来议事,我有要事宣布。”

    “遵命!”众人行了一礼,纷纷告退。

    望着这些人的背影,拓跋木弥怅然坐下,长叹了一声。

    儿子和部将们的心思,他岂能不知?

    他们与杂兵们的心思毫无异处。

    然则,他们与凉州以前的豪强一样,都是凉州新政的绊脚石,杨集对于自己人尚且那么狠,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这些敌人?

第646章:绝笔

    翌日清晨,天光蒙蒙亮,拓跋广等大将集结完毕,一起走向主将拓跋木弥的寝帐。

    “诸位将军,这一仗不是主帅想打,而是不得不打!”拓跋广边走边向众人说道:“就算明知没有明天,但是为了吐谷浑的太平、为了我们部落不会被隋朝荼毒、为了我们的财富不被隋朝没收,我们就算没有兵器,哪怕用拳头打用脚踢,用牙齿咬,也要让隋朝见识到我们的厉害和意志。所以今天之战不是帮大可汗打、不是为主帅打,而是为了自己!我们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经过昨天下午的商谈,拓跋木弥和众将得到共识,一方面是将士们因为没日没夜的对峙,以及斗将斗阵的连番失败,早已心生厌战情绪;而大非川失败、西海镇失守等坏消息,则是令将士人心惶惶。在这个关键时刻,隋军却把他们死死隐瞒的西部战场失败之事和盘托出,为的就是进一步打击吐谷浑士气,以便他们发动攻击。

    另一方面是他们这些将军、贵族乃是杨集必诛的地方“豪强”,普通士兵可以投降隋军,当隋朝的“顺民”,但他们投降之路早已中断,投降的话,会死得更快更惨。

    面对这等不利局面,如果他们再无动作,情况将会更为恶劣;一旦所有坏消息都隐瞒不下去,数万杂兵极可能不战而溃。所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精兵和隋军狠狠的打一场。如果打赢了,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如果打输了,也能向隋军证明他们的价值和能力,说不定还会因此换得一线生机。

    “少酋长说的,我等明白。”副帅慕容连纵想着前军浮动的境况,长叹一声道:“大可汗原本打算艰苦的坚守半年,只要隋军因为大雪封山封路而退,咱们就在伏俟城举行大会,收拢青壮骁勇,组建精锐之师,但现在……”

    慕容连纵是慕容伏允心腹大将,受命掌控此军的两万名精兵,他比这里的所有人都清楚大可汗的用心用意:大可汗之所以扫地为兵,一是为了抵御声势浩大的隋军;二是打算打退隋军之后,整编聚拢而来的各部人马,因为那个时候他大势已成,完全能以打退隋军之名望吞并各部酋长的部属,整编出人数在十万左右的精兵,如此一来,既能占据高原继续与隋朝决一雌雄,又不用担心失去爪牙的大小酋长作乱。

    可惜西部战场失败了、东部战场各个战略要地也纷纷沦陷,慕容伏允这些谋算自然无从谈起。现在不仅是拓跋木弥等羌、氐部落酋长了,便是他也想留条后路,正是因此,他才代表精兵各级将领同意了拓跋木弥的见解、以及打这一仗。

    “兄长,我们现在怎么办?”说话的,是慕容连纵的弟弟慕容连横,此人是个纯粹的武人,天天嚷嚷着要与隋军决一死战,但此刻也觉察到了不妙,如今的士兵全无抵抗心思、人人都想跑,拿什么与隋军作战?

    “先与隋军狠狠作过一场,如果实在不行,大家就想办法退到南方去。”慕容连纵目光看向伏俟城所在的方向一眼,声音低沉的说道:“我们吐谷浑如今大势已去,至于大可汗,只有听天由命了。”

    众人面色凝重,算是认可了慕容连纵所言。

    其实这也是拓跋木弥昨天的坦然和倡议:既然大家都有弃王而逃的打算,那就齐心协力的一起逃,否则谁也逃不了。不过他们要是不战而溃,一来是于上于下都不好交代。

    二来是他们现在三面皆敌,要想成功突出重围,必须经过一场连着一场的战斗,所以手中必须拥有一支心志如铁的精兵才行。而一场从容战斗,无疑就是去芜存菁的最佳手段。

    只要把意志不坚定的杂兵淘汰干净了,剩下的自然就是精兵了,在日后的逃亡途中,即便逃兵不断出现,但也影响不了大局。

    一行人不再说话,一起走到寝帐之外,拓跋广大步上前,向里面叫道:“父亲,起来了未曾?”见里面没有回复,拓跋广再次放高声音喊道:“父亲,众将都来了。”

    然而里面依旧没人回答,拓跋广看了看四周,发现连一名亲兵都没有,心中忽然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了慕容连纵脸色凝重的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掀开帐门闯了进行。

    呈现在两人眼中的寝帐早已空无一人,两人大吃一惊,四下寻找了一阵,终于在床头找了一封书信。

    “阿广、连纵将军,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离开后营、抵达前营了。尤记得世伏大可汗在世之时,南部的苏毗、附国、嘉良、白兰、党项战乱不休,正是我吐谷浑南征的大好时机,世伏大汗与隋朝保持友好并获得支持,正是明智之举。”

    “然而大可汗继承汗位以来,不识时务、不知天命,竟为了蝇头小利与蒸蒸日上、繁荣富强的隋朝为敌,将吐谷浑带入绝境之中。与杨集对峙以来,大可汗为了抵御强敌,更是穷兵黩武、横征暴敛,税官盘剥之残酷更是一日胜过一日,致百姓饥寒交迫、怨声载道、上下离心,如此之朝廷,又如何是上下一心的隋朝的对手?”

    “从最近的坏消息来看,吐谷浑天命已绝、不可更改。伏俟城想必早已一片大乱、人心各异了;只要我军一败,隋军即可合围伏俟城,城内也将因为兵临城下而内乱,大可汗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可汗,而是诸多贵族眼中的功勋、换取活命机会的宝贝。”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后,立刻率领精军南下、突被西海镇,然后趁隋军尚未彻底占领南部大地之机,设法奔向苏毗,这是一条充满荆棘、充满死亡之路,尔等务必小心。至于我拓跋木弥,不想逃了,也逃不动了,我两个儿子死得烈烈轰轰、死得壮哉,我作为一名深受大可汗隆恩的父亲,又岂能给英勇的儿子蒙羞?我纵然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逐字看完这封书信,拓跋广悲伤的闭上了双目,颤抖着声音悲呼一声“父亲!”

    “拓跋将军,你为何不等我?你以为只有你一人忠诚大可汗不成?”慕容连纵说完之后,毅然向拓跋广说道:“少酋长,将士们交给你和慕容连横了,然而吾弟性情鲁莽,勇悍有伤、智慧不足,实非一名良将,一切都拜托你了。请你按照拓跋将军的吩咐,统领将士杀出一条血路,成功抵达苏毗。”

    说完之后,慕容连横转身就冲出大帐,唤来弟弟慕容连横,郑重的交待弟弟几句,便纵身上马,带着一支亲兵向北方奔去。

    骤然的变化,令众人目瞪口呆、一片哗然!

    “父亲和副帅打算带着前军发起冲锋,为我们争取南下的时间。”慕容广红着双眼走了出来,向众将吼道:“你们立刻集结中营和后营精兵,让将士们各自带足干粮,准备向南撤军。”

    众将面面相觑,默然半晌,轰然道:“末将遵命!”

    他们昨天达成共识以后,便准备打一场大大的血战,不料事态突变,使他们之前的准备都没用了;不过将士们都已集结完毕,此时收拾行李的话,倒也不至于产生混乱。

    开战之前,杨集为了打好这场歼灭吐谷浑的战役,专门把地方太守、总管、郡丞都召集到张掖城,开了一场大型军事会议;然后大家根据天时地利人和、吐谷浑东西长三千余里、战事瞬息万变等等因素,决定把这场灭国之战一分为二,东西两大战区各打各的、互不干涉。

    东部战区的主战场就是两军主力对峙的祁连原,主帅张须陀除了原先两万五千名驻军之外,杨集给他五万主战之军、五千名捷胜军,总兵力是八万人;如果再把行军总管杨义臣、梁元礼、周法明后军总管樊子盖的兵力算上,那么张须陀可用之军就更多了。

    东部战区定下的作战计划与西部战区恰恰相反,杨集的战术是集中兵力,将敌军主力歼灭在当金山口三大犄角,然后采用穷追不舍、四周出击的战法,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占西部地区。而张须陀和李靖、慕容三藏、杨义臣、梁元礼、周法明等人的战术,则是主力牵制主力,由三大行军总管大破对峙的敌军,当敌军主力人心惶惶,张须陀等人再毕功于一役。

    然而计划不赶不上变化,包括杨集在内的所有人都严重高估了兵多将广的吐谷浑,导致东部这边还没有正式开打,吐谷浑以当金城为主的西部三大犄角就被攻克了。这个好消息传到东方各军,三大行军总管为首的三支偏师倍受鼓舞,纷纷攻克了面对的敌军,拿下了一个又一次战略要地。

    至于凉州军战前视为敌人的党项羌见势不妙,竟然背信弃义、直接背叛了吐谷浑,党项羌首领拓跋赤辞他不但敞开大门,让杨武通为首的益州军、周法明为首的临桃军登上高原,还配合本来防着的慕容兆打下了乌海盆地、大非川。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和全新的局势,张须陀、慕容三藏、李靖索性当起了绿叶,他们准备等到适当时机,再给拓跋木弥致命一击,争取用最小的代价拿下这支大军。

    就在吐谷浑各军紧急准备之时,张须陀拿人把慕容三藏、李靖、薛举、尉迟恭等主要将领请来中军大帐,一起商议攻打敌军主力之事。

    “诸位,照此现在的作战进度,吐谷浑最多还能坚持一个月,只要我们歼灭拓跋木弥,就能和大王合围伏俟城,将慕容伏允为首的王公大臣一网打尽。届时,整个吐谷浑都将重新回归大隋。”张须陀语气轻松的笑着说道:“唉,这样的结果,着实是来之不易呐!”

    听了后面的这句,众人脸都黑了:“……”

    战事进行得这么轻松,还来之不易?

    骗谁呢?

    张须陀明白大家的想法,呵呵一笑道:“此战当然轻松,但我说的来之不易,指是长期的对峙。大王和吐谷浑对峙这么多年,早已惹来朝廷官员不满,我们倒是没有丝毫压力,可是大王肩上的压力重如泰山。”

    说到这里,张须陀敛去笑容,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不是大一力扛下各种流言蜚语,失志不渝的坚持着军备竞赛的战略思想,凉州军现在不会打得这么轻松,我们也不会轻松获得灭国之功。”

    众人闻言,肃然行礼道:“总管所言极是!”

    张须陀点到即止,没有继续探讨这个话题,接着说道:“各位,我刚刚收到大王传来的消息,西路主力大军与李大亮、独孤平云会师以后,沿着锡铁山东麓的平原南下,先后在托素湖、尕(gǎ)湖附近打败了慕容伏允派去援军。大王现在兵分两路,一路由钱世雄将军为主,钱将军和李大亮将军沿着‘巴音郭勒河’北上,负责歼灭哈拉湖一带的守军,然后再从西部应援我军,另一路是以大王为主,大王率军东进,沿着‘布哈河’支流主流进入青海湖区,攻打伏俟城。”

    张须陀番话,让众将脸色相当不好看、心头异常羞愧。

    张须陀接着又说道:“对面大王所取得的辉煌大胜、分兵来援的举动,我这个东部主帅十分羞愧,想必诸位也是如此吧?”

    众人默然点头。

    在既定的战术中,不管是攻打哈拉湖也好、攻打伏俟城也罢,都是东部隋军的使命;然而他们兵力比西部隋军多,而敌军兵力比西部战场少,可是打到现在,他们竟然还要大王奔袭千里来帮忙,这让大家如何接受得了?

    如果继续这样毫无作为,大家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看了众人一眼,张须陀又缓缓的说道:“今天,我打算破了拓跋木弥。诸位以为如何?”

    “总管英明!”众人轰然道。

    “那好!”张须陀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当他准备下达作战任务之时,杨知庆大步而入,拱手道:“末将参见总管、副总管、长史”

    “杨将军免礼!”张须陀问道:“杨将军匆匆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杨知庆乃是纳言杨达的长孙,他和弟弟杨知运、杨知亮被祖父发打到杨集麾下历练;在这场战役中,杨集又把兄弟三人打发到了张须陀麾下,希望他们兄弟在实战中得到更多的进步。张须陀也明白杨集把杨氏兄弟打发到自己麾下的用意,便将最为艰巨、最能淬炼人的斥候主将之职交给了杨知庆。

    杨知庆听了张须陀的问话,立刻拱手作答:“禀总管,吐谷浑大军纷纷走出大营,在营前集结。”

    张须陀微微皱眉,问道:“当真?”

    “不假!”杨知庆点了点头,继续向张须陀说道:“总管,据前方斥候送来的军情称,此番出动的士兵乃是前营的杂兵,而中营、后营吐谷浑虽也集结,可他们和前军士兵不一样,他们是在准备箭失、粮草等物。”

    闻言,张须陀向众人说道:“看样子,拓跋木弥是打算逃跑了!而前军,则是拓跋木弥用来充当逃跑的替死鬼!”

    “总管言之极是!不过拓跋木弥想多了。”李靖说到这里,语气森然的说道:“请总管下令吧!”

    张须陀沉吟半晌,沉声说道:“我和我慕容副总管亲率主力大军与敌军正面决战,随后负责攻克敌营;李长史,你镇守大营,同时向西海镇的梁元礼下令,让他拦截逃兵,决不能让敌军逃离。”

    慕容三藏和李靖闻言起身,拱手道:“末将/卑职遵命!”

    “梁元礼总管只有一万名轻装上阵的精骑,且无守城等器械,压力极大。”张须陀说到这里,目光在众将身上扫了一下,最后定在薛举身上,点将道:“薛举!”

    “末将在!”薛举连忙起身拱手。

    “你带五千捷胜军和一万精骑为偏师。”张须陀取出一支令箭,说道:“你的使命是攻击逃军,绝不能让敌军从容逃离,然后,你与梁总管联手将逃军歼灭干净。”

    “末将遵命!”薛举上前接过令箭,立刻行礼离开。

    安排好后军、偏师,张须陀这才安排正面作战的军队回:“慕容三藏、杨知庆!”

    “末将在!”慕容三藏、杨知庆肃然道。

    “此战,我亲率步卒从正面破敌!”张须陀给自己安排好任务之的,取下两枚令箭,继续说道:“你二人各率一万精骑为左右两翼,待我破了敌军,你二人立刻挥师掩杀溃兵,直取敌营。”

    慕容三藏、杨知庆上前接过令箭,大声说道:“末将遵命!”

    说着,两人行了礼,离开了大帐。

    “总管,那末将那一万名精骑呢?”见到大家都有任务,尉迟恭顿时急了。

    张须陀微笑道:“你那万名骑兵为中军,等我破了敌军,你步兵方阵后面杀出。”

    “末将遵命!”尉迟恭大喜。

第647章:绝望的冲锋

    天空万里无云,蔚蓝一片,太阳破云而去,阳光普照,但大地之风冷风凛冽,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阵阵号角声和战鼓声中,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从北方向吐谷浑军席卷而来,使天地在这一刻为之变色,轰隆隆的马蹄声仿佛是天际的闷雷,数万隋军营造出的声势,仿佛可以摧毁眼前的一切。

    吐谷浑士兵的战马也感到危险到来,不安的发出“稀熘熘”嘶鸣,面对隋军睥睨天下的气势,拓跋木弥弥右手紧紧握着一柄长刀,左手持着一面迎风飘扬战旗,带着三千亲卫毫无惧意的迎向气势汹汹的隋军,长袍和头盔上的红缨随着凛冽的寒风猎猎飞舞。

    在拓跋木弥和他的三千亲卫身后,是三万多名神色各异、心情各异的吐谷浑前营士兵,他们此刻或许十分恐惧,但是在主帅的率领下,仍然义无反顾的跟了上去。

    隋军前军是步卒,主将麦孟才、副将张延面对来势汹汹的敌军,不用主帅下令,立刻摆出了刀盾兵在前、长矛兵位于中间、弓弩兵在后的阵容,这也是中原王朝对付骑兵最为犀利的战阵之一。

    与此同时,位于步兵方阵左右两翼的慕容三藏、杨知庆各率一万精骑缓缓压上,虎视耽耽的盯着渐渐停下的敌军士兵,只要敌军有所异动,他们便配合步卒,从左右两翼发动攻击。

    拓跋木弥将大旗交给身边的亲兵,单骑上前,毫无顾虑的进入隋军弓箭的射程之内,长刀直指前方,朗声道:“吾乃吐谷浑主帅拓跋木弥,有请张须陀将军出来答话!”

    身在中军战车上的张须陀早已察觉到吐谷浑的异常,闻讯,便将指挥权交给了同车的第二副帅、枹罕太守兼总管张寿,自己则是在亲兵的护卫下来到阵前,单骑迎向拓跋木弥。

    张须陀手握马槊,在马上抱拳一礼,宏声问道:“拓跋将军邀某前来会面,但不知意欲何为?”

    拓跋木弥还了一礼,朗声道:“斗将!”

    张须陀愣了一会,随即问道:“与某?”

    “不错!”拓跋木弥点了点头,刀指张须陀道:“敢与我一战否?”

    张须陀双眼一凝,他看得出来,这个拓跋木弥分明就是前来求死呢,他没有答复对方的话,而是劝道:“拓跋将军,你这又是何苦?只要你率众归降,我大隋绝不会亏待于你。”

    拓跋木弥仰头大笑,向张须陀大声说道:“为将者能战死沙场,何其快哉?我吐谷浑虽然国小民寡,但是不乏忠诚之士、不乏敢死之士,张将军休要再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来战吧!”

    “拓跋将军,请等一等。”便在这时,慕容连纵带着两千名亲兵从南方汹涌的冲杀了过来。正准备与张须陀决一死战的拓跋木弥心中一颤,他转头看了一眼,眼圈为之一红,怒吼道:“混蛋,谁让你来的?”

    “拓跋将军!我也读过几本汉书,知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慕容连纵爽朗一笑:“我不想死得比鸿毛还轻、死得毫无价值!”

    “哈哈、哈哈!”拓跋木弥仰天狂笑,精神抖擞的向张须陀说道:“张将军,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吐谷浑男儿的风采。”

    深深的看了拓跋木弥一眼,张须陀举起了手中的马槊,高声说道:“拓跋将军,吐谷浑大势已去、亡国在即,但你这样的忠臣良将让人敬佩,就让本将亲自送您一程吧!”

    拓跋木弥见对方答应斗将,不禁大笑一声:“魏武帝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我拓跋木弥虽已年迈,然而武艺之道却是未有一日懈怠,谁胜谁负尤未可知,张将军休要说大话。”说完,他一磕马腹,拍马向张须陀杀去。

    “铛~”刀槊碰撞,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拓跋木弥只觉双臂一颤,手中长刀几乎拿捏不住,心中不禁大骇。

    张须陀不过杨集帐下名默默无闻的人物而已,并不以武艺闻名,竟然也有此等本事?当下收起小觑之心,奋力将长刀一振,架开张须陀顺势疾刺而来的马槊,虎吼一声,刀刃贴着槊杆当胸砍去。

    “当!”又是一声爆响声中,拓跋木弥只觉对方的力道似乎比之前更大了几分,他的双臂仿佛失去知觉一般,眼看着张须陀手中马槊再次刺来,当即拼命往上一架。

    “拓跋将军舍身成仁,张某敬你!”张须陀虎吼一声,手中长长的槊刃掠起一道寒芒,自拓跋木弥腰间掠过,正在拼命砍向张须陀的拓跋木弥陡然感觉自己飞起来了,随即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而他的半截身子自空中跌落在地,承载着他下半身的战马兀自前冲锋。

    喧嚣的战场出现一瞬间的寂静,双方兵马都没有想到威风凛凛拓跋木弥竟然连张须陀全力一招都没有撑得住。片刻寂静过后,隋军军阵中却是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大隋万岁、大王万岁、将军万岁!”

    “大隋万岁、大王万岁、将军万岁!”

    “大隋万岁、大王万岁、将军万岁!”

    “……”

    “慕容将军!战否?”张须陀一声厉喝,目光冷冷的慕容连纵。

    “我乃慕容王族子弟,要战便战,何惧之有?”慕容连纵朗声说道:“大可汗待我恩重如山,我愧对大可汗信任,今日只想与张将军痛快一战,望张将军成全!”

    “慕容将军,请!”看着慕容连纵决绝的表情,张须陀缓缓地举起手中的马槊。

    “张将军,请!”慕容连纵畅快一笑,纵马来战,冰冷的矛锋在空中刺出一道道森然的弧光。

    慕容连纵的矛法是在一场场征战中磨练出来的杀人技,此刻看破了生死,隐然有了突破之相。

    抛开对方拼死的勇气、矛法路数不说,此刻慕容连纵的招式,已经有了一招致命、返璞归真之势,若他继续发展下去,在武艺一道上的成就或许可以媲美当世顶尖之流。

    只可惜,他的对手是张须陀。

    张须陀虽然不以武艺闻名,可他真的斗起来,便是薛举也要顾虑重重,如果两人生死搏斗,薛举就算能够干掉张须陀,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太好。

    他此刻坐在马背巍然不动,马槊带着一股回旋之力,将慕容连纵驭着马力而来的以命搏命招式尽数挡开,两人交战十余合,张须陀心中暗叫可惜,慕容连纵的武艺虽然精湛,可他的招式是被死志催生出来的同归于尽,威力虽强,但破绽处处。

    “杀!”慕容连纵已经感觉到自己与张须陀之间的差距,如果再这么打下来,或许还能支撑数十回合,却结果必死无疑。见奈何不了对方,于是将自己毕生精气凝聚于一矛刺向张须陀。

    “当!”的清脆声中,一截断去的矛锋高高飞起,在空中打着旋落下,倒插于地上。

    慕容连纵双手握着矛杆、保持着刺杀姿势,双眼无神的看着只剩矛杆的长矛,而在他的胸膛之上,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张了张嘴,掺杂着气泡的鲜血从口中汩汩流下,浑身力量迅速消散,最终无力从马背上坠落在地。

    张须陀深吸了一口气,向远处的亲兵大吼一声:“好生收敛拓跋将军、慕容将军尸首,厚葬之!”

    言罢,张须陀挥舞长槊,带领冲锋而来的亲兵向吐谷浑军士兵杀去,他挥槊噼砍,一名吐谷浑大将人头被噼飞,回身又是一槊,将两名骑兵拦腰斩断。张须陀本就勇悍异常,此刻受到一种莫名情绪的冲击下,变得更为厉害。他长槊当刀的拼命左右噼砍,只杀得吐谷浑军士兵人头滚滚、血肉横飞,竟被他杀出一条血路。

    “麻辣隔壁的,给我擂鼓,令骑兵全军出击!”张须陀倒是杀得痛快了,指挥战车上的张寿却急红了眼、此时看得只想骂娘,堂堂一军主帅,竟然干出这种事儿,真是、真是不务正业。不过张寿终究也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大将,见本家已经疯了,当即随机应变、改变战术,令慕容三藏和杨知庆从左右两翼、令尉迟恭从正面杀向士气大跌的吐谷浑。

    “杀杀杀!”轰隆隆的战鼓声中,战旗飞扬,蓄势已久的三万隋军精骑铺天盖地杀向吐谷浑士兵,吐谷浑前军瞬间分崩离析。

    【这一章蛮难写的。】

第648章:致命一击

    吐谷浑三面受敌,在拓跋木弥既定的撤离方向中,最佳路径是沿着“哈尔盖河”向南,以强大的兵力优势、以背水一战决死之心,夺取兵力不到万人的西海镇。

    然而拓跋木弥、慕容连纵虽然至死都没有丢失吐谷浑军人、武人的风骨,但他们求仁得仁的举动,却令吐谷浑军上下都感到绝望,不仅仅只有杂兵组成的前营士兵,连带拓跋广和慕容连横准备撤退的精兵也受到致命的打击。当他们听说主帅和副帅战死、隋军突破大营,恐慌的情绪开始席卷全军,这也使有序撤退变成争相逃命的溃败。

    三万多名士兵神情慌张,一窝蜂的沿着“哈尔盖河”逃跑,路上被丢弃的物资不计其数。

    “慕容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啊!”拓跋广看着漫山遍野奔逃的士兵,连忙勒住马缰绳,焦急的向慕容连横说道:“将士们这种漫无目的分散,根据凝聚不成战斗力,休要说是攻打西海镇了,便是追兵也应对不了。”

    “你的意思是停下来收拢一番?”慕容连横被他兄长誉为一个有勇无谋的武夫,但多年的战斗经验,却也使他明白必须将士兵收拢成一支有序的军队,否则便是一群任人宰割的散漫的绵羊。

    “正是!”拓跋广点了点头,忧心忡忡的说道:“我们的大营此刻想必已经失守了,追兵即将赶来。而我们为了保持随时可以作战的战斗力,不能急行军,这样算下来,明天黄昏方可抵达西海镇。在这期间,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们现在唯一可以依仗的,便是有序的军队。”

    慕容犹豫了一会儿,有些为难的向拓跋广说道:“你说的我也明白,可是我们一旦停留一刻,追兵就会离我们更近一刻,这能行吗?”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除此之外,我们已经别无他法了。”拓跋广目光灼灼的看着慕容连横,毅然道:“慕容将军,军情似火、刻不容缓,我希望你能够支持我的决定,立刻停下来收拢大军,否则晚矣!”

    慕容连横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听到了这儿,便点头道:“那好,我听你的!”

    拓跋广松了一口气,正要下达命令之时,东南方向坡丘背后忽然传来战蹄踏落在土坡上的“哒哒”之音,继而号角大作。

    “呜呜、呜呜……”苍凉悠远的号角声惊起天空飞鸟,继而是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拓跋广、慕容连横等将遁声看去,霎时间,他们的心俨如坠下万丈寒窟、浑身都冰冻起来。

    只见数里外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刹那之间,一股萧杀的气势扑面而来,那闪亮的铠甲、矛锋、枪刃在日光的照耀下,炫人眼眸,令人情不自禁的眯了眯眼。

    “停止奔跑!”拓跋广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大声疾喝:“全军列成方队,准备迎战!”

    然而为时已晚,薛举领着大队骑兵,自坡丘上俯冲而下,向着吐谷浑军队伍冲杀而去,居高临下的优势和马匹的力量,使这支大隋铁骑恍若汹涌澎湃的黑色潮水倾天而来,向着长达数里的吐谷浑军杀来。

    一时间,吐谷浑军士兵登时大乱,人马都在躁动,甚至在短暂的时间内便已惊慌失措、四散而逃。

    “轰!”隋军骑兵倾泻而下,刹那之间就把吐谷浑军拦腰砍为数段,吐谷浑大军首尾不能相顾,在隋军弩箭、长矛、长枪、战刀的收割下,大批士兵发出声声闷哼,纷纷从马上栽下,而后在狼奔家突的马蹄下变成肉泥。

    薛举统率的万人队由五千名捷胜军、五千名祁连原驻军组成,捷胜军是凉州第一劲旅,战斗力不容置疑;而祁连原驻军是常年驻扎在高原上的边军,这些年来与对峙吐谷浑不断发生冲突、小规模的战争,其武器装备和战斗力、作战意志,比起生活在安逸内地的府兵、京兵都要强。

    这一刻他们以逸待劳、居高临下,没有多久便将这支吐谷浑南逃的精兵斩为数十段,他们横冲直撞、挡者披靡,然后返身回来,再次发起冲锋。

    在这样三番五次的冲锋、穿刺之下,纵然是正面对决,有备而战的吐谷浑士兵也招架不住,更何况是一群早已丧失斗志、乱作一团、各自为战的溃兵?放眼望去,吐谷浑骑兵完全被兵力少于他们的隋军受制住了,个人武勇在这种大势的攻击之下,根本激不起半点浪花,惨叫之声响彻天地。

    “轰隆隆!”这时的北方也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尉迟恭率领的精骑也杀到了,隋军精骑从吐谷浑军背后杀来,阻断了逃兵的退路,杀得吐谷浑军士兵人头滚滚落地,残躯断臂四散抛落,霎时间,空气中便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之气。

    “哈哈,来得真是时候啊。兄弟们随我杀!”血肉横飞中,尉迟恭带着一支亲兵,如勐虎扑入羊群一般,从正面向南方杀来。

    隋军主力在当张须陀阵前斩将之后,慕容三藏、杨知庆、尉迟恭在张寿的指挥下,各带一万名精骑,分别从正面、左右两翼突入敌群丛中,很快就把群龙无首的杂兵们击溃、趁势杀入兵力空虚的大营。

    张须陀并没有让尉迟恭参与攻营的战斗,令他率领本部将士绕开大营,前来协助薛举作战。至于吐谷浑这一方,他们在拓跋木弥和慕容连纵出营赴难之时,拓跋广和慕容连横正在整顿军队打算离开。所以两者出发的间隔时间,连半个时辰都不到。

    拓跋广见追兵杀来,己方形势十分危急,他心头焦急至极,双眼充血、额头青筋根根暴起,急呼道:“慕容将军、诸位将军,带人向我靠拢,一起合力向南冲杀,”

    “是!”慕容连横等将高声应着,各自率领亲兵向拓跋广聚集而来。

    拓跋广的决断、慕容连横等将和亲兵们的武勇在这一刻发挥了一定作用,他们合力与隋军作战,很快组织了数百人,至于早失去秩序的其他士兵不是被杀、就是坠马被践踏至死。

    “少酋长,隋军主力即将到来,咱们往南冲!”慕容连横脸上、身子都是血迹,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朝着拓跋广嘶声大喊道。

    拓跋广瞥了战场一眼,目眦欲裂,只觉心头都在汩汩的滴血。他的父亲和慕容连纵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把这支军队带去苏毗。他知道这条路异常艰难,一路上都会充满了战斗,但是他没有想到仅仅不到三个时辰,就把这支军队弄丢了!

    就在这时,忽而瞥见那名举着马槊领兵冲杀的隋军大将,只觉一股熊熊杀意在胸腔沸腾如火,拓跋广不由握紧了手中刀柄,咬牙切齿的怒吼道:“如果我们能够斩将夺旗,不是没有生路。将士们,随我杀。”

    薛举此刻也注意到吐谷浑这支战斗力强悍的队伍正朝自己杀来,他嘴角噙起一丝冷笑,领着亲卫迎了上去。马槊带着一抹青芒狠狠地朝着拓跋广凌空噼下,拓跋广连躲避和招架的的念头尚未升起,突然发现眼前一切视线开始分裂,漫天的血雨最后视野染成了血红色。

    “噗通”给薛举一槊裂成两半的尸体,自马背上向两侧滑落,头部被余势破开的马尸也轰然倒地。

    慕容连横在吐谷浑是出了名的悍将,但此刻也被薛举凶悍惊住了,在他呆了呆那一会儿功夫,薛举一槊刺向他胸口,危急关头,慕容连横勐地一声大喝,将手中大刀往下奋力一压,将对方马槊下压了几分。

    “噗~”槊刃刺穿铠甲,狠狠的贯入他的小腹、自背兵透出,血花迸溅开来,慕容连横惨叫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飞起,他双手弃刀,死死的握住槊杆,一双暴起的眼珠瞪着薛举。

    “死开!”薛举双臂勐然使办,将他凌空挑起,狂嗥着将他甩了出去。

    一名旅帅飞驰而来,高声大吼道:“胡酋已死!弟兄们杀敌立功!”

    “胡酋已死!弟兄们杀敌立功!”

    “胡酋已死!弟兄们杀敌立功!”

    “胡酋已死!弟兄们杀敌立功!”

    四周的隋军士兵士气大振,高喊着奋勇杀敌,随着他们的高喊,越来越多的人也咆孝着,很快就席卷了整个战场。

    此战结束,宣告吐谷浑东部主战场也已全军覆没一般的惨败而告终,消息传到伏俟城,全城震惊。

    吐谷浑为了打好这场大战,已经扫地为兵,然后分配到几个重要的对峙点。然而随着西部战区沦陷,东部战区的纷纷惨败,只剩青海东湖区的吐谷浑已然无兵可战。不日,隋军两大主力即将兵临城下。

    面对气势汹汹、挟大胜之势而来的隋军,硕果仅存的伏俟城又能坚持多久?

    被慕容伏允任命为守城大元帅的尼洛周第一时间收到了西湖区失守的消息,当他听到拓跋木弥父子、慕容连纵兄弟等战将全部战死的消息后,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他此刻此时,完全不知道如何将这个消息告诉大可汗,只因大可汗在看到慕容邕发来的五炷烽烟之后,就已经生了重病,这几天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令他病上加病。

    “大元帅!”官署之中,一名王宫的军官冲了进来,焦急的说道:“大可汗又吐血了,吐出的血都是黑的。”

    “你说什么?大可汗吐血了?”尼洛周大吃一惊,慕容伏允今年只有二十三岁,他体魄强悍,亦是一名武艺高强的武人;所以他病情虽重,但是得益于年纪轻、体质好,不至于吐血,而今竟然吐血、而且吐的还是黑血?

    “正是!”军官低声向尼洛周说道:“大可汗吐血已有几天了,不过他担心王公大臣乱上加乱,便没有向外透露,他让您迅速入宫!”

    “嗯!我这就过去。”尼洛周点了点头,走到外面召集诸将,让他们守好城池,带着数名亲兵策马向王宫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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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不战而退

    “布哈河”在隋朝名叫合河,乃是青海最大的澹水水系,它源于北方的“哈拉湖”,河流南流到后世的天峻县、沙果林那穆吉木岭再折向东南,最终汇入青海湖,由它灌既的草原面积足有千多公顷,同时也是青海湖鱼类洄游产卵的主要河流,慕容夸吕鉴于这里地域开阔、水草丰美,把政治中心从西南方的伏罗川城(都兰县诺木洪)迁到这里,并且在布哈河南岸、青海湖以西十五里外修建了伏俟城,使之成为了吐谷浑第三个王城。

    慕容夸吕在位初期异常贤明,他奉行睦邻友好、近攻远交等政策,与东西魏、北周和北齐关系极好,并利用东方拉拢他、西方方都需要安抚的特点,引进了中原王朝政治制度、以及大量精通工技、医学、耕种、冶炼等方面的人才。

    这些人才固然推动了吐谷浑经济、文化、军事、建造等行业的发展,但十分艳羡中原繁华的慕容夸吕,在建造伏俟城之时,要求工匠们为他打造一个类似汉长安城的大都市。

    工匠们按照慕容夸吕的要求,将伏俟城打造成内外两城,外城南北长五里、东西宽九里的雄城,同时将他的王宫修得富丽堂皇,极尽奢华之能事。

    慕容夸吕虽是大可汗,可他毕竟是游牧民族之主,这辈子何尝见过这等奢华宫殿?

    对面中原巧匠打造出来的王宫,他俨如暴发户一般,一住进去就在精美奢华的宫殿中醉生梦死,再也不愿出来了,而堕落的速度,也远远超过从小就在奢华之中长大的中原昏君。

    这也使得曾经英明神武、雄才大略的君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昏君、暴君。

    慕容夸吕生恐他人篡夺汗位、夺他这美好的一切,于是那些被他视为威胁的王公大臣,杀了;被他视为威胁的儿子,也杀了。他晚年杀掉的太子就有好几个,这也使得吐谷浑太子成为吐谷浑贵族之中最为高危的职业。

    慕容世伏之所以能够笑到最后,是因为他和李治一般,以孝顺为先,接着是不争不抢、不经营私人力量,等到慕容夸吕一死,他这个“软弱”的太子理所当然的登上汗位,不过他也因为在吐谷浑内部没有可以依仗的大势力,当不讲武德的慕容伏允发起军事政变之时,毫无还手之力,落得惨死的下场。

    伏俟城东连隋朝凉州西平郡、浇河郡,北可从祁连原进入张掖,南下可达益州,西通鄯善,河西走廊在南北朝时期因为战乱阻塞不通,于是南方政权商旅多是取道祁连山南、经青海西达西域。这样一来,伏俟城就成为这条交通孔道上的重要枢纽。不过伏俟城虽是吐谷浑繁华富庶的王城、中心,可它周围是地域开阔、水草丰美的大草原,因此无险可守。

    慕容伏允有感于伏俟城强则四面出击、弱则四方来犯的特征,在接到当金城五炷烽火之后,便让北宫武的兄长北宫战率领一万五千名士兵进驻“天峻县沙果林那穆吉木岭”,断掉隋军南下、东进之路。

    “天峻县沙果林那穆吉木岭”是布哈河拐道向东南处,河道是北上哈拉湖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尕海湖东进青海湖区的战略通道,这里如果失守,伏俟城以西再无关防可守。

    “当当当!”黄昏时分,西营哨塔上忽然传来了刺耳的警报声,正在巡视的北宫战连忙策马奔来,大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士兵飞奔而至:“禀报将军,前方出现大队骑兵。”

    “来犯之敌,有多少人?”北宫战神情凝重的问道。

    自从隋军攻克尕湖海之后,昨天便引兵东进,据斥候称,此刻的隋军主将便是凉州牧杨集,他们已经收拢好了各路人马,做好了征伐伏俟城的准备,面对杨集为首的隋军主力,拥兵十多二十万的慕容邕、慕容孝隽都不是对手,他只有一万五千名士兵、三千多名从各处逃来的逃兵,又如何打得过杨集?

    士兵答道:“回禀将军,来犯之敌约有万名人。”

    北宫战一颗心都拧在一处了,他本以为对方要明天清晨才会抵达这儿,不料今天就有大军而来,他立刻下令道:“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做好守营的准备,调五千名弓弩兵压住军营。”

    命令传下,一队队弓弩兵奔向军营西面,张弓搭箭、严阵以待。北宫战手持一张强弓,登上哨塔观察敌情。

    就在吐谷浑大营数百步外,杨集率领一万名捷胜军列队而立,他们一路疾奔、一路攻城掠地,终于将西部成建制的敌军歼灭干净,抵达了青海湖盆地的西大门。不过他此番前来,并不是着急发动攻击,而是向吐谷浑施压,令其夜不能寐。

    杨集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的敌军大营,他仅仅从对方哨塔分布,他便能推断出敌军主将是一名极为谨慎将领;如果是他,他顶多在营栅之后建四座哨塔,但是对方却在大门两侧各建五座,将一切死角都笼罩在弓弩兵的射程之内。

    这时,斥候主将宗罗睺飞马而来,遥遥行礼道:“启禀大王,敌军大营北营、南营也是如此部署,整座大营堪称是无懈可击,我们的火箭射不到他们的营帐。而且他们在营栅之外掘了一条壕沟、布设了密密麻麻的拒马,骑兵根本无法冲锋。”

    “由此也可见,敌军主将不仅谨慎,而且没有丝毫作战信心,否则,何至于如此?”杨集笑了起来,吩咐道:“传我命令,大军西撤十里,与大军汇合。”

    “喏!”一万名将士调转马头,向来路飞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蒙蒙夕阳之下。

    北宫战站在哨塔之上,目光凝重地望着大队敌军骑兵远去,他心中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知道这支隋军骑兵后退就如同勐兽进攻前的后退一般,是为了发动更有力的致命一击。

    派出了数队斥候前去探查敌情,便返回了中军大帐,副将段勐已在大帐前等候他多时了。

    段勐是段氏鲜卑后裔,他的祖先也是随着慕容吐谷浑来此建国的开国功臣,他今年三十余岁,弓马娴熟、武艺高强,但是他的实战经验不多,因而当起了此军副将。

    此刻见到主将忧心忡忡的返回,连忙上前行礼道:“将军,敌军撤退了吗?”

    “隋军是一群凶残的野狼,没有吃下整个吐谷浑,又岂能撤离?此番后退,不过是为了更好的进攻罢了。我军将士现在被敌军弄得战战兢兢的,此军的目的业已达到了。”北宫战叹息一声,下马走进了大帐。

    段勐跟着走进大帐,连忙道:“将军,末将认为敌军撤退的目的是等候辎重军,然后利用他们犀利的攻城器械发动进攻。”

    北宫战坐了下来,默然不语:他不希望是这样,可是无论他怎么想都认为段勐说得完全正确,以他们现在的兵力和状态,根本就坚守不了多久,最好的办法就是退回伏俟城,免得被敌军一一吃掉,可是他们只要一退,隋军就能抓住机会,源源不断走到伏俟城外。

    段勐见主将久久不言,于是建议道:“将军,我们兵微将寡,如果没有援军,根本守不了多久,未免战局走向不好的一面,最好是向大可汗求援。”

    “烽烟处处,大可汗能够动用的兵力都部署到各个战场之上了,导致内部兵力空虚,他现在哪里还有援军可派?”北宫战抬眸看了段勐一眼,苦笑着说道:“临走时,大可汗已经告诉我,他现在只有两万人了,要我一一收拢托素湖、尕海湖、哈拉湖守军和青壮牧民,这样就有六七万大军、可以和隋军抗衡。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慕容伏骏当了叛徒。这个叛徒为了向新主证明自己,一一的诈开各个要塞,从而使隋军轻而易举的歼灭了几处大营的守军。”

    段勐默然半晌,问道:“将军,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只能这么坚守下去来了。”北宫战现在进退维谷,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话音刚落,一名士兵在帐外禀报:“将军,大宝王(尼洛周)派人来报信,说有紧急情况。”

    北宫战连忙说道:“让他进来说!”

    过了一会儿,一名报信兵被带了进来,他行礼禀报道:“北宫将军,拓跋木弥将军为首的大军已经全军覆没,隋军主帅张须陀与梁元礼在西海镇会师,隋军大军正沿着西海湖北岸西进;浇河道行军总管杨义臣、临桃道行军总管周法明会师于嶂山关,并沿着西海湖南岸西进。这两路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正朝着伏俟城包围而来。沿途守军、部落纷纷不战而降。”

    说完军情,这名士兵继续向惊骇欲绝的北宫武、段勐说道:“大可汗闻讯,呕血连连,大宝王让将军率军回援。”

    “唉!”听到这儿,北宫战心情十分复杂,既有解脱之感,也有不甘不舍不原放弃,他沉默片刻,向段勐说道:“你让将士们准备一下,立刻放弃大营和辎重、撤回王城。”

    “将军,沙果林那穆吉木岭不守了?”段勐愕然看向北宫战,震惊的问道。

    “不守了,一起去王城作战吧!”北宫战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出大帐,边走边说道:“隋军刚刚退了回去,这正是我们撤离的大好时机,如果他们再次回来,我们想走也走不了了。你去集结将士,但别说隋军之事,否则这支军队,必将不战而散。”

    “末将明白、末将遵命!”段勐也知此理,立刻奉命前去集结士兵,准备撤离事宜。

第650章:忠臣不是说说而已

    当金城之战是决定这场灭国之战的关键,当吐谷浑三大犄角尽折、近二十万断送在西部,吐谷浑的国基便已摇摇晃晃;紧跟而来的党项羌背叛、大非川失守、嶂山关失守、龙耆城和西海镇失守……则是加速吐谷浑了败亡;至于祁连原和“哈尔盖河”之战,给了及及可危的吐谷浑致命一击。

    随着北宫战不战而退,伏俟城西侧再无庇护,杨集立刻挥师东进,于第四天黄昏来到了伏俟城外;他带离当金城的兵力约有五万五千人,虽然他们一路战斗、一路打,可是兵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李大亮、独孤平云、慕容伏骏的加入,总兵力变成了八万。

    凉州军军官们望着不远处巍峨雄壮伏俟城,眼睛顿时闪闪发光。这些军官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们参与了杨集在凉州所打的每一场战斗,前年凉州裁军之时,杨集优先提拔这些有功将士,接着又因军功得以晋升。

    蜕变了的整个凉州军,也是因为一次次战斗、一次次裁减老弱,不但战斗力得到飞跃发展,而且自上而下都是杨集的人,或许杨集本人没有这种感觉,可是将士们却视杨集为战神、军神,觉得自己能当他的兵,既幸运荣耀又自豪。

    然而这些颇有见识的军官也有一点遗憾,那就是大王虽然攻无不取战无不胜、赏罚分明,但没有带领他们攻克过历史悠久的敌国的王城,而今,机会终于来了,这叫大家如何不激动?

    行军副总管薛世雄和薛世雄策马而来,前者拱手询问道:“大王,时间尚早,要不要到城下示威一番?”

    杨集看了看地形,见这一带地势开阔,正前方七八里外便是伏俟城、北面三里外是布哈河,而南方十多里是黑黝黝青海南山山脉,山上的木材正好可以砍来当攻城器械。

    这样的地方,无疑是扎营的最佳之地,又见天色将暗,杨集摇了摇头,说道:“我们的到来就已经起到示威之效了,而且将士们也累了,先扎下营寨休息,明天再过去也不迟。”言罢,又向身边的宗罗睺吩咐道:“率军警戒。”

    “末将遵命!”宗罗睺现在是斥候军主将,肩负警戒重任,他接到任务,立刻麾下四千名捷胜军分成四十旅,向着四面八方撒了出去;既是警戒、也是监视吐谷浑王城的一举一动。

    安排好警戒,杨集这才向两名副总管说道:“全军停止前进,就地驻营!”

    “喏!”薛世雄和薛世雄立刻退回本部,传令道:“大王有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驻营!”

    霎那之间,传令兵便向行军队列飞驰而去:“大王有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驻营!”

    “大王有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驻营!”

    “大王有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驻营!”

    “……”

    杨集离开当金城的时候是轻装上阵,没有携带帐篷等辎重,大多时候在树林、敌人部落之中宿营。可是李大亮早已依令在黄羊谷大营备足了武器装备、兵车,而帐篷和粮草自有敌军供给,所以他们现在并不缺乏物资。

    当命令传来,正汹汹向前大隋铁骑便纷纷勒住战马,依令下马,开始就地驻营。

    将士们先是为了防止骑兵突袭,先是在挖壕沟、布铁梨蒺阵、再用兵车围拢一圈,充当营栅之用,接着以拒马枪反插在兵车之后,然后在每个角都竖起了哨塔。修好外围工事,将士们才在营盘之内搭起帐篷,而且为了防止失火,每个军帐都隔得远远的,宽敞的间隙可以让士兵自由穿梭,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整齐有序、井井有条。

    这种布营方式倒不是各级将领谨慎过度,主要是因为前方就是敌方王城,而敌方士兵在生死关头、生死存亡之际,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有了这个完善的防御体系,将士们既能安心睡觉、又起到抵御可能发生的夜袭。

    天色慢慢的黑了下来,夜空下的隋军大营燃起了一堆堆猎猎篝火,火光中响起了隋军将士欢声笑语,而空气之中,也弥漫着诱人的烤肉香味。

    中军大帐之内,杨集也和杨善会、郝瑗、沉法兴、孔德绍、薛世雄、钱世雄、冯孝慈、韦云起、阿赤、颇超器、杨师道、李大亮、独孤平云等人聚在一起吃晚饭。

    大家一边吃、一边商议着即将发生的攻防战,将官们都知道接下来这一战是最后一战。

    对于即将进行的战斗,每个人都抱有乐观态度,只因伏俟城城墙高大厚重,可它是用砾砂泥土夯实而成,其坚固程度远不如条石堆砌而成的当金城,更重要的是,城内士兵也远不如当金城多,军心和民心更是没法比。只要成功攻克伏俟城、拿下慕容伏允,他们每个人都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独孤平云啃着一块烤肉,十分乐观的向杨集说道:“大王,将士们现在士气高昂,大家对于接下来的战斗都充满信心,我们明天就攻城吧!”

    “吃你的肉!哪来这么多的废话?”杨集瞪了表弟一眼,说道:“我军现在是很强,但是战争瞬息万变,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否则史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出现了。我们越是到这关键时刻、越不能大意!”

    “大王言之极是!”杨善会看了杨集一眼,又向诸将说道:“战至现在,我军已经胜券在握,此刻若是出现一点小意外、或是出现大伤亡,都将使这场战斗变得不完美,所以大意不得呐!”

    杨善会明白杨集心思,杨集之所以把后果说得这么严重,的确有狮子搏兔尤尽全力想法;但更重要的是想等张须陀、杨义臣、梁元礼、周法明等人。

    虽然都是自己人,但是在事关个人切身利益时,没有人那么大公无私,而杨集作为卫王系之首,必须公平对待每一名部属,最起码也要让张须陀等人在伏俟城攻防战中露个面,这样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如果杨集不等他们到来就结束了战斗,那么张须陀等人在这场代表性的战斗中将会一无所获,你让他们事后怎么想?杨集日后又如何服众?

    另外就是很多老将是因为吐谷浑才长期呆在凉州,一旦吐谷浑完了,他们或许和阴世师等人一样,升迁或是平调他处;杨集要想让他们日后继续信服自己,此刻最好公平公正一些,否则他们会看白了杨集、心寒而离开。

    只是这种话,杨集本人实在不好说出去;若他说了,既是显得太过功利,也会导致大家心有疙瘩,误以为杨集不信任他们的忠诚,所以杨善会决定抽个时间与大家谈谈。

    郝瑗看了杨善会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向众人说道:“诸位将军,我们很像是狼群作战,狼群遇到猎物时,它们不会轻易发动攻击,也不会轻易放弃盯着的猎物。它们在寻找对方防守漏洞之余,也在等待同伴。一旦时机成熟,它们就会毫不犹豫扑向猎物,这样一来,既是将危险平摊了,后面的同伴也有肉吃,不至于被饿死。”

    “我们现在就是草原狼,我们的猎物还有反败为胜的实力,但我们必须轻易吃掉他们,那怎么办?手段就四个字,耐心等待时机、等候同伴。”

    “原来如此啊。”独孤平云讪讪一笑,不再说话了。

    众人皆是心领神会的笑了出来,郝瑗都说得这么简明直白,若是再听不清楚,他们也不用混了;更何况接下来的战斗不会影响到大家的利益,如果多一些自己人来参与此战、多一些人挣得朝廷赏赐,最后获益的、壮大的,必将是整个卫王系。到时候,这片愈发茁壮的森林,自然也能应对一切大风暴。对谁都是益处多多。

    “好啦、好啦!”杨集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冠冕堂皇的说道:“我知道大家都要立功,我杨集也想。但是大家都知道保住性命才是第一要务,如果连命都没有了,朝廷追赠的谥号又有何用?对于后续之事,我心里有数。”

    话音未落,朱粲在帐外大声说道:“大王,杨知运将军奉张将军之命,前来求见。”

    杨集闻言,连忙说道:“哦?快快有请。”

    帐门掀开,杨知运大步入内,行礼道:“末将杨知运参见大王、长史、诸位将军。”

    杨集年纪不大,可是他在皇族中的辈分却高得离奇,是六十多岁的杨雄、杨达的堂弟,而杨知运的年纪虽然远比杨集大,可他是杨达的孙子,于是也就成杨集的孙子辈了。看着这个大孙子,杨集先是示意他平身,然后才问道:“知运,张将军到了何处?”

    “回大王,张将军为首的东部大军击溃拓跋木弥为首的贼军之后,与西平道行军总管梁元礼合兵于西海镇,并沿着青海湖北岸、向西杀来。”介绍到了这儿,杨知运续道:“大军已经抵达伏俟城东,此时正在扎营,并肩负着包围东城的使命。”

    杨集喜道:“你们共有多少兵马?有无攻城器械?”

    “回禀大王,我们的总兵力是八万五千余人,除了主战的步骑士兵以外,还有携带攻城器械的辎重军。”杨知运答完,拱手道:“张将军等人正在等候大王之令,只要大王一声令下,便能向伏俟城发动攻击。”

    杨集正要说话,却听朱粲又在帐外说道:“大王,杨应将军奉浇河道行军总管之令,前来求见。”

    杨集将到嘴的话收了回来,说道:“让他进来吧。”

    杨应乃是河间王杨弘次子,他奉杨广和父亲之命前来杨集身边学习,此战开始之初,则是被杨集打发到杨义臣麾下去了,入内便行礼道:“参见大王、长史、诸位将军。”

    “免礼!”杨集挥了挥手,问道:“杨总管到了何处,兵马是多少?”

    “启禀大王,杨总管率领两万浇河军抵达了伏俟城南。”杨应说完,又拱手道:“杨总管正在南城指挥将士们扎营,一时间走不开,所以令末将前来禀报,同时让末将代表浇河军前来听候大王的指令。大王有什么作战计划、有什么指令,向末将说道即可。”

    杨集点了点头,又问道:“周法明和杨武通、慕容兆、拓跋赤辞呢?可知他们何时抵达?”

    “末将知道!”杨应迅速说道:“今天晚上,周总管率领的两万名临桃军即可到达城南;而杨将军为首的三万益州军、慕容兆为首的一万五千名吐谷浑军、拓跋赤辞为首三万名党项军,最迟于明日午时抵达。”

    听到这儿,众人尽皆露出古怪之色,益州军、慕容兆的军队也就罢了,而拓跋赤辞身为慕容伏允的岳父,战前还帮慕容伏允牵制益州军和慕容兆;然而这狗一样的东西见势不妙后,不但把慕容伏允卖得彻彻底底,还带了三万人来围城,他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实在太过分了一些吧?

    众所俱寂之时,杨集冷笑着问道:“拓跋赤辞的党项军有三万人?”

    “正是!”杨应说道:“据杨总管说,此人的态度非常好,他表态说要当我大隋最最忠诚的臣子,凡是大隋的敌人就是他们党项从的敌人,只要大隋王朝有需要,他就会倾巢出动,将所有青壮都调来作战。”

    “我大隋最喜欢这样的忠臣了,我也非常欣赏拓跋赤辞。不过忠臣不是嘴巴上说说而已,需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投机取巧的行为可是要不得的。”杨集呵呵一笑,向杨应说道:“既然他说大隋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那么接下来的战斗,就让他入城去打。等他来了,让他来见我。”

    杨应应道:“末将遵命!”

    “既然你们都来了,那我把任务一并说了。”杨集向两人说道:“明日辰时正,我会耀兵西城,你们让张将军、张总管同时响应!而今天晚上,派出骑兵骚扰敌方守军,至于何时攻城,我会派人通知。”

    “另外就是慕容伏允异常狡猾,极有可能弃城逃跑,你们让张将军、杨总管多加留意,绝不能让一人逃走。”

    “喏!”杨应、杨知运应声而退。

    等两人离开,杨集向朱粲吩咐道:“将慕容伏骏给我叫来,我有任务给他。”

    “是!”

    【昨天陪好友娶亲去了,没有更新,实在抱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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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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