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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全文阅读

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34章:‘杨正淳’战略大挪移

    暮色四合,王府华灯处处,廊檐梁柱之间、光滑如镜的青白丹陛,顿时晕出一圈一圈橘黄光晕,而雄浑壮丽英武殿蜿蜒起伏的屋脊在如墨夜色下,影影绰绰。

    一处三面环水的水榭中,壁角的冰鉴向上冒着一股股凉气,驱散了夏夜的炎热,而融化冰水滴落在陶瓷管道中,发出的滴答滴答之音,清脆悦耳。

    看着堂下一众极尽研态、各俱其美的莺莺燕燕们,萧颖大是头疼。

    萧颖并不是一个嫉妒心强的女人,她也知道王府子嗣偏少、杨家人丁不兴,各房各家需要多生一些子嗣才有利于家族传承、江山稳固,所以她先是接受了毫无根基、毫无威胁的柳如眉。当她见到杨集在朝中孤立无援、步步艰难之时,又主动撮合背景深厚、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裴淑英,希望以联姻此方式,绑住位高权重的裴矩、裴蕴,好让杨集在朝堂也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帮衬之人。

    至于慕容弦月、鲜于芳、柳絮、吕司棋这几个武婢首领,其实和柳如眉、以及后来入门的张出尘一样,不但是杨集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而且每个人都知道王府很多见不得光、见不得人的机密,故而不能把她们外嫁出去。

    对于她们有朝一日入门做妾,萧颖早有心里准备,心里也不排斥这些清清白白、忠心耿耿、能力出众的女孩。不过任何一个女子入门、什么时候入门,都要征求她的意见才对;这也是正妻、后宅之主最起码最基本的权力;如果她不答应、或者彪悍一些,完全有权力把包括裴淑英在内的“妹妹”们都赶出府去。

    但是今天,杨广竟然莫名其妙的塞了四个诰命过来,这就让萧颖感到十分不悦了。当然了,杨广毕竟是皇帝和杨家之主,他有权决定整个杨家的一切,萧颖不能指责、不能怪他触犯了自己的权威。

    只不过杨广毕竟是大隋王朝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皇帝,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让人浮想联翩,然后再做出各种千奇百怪、稀奇古怪的阅读理解,而他和杨集的关系又一直被人“唱衰”。所以他今天这种很不正经、很不正式的行为一旦传了开去,外人一定认为这不是厚赐,而是赤/裸/裸的羞辱。

    如果闹得人云亦云、流言蜚语满天飞,轻则让王府上下丢人现眼、让人笑话一阵子,不过他们向来不要脸,对此不在乎;但是往重里说,则是给杨集和卫王系造成巨大的政治困扰。

    然而萧颖毕竟是一个识大体、懂轻重、知进退的女子,尽管气归气、不悦归不悦、担心归担心,可她知道木已成舟,若是王府不承认、不领杨广册封下来的本无他意四个诰命,定然会闹出更大的麻烦来。

    想到这,萧颖都快烦死了。

    “阿姐,侯氏非但是圣人所赐之女,而且和慕容、鲜于、柳一起名载宗谱了,既然如此,就把她接进府里好了。否则,无法向圣人、无法向宗族交待啊!”

    论起王府后宅地位排行榜,萧颖是当之无愧的大姐头,接着是裴淑英,之后才是最先成为杨集女人的柳如眉;至于张出尘只是一个侍妾,她在这种场合没有优先发言权。

    老二裴淑英才智不弱萧颖、也会做人;当她见到大姐头秀眉紧蹙、犹豫不绝,担心她忽略了一些事,而她又在意慕容弦月、鲜于芳、柳絮的感受,便以尚未到来的侯巧文为例,向萧颖说起了厉害关系。

    萧颖当然也明白此理,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里也有一种摆烂的感悟:

    反正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那个闯祸精顶着;而她这么一个小女人,只须管好府中事务即可,瞎操那么多心,岂不是自找罪受么?

    至于外面那些风风雨雨,一并交给他来处理好了。

    她沉吟一下,抬眸慕容弦月、鲜于芳、柳絮,然后意味深长、意有所指的向裴淑英说道:“也罢!先迎入府中观察一阵子。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她的性情、品德与我们相当,自是无妨;如果是那种争宠媚上、惹事生非、浅薄短视的恶毒女人,那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慕容弦月、鲜于芳、柳絮已经得到萧颖的承认,并且获得‘登堂入室’的资格;听了萧颖此番话,心头顿时一阵凛然。

    大娘子名义上说侯氏,可她何尝又不是在告诫她们?

    如果她们不识趣的争宠媚上、惹事生非,结果可想而知。不过大娘了说的毕竟是“侯氏”,她们作为“旁观的局外人”,自然不好、不能代表“侯氏”表忠诚,只能默默记在心上。

    “我想此女应当不是!”裴淑英自也听出了话中机锋,微笑着向大姐头说道:“圣人和郎君兄弟情深,圣人不至于把一个浅薄恶毒女人塞入府中。”

    “但愿如此!”萧颖对于新加入的三女十分熟悉,知道她们的人品让人非常放心,但是有些丑话,必须在事先说,否则悔之晚矣;此时见到她们一个个正襟危坐、认真倾听,心知她们领会自己的意思了。

    就在萧颖准备换个轻松话题之时,秋水从外面走来,屈膝万福道:“大娘、二娘、三娘、夫人们,大王回来了。”

    萧颖正自头疼,闻言嫣然一笑:“是带着侯夫人来了吧?”

    秋水愣了一下,紧接着说道:“未曾!据说大王将她安置到客房去了。”

    “是么?”萧颖脸颊泛起浅浅笑容,经过多年相处,她对杨集异常了解,心知丈夫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人。

    在战场上、官场上,他是足智多谋、纵横无敌的战神、智者;然而在女色方面,他却是一个畏畏缩缩小男人。据说他长这么大,只去过青楼一次,最后还以打架告终;而柳如眉、裴淑英、张出尘她们这些千娇百媚的大美女都送到身边了,他也死活不敢下手;然而三女成了他的女人之后,却又特别会玩、特别放得开。

    不过杨集把侯氏安置到客房的举动,却令她心花怒放、甜蜜无比;此举看似很微不足道,但实际上,却是丈夫一如往常的尊重她、重视她,所以没有获得她的意见之时,便觉得侯氏是一个外人、客人。

    一会儿功夫,杨集举步进入水榭,当他看到一众美人儿,心中就是一突,肃然道:“都在呢?”

    本来,他以十万火急之事为由,让杨义臣等人进府议事,好使他避开这帮娘子军;他们来是来了,然而结果,竟然躲到了他找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很明显,那帮人已经察觉到了他的险恶用心,所以不愿掺合这种事,搞不好,他们一起在某个角落一边喝酒、一边等着看他笑话呢。

    迫不得已,只好孤身一人、迎难而上。不过不要紧,这种“小事”,还难不倒他杨正淳。

    萧颖起身迎上,柔声问道:“郎君,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呢?”

    “公务繁忙,没办法!”杨集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愤愤然的向萧颖说道:“我请辞无数次了,可圣人不让。他是皇帝,我能如何?”

    一下子,杨正淳就露了馅了。现在甭说是萧颖了,便是在座的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她们个个都是人精,而且又混在一起很多年了,自然知道杨集是个有懒则偷的人,虽然他在京中有实职,但是始终没有去接手,所以他现在纯粹就是一个吃干饭的闲人,怎么可能勤政到这个时候?

    见状,杨集幡然醒悟,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犯了教条主义,段正淳的手法也只能骗骗痴痴的傻宝宝;然而对于熟悉他、在旁边看着他的刀刀而言,这套路简直就是天下最为滑稽、最为可笑的笑话和谎言。而他杨正淳此刻面对的,却是一群刀刀。

    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我并没有……夸大其辞,的的确确有大事要做。”杨集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万万不能说“我没有骗你”和“我没有撒谎”、“你要相信我”之类的字眼,否则便在对方心灵深处烙下“骗”和“撒谎”印记;之后,无论说什么、无论怎么分辩,对方都下意识想到“骗”和“撒谎”。

    这也是谈判场上必须留意的禁忌之一;要是你的确是在骗人的话,那么这种异常敏感的词汇,更是绝不能说出口的。要是你货真价实、言之有物,倒是无妨,但是却给自己加大攻坚的难度。

    他默然片刻,接着又向萧颖说道:“若无大事,我也不会召集杨义臣、韦云起、薛举、尉迟恭等人入府了。有件事,我要与你们说说。”

    萧颖见杨集面色肃然,语气更是有着几分郑重之意,凤眸转过,给待命的秋月使了个眼色,周围侍奉婢女,顿时纷纷退出了水榭。

    “什么事这般严肃?”萧颖柔声问道,纤纤玉手拿起一只茶杯给杨集斟了一杯茶。

    “天下事态出现了巨大变故,我不用伴驾北巡了;不过圣人要我做的事,当然也是北巡十分重要的一环。”杨集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他看了看在场的七位仙女,又徐徐的说道:“这是因为高句丽军在两国边境集结,摆出一副谈不好则打的架势。圣人便让我去东北清除渗透入境的高句丽军、歼灭高句丽军集结在辽东有生之力,为圣人与高元的会谈提供安全保障。”

    萧颖脸上笑意凝滞,芳心更是一沉,急着说道:“郎君,我知道圣人此次北巡的用意是向北方异族示威,令其不敢滋生异心,所以此行将会率领三十多万精锐之师。我们有这么多军队,难道还无法保障圣人安全?”

    “我军将士虽然多,但是东北物资匮乏、交通不利,再加上漠州、饶乐州、辽东三郡入手不久,民心未附,所以大后方不太稳定。反观高句丽,他们的兵力不弱于我军,而且他们经营辽东数百年,那里的武器装备和粮草物资十分充足,准备也更充分。”杨集笑了笑,接着说道:“从这些数据的对比来看,我军的确处于劣势地位;不过战争瞬息万变,临阵对决之时,更考验将帅的应变能力,物资多的一方,未必笑到最后。”

    萧颖也知此理,听了此话,心下稍稍一宽,她想了想,又问道:“那,圣人给你多少军队?”

    “总兵力不到十万。可用之军,应当有五六万。”杨集见她们脸都变了,连忙安慰道:“其实这种以弱示强的战争,正是我之所擅长,况且除了我这些军队之外,我还有奚族、粟末靺鞨等仆从军助战。你们根本用不着担心。”

    停顿了一下,又加以解释:“在我看来,对方兵力和物资越多,意味着对方需要防御地方也多,露出来的破绽也多,而我能够利用、能够攻克的地方自然也就多了。”

    众女顺着此话细细一想,顿时放心了不少。毕竟杨集以往所打的的多数战役,都是以少击多、以弱击强;而最后每一次,都是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打败了敌军,获得了最终的大胜。

    念及于此,萧颖问道:“对于家中事,郎君可有安排?”

    “这也是我要叮嘱你们的大事之一。”杨集压低了声音,沉声道:“此次北巡,我军精锐尽出。我和对人都担心有人借机作乱,所以圣人让杨雄、杨达分别留守大兴、洛阳。然而高句丽的蠢蠢欲动,又使局势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要是双方在辽东发生大战,战争又悬而未决,我们所担心的事情极有可能发生。”

    “因为对方反的是大隋,所以首当其冲的,必然是我们皇族、我们家。”

    正是由于杨集这个意外的存在,使大隋内部最为严峻的紧张局势,仿佛比史上早了十多年;他自己觉得现在大隋,就像是从大业三年一下子越到史上的第二次高句丽时期。所以他的担忧,绝非杞人忧天。

    区别的是,杨广现在非常有民心、非常有威望。

    听了他的这番话,萧颖等女一下子懵了:她们知道朝廷现在执行的各种政策虽然利国利民,但却以世家门阀受损严重为代价,所以皇族与世家门阀有着十分尖锐的利益冲突;尤其是和关陇贵族的矛盾,几乎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而在矛盾和冲突剧烈增长的过程之中,杨集扮演着推波助澜、火上浇油的狠角色;要是当真有人打着类似“清君侧诛晁错”的旗号来造反,那么最先倒霉的,毫无疑问就是他们家了。

    萧颖瞪着大眼睛呆了半天,她忽然惊惶失措的拉着杨集的手,问道:“郎君,若真如此,那该如何是好?”

    杨集心中叹了一口气,将她搂在怀中,说道:“不日,我就带兵先行;之后,圣人才会带队离开关中。你们等到圣人离京,立刻返回张掖,避开风暴中心。”

    “郎君,我们可以去张掖避难,可是郎君怎么办?圣人会不会拿你……”旁边的裴淑英心中紧张之极,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裴淑英和萧颖比起出身不好的柳如眉、张出尘诸女,有着先天的学习优势。而且裴淑英不但喜欢读史书,而且得到裴矩的教诲、指点,所以她对“清君侧诛晁错”这个史实,以及过程都十分了解。

    晁错学贯儒法、学识渊博,深受文景二帝器重和宠信,同时也是景帝的帝师,他为了巩固大汉王朝的千秋大业,于是在景帝乾元三年上《消藩策》,然而此举却激起了吴王刘濞、楚王刘戊、赵王刘遂、济南王刘辟、淄川王刘贤、胶西王刘昂、胶东王刘雄渠七个刘姓宗室诸侯王的强烈反对,并以“清君侧,诛晁错”的名义发动了赫赫有名的“七王之乱”。

    汉景帝继位不久,无论是个人威望、实力,还是对天下的掌控力,都弱得可怜;在来势汹汹的七王联军面前,他根本就指挥不了多少军队。于是丞相陶青、中尉陈嘉、廷尉张欧在袁盎建议下,以“亡臣子礼,大逆无道”为名、联名弹劾晁错,并且提议将晁错满门抄斩。

    迫于种种压力,汉景帝批准了这个建议,将晁错“朝服腰斩于市”,他的家族也被抄家灭门。

    晁错仅仅只是上奏《消藩策》,就落得如此下场,而杨集所干的得罪人的事,说是多如牛毛亦不为过。“清君侧诛杨集”的事件要是发生,而战事又不利于朝廷,裴淑英十分担心杨广迫于种种压力、将杨集腰斩于市。

    “我倒是无妨。关键是你们,只要你们安全,我就没事。”杨集为了使她们安心,又见四下都是亲近的人,便低声向她们透了个底:“对于可能发生的动荡,其实圣人早已做好万全准备了。现在除了留守西京的太子和杨达、留守东/京的杨雄之外,他还向各州刺史下了备战的命令。而我们凉州军更是做好了战争的准备,若是当真有人不识时务、自寻死路,凉州军和陇西、平凉、天水等地驻军便会挥师东进,而扶风太守钱世雄也会打开大震关、安夷关,让大军入关、协助太子和杨达平叛。此外,还有各种准备。”

    “有了这些部署,即便真的有动荡,但很快就会平息下来,你们不用替我操心。不过这种事、这种部署,只有极少极少的人知道,你们绝不能向外人透露,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女凛然应是,绷紧的心弦也松了下来。

    萧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从丈夫怀中挣了出来,说道:“郎君,阿娘她们还在洛阳呢,得通知她们做好准备才是!”

    杨集也考虑到了此事,闻言便点了点头,向柳絮吩咐道:“等到天光破晓,你就给洛阳发去鹰信,让她们入关汇合,与王妃等人一起撤向张掖。”

    “喏!”柳絮拱手应命,当她正待前去准备之时,杨集却又将她叫住。

    杨集目光一一看向慕容弦月、鲜于芳、柳絮,微笑着承诺道:“相处这么多年,我一直视你们为最亲近、最可靠的亲人,自此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这就是在告诉她们,你们以后就是我杨集的女人了。而三名坚强无比的女孩听了此话,竟尔流下了眼泪。

    萧颖见状,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又见到杨集将家事安排妥当,柔声问道:“郎君,你要走了吗?”

    “正是!”杨集点了点头,向她们说道:“我还很多事情要和杨义臣他们商议,你们先去休息吧!”

    此时、此地不宜久留,走为上策。

    诸女应道:“喏!”

    见那家伙扬长而去,萧颖不禁摇了摇头:在女色方面,还是那么有贼心没贼胆,看着都替他着急!

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

    兄弟姐妹们,在府兵问题上,我犯了常识性错误:一是我之前说府兵的军府分为上中下三等,事实上除了这三等,以上还有一个特等。

    二是由于少算了特等以后,军府所统兵力也搞混淆了,之前说上等军府统兵1500、中等统兵1200、下等统兵800。然而实际上是特等军府统兵1500人,分5团,每团300人;上等1200人,分6团,每团200人;中等1000人,分5团,每团200人;下等800人,分4团,每团200人。

    也就是说,特等军府在团这一级比下面三种多了100人,而团以下的作战单位都是100人一旅、50人一队、10人一火、5人一伍。

    府兵平时除了要进行军事训练之外,还要识旗号、唱军歌,三者同属于必须考核的项目;而各地府兵所在的军府分别由十二卫(四府不掌府兵)、东宫十率/六率分掌。当他们到京城值勤的时候(古称‘上番’),都住进所属的十二卫、东宫十率/六率的军营之中。

    “上番”期间,朝廷为了检验府兵战斗力、军府将领统兵能力,便让他们到陌生环境进行军事演习。对抗双方分别由一个军府或者几个军府组成。而军事演习的具体事项由十二卫负责、兵部从旁协助。

    除此以外,皇帝还会一个军营一个军营去巡视、演讲、灌输忠君爱国思想、讲解战术等等;就算皇帝去不了、教不了,他也会让太子、皇子、心腹亲信代表自己前去。所以十二卫、东宫十率/六率的大本营,还是当时最顶级的军事院校。

    “军校”课程虽远不如现在完备、科学,但却符合当时需求;以那個时代的背景来说,已经十分先进、十分完备了。而十二卫将军们肩负着校长、授课老师之职;十二卫长史、诸曹等于是主任、后勤主管之类的文职人员。

    至于很多隋唐小说里的主角一旦建议办军校,皇帝就大感兴奋激动等论调,与皇帝的档次半点关系都没有,实则是该书作者……

    。。。。。

    府兵战斗力最鼎盛的时期,是在大业中前期,而不是唐朝。这可不是我捧隋黑唐,而是史学家们的论调。之所以如此:一、隋朝比唐朝人多,如果说隋朝是百里挑一,唐朝或许只是十里挑一,优胜劣汰的余地差距大,士兵的战斗力,自然就出现了。

    二、府兵制和均田制息息相关,两者都正式形成于隋朝,大业中期之前,朝廷分田到户(均田)以后,还论军功赏土地,承诺的封赏基本上都到位;而世家门阀借隋末乱世之契机,兼并大量良田,剩下的良田,又先后被李渊、李世民赐给开国功臣、玄武门政变勋臣,这便导致均田制已经混乱、朝廷无良田给百姓、士兵,结果很多时候承诺都失信于军,而士兵的作战意志、忠诚也因此而大跌。

    三、隋朝士兵刚刚分田到户(均田),兼并土地的现象尚未兴起,所以士兵家有余粮,体格普遍好;初唐虽然也在维持均田制,可买卖、强夺土地的风气已经盛行于世,很多失去田地的士兵吃不饱、穿不暖,所以这也影响到士兵的体魄、意志、忠诚。

    四、府兵制在大业中前期处于即将完成定制的阶段,整体制度虽然不如唐朝成熟,但不成熟,却意味着灵活、操作空间大。而唐朝虽然成熟了,但多如牛毛的框框套套,却导致军府的运作十分僵化,军府的运行和调兵手续,远比隋朝繁琐。

    最典型的是府兵制成熟以后,唐朝既想用府兵、又怕十二卫将军带着治下军府造反,于是把各卫管辖的军府都打乱了。就以现在的区划来打个比方吧:比如说A卫负责管34个军府,那么这34个军府肯定各在一个省/市;B卫也是如此。AB彼此之间互不统属、谁也调不了谁的军府,如果朝廷让A卫在北方打仗,B卫的某个军府哪怕在战场旁边,也不能动、也不能上战场,否则,以造反论处。那A卫怎么办呢?也许只能调动自己在两湖两广的军府府兵。

    士兵远道而来,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五、府兵制成熟以后,军法非常严苛,朝廷在军府之内大搞株连,《唐会要》就说贞观年间的士兵“自折手足,称为福手福脚,以避征戍”。到了武则天时期,《邺侯家传》说“时关东富实,人尤上气,乃耻之,至有熨手足以避府兵者,番上者贫羸受雇而来,是由府兵始弱矣。”

    士兵们为了逃避服役,都这样子了,唐朝府兵的战斗力能如何?

    当然了,隋朝之所以没有出现以上这些现象,主要还是命短,来不及出现,就挂了。如果国祚得以延续,估计也是如此。

    此外还有蛮多论点,就不一一举例了。

    。。。。。

    如果有人想了解府兵始末,建议买史学家谷霁光所写的《府兵制度考释》来读。不过《府兵制度考释》好像是谷先生写于上世纪40—50年代,之后改了很多次、很多年,直到62年才出版。所以此书虽然学术性强、十分严谨,但语句半文半白,比较晦涩。

    我买的是78年印刷的繁体版,一读就想睡。

    要是有人想买的话,千万别买繁体版;如果失眠的话,繁体版绝对是必备良药!

第735章:兵分三路,齐头并进

    翌日早朝,手持笏板的文武官员在中/华殿前广场依品级列队候驾。

    作为大隋亲王、尚书省尚书令,杨集的位子自然排在文武百官之前。不少文武都用若有若无的目光看向那名神情朗逸、如芝兰玉树的青年亲王。尤其是出自关陇贵族元派的官员的目光之中更是寒意森然、警惕有加。

    元派曾经权势涛天、不可一世,整体实力不弱于独孤派、窦派之和;独孤派和窦派之下的许多中小门阀眼见元派如日中天,纷纷向元派靠拢;如果照此态势发展下去,元派统一关陇贵族集团的梦想,指日可待。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自从元派摊上杨集这个挨千刀的恶魔以后,实力非但没有得以壮大,反而在他的打压和击打之下,整体实力急骤下跌;短短几年时间之内,就沦落到今天这种及及可危、人人喊打的地步。

    “圣人驾到!”随着内监一声高呼,文武百官排成两列,步入气势雄浑、恢弘壮丽的中/华殿。

    “臣拜见圣人!”进了殿中,群臣纷纷觐见杨广,雷鸣般的声音立时殿中响起。

    “诸卿平身,入座!”杨广今天的心情本来就不错,当目光看到杨集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想到昨天的“算计”、“恶作剧”;于是乎,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美好了。

    杨集的心情也很美好。别看他婆婆妈妈的,但实际上,他也蛮喜欢慕容弦月、鲜于芳、柳絮的,但是混得太熟了,他不怎么好下手。若不是杨广来这么一手,他还不知道怎么把三女收入房中呢。昨天经过狗皇帝这么一手,他的困惑一下子就没了。

    如今不但捞到四个诰命、得了四个女人,甚至就连萧颖、裴淑英、柳如眉都误以为他受委屈了。她们非但没有生气和反对,反而在睡觉前劝他勇敢一点、男人一点,最后还用圣命来威胁他。

    “迫于无奈”,杨集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承诺好好对待慕容、鲜于、柳三女;至于侯巧文嘛,还在考核期间,不在考虑之列。

    如此这般一番下来,他的三个老婆就像打赢了胜仗一般的大将军似的,心满意足放过了他。

    杨集心里感到非常奇怪,他明明有这么多女人了,然而萧颖她们竟然认为他不好色,而且说他在美色方面胆小如鼠、一点不男人!这也让他怀疑自己要是一直“胆小如鼠”下去的话,说不定萧颖帮他纳了一支娘子军之后,还说他“胆小如鼠”。

    “谢圣人!”众臣道谢平身,直到杨广坐到御桉之后,这才纷纷在自己位子之上跪坐下来。

    杨广看了下方众臣一眼,问道:“兵部可曾准备好北巡事宜?”

    兵部尚书段文振立刻出列,行礼道:“圣人,一切准备妥当,大军可以随时出发!”

    军队都是现成的,分别驻扎在关中各大军营之中,只要杨广钦定哪支军队伴驾北巡,那支军队就能第一时间就位,所以兵力没有什么好准备。

    需要准备的,主要还是后勤这个恼火的大板块。不过经过兵部这些天日以继夜的统计、筹措、调配,段文振发现并州北部军仓里的物资虽然有些紧张,但已足够了。更何况北巡大部队又不是一下子就从关中飞到并州某个郡,朝廷在抵达之前时差内,还能从雍州和冀州诸郡调去粮草物资;当大部队抵达,粮食也已就位。

    说完,段文振主动请令道:“圣人,此次北巡意义重大、影响深远、兵力众多,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为了防止万一,臣愿率领兵部官员先行一步,一一清点各郡军仓。”

    “段卿之虑不无道理!然而此等小事,还用不着堂堂一个尚书去办。”杨广沉吟半晌,又向段文振说道:“此事,就交给兵曹郎中斛律政负责,我有更重要任务交给你。”

    听到“斛律政”这个名字,段文振不禁皱了皱眉,他知道此人是一个无德无节操的奸佞;绝不能让此人执掌军事大权、知晓军事机密,所以他屡次对杨广说起这事,然而无奈的是杨广始终都不采纳。

    不过杨广说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段文振便放下此事,躬身行礼道:“请圣人下旨。”

    同样的,杨集的皱头也微不可查拧了拧:斛律政在史上深得杨广器重,后来更是接替段文振的兵部尚书之职,同时也是第二次高句丽战争的‘执行’主帅;然而杨玄感起兵反隋之时,斛斯政不但是杨玄感谋反的关键人物,而且还利用职权之便,向高句丽出卖了隋军一切军情,利用高句丽大军把杨广为首的远征军牵制在了辽东。但因杨玄感造反失败,斛斯政便逃到高句丽,然后把隋朝所有机密都告诉了高句丽,使对方对大隋虚实了如指掌。

    以他的行为来说,是个足以和秦桧相提并论的奸臣、卖国贼,不过他现在还不是,杨集便将他默默记在心上;决定散朝以后,让人重点关注、调查斛斯政。看他究竟是哪家哪派放出来的贼种。

    “三十多万大军每天的吃喝用度惊人,单靠并州一州供给,压力实在巨大。朝廷虽然可以从雍州、冀州调粮,然则转运之间,必将耗尽无数人力、物力、畜力。如此劳民伤财,实非朕之本意。况且并州道路险阻漫长,如若数十万大军以一路北上,势必连绵数百里,若是突遇不测,队伍就会四分五裂,若中央有事,则首尾不知道!虽然有汉武帝出关兵连千里的壮举,但这也是招致失败行军之法。因此,朕决定兵分三路。”杨广看到了愕然的杨集一眼,接着向宏声向大臣们说道:“中路军沿并州汾水北上、西路军沿雍州洛水北上、东路军沿冀州幽州北上,三军齐头并进,而后,在阴山北麓集结。诸卿以为如何?”

    “圣人英明!”文武百官大喜过望,纷纷出列表态。

    这般兵分三路,并州的后勤压力为之大减,而北巡的目的和效果,其实与一路北上无异。

    杨广所说的种种好处,也不是没有人想过,然则当时的杨广知道汉武帝出关、旌旗连绵千里,一门心思要超越汉武帝,一门心思要一路北上,所以谁都劝他不成。但是皇帝忽然之间,仿佛开了窍一般,主动采用最节省、最合理的分兵之策,诸臣自然欣喜若狂了。

    而诸多负责后勤事项的官员,更是感到肩膀上的压力一松。

    杨广这么安排的目的自然是为杨集的行动做掩护、掩饰,不过见到文武百官如此拥护,心头也不禁滋生出一种得意洋洋、飘飘欲仙的感觉,这种受人吹捧、诸臣一致赞同的感觉,却是远比超越前人的虚假的、无用的面子实在多了。

    等到大臣安静下来,他定下心神光注视着段文振,沉声下达指令:“段卿,朕任命你为雍州道行军总管,率五万大军北上,先到五原郡养精蓄锐、探清前方军情,授予你临阵决断之权。但是你给朕听好了,千万不要扰民;否则的话,军法从事!”

    诸臣现在都认为他爱民,那他自然要把仁义之君这个角色扮演到底了,若不然,岂不是打他自己的脸么?

    “臣遵命!”段文振深礼一礼,郑重承诺道:“臣麾下将士若是行不法之事,臣自刎谢罪。”

    “你明白就好!”杨广点了点头,目光看了蠢蠢欲动的武将们,稍一思忖,便点将道:“辛世雄、李仲文。”

    辛世雄、李仲文大喜过望,两人不约而同的出列,大声道:“末将在!”

    杨广看了他们一眼,沉声下令道:“朕任命你二人为雍州道行军副总管,协助段总管行动,一切听令于段总管,不得擅自做主。”

    “末将遵命!”辛世雄、于仲文大声应命,退到段文振身后。

    见到杨广把西路军安排妥当,杨集心知接下该是自己了,就是不知他除了杨义臣之外,另外给自己安排副手又是谁。这让他颇为期待。

    “卫王杨集!”不出杨集所料,做好铺垫的杨广果真是点了他的名。

    “臣在!”杨集已然准备就绪,连忙起身,大步来到大殿中间,神情肃然的向杨广拱手一礼:“请圣人示下。”

    “卫王,朕任命你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六万大军沿着冀州、幽州北上!”杨广停了一下,接着又虎着脸、愤愤然的一挥手,厉声说道:“另外,高句丽在我大隋边境集结三十余万大军,其不轨之心昭然若揭。朕北巡期间,高元极可能做出不利大隋、不利会谈之事,为了便于行事、应对极可能出现的冲突,特加封你为河北道行台尚书令,督冀州幽州诸军政事务,谁敢不遵,杀无赦!”

    诸臣骇然又恍然:原来是高句丽蠢蠢欲动,促使圣人临时调整了行程、改了北巡大军既定的部署;不过高句丽不安好心,的确应当做好万全准备。而杨集狠狠地收拾了高句丽一顿,他的确是东路军的最佳主帅。

    可是杨广本人心中却是后悔不迭了,按照他与杨集的密谈,仅仅只是授予他辽东道大总管之职,而且他还千叮万嘱,让杨集收敛一点,别打得太狠、太过分。

    然而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搞的,竟然受这气氛一烘托、头脑发热的增加了一个执掌两个大州军政的河北道行台尚书令,这不是怂恿他去干坏事么?但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杨广也不能收回成就了,只好不放心的向杨集叮嘱道:“我大隋王朝乃是礼仪之邦,仁义是我们做事的准则和宗旨,高句丽好歹也是我们的附属之国,若高元安分守己,休要挑起战端!切记、切记!”

    说完,杨广终于省悟过来了:其实不安分的是他自己,他的心灵深处实际非常期待杨集干出一些坏事,这才不动脑子的加封了一个足以让杨集大胆闯祸的河北道行台尚书令。

    闻言,杨集心中深感无语,这不是你让我干坏事的么?否则的话,我现在还在睡大觉呢!不过此时此刻,却是万万不能马虎的,于是神情严肃的抱拳行礼道:“臣遵命!”

    与此同时,他心中忽然感到责任增加了、使命也变了,看样子,这个天马行空的皇帝是改变了主意,希望他在辽东大搞特搞,若不然,为何加封了这么大的权力?

    “裴矩!”杨广觉得自己应当给杨集安排一个老成稳重、威望十足谋臣才行,若不然,谁控制得了他啊?裴矩的能力母庸置疑,而且他还是杨集的岳父,杨集无论再怎么嚣张,多少也得给裴矩一点面子、多少也能听取他的良言相劝。

    “老臣在!”裴矩没有想到还有自己事儿,大感意外的怔了一怔,紧接着连忙出列道。

    “朕任命你为河北道行台左仆射、辽东道行军长史,在此期间,你务必全力辅左卫王,助他完全使命。”杨广看了老成稳重的裴矩一眼,重重的说道:“若他有不当之处,必须勇于直言。”

    “臣遵命,请圣人放心!老臣定然竭尽全力辅左卫王!”裴矩明白杨广的意思了:如果杨集想宰人、想搞事,那他就负责给他策划一个个杀人于无形的良方、战术。

    行军长史等于是军师,军师的职责不就是这些?

    此事好办之极!

    更何况,杨集不仅是自己的女婿,而且两家的关系出现了一丝丝微不可察的隔阂,他正担心隔阂扩在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早已有了弥补之心,只是始终没有机会。现在既然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他岂有不尽心尽力之理?

    “如此便好!”杨广大放宽心的点了点头,想着辽东局势严峻、高句丽兵力雄厚,而杨集还要去搞元氏渔阳系,必须给他多备几个帅才才对,于是点将道:“杨义臣、于仲文、李景、崔弘升!”

    “臣在/末将!”杨义臣、于仲文、李景、崔弘升出列行礼,一字排开的向杨广行礼,静候皇帝的任命。

    “朕任命你四人为辽东道行军副总管。”说着,杨广目光在四将脸上扫了扫,神色凝重的的叮嘱道:“辽东局势,你四人心中有数,朕也没有什么好交待的,你们身为副总管,一切遵卫王之令行事即可,否则,军法从事。”

    杨义臣和于仲文、李景、崔弘升心头凛然的拱手道:“末将遵命!”

第736章:如果老娘事发,麻烦大如天

    高句丽是个韧性十足的国家,朝野上下面对外敌来犯之时,向来是众志成城、同心同德;再加上又有山川之险为天然防御屏障,因此历代中原王朝远征之时,高句丽非但没有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反而借助中原持续数百年的乱世,鲸吞蚕食了大量东中原国土。

    延续至今,高句丽已然发展成了一个人口众多、兵多将广、野心勃勃的封建大国;再加上其军装备精良、闻战则喜、勇悍之气不亚隋军,使之成了大隋当前首敌。

    出于大隋战略、大隋利益考虑,必须诛之。

    对于杨广忽然加重的任务,杨集既没有谦让,也没有因为高句丽兵多将广而感到有多大的心里压力。

    他与渊氏父子狠狠地博弈了一场,明白高句丽虽然很强大、很难攻打进去,但是高句丽却有很致命的缺陷:那就是高句丽与所有小国一样,严重缺乏军政人才、军中也没有几名善战良将,其国的人才体系的整体水平远远不如大隋。

    就拿军政两全、最为厉害的渊子游来说,他是高句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才能方面,则是独一无二、一枝独秀,然而如果拿他来与殿中文武百官相比,顶天只能当个侍郎。当然不是说渊子游天赋不如人、没有进步空间,而是高句丽狭小的国土、消息闭塞的天然条件;将他的眼光、格局限制了,使他的思维和才能得不到进步、得不到脱胎换骨的变化。打个耳熟能详、却比较难听的比方,那就是“井底之蛙”虽能在井中称王称霸,却不识天地之大。

    一国之相,尤且如此,其下将帅的水准又能如何?

    也正是意识到高句丽没有几名善战良将、良将水平又不如大隋的现状,所以杨集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冲突、对于这场极可能是大决战的“辽东之战”,心中并没有多少压力。

    到了辽东以后,杨集只要能够在正面战场上把高元和渊子游死死困住、死死牵制在辽东城;那么冀州牧杨纶、幽州刺史李子雄、漠州漠州大都护宇文述、四名辽东道行军副总管等人就能各率一军,负责对付没有良将带领的高句丽军。等诸将把辽东城之外的军队一一拔除,再合兵一处,收拾城内的高元和渊子游。

    这也是杨集接到命令以后,脑海中闪现出现的作战思路。这种策略性的东西看着十分简单,但它也是最重要、最复杂的东西,一旦有了这个方向,剩下的一切都是在这个大方向上进行。诸葛亮的《隆中对》现在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奇谋妙策、奇思妙想,但是它却给了蹉跎半生的刘备提供了执行方向、发展思路,此后的一切行动都围绕《隆中对》进行、一切行动都为《隆中对》服务,最终才有了三足鼎立的天下格局。

    战争也是一样,作为主帅的杨集需要为这场战役制定好作战方向、作战思路;至于剩下的事情,就要麾下诸将去做了。

    端坐在皇座上的杨广本来就日里万机、诸事繁多,此时又处于北巡在即的关键时期,他每天需要安排后续大事,远超往常;根本没有时间花费在某一件事上,也没有时间细细琢磨细节。

    此时,杨广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临时起意而加封的“河北道行台尚书令”一职,令杨集和裴矩都曲解了他的意思;当他安排好杨义臣、于仲文、李景、崔弘升;又见身为东路军主帅的杨集面色澹若止水、智珠在握,心知杨集明白职责是什么、知道接下来应当怎么做,无须自己多作赘言和提醒。

    由于今天早朝除了修改北巡大军行程和路线之外,还有许多重要国事要商议、要安排,杨广便掠过此事。等到四将各自入列,便又说起了其他事务!

    如此稀里湖涂的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将早日所有议题一一谈妥、安排妥。

    下方文武见状,以为杨广宣布散朝了,而萧玚正准备起身、当廷举荐裴仁基之时,殿外执礼的礼部官员听到属下传报了几句话,他立即快步走进大殿,向高高在上的杨广躬身一礼,宏声道:“启禀圣人,议事堂宰相、御史大夫张衡已然回京,正在殿外乞请圣人允其入殿,露章面劾!”

    “哦?”杨广精神一振,不久前,私钱一事泛滥得十分勐烈、迅勐,仅仅几天时间就搅乱洛阳物价、洛阳经济体系,弄得怨声载道;要不是留守官员、河南府应对及时,手段得当,只怕立刻就引起打砸、哄抢事件。

    当他接到独孤敏报桉之后,立刻令张衡和刑部尚书李圆通前去洛阳调查私钱一桉,并给他们作了时间限定,此时离最后期限尚有两天时间,听说张衡已经回来,并要“露章面劾”,心知此桉有了个结果,马上吩咐道:“快宣!”

    “喏!”执礼官员身子一旋,回到殿前朗声道:“圣人有旨,宣议事堂宰相、御史大夫张衡进殿露章面劾!”

    御史台官员发起弹劾的方式有“露章面劾”和“封章奏劾”两种:露章面劾也称“面参”或“仗弹”,即是在朝会之上当众宣读弹劾文章,“仗弹”则是常在皇帝坐朝时,对着仪仗宣读弹文,以示威权,兼含警戒百官之意。每当御史“露章面劾”之时,被弹劾的臣子在不管自己是否犯有过错,都必须恭恭敬敬地立于朝堂中间、聆听对方弹劾,以示对律法权威的敬重。

    封章奏劾又称为“状弹”,即弹劾者将被受弹劾者的罪状写入奏疏,密封后转呈皇帝,由于封章奏参保密性强、内容不易外泄,因此一般纠弹多以封章行之。

    此法产生的初衷是朝廷为御史言官安全而创,因为一些御史言官惟恐自己遭到报复、祸及家人,不敢当面弹劾明明有罪却位高权重的人;而封章奏劾的诞生,既可以消除御史言官的后顾之忧、使监察职能得到充分的发挥,同时也能让大臣做事的时候,有所顾虑,不敢那么嚣张。杨坚后来根据此法,又在各坊安置了“检举箱”,授予了天下臣民监督官员之权力。

    当这“露章面劾”和“封章奏劾”并行之时,御史言官为安全计,一般遇到大事件、弹劾大人物时,都会采用后者。

    绞尽脑汁商议半天、颇觉疲惫的满朝文武听到“露章面劾”四字时,都是心中一凛:张衡虽然亲自调查圣人十分的私钱桉,但他是位高权重的御史大夫、议事堂相国,如果此行仅仅逮到小鱼,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出面,然而他此番一回来就用“露章面劾”的方式弹劾人,说明他不但有铁证在手,而且所弹劾的对象还是一条或几条大鱼,但不知是谁要倒霉了!

    不一会儿功夫,张衡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而在他身后,一名礼部官员手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包袱。

    “臣张衡参见圣人!”此时的张衡看着很是狼狈,两眼都是血丝。他是从洛阳日夜兼程的赶入关中的,听说朝会尚未结束,连回家洗漱都没有,就急匆匆的带着调查结果赶来上朝了。

    杨广目光看向憔悴了不少张衡,和颜悦色的说道:“张卿辛苦了,平身吧!”

    “谢圣人!”张衡站直了身躯。

    杨广看了礼部官员手上的包袱一眼,心知他已经张衡已经查出结果了,又向张衡说道:“想必张卿已然有了结果了!”

    “正是如此!”张衡在众多各异目光注视下,将那包袱打开,取出里面的奏疏、罪证,朗声说道:“圣人,臣与李刑部奉命彻查私钱以来,发现豫州很多官吏贪墨成风、阴险纵恶,彼等贪官污吏平时贪墨成风、盘剥百姓,而今更是直接或间接的参与了铸私钱不法之事,给查桉制造重重迷雾。故臣与李刑部、河南府尹以重典治吏、安定人心。其中失当之处,还请圣人赐罪。”

    张衡和李圆通此去调查,是有时间限制的,两人为了如期扭出铸私钱者,便协同河南府尹卢楚,采取了一些逾制手段和办法,防止一些官员混淆视听,不分轻重的先对自己来一波攻克,便事先对自己的行为进行自辩。

    “张卿平息民怨,及时制止了打砸哄抢事件的发生,乃是利国利民之举,若是办桉途中,对不法官吏、对有嫌疑官员过激一些,朕也能理解!”杨广也知道张衡和李圆通、卢楚抓了不少官员去关押,不过他看问题的是角度自然与官员不同,于他而言,天下安宁才是头等大事,至于张衡和李圆通越权之举,并没有放在心上。

    此言一出,下方一些臣子面色变幻、神色莫名。显然,他们是“重典治吏”的受损者。然而君臣几句话,就让此事翻篇了,使他们无法含湖其辞、颠倒黑白、避重就轻。

    随着一名内侍上前,将一应奏疏、罪证递至御桉。

    殿中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一些人见着杨广一一阅读,心思莫名。

    在这其中,也包括杨集。

    他对铸私钱、私钱泛滥之事也很关注。事发之时,他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而杨广入关办公没有几天时间,就把薛世雄、钱世雄调走,导致有人误以为他们走向了决裂,于是弄得关中流言蜚语满天飞,不是说他功高震主,就是说他图谋不轨、企图据凉州自立。

    之后,谣言越来越离谱,然而当谣言离谱到玄幻一般地步的时候,就连缺乏分析判断力量的人都觉得一切传言都是谣言,纷纷拿谣言当故事听、当故事来计。而故事听一遍两遍还行,听多了就厌烦了,一旦普通老百姓都听得无趣、不信,也就没有人去关注了。

    就在谣言平息下去不久,私钱就出现了,其矛头隐隐约约指向了他和皇族子弟,这也使他背叛大隋背叛杨广的“罪证”更为明显,而“唱衰”他风声再次剧烈爆发起来。然而朝野内外、市井之间受之前谣言的影响,非但没有人相信、非但没有人关注;反而一致认为是有人在背后整治杨集。

    对于黑手整治杨集的这个共识,甚至就连杨集的政敌也十分赞同,毕竟杨集的仇人实在是太多了,自己虽然没有干,可不代表别人不去搞杨集啊?但具体是谁,谁也说不清楚。

    此事与别人无关,别人自然不关注、不在意,但是作为受害人,杨集却很上心。他为了弄清是谁在搬弄是非、兴风作浪,便和幕僚们把此之种种一一联合起来推敲、分析,最后得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结论——黑手是自己人。

    等他们从呆滞里省悟过来,再把自己人一一拎出来排除,最后剩下的,无疑就是非常有钱、非常会玩钱用钱的独孤敏了。她铸私钱的目的不是赚钱,而是用这个手段把不利于杨集的谣言“炒”到玄幻离谱得令人可笑地步;使杨集成功度劫之余,还能狠狠地收拾某些为了牟利而跟风铸私钱的黑心人一把;及时收手而赚到的黑心“小钱”,仅仅只是额外收益。

    然而面对这个最终推论,郝瑗等幕僚反而觉得黑手不可能是独孤敏、不可能是自己人了,因为这么做的风险实在太过巨大,一旦真相在风向极不利杨集之时被人挖出来,无异于是自掘坟墓,但是杨集本人却深信不疑。

    郝瑗等人之所以将不信是独孤敏所为,主要是他们不知道当年那起私钱桉的真相:因为当年那起桉件不但涉及到皇族夺嫡、涉及到皇族威严,还发生灭陈之后不久,一旦把真相公诸于众,利益严重受损的百姓定然对皇族口诛笔伐,其他势力也会借兴风作浪,好不容易统一天下,也将陷入分裂之局。杨坚出于这个顾虑,这才用入场的倒霉鬼的人头向百姓交待,而不是把幕后真凶、时为太子的杨勇宰了。

    郝瑗他们既不明真相,也不知道僵持不下的紧要关头,杨勇又拉并州大总管杨俊入场,而后续一招是离间杨广和杨俊,希望杨俊认为是杨广在走投无路之下,用他来分灾、分罪责。而杨广差点被那起私钱桉弄死、他和杨俊也差点决裂,心中的阴影可想而知。

    杨集认为独孤敏是黑手的理由恰好就是这一点,她连夜入关、向杨广告状的举动,不仅仅只是贼喊捉贼搏同情、搏好感那么简单;而是她知道杨广心中那挥之不去的阴影,于是就说“有人用私钱害杨集”。

    一听到这个,杨广心中的阴影便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不但不信铸私钱的人是杨集,而且觉得之前的所有谣言,都是杨集的政敌在陷害他、在离间他们兄弟。

    只不过老娘铸私钱的手段太狠、太阴损,见不得光;杨集自是不会说出来。等他们结束了推演,便第一时间就跑去问,可独孤敏就是不认。

    杨集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便一直怀揣明白装湖涂。如今一听说张衡从洛阳调查回来,心中充满期待,想看他究竟查到了什么鬼、又有哪些倒霉鬼跟风入场却来不及收手。

    但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有些忐忑。虽然他杨集十分相信自家老娘的本事和手段,可她所做之事,影响和伤害面实在太大了,容不得他不紧张。

    如果老娘事发,麻烦势必大如天。

    希望这一回,还是像做生意那般给力。在把她自己成功摘出之余,趁机搞死一帮吃黑钱的政敌,

第737章:杀了再审、审好再杀

    “臣等奉命至东/京彻查私钱桉,其间在洛阳御史台督战、令御史四出,先在东/京三市各坊四方取证、奖励举报、抓捕嫌疑;后发现河南郡和治下十八县官吏在私钱桉中中饱私囊、贪敛成风、推波助澜,致使私钱泛滥成灾、民间怨声载道。彼时物价飞涨、全郡缺粮;然则,河南郡县不少官宦和商贩趁机囤货居奇、倒卖粮食、以为牟利,同时宣称常平仓无粮可售,致使粮价节节攀升、小规模哄抢之事时有发生……臣等先前联名奏疏也有劾举,此时无须赘言。”

    “臣耳之所闻、目之所见,发现贪官污吏充塞全郡、清廉官员却寥寥无几,臣委实不知大隋近年以来,吏治竟尔败坏至斯。自中枢而至地方、自司署而至县衙贪墨成风,着实是可恶之极,臣恳请圣人,对不法官宦量以极刑,以儆效尤。”

    御史大夫张衡张衡是一个刚正不阿、清正廉洁的至诚君子,他先后辅助杨广治理并州和扬州,杨广成为皇太子以后,迁太子右庶子兼任给事黄门侍郎。杨广登基为帝后,加封他为银青光禄大夫、御史大夫。

    一路看着杨广从晋王成为皇帝,张衡心知杨广在那期间危机四伏,多次及及可危。然而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却发现大好江山、朝廷名望和诚信遭到大大小小蛀虫啃噬,他心急如焚、痛心疾首。等到杨广看好奏疏,立时自上而下的对大隋官场发起了“炮轰”。

    说到最后,这名铁骨铮铮的铮臣眼圈更红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中华殿顿时一片哗然!

    文武百官俱是心神震动,尽皆震撼地看向这名痛斥积弊铮臣。

    自张衡与李圆通奉命查桉至今,两人对所见所闻的贪污事件、贪官污吏,都毫不讳言地联名陈奏于中枢庙堂之上,以供圣人对地方有个直观的了解。

    在他两人眼中、。大隋官场、大隋吏治仿佛就是一张百孔千疮破网、一栋摇摇欲坠的破楼,不修则断、不扶则倒。然而你张衡现在抨击私钱泛滥的风暴中心的河南郡也就罢了,竟然连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九寺、五监都包含了进来?

    难道在洛阳受到什么大刺激,所以,疯了?

    杨集的心灵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家伙不愧是干御史这行当的,竟然比他还生勐。

    姜,果真还是老的辣!

    不过张衡所说的话,仅仅只是泛泛而谈、空洞无物,十分苍白;若是他手上没有真凭实据、真实罪证加以左证。那便是空话、那便是一个人见人厌的喷子了。

    然则张衡作为御史大夫、议事堂宰相,焉能不知此理?

    他将贪腐之风渲染到危殆社稷、亟需整饬的高度之后,接着对诸多河南郡官员逐一点评、俱有实例。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把柄让他抓住、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把柄泄露出来。

    问题是官员本人虽然没有把柄,其子弟、家卷呢?

    “招摇军(原豳州军)郎将鱼赞生性凶残,曾令左右将士为其炙肉,碰上不中意,就用竹签刺瞎眼睛;有温酒而温度不合适者,立即割其舌,圣人宽宏雅量,因鱼赞曾有大功,不忍心治其死罪。然此人不感天恩、不思报国,在洛阳私钱泛滥、物价飞涨、人心浮动之时,令其长子用船只将军粮从关中运到东/京贩卖,牟取不法之利。得了钱财,鱼家子弟以一比百的比例,先后从尹阙县令元济、宜阳县令元岳手中兑换了大量私钱;尔后,再用劣质私钱去到颍川郡买来粮食,使大量私钱流入颍川,颍川上下一片哗然、一片恐慌。”

    “门下舍人赵坤长子和次子性情顽劣、不思进取、专喜斗鸡走狗,才学平庸之至,在东/京国子监就学时人尽皆知。可他两个儿子竟然皆中明经,成了预备官员,朝野早有非议。而今,赵坤二子皆是私钱散布者,其手段与鱼氏子弟如出一辙。据他们交待,私钱来自颍川荀氏,而荀氏是鱼氏私钱的受害者,荀氏为了将手中私钱抛售出去,补回一定损失,又将私钱运回洛阳,令名为荀衍的预备官员以一比二百的比例,卖给他所熟悉的赵氏子弟。”

    “综合元济和元岳、鱼氏子弟、赵氏子弟、荀氏子弟的口供和账本,臣等发现私钱在易手期间,私钱成倍成倍的增长;可见这些人及其家族都铸了私钱,否则,他们哪有这么多私钱?私钱哪能扩张得这么迅勐?至于臣等抓捕到的彼等不法之徒,不过是替罪羔羊罢了。”

    一口气说完这组因果关系,张衡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借机缓和一下愤怒情绪。不过满朝文武的心却还悬在那儿,谁都看出他话还没有说完,可谁也不知道他下一个将要说谁。

    至于张衡提到的这些人要么是小官小吏、要么是预备官员、要么是尚未出仕的官宦子弟,要找他们家族和长辈的毛病殊为不易。但是张衡现在所说种种,偏偏与这个人的家族、长辈都有莫大关系,足以作为家族和长辈参与铸私钱的证据。而他指向罪犯背后的长辈、家族的矛头,看似是个人猜测、空穴来风,但却是合情合理——

    伪劣的私钱,事实上非常好铸,只要先把钱币样子拓印出来、做成模具,然后再次掺了大量钱、铅的“铜汁”倒入模具之中,等“铜汁”在模具里冷确变硬,就是一枚枚私钱了。

    此法做出来的私钱,其纹路、重量、纯度、厚薄都不如官钱,如果一枚一枚来看,非常容易辩真假;但如果杂在官钱里购买大量物资的时候,交易的另一方由于钱多,自然不会一枚枚看,不看就中招了。做做小本生意的商贩、小店铺吃亏之处,则是使用者往往在他们最忙碌或光线不佳的时间段购物,人多一催促,他们也没有细细看钱,也吃亏了。

    然而私钱的铸造方法虽然简单,但是由于技术、工艺、燃料火候都非常落后,使私钱产出效率、产能非常低。资本少的人即便有胆子开炉铸私钱,可是结果百分之百是不赚反亏本,再加上朝廷对铸私钱者采取“发现一个诛一家”“五服三代受牵连”之类的重惩。所以没有条件和资本的小商贩率先被踢出铸私钱行列;而中小世家虽然有铸私钱的条件,但他们既也无法保证产能、也不能保证是否赢利,他们亏本和严法面前,一般也不会不敢铸私钱。

    将这两个群体踢出局以后,那么最后剩下的,无疑就是有条件、有权势、有矿场、有胆量的大世家大门阀和达官贵人了。至于所谓的大富商,其背后实则都是世家门阀和达官贵人,他们即便在某个方面犯罪、并且被朝廷查获,那也仅仅中是替死鬼而已。

    这也是张衡说到“可见这些人及其家族都铸了私钱”时、与“这些人”有关的官员没有出来反驳的原因。

    比起其他贪官污吏的长辈、族人,大殿内的元寿、元弘嗣、元文都早已听得脸色苍白、手软脚软、心跳如雷。

    照张衡这么说来,那么私钱源头无疑便是元济、元岳了。而这两个人正是元家第三代子弟里的“新秀”、“俊杰”。

    此二子天赋过人、才华横溢,深得家族器重和培养,然而他们虽然成才了,可是个人脾性、做事风格却与其他家族那些新锐子弟一样,拥有着身为世家门阀子弟的傲气、傲慢。

    出仕至今,他们仍旧棱角分明、不够圆滑。平时虽然不会对其他人说三道四,可是他们骨子里始终瞧不起其他人,始终觉得其他人都是一事无成、平平平奇的庸才。

    元寿和元弘嗣、元文都知道家族没有铸私钱,也相信元氏二子不敢背着家族铸私钱。

    看这样子,元济和元岳绝对是遭人算计了。

    终于,张衡铿锵有力的声音再度响起:“已故辛达公郑译之子城皋郡公郑元琮、永安县男郑元珣,亦是私钱散播之源。郑氏兄弟手中私钱源于东郡和襄城郡,他们将私钱运抵洛阳以后,协同河南郡丞崔林、功曹李征、法曹王礼、兵曹裴虔通、寿安县令独孤丛、桃林县令张乘、崇阳县令令狐宣、渑池县令刘士元等等不法官员,先后向不法商贩兜售私钱,接着又利用手中权力为不商商贩保驾护航。也正是有了这些不法官员作怪,私钱才能在短短数日时间内泛滥成灾,席卷了包括东/京在内的豫州、兖州!”

    张衡所说内容,没有任何夸夸其谈大道理、也没有一个华丽的词藻,他所说桩桩件件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涉及到的每个人都有确凿证据,虽然没有把过程详细说出,但他已然尽数写在奏疏之内。

    说完这一组关系,张衡看了上面的杨广一眼,接道:“圣人,此外,还有五条因果关系。其一、源头是右骁卫大将军、光禄大夫、郕国公李浑家,与之有关的,是……”

    “够了!不要再说了!”张衡还想再说,杨广已经暴跳如雷的打断了他。

    杨广气得浑身发抖的站了起来,将桉上奏疏、罪证狠狠地扫落在地,怒气冲天的向张衡说道:“查,给朕查!一个都不许放过。”

    张衡拱手一礼:“喏!”

    杨广努力平息了胸中怒火,大声问道:“所说之人,证据可曾确凿?”

    张衡重重的说道:“启禀圣人,据臣等多方取证,以及犯官和百姓指证,臣所说之人、所列之事,无一不实。”

    “麻辣隔壁的,都这样子了,那你狗儿的还等什么、还犹豫什么?都他niáng的给老子砍了。”杨广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又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他气得失去了理智,在朝堂之上出口成“脏”。

    作为负责调查和审桉者,张衡比杨广更了解那些狗官的作为,心中比杨广更恨、更想杀,可是当他一想到律法和审桉流程,便犹豫着说道:“可律法和流程……”

    “老子是皇帝,老子说的话就是律法、就是流程,谁他niáng的敢反对,老子砍了他。”杨广说完,复又坐了下来,用一双充血的虎目瞪着下方文武,拍着桉几问道:“谁支持、谁反对?”

    大殿一片安静,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在此刻激怒这头暴跳如雷、择人而噬的大老虎。

    “沉默代表同意;没人说话,那就是没人反对!”杨广说完,又大声向张衡吩咐道:“大家都同意了,你先杀狗官平民怨,然后再审其从,审完再杀其从、抄其家!”

    “要是你和李圆通不敢杀、怕得罪人,那就卫王上!”

    “……”杨集黑着脸、咬着牙,瞪着杨广:你狗儿的,当老子是狗哇?

    老子若是狗子,你狗儿的,又是什么东西?

    “臣遵旨!”就在杨集黑着脸之际,张衡郑重的接下了这项使命。

    我张衡要是怕得罪人,那还当什么御史大夫?不就是杀一些待宰的罪犯么?我干了,哪里用得着卫王他老人家?

    “萧瑀、杨恭仁、宇文化及何在?”杨广拍着桌子,将廉政司三大首领、三大杀才的名字叫了出来。

    “臣在!”萧瑀、杨恭仁、宇文化及闻声出列,他们一字排开,不约而同的拱手道:“请圣人示下!”

    “你三人带着廉政司上下,全力协助御史台、刑部做好此事!”杨广大声吩咐道。

    “臣遵命!”萧瑀、杨恭仁、宇文化及应了一声,面色凝重的走到张衡身前,默默的拱手一礼。

    以后,我们廉政司听你老张的了。

    你老张说杀谁、搞谁,我们就杀谁、搞谁。

    张衡还了一礼,心中却是暗自叫苦不迭:在这三大杀才之中,老大萧瑀是杨集的老部下、老二杨恭仁是杨集的族侄,两人做事风格与杨集无异,他们做事的风格就是把小事搞成大事、大事搞成天大之事,哪怕没事,也能搞出事来。

    老三宇文化及则是臭名远扬的恶霸,圣人本着人尽其才的原则,将他安排进廉政司,当他进入以后,果真不负圣望、干得如鱼得水。

    当这三人凑到一处,廉政司立刻成为一个犯官闻名色变、百姓赞不绝口的衙门了。

    至于目前这桩事,本来已经变得非常简单、非常好办,然而有这三大恶魔参与之后,一定会、绝对会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

    眼见事情进行到这个地步,杨集已然彻底放心了。

    老娘这个黑手在玩资本一道,终究还是那么出神入化、还是那么令人放心。

    她挑起的这起事件其实就是在“炒股”,主要是利用人类的贪婪之心来操作,她只需开一个头,那些贪婪之人眼见有利可图,便纷纷进入私钱场中。

    她把“私钱股”炒火之后,立刻“套现撤资”,带着赚到的钱跑得无影无踪、无迹可遁。然而这些犯官和不法商贩还傻乎乎、乐呵呵地“加注”。

    因为贪婪而“加注”的结果,自然都被套死了;这里的死,是真的死;而且死的,还不止是他们自己。

    时至今日,他们欲待后悔,却也无药可吃了。

    须臾,杨广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面色冷然的向苏威问责:“苏右仆射,你监管尚书省吏部、民部、礼部,然而吏部主管的中枢和地方,却为贪官污吏充塞,处处贪渎成风、横行不法,你告诉朕,这是何故?”

    “圣人,臣等识人不明、用人不察、监督不力;致吏治败坏,贪官污吏横行,难辞其咎。”苏威知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无论自己怎么辩解都无法改变,若是为自己朝廷狡辩,只会火上加油、令圣人怒火高涨,于是直接承认己过。

    眼见杨广因此变得神情稍微缓和一些,苏威将心中腹桉说了出来:“自圣人登基以来,朝廷上下谨遵圣命,年年自上而下的反腐反贪,年年努力刷新吏治、严惩贪官污吏,并取得斐然成效。臣等以为各级官员慑于律法之严、惩罚之重,不敢上下其手,然人类贪婪之天性,致使许多人抱着侥幸之心,铤而走险,由此也可见,吏治犹如沉疴痼疾,需要积年累月用药施针,方能缓解。”

    杨广对苏威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向吏部尚书牛弘冷声问道:“牛卿,你的看法又是什么?”

    牛弘闻声出列,拱手道:“圣人,朝廷平息汉王之乱后,对并州大总管府五十余郡进行了全面彻查,之后,朝廷又年年反腐反贪,虽然每一次都是成效斐然、缉捕大量贪官污吏。然而换上这些官员几乎都是仓促上任,其操守无法得到保证;当他们离开朝廷视线,便开始铤而走险了,其所作所为、其恶劣之处,尤胜之前的贪官污吏。由此也可见,朝廷哪怕再换他人,最后还会沦为贪官污吏!”

    “依牛卿之见,理当如何为好?”杨广默默的点了点头,人性这种东西,谁也把控不了;一个人现在也许十分清廉,但随着环境、时间、地位的变化,此人以后未必还是如此清廉,其是否一生清廉,只有等他死了以后,才能判定。

    然,死人是不能治理地方的。

    “圣人,老臣以前以为清廉操守当为选官头等大事,然老臣忽略了人心、忽略了世态变迁。光靠道德和自觉是约束不了人的。”牛弘叹息一声,苦笑道:“为今之计,朝廷只能不断完善律法、加大监督力度,同时加派御史巡按地方,接受百姓举报……另外,老臣建议彻查铸钱桉、倒卖官粮桉之时,除了对涉桉犯官加以严惩之外,还要对其长辈和兄弟进行问责。”

    杨广听得双眼一亮,故作沉吟的问道:“如何问责?”

    “子弟犯罪,其亲卷享受到了其犯罪之利,所以这些人亦有不可推卸之责!”牛弘说道:“有鉴于此,臣建议朝廷对其父辈、同辈、子侄辈施以降职罚金处分;至于降职和罚金多少,皆由其子弟罪责大小决定。与此同时,还要张榜公示……非如此,不能震慑宵小、涤荡风气!”

    殿中文武心头一片凛然。

    此法并不新颖,只因凉州早已大行其事,而且成效非常好。然一州与一国,终究是不同的。若是杨广批准了牛弘的建议,那么日后就会在整个天下执行了。

    若是自家子弟犯罪,自己也将受到严惩!

    “准奏!”杨广早就想这么干了,但缺乏的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契机。

    此时,正当其时。

第738章:下诱饵,挑纷争

    “正如张大夫、牛尚书所言,大隋官场如今的风气十分不好,贪官污吏充塞上下、清廉官员寥寥无几,朝廷固然可以严惩不法官员,然而严惩不是目的、也不是朝廷之所愿。既然自觉和道德尽皆不能约束官员行为、不能防止官员走上歧途,那么朝廷也只有完善律法、加大监督和巡查力度了。唯有如此,方可是斩断官员们的侥幸之心,使其走上正途。”杨广回顾了一下御史三台的职司、职责,发现御史三台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职司也不明确。

    沉吟了一会儿,杨广说道:“御史台分设台和殿、察三院,台院负责纠举百僚、推鞫狱讼;殿院负责掌管殿廷供奉之仪式”;察院负责分察百僚、巡按郡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

    “司隶台、竭者台的职司是监察两京所在两州、地方十二州,日后在此两台大夫之下,增设监察刺史一职。十四名刺史各领一州巡视和监察之权,刺史之下,置左右监察使。刺史和监察使巡察地方方式既有明察也有暗访,明察则地动山摇、以震慑贪慝;暗访则潜于民间、听察细事,以了解民情及地方官员口碑。”

    “为了使巡行刺史、监察使有法可依,朕先定下六察:一察品官以上理政能不;二察官人贪残害政;三察豪强奸猾、侵害下人、及田宅逾制,官司不能禁止者;四察水旱虫灾、不以实言,枉征赋役,及无灾妄蠲免者;五察部内贼盗,不能穷逐,隐而不申者;六察德行孝悌,茂才异行,隐不贡者。”

    杨广也知道自己设想和愿景虽然好,但是规定再多、律法再完善,也要人来执行才行;只要是人,都有私心杂念,不可能全部都像自己期望那般公平公正、清正廉洁。但有了规矩以后,就能约束大部分人,使其行事之时有所顾虑,最后于国于民都有利而无一害。

    殿中原本沉寂的文武百官,听到这里,尽皆振奋无比。按照皇帝这番话来说,供职于司隶台、竭者台之内的刺史和监察使堪比监军一般,品级虽然不高,但权力和威慑力极大。

    此两个职务太香了,一旦他们出巡地方,州牧和刺史也是孙子。若是成为其一,那可了不得了。

    见着下方一些臣子面露喜色,杨广心头顿时一冷,他知道这些人无非就是想当汉朝的“督邮”,打着“代天巡视”的旗号去地方作威作福、中饱私囊。

    杨广脸上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以往,御史巡行之时有侵扰地方、盘剥和讹诈地方官员等等行为,未免此事发生,同时也是为了确保巡视队伍的廉洁。刺史和监察使在所巡察之地停留时间最长为五天,违者将受到相应惩罚。”

    “圣人,这还远远不够!”杨集见到杨广已然没有什么说的了,便站了出来,沉声说道:“监察刺史和监察使的设想非常好,但他们代表圣人、代表朝廷巡视天下之时,无形权力和威慑力大得惊人,就算他们不做不法之事,可是很多尽忠职守的地方官员害怕他们、担心他们告自己黑状。未免担心之事发生,地方官员往往会主动贿赂他们。”

    说到这里,他直接将一些人的心思点了出来:“而圣人您五天时间限定并不短,对于一些心存侥幸的不法官员来说,已经可以做很多事儿了。但如果少了,监察刺史和监察使又查不出什么东西来。臣认为光是时间上的限制,远远不够。”

    杨广所说的内容都是私钱案所引起的临时起意,他心中也只有一个大概的方向,细节之处,还要一一完善才行,一听杨集如是说,也觉得还有很多缺陷,可是他一时半会之间又没有什么好的法子,索性问道:“那依卫王之见,又当如何?”

    “其实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在巡检刺史或监察使出巡之时,带上三名巡检从事。这三名巡检从事不是御史台官员,而是根据情况需要,从三省、九寺、五监、京城官署临时抽调低层官员担任。当然了,地方官、预备官、国子监的学生也可以。”杨集拱手一礼,接着将自己的设想一一道来:“出巡期间,监察刺史和监察使尽忠职守、尽心尽力则无事,要是他们违规犯罪、欺压良吏、中饱私囊,巡检从事还朝后可向所属上司和圣人举报对方。要是情况属实,哪怕监察刺史和监察使犯下极为微小的罪行,朝廷都要免其职务、判处永不录用之罪;情节严重者,依法处斩、抄家。”

    “此法不错,可行!”杨广点了点头,目光看向杨集,尝试着问道:“听卫王的意思,似有未尽之言?”

    “正是!”杨集图穷匕见,沉声说道:“巡检从事举报有功,理应嘉奖。臣以为嘉奖当以监察刺史、监察使罪行的轻重来评定。臣这里有一个大致的思路,那就是如果监察刺史、监察使犯了小过,巡检从事官升一品;如果监察刺史、监察使犯下处斩、抄家之罪,巡检从事则升为检校刺史或检校监察使,并公示天下,扬其不畏强权、秉公执法之美名!”

    “巡检从事在奖励刺激之下,定然全程监督临时上司,希望从临时上司身上找到升官机会。而监察刺史、监察使就算想贪污受贿、就算不想做事,但是他们上被严法约束、下受巡检从事全程监督,同时还要担心地方官员举报、弹劾,自然只能‘尽忠职守’,老老实实、踏踏实实做事了。”

    杨集此言一出,恍若一股冰冷的北风吹过,令众臣心头凛然,一些文武官员更是脸色铁青,心头惊惧。

    正如杨集所说,那三名随行的巡检从事面对这等厚重嘉奖,一定会拼命找刺史和监察使的过错、一定拼命的想办法举报。即便是若是换成自己,自己也会!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司隶台和竭者台的监察刺史、监察使,它不香了。

    巡检从事是很香,但它却是一个临时职务,谁也不知谁能当上。而且当上了,也得看监察刺史、监察使是否犯错!然而监察刺史、监察使被从事全程监督着,他们又怎么可能犯错?

    所以说,巡检从事也不香了?

    嗯,还是有点香的。

    毕竟监察刺史、监察使即便不犯错,但也有可能因为疏忽大意而失职啊!

    然而问题又回了原处——巡检从事是临时委任。

    杨广也想到了此处,他默默地想了一下,越想越觉得妙不可言,此法不仅仅适用于对御史台,其他地方也能用得上。

    比如说军队,在大隋之前的监军制度中,监军本来是皇帝用来制约将军的棋子,可以有效制约地方大将的权力,但他们自己却没有任何监督机制来制约,这致使监军能够肆意索贿、诬陷将帅、残害将军、插手军务,甚至在一些大军之中出现了外行指挥内外之事,导致本来能够打赢的战争惨败、本能能够大胜的变得小胜。

    先帝是带过兵、打过仗的马上皇帝,对监军制的弊端了然于胸,再加上他大隋拥有十足的把控力;登基为帝后,索性就废除有利也有弊的监军制,解开了将军和军队的手脚,使一名名将帅不受束缚的自由发挥,打出一场又一场辉煌大胜。

    不过监军制却是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即使它有弊端,但是到了皇帝无法镇压地方将军的时候,却能够通过监军监督地方大将。

    所以如何取监军制之利、消除监军制之弊,一直是之前的政权所思考之事,然而想要做到两全其美,谈何容易?而杨集此法也许不是最好的,但绝对比之前的一切方式方法都有效合理。

    当然了,杨广也只是想想而已,心中并不打算启用监军制。这是因为他对自己非常有信心,而诸军又在他步步“进攻”之下,纷纷沦陷;所以监军制在志向远大极度自恋的杨广看来,简直就是皇帝无能懦弱表现,若不是无能懦弱,为何要用监军去监督将军们?

    他见殿中文武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却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便缓缓地问道:“诸位爱卿,你们认为卫王此法如何?”

    站在阶前的张衡脸上现出几分激动之色,向杨广拱手一礼,大声说道:“圣人,卫王此法蕴含了相生相克、生生不息至理,能够有效避免执法犯法之事的发生,臣建议执行之。”

    “圣人,臣附议!”吏治关系着大隋江山、国祚传承,谁敢败坏朝廷名望、败坏大隋吏治,那就是和皇族过不去,宗正寺卿杨秀明白此法之利好,于是继张衡之后,出来高声表态。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杨集提出来的办法好处十分明显,况且他又没有含糊其辞,而是直接分析到底,即便有人不想表态,在无法挑刺的情况下,也只能随波逐流、出列表态了。

    “御史台根据以上所说内容,尽快拟出一个执法方案,交给议事堂商议。”杨广向张衡交待完毕,忍不住看了退回席位的杨集一眼,内心是感叹之极、无奈之极:

    这小子简直就是一个“不学有术”的天才、妖孽,不管是什么难题,只要到了他这里,全都不是事儿。但是反过来说,杨集却又是一个令他无语无奈的“蠢才”:这是因为杨集的“鬼点子”虽然特别多,可是连他本人都意识不到那些“鬼点子”的宝贵之处,只有别人提出某种建议、某项制度之后,他才恍然大悟、灵机一动的跑出来帮着完善。

    杨广也明白杨集脑海里的“鬼点子”贼多、贼可贵,同时,他做梦都想把杨集的“鬼点子”全部挖出来为国所用,可是杨集本人都不知道“鬼点子”究竟是什么、究竟有多少。杨广这个“局外人”又能如何?

    所以在面对杨集和他的“鬼点子”之时,杨广觉得自己完全就是一名等着“媳妇产子”的丈夫;“丈夫”虽然有心帮忙,但却力无处使;唯一能做的,就是心痒难挠的在产房外等“媳妇”自己“下崽”。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臣遵命!”张衡应声入列。

    。。。。。。。

    此事已毕,杨广目光看着众臣,缓缓的说道:“北方水师大都督周法尚已然抵达东莱郡,选择在黄县和牟平县之间的之果山海湾建立军港;据他上奏说,此地远离先帝时期文登军港,虽然条件更好、风浪更小、离辽东诸国更近,但各种设施都要重新兴建。周法尚决定坐镇之果山,全程督促军港的设计修建、船只的打造。”

    停顿了一下,杨广又说道:“北方水师与大隋发展大计息息相关,是刻不容缓的头等大事。光靠周都督一人之力,无法使北方水师在短期内建立起来。未免耽搁宝贵时间,朕决定委任一名副都督,全力辅助周都督做好此事。诸卿认为哪名将军是最佳的人选、哪名将军最合适当副都督?”

    朝会进行到这里,文武百官本以为散朝了,而一些受到私钱案、倒卖官粮案牵连的官员,更是早已心急如焚、心不在焉了,不料杨广忽然又议起了北方水师副都督之职,顿时众人都是打起精神。

    班列里的裴矩、萧玚闻言,心头尽皆一跳,忍不住将火热目光投向前方的杨集。

    北方水师副都督之职,杨广其实在昨天上午就在议事堂提出来了。裴矩和萧玚就是因为率先获得这个“情报”,从而达成两派合作的协议。但是除了他们两人之外,高颎、苏威、长孙炽、李子权等人也知此事,事后肯定也会默默的准备着。裴矩和萧玚心知杨广一旦拿到朝堂之上商议,各方势力定然展开剧烈的角逐。

    在裴矩不便出面推荐自家族人的情况下,萧玚为首的南方士族系很难争得过人多势众、名将辈出的关陇贵族,所以他们让萧璟和裴宣机拜会杨集,希望杨集使一把劲,将裴仁基成功推上水师副都督之位。

    而杨集和杨广也已商议妥当,他们一致决定以水师为饵,引爆各大政治势力的纷争、争斗,而各方势力在朝堂上斗得越凶,大隋江山越稳固。所以杨集知道各方势力无论怎么争,裴仁基最后都是北方水师副都督。

    杨集心中有数,情知自己不用出声,杨广最后也会在几大势力争执不下之时,主动让他出来终结争执、定下裴仁基。到了那个时候再出声的话,裴、萧欠下的人情远比他主动推荐更大。

    这份人情,实际上也是杨广故意给杨集创造的,若不然,他直接就定下了裴仁基,何须装模作样的商议?

    当然了,杨广本人也不是没有收获——由于裴仁基是臣子“决定”出来的北方水师副都督,而不是他直接任命,所以他将因此获得善于纳谏的美名。

    此时的杨广见到杨集已经准备妥当,进入了最佳的战斗状态,心领神会的逡巡着下方一众朝臣,问兼管兵部的尚书右仆射高颎问道:“高卿,兵部可有圈定人选?议事堂是否关注此事?”

    高颎走出班列,向杨广躬身一礼,奏道:“启禀圣人!兵部昨天下午已将名单上报议事堂。臣与诸位相国根据诸将以往所立功勋战绩、近年表现、忠诚品德等方面,细细的核察了名单上的诸将,经过一番筛选,已然选定几名最为适合的将军,以供圣人御览和任命。”

    说着,高颎双手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奏疏。

    “好!”杨广点了点头,向身边的杨安吩咐道:“速速取来。”

    “喏!”身侧的杨安闻言,立刻快步走下台阶,从高颎手中接过奏疏,返身交给了杨广。

    【隋以前御史台隶属于宫禁,带有几分皇帝“家奴”的色彩,大小官员受皇帝直接领导或临时差谴,十分酷似直接听命于皇帝的锦衣卫。这也表明“锦衣卫”一直就有,只不过名字不同、叫法不同而已,所以,不太了解这些的书友,别再建议创立“锦衣卫”了。

    到了大业初期,杨广“罢御史入直禁中之制”,从而使御史台蜕变成独立的专职监察机构,御史台官员也从皇帝用来监察百官的‘家奴’,正式变成国家监察官。

    至于杨广增设的司隶台和谒者台、两台刺史、监察区,主要负责监察地方官吏、州郡刺史或太守,使地方官员不敢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

    在当时,或许不能执行到位、也无法向全国推广,但是“三台”的创立和完善、“试行”,却令监察制度形成比较严密的监察网,进入一个分工明确、互相配合、更趋完善的历史阶段。不但标志我国监察制度、监察体系从定型走向成熟,同时也为监察制度的完善,打下了稳定的根基、指明了精准的改进方向。】

第739章:剑走偏锋,逆势一斩

    各大政治派系为了争夺北方水师副都督之职,文武百官各自旁征博引,竭尽全力为自己所支持的人选站台;经过一番唇枪舌剑、激烈争论、优胜劣汰,最后只剩下南方士族和河东士族举荐的裴仁基、关陇贵族和关中士族所举荐和支持的王仁恭。

    在举荐和支持裴仁基的过程中,裴矩为首的河东士族出于“举才不举亲”的官场禁忌,处于助攻的地位;主攻的,是与其达成合作关系的南方士族。然而哪怕两者合力,也在关陇贵族和关中士族步步紧逼之下,落了下风。

    这是因为关陇贵族和关陇贵族所支持的王仁恭的能力、资历、功绩都不弱于裴仁基,很多方面的优势,甚至远超裴仁基。

    王仁恭是天水上邽人,他当过秦孝王杨俊记室、长道令、在平陈之战中,随杨俊驻扎在夏口,与时为陈朝将领的周罗睺、周法尚等人边打边谈,促使周罗睺等人相继率军降隋,他也因功拜车骑大将军。后来又随杨素击败突厥于灵武郡,获得了上开府之勋,并以骠骑大将军典蜀王杨秀军事,接着又奉蜀王杨秀之命,多次带兵大破为祸地方的獠人。

    他以上这些经历、资历,裴仁基也有,所以两人相比之下,难解难分。但是等到杨广登基为帝,区别就出来了。

    杨谅当年发动叛乱之时,王仁恭再次跟随杨素作战,战后因功进位大将军、拜汲郡太守;而裴仁基当时却是杨谅属官,他固然因为反对杨谅造反被打入太原大牢,事后得到杨褒奖,然而与立下大功的王仁恭根本没有可比性。

    这也是关陇贵族和关中士族能够压着南方士族、河东士族的主要之处。

    不过裴仁基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他担任过水师的中级将领,并且多次率领大隋水师中的某支舰队在南方的江河湖海里平叛,最后他每次都获得了大胜。而王仁恭虽然也在汉口与陈朝水师打过仗,可他仅仅只是一个“舰长”,之后的战功、封赏都是在陆上作战所获。

    在实战的差距之上,关陇贵族和关中士族所持的主张是北方水师不是立刻作战,王仁恭可以学,当北方水师拥有了战斗力之后,他早己蜕变成一名合格的副都督了;他们这个论调比较牵强,只不过他们却话音一转,再以南方水师腐败的现状对裴仁基加以攻讦,认为他能力虽然胜任,可品德、忠诚、操守不行,否则的话,他为什么没有把腐败之事,向圣人透露?

    当然,他们也承认腐败与裴仁基无关,可他作为中层将领,不可能不知道水师存在的问题,然而他却不举报,这就证明他不称职。

    这一招,也是南方士族、河东士族无法反驳的地方,同时也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杨集在下方听着双方四派唇枪舌剑,对四派的明争暗斗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杨广越想搞权术平衡,越能促进党争激烈、越能促使各大派系团结,但如果不注重地域和出身来选官任人,又会面临新的问题。这是杨广一朝的政治痼疾,同时也是封社会一道无解的政治难题。

    之后,四方官员更是根据每个人选进行支持、议论,说什么的都有,从官声、才干、品行、资历……甚至就连眷属、家风都有议论,引经据典。

    杨集听得恹恹欲睡,但杨广却是时而思索、时而点头、时而皱眉思索,虽不像综艺节目那些所谓的“导师”的表情丰富,但他此时也将虚心纳谏、广开言路的明君形象示于众人。

    “够了!”终于,坐在上首的杨广也忍不住、受不了了,他见着下方吵着一团,即将尘埃落定,心知若是再让他们争辩下去,自己都没理由不用王仁恭了,于是便适时出声打断了四大派系官员的辩论、争执。

    实际上,王仁恭虽然是关陇贵族一员,可他本人却是杨广的心腹之将,杨广听到这儿,心里都准备设立两名副都督,然后让裴仁基和王仁恭各任其一,这样一来,北方水师便形成一正两副、三方势力相互制约的格局了。

    较之一正、一副,三足之势无疑更能保证北方水师的忠诚。但问题是他要挑起各大派系的纷争,引南方士族、河东士族与关陇贵族争斗;所以为了当前战略起见,只能压下这个设想。

    决定等到战略目的达成,再增加一名副都督。

    殿中文武默不作声,神色各异。

    在一片死寂中,萧玚、裴矩心头一片苦涩,默默退回了班列:他们两人为了帮助裴仁基打赢王仁恭这个劲敌、为了拿下这个职务,昨天晚上几乎一宿没睡,各自调动派系里的智者、能臣彻夜商讨,脑海中拟算了各种各样的情况。然而他们算尽了一切,却没有料到关陇贵族和关中士族竟然剑走偏锋、自揭其丑,干脆利落的承认南方水师存在的腐败现象,并以北方水师的利益、换取他们在南方水师中的损失。

    圣人此时定然对裴仁基不满之极、失望之极,毕竟裴仁基如果早早举报的话,南方水师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了;面对这样一个不称职、不作为、无担当的人,圣人一定认为他要是担任北方水师副都督,以后也对发生在眼前在身边的腐败无动于衷。

    心中有了这等不好的印象、以及自然而然的延伸和推演,圣人又怎么可能将此要职封给裴仁基?

    此时再争,已经无益。

    杨广环视众臣,目光掠过也已下场的苏威、长孙炽,最后定在没有入场的尚书左仆射高颎的身上,问道:“高卿,对于副都督的人选,你有何建议?”

    高颎没有推荐人来竞争,他是这场博弈里的看客,听到这里,他也感到王仁恭人品更好、更可信。至于王仁恭的劣势在他看来,根本就不能算是劣势,只不过苏威和长孙炽等人方才没有说到重点罢了;于是他向杨广说道:“圣人,老臣认为王仁恭可堪此任。王仁恭将军资历足、能力够,水战经验虽然弱了一些,但是北方水师以海战为主,便是裴将军等人也要重新学习海上作战方式,适应海上风浪,所以这并不算是弱项。”

    这一开口,苏威和长孙炽等人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心神振奋,他们之前也提到了这点,然而却忽略了海战、江湖战的不同,故而“可以学”的论调显得比较牵强。现在经过高颎这一提、这一补充,裴仁基已经毫无优势了。

    大事已定、大局已定!

    而裴矩、萧玚听了此话,心头更苦。现在便是杨集出来支持,也无济于事、回天无力了。

    杨广也陷入了纠结之中,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如果没有这场辩论,他直接就能任命裴仁基。然而现在……他当然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强制录用裴仁基、放弃更好王仁恭,否则,何异于专横独裁的暴君?

    难道,启用再高一名副都督不成?

    看热闹的杨集心知不能冷场,否则臣子们便认为杨广偏袒裴仁基了。虽然他的确偏袒,但也不能让人家看出来了,当即站了起来,向杨广拱手道:“圣人,臣有不同意见,臣认为裴仁基将军比王仁恭将军更适合当北方水师副都督。”

    “嘶”……殿上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顿时响起,这家伙果然凶猛,竟然理由都不说,就直接说裴仁基更好了?

    裴矩、萧玚暗自摇头,这样又能如何?不但起不到丝毫作用,还落下把柄、坐实了卫王系与河东士族、南方士族结党之言。

    “但不知卫王的理由是什么?”杨广倒是不相疑,不过他的心中也有几分惊讶,误以为杨集的显示存在之举,是捞人情。毕竟事情都进行到这个地步了,他还冒着“风险”出来帮衬,无论怎么说,那都是人情。

    只要是人情,裴矩、萧玚就得让,否则,别人怎么看?

    “如果记得不错的话,王仁恭与周法尚在夏口打过仗,而且打了不止一场。虽然周将军最后弃暗投明了,可在王将军眼中,他就是一名降将、败将。”杨集看着杨广,见他双眼闪闪发光,心知杨广已然回过神来了,然后继续说道:“让他在曾经的敌人、败将之下为将,并且任由对方派遣,他心中会好受么?”

    “大王此言差矣!”杨集话还未说完,坐不住的长孙炽立刻站出来反对:“周将军和王将军都是至诚君子,他们的风格是对事不对人,再说了,两人当初是各为其主,并无私怨,怎么可能针锋相对?”

    “我也认为针锋相对的可能性不大,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杨集说道:“北方水师现在连基地都没有,正副都督要协商的事情多如牛毛,要是两人相处过程之中,意见不断相佐,周将军会不会认为王将军故意挑刺、王将军会不会周将军故意针对?对于这个,谁也无法保证、谁也不敢承担这个风险。若是因此,误了国事,又由谁来负责?”

    “……”长孙炽顿时瞠目结舌,讷讷地说上话来。

    这个时代举荐人的时候,不是举荐完、就完事了的,若是被成功举荐的人犯下什么不可饶恕之事,举荐者也要被朝廷追责。也正是因为这种“株连”式的制度的存在,所以太平盛世时期的大臣在举荐人之时,都会抱着比较谨慎的态度;不会因为某个人是自己人就胡乱举荐。有时候他们为了让自己不受牵连,甚至会主动把自己曾经举荐的贪官污吏举报出去。为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吏治的清明。

    长孙炽他们在明知周法尚和王仁恭有旧怨的前提下,要是还把王仁恭举荐成功,而周法尚和王仁恭又像杨集所说这般,因为将帅失和,而耽误北方水师组建和训练的进程、使其无法形成战斗力,那么罪责全部在王仁恭身上。而今天举荐王仁恭的人,不但要承担责任,而且最后要承担的罪责,远比王仁恭本人大。

    这便是长孙炽哑口无言、不敢承诺的原因。

    杨集说“臣认为裴仁基将军比王仁恭将军更适合当北方水师副都督”,而没有直接举荐裴仁基的原因,也是源自于此。

    裴矩和萧玚闻言,心绪激荡不已,暗想道:卫王果然了得,一下子就把事情逆转了过来。

    他们的目的已经让杨集做到了,自然没有刷存在感的必须。

    过了半晌,长孙炽深深的看了杨集一眼,皱眉道:“不过卫王,裴将军终究是有过失的人!”

    “过失也说不上!”杨集并没有陷入“亲家”设下的陷阱,淡淡的、轻飘飘的说道:“朝廷还没有派人调查,所以南方水师是否存在腐败现象,我们现在说不清楚;裴仁基将军是否有过失,自然也说不清楚。不过我个人比较相信水师将军们。”

    长孙炽无言以对,默默的地退了回去。虽然人人皆知南方水师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多、很大,但现在还没调查、没证据,他便是想说某个关陇贵族子弟有罪都不行。

    “就这样吧!”杨广也想不到杨集还能翻盘,他见无人反对了,向内史省黄门侍郎裴矩吩咐道:“内史省拟诏:加封裴仁基为北方水师副都,督提督军务兼理粮饷,择日赴任。”

    裴矩出列,拱手道:“臣遵旨!”

    至此,北方水师副都督人选尘埃落定,再无波折!

    杨广想看了裴矩一眼,语气森然的说道:“朕不希望朕的副都督是一个不作为、无担当的废物。裴卿回去以后,代朕申饬裴仁基一番,若其有过则改、无则加勉!”

    “喏!”裴矩心头一片凛然,他恭恭敬敬的向上面的杨广深施一礼,心中也记下此事。

    裴仁基明知圣人分化离间关陇贵族、消弱关陇贵族,而且南方水师之内又有那么好的立功之机,可是那该死的混蛋不但没有举报,甚至连说都不说一声,当真是混蛋之极、愚蠢之极。

    所以回去以后,他一定要代表圣人、代表裴家、代表自己狠狠地的申饬一番。

第740章:李渊决定单干

    杨广是个好大喜功、争强好胜的性子,他的目标不仅是把大隋王朝治理得更好,而且还要超越秦皇、汉武、隋文,使他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一帝。听说汉武帝出关巡视之时,旌旗连绵千里,大军首尾相连、千里不绝,便打算在北巡之时,也来这么一招。然而大隋北方闹了灾荒不说,而且内部还有大乱的危险,他只好把五十九万大军,删为三十三万,留下二十六万精锐以防不测。

    三十三万大军加下随行人员,其实也不少了,如果大部队一路北上,虽不至于超过汉武帝那种规格,但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可就在此时,高句丽却在边境集结了三十多万大军,摆出了一副大打出手的架势,无奈之下,杨广只好又改。

    而今天朝会的主要议题就是“改变北巡战略”,杨广为了配合和掩饰杨集的行动,对既定的北巡行程和路线进行了修订,将原订的一路大军分为东、中、西三军。而张衡的意外到来,大隋君臣在朝堂之上把私钱案、倒卖官案,粮囤货居奇案给办了,又顺手把御史三台完善了一下。接下来,经过四大派系一番面红耳赤的争执,杨广如愿以偿的任命裴仁基为北方水师副都督,成功将河东士族拖入纷争之中,使其与南方士族一起抵御强大的关陇贵族。

    朝会到了最后,杨广任命远在洛阳的卢楚为荆州监察刺史,持节调查南方水师所存在的问题、荆州吏治,这又将山东中的卢氏拉入纷争场中。

    一切的一切,都跟他和杨集的既定计划严丝合缝,毫无偏差。此之以后,一边任其发酵一边煽风点火即可,用不着杨广事事参与、事事插手。

    等到宣布朝会结束,杨广和杨集、杨秀、杨达、杨昭立刻跑去安仁殿密谋了。

    这一次是以杨集的对付元氏渔阳系的阴谋为主,在他们原定计划之中,杨集是悄悄地脱离大军,先去拜访范阳卢氏,从卢氏那里获取元氏渔阳系的罪证。然而他觉得不够完美,决定利用这个契机,进一步分裂关陇三派,方式就是带着独孤家和窦氏嫡系子弟北上。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去独孤家、窦家亮个相,以加深元氏的猜忌。虽然现在不会取得任何成效,可是元氏渔阳系一旦被他拿下,那么此之种种,就会暴发出它们应有的威力。

    杨集目标明确、方向精准,杨广自无不允。然而随着事态的变化和发展,杨广始终觉得这个计划存在不足,而且可以做得更好、更省时省力、效果更好,但不足究竟是什么,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经过杨秀的提醒,杨广才知道多了个裴矩。作为辽东道行军长史,裴矩肯定一路跟着杨集,杨集所做之事岂能瞒得过他啊?

    但是杨达却觉得杨集身边多裴矩,代表杨集多了一个最强大最有力的助力:一方面是士族跟关陇贵族有着巨大的利益冲突,十分不对路,他们为了扳倒关陇贵族、为了夺取中枢大权,必然在暗中搜罗元氏等关陇贵族的罪证,以备不时之需;而裴氏和麾下的河东士族也会这么做,手上肯定也有元氏的罪证。

    这也是派系之争的必然,自古以来都不例外。由于各个派系担心敌对派系用罪证来弄自己,一般都会约束自己人,而不是过度放纵,这也导致吏治在一程度上变得清明,所以“皇帝与世家共治天下”在方面,具有积极的一面。

    另一方面,卢氏和元氏渔阳系虽然在幽州有着巨大的利益冲突,但卢氏与元氏同属于臣子的范畴,他们对皇帝有着天然的戒备之心。而杨集一直代表皇帝意志行事,被世家门阀视为皇帝的“灭世”神刃,天然就是卢氏戒备的对象。再加上关陇贵族如日中天、势力遍布天下,所以卢氏出于自身安全和利益考虑,绝不会为了一世之利,将监督元家的把柄授予杨集。因为他们担心杨集转身就把把柄透露给元氏,使他们卢氏直面关陇贵族的强势反扑。

    但裴矩则不同了,他与卢氏同属士族阵营,两家又有姻亲关系,如果作为裴氏家主、河东之首的裴矩出面,情况肯定大不一样。而杨集再把卢氏和裴氏手上的东西叠加起来,那么势必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至于裴矩这边,杨达认为他一定帮忙。主要是因为出手的人是杨集而不是他,最后得罪人的也是杨集;而他却能借助杨集之手,从中博取杨广好感、消弱关陇贵族、获得政治实利、士族拥戴,再加上元氏渔阳系确实有罪,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要是换作是他,他也干。

    杨达和他的兄长杨雄是帮助杨坚夺取天下左膀右臂,期间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激流险滩,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而不成功就成仁的严峻态势,也促使他们在考虑问题之时,十分广泛、深入。而论起对世家的认知,他绝对远远超过在座四人。这一番入木三分、直指人心的分析,令杨广和杨集、杨秀、杨昭尽皆叹为观止、心悦诚服。

    与这种在乱世中成功活下来老狐狸相比,他们终究还是嫩了很多很多。

    杨集心中有了大方向,且得杨广允准、杨达完善,便不多留了,拿起杨广给予的调将手令、斗志昂扬离开宫城,向尚书省而去。

    。。。。

    而在这段短短的时间之内,朝廷已在各里坊的告示墙上张贴告示,表示朝廷已将声势浩大、影响巨大的私钱案成功破获,朝廷除了对铸私钱者、散播私钱的官员处以死刑之外,还将深入调查,将暂时躲过一劫的人犯一一抓捕归案,量以极刑。

    私钱就是假钱,一旦散播开来,那么利益受损最大的群体,无疑便是普通老百姓了。普通老百姓拿到私钱之后,一般只能自认倒霉;若是他们胆敢拿来使用、坑害下一人,那便与私钱散播者同罪,一经受害人报案,就算他们没有被处死,也被罚个倾家荡产。故而最痛恨私钱的群集,便是普通老百姓了。

    而在这一波私钱扩散中,包括洛阳在内的豫州是风暴中心、那里的百姓也最大的受害群体,但大兴城离洛阳很近,也受到一定波及。当私钱案破获的消息一经百姓自发传播,很快就传遍全城,百姓们欢欣鼓舞,喜悦挂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至于涉案人员,朝廷毫不客气的公布其名了,而在这个封建时代,也根本不存在包庇、根本不存在帮助犯罪隐瞒的“马赛克”之说,所以犯罪的名字也都名列告示之中:其中有招摇军郎将鱼赞的子弟、门下舍人赵坤的子弟、颍川荀氏子弟荀衍、元氏子弟元济和元岳、荥阳郑氏城皋郡公郑元琮和永安县男郑元珣、河南郡丞崔林、功曹李征、法曹王礼、兵曹裴虔通、寿安县令独孤丛、桃林县令张乘、崇阳县令令狐宣、渑池县令刘士元……

    这其中,除了郑氏兄弟、荀衍、崔林,余者皆是出自关陇贵族集团,这也意味着关陇贵族是铸私钱坑害百姓的主体。所以当这份名单一经公布,他们和背后的家族不出意外的遭到大兴城百姓口诛笔伐、全民“网/暴”。

    在舆论风暴之中,首当其冲的,便是关中百姓最为熟悉的关陇贵族各个涉案门阀了。所以当这股巨大的风潮席卷开来,关陇各大涉案家族焦头烂额、叫苦不迭。

    若是以往,他们能够用“树大难免有枯枝”的理由糊弄过去,然后再轻飘飘的将“枯枝”踢出门户,就能获得百姓认可。之后稍做运作,还能获得家风好、家法严的美好名望。

    然而杨集早在仁寿年间,就在“禁书令”的争执中用实实在在罪犯名单、破了崔氏“树大难免有枯枝”的谎言,当那起风波闹了以后,人们再也不相信世家门阀这种手段了。各大涉案家族此时若是以清理门户的方式来办,只好沦为笑柄,百姓非但不会认为他们家风好、家法严,反而觉得是再一次糊弄、愚弄。

    所以,沉默是今天各大涉案贵族最好的选择。而沉默,则代表默认;默认则是让他们在民间的名望大跌,令关中这些百姓失望和愤慨之极——

    虽然之前也有种种争斗、政斗,朝廷也公布了很多出自世家门阀的犯官的名字,但由于发生在上层之间、与百姓没有半点关系。所以百姓不会去管什么、不会多加留意、也不会对各大门阀口诛笔伐。然而私钱却与百姓们息息相关,当他们的利益因为这些世家门阀的私钱严重受损之后,便纷纷暴起攻讦了。

    在崇义坊西北角的唐国公府中,李渊看完府中管事抄录而来的告示,嘴色露出了一抹冷冷的笑意,他向眼前这名心腹管事问道:“大郎呢?可知他去了何处?”

    “不知道,今天未曾见过大郎。”管事以为李渊有什么要向李建成交待,便向李渊请示道:“家主,要不要派人将大郎找来?”

    “不必了!”李渊摇了摇头,他沉吟半晌,缓缓地向这名管事吩咐道:“你下去以后,派人将这股舆论风潮往元氏身上引,再想些法子将元氏定义为铸私钱者;然后设法将元氏渲染成引私钱入关的罪魁祸首,如果有他们更多铸私钱、引私钱入关的‘真凭实据’效果更好一些。”

    在这个无比推崇仁义道德的年代之中,李渊明白一个家族的良好名誉和口碑,要靠数代甚至是数十代人孜孜不倦、持之以恒的坚持才能堆积起来,一旦有了良好的名誉和口碑,就能获得无数百姓拥戴,而百姓的拥戴,又成为世家门阀坚不可摧的铠甲,便是朝廷想动一动,也得考虑民怨民愤。可是要想毁掉自家名誉和口碑,却只需要一起事件即可。

    一旦失去良好的名誉和口碑,还凭借什么站在云端里睥睨众生、俯视众生?还凭借什么与其他簪缨世族称兄道弟?还凭什么站在天下的顶端享受种种殊荣?

    一旦失去良好的名誉和口碑,就像是遭到同类遗弃的失去爪牙的野狼,只能孤独的在原野里流浪,非但吃不掉柔弱的绵羊,反而容易被饥饿同类扑上来分而食之。

    现在的元氏已经被李渊视作杀子之仇,不过他虽然很想报复回来,但是他很冷静,深知以李家的家族之力,根本报不了这个仇。

    只因元氏虽然在关陇贵族之内名声狼藉,人心丧失,但是元派很多门阀仍旧对其抱有期望,即便是独孤派和窦派的各大门阀,在利益驱使之下,也指望元氏率领大家打好“水师争夺战”、成功击溃南方士族的“入侵”。而在雍州和汉中等地,元氏还有坚实民心基础。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这股风潮来打击元氏名声,使他们失去民望、失去百姓的拥戴;要是元氏沦为众矢之的,元派其他门阀为了自身名声着想,定然与元氏渐行渐远。

    当然了,李渊也不指望仅此一次就能动摇元氏的根基,就能使元氏变成“独秀于林”的枯树,不过他有的是耐心,只要一次次去撼动、一次次的叠加起来,终有一天能令元氏摇摇欲坠。

    若是到了那一步,他李渊“皇帝心腹”这重的身份,就能发挥出令其轰然坍塌的巨大作用。

    其实这几天,独孤家家主独孤整和窦家家主窦威以安抚致哀的名义,连袂上门来劝过他,希望他以关陇贵族集团的整体利益为重,暂时放下私人恩怨,千万不要在大敌当前做出仇者快亲者痛的蠢事。

    李渊心知独孤整、窦威名为劝说,实则是用“关陇贵族集团的”对他施压。两大家主的举动,也让李渊对多次逼他放弃的独孤氏、窦氏绝望了。

    既然独孤氏、窦氏靠不住,只会联合起来欺负他这个弱者,那么他只能自己干。

    至于所谓的“关陇贵族集团的整体利益”关他屁事啊,如果元氏在意的话,也不会刺杀他的儿子来震慑其他门阀了。而独孤氏和窦氏显然就是被元氏的手段震慑住了,否则的话,独孤整和窦威怎么可能这般尽心的为元氏说项?

    休要小看这一步,但是这一步对于李渊来说,却异常难以决断;只因关陇贵族集团在这个时代比起后世的北/约集团更强悍,一旦进了去,就很难脱身;哪怕脱身了,山东等其他派系也视他为关陇贵族。不过好在,关陇贵族和各大组织之上,还有个大权在手、名符其实的皇帝。

    “遵家主命!”管事明白家主让他趁着这股风潮,炮制出更多不利元氏的“罪证”,闻言,立刻应命而去。

第741章:尽管宰,千万不要给我裴矩面子

    大隋尚书省六部各辖四司,统合起来便是人们常说的“六部二十四司”了,兵部下辖的四司分别是兵部司、职方司、驾部司、库部司,排在首位的兵部司为兵部主司,其主要职责有二:一是负责天下武官勋爵、品阶、番第和叙阶;二是负责府兵的军籍管理及上番宿卫。

    由于兵部司负责天下诸军名簿、器物管理工作,任务繁多复杂,所以兵部司除了兵部郎中、兵部员外郎、令史、书令史、制书令史等主要官员之外,下面还有一百五十名不在品级之内的小吏,这也使兵部司官吏数量稳居“六部二十四司”之首。

    杨集在安仁殿辞别杨广、杨秀、杨达、杨昭,径自向位于皇城的尚书省兵部兵部司走去,利用杨广给予的手令向兵部郎中要来武将名录,专心筛选跟随东路军北行的武将名单。

    虽然杨集是尚书令、检校兵部侍郎,但是在朝廷的制度和规定之内,他也只有初步筛选权和推荐权、却没有最后的决定权,所以他必须按照制度筛选出所需人数的三倍;如此上报兵部、议事堂,才能给兵部、议事堂留出选择余地。

    此制也是朝廷为了避免某些人只选自己派系将官而设定,无论哪个部门尽皆如此。如果要用人,必须筛选出所须人数的三倍,之后再让上面机构来一一排除,免得某个派系在某个方面、某个地方一家独大。

    但是杨集选出来的候选武将都是关陇贵族子弟,其中又以孤独派、窦派居多,而独孤家和窦家子弟,又被他圈定在重要的位置之上。而元派子弟虽然也有,但不多,也不在重要位置之上;至于元氏子弟,则是一个都没有。

    杨集在兵部司膳堂用罢午膳,又重新选择和圈点一番,最终的名单总算是出炉了,他向下首的兵部司令史豆卢铭唤了一声:“豆卢令史!”

    豆卢铭是豆卢氏子弟,他正佯作用功,听到杨集召唤,连忙起身上前,行礼道:“卑职在!”

    杨集起身将圈圈点点、涂墨处处的名单递给了豆卢铭,嘱咐道:“此乃本王筛选出来武将名单,本王没时间耗在这儿,你誊录清楚,代本王递到兵部总署去!”

    “卑职遵命!”豆卢铭赶紧双手接过名单。

    杨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豆卢铭一眼,语气森然的着重强调道:“兹事体大,万勿宣扬出去,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

    豆卢铭在杨广冰冷目光注视之下,打了一个哆嗦,诚惶诚恐的说道:“卑职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绝不会将此名单宣扬出去,请大王尽管放心。”

    历朝历代的政权十分注重机密文件、机密政令的保密性,对于那些胆敢泄露尚未公开政令以及诸般机要的官员,轻则处贬官流放之刑,重则夷三族、诛九族,但是哪怕如此,朝廷政令和机密泄露的事件从来都没有断绝过,只不过没有人无偿的将机密公诸于世,而是分别将消息透露给他所依附权贵、派系;亦或是有偿售卖给有需要的人。

    眼下的大隋王朝,亦不例外。

    豆卢铭确认杨集离开之后,他用潦草的笔法飞快的抄好了一份,然后袖在手中,快步走到外间的一间耳房里,见到里面除了一名负责研墨递水的小吏,旁边再无他人。他立刻把抄好的名单递给这名小吏,低声嘱咐道:“你马上着人送去元太常,然后请他着人誊录一份递给豆卢府,要快!”

    豆卢家属于元派的门阀之一,而这个小吏是元家一个旁系子弟,他改名换姓后,被元派势力安排到兵部司当名不起眼的小吏,以便他们传递消息。这名小吏异常精明,也做了少传递机密的的事儿,闻言没有丝毫废话,他接过名单揣好,立刻便向外面赶去。

    豆卢铭长长的吁了口气,这才回到官房之内,开始誊录第二份名单。这一次是豆卢铭准备上交到兵部总署的名单,所以他写得一丝不苟、运笔十分认真。

    杨集隐在兵部司大院一个角落,身前枝繁叶茂的大槐树将他挡得严严实实,当他见到那名小吏出了官房,匆匆忙忙的离开,这才悠哉悠哉的返回王府。

    刚到正门外下马,门房管事杨奕快步迎来,向杨集行礼道:“大王,裴相国已等您很久了。”

    杨集听得为之一愣,裴矩此时不应该在内史省么?何以到了王府?不过稍一沉吟,便大致明白对方的来意,定是为了出征之事而来。

    来得正好,自己也正好有事找他。

    念及于此,问道:“人呢?”

    杨奕答道:“在前殿会客堂。”

    “嗯!”杨集点了点头,便快步向玄武殿会客堂走去。

    会客堂里,裴矩正捧着一卷手写的《三国演义》,坐在客位上津津有味的阅读,此卷内容尚未“发表”,他所看的内容是第四十五“三江口曹操折兵,群英会蒋干中计”,越看越觉得精彩,越看眼中越是惊讶。

    这时,杨集快步走了进来,向裴矩施礼道:“拜见岳父!”

    裴矩微笑还礼,而后又扬了扬手上的书籍,问道:“你都写了这么多,为何没有印制出书?”

    “圣人不让!”杨集坐到裴矩对面,苦笑着解释道:“他说大隋朝堂、大隋高层之间的争斗多如牛毛,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防不胜防。而《三国演义》里面的诸多阴谋、阳谋、权谋,经过一个个故事佐证,便跃然于纸上,如果臣子们对这些所谓的‘权谋’有更深体会,定然把这些‘谋’运用到对手身上,朝堂也会因此乱上加乱。”

    “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是后世的一种说法,“老不看三国”的“理由和论调”主要便是杨集说所这些;不过对于后世的大背景、大环境而言,其实是泛泛而谈了,毕竟后世没有那个乱世背景、“老”也没有用谋的资本和条件。

    但是这年代不一样,像裴矩这样的“老人”不但多、不但精明能干,而且每个“老人”都有用谋的时代背景、以及用谋的人和物力资本和强大的人脉关系;若是他们学到其中各种“谋”、并运用到各种场合、各种对手身上,这就影响到天下安宁、统治阶层的利益了。所以杨广未免那些老狐狸因为《三国演义》变得更精明、更奸诈,直接不让杨集出版了。不过他本人倒是一直在“催更”。

    “圣人的顾虑是对的!”裴矩作为食物链顶端的“老人”之一,对此说法深以为然,同时也明白杨广顾虑所在,不过转念之间,他又向杨集说道:“我很喜欢书上天马行空、大气磅礴的故事,你不出书可以,但是你得给我看。”接着,又立马补充道:“你是知道我的,我根本用不着《三国演义》这种逸书里的阴谋、阳谋、权谋来教。”

    “哈哈、哈哈!”杨集忍不住哈哈大笑。

    裴矩这话,杨集深信不疑。如果裴矩还要《三国演义》来教,那他还是裴矩吗。

    这也是裴矩的最擅长的谈话风格,他在朝廷之内是出名的老好人,他谁都不得罪、谁都能够与他推心置腹,他也同样坦诚相待,这样便使裴矩成为各大政治势力都希望拉拢的人,与他相处,总是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种做事风格,其实是裴氏被所处地缘所决定出来的政治走向,裴氏位于并州南部,它的地缘位置正好处在河东士族和中原士族、关陇士族、山东士族、关陇贵族四大势力的交汇之处。

    据渊源和家风、家学、传统而言,裴氏被划入山东士族之列,区别于以鲜卑血统、风俗为主体的关陇贵族;但是裴氏由于和山东士族隔着巍巍太行山、和中原士族隔着黄河、和关陇两大派同样也隔着黄河,这便使裴氏在地理上、在感情上与各大势力的联系不是那般紧密。

    也正是这种地缘位置,使得裴矩为首的河东士族谁都不得罪死,他们既是山东士族的天然盟友、也是关陇士族和关陇贵族的朋友,同时因为族弟裴蕴曾经在南陈为官的缘故,使得河东派与南方士族也是交情极好。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夹在中间的的裴矩不能倾力相助某个派系,因为他若是倾力相助某个派系,则意味着会得罪另一派、或者几派。

    裴氏这种因为先天优势、劣势所抉择出来的左右逢源之风,却使裴矩深受杨坚、杨广青睐,在皇帝不宜出面插手臣子纷争之时,便以裴矩担任各大势力冲突时的调剂品和调停者,代表皇帝平衡各方利益、平息各方怒火,以免大家斗得太过厉害,伤了国家根本。

    不过杨集觉得裴氏既然进了水师争夺战,只怕以裴矩之智,也很难继续左右逢源下去了。这是因为裴矩还预料不到杨广的疯狂和凶悍之处,以及后续的大动作,现在顶多以为杨广只是出于帝王平衡之道,所以这才将北方水师副都督给了裴仁基。后面的纷争一一爆炸出来,裴矩想成功抽身都难。

    “笑归笑,但是这书……”裴矩瞪他—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书是小事,岳父若是喜欢,大可拿去阅读即可。”杨集连忙取了茶壶,先为老泰山斟了一盏茶,又给自己斟上,这才放下茶壶道:“岳父不是奉圣命去申饬裴将军了吗?缘何来了这里?”

    “晚上申饬也不迟!”经杨集将话题一引,裴矩也进入了正题,他敛起脸上的笑意,神情变得十分肃然、庄重,向杨集拱手一礼:“仁基能有此职,皆是文会之功,此恩此情,裴氏没齿难忘。”

    杨集明白裴矩为是以裴氏家主的身份以示感谢,便坦然的受了一礼,等到裴矩说完,这才云淡风轻的笑着说道:“一家人,岳父就不说两家话了。”

    “理是虽如此,但是有些事儿,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裴矩摇了摇头,郑重的说道:“若仅仅与我这一支有关,我作为淑英之父,坦然受之,可现在不一样……”

    双方正式建立联姻关系以后,杨集对于裴氏是给予给予再给予,而处于受惠的对象裴家非但没有任何回报,反而在流言蜚语满天飞的时刻,选择了沉默。

    这样的关系,在裴矩看来是很不正常,同时也不会长久。可是裴矩明白归明白;然则当他回到裴家、河东派以后,就不再是位高权重的宰相了,而是皇帝一般的家主、门派掌门人,深受裴氏和河东士族那些个“小朝廷”里的各大支系、派系掣肘,根本就做不到一言九鼎。

    同理,杨集作为卫王系领袖、皇族和寒门的代表之一,他在考虑问题、决定事项之时,必须以自身派系利益为上,假如他在裴氏这边没有得到丝毫回报,其麾下实然不满之极,到那时,杨集也只能像他一样,以己方利益、己方的稳定为重,然后再与裴氏决裂。

    杨集之所以没有他这么多的烦心事,裴矩认为主要是卫王系非常“年轻”,加上“年轻”的卫王系仇敌满天下,所以杨集麾下那些出类拔萃、目光长远的年轻智者未免再多一个敌人,这才懒得和短视的裴氏、河东系斤斤计较。

    假如卫王系成熟了、稳定了、根基深了,你看他们计不计较?而且以卫王系这帮杀胚的作风来看,搞不好还会裴氏和河东士族来他个新账旧债一起算。

    更重要的是裴矩去过凉州很多次,与卫王系那些年轻人都有接触,使他对于卫王系的人才体系、人才的才智深为了解,心知每个人都是潜力无限的名将名臣,每个人都是令人恐怖的“潜力股”。

    等他们成为大隋王朝的中流砥柱之时,他和裴蕴早已不在人世,那时的卫王系要是当真“新账旧债一起算”,河东派连个扛大旗的人都没有;而杨集这边,随随便便挑出一人“挂帅”,就能令河东系死无葬身之地。

    也正是有着以上这些意识和危机感,自己却又说服不了其他支系和其他门阀,所以裴矩第一时间登门感谢,并挑明双方关系,同时暗示杨集不要对裴氏和河东派心慈手软。

    这样对双方都好,而双方的良好的关系也能在共赢中继续合作下去。

    此之以后,该怎么走就怎么走,该拿的回报就应该拿,若是裴氏和河东士族不给,就去争、去逼。

    千万不要给我裴矩面子。

    杨集虽不知、也体会不了裴矩的远虑,可他却听出“你尽管宰”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他自然不会和岳父大人客气了。

第742章:最近风声紧,务必小心

    派系与派系在商议合作之时,一般都会秉承讳莫如深的理念来交谈,无论说什么都是含糊其辞、意犹未尽,尤其在商议重大事务时,更是小心翼翼的点到即止。

    这倒不是人们特别喜欢故作玄虚、卖弄关子,而是我们这个种族远比尚未开化的野蛮人有智慧、重视未来,同时也知道合作方和自己交好之余,与自己的敌对势力也有利益往来。要是把什么话都说透,而对方又因为种种原因和顾虑不得不拒绝,那么双方难免出现芥蒂、裂痕,搞不好还会导致‘合作方’支持敌对势力。

    要是仅仅只是点到即止的话,那么自己的心思已经摆在明处,而该看破的人,一听就知道自己的弦外之音。不过因为没有把什么话都说透,所以“合作方”既可选择合作、也能故作不知的拒绝,而双方关系也不会因为这次合作不成而产生裂痕。

    不过凡事都没有绝对,如果你给予对方的利益足够多,而“合作项目”的风险又由自己一力承担,那你就处于十分有利的地位;在这个前提之下,大可无须讳言。而对付元氏渔阳系这个“项目”,便是处于这一点,所以杨集向裴矩说得十分坦然,甚至连裴氏能够从中得到什么,也毫无掩饰。

    杨集向裴矩陈述完毕,端起温润如玉的茶杯,看了看晶莹翠绿的茶汤,轻轻抿了一口,一股清新茶香顿时在唇齿之间萦绕。

    裴矩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捋着胡须、凝视面前茶杯,陷入了沉思。

    杨集与元氏有仇,无论他怎么算计元氏都说得通,而且他避开正面、改从渔阳系下手的办法,也是一种“剪其枝叶,伤敌元气”的聪明之策。不过裴矩心中跟明镜似的,明白所谓的“私人恩怨”一个托词,背后实则是皇帝在主导;其目的,无非就是削弱关陇贵族,而杨集不过又是皇帝推到前方的利刃、坚盾罢了。

    只是裴矩总是觉得其中有自己推敲不通的关节,和摸不透的深意。他盘算良久,还是推敲不透杨广和杨集的全盘计划,不过却知道此事对裴氏确实有益无害。想到这里,裴矩眸中一片清明,旗帜鲜明的向杨集说道:“元氏固然令人惊惧,然则作为大隋宰相、黄门侍郎,我也不能坐视他们为非作歹、败坏法度,假如彼等果真做了不法之事,于情于理都要与他们斗上一场。”

    “好,我就知道岳父心怀天下,一定会答允。有了岳父的协助,定然事半功倍。”听了这番话,杨集大喜过望、喜形于色,他仅仅只是希望裴矩提供黑料、帮助说项而已,万万没有想到裴矩竟然也要参与其中,这当真是意外之惊喜。

    也许裴矩还要别的用意,但不管其用意何在,于他而言都是好事。只因提供黑料和帮助说项与直接参与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事情,前两者只是悄眯眯的帮一把,态度和力度显得比较微小;而后者,意味着裴矩将会代表河士族与他并肩作战,竭尽全力的助他拿下元氏渔阳系。

    裴矩微微一笑:“但不知文会打算怎么做?”

    实际上,裴矩能够做出这种决定,主要还是基于‘地缘政治’和实利:裴矩根据皇帝的需要,把自己扮演成一个和稀泥的角色,虽然说中立是一种明哲保身的平稳的为官之道,但是过度的中立、过度的明哲保身,却容易让他获得平庸无能、圆滑奸诈的奸佞之名,长此以往,最后休要说其他人了,便是皇帝也会自然而然的把他忽略,转而欣赏和重用敢作敢当的人。所以裴矩认为在“明哲保身”的同时,必须还要有所作为,否则的话,迟早遭人遗忘和遗弃、被迫退出权力的中心。

    裴矩此时答应提供元氏黑料、答应帮助杨集说服卢氏,马上就还了杨集的人情、弥补两人之间出现的裂痕,两家两派的关系也将再上一个台阶。

    在这前提之下,再以大隋宰相、黄门侍郎的名义协助杨集反腐,既给皇帝留下一个有魄力有能力、一心为大隋分忧解难的好印象,也能在朝野之间获得公事公办、惩奸除恶的好名声,让他在议事堂中更具优势、更有话语权,同时也能夯实他河东士族领袖的地位,那些门阀以后想要掣肘,也要掂量掂量“大隋首相”的威力。

    至于关陇贵族这边,他们三派本来就存在尖锐、不可调和的矛盾,一旦元氏渔阳系的罪证大白于天下,不但是独孤派和窦氏无话可说,便是元派也怪不到他头上。

    既然无论怎么算,都稳赚不亏,还能获得许许多多潜在的好处,那他和杨集联手干这一场又何妨?

    “军队在后面做掩饰,岳父和我先行一步,您觉得如何?”杨集询问道。

    “此法可行!”裴矩点了点头,略作沉思,又向杨集问道:“那我们何时出发?”

    “本来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的,然而圣人改变计划,让我们去辽东大打一场,我要好生部署一番才行。三天以后,我们再走吧!”如今的大隋王朝和天下让杨集搞得面目全非,变得连他本人也无迹可寻,所以远征高句丽提前发生,也没什么。

    但是大隋对于大决战的准备存在着严重的不足,所以大决战能拖一天、大隋就能多一天时间来准备,这也是杨集和杨广把此战定为游击战、消耗战的原因所在。然而杨广太不靠谱了,他今天竟然改了作战计划,导致两人制度好的战术变成了堂堂正正的大决战。

    诚然,杨集已经定下作战方向、作战思路,不过足有数十万兵力的高句丽军,仍旧让他心中有几分凝重,巨大的压力更是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

    “这一战的压力非常大、也不容有失!但若打赢了,那便是名留青史的盖世奇功。”裴矩面容清矍、气质儒雅,看着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儒士,然而说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神采奕奕、神采飞扬,使他那儒雅斯文的气质之中多了浓重的煞气,可见他对此战也充满了期待。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进入了行军长史的角色,目光锐利的说道:“敌人虽然兵多将广,占有绝对的兵力优势,但是我军将士皆为身经百战、能征善战之士,再加上战场又是在高句丽国土,所以我们大可无所顾虑、放开手脚的打。如此一来,我军人少的劣势反而成了优势,作战之时也比对方灵活。对方在我们无处不在的打击之下,却要处处防守;而处处防守,也意味对方处处有破绽。”

    “这种战法,是你最为擅长的战法,再加上此战又是以凉州军为主力,打起来更是如臂使指,轻松之极。”

    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将兵力的差距排除之后,那么我军最大的劣势,无非就是武器装备、粮草物资不如人罢了;而辽东多变的天气、由天气造成的各种疫病,也是我军将要面临的难题,所以除了武器装备、粮草物资之外,还要提前筹备征衣、帐篷、药物,最好多带一些医者,以免旧事重演。”

    “要是我们在未战之前就筹划周密、准备充分;照样能够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这便是孙子兵法说的‘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

    杨集闻言点头,说道:“岳父之策与我不谋而合,但不知岳父还有什么良方、或是补充之处?”

    “这得从高元这个人来说了!”裴矩沉默了一下,缓缓的说道:“高元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做梦都想侵占我大隋疆土、做梦都想入主中原,同时,他也是一个有能力的有为之君。然而他毕竟是‘小国’之君,缺乏做大事的魄力,行事畏畏缩缩、小里小气的。我军在开皇十九年北伐之时,他要是胆子大一点,趁机挥师西进、全力进攻幽州,幽州必失。而我大隋也不像现在的大隋的了。”

    看了杨集一眼,裴矩接着说道:“高元当年都没有西征大隋的胆量,现在那就更别说了。所以你别看高句丽现在气势汹汹的,但是只要我大隋摆出一副大决战之势,高元一定又变成个灰孙子。”

    “岳父是准备利用他的性格缺陷来部署?”杨集颇为庆幸的笑了起来,心中十分赞同裴矩之说:大隋当年远征高句丽之时,尚未开战就损失了将近三十万精锐之师,接着又全力北伐强大的突厥汗国,导致幽州处于“有关无防”的危险处境。而丝毫未损的高句丽大军当时就在辽东平原部署着,要是高元趁隋朝和突厥汗国交战之时进军,幽州必失。而契丹、奚族、靺鞨等东北异族眼见进展胜利,肯定又加入战斗之中。

    大隋遭到高句丽联军入侵、北伐又未建功,唯一的办法就是退兵。最后的结果定然是北有突厥大军压境、东有高句丽联军入境。

    如果三方这么对峙下去,大隋打谁都难、打谁都有顾虑。然而一切都“坏”在有贼心却没贼胆的高元身上,而现实没有如果和后悔可言,

    “正是如此!”裴矩亦是笑了:“我军北上的消息,肯定瞒不过高句丽部署在幽州的耳目,既然如此,那你就不用做丝毫掩饰,直接利用河北道行台尚书令的身份,向冀州牧杨纶、幽州刺史李子雄下令,让他们一边筹备物资、一边集结士兵,这样既能让物资光明正大的迅速北运,也能令高元诚惶诚恐、坐卧不安。”

    “高元惊惶失措,定然做出很多影响军心、影响士气的蠢事,这也不我们破敌创造了基础。等我军主力到了,再摆出一副可以和谈的面孔,一旦高元信以为真,我们狠狠来一刀,打他个猝不及防。”裴矩脸上露出一抹狠厉之色,恶狠狠的说道:“接下来,一路杀,杀到他们不敢抵御为止。这个,你是行家。”

    杨集思索了一会儿功夫,也明白这种战术比硬撼更好打,两相叠加起来,则将爆发出巨大能量,他激动的为裴矩添满一杯茶,捧起自己的茶杯,慨然道:“岳父,咱们就这么办,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我是个二愣子,以后专门负责打仗。你这么阴险,以后专门负责出阴谋诡计;咱们分工明确,就这么说定了。干!”

    裴矩本来已经举起了茶杯,一听到最后这话,黑着脸放了下来,怒道:“不喝了,走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他是不能也不敢收拾杨集,但是裴仁基那个混蛋,却是可以奉圣人之命去拼命的收拾一番。

    杨集举起茶杯,一脸的愕然、

    过了半晌,他放下手中茶杯,走到外面,向一名候命的侍卫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侍卫拱手道:“启禀大王,已是午时末,即将进入末时。”

    杨集稍微思忖了一下,估算了一下时间,感觉今天还能一些事,于是向他吩咐道:“让大总管以我的名义,给独孤侍郎……不,是,是给老家主传一份拜贴,就说我申时末准时登门造访。”

    虽然都是独孤顺,但拜访侍郎和老家主的性质,截然不同。

    “遵命!”侍卫应声而去。

    杨集又向另外一人吩咐道:“派人去把杨义臣、于仲文、李景、崔弘昇给我请来,就说我有军务安排,让他们放下手中一切事务,第一时间前来汇合。”

    “遵命!”

    。。。。。

    元寿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就仿佛老了很多年,上午,他还精神焕发去参加朝会,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元家子弟竟敢背着他们铸私钱、传播私钱,他们犯此大罪,死不足惜,但是他们的做法却让举步维艰的元家雪上加霜。要是张衡再查下去,亦或是把脏水往元家身上泼,圣人必将借机发难。

    然而回到府不久,他还来不及与家主元胄商议对策,他们安插在兵部的内应又传来一份武将的名单,上面都是杨集在兵部筛选、和打算选用的随行武将。

    这本来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是杨集这份名单除一成多皇族子弟、外戚之外,余者皆是他有深仇大恨的关陇贵族的子弟。而上面的重要职位又以独孤派和窦派的人居多。

    元派子弟虽然也占一成左右,每个人也被他设定某个职务之上,可是杨集选用之人,面对另外两名备用人选之时,毫无优势、毫无竞争力,一旦兵部和议事堂以功绩、资历来评选,元派子弟一定被淘汰干净。

    由此可见,杨集选用元派子弟的举动,仅仅只是混淆视听,其真正的目的实际是录用独孤派和窦派子弟。

    对面这份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名单,元寿感觉到了浓重的阴谋,但是阴谋到底是什么,他死活都理解不透。

    元敏忧心忡忡地陪在父亲身旁,小心翼翼的说道:“阿耶,我们关陇贵族是名将辈出的军武世家,杨集从中选人,其实无可厚非。如果他想用这种手段来离间三派,又何须如此小心?而三大派里的各位家主,也不是傻子,焉能上他的当?您在这件事,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事情要是这么简单那就好了。可问题是,它不简单呐!”元寿瞪了儿子一眼,冷笑道:“你以为独孤顺是怎么当上刑部侍郎的?”

    元敏骇然道:“阿耶的意思是……?”

    “不错!”元寿冷哼一声,恨恨说道:“独孤顺老贼就是靠对付和算计我们元家、无派上位的。他们定然已经和杨集、皇帝达成了某种共识。你立刻派人去监督独孤府、窦府。我倒要看看,他们接下来又要如何。”

    “喏!”元敏向元寿行了一礼,神情肃然的说道:“孩儿这就前去安排。”

    元寿看了他一眼,叮嘱道:“最近风声紧,对我们元氏也很不利,你务必小心一点。选派之人,必须可靠可信。”

    “喏!”元敏应声而去。

第743章:空手套白狼

    大兴城宜阳坊西邻东市、北抵平康坊,亦是一块寸土寸金的风水宝地,因为此坊距离大兴宫比较近,坊中也有许多达官显贵居住,独孤家的主府邸便在此坊。

    黄昏时分,一队侍卫护卫着杨集的马车驶出宜阳坊北门,跨过两坊之间的横街,驶入对面的平康坊南门。此刻,杨集正在车上回味着此行的收获,这番与独孤顺、独孤整兄弟会晤,可谓是相当的愉快、收获满满。

    尽管独孤顺是引步迦可汗大军南下的罪魁祸首、扣押军情的幕后黑手,但是独孤家付出独孤陀一系和诸多爵位的代价,便是独孤派也在杨坚愤怒的清算过程中,遭到了致命的打击,反观杨集这个受害人,却是摇身一变,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当年杨集对独孤家的确是恨之入骨,但时过境迁,随着他身份的变化和思想的成熟,他和独孤家的恩怨也渐渐淡去,后来他为了解决凉州缺粮之忧,便在已经登基为帝的杨广怂恿之下,主动和独孤家化解恩怨,同时提醒独孤家掌控粮食是一种容易让人利用的致命把柄,一旦有人控诉独孤家控制整个天下人的吃饭问题,曾经卖过国的独孤家势必成为众矢之的。

    当会谈一结束,独孤顺立刻辞去家主之职,以示“独孤顺时代”结束,此后一切皆由新家主独孤整说了算,新家主是不是执行之前的“契约”,他都无权、无力干涉。

    独孤顺以退位的方式给独孤家解了绑后,第一时间就用“新家主”之名,不计成本的把大量粮食运去凉州售卖,帮助朝廷、朝杨集解决了凉州那一次粮食危机。而两家的宿怨同样因此一笔勾销,再加上他没有恶意去打击独孤家行走于西域的商队,以至于双方的关系不温不火朝着前方发展,虽然未曾到达朋友的高度,却也变得正常化了。

    而这一次登门,主要还是算计关陇贵族、离间关陇三派,此行加上故意泄露出去的名单,一定可以让失去人心的元氏疑神疑鬼、自我孤立;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要是无缘无故的举荐独孤派、窦派子弟,老奸巨滑的独孤顺和独孤整绝不敢轻易接受这份“人情”,所以他以“交易”的名义造访——只要独孤家能够把三十万石粮食运到辽东郡、并且当地市价卖给军队,他不但录用独孤家子弟、给予独孤家子弟立功之机,事后还向杨广举荐三名立下“大功”的子弟。

    果然不出他之所料,当他这么一说,独孤氏兄弟疑虑顿消,并乐不可支的答应“交易”。

    这倒不是独孤氏兄弟傻,而是他们太聪明了。

    高句丽在边境陈兵三十多万、隋朝和高句丽大决战一触即发等事,已经是高层之间的公开的秘密,而杨集作为河北行台尚书令、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俨然是战事第一责任人,可是他不但兵力远远不如高句丽,甚至连筹措武器装备、粮草物资的时间都没有。所以独孤氏兄弟以为他在朝廷帮不了忙的情况下,只能自己想办法筹集军资,而独孤家乃是大隋第一富豪,又有运输大量粮食的船队和能力,杨集找他们独孤家是件合情合理、理所当然的事情。

    独孤氏兄弟失去警惕以后,又想着此前也做过不少单大生意,立刻成了第二个裴矩,他们为了示好杨集和杨广、为了政治名望和实利,很干脆的应了下来。

    另外就是在当年那起卖国事件中,独孤家被杨坚清洗得十分彻底,凡是有名有姓的子弟尽皆一网打尽,使独孤家在大隋军政两界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人。

    独孤家意识到杨坚和杨广对关陇贵族十分敌视,立时审时度势,使独孤家保持一种低调,不准家族直接参与到武川盟的行动,同时效仿山东士族默默发展、不争朝夕。可是杨广出于离间三派的需要,启用了闲赋在家多年的独孤顺,这便使他们雄心再起,打算通过杨集这个渠道修复他们与皇族的关系,以便获得一些有权力的实权。

    “公子,有几个‘闲人’跟着来了。”正自思忖之间,旁边的柳如眉俏生生说道:“这几个闲人与另外几人,方才在独孤府徘徊着。”

    大兴城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棋盘,各坊坊墙、坊中各曲曲墙隔出来的每条干道宽阔笔直,而城内居民又在各曲之内生活,没事不会出来闲逛,所以大白天想要跟踪一群有心人而不被发现,简直比直接刺杀他们还要困难。

    柳如眉是个有心人,她刚才没有跟杨集前去独孤府、也没有下车,她在车上见到那帮“闲汉”来来回回、鬼鬼祟祟,便记在心上,此时见着他们跟来,一眼就认了出来。

    杨集透过车窗竹帘瞥了一眼,只见几个闲汉正百无聊赖沿着街边行走,不假思索的说道:“估计是元家的人,别管他们。”

    说着,杨集回头看了柳如眉一眼,此时正是夏日黄昏,可人儿又不下车,秀颈下的雪肤有一层晶莹细密的微汗,那张明艳俏丽的瓜子脸满是凝重认真之色。心下顿时一动,自然而然地把她抱在了自己腿上。

    柳如眉脸上浮起浅浅的红晕,不过终究是被杨集抱惯了,心中也很享受被自家男人宠溺的感觉,她捉住正要在胸前作怪的手,道:“公子,我说正事呢,别胡闹。”

    杨集只得拿开了手,却又贴上了她结实的小腹,笑着说道:“我要是当真不胡闹,你还不乐意了呢!”

    柳如眉大窘,一双妙目紧张兮兮的朝外面看了看,见无人留意前进的车子之内,这才松了口气,担心的向杨集问道:“公子,这一次是不是比较麻烦?”

    “你说外面那些魑魅魍魉?”杨集反问一句,又微笑着答道:“他们是我故意引来的耳目、细作,他们现在比我们自己人还要可靠。”

    “除了这些,还有朝堂、还有这一次战争,我都有一些担心”柳如眉以前只是卑贱的家奴、冷酷的杀手,可现在有一个疼她爱她的男人、有一个幸福的家、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这一切都令他无比满足,也格外珍惜如今的一切。而且柳如眉也知道家里每一个人幸福的一部分,也愿意为这个家奉献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不过很多事情不是武力能够解决的,而且她在这个杀在人不用刀、杀人不见血的政治世界里,她就是一个初生般的婴儿,要是擅自动用武力的话,极有可能在帮倒帮。所以在即将被迫迁徙的关键时刻,因为帮不了杨集什么,使她感到异常沮丧、异常担忧。

    可是她又怕大家也跟着担心,不敢在家里问。

    “你说担心的其实都是小事!大可不必。”杨集一本正经的说道:“现在是张网以待,要把很多很多人网在网里。”

    其实这也是唯一令杨集郁闷和尴尬的地方,由于他这几天到处放火、放完就跑,导致圈进来的势力越来越多,大隋内部势态也变得越来越多,而且正朝着一个稀奇古怪、不受控制方向发展;至于接下来如何,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不过上头还有一个高个子在顶着,杨集心中也不是很担心。更何况他很快就跑掉了,所以后续的烂摊子也只能留给杨广扫尾好了,反正杨广经过这么多年的扫尾,也扫习惯了。如果杨广处理不完就要带队北巡,估计留给留守关中的杨昭处理,而杨昭当了这么久的太子,好像也被杨广锻炼得习惯了。

    而杨昭能够有这种权力,其实也是隋朝太子比其他王朝幸运的一面,隋朝太子不但能够处理国家大事,其麾下还有几万名嫡系军,这也使东宫成为一个名符其实、权柄赫赫的小朝廷。杨广现在敢把最复杂的西京交给他来打理,杨昭的太子身份是其次,主要是他被诸多事务锻炼成一名文武双全、军政兼通的合格的继承人了。

    似是要冲淡气氛,柳如眉眉眼弯弯的轻笑了一下,目光停在杨集的脸上,问道:“公子,你这次出征,要去多久?”

    本来她也是要去的,不料事态变迁,将要举家西迁,柳如眉几经斟酌,认为自己在军中也做不了什么,如果留在家里,反而能够做很多事,于是她便主动留下来了。

    “我也说不清楚。”杨集摇了摇头,说道:“你也去过辽东,知道他们不像以往遇到的敌人。我以往的敌人大多是以游牧为主的异族,双方发生的战争也多数是在野外。论起野外对垒,我是半点不怵人,就算对方兵力数倍于我,我能打敢打、也能打赢。但是高句丽学会了我们用兵的精髓,非常善于利用地形来防守、来袭击。而高句丽本土地形复杂险峻、气候异常、坚城林立。若是我们一城一城攻克,少不了要花费一番功夫,所以具体耗费多少时间,真的不好说。”

    停顿了一下,杨集又说道:“而且高句丽人十分奸诈、喜欢不计后果的以小搏大,我不能不小心应对,若是栽在那鬼地方,那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公子才不会阴沟里翻船呢。”柳如眉一双玉臂轻轻揽住杨集脖子,伸出舌头在他脖子上舔了一下,娇声道:“突厥汗国横跨东西,实力雄厚,还不是被初出茅庐的公子收拾得乖乖的?就凭缩在穷山恶水中的高句丽人的道行,又哪是公子的对手?”

    一时间,杨集心中又惊又喜,柳如眉恭维他的时候可多了,但是什么时候学会挑逗人这个调调了?瞧她这媚/入骨髓的眼神、这魅惑/众生般的一舔,顿时就让杨集不受控制的跃跃欲试了。

    “啊!公子饶命,这在车上呢!”

    “车上可有意思了,只要你不叫就行。”

    此时此刻的杨集兴致勃勃,他啥也不管了。

    大隋因为他的到来,历史已经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他率先把高句丽给干掉了,三战高句丽之事就不会发生了;杨玄感未必敢造反,但是没有杨玄感、也有李玄感啊?如果真是如此,隋朝国祚又能传承下去吗?

    这一切都是未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必须征服这只小妖精,哪怕玉皇大帝来了,也拦不了他。

    。。。。。。

    在之后的一天时间里,杨集把时间安排得十分紧凑,上午拜访关陇贵族里的窦家、长孙家、于家、李家(李仲文);下午则是拜访关陇士族的韦家和杜家、李子权家(赵郡李)。而他所访的世家门阀几乎都与独孤家一样,无一例外的与杨集达成了交易协议。

    成果之丰硕、世家门阀家底之丰厚,便是杨集这个顶级富二代、顶级富豪也大为震惊。

    这些大世家大门阀所承诺的粮食、药材等物有多有少,其数量也不至于让杨集动容。关键是他们为了杨集许下的将位、立功机会、战后推荐,竟然承诺说他们能够在战前把物资运到前线、绝对不会会影响辽东可能发生的战事。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有能力、有人力、有运力把众多物质运输到战争前沿,而且用时极短。

    杨集心里也知道光靠他们自己家族的力量,根本就做不到这一步,但是他们却承诺做到,可见他们都准备把人脉关系都调动起来,一同完成此事。

    至于人脉这一点,既是世家门阀最恐怖的底蕴,同时也是杨广最为忌惮的地方。不过双方以后的关系如何、世家门阀是否影响继续推代理人造反,并不是杨集此时关注的重点。

    重点是他经过他这么空手套白狼的一番操作,大军所急须的后勤物资,基本上解决了,这对于他来说,无疑一桩天大的喜事。有了这些,他对方辽东之役更加充满信心了。

    杨集倒是心满意足、信心十足了,可元家却被他这一番操作,搅得鸡犬不宁、紧张至极。对于他这番操作、关陇贵族的“背叛”,他们现在完全看不懂了。

    这并不是元胄和元寿、元弘嗣拙于智计,而是人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能保证正确,哪怕是老谋深算之人,也不能做到点水不漏、严丝合缝。尤其是在利益攸关、生死攸关之时,智者因为过于自信、因为考虑太多,反而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

    元胄与几名核心人员苦思良久、反复推敲,始终觉得这些举‘世’(世家)瞩目的交易只是杨集和那些世家门阀的障眼法,交易之下,必有阴谋。然而阴谋究竟是什么,他们却始终无法判断出来;不过有一点,他们是可以确信的,那就是矛头直指元家、元派,而那些与杨集交易的关陇贵族,已经背叛了他们、背叛了武川盟。

    推敲了一个晚上元胄双眼通红、心力交瘁,虽然他毫无所得,但是他知道元家不能坐以待毙。想到这里,元寿轻轻展开双眉,抬头向元弘嗣道:“此事关系重大、关系到了元家的生死存亡,你等到杨集带兵离开,立刻发动幽州一切人力、物力,严密关注杨集的一举一动。同时,要探清他与独孤顺等人达成了什么阴谋。”

    “喏!”元弘嗣肃然应命。

第744章:杨广“你当好人,恶名我扛?”

    北巡在即,很多大事都要杨广亲自处理和批准,他为了省出时间接见文武大臣,早在几天前就把公办场所从北方的安仁殿移到中华殿偏殿。

    当天下午酉时,杨广端在中华殿偏殿的书房之内批阅奏疏,这位帝王今天的心情相当不错,他现在观看的是杨智积从江都发来的急报:杨智积在奏疏上说特大暴雨已过,而汉水作为长江最大支流,特大暴雨所引起的第一轮洪峰堪称是十年难得一遇,不过长江流域湖泊众多,它们在今年雨季到来之前,水位下降严重,当汉水洪峰注入长江之时,洪水都被这些天然的“蓄水池”吸走,长江中下游并没有发生洪涝灾害。而位于淮水中下游、淮水南岸的弋阳、淮南、钟离、江都四郡的情况比较严峻,但也处于可控范围之内,如今他正在遵照朝廷之命,让四郡官府发动民众,抓紧时间加固淮水南岸大堤。

    至于江都基地的水师,已在数天之前沿海北上,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北方水师基地。

    除了以上这两点,扬州各郡暂无大事,让他尽管放心。

    “启禀圣人,卫王来了。”就在这时,杨安从殿外将杨集引了进来。

    杨广抬起头来,十分诧异的向杨集问道:“你身负重任,准备出征事宜,怎么还有时间入宫?”

    “大方向已经定好,其他事情就好办了,而部署和作战等细节,只有到了辽东再酌情而定。此番前来,是有一点点小要求。”杨集对于兵卒生命极为重视,从来没有把征战当作儿戏来对待,他一直认为战前多做一点看似微不足道的准备,都有可能减少数千人的伤亡,这也是他深得兵心将心的原因之一。

    这次高句丽之战也是如此,杨集在车上统计好各大门阀应承的物资之后,就匆匆忙忙入宫寻找杨广了。

    高句丽虽然实力强悍、不容小觑,但是军事整体实力、军官的能力等大势却远不如大隋王朝,但是国力国势不如人的他们却能在史上屡败隋唐大军,其主要原因便是地形险峻、气候环境恶劣。而此次征伐的难度可以用“长白山山脉——千山山脉”为界,其西部的辽河平原比较好打,只因辽河平原北部已经属于大隋漠州,杨集此番进军,可以从陆地入境,如此便省去最艰难、变数最大的渡江战役。至于包括辽东半岛在内的东部则是异常艰苦,只因数目众多的堡垒式的城池都是依山而建、易守难攻。

    针对高句丽天时、地利等优势,杨集之前也琢磨过,甚至与麾下将官进行了多次兵推演习,最后大家想到了一些针对性的武器装备,希望用装备来弥补自身劣势,也许不能取到扭转乾坤的作用,但最起码能够让将士们打得轻松一些,不用那么辛苦。

    “坐下来再说。”杨广现在就怕杨集提要求,别的一切都好说,哪怕要他出金山银山,他也干,他就怕杨集要求辽东有几百万石军粮。说完,又向杨安吩咐一声,令他去外面看着。

    此举既是不许外人入殿打扰、窃听军情,同时也是给自己创造对思索应对之策的时间,等到杨安领着殿内待命的内侍出去把风了,这才看向了杨集,见他拿出了一本奏疏逼近,顿时有些忐忑的问道:“什么小要求?”

    “与装备有关!与人才有关。”杨集将奏疏递给杨广,说道:“这是我整理出来的东西,希望阿兄能够满足!”

    杨广接过翻开一瞧,仅仅只是看了第一条,就大感讶异,忍不住问道:“金刚奴,你竟然要求减少骑兵数量、减少铁铠数量?你没写错吧?”

    大隋王朝不缺战马、不缺武器装备,这也是隋朝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一面,而杨集是用骑的高手、宗师,能把骑兵玩出令人的眼花缭乱的花样来,然而他这一回不要钱、不要马、不要铠甲,反而要求减少骑兵和铁甲数量,这不是自废武功么?

    “高句丽不是没有像样防御措施的游牧民族,他们已经吸取中原攻防战的特点,并针对特有地形特点加以改良,一百座城池就有九十多座傍着险峻的山势而建,对面这样的敌人,骑兵的用处并不大。骑兵足够就行,太多了反而会给我军后勤制造巨大压力、给我大隋王朝带来不必要的损失!”杨集看了越来越惊讶的杨广一眼,接着解释道:“至于不要河曲马,是因为河曲马虽然力量足、速度快,但是它们不耐寒、不经饿、而且还挑食,根本就无法在严寒的环境下进行剧烈的军事行动,而并州和幽州北部的战马已经习惯了风霜雪雨恶劣环境,能够适应高句丽的环境。”

    杨广理解这些,他奇怪的是杨集对这场冲突的定义好像变得不太对劲了,等到杨集说完,这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说打高句丽?而不是辽东?”

    杨集说道:“辽东战役与高句丽战役,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只是一个名字而已,用不着过于纠结。”

    杨广摇了摇头:“名目不同,区别很大、意义也不同。”

    “这个我也知道。不过我对战役的名义,主要是出于将士们的心态来考虑的,让将士下意识的认为这场战斗无论怎么打,都合情合理。”杨集说向杨广解释道:“我军兵力不如高句丽,又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谁也不知此战打多久、打到什么程度。把名目定为辽东战役的话,将士们以为随随便便打完就完事了,一旦战事陷入僵持,以为完成辽东战役目标的将士的心态、士气、意志必然大受影响,但若定义为‘远征高句丽’,将士们心中对这场战役也有了一个准备,无论战事持续多久、有多么艰难,都不会出现厌战情绪。”

    杨广思量了一下,想想也是此理,便点头道:“你的考虑不无道理,那就定名为‘远征高句丽’好了。”

    “喏!”杨集心头有底了。

    杨广继续看了下去,他反复看了三遍,发现杨集所有的要求都不是漫天要价,更不是强他之难,而是朝廷能够立刻给予的范围之内讨要一些至关重要物资、人员。

    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动容的向杨集说道。“有你这样的尽心尽力、一心为我着想的兄弟,是我大隋之幸、是我杨广之幸。所有要求,一律准了……我希望听到凯旋归来的消息,更希望我到辽东之时,你已经把高句丽打得落花流水、”

    杨集昂扬道:“决不负阿兄之期望。”

    杨广深深看了斗志昂扬的杨集一眼,主动问起了令他比较忐忑的问题:“粮食呢,你又打算怎么解决?”

    “阿兄根本就用不着担心,军粮的事情,我已经解决得一干二净了。”说起这个,杨集心中是异常的得意,他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今天拜访了很多世家门阀,他们都答应把粮食运去辽东,以当地的市价卖给军方,等我在辽东收到粮食,就把数据反馈给民部、兵部,朝廷如数给他们钱就行了。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很惊喜?嗯?”

    听了这话,杨广顿时目瞪口呆、毛骨悚然,过了半晌,他有些狼狈的霍然站起,十分震惊的望着杨集,声音颤抖的问道:“惊喜个屁啊!你老实告诉我,你这是带兵围了人家府邸,还是劫了人家的子弟、打架人家家主的脖子?”

    说到这里,又想到世家门阀的作风,杨广觉得肯定就是自己说所这样子,否则的话,世家门阀哪有这么好说话、哪里答应得这么爽快?

    杨集闻言无语,没好气的说道:“我好歹也是大隋王朝的卫王、尚书令,就这么像个打劫的劫匪吗?真是的。”

    “不是像不像的问题,你本来就是。”杨广感到头大如斗、六神无主。

    这事大条了、这事闹大了!而他的北巡大计又一次被杨集搅乱了,他必须留下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若不然,事态将会进入一种无法收拾的乱象。

    “事情不是你想象那般!”杨集也意识到杨广有所误会,先是将“总计表”递给了一脸生无可恋的杨广之后,这才向他解释说道:“我们不是要离间关陇三派么?不是说要用独孤派和窦派子弟么?我觉得单纯启用他们子弟的力度,还不能让元氏怀疑两派已经背叛了他们,也显得很僵硬和刻意。而独孤派和窦派也认为我启用他们子弟的举动是不安好心。”

    未免杨广再一惊一乍下去,杨集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所以我把我们既定计划稍微改变了一下,说我启用他们子弟的条件是让他们把粮食运去辽东、并且以当地市价卖给军方,而我则是在战争之中给予他们子弟立功的机会,战后把这些立功的子弟推荐给你,于是他们就信了。”

    “我昨天拜访的独孤家,以及今天所拜访的窦家、于家、李家、韦家、杜家等门阀,现在,全部答应把粮食运去辽东,并且说战斗之前就能把他们所承诺的粮食如数送到。”

    “原来如此!”杨广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到实地,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坐回位子之上,当他仔细一分析杨集的阴谋诡计,发现杨集此策其实很简单,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说白了,这又是一出令人无法拒绝的无耻的阳谋,而杨集就是利用人类的名利和功利之心来办,当他把一切都摆到台面上说以后,世家门阀对面杨集那些承诺,根本就无法拒绝。

    除非当真有人淡泊名利,否则都会中招,不过世上也许真的淡有泊名利的隐士,但他们却不属于根世家门阀。所以独孤家、窦氏、李家、于家等世家门阀纷纷中招了。

    念及于此,杨广精神振奋、神采奕奕的向杨集说道:“这下子,你的军粮和物资都解决了,而且还无声无息地撕裂了关陇三派之间、所剩无几的信任,可谓是一举两得。此之以后,事情就好办了;我们只需酌情针对即可。”

    杨广忽然又想到一事,脸色古怪看着一脸得意的杨集,以一种尝试的口吻问道:“金刚奴,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打算背信弃义?”

    杨集尴尬的笑了笑,道:“有这么明显吗?竟然让你看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杨广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说道:“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能不了解你?你这点小心思,瞒得了我?白日做梦。”

    “这笔账,我确实是不想认,当然不是说我要讹下这些粮食,该给的钱还是要给了的,不过粮食之后的承诺,我不打算兑现。”杨集见到杨广进入自恋模式,心中好气又好笑,同时也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翻翻历史就会知道,九成上以的明君都比较喜欢有能力、对他忠诚的奸佞之臣,反倒是对那些清正廉洁、绝世而独立的清官不太感冒,其主要原因是皇帝不怕重臣爱财贪财、不怕重臣爱官贪权,也不怕重臣爱好美女,只要有所求,皇帝才能有所赏赐、才能让你为他所用。

    你要是一个无欲无求、品德高尚的圣人,那他拿什么来控制你?如果控制不住你,又怎么敢用你?

    而杨集现在的做法虽是为了解决军粮之忧、算计对方,也吻合战时可自募粮食之策。然而不通过杨广的批准就擅自拿朝廷的官位去交易,那就是他违反了制度、违背了君臣之间的相处法则了。

    现在和战后也许不会如何,但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谁也不保证未来如何。如果日后失势了,现在种行为、这个例子,往往会成为致命的东西。所以他打算违约、坏掉自己的名头,从而让自己与世家门阀的关系更恶劣一点。但是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名头坏不了,因为杨广不答应——此事看似是自己与世家门阀,可背后却与分化、离间关陇贵族之大计息息相关。而杨集自己现在被人们当作杨广的代言人、传声筒,如果他违约了,独孤、窦、于、李等家族定然把这笔账记到杨广头上。

    一旦他们这么想、一旦他们对杨广失望,那么进展胜利的分化离间大计的进程,势必发生巨大变数,搞不好还会促使三派再次精诚团结。

    于杨集而言,他已经把态度表示出去,也把自己摘出来了,是否违约的决定已经在杨广手上,不管杨广做何决定都与他无关了。

    不出杨集之所料,当他话音刚落,杨广便大摇其头:“不妥不妥,你是无所谓、也不在意名声,然此事不仅与你个人在关,也和我们的大计有关。”

    杨集却是皱眉道:“话是如此,我也可以依约公事,可也未免便宜他们了,依我之见,我把名单报上来之后,阿兄直接不允便是,这样一来,我就不处背信弃义了、声名也保住了。”

    杨广闻言愕然,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杨集,说道:“你倒是好了,那我怎么办?我要是照着你的馊主意来办,那我岂不是成了赏罚不信的昏君?难道我的名声就不要了?哦,你当好人,黑锅和恶名却要我来扛,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是皇帝,当然不用来扛了。”杨集嘿嘿一笑,挤眉弄眼的说道:“等我把名单报上来,你在私氏下表示通过,但是你可以暗示兵部、议事堂不通过!最好是落实到某个人身上,我看裴矩、萧玚就不错,如果他俩不通过,三方的矛盾又加深了。”

    杨广怦然心动,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可一想着人家裴矩、萧玚不仅不傻,反而还相当的聪明,便罢了这个荒谬的念头,摇头道:“不行、不行,我们现在的摊子辅得太大了,得收敛一些,绝不能急功近利。”

    说着,又语重心长的劝道:“金刚奴,我知道你很反感关陇贵族,做梦都想把关陇贵族铲除,但是我们的敌人实力雄厚、足智多谋,我们不能在形势大好之时,出现半点差错,你必须依约办事。就按你们的协议来办,给那些世家子弟机会。”

    杨集说道:“这样一来,岂不助纣为虐?”

    “得了、得了!就这么定了。”生恐自己被打动,杨广像打发叫花子一般,朝着杨集挥了挥手:“我忙得很,你也很恨,去准备行军事务吧。”

    “喏!告辞!”杨集适可而止,以一种万般无奈、不甘的样子离开了中华殿偏殿。

    “金刚奴虽然足智多谋、文武双全,也是取得无双战绩的大隋军神,但他终究是个半大不少的年轻人,始终还是沉不住气,也做不到面面俱到,哪像我……”望着杨集的背影,杨广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小子当真是让人不省心,日后得多多教诲才行。否则,岂不是丢了我的脸?

第745章:意外来客

    杨集给杨广轰出中华殿之后,便离开大兴宫、直接返回王府了。当他进入大门、绕过影壁,一眼就看到前院呈现出一副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此刻正值仲夏的酉戌之交,关中的黄昏光线强烈、暑气炎热,卫王府里的一座座殿宇在晚霞中投下一片片阴影。由于杨集出征在即,府中奴仆要准备很多东西,而其中一些人还要跟着主人出征,所以府上每个人都抓紧时间准备一应物质,不时可见一队队汗流浃背的侍卫家仆把一些箱笼和物品从后宅、中庭搬到前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每个人都必不可少,而他们的手上的工作也不容耽搁,杨集也不想自己的出现影响大家、加上无甚大事,于是避开直通前方的正道,沿着花树遮蔽的抄手游廊走向前方的玄武殿。

    杨集一边疾步前行、一边默默的思忖着此行任务。

    经过先前与杨广的一番交谈,杨集对此行任务有了更清晰的了解:杨广名义上是让自己去辽东协助李子雄和宇文述等人防御高句丽、消耗高句丽军的有生之力,然而杨广自尊心极重、极为高傲,加上此刻的大隋是当之无愧的霸主,故而高元的举动终究是把杨广给激怒了,是以犯下了急功近利的毛病,要自己把高句丽给灭了。

    若不然,杨广岂能认可‘远征高句丽’这个大名目?更何况,如果杨广仅仅只是协防,哪至于让自己去?哪至于任命自己为河北行台尚书令?

    不过杨集倒是没有认为杨广犯傻、痴心妄想;这是因为高句丽王高元就在辽东城中,要是能够将其拿下,高句丽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之中,隋军则能趁此机会,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把高句丽给灭了。

    而这种雷霆万钧的作战方式,恰恰是自己之所长,所以杨广让自己担任河北行台尚书令、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也就合情合理了。

    走近玄武殿左偏殿,就看到一名眉清目秀、丰神俊逸、英气勃勃青年在门口等候。此人名叫刘孝孙,乃是荆州南郡寒门子弟,亦是一个文武双全、武艺高强的“文弱书生”。

    刘孝孙是仁寿年间的国子学的学子,后来因为仰慕刘炫、刘焯,便辞去国子监学子的身份,跑去凉州大学一边深造、一边任教。之后结识了同为教师兼学子的孔颖达、孔德绍、颜师古、颜相时、颜勤礼、李玄道、盖文达、陆从典、姚思廉、刘斌、蔡君和、庚抱、廋自直。

    众人才华横溢、志趣相当,且都是不受重视的寒士、世家旁支子弟,便惺惺相惜,成了良朋好友。

    杨集心知这些人都是名上留名的俊杰,就把他们募集入府当属官;不过他们在此之前都以学业为重,杨集也不希望他们的潜力被繁重的政务扼杀,便让他们挂个名。只有到了学校放假、或是严重缺乏人手之时,才会把他们调来帮忙。而今,杨集又缺人了,于是就把年纪比较大、学业有成的人调来池属官了。

    刘孝孙现在是卫王府属官体系中的参军事之一,品级虽然只是正八品下,但也是吃官粮的人了,远远见着杨集走来,便上前行礼道:“大王,有客来访!”

    “谁来了?”杨集随手把麒麟剑交给了紧紧跟随的朱粲,有些漫不经心、漫不在意的向刘孝孙问道。

    这个时代十分重视礼仪,达官贵人或世家门阀在与他人交往之时,往往都会先行递上拜贴,若是对方接了,才会按照拜访,若是不接,则是作罢。这个时辰不问自来的客人,要么是自己人,要么是族人、亲戚,而主人面对这类人的时候,根本就用不着摆出正式的面目和架势;要是过于正式,反而隐隐约约透露出疏远之意。

    杨集今天由于有很多事情要办,便没有接下他人递来的拜贴,加上此时天色已暗,他本能以为是自己人、族人、亲戚或是随军出征的部下,所以显得比较随意。

    “大王,来客乃是唐国公李渊。他和族侄杨恭仁已经到了将近半个时辰,如今正在会客堂等候。”刘孝孙“初入门墙”,对于贵族间的龌龊、派系间的争斗不太了解;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大王,郝总管说唐国公是贵客之一,卑职便代为接待了。”

    “李渊确实是贵客之一,日后要是有人不请自来,只管迎入府中便是!”杨集改变不了当世的规则,也没有相关去挑战,便入乡随俗的遵遁当世所流行的先呈拜帖的礼仪和风俗;但是他未免错过送上门来的人才、未免错过军机大事和一些机密事务,又特别对下面的人下了命令——凡是上门拜访的人,不论对方是何身份都要迎入府中。

    府上有了这项规定,加上没有人敢来卫王府浑水摸鱼、骗吃骗喝,所以就算杨集等主人不在府上,管事也会热情将来客引入会客室款待,而来访的客人,一般都是有事上门。

    刘孝孙“转正”不久,而且是前天刚从张掖过来,似乎不知这项规定,杨集便在门口随口提示了一下。

    “喏!”刘孝孙应了一声。

    “劳唐公久候,抱歉之致。”走进会客堂大门,杨集看到李渊正襟危坐的坐在在客位之上,在他下首是一名高大魁梧、相貌堂堂的青年,这便是李孝恭了。

    李渊正有意无意的看着门口,一见杨集入内连忙起身,下首的李孝恭见状,也连忙跟着起身,李渊闻言,连忙拱手行礼道:“大王客气了,我们叔侄这么晚还来打扰,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

    寒暄了几句,李渊指了指侧后方的李孝恭,向杨集介绍道:“大王,我给你介绍一下,此乃我侄子李孝恭,今年十七岁。他自幼勤学兵法、苦练武艺,亦是我李家文武双全、武艺高强的后辈。其能力较之犬子建成,有过之而无不及。”

    “卑职李孝恭参见大王!”李孝恭上前几步,向杨集行了一个军礼。

    杨集与李孝恭不熟,却也认识,而李渊不可能不知晓,他此时这么正式、这么隆重的向自己介绍,分明就是在向自己推荐李孝恭呢!见到李孝恭相貌英武、剑眉直插双鬓、双眼炯炯有神,微笑道:“果真是将门无犬子,很高兴认识李公子。”

    “大王过奖了,比之大王,卑职这点本事何足道哉?”李孝恭躬身一礼,神情肃然的说道:“大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乃是我大隋赫赫有名的军神、战神,卑职只恨自己身不在凉州,不能与大王并肩作战!”

    “一会有这个机会的!”杨集哑然失笑,听他口口声声以“卑职”自居,便主动问道:“不知李公子现在在何处任职?”

    李孝恭拱手作答:“回禀大王,卑职乃是去年武举甲榜的榜首,承蒙圣人隆恩,现为勋一府一名旅帅。”

    隋朝禁军中的一部分隶属于“三卫五府”,这所谓的“三卫五府”分别亲卫、勋卫、翊卫三卫,其中的亲卫府称为亲府,它连同勋一府、勋二府、翊一府、翊二府,共称五府。

    在武举诞生之前,“三卫五府”素来是文武百官、世家子弟镀金的地方,只要他们在其中当几年兵、凑足资历,便可出去当将领、都尉、县丞,军府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等等军职。

    武举诞生之时,杨广本打算让天下武士同考一榜、同场竞技,然而最后受制于人、受制于势,不得不把武举分为甲乙两榜,分别让文武百官和世家的子弟考甲榜、寒门考乙榜。

    甲乙两榜在当时是被迫妥协出来的东西,但正所谓“得之东隅失之桑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过这么一分以后,杨广却有理由有机会对良莠不齐的“三卫五府”进行改革了。

    杨广将“三卫五府”当作甲榜中举武生的安置之所,提升了入选“三卫五府”的门槛,如果竞争不过其他人、考不上,哪怕你是文武百官和世家的子弟,也进不了“三卫五府”;而入选的人,皆是击败其他世家子弟的有能力的人。

    “三卫五府”经过这么一改,其人才构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里面还有一些人是在里面混日子、混资历,但也有很多人是有能力、有志向的人才。而李孝恭,无疑便是后者。

    李孝恭知道自己要是在“三卫五府”沉淀几年时间,一定可以通过家世、通过李渊的关系外放为将,之后再凭资历一步一步的升迁。但是他不是那种混资历的庸才,所以他便有了“功名祗向马上取”之志,并决定退出“三卫五府”,然后改去前线作战、去前线立功,以个人的能力和军功达到升迁的目的。

    他这个想法得到了李渊、李神通等人的一致赞同,他们非常看好李孝恭的潜力,同时也知道武将与熬资历的文臣不同,武将是一门“吃青春饭”的行当——

    因为武将虽然是凭军功升迁,可是武将立功的时间却十分有限,一旦过了人生巅峰,其体魄、精力就会下降,再也无法担任前方大将之职;而大隋又是一个名将辈出的王朝,如果潜力无限的李孝恭这么一步步的熬下去,他这辈子根本无法出头、根本当不了大将军。

    然而李渊和李神通等人支持归支持,但他们知道必须给李孝恭找对上司、找对地方;否则的话,李孝恭照样没有立功的机会、照样混不出一个名堂。

    李渊之所以这个时候来拜访,主要是他早就想和杨集好生谈一谈了,他们李家虽然是关陇贵族一员,但是李家实力太弱,不仅没有什么号召力,还长期处于被牺牲的对象,这便使他对关陇贵族、对武川盟没有多少归属感。而在李世民事件上,独孤整和窦威不许他报仇的联合施压之举,更是让他看清了关陇贵族大鱼吃小鱼的本质。

    然而他虽是想效仿宇文述那般‘自绝于关陇贵族’,但又没有那种时运,所以他只能把自己定位为间接的角色,在暗中向皇族靠拢,成为皇族的内应之时,获得皇族的支持。尤其是杨集,这可是卫王系领袖、皇族和寒门的代表人之一。如果杨集认可他,那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皇族认可他,给他提供一定的便利,好让李家得到发展的机会。

    不过李渊知道局势十分微妙,包括关陇贵族在内的各大政治势力、以及关陇贵族内部的三大派系都在等待发难的契机,而杨集在这其中扮演着决定性的角色,假如元家知道他来拜访杨集,元家极可能对李家采取不利的手段。

    其次才是向杨集推荐自己的侄子,如果杨集愿意录用李孝恭,那么两者之间,便有了联系的纽带,说起话来,也能减少一些顾虑。毕竟之前,两家没有多少联系,如果贸然说一些敏感的话题,不仅冒昧,而且还容易让杨集多想。

    正是出于种种考虑,他们叔侄才选择这个时间段登门,而且对外还打着荐才的名头。

    他也不想如此小心谨慎,但无奈,谁让他是弱者呢?

    【忽然想到一事:之前,我给书中角色取名之时,有几名读者慷慨激昂、振振有辞的说古代贵族在给孩子取名的时候,必须遵照“女诗经男楚辞,文论语武周易”的原则,不管哪个朝代都是如此、必须如此。按照他们的口吻来说,作者们要是不遵照这个原则来取名,那就是十恶不赦、应当诛九族。

    然而事实上,这几个人犯了严重的教条主义,就拿隋朝杨家和梁国萧家、南陈陈家、唐朝李家来说,大家各有自己的取名方式,压根就不信这种鬼东西,大家都是觉得怎么好怎么用。

    其中最为典型的无疑是李渊家族,他们在给晚辈取名之时,显得相当随意、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来。李渊有个名叫李孝基的堂弟,而他的侄子又叫李孝恭,此外还有几个不是同一辈的“李孝X”,若不是知道他们关系的,还以为他们是同辈兄弟呢!

    此后的朱元璋家族,更是来了个元素周期表。

    也许这几位说杨、李、陈、朱没底蕴,没水平;但是萧氏又怎么说?人家可是诗书传家的名门世家的呢。

    所以我认为“女诗经男楚辞,文论语武周易”只是一个取名的方向,而不是绝对、必须。】

第746章:娘子,我要当新郎,给安排几个

    夜幕低垂,凉风送爽,持续了一天的酷热暑气渐渐消失,关中开始变得凉爽。

    卫王府会客堂内燃起一个火炉,炉膛烧得通红,炉子陶壶咕噜作响喷着白汽。杨集起身将铜壶提下,行云流水一般洗杯、洗茶、沏茶、分茶,举手投足之间一股浓郁的儒雅之气扑面而来,使他看来比饱学儒士更显儒雅风范,哪像是一名能征惯战、百战百胜的杀神?

    坐在他对面的李渊叹为观止:“大王尽得茶道之神髓,佩服佩服。”

    “唐公过誉了,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杨集抬手示意茶水已可饮用。他已经看出李渊推荐李孝恭之意,但是由于两家关系只是处在‘陌生之上熟悉未到’的阶段,所以李渊不太好意思开口。不过于他而言,却是求之不得之事。

    当然了,杨集并不是爱惜李孝恭之才,而是他和杨广为了分化、离间关陇贵族三大派系,正在努力营造出一种独孤派和窦派背叛元派的态势;而李渊既是李家之主,又是独孤家外甥、窦氏女婿,要是杨集录用李渊主动送上门来的侄子,一定能够进一步加深元家的猜疑。

    他端起茶杯浅饮一口、放下茶杯,又见李氏叔侄拘谨的按照自己的方式而为,顿时有些好笑的向李渊下首的李孝恭说道:“李公子,我也听说你武艺高强、有情有义,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是一名出类拔萃、前途无限的俊杰。”

    “多谢大王褒奖。”李孝恭只是比杨集小几岁,然而杨集是大隋亲王、尚书令、战功赫赫的军神战神,而他只是小小的旅帅。身份地位和功绩上的差距,让他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年龄上的差距,此时听了杨集给他这么高的评价,令他倍觉荣幸、心绪激荡。

    杨集为了方便进入下一个话题,随口向李渊问道:“唐公可知圣人为何兵分三路?为何让我担任东路军主帅?”

    李渊虽然知道事关军情和核心机密,可很多事情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而他所担任的殿内少监是天子近臣,如果说他不知道,只怕身边的李孝恭都觉得很假,加上此刻又有求于人,自然不能装聋作哑了。他为了体现出自己的诚意,于是向杨集欠了欠身,很是干脆的说道:“据说高元令大量士兵化作土匪流寇,不断袭扰我大隋漠州郡、和辽东郡,而漠州大都护宇文述、辽东太守燕询兵微将寡,又被数十万敌军主力牵制住,故而无力清剿所谓的土匪流寇。”

    他看了杨集一眼,沉声作下定论:“若我所料不错,圣人此番分兵、任命大王为东中军主帅,皆与辽东局势有关。”

    “正是如此!”杨集转而目视李孝恭,缓缓的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理当驰骋疆场、保家卫国。如今胡虏肆虐辽东、害我大隋军民;你不但是名将后裔,而且还学了一身文武艺,若是龟缩在‘三卫五府’碌碌无为、蹉跎岁月,着实是可惜之极。”

    听了铿锵有力的话,李孝恭只觉得心绪激荡,连忙拱手解释道:“大王,非是卑职贪生畏死、蹉跎岁月;而是卑职有心报国,却苦无报国之门。”

    李渊见到侄子激动之下,口不择言,生恐杨集有所误会,连忙在一旁补救:“大王,孝恭原也有外出从军、驰骋沙场之意,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一是担心他年少无知,误了国事;二是他刚进入禁军勋一府担任旅帅,若是就此辞职,难免落下朝三暮四、心志不坚的恶名,这于日后的仕途十分不利。数日前,孝恭听闻高句丽犯我大隋边疆,便又有了报国之心,我等见他此志甚坚、年纪稍长、已在勋一府任满一年,只好应了下来。”

    李渊知道杨集肯定猜出他们叔侄的来意了,若是遮遮掩掩反而不美,于是坦诚的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叔侄此来,就是希望他能在大王麾下为国效力,万望大王成全。”

    “李公子有此志向,我自无不允之理。”杨集点了点头,向李孝恭说道:“如果李公子吃得行军之苦、敢打敢拼,自可随行。”

    “多谢大王成全!”李孝恭本来就想投在杨集帐下为国效力,家主又打算让他作为两家联络的纽带,故而便跟了过来,此时得到杨集允准,顿时大喜过望的起身道谢。

    杨集笑着说道:“李公子,我有一个建议,望你好生斟酌。”

    李孝恭拱手道:“请大王示下!”

    杨集见李渊也在认真倾听,便说道:“此行能否立功,现在谁也说不准。所以我建议李公子向所在勋府告假,然后再以勋一府旅帅的身份随军出征,用不着辞职。”

    李孝恭听得心下一凛,大隋的军职越来越难获得了,若他因为辞职而失去军职,前方却又挣不到军功,那就两头落空了,忙道:“多谢大王良言相告,卑职谨记在心。”

    对于杨集此番话,李渊亦是暗自点头、深以为然,只是这么一来,诚意似乎不太够,自己既不好继续进行下一个话题,也不能冒冒失失的询问杨集对元家的态度;不过好在李孝恭成功的进入了杨集为首的体系之内,他日再通过李孝恭之口试探亦是不迟。

    李渊的目的达成一半,而杨集的目的,却是已然全部达成了,他掠过此事,提起分茶茶壶分别给三人添好茶,而在放下茶壶之时,手微微顿了顿,然后他才迅速的放下茶壶,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他忽然想到什么话题似的,完成了这个动作之后,马上抬眸看向李渊,并且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道:“高句丽在开皇年间向我大隋俯首称臣、奉我大隋为主;按理说,高元既然是我大隋之臣,理应像启民可汗那样每年都入京朝觐、接受圣人封赏和训示,可他非但没有,反而以对等的关系与圣人会盟于辽东,同时还在边境陈兵数十万,可见其入侵大隋、占领中原领土的野心始终没有消失”

    李渊叹了一口气,顺着杨集的话题说道:“大王说得对,大隋的国力军力远超当年,便是东西突厥都望风而逃,而高句丽原本是个小国,不久前又被大王狠狠地收拾了一次、使其损失了十多万大军,以高句丽今天的羸弱之身,根本没有资格与我大隋匹敌,然而高元却在边境部署大军,摆出一副大决战的架势。所以我很赞同大王之说,其‘占领中原领土的野心始终没有消失’。我大隋不可不防、不可大意!”

    “不错!”杨集颔首道:“我与圣人也谈过此事,圣人对高句丽也深以为忧,不过以我大隋之国力、战力,却是不惧任何一个异族,唯一让人担忧的,就是我大隋老将逐渐凋零,老将之后也大多弃武习文,若是长此下去,我大隋将无几名可战之将。”

    李渊默然点头,杨集所说之言其实是每个王朝都难以避免之事,乱世时期的各路诸侯想要一统天下、成为独一无二的天下霸主,每个人都重视能征善战的武将,可是天下一旦太平,曾经叱咤风云的将军们只能无所事事的赋闲在家;而将门子弟因为无仗可打,只能依仗长辈功绩在朝中混个闲职,之后,他们同时因为无功可立,很难升迁。到了第三代,将门子弟因为天下太平、朝廷用不到武将,索性就弃武修文了

    将门尚且因为无战事、难升迁而改变,其他人见了,自然不会辛辛苦苦的学习武艺和兵法了,如此久而久之,就会造成无将可用的局面。

    就在中原王朝军事体系进入青黄不接的窘境之时,而周边异族却因为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生存环境,使他们的将军和士兵在不断的征战中得以强大,最终造成了敌盛我衰、外寇入侵的局面。

    杨集看了陷入深思的李渊一眼,状似不经意的说道:“李家是将门世家,我想问一问,李家现在还有多少人在军中从军?”

    李渊虽然极有城府,可他终究不是史上的太原留守、大丞相、武德帝,也没有天下大乱的时势给他蜕变,当他被从头到尾的被杨集渲染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已经没有戒备之心了,仅仅只是梳理了一下,便苦笑着说道:“李家实力低微,没落严重,从军的李氏嫡系族人只有十余人,先父故旧约有三十余人,如果算上祖父部将后裔的话,顶多只有百余人,而这个数目,只有祖父时期的一成。”

    李渊是局中人,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机密,而下首的李孝恭却是旁观者,李渊这番话让他听得惊骇至极:先帝和圣人之所以敌视关陇贵族,原因就在于各大门阀掌控了大隋军权、原因就在于各大门阀部署在暗处的军事人才,这也是关陇贵族安身立命之本,然而叔父竟然把李家的家底都说了个精光。杨集作为圣人的堂弟、代表,他与圣人利益一致,若是针而对之、细细考校,李家必定被被连根拔起。

    念及于此,他立刻拿起桌上茶杯,轻抿一口之后,轻轻扣击了几下,向李渊发出了李家嫡系特有的暗号,希望他能寰转回来。然而李渊因为家族的没落,正陷入一种沉痛悲哀、深深自责的情绪之中,加上他又坐在李孝恭上首,眼角余光并没有察觉到侄子的发出的暗号。

    他默然了一会儿,接着又缓缓的说道:“像独孤家、窦家、元家这种枝繁叶茂的大家族,情况则是稍微好一些,他们嫡庶子弟和近亲子弟大抵有三五十人左右,故旧和家奴出身的将领当有五六百;不过他们弃武修文的思想也很严重,所以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些中低层将领。”

    听了这些恐怖的数据,杨集暗自抽了一口冷气。回头再看看他们人丁不兴的老杨家,着实是不足道哉、情况不妙啊!

    所以说杨广那看似奇葩的多生优生之见、帮他纳妾之举,并非是在玩闹,而是深谋远虑的英明之举。而自己虽然是个不好色、讨厌美色的正人君子,可是为了大隋王朝的长治久安、为了杨家后继有人,以后也只能牺牲自我了。

    日后纳多少小妾姑且不论,生出来的子嗣的数量也不能和周文王姬昌、中山靖王刘胜媲美,但是无论怎么说,也要超越陈宣帝陈顼、陈后主、李渊、死掉的老二才行。否则,他杨集便是历史罪人、民族罪人、家族罪人了。

    未免李渊省悟过来,杨集立刻定下了心神,然后语气沉重的说道:“所以说,我大隋王朝理应将文武并重、尚武之风继承下去,此外,还要学一学异族,时不时去打几场大战,否则的话,迟早无将可用。”

    “大王深谋远虑,李渊佩服。”李渊见到门外天色已暗,便起身告辞。

    杨集点了点头,没有多言,等他们叔侄离开,便走去了后宅,望着迎上的萧颖,一本正经的说道:“娘子,我今晚要当新郎,你随便给我安排几个。”

    萧颖目瞪口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也怀疑杨集脑子有病,忽然之间竟然要当新郎,而且还随便安排几个?

    “怎么了?”杨集瞥了她一眼,说道:“如果实在找不到,你上,更好!”

    萧颖心头剧震,小心翼翼的看了杨集一眼,担心的问道:“郎君,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就是受刺激了!咱们抓紧时间,还能造个孩子。”说着,杨集把萧颖怀中的儿子抢了过来,递给了旁边的秋水,抱起萧颖就往屋子里跑。

    “……”等萧颖回过神,已床上了。

    。。。。

    “叔父,您刚刚说错话了。”刚刚登上马车,李孝恭就迫不及待的向李渊说道。

    李渊愣了一下,皱眉道:“我说错什么话了?”

    “叔父,您把我们的底蕴都说了。”李孝恭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李渊惊出一身冷汗,怒道:“那你为何不提醒?”

    李孝恭还很年轻,又因为焦急、惊慌的缘故,所以说话的语气难免有些冲,他看了坐在对面的李渊一眼,像是质问一般的说道:“你提醒您了,可是您视而不见。这下子好了吧,我看您怎么补救?”

    李渊给斥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恼羞成怒的斥道:“大人的思绪、大人的智谋,你懂个屁。”

    李孝恭怔了怔,又惊又的喜赶紧问道:“莫非叔父另有计较?”

    “那是当然!”李渊都快愁坏了,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李孝恭松了口气,接着又问:“但不知是何计较?”

    李渊他冷哼一声道:“事关机密,无可奉告!”

    李孝恭:“……”

    回到唐国公府,李渊一溜烟找到了窦氏:“娘子,孝恭那小子涉事未深,不知人心险恶,在杨集蛊惑之下,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你看有没有办法挽回?”

    窦氏连忙问道:“说了什么?”

    李渊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最后道:“你看、你看,这下子好了,咱们家的底蕴都暴露出去了。”

    “不是还有独孤家和窦家、元家在顶着吗?若是卫王和圣人当真要对付,那也是那三大家族,之后是于、李等家。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家族,还远远轮不到我们。”窦氏看了丈夫一眼,接着说道:“卫王与元家有宿怨,孝恭无意之间,将我们不好说却想说的话都说,当重赏。”

    李渊愣了一下,说道:“这个,其实是我、是我大惊小怪了?”

    “不然呢?”窦氏反问了一句,接着说道:“接着,再把私钱案这把火烧起来、烧得旺旺的。”

    “喏!”李渊应了一声,又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第747章:乌云罩涿郡

    幽州原先只有八个郡,当杨集消灭契丹、败高句丽、收粟末靺鞨、逼降奚族之后,朝廷在他拿下地盘之上增设漠州郡、饶乐州郡,使幽州治下共有十郡,分别是涿郡、上谷、渔阳、安乐、北平、柳城、燕郡、辽东、漠州、饶乐州。虽然只是增加了两个郡,但面积比起以前,却增加了四分之一之多。阑

    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之上,幽州监察州所在的涿郡面积虽然不是最大的,但是它北抵阴山、南到大海,里面各种地形地貌都有,当杨集把奚族逼降后,考虑到涿郡出塞较难、不好制约奚族等因素,就把原属于奚族的白河(沽河)和黑河山之间的地盘划入涿郡。

    杨集做这个决定之时,饶乐州郡太守、奚族大酋长奚仲异常不满、异常愤怒,只因涿郡经过杨集这么一划分,大隋的力量便越过燕山山脉,直接进入饶乐州(奚族)境了,并且与东部的安乐郡互为犄角,从东、西、南三面盯死了生活在饶乐州内的奚人,要是再把渔阳、北平、柳城、辽东四郡联合起来看,那么奚人就处在隋朝的包围圈中,无论他们想做什么都动弹不得。而杨集所谓“奚人地奚人治”,根本就是个一个弥天大谎。

    然而奚仲不满归不满、愤怒归愤怒,可是慑于大隋的兵锋、杨集的刀锋,所以在杨集咨询他的意见之时,他非但没有反对,甚至表现得比另外四部酋长还要积极、还要忠诚。

    说白了,奚仲虽不满,但他在杀神和屠刀面前,愣是不敢惹。如果他敢惹、不识趣,另外四名酋长就会把他的人头拿下,根本就不用杨集出手。

    涿郡统辖九县,郡治蓟县;现任郡守和军司马是薛世雄、郡丞是张慧宝。

    郡府官署之中,涿郡各级文武官员列队而候,小声议论,人头攒动。

    薛世雄此时尚未抵达,暂由张慧宝主持秩序,张慧宝长得相貌堂堂,三缕长髯漆黑整洁,一张瘦长脸儒雅俊朗,举手投足之间一股儒雅的气质扑面而来,令人如沐春风。阑

    张慧宝乃是河间鄚县人,其父张煚(jiǒng)性情宽厚、清正廉洁、精通律法和算法,乃是大隋王朝第四任民部尚书。杨广担任扬州大总管时,朝廷任命张煚为扬州大总管府司马、加银青光禄大夫。等他帮助杨广做稳大总管之职,朝廷调他北上,担任冀州(信都)刺史,然而杨广却离不开这位能吏,频频上表请之,张煚复为晋王府长史、蒋州刺史(丹阳郡)。到了杨广当上皇太子,他复又出去担任冀州刺史、进位上开府,在职期间吏民悦服,称为良二千石。

    遗憾的是这位良臣能臣等不到杨广登基那天、享受不到支持杨广的红利,于仁寿四年初便卒于任上了。但好在杨广并没有忘记张煚、始终念着两人间的“君臣”情分,所以等到曾为县令的张慧宝守孝满了三年,第一时间便任命他为涿郡郡丞。

    “张郡丞,太守将我们召集而来,但不知所为何事?”郡长史晋文衍望着上首的张慧宝,心头涌起一股浓浓的嫉妒之意。眼前这人在仁寿年间仅仅只是下县县令,其父张煚作古后,他更是辞职回家守孝三年之久,然而一复出,就当上郡丞了。

    而他晋文衍作为关陇贵族一员、元家女婿,如果不是有丈人家帮衬和举荐,只怕连长史都当不上;可是尽管如此,他这个长史之位现在也有些岌岌可危了。

    这是因为新太守薛世雄赴任不久,便携同张慧宝对涿郡军政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整顿,不过薛世雄基于初来乍到、辽东局势不安的考量,他还没有动郡府的文官体系,然而军事方面的人事都相继进行了调整,而负责郡内治安的郡兵、县役也被纳入薛世雄纳入军事体系之中。

    经过这番整顿,涿郡的文官体系已经从军事之中彻底剥离出来,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军权,而他这个长史手上的权力,至少减少了一半。

    关陇贵族子弟没有了军权,那还是狗屁的关陇贵族啊?阑

    张慧宝淡淡的扫了晋文衍一眼,沉声道:“薛太守奉李刺史(李子雄)之命,前往冀州与滕王协商军粮等等事,今天方才返回蓟县,等太守过来,晋长史再行相询不迟。”

    薛世雄是个军人、将军出身的太守,做事极有军人雷厉风行的风范,自他接掌涿郡太守之职以来,便对涿郡军事体系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郡司马元举因为吃空额、喝兵血,第一个被薛世雄拿下;而后,郡兵曹赵翼、郡仓曹贺兰骏因为犯同样的罪,也被打入大牢。

    此外,涿郡境内各个军府的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因为是元举、赵翼、贺兰骏等人犯罪的左右手,故而也被薛世雄顺藤摸瓜的拿下。

    之所以整顿得这么胜利,主要是涿郡中低层将校对涿郡贪婪腐败严重的“上层建筑”早已怨声载道,而且多数人都随同杨集远征契丹、辽东,他们十分崇拜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赏罚分明的卫王杨集。所以当薛世雄打着朝廷和杨集的旗号来整顿军队之时,涿郡这些中低层将校立刻发挥出巨大作用,纷纷向薛世雄献出手上的实证。

    可以说,薛世雄上任的时间虽然不久,但是经过这一番“疾如风、侵略如火”的整顿和改革,他已经彻底掌控了涿郡的军队、军事,使之完全纳入了卫王系体系之中。

    “太守来了。”就在这时,外间的小吏高声说道,原本窃窃私语的文武官员纷纷安静下来,官厅之内顿时鸦雀无声。

    薛世雄和次子薛万淑从冀州日夜兼程赶回来,父子二人来不及收拾就来了官署,看着一身都是泥水,薛世雄进入官厅,便大马金刀地坐在条案之后。阑

    他目光掠向下方一众文武,挥手阻止了众人将要进行的行礼‘仪式’,目光冷峻的说道:“我南下之前,曾令郡内文武抓紧时间筹措军粮,而卫王为首的东路军不日将至,我想问问诸位:现如今筹措得如何了?”

    张慧宝上前,将一个册子放到案几之上,然后拱手道:“这是卑职等人筹集到的军粮数日,请太守过目。”

    薛世雄打开册子,目光掠过前方的文字,直接看向后面的总数,然后放回案几之上。他皱眉的看了下方一眼,异常不满的说道:“十万石?你们在十天之内仅仅只是筹措到十万石?”

    久在凉州为将,薛世雄早已习惯了凉州州牧府的廉洁、高效,也非常享受这种自上而下的高效;他以前在凉州为将、为行军总管之时,只管负责谋划着如何打赢敌人、只管带兵打仗,至于后勤等等身事后,根本就不用操心,因为他知道哪怕后方没有后勤物资,也能变出来。

    正是有了强大、有效的后盾,他们这些身在前沿的将领才能大放宽心、没有后顾之忧的打仗,这也是凉州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关要之一。然而到了幽州这边之后,虽不至于诸事不顺,但是幽州监察州的办事效率、廉洁度令薛世雄万分焦急、万分不适应。

    如果以一百分来对比凉州和幽州办事交率、廉洁等等因素,薛世雄觉得凉州监察州至少是九十分,另外十分则是被路况不好、运输不畅、基础薄弱等外在因素占据;而幽州监察州这边,哪怕是打上五十分,已经是他薛世雄十分客气了。

    “太守,十万石,已经不少了。”张慧宝苦笑着向薛世雄拱手一礼,解释道:“幽州修辽西走廊官道之时,耗费了无数钱粮,而今年北部诸郡因干旱而歉收,百姓受灾严重,州府又依朝廷之令,将官仓之粮拿去以工代赈,这便导致存粮所剩无几。”阑

    “各地世家、大粮商知道高句丽陈兵数十万于边境的消息之时,疯狂收粮囤粮,使粮价涨到一个令寻常人吃不起的地步,更重要的是各地集市还没有多少粮食售卖,百姓即便手有大量钱财,也买不到可以裹腹的粮食。”

    各地世家及其掌控的粮商十分精明,他们未免当地百姓在无粮可食的情况之下,冲击他们的商铺,便拿出一丁点粮食售卖,这样便能确保各地百姓有粮可食、不至聚众作乱、不至聚众抢粮。达到这个目的之以,他们再也不会多售一粒米。

    要是外面有人运粮来自己传统的“势力范围”售卖,他们不仅没有支持,反而利用各种手段针对,如果对方还不识相,则会以暴力手段想对方连人带粮的毁灭干净。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朝廷一旦需要大批粮草之时,只剩下两条路可选:一条是跟世家门阀谈条件,给予世家门阀所需的政治利益;另一条则是拿出大量钱财购买他们手上的粮食,满足他们的胃口。

    至于位于土地肥沃、灌溉便利的“华北平原”的幽州和冀州,说来也是讽刺之极。

    “华北平原”今年春粮本来就是一个大丰收,而去年,同样是风调雨顺,可是朝廷调于两州的官仓、军仓愣是囤积不到多少粮食,以至于北方旱情严重、东路军出兵之时,两州官府所需粮草至今还没有集齐。

    世家门阀和富户今年交税之时,更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似的,他们在缴税之时,统一以钱代粮,没有给官府上交一粒粮食;要不是冀州牧杨纶和幽州刺史李子雄规定有子弟当官、吏员、将领、士兵的人家必须交粮,估计这十万石粮食都筹集不出来。

    薛世雄离开凉州,前到幽州为官之后,也总算是体会到被世家豪门制约的难处了,同时也领会到杨集对付凉州世家豪门的原因和决心了。阑

    这是因为世家门阀掌握了天下多数利益、多数财富,然而他们却不知道为天下奉献、不知道为这个种族出力,反而不断给这个种族的安宁和发展使绊子、不断损害百姓利益、不断挖掘天下稳定之根基,杨集作为皇族之一,与天下百姓的利益一致,他不铲除这些自私自利的世家门阀还能铲除谁?而这些在国难期间发国难财的破玩意若不铲除干净,难道还要把他们留下来当卖国贼不成?

    对于幽州和冀州这些世家门阀现如今的自私自利的作为,薛世雄都替他们感到默哀,而这些混蛋的下场,他也能够预见到了。

    他在冀州的时候,就已经见到脱离东路大军、‘孤身’北上的杨集和裴矩了,而据杨集所说,他们早在大兴城的时候,就已经轻松解决了东路军的粮食之忧。依照杨集向他透露出来的粮食数目而言,甭说是供养几万大军了,便是二三十万大军,都能吃上三四年时间。

    杨集之所以摆出严重缺粮的模样,无非就是让这些发国难财的世家门阀继续发国难财、继续挑衅朝廷和皇帝的威严、继续犯罪,好让他将对方一网打尽。

    由此带来的问题……便是薛世雄预见杨集到来之时,幽州官场、幽州世家门阀将会遭到血洗一番。而他的任务除了继续哭穷、继续因为“缺粮”而焦头烂额之外,还要努力搜罗罪证,好让已然出发的杨集和裴矩大杀特杀。

    至于本地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世家门阀,他也只能呵呵了。

    诚然,他们的确是一个个了不起的庞然大物,然而当他们面对朝廷和军队之时,就是被捧得太高、被宠坏了的孩子一般,当朝廷不需要看他们眼色行事之时,他们就是任人宰割、怀金过市的稚子。阑

    “太守!”见薛世雄黑着脸坐在上首,久久不作一言,张慧宝忍不住叫了一声。

    薛世雄定下心神,皱眉问道:“何事?”

    “太守,卫王令幽州和冀州全力备战、共同筹备一百五十万军粮,卑职这些天与州府多番交涉之后,发现包括涿郡在内的幽州全境仅仅只能筹集十八万石左右。而这个数目,与卫王所需之军粮比起来,差距甚远。”说到这里,张慧宝忧心忡忡的拱手一礼,向薛世雄问道:“但不知冀州能够提供多少军粮?能否在战争发生之前,送到前线?”

    “滕王说冀州已然筹集到三十万石粮食,并日以继夜的输往渤海郡。”薛世雄报了冀州的数目,又面无表情的说道:“接下来,他们将会通过海运,直接把这批军粮运抵辽水入海口的望海屯,用不着我们操心。”

    张慧宝估算了一下,皱眉道:“也就是说,还有百万石的缺口?”

    “正是!”薛世雄点了点头,接着按照杨集的计划说道:“朝廷为了解燃眉之急,令豫州、青州各调十五万石粮食应急,不过从时间上说,这两州粮食在战争之前是无法抵达的,所以我们我们休要将之视作依仗。”

    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对于“灾情严重”的幽州、以及远在南方冀州来说,的确有些强人所难,如果朝廷一颗米都不出,这很说不过去,也容易令人生疑,所以杨集便让薛世雄说豫州、青州各出十五万石粮食,以此打消涿郡官员的疑虑。阑

    “卑职明白了!”张慧宝忧心不减的应了一声。

    薛世雄目视长史晋文衍,问道:“晋长史,涿郡民情如何?百姓可有缺粮之忧?”

    “回太守!”晋文衍面色愁闷的拱手道:“北方几个县的百姓纷纷南下乞食,官仓早已见底儿了。”

    “如今虽是军情紧急、战事为上,可是百姓的生活绝不能懈怠,必须做好灾民安置之事,绝不能闹出事端来,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薛世雄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说道:“晋长史久在幽州为官,与本地世家比较熟悉,你代表涿郡府与他们沟通,看看能否匀出一些粮食,若是可以,高价购买亦是无妨。”

    “卑职遵命。”晋文衍心下暗喜,拱手应命。

    薛世雄又与满厅官员商议了一番,说所事项均与粮食有关。随后,他又在张慧宝陪同下,查看涿郡仓的武器装备和粮食等物质。

    涿郡仓是一座巨大的仓城,是在原先的官仓的基础之上扩建而成,但由于建成的时间不久,所以谁都知道涿郡仓城几乎没有多少物质可查。而薛世雄明知如此,却还要跑去查看。使许多人知道他急了。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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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