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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48章:卢氏之野望

    上谷郡遒县早在春秋战国时代便是“富冠海内”的天下名都之一,这里一马平川、良田沃野,是有名的膏腴之地,它原属涿郡涿县,杨坚全国撤并郡县之时,在开皇三年将隶属于涿县的遒县地区划入易州(上谷郡)范阳县,杨广在年初废州称郡,易州改名为上谷郡,而范阳县也改名为遒县。阑

    遒县现在看似是一个没有名气、不起眼的上县,但是它在古代还有涿鹿、涿邑、涿郡、范阳、涿县等名;荆轲刺秦王时献出的燕国“督亢”图就位于这一带,而汉昭烈帝刘备、桓侯张飞的故乡也是在这一带。不过刘备和张飞当年虽然叱诧风云、名动天下,并且打下赫赫有名的蜀汉王朝,但他们的事迹主要发生荆州、益州、扬州等地,再加上年代久远,故而他们在幽州已经威名不在。如今除了人数极少的世家门阀之外,普通人甚至连刘备、张飞等古代名人的名字都没听说过,真正让幽州上下家喻户晓的,则是祖宅位于遒县的范阳卢氏。

    卢氏源远流长,上可追溯到齐太公,但是令卢氏名扬天下的始祖却是东汉名儒、经学宗师卢植。卢植在社会剧烈动荡的东汉末年,不但是朝廷的中流砥柱,而且其学问胆识、功勋业绩与品德风范均有广泛影响,乃是世所公认的楷模,他的存在也奠定了卢氏后来作为“北州冠族”“范阳郡望”的基础,开创了范阳卢氏“代代出名士”的基业。他的儿子卢毓官至曹魏三公之一的司空,其后的卢珽、卢钦、卢志、卢皓、卢谌等人皆是当世位高权重的人杰,他们为官之时,同时也将卢氏影响力传播于天下士林之间。

    就在薛世雄回到涿郡的第二天下午,杨集和裴矩在三十多名玄武卫、十多名裴家死士的护卫下,从南门进入遒县县城。

    他们在汲郡与悄悄脱离了大军,就在大军休整之时,翁婿二人却是日夜兼程北上,他们先是在魏郡与杨纶、刘权、薛世雄会谈了一阵子,然后又直奔上谷郡遒县而来。

    队伍进入遒县县城,并未停止,而是沿着街道朝遒县城北、易水南岸前行。过了约莫两刻时间,队伍在一座庄严宏伟、历经风霜的古老宅院的面前停了下来。

    杨集走下马车,从巨大的广场之外就能看到里面层层叠叠的屋脊宛如波浪一般,正门那两座青色石狮庄严威武,但是远远的就能看到石狮身上有些地方坑坑洼洼的,他知道那是雨点滴下出来造成的岁月痕迹。而在两座石狮中间的高墙深院的门楣上,赫然镌刻着“卢氏”两个大字。

    这里便是范阳卢氏的中枢之地了,从这里向四周辐射的方圆千里,卢氏的地位无异于皇帝,而皇帝对这里的官员和军民下达的命令,未必比卢氏的一句话管用。阑

    卢氏的现任家主名叫卢赤松,乃是已故武阳郡太守卢思道之子,不过卢氏枝繁叶茂,俨如小朝廷一般,所以卢氏和其他世家门阀一样,也早早成立了一个酷似朝廷议事堂的族老堂,族老堂里的每名长老代表一房利益,如是一来,也导致权力主要集中在族老堂,而家长更像是个分蛋糕的傀儡皇帝一般,实权并不大。

    据裴矩所说,卢氏分为北祖、南祖、卢晏系、卢敞系四大派别。其中北祖系人丁兴旺,至今已分为大房、二房、三房、四房以及始于北魏太常寺丞卢靖的帝师房,如今的大长老卢长谐出自帝师房,而另外四房也以他马首是瞻。

    至于南祖、卢晏系、卢敞系要么人丁不旺、要么传承时间短,故而这三大派加起来,也勉强只能与北祖派相提并论。所以整个范阳卢氏,论起权力最大的人,便是大长老卢长谐了。这也意味着杨集能否成事的关键人物不是卢氏之主卢赤松,而是大长老卢长谐。

    在布满深浅不一的车辙的青石广场上,停了十多辆马车,看样子都是前来拜访卢氏的客人,不过从没有开启的中门来看,到访之客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否则也不会让他们走左右两边的侧门了。

    “吱呀、吱呀!”便在这时,卢府中门大开,一队高冠博带的文士从府中疾步而出。

    卢家在今天早上便接到裴矩家仆递来的拜贴,便密切关注和准备起来了,当这支队伍一入城,卢家便接到了消息。

    裴矩是当朝宰相,按说卢氏应当早早打开中门,并派人去城门迎接才对,但裴矩这次是以私人身份拜访,而且递帖子的家仆还专门强调这是秘密访问。阑

    卢氏高层人士已然知道裴矩是辽东道行军长史,心知他此番前来拜访一定与辽东局势有关,又想着大军远在南方,而他却“擅自”脱离大军,可见想要商量之事,必是大事。于是他们便省去了隆重的仪式,并决定在裴矩到来之时打开中门,然后迅速将其迎入府中。

    这既不失礼,也保证裴矩的行踪不致外泄,他们为了帮助裴矩保密,还将早已定好的访客都辞了,而广场上的马车,实则都是卢氏召集回来核心人物。

    卢府四周,更是布满了卢氏死士。

    这倒不是卢府大惊小怪,而是世家门阀之间约定俗成的规则;如果卢氏这么要求裴氏,裴氏也会这么严防死守,帮忙卢家贵客保守秘密。

    其原理就像是两国互访一样,主人既然接下对方的访问要求,就要尽到主人之责,根据对方、双方事先谈妥的事项将一切都考虑清楚、安排妥当,要是对方不幸死在自己的到底,轻则引发纠纷,重则开战。

    一行人进入卢府,直到会客堂就座,然而作陪仅是卢家家主赤松。

    入座不久,外面足音响起,一名年过八旬的白发老者拄着藤木拐杖从侧门走入,此时容貌清瞿,皮肤上已经爬满皱纹,不过保养得很好,皮肤依旧白皙而有光泽,留着白花花的胡须,那双半开的眼眸偶尔闪烁着历经沧桑的光芒,让人一看就知其非是等闲之辈。阑

    见他到来,堂内三人一起站起,裴矩起身恭敬礼拜:“世矩拜见世叔,多年不见,世叔还是如此健朗,可喜可贺!”

    此老便是卢长谐了,今年已经过八旬,与裴矩的的伯父裴让之同辈相交,先是在北齐为官,后任大隋怀州司兵参军。

    卢长谐呵呵一笑:“世矩不必多礼,年纪终究是大了,做何事都有些力不从心了,未来重担还是要落在你们身上。”

    说着,他看到了裴矩身后的杨集,双眼顿时为之一亮,赞不绝口的向裴矩说道:“世矩,我观此子风度翩翩、气度斐然、英气逼人,面有奇相,非池中之物,裴家后继有人啊!”

    裴矩闻言摇头,心说如果是我裴氏子弟,那必将是裴氏之万幸,然而并不是。他向卢长谐拱手一礼,介绍道:“世叔误会了,这不是我裴氏子弟。”

    “哦?”卢长谐和卢赤松微感诧异,一起看向波澜不惊、不卑不亢的杨集。

    “晚辈杨集,字文会,祖籍弘农,见过前辈、卢家主。”杨集行礼问好,礼节一丝不苟、干净利落。阑

    卢长谐与卢赤松相顾一眼,尽皆骇然,卢长谐一双白眉一扬,迟疑着问道:“可是名扬天下的卫王、尚书令当面?”

    “正是晚辈!”杨集向卢长谐、卢赤松团团一礼,歉然道:“冒昧之处,还望卢老、卢家主海涵。”

    “哈哈,哈哈哈……”卢长谐终究是见多识广的人物,很快就敛去心中的震惊,他将藤杖抱在怀中,向杨集还了一礼,笑着说道:“大王乃是我大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军神、战神,你能光临寒舍,乃是卢家之幸,何还冒昧之处?请坐、请坐!”

    卢长谐说着,伸手向上首的位子引了引,示意杨集上坐。

    “不敢当、不敢当!晚辈与裴公一样,是以个人身份造访,若是我家兄长知晓晚辈失礼,定然请出家法治晚辈一个大不敬之罪。”杨集谦虚之余,顺便把杨广推了出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杨集此来,乃是受杨广之命。

    卢长谐和赤卢松听了杨集这句话,一怔之后,双眼却是陡地亮了起来。

    听杨集的意思,他是杨广的特使来着,而他这等遮遮掩掩而来,莫非是皇帝要与卢氏进行什么交易不成?阑

    若真如此,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他们之所以这么兴奋,主要是范阳卢氏在北魏孝文帝之前,虽然在士林之间拥有十分崇高地位、十分巨大的影响力,但是他们这种地位和影响力主要在民间、并没有得到官方承认。所以影响力不算太大、不算太广。

    直到北魏时期,魏孝文帝眼见高度自治的鲜卑各部如日中天、动不动就向友军开战,他出于制衡鲜卑各部的需要,便打算将北魏各部全部汉化:一方面下令改鲜卑复姓为单音汉姓,禁说胡语、禁穿胡服、禁止胡人习俗;同时又在洛阳城内设立国子学、太学、四门小学,规定所有贵族子弟必须学汉语、学汉礼,这便是当时诏令中的“不得以北俗之语,言于朝廷,若有违者,免所居官”。

    另一方面,魏孝文帝又大量任用汉人为官,他为了获得汉人世家的支持,便把实力最为强大的的范阳卢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四姓为天下士族之冠。此举固然出于当时的治政需要,但是也使四大名门首次得到官方承认,自此以后,四大家族正式成为人尽皆知的名门高第,其累积千多年时间的名望和人脉关系也是因此暴发出巨大的影响力。

    这也就是说,卢、崔、郑、王之所以能够登上士林的神坛,主因是主宰天下、钦定天下高门的孝文帝,而他们自身积累的名望和人脉只是起到了奠基的基本作用。

    官方认证的招牌,给予四大高门带来的实利、潜在利益、影响力毋庸置疑;故而魏孝文帝之后,五姓七宗在同进同退一致对外的同时,内斗也变得十分激烈,而入选士族四大高门中的家族以及位子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实力的此消彼长,不断发生变化。

    范阳卢氏的实力、人才,早已是“五姓七宗”之冠,然则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同祖同宗、同根同源,当二崔、二李各自合力,卢氏却是远远不如人家崔、李了。阑

    当今的大隋天下是北周的延续,由宇文泰创立的关陇势力建立;而山东士族以前主要是效力于盛极一时的高欢,加上杨坚得位不正、需要关陇贵族支持,因此朝廷九成以上的官员都来自于关陇势力,尤其是大隋王朝的军队,几乎是被关陇势力所控制。

    杨坚的不用、关陇贵族的排挤,使山东士族在朝堂之上几无立锥之地,只能通过朝廷的用人方略,分布各地的地方官府之中。

    杨广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示排斥五姓七宗的意思,但目前的朝堂核心除了李子权之外,没有一人是五姓七宗子弟,杨广虽然也用五姓七宗的子弟,可他现在用却不重用、大用,使得五姓七宗远不如以前那般具有政治影响力。

    七大家族在相互依仗之余,相互之间又有暗斗之心,他们都想成为“四大高门”里的第一,二崔现在虽然处于疲软期,可是赵郡李氏却出了宰相李子权、幽州刺史李子雄,如果他们再培养出几名侍郎之类官员,赵郡李氏不仅能够取代卢氏、成为七宗之首,而且长盛不衰、步步壮大。

    反观卢氏,现在在朝堂之上,连一个领军人物都没有,又如何斗得过、争得过赵郡李氏?要是再这么发展下去,卢氏必将永远落后于人、必将永远被赵郡李氏压在下面。

    而今,杨集以杨广的特使自居,并且还悄眯眯的送上门来,若是能够达成什么协定,那对卢氏而言,绝对是一桩大喜事。

    就算杨广承诺不了什么,但杨集却是当朝第一人、皇帝的代言人,他现在奉命去辽东打仗,然而实力又不如高句丽,若是卢氏帮他一把,便能与他建立了友好的关系,这对卢氏日后的发展而言,至少节省数十年之功。阑

第749章:密谋之见招拆招

    卢氏传承千余年,族内不但有类似三省六部、九寺的机构负责日常运行,还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幕僚团,这些幕僚要么是博览群书的饱学鸿儒、要么是曾经在官场上打熬大半辈子的致仕老吏,他们每天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根据各种情报来分析、探讨、推演、谋划一些关乎时局和重要官员的事情。阑

    这些人时常探讨历朝历代成功或失败的人和事,总结经验教训,然后再根据他们所掌握的情报及时洞察朝廷的政治形势,对政治派系角力、内外国度时势、内外国度的关系进行推演分析,继而给高层一个结论,以供高层参考。

    今之大隋,杨集无疑是各大世家、各大门阀幕僚团重点分析的对象,卢氏自然也不例外。正是得益于这个团队的努力,所以卢长谐和卢赤松等卢氏高层对于杨集的了解,远远超过杨集本人。

    杨集的在军事上的成就,已经被人们用军神、战神之名来证明了,而他开辟的疆土使大隋版图增幅千里之遥,说是功盖当世、彪炳青史亦不为过。所以其军事才华,毋庸置疑。

    政治上,杨集已是大隋王朝最厉害的军事统帅、荣誉无双的尚书令,且自成一派的卫王系既不属于关陇贵族,又与皇族和山东士族、关中士族、南方士族、河东士族等大派系泾渭分明;假以时日,卫王系必定成为朝堂上不可忽视的势力,甚至可以与关陇贵族分庭抗礼。

    而且杨集虽然大权在握,但是他不仅自绝于世家门阀,而且与皇帝关系极好,是皇帝手中最犀利的利刃,所以卢长谐认为以杨集只要不造反,这辈子就能高枕无忧。

    除此以外,杨集比任何文武重臣都年轻、比任何文武重臣都充满进攻性,他攻击得越凶悍,皇帝越高兴越信任、他越安全,这就意味一旦惹上这头凶悍的老虎,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卢氏对面这个看似是二愣子、实则无比精明且浑身是刺的大老虎,也要怵上几分。而且早在两三年前,卢长谐就认为卢氏即便不能和杨集成为友人、也不能成为敌人。阑

    否则,卢氏很惨!毕竟人家背后是皇帝,皇帝虽然不能铲除天下所有世家门阀,也不可能与天下世家为敌,可是要铲除一个卢氏,却是易如反掌的;而且可以保证的是,如果皇帝有个充份理由、有个可以堵住悠悠众人之口的借口,他绝对会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

    当跟随裴矩暗自造访杨集自报家门,卢家家主卢赤松和大长老卢长谐在震惊之余,亦是将他视做卢氏崛起的机会,然则杨集来得太过忽然、目的未明,他们心中一点准备都没有,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急切,因而便使会客堂内陷入了沉默。

    杨集见对方陷入沉思,心中亦不着急,他知道自己的贸然来访,令卢氏两大魁首失了方寸。当然不是说他卫王、尚书令的身份在这里有多高贵,而是对方对于自己的到来意想不到,因而在斟酌自己来意的同时,也在思索应对之策。

    等他们心中有了准备、有了应对之策,自然主动出声询问,而接下来的一切都能顺理成章的详谈下去;若是自己风风火火的大谈特谈,反而不利于谈判的进行、合作的达成。

    四人都不说话,静谧的会客堂里唯有炭火“必剥”声,壶中泉水“嘶嘶”声、以及卢长谐扣击几案的‘哒哒’声。

    一切显得和谐自然、安宁清静。

    良久,壶中泉水“咕咕”的沸腾了起来。阑

    卢赤松取出一套茶具,从一个青色瓷罐中取出翠绿茶叶置于茶杯之中,倒水、洗茶、清洗茶具、泡茶、分茶。姿态迅捷而优雅,片刻功能夫,杯中沏了八分青绿色的茶汤,一股茶香顿时充盈古朴却厚重的会客堂中。

    抚须沉思的卢长谐拈起送到面前的茶杯,凑到唇上轻轻呷了一口,他放下茶杯之后,目光掠过客席上首的裴矩,径自望着下方的杨集,缓缓地说道:“大王时间宝贵,而且很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未免浪费时间、未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们谈话最好坦然一些,大王以为如何?”

    杨集微笑欠身道:“卢公快人快语,晚辈自无不允!”

    “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圣人委任大王为东路军主帅,自然是因为辽东局势紧张。然我卢氏长于文事、弱于军事,且我大隋名将辈出,故而大王光临寒舍,当与此事无关。”卢长谐沉吟半晌,向杨集问道:“既是如此,但不知大王为何事而来?”

    “卢公慧眼!不过也不能说毫无关系!”杨集迎着卢长谐询问的目光,缓缓的说道:“铁、兵器、铠甲等物,冶炼术、铸剑术等技术,都是禁物,不许任何人与私自售予异族。违反这一规定者,轻则以盗贼论处;重则满门抄斩。”

    “这还是和平时期的规定,如今大隋与高句丽交恶,两国时常发生战事冲突,而高句丽更是摆出了一副打国战的架势;若是有人与之交易违禁之物,罪行之重可想而知。然而一直以来,总有一些人为了牟取不法之利,总是借助地利之便、背景之强,铤而走险,不惜做出出卖国家利益之事。比如说渔阳元氏,就是个中典型。”

    卢长谐跪坐在席子上,闭目在听杨集的诉说,当杨集话音刚落,那双似闭非闭的双眼突的睁开,眼中闪过一丝奇光,问道:“大王要铲除元家渔阳系?”阑

    杨集微微颔首道:“元氏渔阳系虽然是蛀虫、虽然是内忧,但晚辈认为高句丽这个外患才是目前最大的威胁,高元如今在边境陈兵数十万,而我大隋兵力分散,晚辈手上可用之军不足十万,此外还缺衣少食。若是晚辈在此战之中失利,高句丽大军定能杀入幽州、南下冀州,其兵锋所过之处势必皆为齑粉,届时,幽州与冀州百姓、卢氏何以自存?”

    杨集知道很多事情是瞒不过卢长谐、卢赤松这等人物,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实在一些、坦诚一些,他做好铺垫,继续说道:“如今大战将临,晚辈可不想自己在前方作战之时,有人在背后捅刀子,所以战争之前,必须元氏渔阳系这等毒瘤必须连根拔起,一旦成功了,既能解决后顾之忧,同时也能将元氏渔阳系之不法所得充当军资。然而晚辈手上虽有元氏渔阳系的一些罪证,但是还不足民将之连根拔起,希望卢公、卢家方能够助一臂之力。”

    一时间,会客堂又陷入了沉默,卢氏叔侄听完杨集的话,默默地权衡利益得失,而裴矩亦不说话,他只是默默地坐在一边喝茶。

    裴矩主要的职责就是担任杨集的“敲门砖”,适当的时候、适时出言帮衬即可,用不着刻意显示存在,而卢氏叔侄聪明绝顶、自有定计,更是用不着他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指手划脚。不过裴矩觉得卢氏答应提供的元氏罪证的可能性极大,毕竟对于名门世家来说,家族利益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大家为了家族利益,信誉、亲情、良知等等这些都可以牺牲;必要时,甚至就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舍弃,而这种对家族的忠诚意识也是各大门阀得以存续的核心所在。

    而卢氏长期以来便利用辽西走廊这条商道,赚得盆满钵满,其发家致富的资源也多数源自于此。然而元氏立足渔阳之后,就垄断了中原走向东北各族的商业、堵死了辽西走廊这条黄金商路,从而使卢氏利益受到了重创。

    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元氏断了卢氏的财路,卢氏能不将之恨之入骨?阑

    卢氏之所以没有暴起发难,原因便是元氏身自实力雄厚的同时,背后还有元派、乃至于整个关陇贵族,而卢氏在朝廷之中却没有什么地位,根本就斗不过对方。

    五姓七宗虽然对外宣称同气连枝、一致对外,但是七宗为了能够进入‘四大高门’、为了能够排在‘四大高门’之首,都长期明争暗斗不休,在事关生死的问题上,焉能同进同退?

    卢氏如果不识趣的与元派、关陇贵族三大派系为敌,另外六宗或许在开始的时候响应一二、并且派出一些虾兵蟹将并肩作战,但是势态一旦进入不妙不利的阶段,他们定然抽身而退,搞不好还会落井下石。毕竟若是少了一个卢氏,其他山东士族就少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卢氏要是胆敢攀咬其他士族,马上就得被所有山东士族世家抛弃,所以卢氏对于霸占了辽西走廊的元氏既恨又无奈。而今,杨集主动登门寻求合作,卢氏甚至都不用出面,卢氏能不答应吗?

    现在的关键之外是杨集能够给予卢氏多少,而他所给予的,又能否满足卢氏的胃口。

    然而裴矩小看了卢长谐的格局,或者是说小看了元氏给予卢氏的伤害、卢氏对元氏的恨意。卢长谐仅仅只是沉吟片刻,便看了看面色淡定的裴矩一眼,然后才向杨集说道:“大王驾临寒舍,想必是知晓我们卢家与元家的矛盾、冲突了!”

    “不错!”杨集点了点头,静候下文。阑

    卢长谐缓缓的说道:“既然大王知晓,又打算向元氏出手,那么我们卢家等于是有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强援,我们出于自身的利益着想,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的。”

    “从家国观方面来说,倘若我朝大军因为元氏之故,导致辽东战事不顺、辽东不保,高句丽数十万大军便能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的杀入幽州,幽州百姓和我们卢氏也跟着家破人亡,这便是左公所说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之理了。”

    “正是出于以上这两点考虑,我卢家定当竭尽全力辅助大王办好此事。”

    停顿了一下,卢长谐又继续说道:“卢家在幽州生存了千余年之久,自然拥有一些了解时势的渠道和门路,加上涿郡太守薛世雄一直为大军的军粮奔波忙碌,所以军队缺粮一事,也非常清楚。”

    卢长谐知道眼前这个亲王十分聪明,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人,所以说起涉及军机大事之时,他显得非常谨慎,接着又笑了一笑,说道:“有鉴于此,老朽代表卢家向大王捐粮十万石,同时也祝愿大王再创佳绩、凯旋归来。”

    裴矩老奸巨滑,闻言双目一凝,顷刻间已经想到了问题所在,表情瞬间为之吃重:卢长谐这头老狐狸口口声声说“大王”,而不是“朝廷天下”,哪怕捐赠十万石粮食之时,也是捐赠给“大王”而不是“朝廷、军队”,这分明就是让杨集欠卢家的人情、让杨集一个人来承受这份本应是朝廷承担的因果。

    有了这份因果存在,以后杨集面对卢家人时,就会低人一等,长此以往,这份因果势必变成“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阑

    而杨集本来就和南方士族、河东士族‘不清不楚’、‘夹缠不清’,若是人们因为此事都认为杨集与山东士族也扯上了关系,对他而言,绝非好事。

    然而裴矩尽管非常着急,但此刻却帮不上半点忙,毕竟裴氏和卢氏也有联盟之谊,他作为裴家之主,此时是不能出声提醒的,否则的话,便是破坏了卢氏的计划,而两家的关系也将出现巨大裂痕。

    事实上,杨集也听出卢长谐的弦外之音,他知道自己如果应承下来,就会欠下人情,而人情债、尤其是卢家等世家门阀的人情债,恰恰是杨集不想欠的东西,可是这份债务,他不得不欠。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化解,仅只沉吟片刻,便向卢长谐拱手一礼,说道:“前辈深明大义,晚辈定然向圣人如实禀报,以圣人赏罚分明的作风,定然下旨嘉奖,让全国上下都知道卢家的事迹。”

    卢长谐、卢赤松闻言,双眼为之一亮。

    世家门阀好名,良好的名声是他们长盛不衰的关键之一,假如皇帝将他们捐赠十万石粮食之壮举昭告天下,卢家之名望必将水涨船高,使他们在天下、在士林之间压人一头。

    相对而言,这可比杨集默默欠下的、不知何时偿还的人情,实惠得多。

第750章:老而不死奸成贼

    十万石粮食就是一千二百万斤,而现在一斤是十六两,如果换算成后世的十进制,则是一千九百二十万斤。这个数目对于实力雄厚的卢氏而言,也是一个非常肉疼的庞大数目了,然而卢家大长老卢长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赠给了杨集,极有鲁肃指囷(qūn)相赠的气概。鐧

    不同的是周瑜在江东起兵之时,一无军粮二无兵器,遂带着一支军队去向鲁肃“借粮”,鲁肃见那架势,大概是知道对方是老虎上门借猪,有去无回,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不给的话,一粒不剩,于是便指囷相赠了,这样反而损失少一些。而杨集这边都没有想过讹诈、也没打算向卢氏“借粮”,但是人家卢长谐竟然主动送了这么多,他不要还不行。

    盛情难却,杨集也只好感谢笑纳了。

    只不过他在关中的时候,就筹集到了一百二十多万石军粮,幽州和冀州又提供了一些、青州也将筹集一些,所以他根本没有缺粮之忧了,再加上他一粒米都不会贪墨;故而卢氏这笔人情债如果由他杨集来扛,对他极不公平。

    另外就是卢长谐所赠的不是小数目、不是小物件,若是此事传了开去,谁都不信卢氏毫无缘由的把天文数字般的粮食送给他杨集,定然疑神疑鬼的说他和卢氏已经达成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正是出于以上之虑;杨集便用“圣人下旨嘉奖,让全国上下都知道卢家的事迹”来了决这个因果;这样一来,卢氏所捐赠的对象便成为杨广和大隋王朝,而不是他杨集。

    裴矩见到杨集作出这等英明决定,彻底放心了。这些看似很不起眼的细节,主要是臣子向皇帝展现出自己的态度的问题,小官小吏倒是用不着顾虑太多,可是文武重臣唯恐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如果到了关键之时,他们以前所不注重细节往往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许许多多古之名将、古之名臣,便是折在这些细节之上。

    杨集能把事情处理得这等完美,显然已经从以往那个初出茅庐的莽撞小卫王,蜕变成权力场中的一名行家了;日后,裴氏也能放心与其合作,而不是生恐被他连累、避而远之。鐧

    卢氏家主卢赤松对于大长老卢长谐赠粮的举动深感不满,毕竟他才是卢家之主,然而大长老专横独行,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然而杨集给出回报,令他目光闪过一抹深思之色。

    卢氏能够传承千余年,凭恃的就是诗书、是名声!读书能明理、名声可传家!历代帝王之所以不敢动卢氏:一方面帝王需要卢氏子弟、卢氏门生故吏帮他治理天下、帮他平衡其他派系和门阀。

    另一方面是卢氏富年不增税、灾年捐钱粮,从而博得良好名声。只要有卢氏在,老百姓但凡有三灾五难,就会有一条活路;如果卢氏不在了,他们去求谁?正是因此,百姓自发拥护卢氏,而卢氏有了百姓的拥护和民心,帝王哪怕想动手,也得好生掂量掂量一下。

    要是卢氏在大敌当前一毛不拔,致使大敌入境,百姓认为卢氏为富不仁,继而致使卢氏名声彻底败坏。大长老卢长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才捐赠多得令杨集想私吞也私吞不了的众多粮食,这样既卖了杨集人情,又足以令朝廷知道,从而将难题甩到了杨集的头上。

    而杨集显然也是意识到“私人名义”接纳捐赠的隐患,这才改以朝廷的意思来接,并要“圣人下旨嘉奖,让全国上下都知道卢家的事迹”。若是真的如此,卢氏得到的美名、前景,却是远比捐赠给杨集这个人多得多。

    然而话又说回来了,杨集毕竟是东路军主帅,他不管是怎么说、不管怎么推脱,本人都是这批粮食的直接受益人,所以即便他不会感激有加,却也与卢氏有了因果联系。卢家日后有事上门、亦或是主动走动,他自然不能冷脸以对,否则日后,谁还会支持他啊?

    所以卢长谐捐赠这一手看着是赔本生意,事实上却是获益良多的高明之举,他不仅把杨集、皇帝、百姓算了进去,而且还把卢家能够得到什么也算好了;也许连杨集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鐧

    捊至此处,卢赤松暗道一声惭愧,而心中的不满也烟消云散、茫然无存。

    这招数……啧啧啧,高啊!

    “大王高义,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假若大王当真可以让圣人下旨嘉奖、扬我卢氏之名,卢氏上下感激不尽。”卢长谐十分坦然的接下杨集的承诺,这是他们卢氏用十万石粮食换来的,没有什么好客气的,若是推三阻四,反而显得虚伪。

    “晚辈一定说到做到。”杨集微笑点头,心中也没有觉得卢长谐功利之心重,毕竟人家投了这么多粮食,如果朝廷不能扬其名,岂不令人心寒之极?他日天下有需要之时,又有谁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卢长谐笑了起来,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他将茶杯碗搁在桌案上,缓缓的说道:“大王,有个问题,不知能否问问?”

    杨集欠了欠身,目光看着卢长谐,说道:“前辈大可直言。”

    “当今圣人的一些施政纲要,对世家门阀有些不太友好,比如说推广纸书、反对禁书令、办武举、复学、科举等举措,都是矛头指向世家门阀。”卢长谐沉吟半晌,目光注视着杨集道:“据我所说,以上这些都是出自大王之手。难道大王当真认为世家门阀都是为富不仁、德行卑劣之辈?难道大王当真要消灭世家门阀不成?”鐧

    “当然不是!”杨集摇了摇头:“正所谓大浪淘沙,剩下的都是金子,而世家门阀经得起漫长时间的考验,在德这一点上是不需要去验证的,诚然会出现一些败类,可大体上,却是好的。”

    “大隋天下由千千万万组成,世家把那个‘世’字去掉,同样也是其中之一,而大隋是天下人的大隋,朝廷在财富和地位上可以容许出现阶层,但在根本问题上,朝廷要尽量做到均等,这个根不仅仅只是土地,还有学习和入仕的机会。这么做,一是能够在一定程度解决上寒门庶士的不满,缓和天下各个阶层的矛盾,利于大隋江山的传承。二是引入竞争的思想,使世家门阀子弟和寒门子弟在竞争的压力下,努力学习,最后入仕者,必将是优秀人才,这对世家来说,也是好事。”

    “科举、武举都是不可逆改的大势,世家门阀一旦放下高傲和成见、适应武举科举,凭着深厚家风和文化传统,还是占尽优势,只要前辈看看近几年中举的士子中世家子弟占据多少,就该清楚这一点了。”

    “没错!”对于这话,卢长谐深表赞同。他们经过几年准备、经过几年的观察,发现武举和科举的确不是什么针对世家门阀的洪水猛兽,寒士哪怕是考也考不过世家门阀的子弟。这让他们放心之余,也进行了反思,并决定适应科举、响应科举。

    杨集见到卢长谐目露思索之色,接着说道:“至于消灭世家门阀的论述,其实是不可能的实现的,只因旧的世家门阀一旦倒下,又有新的世家门阀应运而生,而新的世家门阀在德行方面,一般都是远不如传承良久的原有的世家门阀。”

    “新的世家门阀,毕竟是把旧的世家取而代之的新生门阀,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更好才是。为何大王反而不是如旧的了呢?”卢长谐这下子好奇了。

    杨集笑了笑,说道:“这是因为原先的世家门阀已经过了野蛮、血腥的积累资源的阶段,开始变得要脸、开始学会伪装自己,他们考虑的事情也更加长远。而这些东西的存在,就会自然而然的束缚了他们。至于新生的世家门阀大体上都比较底子薄、不要脸,他们为了积攒足够多的资源,一般都会在发展壮大过程之时,想法设法攫取一切利益,其手段也是无所不用其极。”鐧

    “于朝廷而言、于百姓而言,前者已经吃饱了、喝足了,他们做事的时候,手段比较文明、和善,也更有利于天下稳定。而后者,则是恰恰相反。如此一对比下来,当然是新不如旧了。”

    卢长谐默然点头,他从国策上就能看出杨广在对待世家门阀的的问题之上,其实留有余地的。

    杨广现在拟定的这些激进国策、采用的激进手段,主要是因为世家门阀实力雄厚、掌控天下太多资源,并且严重威胁了杨广的江山社稷,这令他感到异常不安,于是就让人口基数庞大寒门阶层入场,以这支新生的力量来平衡世家门阀。可是要做到这一点,却又触及了世家门阀的根本利益,世家门阀怎么可能答应?

    即便皇帝以暴力手段将世家门阀铲平干净,可是不久之后,皇帝的功臣名将又会发展成新的门阀。

    所以这是一个无法开解的结,谁也解不了!

    不过令卢长谐安心的是,杨集透露出来的意思是“新兴的关陇贵族对于皇帝的威胁最大,同时也是皇帝重点打击的对象。”而吃饱喝足了的山东士族,不仅不是敌人,反而是助力。

    至于能否抓住这个机会,就看山东士族自己的态度、付出了。鐧

    想通了这一点,卢长谐的心终于踏实下来。

    看了看神色淡然、英气逼人的杨集,又看了看裴矩,卢长谐暗自长叹,像杨集这种才华横溢、深谋远虑的佳婿,竟然为萧氏和裴氏所得,当真是遗憾之极。

    若是卢氏朝中有人,并且早早发现这个奇才,也不至于白白错失了。

    沉吟半晌,卢长谐捋须一笑,意味深长的表态道:“大王快人快语,卢家明白自己的立场所在了。”

    “如此甚好!”杨集呵呵一笑,转而向他问道:“河南府府尹卢楚,不知与前辈是何关系?”

    卢长谐心中仿佛感受到了什么,顿时双眼一亮,连忙答道:“卢楚是我侄儿,其祖景祚公与先父是亲兄弟,他如何了?”

    “圣人十分欣赏卢楚!”杨集微笑道:“现在任命他为检校荆州监察刺史,既是欣赏也是考验,希望他能够好生珍惜。”鐧

    “多谢大王相告!”卢长谐得此重大‘军情’,颇为激动的起身向杨集行了一礼,说道:“稍后,我会亲自给他写去书信,令他全心全意、尽职尽责的报效国家,报效圣人知遇之恩。”

    卢家在大隋王朝立国之初,也有一个厉害人物,此人名叫卢恺。卢恺起家齐王(宇文宪)记室参军、袭封容城县伯,历任北周吏部、计部、礼部要员。隋朝建立后,拜上仪同三司、吏部侍郎,进爵容城县侯,后迁尚书左丞、散骑常侍。由于勤劳肯干、深得圣心,拜礼部尚书之余,还摄吏部事务,可谓是大权在握、相位遥遥在望。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厉害人物,竟然在开皇十二年卷入了时为右仆射的苏威的朋党大案,最后卢恺坐罪除名、卒于家中。

    自此以后,卢家在中枢之中再无什么要员。这对于卢氏而言,损失的权力权柄反而处于次要地位,主要他们在朝中无人的现实,令他们无法在第一时间接触到朝廷军机大事、核心机密,等到一些机要大事外泄之时,他们已经无法把握一个个大好良机了。

    也正是因为情报体系的缺失、不力,先是让卢氏错过易储大事。之后,他们在政局动荡、风云变幻的仁寿年间,又错过了仁寿宫变、杨谅谋反等等大事。

    一步迟、步步迟!时至今天,卢氏的脚步就永远赶不上别人了。

    杨集如今“不经意”透露出来的机密,令卢长谐大喜过望,感激之极。同时因为之前的一番说话,使他明白皇帝之首敌是关陇贵族,所以他未免再次错过机会,决定让卢楚无所顾及的放手一搏。鐧

    只要卢楚得到皇帝欣赏、重用,他们与关陇贵族的矛盾冲突,一切都好说、一切都说谈。

    “如此再好不过了!”杨集点了点头,向卢长谐和卢赤松各行一礼,说道:“叨扰多时,且晚辈还有要事待办,这便告辞了。”

    卢长谐愣了一下,紧接着佯怒道:“那怎么能行呢?大王驾临寒舍,若是就此离去,岂不是打我卢家的脸么?”

    “可元氏未除,晚辈以下难安呐!”杨集很是‘担忧’的说道。

    老而不死奸成了贼的卢长谐心下了然,心知杨集是让卢家兑现承诺,于是他立刻向杨集说道:“元氏之恶行,多如牛毛,我卢氏也知道对方很多实实在在罪证,甚至还知道苦主是谁、人证是谁!稍后,我便交待下去,让人将一切都准备妥当,绝不耽搁大王大事。”

第751章:无双国士房玄龄

    自出仕以来,杨集处处与世家门阀为敌、处处在掘世家门阀的根基,仿佛一天不与世家门阀斗一斗,就活不下去似的,于是又让他有了“灭‘世’神刃”、“灭‘世’毒匕”等绰号,以五姓七宗为首的山东士族对于杨集的戒备、敌意显而易见。但是由于杨集的没有什么可以攻讦的黑料,而且他那个又硬又稳的后台、没有底限的支持和信任杨集,这便使他们不仅对付不了杨集,反而在一次次斗争中,折了许多许多已然出仕的子弟。髇

    其中最惨的,无疑便是二崔了,代表山东士族的崔仲方当初发起了禁书令,希望杨坚将泛滥的纸书禁止掉,然而在朝堂他们斗不过杨集之后,还被张瑾坏了大事,导致所有要求禁书的官员都被罢免为民了。事后,杨集把崔氏的犯官名单公诸于众,其中一些人是犯了事以后,被崔氏带回去清理门户了的,然而不久,他们又换个名字出仕。

    当杨集把这些一一罗列出来,世代簪缨的崔氏名声大跌,从高高的云端被打落尘埃;此之以后,但凡某个世家把犯事子弟清理门户、革除族籍,人们便以崔氏为例,然后对那个世家的做法嗤之以鼻。而崔氏的“公关危机”非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因为一次次成为反面教材,使他们曾经的做法让更多人知道、让更多人谩骂。

    后来,崔仲方虽然又复出了,可是不久,又被杨集拿下了,并被皇帝打发到博陵养老去了,看这样子,这辈子是再也没有复出的机会了,毕竟年纪摆在那儿。

    杨集的作为令山东士族损失惨重,不过山东士族虽然对外是一个整体,而且他们之间彼此联姻,于较量竞争之余,也有相互照拂的义务和情谊,但是杨集几次针对二崔的事实,又有谁会解读为这是对整个山东士族的威胁和挑战呢?

    没有,一个都没有。

    恰恰相反的是,当二崔的名声被杨集弄臭之后,卢氏一跃成为四大高门之首,人才辈出的陇西李氏则是首次进入四大高门;而崔仲方第二次失势之时,李子权接了崔仲方空出来的代表山东士族的相位,使赵郡李氏意外的成了大赢家。他们或许不会因此感激杨集,但受益的世家门阀至少不会对他心生敌意;而卢氏便是如此。

    唯一让卢氏顾虑的,便是杨集这个“灭世毒匕”的灭世观念,然而一经接触,卢赤松和卢长谐却发现杨集非常好说话、非常好接触,根本就不像传说那么霸道。甚至还真知灼见的说世家门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与此同时,他还说世家新不如故。髇

    这下子,卢氏放心了。

    当谈话刚一结束,卢赤松和卢长谐便召来卢长谐的长子卢大宝和次子卢大玉;卢恺之子卢玄成、卢义方,以及卢氏子弟卢延祚、卢延寿等十人,令他们立刻带人去把那些受元氏残害的苦主、人证一一召集起来,然后集中在涿郡蓟县卢家府邸,以便杨集能够及时使用。

    而杨集和裴矩等人则是被卢家热情的挽留下来。宴会从酉时开始,一直持续到戌时方才结束,由于裴矩还要与卢家高层叙旧,而且他的居所和杨集所住的独立院子也在不同方向,所以宴会一结束,杨集便在卢长谐卢延庆的引领下,回到卢氏给他安排院子。

    卢延庆以前是遒县军府的团主,团主这个职务相当于校尉,手下有两百名府兵,后来率军参与了杨集为首的契丹战役、辽东战役,因功升为骠骑将军;由于这个军府是中等军府,所以在他麾下的府兵有一千两百人。

    早在几天前,卢延庆接到幽州刺史李子雄之命,将遒县府兵集结起来,随时待命出征。如今杨集这个主帅自己送上门来,其祖卢长谐第一时间就把他从军营里叫了回来,让他见一见杨集,同时给他争取到了出征的机会。

    世家门阀多数子弟都比较自律、守礼,尤其是在自己家中,更不会失礼于人,卢延庆知道杨集亲兵之中掺有女眷,眼见此时天色已暗,心知自己不宜入院,于是将杨集送到院门口,便拱手而去。

    杨集喝了不少酒,缓缓走进这个院子之中,举目所及,只见黄昏西下的庭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哪怕是一丛修竹、一株花树,都匠心独具,让院落充满了整齐有序的气息。而关陇贵族各个门阀的风格恰恰与此相反,他们都喜欢放任自流。髇

    大概,这与规则、风格、生存法则有关。关陇贵族是将门之风极重的军武世家,所以他们骨子里有着武人的粗犷、豪气、大气,不会把时间花在布置庭院这种细小的事物之中,感觉怎么舒服、怎么顺眼就怎么来,便是杨集家里也是如此。

    而山东士族传承千余年,远比关陇贵族知礼、守礼,并用森严的等级来管理枝繁叶茂家族,而子弟们从小生活在一个个大圈子小圈子里,时时刻刻被层层规矩和制度约束着,所以自然而然的体现在庭院的布局之上。

    杨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院中野趣盎然的风景时,会突然比较起了关陇贵族和山东士族不同,当他绕过一丛翠色欲滴的修竹,一眼就看到一名作男装打扮的女子走来。到了近处,但见她眉目如新月、鼻尖似玉锥,俏美的脸蛋有几分胡人的色彩,不过这妹子美则美矣,手上却提着一把大宝剑。

    此女正是杨集新纳的侍妾之一鲜于芳,她的父亲是鲜卑人、母亲是汉人,所以她便有了混血儿的长相、混血儿的身材,而且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在诸女之中,便是同为混血儿慕容弦月也不如。

    这次远行,朱雀卫以张出尘为主,慕容弦月和鲜于芳、柳絮为辅,张出尘和慕容弦月已经早早被杨集打发去了涿郡,所以身边只剩下鲜于芳和不以武艺见长的柳絮。

    鲜于芳等人临行之前,就被萧颖安排入门之礼,此刻不仅有了名分、诰命,甚至就连身子也是杨集的了。她本来就是一个大美人儿,如今成为人妇的时间不久,整个人容光焕发、散发着动人风姿。一见杨集回来,便喜滋滋的快步走来:“公子,回来了?”

    她已沐浴过了,一到近前,便带起一阵淡淡的香草芬芳,虽然若有似无,却怎么都没有消失,彷佛香气发自骨子之中。杨集看着浓眉大眼、欢欣雀跃的小妾,眼神闪过一抹宠溺和欣然之色,随口问了一句:“回来了!你们吃过了没有?”髇

    “吃过了。”鲜于芳却是蹙起了眉头,小巧的鼻子像小狗似的嗅了嗅,嘀咕着说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

    杨集很是无奈说道:“我也不想喝,但是酒桌文化就是这样,很多事情就是在酒桌上谈妥的,面对人数众多的主人家,我能有什么办法?”

    在卢家举办的接见宴上,卢家很多嫡系子弟都出席了,虽然他们每个人只敬杨集一杯,可是如此一轮下来,杨集喝就有些飘飘然了。值得一提的是,他在宴会上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潜力无穷的大人物,此人即是大名鼎鼎的房乔、房玄龄。

    房玄龄是齐郡历城县人,和秦琼是同县人,而且他们的先祖、父辈都为北齐效力过;当北齐政权被北周消灭,秦家和房家也沦为失败者,虽然没有遭到清算,却也失去了权力、沦为地方豪强。时至今日,影响力仅限于齐郡一域。

    现在的房玄龄已是虚岁二十九的大龄青年了,然而令杨集意外的是他竟然还没有成亲;此番与他叔叔房彦藻前来拜访卢家,便是与卢氏商议成亲事宜。如果猜得不错的话,房玄龄的的未婚妻,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醋坛子了。

    可怜的房玄龄,自此家有悍妻,呜呼哀哉!

    “公子,柳絮已经让人备了浴汤,我们回屋去吧!”鲜于芳软软的贴在杨集身侧,吹气如兰的说道。髇

    “好!”杨集微微一笑,正要向里面走去,朱粲忽然从后面追走,看到两人暧昧的动作,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连忙低下头。

    杨集听到脚步声,回头就看到了朱粲,问道:“老朱,有什么事?”

    “大王,房乔先生求见!”朱粲低着头说道:“据他自己说,他和他的叔父打算投靠大王,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

    一听此话,杨集顿时都愣住了,紧接着盯着他问道:“你说什么?房氏叔侄要来投靠我?”

    “正是!人已经在院门外了。”朱粲瓮声瓮气的拱手作答:“不过只有他自己一人前来。”

    杨集看了前方的客堂一眼,说道:“你将他请到会客堂。”

    “遵命!”朱粲行了一礼,转身就走。髇

    鲜于芳乖巧的离开杨集几步,嫣然一笑道:“公子有客来访,那我先回后院了!”

    “嗯!”望着鲜于芳远去的背影,杨集暗自吁了一口气,大步向客堂走去。

    房玄龄和杜如晦在史上并称“房谋杜断”,其才智、品德毋庸置疑,不必多说。而且在李世民最为艰难的时候,他和杜如晦非但没有背叛主公,反而冒着家破人亡的巨大潜回京城,与李世民、长孙无忌、尉迟敬德、侯君集等人一起策划了玄武门之变,最终成功的帮助李世民谋得帝王之位;之后,他们更是为唐朝呕心沥血,辅助李世民打造出赫赫有名的“贞观之治”,所以他和杜如晦还是那种“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的无双国士,其忠诚同样让人无从挑剔。

    这样一个无双国士,如今竟然要投靠自己不说,而且还把李密的谋主、为主尽忠的房彦藻也带来了,这当真是出乎意料的不胜之喜啊!

    他在客堂门外等了片刻功夫,房玄龄就在朱粲带领下,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房玄龄身材修长,长得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但是最令人赞叹的却是他的气质和风度,哪怕此刻疾步而来,也给人一种挺拔如青松、皓洁如冰雪的感觉;他见到杨集站在阶前等候自己,连忙加快脚步上前,当头便拜:“卑职房乔冒昧打扰,还望大王恕罪。”

    “玄龄客气了,免礼。”杨集微微拱了拱手,然后伸手示意道:“我们到客堂中再叙。”髇

    “卑职遵命!”房玄龄是来投奔杨集的,自然不会客气,闻言又是一礼,神情肃然的说道:“大王请!”

    房玄龄出自书香鼎盛的官宦世家,他的父亲房彦谦通涉《五经》、富有辩才,是山东著名的学者,在开皇年间更是被杨坚誉为天下第一清廉之臣。

    他耳濡目染、颇承其父遗风,自幼就善诗能文、博览经史、精通儒家经书,同时又向父亲学到一手好书法,十八岁的时候,他成为齐郡推荐给朝廷的人才,之后考试明经科、秀才科时,一举夺冠,朝廷先后授予他羽骑尉、隰城县尉之职。

    房玄龄虽然在考试那年轰动一时、名动关中,但是他的官职却始终升不上去,一晃十年过去了,他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县尉。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属于山东士族中的一员,进了关陇贵族主导的吏部的黑名单。

    他与杜如晦在京城认识、相知,成了知交好友,这些年来,两人一直有书信往来,杜如晦说杨集是个唯才是举、赏罚分明的人,根本就不是传说中的霸道的独夫,而且十分看重寒士,所以多次劝他辞去隰城县尉之职,前往凉州寻求机会。

    房玄龄虽然十分心动,也很想去凉州碰一碰运气,只不过一来是他的父亲已然年迈,作为长子,着实是不宜远行;二来是杨集在士林、在天下的名声相当不好,房玄龄对杨集的品行、品德还抱有一些怀疑,今天当真见到杨集本人、听了他的谈吐以后,心里的疑虑顿时便消失了。

    今天的宴会,他们这些年轻辈、小角色不是主角,所以散得很快。而他的未来岳父卢大宝十分欣赏他的才华、却又为他的怀才不遇感到遗憾,想着此番战事有功可立,便偷偷地让儿子卢延庆把杨集此行任务说给他听,让他务必抓住这个机会。髇

    房玄龄即将进入而立之年,但前途却是一片渺茫,加上成亲在即,使他的责任感和危机感油然而生,便决定听从岳父的建议,紧紧地抓住这个机遇。

    当他将岳父透露的事情与叔叔一说,同样怀才不遇的房彦藻不仅十分赞成,而且还打算与他一起碰碰运气,只不过房彦藻还要与卢家商议他的婚事,故而只好孤身一人而来。

第752章:围魏救赵

    英雄造时势、时势也可以造英雄,很多时候,英雄和时势是相辅相承、缺一不可的关系;如果说英雄是水,那么时势则为形,仅靠英雄不行、仅靠时势也不行,只有水与形一起相互作用,最终才能激起咆哮千里的滔天巨浪。许

    房玄龄和他叔父房彦藻是英雄,但是他们的家族随着在北周和北齐纷争的尘埃落定,已然沦为失败方、沦为寒门;他们在这个讲究门户出身和后台的时代里,想要拼出一番大成就,几乎难如登天。如果天下不乱,他们这辈子哪怕按步就班、踉踉跄跄的朝前走,也达不到史上那种高度。

    而杨集作为一个穿越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就连杨广那个当皇帝的人物在很多时候都要沦为他的打工仔,所以在某些时候、某些地方,他就是掌控和造就“大势”和“时势”的人。而李靖、杨善会、韦云起、张须陀、阴世师、薛举、薛世雄、麦铁杖、杜如晦、尉迟恭、李大亮等等英雄枭雄正是因为有了杨集这个“大势”和“时势”,故而纷纷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现如今的杨集,很好的诠释了“种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栖;你若盛开,蝴蝶自来”这句话,他的卫王和尚书令的身份、以及个人能力和成就,就能吸引“隋末”那些名臣名将慕名来投。

    有鉴于此,杨集认为自己的重中之重是让名臣名将们在卫王系这个平台焕发出万丈光芒,而不是刻意去收集名臣名将;如果他无法让这些人现实自己的价值、报负、野望,哪怕他收集到再多的人才,人才们也会因为等不到机会而默默离开。

    史上的郭嘉和荀彧等智者因何离开袁绍?袁绍不会用人固然是一方面,但主要原因还是袁绍人才太多,使他兼顾不到每个人;再加上郭嘉和荀彧等人又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自主性极强的人物,他们焉能甘心坐冷板凳?焉能不离开?

    正是因为有此认识、有袁绍为前车之鉴,所以杨集这两年以来,一直努力淡化自己的存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把立功机会让给自己的部下。而他的努力和奉献,卫王系上下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感激于心意,继而又使卫王系这个大家族异常团结。

    以后如何,杨集也说不清楚;但是现在如果在团结、齐心和忠诚度方面给各大政治派系打分,以他为首的卫王系定然是名列前茅,而总分数,绝对能把第二名甩到十万八千里之外。许

    “玄龄之名、之智,我多次听克明说过!”面对送上门来的房玄龄,杨集微笑道:“克明不但说玄龄‘聪明达识,有运筹帷幄决、决胜千里之外之才’,而且还是在关键时刻,能够将性命和头颅相托。克明所说的话,我深信不疑!”

    “克明谬赞,卑职愧不敢当。”房玄龄听到好友给予自己这么高的评价,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杨集比房玄龄本人还了解他的潜力,对于房玄龄这番话,不置可否,他笑着说道:“克明说你有大才,这一点我相信,以他的脾气而言,你要是没本事,他是不可能说这种话的。”

    略过这个话题,杨集接着说道:“玄龄与你叔父既然愿意来,想必对我和做事风格也有一定的认同了。”

    “不错!”房玄龄和房彦藻这种顶级智者都有极高的自主性,他们绝对不会因为朋友的缘故,就人云亦云。而朋友情谊这种东西最多只是一个参考。

    杨集说道:“我现在身负重任,正是缺少你们这样的人才。不过你们虽然有大才,但一来我做事的方式方法与其他地方不同、政策制度也不同,所以新来的人一般都要先学习一段时间、了解一段时间,这样才能更好更快的胜任其职。二来是你们毕竟没有什么功绩,我也不能贸然将你们提拔起来,否则便是对他人不公了。这样好了。我给你们叔侄王府参军事之职,在我身旁听用,等你们适应了,再将你提拔起来,你看可好?”

    王府参军事的品级虽然不高,可是比房玄龄那个隰城县尉重要得多,而且在杨集的势力之中,有许多人削尖了脑袋也想往这个位子上钻,因为它离杨集最近、能够更好向杨集展示自己的才华。许

    看看李大亮、杜如晦、杨师道等人,昔日就是王府的参军事,但如今,要么是一郡之首、要么是一军之主、要么就是一部之首,一个个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而且这个地方出去的人,不但能力出众,同样也是杨集的亲信,所以杨集在凉州从来没有受任何人左右和摆布过。

    房氏叔侄既然来了,杨集可不打算把他们放跑,于是便决定先把他们纳入王府的属官体系之中,让人们知道他们就是自己的人,而他们日后无论去哪里任职,都有个“卫王系”的标签,想甩掉都难。这也是杨集用人的原则之一。若不如此,那他极可能成为为别人培养人的人才基地。

    “多谢大王,卑职决不辜负大王厚爱!”房玄龄想不到他一来竟然直接就让杨集提拔任用了,顿时一改胸中苦闷,变得神采飞扬起来。不过欣喜之余,也不忘自己那个隰城县尉,有些为难的躬身道:“大王即将出征,卑职作为参军事,理当随军出征,只是卑职现在毕竟还是隰城县尉,若是这般擅自离职,那便不好了,能否让卑职先去辞了这个职务?”

    “用不着这么麻烦!”杨集笑着说道:“我写封信给吏部尚书牛弘,向他说明情况,然后让他把你调到我麾下即可。”

    每个官员都在吏部榜上有名,要是想辞职的话,一般都是先向县令、太守等上级主官递交辞呈,然后再层层上报到吏部吏部司。若是某个人擅自离职、或者“挂印而去”,就会留下一段难以弥补和修复的黑历史,这辈子若是没有贵人相助,基本上是等于毁灭了。

    杨集乃是大权在握的人,而且还是牛弘的上司,他自然可以掠过中间繁琐程序,目标直指吏部,使一切事情都变得简单省事起来。

    房玄龄眼见后顾之忧被解决了,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万分感激的拱手行礼道:“多谢大王!”许

    杨集忽然想到一事,说道:“你若出征,不会影响你完婚吧?”

    “卑职的婚事定在冬天,离现在还早得很。”房玄龄解释完毕,又犹豫了半晌,问道:“请恕卑职冒昧,大王此番北上,可是要大战一场?”

    “正是如此!玄龄对于此战,可有什么看法?”杨集早就给冀州、幽州下了作战动员令了,两州现在正在全力备战,但凡是有些常识、有些经历的人,都明白这是要大打一场了,所以杨集此刻也没有掩耳盗铃、闪烁其辞。

    “以敌我之势而言,我军不占优势。然而高元不顾南方世仇百济、新罗的兵锋,竟然倾巢出动,使其国内兵力弱于两者之和,留守士兵的战斗力也不如北上之军,再加上又要分守各地的城池,所以那高句丽的南方必然处于一种兵力空虚的窘境。”房玄龄以为杨集要考验他,瞬间便进入了谋士的角色,说道:“据卑职所知,我大隋与百济关系极好,而百济与高句丽又是世仇,若是大王能够与百济联手合击、亦或是让百济在边境陈兵,高元担心老巢有失必然仓惶派兵回援,若是如此,必然使其军中一片惊惶。而我军的压力也将大减。”

    杨集点了点头,这个‘围魏救赵’之计虽然简单,可如果不了解高句丽的底细、大隋与百济的关系、高句丽与百济新罗的恩怨,却也不敢轻用此计,看来房玄龄也是一个有心人,早就在关注辽东局势了。

    他想了一想,向房玄龄说出了此法所存在的问题:“玄龄此法虽好,但是高句丽已经封锁了陆上通道,我要是派遣使节从陆上南下,使节只能绕来绕去、遮遮掩掩,即便他最后成功抵达百济,时间上也来不及了。所以若是想采用此法,只能走省时省力的海路,但是海上风浪大、凶险异常,而我们对于大海却又一无所知,贸然让使节走海路的话,极可能到不了百济。”

    杨集言下之意十分明显,那就是计策虽好,可连路都没有,我们怎么联络百济?怎么执行“围魏救赵”之策?许

    房玄龄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否则的话,那他所提出的围魏救赵之策,那就是令人反感的空话和废话了。此时一听杨集这么说,立刻微笑道:“大王有所不知,卢家以前和百济、新罗都有贸易关系,而高句丽为了获得一些物资,便一直允准卢氏商队过境南下,不过元家的到来,使卢家失去辽西走廊的使用权,于是卢氏商队就不能从陆上行走了。”

    “卢家不想放弃十分赚钱的对外贸易,但陆上又走不了,只好在沽水(海河)入海口打造码头、海船,与百济做起了海上贸易,时至今日,已有近百年的历史了。所以他们对于海上情况十分熟悉。我今天听卢世叔说,他们有支船只将在后天扬帆远航、东渡百济。大王要是有需要,可派遣使节跟着船队行走。”

    停顿了一下,房玄龄又补充道:“卢家所贸易的对象是百济的王公贵族,只要船一靠岸,使节很快就可以通过对方的王公贵族见到百济王。”

    杨集闻言大喜,连忙说道:“玄龄此计极妙,明日我向卢家主、卢老前辈提及此事,让他们载我使节出行,就算百济不攻击高句丽,但只要他们愿意陈兵于边境,那也是帮了我们一把。”

    说着,又向房玄龄道:“玄龄初来乍到,就立了大功一件,我先给你记着。”

    “谢大王!”房玄龄也不推辞,很坦然的拱手道谢。

    杨集看了看外面,发现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按理说,房玄龄又把事情说完了,理应回去向他叔叔报喜才对,然而房玄龄竟然不走了。他顿时有些疑惑的问道:“我这个人比较直接,说话做事都不喜欢拐弯抹角,玄龄要是还有什么良方、想法,大可直言不讳。”许

    “无甚要事!”房玄龄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就是卑职早已听说大王文采风流、书法极好,便想学习学习。”

    闻言,杨集挑了挑眉,根本就不信他这番鬼话,毕竟房玄龄初来乍到,他俩的关系连熟人都算不上,再加上天色已暗,出身书香门第的房玄龄怎么可能说这种话、做这种“蠢”事?所以这借口,找得实在太逊了。而且看他这副架势,倒像是来避难的。

    杨集也不点破,更不打算问人家私事,于是便亲手为房玄龄斟了一杯茶,正要开口说话之时,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声怒气冲天的娇叱:“房玄龄你个混蛋,休要以为躲在卫王这儿,我就不敢拿你如何;识趣一点,你现在就给我滚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不给你面子了。”

    “什么?”房玄龄闻言色变,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响,落地而碎。

    杨集愣了一下,紧接着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房玄龄,十分震惊的问道:“玄龄,外面那个女子,难不成就是你的未婚妻?”

    “正是她,让大王见笑了!”房玄龄此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他点了点头,讪讪的解释道:“她就是卑职的未婚妻,人其实不错的,不过她从小就有些刁蛮任性。”

    对于卢氏的彪悍之处,杨集比房玄龄本人还要了解,只是让他万万也想不到的是卢氏尚未过门就这么彪悍了;而且听房玄龄的意思,他早就知道卢氏是什么脾气了。许

    想到这里,杨集顿时有些同情、有些好奇的说道:“既然你早知她从小就刁难任性,那你还与她订婚约?”

    话一出口,杨集便知道自己问了句傻话、废话。因为这种事,房玄龄根本就做不了主,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房玄龄竟然红着脸、老老实实的说道:“刁蛮是刁蛮、任性是任性,可卑职最喜欢的就是她的刁蛮任性,而且还特别喜欢逗她生气,若她不刁蛮任性,卑职还不喜欢了呢!”

    杨集听得目瞪口呆,果真是奇人必有奇行,他算是长见识了。默然半晌,便摇了摇头道:“那你还是出去吧,别让她杀上门来。”

    “喏!”

第753章:杀神的微笑

    杨集和裴矩隐藏身份,潜行至上谷郡遒县的用意是从卢氏手中获得元氏的罪证,目的既然达成,自然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遒县了。次日天还没有亮,他就按照房玄龄之计,将刘孝孙、房彦藻任命为正副使节,令二人随卢家船队出使百济,让百济王扶余璋从南方牵制和骚扰高句丽。样

    百济与北方的高句丽是世仇,又常年被东方的新罗入侵,处境异常艰难,当杨广听取杨集“以百济为水师登陆场”的意见之后,立刻遣使臣出使百济,向扶余璋透露了一起对付高句丽的意愿之时,扶余璋喜出望外,表示一切遵从圣人可汗的号令,自此,两国往来不断。杨集知道扶余璋现在一心向大隋靠拢,所以自己这个小要求,他十有八九不会拒绝。

    安排好出使事宜,杨集先派信使向幽州州府宣布自己将至的消息,并让大小官员前去涿郡郡府见面,接着令信使带封信去给薛世雄。然后和裴矩领着一众扈从向两百里多外的涿郡蓟县城疾驰而去。

    到了涿郡涿县,汇合了被薛世雄悄悄安置在本县军府军营中的尉迟恭和五百名亲兵,草草休整一番,大部队正式打出旗号,继续前行,并于当天黄昏就来到了蓟县城。

    蓟县城就是从前的幽州城,城周四十里、城墙高大雄伟,常住人口有二十余万众。在此之前,它是北齐王朝的第三大城,当邺城被摧毁、太原城划入并州,蓟县城一跃成为河北第—重城。它现在的职能与张掖城、太原城、江都城、成都城一样,既是郡府所在,同时也是幽州监察州州府所在地。

    杨集和裴矩一行人进入城中,直奔州府而去。

    幽州刺史李子雄和幽州司马韩洪(韩擒虎弟)已经奉命去燕郡布防了,现在主事的人是幽州长史元弘礼。

    元弘礼是北魏渔阳王元刚之孙、北周渔阳郡公元经庶长子、元弘嗣异母兄,从开皇中期开始,他就一直在幽州任职,一路从县令做到现在幽州长史。如果按照朝廷不升不降则平调的标准,元弘礼早就应该离开幽州了,可是他和被处死的秦州(天水)刺史元善一样,都怀有照看家族家业的使命,所以老是在幽州调来调去。样

    接到信使送来消息的第一时间,元弘礼便按照杨集的指令,将州府官员和涿郡官员集结在涿郡郡府大堂之内,涿郡太守薛世雄一并到场。

    行军大总管在大隋王朝在相当于战区总指挥,手上权力极大,此职主要负责军事、作战事宜,掌诸州兵马、甲械、城隍、镇戍、粮禀等与军事相关的一应事物,但朝廷为了避免地方官员从中作梗,使战事不顺;于是又授予行军大总管总判政事之权。

    只不过这大职务虽然能够军政两头抓,但是由于都是临时的职务,朝廷所任命的人又是“空降”到一个陌生环境去作战,所以只要当地官员识趣,他们一般都不会干涉接管当地的政务,以免将原本平稳有序的政务搅得一团糟;如果当地官员不识趣,那就休怪他们翻脸不认人了。

    杨集现在不仅是辽东道行军大总管,还是河北道行台尚书令,这两个职务中的任何一个,都在州刺史、州牧之上,也就是说他只要愿意,完全可以兼理幽州和冀州的政务、财政、民生……

    元弘礼等官员知道大军还在河间郡一带,对于杨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上司,心中自然怀着些许不安;而且他们一开始,也认为杨集只接管军事大权,然而杨集宣读完朝廷任命书,二话不说的拿下了幽州军政大权。

    他这霸道的举动,给人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压得元弘礼等人气都差点喘不过来。

    杨集和裴矩也不管他们怎么想,他们完成交割仪式后,这才和百多名高官一一见面。样

    元弘礼已经接到家主书信,信上说元家现在的处境又很严峻,让他务必小心小心再小心,只可监视杨集行踪和做法,但千万不要得罪杨集。经过了刚才那一幕,他心中更加忐忑和谨慎起来。等到大家一一寒暄完毕,他十分谦卑的上前拱手道:“大王和裴相之大名,早已名传天下、人尽皆知,下官等人仰慕已久,今后能与大王、裴相同衙共事,深感万分荣幸!”

    客套至此,他将话头一转,肃手礼让道:“下官等人已备下酒宴,为大王和裴相接风洗尘,还请大王和裴相不要嫌弃!这边请。”

    所谓的接风洗尘并非是一句空话、废话,由于这年代的道路多是泥土道,人们长途跋涉、风吹雨淋,难免要出一脸油汗、难免溅得一身泥,杨集和裴矩等人从上谷郡遒县疾驰至此,当真是一身“风尘”。作为留守幽州第一人,元弘礼自然不能让他们以这种模样入席饮宴了,所以先要安排他们沐浴更衣、洗去风尘,然后再舒舒服服的吃喝。

    与此同时,这场接风宴也是元弘礼用来试探杨集态度的‘道具’,如果杨集答应接风洗尘、参与宴会,表明他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和善意,他之前拿下军政大权的举动极可能是示威,或者是久在上位的一种习惯,并不是专门针对幽州文官、也不是真要军政两头抓。而他和裴矩突然抵达蓟县城这一点,则可理解为心忧前方战事、心忧粮食物质,于是他们便脱离大军,对幽州来了个“突击检查”。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麻痹他们,不过元弘礼认为这个可能不足一成,只因杨集的使命是打仗、一切都以打赢对手为重;在敌人势大、幽州官员释放善意这两大前提之下,杨集不会也没时间抓政务,更不会傻乎乎的把大后方搅乱。

    如果杨集甩脸色不答应,那就值得他去深思和揣摩了。

    然而一切,他都猜错了!杨集和裴矩此次前来,实际是来抓人的,他们根本就不打算、也没时间与元弘礼等人叽叽歪歪的扯皮,而杨集之所以把会面的地方定在郡府,主要因为这里是薛世雄的地盘,他让信使送给薛世雄的书信其实就是让薛世雄部署亲信,以便他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之后,不至于消息外泄、枝外生枝。样

    杨集看了薛世雄一眼,见他微微点头,心知一切皆已准备妥当,目光流转,最终落在元弘礼的身上,突然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挥挥手:“今天,也该好好算算总账了。来人,给我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

    当下,杂乱的脚步声顿时在堂外响起,薛万淑两百多名士兵闯入大堂,如狼似虎的将大堂中的官员控制住了。

    堂内顿时一片哗然,元弘礼脸色剧变,厉声道:“大王,你这是何意?”

    “何意?你心中有数!”杨集手持麒麟剑,整暇的站在主位之前,冷笑一声,厉声喝道:“将他给我拿下。”

    “喏!”两名兵卒高声应和,大步上前就欲将元弘礼捉拿。

    元弘礼大怒,猛地反手将佩剑抽了出来,横剑胸前,喝道:“谁敢上前,不怕血溅五步乎?”

    世家子弟傲气凛然,那来自于骨子里的骄傲,岂容自己高贵的身份为人侮辱?样

    然而遗憾的是,他所面对的人是卫王系,甚至就连薛世雄的亲卫曾经也是杨集的兵,薛万淑冷然道:“大王有令,人犯胆敢拘捕、格杀勿论!”

    “喏!”几名兵卒齐将腰间横刀出鞘,“呛啷啷”一阵鸣响,横刀出鞘、寒光闪烁!

    元弘礼都快要吓傻了,别看他样子狂傲,而且还是军武世家出身的人,可他实则就是一个文人,做做样子还可以,但是当真面对寒光闪闪的横刀时……

    立马怂了!

    “拿来吧你!”一名士兵上前将他手中宝剑一把夺去,还在他胸口狠狠地来了一拳,元弘礼呕吐着弯下腰,兵卒立刻用绳索捆住双手。

    裴矩拿出一张纸,逐个点名:“晋文衍、晋文昌、温芮、姬严、赵知政、赵知治、王稠、王斌、刘武、刘寒、张忠、元何、元虎、元豹……”

    裴矩每念一个,士兵就捆绑一人。不到一刻功夫,地上就多了七十多个“粽子”,而站着的官员,已经不到三十人,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惶之色。样

    经过一阵吵吵嚷嚷,在场的人尽都沉默了,等着杨集解释,而心里面都在想同样一个问题:难道这就是杨集的“新官上任三把火”?

    如果是,那也未免来得太快、太狠了吧?

    杨集坐回位子之上,目光流转,最终落在给摁在地上的元弘礼、晋文衍的身上,看着面色如土、一身锦袍的元弘礼,微笑道:“元弘礼,你可知罪?”

    “请问大王,下官何罪之有?”元弘礼迎上杨集的眸子,身体出现刹那的僵硬,随后却被骨子里那股世家子弟的优越感所替代,他直起了腰杆,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你不说、我也知道,但我也懒得说!”杨集笑了,笑得很冷,向待命的朱粲一挥手道:“不用审,你把他砍了。”

    “是!”朱粲狞笑一声,上前夺过横刀,一刀子就把元弘礼砍了下来。

    朱粲把元弘礼的人头提了起来,对杨集说道:“大王,杀了。”样

    “扔了。”杨集皱了皱眉,挥手道。

    “哦!”朱粲随手就把手上人头扔向门外,然后颇为遗憾的说道:“上一次,我和小裴在辽东配合默契,我负责扔人头,小裴负责砸,过瘾极了。可惜小裴不在,不然他一锤子过去,那能把人头砸个稀烂。”

    众人:“……”

    “晋文衍!你可知罪?”杨集没有理会这憨货,目光望着下方的涿郡长史晋文衍。

    晋文衍脸色惨白无比,颤声道:“我、我我不知。”

    “连自己犯过的罪都不知道?”杨集厌恶的一挥手,冷冷的说道:“砍了!”

    “喏!”朱粲如法炮制,干脆利索的把晋文衍一刀砍死,而后把人头扔了出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暴力的美学。样

    杨集目光看向了幽州仓曹赵知政,问道“赵知政,你呢?你招是不招?你说是不说?”

    “大王,我说什么啊?”赵知政是赵贵的后代,他和元弘礼一样,亦是赵家弃武从文的子弟,此时他已经崩溃了,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为好。而伴随着他凄厉的叫声,一股骚臭味在大厅里弥漫开来。

    “看来你犯的罪孽多如牛毛,连自己都记不住,既然犯了这么多,留你何用?”杨集说完逻辑关系,冷然道:“砍了!”

    “你倒是……”赵知政灵光乍现,忽然想到杨集忽略了什么,便大叫了起来,然而他凄厉的惨叫声叫到一半戛然而止,人头又朱粲被扔了出去。

    “王稠!”杨集又叫起了幽州吏曹的名字。

    “大王,我说、我招,但你不能这样子啊……”王稠面如土色,语无伦次的说道:“你不应该这样审案,你审案的方式错了!”

    杨集心头火起,一拍桌案道:“你敢教我做事?砍!”样

    “噗”的一声响,王稠的人头又被朱粲一刀子砍了下来,“啪”的一声响,人头又被扔了出去。

    刹那间,大堂之内鲜血迸流、血腥漫天,一群幽州却是看得面色发白。

    便是裴矩也用一种骇然的目光看着杨集,他以前对人们所说的杀神、煞神等绰号还有些不以为然,然而他现在是彻底的相信了,元弘礼是幽州长史、晋文衍是涿郡长史、赵知政的幽州仓曹、王稠是幽州吏曹,他们每个人的品级极高,然而杨集竟然说砍就砍,这得何等的好杀、嚣张?

    杀神之名、煞神之名,果真是名不虚传、名符其实。

    但不得不说,杨集这种“杀猴儆鸡”的搞法,比怎么审问都有效果。

    “刘武!”杨集又点起了幽州民曹刘武的名字。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犯官罪孽深重、多如牛毛,只要大王询问,犯官什么愿意招、什么都愿意说。”刘武感受着后领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明白杨集并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想他们这帮“粽子”杀光,不过好在有了前车之鉴,他知道怎么回答了,否则的话,又被一刀子砍死。样

    “终于有人认罪了,我想我们该好生谈一谈了。”杨集坐直身子,满面春风的看着堂下众人,只是杨集的笑容落在那些“粽子”眼中,简直就是杀神的微笑,比不笑还可怕。

第754章:等大军,再抄家

    夜色下的蓟县城已经变得格外安静,涿郡郡府灯火辉煌,各处院落亮如白昼,而大堂内却是血腥刺鼻,鲜血染红了青石地面,几具无头尸体和鲜血混在一起,异常的血腥恐怖。脸色有些苍白的房玄龄和随行的郝瑗、凌敬、魏征、颜师相、李玄道,以及没有被拿下幽州官员抓紧时间录口供、整理资料。痫

    眼前这种场景于卫王系将官、士兵而言,连小场面都算不上,可是杨集凶悍手段却把一度被绑成粽子的幽州官员吓得心惊胆战、面如土色,此时一个二个都老老实实的坐在席位之上,要么是写自白书、要么是写他人的犯罪记录。

    杨集和裴矩并未参与这种小事,两人本着不能浪费的精神,先是去接风洗尘的地方沐浴更衣,接着又吃了元弘礼精心准备的美味佳肴,然后身穿一袭宽轻官袍回到涿郡郡府大堂。见到大家各忙各的,杨集便安然端坐在主位之上,不紧不慢的呷着茶水。

    眼前的桌案之上,整整齐齐的码着几大摞裴矩和卢氏提供的罪证;之前离开时,杨集就当众说是犯官们的罪证,他们所做的不法之事全部都在这里,之后要与他们的口供、自白书一一对照,如果有人敢虚报少报、弄虚作假,那么地上那几具尸体就是最好的榜样。

    心中有鬼的人一般都被难分真假的罪证唬住,要是再加上事关生死、生死攸关、几具死尸,多数人都会将他犯下的一切罪孽都抖出来。

    此法,杨集屡试不爽!

    而他之所以暴怒杀人,既不是派系之争、也不是刻意对付元氏,而是元弘礼等人动了幽州义仓。他们除了军管的辽东郡、入手不久的漠州郡和饶乐州郡幸免于难,剩下的七郡各县全军覆没,就连州府和郡府所在的涿郡也难以避免。

    “义仓”制创立于开皇三年,因设在里社、并且由当地百姓自己管理,因而亦名社仓;朝廷定下的积储之法是上中下三等,上户不过石、中户不过七斗、下户不过四斗。每当遇到饥荒则开仓赈给,百姓有了义仓粮食救急,使他们安然度过灾年、或是等得到朝廷的赈济之粮,不再像之前那般被活活饿死。痫

    义仓与朝廷以稳定粮价的常平仓不同,它更像是一种民间行为,不过朝廷担心管理者监守自盗,所以管理者不能擅自放粮,唯有灾情泛滥时,方可代表百姓向当地官府申请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官府批准之后,管理者再在官员的监督下,按规定分粮。

    因为义仓粮食的确能够在灾年救命,所以老百姓都支持、都愿意交粮,但也因此,他们视之为命根子。即便是朝廷和官府想借用义仓之粮,也要得到代表百姓的管理者允许才行。

    比如说今年的北方闹蝗灾旱灾,朝廷便让检校民部尚书杨文思主管赈济之事,但由于北方官粮要供应北巡大军,朝廷只好让杨纶在冀州买义仓粮去当赈济粮。然而即便是名声极好的冀州州牧府官员出面采购,百姓也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否则则不行。由此也可见,老百姓因为无数次受益于义仓、无数被义仓粮食救命之后,已经把义仓当成一种精神、一种信仰、一种安全的力量。

    幽州义仓的问题,就是出在官府和管理员之间,两者相互勾结、欺骗百姓,愣是把所有义仓都搬光了。他们这种做法等于是动了百姓的命根子、精神支柱。

    目前也是老百姓没有发现,如果发现、或者有人故意让百姓发现,一场波及全州的动荡在所难免。而杨集出征在即,大后方却出了这种大事、留下这么一个“定时炸弹”,能不暴跳如雷?能不砍人?

    裴矩看着下方那些战战兢兢的犯官,不禁长叹一声,向杨集说道:“我们有罪证在手,其实可以依证审理,没必要这等以暴制暴;你这一杀,岂不是给自己带来巨大麻烦?”

    杨集看了下方那些贪官污吏一眼,冷冷的说道:“这些狗官要么是世家门阀子弟、要么是某个人养的狗,他们背有靠山,做人做事毫无底限,唯一能够令他们有顾虑的便是律法,但是执法者多数是他们的人,所以一个二个都肆无忌惮。”痫

    “他们犯罪也就罢了,关键是好官见到他们犯下大罪以后,朝廷却轻飘飘揭过、放过,于是都认为犯罪成本低廉、律法形同于无;于是都纷纷效仿,纷纷从好官变成了大贪官、大罪人。”

    “我们这些人高高在上,哪怕天下官员全部是贪官污吏,我们也不会受到影响,但是无权无势无处申冤的老百姓的呢?他们又该怎么办?”

    “我大隋王朝的贪官污吏为何越来越多?归根结底还是朝廷和律法对罪犯太好、太宽容,而朝廷的宽容实际就是助纣为虐、实际就是怂恿好人去贪污受贿。”

    裴矩惊呆了,就算你是皇帝独一无二的宠臣、第一刽子手,就算我大隋王朝从来没有人因言获罪,但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竟然也说得出口?这也未免太嚣张了吧?

    杨集完全不在意他的反应,续道:“朝廷和这个世道已经习惯头疼医脚、脚疼医脚。如果幻想此法能够根治,那还不如废了重来。”

    裴矩彻底傻眼了,他下意识的挪挪屁股,离杨集远了一点,目光看了看四周,发现只有一个傻乎乎的朱粲,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但是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的小声问道:“这人可靠吗?”

    “他是我的亲卫统领、兼首席大厨,能不可靠吗?”杨集脑子里灵光一闪,向裴矩问道:“你听得害怕了,所以打算杀人灭口是吧?”痫

    “笑话,我裴矩会怕?我什么时候怕过?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心事被拆穿,裴矩有些惺惺然,不过话一说完,他面色一正,继续说道:“你以后胡说八道,可别在我身边说,免得连累我。当然了,能不说最好!”

    “我说的废了重来,指的是很多制度!我在凉州就是这么干的。”杨集目光从裴矩身上移到下方,他看着那些奋笔疾书的贪官污吏,沉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年后调来幽州,因为这里欠收拾。”

    裴矩听到最后这番话,目光微微一缩,放下了手中茶杯,心头涌起一股忧虑。

    大隋十四个监察州成立的时间并不久,很多州府的人员配给不完善、职能尚未分明。而幽州和突厥、奚族、霫族、南室韦、伯咄靺鞨、白山靺鞨、高句丽接壤;其形势之复杂、之严峻,比大势已定的凉州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朝廷最先组建、重点支持的便是幽州州府。

    然而非常完善的幽州州府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闹出这等大事来,而且州府官员基本上都参与这个大案。如此糜烂的官场作风、贪污严重的吏治,也难怪杨集说幽州“欠收拾”了。

    在这其中,作为一首的刺史李子雄又是扮演什么角色?他究竟是参与其中,还是不闻不问不作为?

    不过与这些相比,裴矩更担心的是搬空的义仓,这个问题如果不能妥善解决,那完全就是一个悬在头顶之上、不受控制的堰塞湖,一旦爆发出来,势必天崩地裂、天下震动。痫

    过了半晌,裴矩长叹一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杀!”杨集语气虽然平淡,但一种冲天的杀气有若实质一般涌了出来:“反正这个天下什么都缺,唯独想当官的人不缺,如果杀一个不够,那就杀十个,十个不够就杀百个、千个、万个、十万个!”

    “你知道个屁、你屁都不懂,就知道杀杀杀。难怪裴淑英那不孝女死活要嫁给你,因为你们一样愚蠢。”裴矩非但没有被感染住,反而听得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我也知道各种典章制度漏洞百出,但你以为制定律法和制度的人不懂、不知道吗?并不是。一是他们都以作法自毙的商殃为鉴,他们担心自己或子孙有朝一日犯下错误,最后却被自己制定的律法弄死,便故意留下余地;二是给下面官员创造捞钱机会。正是这两种思想,使他们心照不宣,于是很多律法和制度就这么漏洞百出地通过了。”

    “就算律法和制度制订得再完善,但也要来人执行,如果执行不力,那便是将板子高高举起、但却轻轻放下,甚至有的人,根本就不理睬这所谓律法制度,对此,你能如何?你又能如何?所以,最好还是圆滑一点。”

    裴矩大发雷霆,偏偏人多不敢说得太大声,他那压低嗓音使气氛显得阴森森的。

    “除了杀,我还能如何?”杨集毫不犹豫的说道:“如果杀一个不够,那就杀十个,十个不够就杀百个、千个、万个、十万个!反正这个天下什么都缺,唯独想当官的人不缺。”

    “……”裴矩目瞪口呆,他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杨集老练一点,别老是打打杀杀,希望他明白打打杀杀是不对的。痫

    孰料,一句重复的话,直接把他的努力破了个干净。但裴矩不能否认的话,打杀的确是一个简单直接又有效的办法。

    但是、但是这种搞法,当世只有杨集可以搞、可以放心大胆的搞;便是太子、齐王都不行,他裴矩作为一派之首,那就更不行了。

    “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此法既能解决事情、又不伤心费神,岂不痛快?”杨集说道:“我觉得您也可以,当个老奸巨滑的人,不累吗您?”

    “呵呵……”裴矩已经懒得说话了,拯救杨集计划以失败告终不说,反倒是裴矩自己被带歪了,认为直来直去、打打杀杀更好更畅快。可问题是除了杨集之外,谁都做不到啊!

    更让裴矩感到纳闷的是杨集都把官当成这种样子了、阴谋诡计更是层出不穷,可是杨广那个当皇帝的,非但没有丝毫猜忌,反而认为杨集最不贪权、最不爱权、最可靠、最纯粹。

    对面这对奇怪却又新颖的君臣组合,裴矩觉得自己满脑子的帝王心术,好像没一样是正确的,同时也剖析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所以然。

    如果剖析得了,并让某个聪明的子弟效仿出六七分神韵,至少能够让裴氏鼎盛几代。痫

    可惜,他就是剖析不了。

    “大王、裴相!”就在这时,凌敬手持一个册子上前,说道:“民曹刘武、法曹温芮、主薄姬严、仓曹从事元虎已然招了,他们报出来的义仓数目很接近。”

    杨集眉头一皱,问道:“意思是说,除了义仓粮,还有别的了?”

    闻言,裴矩的目光也看向了凌敬。

    “正是!”凌敬答道:“眼前这一干人犯,之前要么在幽州各地为官,要么与其他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之前就倒卖军粮和官粮,义仓之粮只是一个方面而已。”

    杨集看了下方已然站起的几人一眼,转而又向凌敬问道:“共计多少?”

    凌敬肃然道:“倒卖义仓粮一案,幽州数十县官员尽皆参与,要是再加上之前的倒卖的粮食,总数不少于三百六十万石,只是他们也交待了,这只是一个大概的数目,还有很多已经记不清楚了,如果细细追究下来,只怕四五百石都有。”痫

    裴矩心脏“砰”的猛烈跳动一下,不待杨集发话,便骇然起身,大声问道:“你说多少?”

    “禀裴相!”凌敬重重的说道:“这个犯罪团伙前后倒卖的粮食不低于四五百万石。而时间,是从元弘嗣担任幽州总管开始。”

    裴矩默默的算了一下,又说道:“也就是从开皇二十年下半年就开始了?”

    开皇二十年上半年的幽州总管(大州)还是燕荣,此人是个酷吏,将时为幽州长史的元弘嗣折腾得半死,元妻到京城喊冤,先帝遣使验案,使臣上奏燕荣暴虐行径及其贪赃枉法之事,燕荣被征回京城赐死,之后让元弘嗣接替幽州总管之职。但是他比燕荣的残暴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人告发后,元弘嗣又被拿下了,而幽州总管之职这才轮到窦抗。

    “正是!”凌敬面色凝重的说道:“所以这些粮食,他们尽皆卖给了高句丽……”

    “狗一样的东西,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杀,必须杀!”裴矩狠狠一拍桌子,恨恨的地道:“如果杀一个不够,那就杀十个,十个不够就杀百个、千个、万个、十万个!反正这个天下什么都缺,唯独想当官的人不缺。”痫

    杨集见到老丈人气得浑身发抖、连自己的话也拿出来说了,赶紧起身安抚道:“做人凡事要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所以做人做事的时候都要圆滑一点,别老是打打杀杀的!您说呢?”

    看了看双眼喷火的裴矩,杨集好整以暇的说道:“阿英是个美若天仙的女孩,可她愣是成天喊打喊杀的,这让我一直无法理解,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原来她是继承了您的优良传统。”

    裴矩差点气死。

    都这样子了,这小混蛋竟然还说风凉话!

    有你这样的么?

    不过裴矩终究是裴矩,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冷冷的问道:“里通外国的乱臣贼子你可以慢慢收拾、可以一网打尽,但是高句丽为何收购粮食?明摆是高句丽土地贫瘠、产出不多,所以他们抓紧时间积攒军粮,打算利用天时、地利坚守到底。你怎么办?你说,你怎么办?”

    “我无所谓啊!”杨集失笑道:“我一开始就知道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如人,也将这些因素考虑到战役之中了。现在别说是四五百万石了,就算高句丽多了四五万万石,那又如何?对我又有什么影响?您说,我用得着着急吗?”痫

    裴矩闻言愕然、无言以对!

    事实也是如此,人的肚子就那么大,高句丽哪怕有再多的粮食,士兵也只能吃那么多,如果高句丽如山如海的粮食都在前线,反而成了他们最致命的累赘、但却是隋军最好的战机。过了半晌,他苦笑着向凌敬问道:“你们大王做事,都这样简单直接?”

    凌敬点了点头:“对,我们一直这样!”

    “嘿,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符合你们的作风,毕竟你们一直以来都是简单粗暴。”裴矩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有一种岁月不饶人的感触。

    想当初,他裴矩也是一名能征善战、功勋赫赫的统帅,然而现在一看,他发自己的作战思维和思路,全部跟不上时代了,而杨集的打法的想法,也让他感到十分陌生。

    说着,他又向杨集问道:“幽州这边,你决定怎么办?”

    “等大军,然后再抄家!”杨集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痫

    【说了你们可能不信:我老家各个寨子直到80年代末还有‘义仓’、还交义粮,登记和管理的人是寨老、组长,当时是按人头交的,但具体交多少,已经记不清楚了,不过不多。我们家当时共有五口人,我和我妈去交的时候,只是抬了一只小箩筐。后来杂交水稻普及,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就拆了义仓。】

第755章:于公于私,必死无疑

    涿郡郡府大堂之内,杨集给了裴矩“等大军然后再抄家”的答复后,便接过凌敬手上口供的观看。瞻

    口供上说得十分详细,元氏渔阳系因为地理优势的原因,与高句丽一直有生意往来,这次便是元氏渔阳系从中联系,由遍布幽州的元派官员将七郡各县义仓粮食倒卖给元氏,再由元氏卖给紧缺粮食的高句丽,从而获得近十倍的暴利。

    其实天下各地官仓和义仓所存在的猫腻龌蹉,杨集亦是多有耳闻,只因早在仁寿年间之时,凉州的张峻和元善便利用职权之便,联手将临洮郡、天水郡的官粮和军粮卖给吐谷浑,从中牟取巨额暴利,此事惹来了杨坚的暴怒,下令对天下各郡县的官仓、各军的军仓进行轰轰烈烈的彻查,最终杀了、抓了一大批不法将官。

    到了杨广时代,他创立了御史三台、扩大了御史编制。而数目庞大的御史队伍的存在、以及往前调查二十年的严法,使地方官员再也不敢对官仓和军仓下手,可是尽管如此,御史们在明查暗访过程之时,时不时抓出官场里的蛀虫,将其绳之以法。不过由于官仓、军仓成为御史们重点关注目标之一,所以地方官员再也不敢对这两大板块下手;转而对遍布各地、管理不严的义仓下手。

    他们一般是将义仓当作自家的仓库、将义仓粮食当作牟利的资本,其做法则是在青黄不接、粮价高时节倒卖出去,等到新粮上市、粮价低的时候再如数购回补充,赚取中间的差价。虽然一石一斗的差价比较微薄,但如果售卖的粮食数量大,却也能够狠狠地赚上一笔。

    对于这种不成文的普遍存在的潜规则,朝廷和御史三台一般都是睁一眼闭一眼:这是因为地方官员的做法虽然赚了钱,可是他们却使义仓之粮得到翻新,而且还在不惊动朝廷的情况下解决了地方上的缺粮之患、解决了朝廷之忧;所以地方官只要做得不太过分、卖价不要高得离谱、事后又及时如数归仓,就算是御史也不会刻意寻找其中龌蹉。

    但是像幽州这般做得决绝彻底的,却是前所未闻、前所未有。他们竟然将七郡各县的义仓尽数搬空,这得多么的贪婪?多么的肆无忌惮?

    而杨集和杨广的初衷,实际只是把元氏渔阳系、元派势力踢出幽州,从而为各大政治派系创造对付元派的“战机”。要是他们斗得越激烈、关系越僵硬,那么挖出来的贪官污吏就越多、皇族拔掉的世家门阀势力就越多,诚可谓是一举多得。却不料事随着事情的展开,居然挖出了这么一个“大瓜”,而幽州官场,更是呈现出塌方式的腐败。瞻

    面对这种超乎想象的结果,杨集也感到十分棘手、十分头疼。毕竟马上就要与兵强马壮、兵多将广的高句丽打仗了,他现在需要一个十分稳定的大后方,如果彻查下去,大后方就乱了套了。但如果放任自流、不查不处理,杨集自己不甘心倒是其次;关键是他无法向百姓交待,一旦百姓们知道义仓被搬空,一定神情激愤、群起反对反抗,甚至还会冲击官府,若是如此,大后方更乱,他在前方的处境更不妙。

    杨集现在所面临的二难选择,事实上也是“空降”到某个地方的行军大总管所遇到的问题,行军大总管以打赢敌人为重,一般选择不查不处理,只要当地官员保证在他作战之时大后方不乱,他警告当地官员一番就完事了。

    如果百姓发现自己劳动成果被夺走,并神情激愤的起来反对反抗,地方官不但不担心,反而欣喜若狂、求之不得,然后毫不犹豫的以武力压制,轻则将百姓定义为聚众闹事;重则以响应敌人、造反论处,然后再用的百姓人头邀功请赏,轻轻松松就能获得大功、晋升,至于朝廷和皇帝是否因此失去民心,他们根本不管、不在乎、无所谓。

    但杨集与与那些行军大总管不同,他是大隋亲王,和皇帝、百姓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关系,焉能选择不闻不部、不处理?

    就在这时,只听到“噗通”一声响,杨集一眼看去,却是民曹从事张忠闯到前方下跪。张忠是张瑾之侄,今年只有二十九岁,他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风风雨雨、大风大浪,在这种死寂肃杀的气氛之下,终于崩溃了。

    不过他也知道杨集与关陇贵族的恩恩怨怨,心知对方不会放过自己,于是便膝行到裴矩之前,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裴相,犯官乃是关陇张氏子弟,若是裴相能放过犯官一马,必有后报。”

    “张家一不缺钱粮、二不缺田,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心存侥幸吗?”裴矩暗自摇头,这小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当真是愚蠢之极,他继续说道:“此时此刻,整个天下的目光都在北方、整个朝廷的目光都聚集在辽东战役。别说你们这种地方官了,就算换成是卫王和本官,也只能接受朝廷的审判、律法的制裁。”瞻

    “怎会如此?”张忠吓得激灵灵打个寒颤,不过是倒卖义仓粮食而已,又不是谋朝篡位,怎么就到了换成杨集和裴矩也要受到律法制裁的地步了?

    裴矩摇了摇头,他当真是服了这个蠢货了,他的目光直接掠过匍匐在地的张忠,向下首那些蠢蠢欲动、打算求饶的官员说道:“你们呐,现在听本官一句劝,痛痛快快的把所有事情交待清楚,争取将功抵罪、改过自新的机会,否则,必死无疑!”

    自从杨广将北巡大军一分为三,朝廷上下、朝野内外便意识到大隋与高句丽大战将临,而在三路大军之中,杨集为首的东路军无疑最受人关注。与此相比,便是杨广为首的中路军也被人们忽略,更不要说是段文振为首的西路军了。

    眼前这帮人的所作所为虽然与卖国资敌无异,但是他们也不是没有补救机会,如果他们在东路军缺粮的消息暴出之时,立刻设法把倒卖掉的粮食补齐,一切都好说。可是现在嘛……他和杨集由于受制于举世瞩目的大势和大背景,就算想要放过这些人,都不行了。

    而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隋军要是进展不顺、亦或是失败,他和杨集完全可以把所有黑锅都甩给这帮人,事后不光是他们本人、便是他们背后的家族也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以上这个道理,各大世家门阀的高层都懂;那些默许或怂恿他们贪污受贿高层一旦知道他们被杨集查获、缉捕,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清理门户、一定毫不犹豫的放弃抛弃。

    所以不管是在公还是在私、不管是朝廷还是他们本人的家族,都要处死他们。所以他们这帮棋子被查出来之时,结局已定、必死无疑,根本就没有活路可言。瞻

    所谓的将功抵罪、改过自新,不过是断案者为了早点结案,所惯用的手段罢了。

    “裴相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你们今晚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好好把自己犯下的罪孽招供出来!”杨集想着这些人都是幽州官员,要是尽数宰了、或是尽数打入大牢,幽州各级官府就瘫痪了,于是淡淡地说道:“明天一早,你们就在这里办公吧!希望你们好生珍惜这个机会。”

    裴矩先是愣了一下,但随即,他就明白杨集的险恶用心了。眼见下方这帮活死人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都忍不住替他们感到默哀起来。

    “多谢大王、多谢赠予我等将功折罪的机会!”刘武、张忠等人喜极而泣,纷纷拜谢。

    “薛太守!”杨集没有理会他们,径自向薛世雄吩咐道:“你立刻派人去州府,将一应公文、物品拉来郡府,以后的公文也一律往这边送。对外就说战争期间,两府力量不宜分散,故而集中到郡府办公。”

    “遵命!”薛世雄应了一声,忽然又想到一事,连忙询问道:“大王,诸位官员的随从还在外面等着,这个又怎么处理?”

    “让他们各回各家好了!”杨集沉吟半晌,又说道:“就说当前局势复杂、局势严峻,我和裴公要求每名官员在战斗结束之前,必须日以继夜的在郡府办公。他们明天给自家主人送些换洗衣服过来即可;日后,无须前来等候。另外让人找几个箱子,把这几具尸体装好,找个地方放着即可。”瞻

    “喏!”薛世雄拱手应命。

    “张慧宝!”杨集目光转到涿郡长史张慧宝的身上,此人是已故民部尚书张煚(jiǒng)之子,由于其父乃是杨广嫡系,本人又继承了父亲学识以及清廉之风,故而当他守孝完毕,杨广第一时间就任命他为涿郡长史。而杨集在大兴城和杨广分别之前,杨广还专门提过张慧宝、让他予以照顾。

    不过杨集也不知此人能力如何,于是在冀州的时候,通过薛世雄了解了张慧宝一番,心知此人正直、忠诚、有能力。想着留守的幽州长史元弘礼已经被砍头了,幽州州府不能没有主事之人,便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张慧宝闻言出列,向杨集躬身一礼:“卑职在。”

    杨集向他说道:“如今幽州州府不能没有主事之人,从现在起,你兼掌州长史之职、行使州长史之权。”

    张慧宝愣了一下,紧接着激动的行礼道:“多谢大王厚爱。”

    杨集点了点头,说道:“圣人非常欣赏你,给我让你一些机会,这也是我授予你这个职位和权力的原因所在,希望你不要辜负圣人,不要丢了令尊的贤名、清誉。”瞻

    张慧宝做梦也想不到圣人这么重情念旧,一听杨集此话,顿时百感交加、双眼泛泪,他一礼到地,声音颤抖的承诺道:“卑职定不负圣人、大王厚望。”

    杨集看了看沙漏,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便宣布散会。

第756章:小柳,本狼君火气大

    夜色笼罩大地,天空飘着朵朵暗灰色浮云,一轮弯月在浮云中穿行,使涿郡变得时明时暗。杨集所住官宅位于郡府东侧,是一座占地约有十亩的独立大院,一直是幽州、涿郡用来接待朝廷官员的驿馆。

    驿馆归涿郡官府管理,太守薛世雄早在杨集到来之前,便已经派人打扫干净,并安排二十多名杂役听用。杨集在大堂下令将幽州、涿郡官员软禁于偏堂后,便和裴矩分开,来到他这座官宅。

    当他和朱粲带着一队玄武卫进门,亲兵统领宗罗睺上前禀报道:“大王,化整为零的弟兄们都集结起来了,他们的住宿都已经安排妥当。”

    杨集点了点头,随口问道:“条件如何?”

    “还不错!每一栋客舍高有三层,每个房间住上六人都不拥挤,而且薛太守很用心、很细心,把一切生活用品都准备齐了。”宗罗睺介绍完毕,又说道:“不过驿馆容纳不了多少人,我已经把一千名弟兄安排到军营之中,若是大王有需要,随叫随到。”

    “安排好就行!现在已经没事了,用不着惊扰他们。”杨集说完,便向里面走去。

    这座驿馆,杨集并不陌生。只因他奉命擒拿窦抗时住就在这座驿馆;而北伐契丹、凯旋归来时也是住在这里。

    过了中庭,已是朱雀卫的势力范围,朱粲等玄武卫便止步不前了。其实这一次东征高句丽,杨集并不想带朱雀卫,毕竟她们在战场上的作用不大,真的没必要跟着来受苦;所以张出尘和慕容弦月、鲜于芳、柳絮带着朱雀卫随军出征,主要还是萧颖和柳如眉的意思,说是让她们照顾杨集的起居生活。

    可是一路北上,杨集看不出鲜于芳和柳絮有照顾他的意思,如果论及压榨水平,她俩倒是第一名;而“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的道理杨集懂,他也知道哪怕是想传宗接代,也要悠着点儿……可问题是谁忍得住呢?

    于是乎,每一场战斗下来,都是杨集输得精光、她俩“yin”得尖叫;不过这种结果,说是双赢没错、说是两败俱伤好像也不为过。

    进了中庭正门,杨集看到张出尘提着一个灯笼走了出来,她身穿一身红色的女装,就像一只从头红到尾的辣椒。

    张出尘见到杨集回来,顿时喜上眉梢的迎了上来,喜滋滋的说道:“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说话之间,人已冲到近前,一张瓜子脸在灯光下光晕流转,熠熠生辉的美眸一眨不眨的凝注在杨集身上,那温柔似水的俏模样,让杨集心都化了,一伸手便搂住了她的腰,先是亲了她一下,然后才注视着她的双眸,微笑道:“想我了?”

    “想,很想!”张出尘是爽朗的性子,闻言便直言不讳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她咬了一下嘴唇,问道:“听鲜鱼说,公子不想带我们去辽东了?”

    “是有这个想法!”杨集轻声说道:“辽东苦寒、山高路险,两军作战之时,你们又发挥不了自己的特长,去了也是白吃苦。”

    “公子,我们并不怕苦。”张出尘说道:“公子之前也说高句丽人将城池、军垒建在险峻的山上,夺取这样的城池,不就是我们朱雀卫和玄武卫的特长吗?比起让人戒备的玄武卫,我们这些女子夺城、诈城也更容易一些。”

    “这么好的兵,公子为何不要呢?”

    听了此话,杨集稍一思忖,便点头道:“说得也是,那你们就跟着好了!”

    “真的吗?”张出尘没想到杨集立场这么不坚定,仅仅只是几句话就把他给说服了,她不由惊喜交集的说道:“那我就去安排好朱雀卫,让她们养精蓄锐,全力备战。”生恐杨集出尔反尔,便挣出杨集的怀抱,飞也似的跑掉了。

    望着风风火火的背影一眼,杨集走向旁边灯光明亮的书房,让待命的柳絮取来笔墨纸砚,执笔给杨广写了一封信,将幽州的情况和时局一一写了下来。

    稍一沉吟,杨集另外取来信笺,专门说明幽州刺史李子雄在这件事上的不作为、不闻不问,甚至李子雄参与其中的怀疑,杨集也都详加记录;不过信的最后他也说明李子雄在这场战役中的不可或缺的地位,然后建议杨广先把李子雄的问题放到一旁,等打完了这场仗,再找他询问亦不晚。

    杨集与李子雄有过合作,他印象中的李子雄是一个文武双全、足智多谋、敢做敢当、清正廉洁的人。然而这一次,李子雄对于幽州官场的腐败却是漠不关心,这不但异于他做人做事的风格,而且给杨集感觉是故意不作为,加上他又是杨广从骠骑将军一路提拔起来的人,所以杨集怀疑幽州现在的局势乃是杨广放纵所致,其最终目的就是“钓鱼执法”;至于李子雄这个当刺史的,不是不想管,而是杨广不让管。

    而这种事,杨广那个暴君、那个坑货绝对干得出来。

    之所以“让”他杨集来管,九成九是巧合,是他杨集犯贱,自己巧合的撞进了这个大坑;这种猜测的根据是他已经不缺粮了,而杨广也只是想驱逐元氏渔阳系而已,当他看到杨集把缺粮之忧给解决了,自然不会想到身怀重任的杨集闲着查义仓,所以干脆就不提醒了。

    然而他杨集不知道啊!当他一看到卢氏提供的资料,就怒火冲天的撞上去了。

    一撞就是一个万年天坑。

    这下子好了吧!

    当然也可以甩手不管,但是杨集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以后,他已经不敢不管了;因为义仓大桉不单是幽州官场腐败,而且还涉及到全州百姓的利益,若是他不管,而全州百姓却又暴/动起来,后果十分严重。

    他蹙着眉头想到这儿,忍不住骂了一句:“麻辣隔壁的,千古第一败家子,果真名不虚传。”

    柳絮见他唉声叹气了好大一会儿功夫,忽然莫名其妙的骂了起来,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公子,谁是千古第一败家子?”

    “还不是皇帝、的兄弟姐妹?”杨集侧过头,就看到柳絮的轻薄丝滑的睡袍随着她不断磨墨,已然向两边裂开了,微微敞开的月白肚兜隐见两个半球,里面深不可测。

    杨集觉得嗓子有些干,伸出胳膊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杯饮了一口,然而并未得到缓解,便说道:“小柳,本狼君火气太重,过来让本狼君抱抱,说不定能够以阴克阳。”

    柳絮脸蛋儿瞬间红透,虽然说大隋王朝社会风气十分张扬、十分奔放,可是她们这些女子却又长在规矩森严、风气最不开放的世家门阀之中,这便使她们成了极传统的小女人,只要心有所属、依附于某个男人,那种深入骨髓的顺从感就成为一种本能。

    她用编贝似的牙齿轻轻咬着红唇,一双波光粼粼的美眸在杨集身上微微一转,便含羞起身,轻轻地道:“我先服侍公子沐浴……”

    未等她说完,腰肢便被一双手握住,晕晕乎乎的倒在宽阔强健的胸膛之中。

    “洗过了、洗过了。”柳絮这姑娘本来就又美又媚,这一眼,直接让杨集化身为狼。

    “公子,不要在这儿。”柳絮被他灼热的气息喷在脸上,身子都酥了。

    “公子!”万分火急的关键时刻,外面忽然传来了慕容弦月的声音,只听她说道:“薛万淑将军带着一名幽州军官求见,说是有万分火急之事禀告。”

    杨集恼火之极,大怒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这个时候来!真是让人头大。”

    柳絮:“……”

    “可知是谁?”杨集朝着门外大声问道。

    “罗艺!”

    “废物一个,还不如我们朱大厨。”

第757章:反正,大王也喜欢

    官宅前厅之内,凌敬和到访的薛万淑、罗艺等了很久、很久,茶水都换了好几次,杨集始终没有出现了。与神情轻松的凌敬、薛万淑相比,罗艺显得有些紧张和局促。剝

    罗艺是京兆郡泾阳人,今年只有二十一岁,乃是已故的左监门将军罗荣之子。他们罗家虽然也是关陇贵族中的一员,不过罗家人丁不兴,而罗荣又病逝于人生的巅峰时期,这便使罗家在关陇贵族集团中籍籍无名,连字号都没有。

    正所谓穷则思变,罗艺为了抓住晋升的机会,先是拼命奉承幽州总管元弘嗣,什么脏活苦活都干,因此逐渐被提拔成军府里的车骑将军。然而就在他对未来充满信心之时,不料元弘嗣很快就倒了;而新的幽州总管窦抗为了给窦派子弟创造位子,便拿下了名声与元弘嗣一样臭的罗艺。

    在仁寿四年,窦抗因为与造反的杨谅暧昧不清,又被杨集给拿下了,时为幽州军一名火长的罗艺随军征伐并州,因功升为旅帅。到了契丹南侵大隋时,罗艺跟着幽州主力大军前去柳城郡防御契丹。虽然他没有立下功勋的机会,但却混到了比较好的资历,也为后来升为团主打下了基础。

    团主乃是军府中级将领,其地位相当于正规军里的校尉,由于蓟县军府乃是一个拥有一千五百名府兵的特级军府,所以罗艺麾下拥有三百名府兵。

    这一次,罗艺所在的蓟县军府肩负着坐镇州府、郡府的使命,故而没有上战场的机会,可是罗艺却不想错失立功的机会,当杨集被皇帝任命为东路军主帅的消息传来,罗艺心中便有了想法。他不仅要争取到上战场的机会,还要成为杨集的心腹、给自己找一个强大的靠山。

    他今天便是抱着这个目的而来。不过他与杨集相比,卑微得如同一只蝼蚁,于是便迂回了一番,先去找卫王系里的薛世雄,而后再用只能告诉杨集的“万分火急之事”为由,使他如愿的进入了这座官宅。

    罗艺本来是信心十足的,可是杨集的久久没有出现,使他的信心动摇,及至烟消云散,而忐忑不安之感也涌上了心头。他开始怀疑自己所谓的“万分火急之事”在人家杨集眼中,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剝

    与此同时,罗艺也开始担心了,只因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自己却登门打扰,一旦杨集不重视“万分火急之事”,那么此行便很冒昧,很令人反感了。若是如此,别说是找到靠山了,只怕现有的一切都将失去。

    就在罗艺忐忑不安、诚惶诚恐之时,杨集终于出现了。

    “参见大王!”见到杨集,郝瑗和薛万淑、罗艺一起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请坐!”杨集朝着三人轻轻一伸手,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之上。

    老实说,杨集对于罗艺没有丝毫好感,他知道罗艺这个所谓的北平王的确是废物一个、的确不如他家大厨朱粲。只因史上的朱粲白手起家、自称迦楼罗王,巅峰时期拥有部众二十万多人,地盘南到荆州中部沔阳(仙桃市)、北抵终南山南麓;而罗艺坐拥杨广准备用来三征高句丽的百万大军的物资,却始终只有涿郡和上谷两郡,甚至连只有渔阳郡的高开道都打不过。

    这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唯一值得说道说道的,就是唯利是图、忘恩负义、背信弃义,而在这个方面,罗艺和王君廓不分上下。而杨集作为人主,最反感的就是这种卖主求荣、只能享富贵不能共患难的叛徒了。剝

    正是因此,所以他在书房中打败了柳絮、慕容弦月两名女妖之后,这才一脸舒爽的姗姗来迟。

    “公务繁忙,劳罗将军久候,实在是抱歉之极。”杨集爽过了一回,此时的心情比较好,微笑着说道。

    在说话的同时,一双目光就在罗艺转了一下,他发现这家伙卖相相当不错,他长得身材魁梧、双肩极其宽阔,带着浓重的武人神采。尤其是他的脸庞就像岩石雕刻—般,极富男人魅力,使人一看就心生好感,认为这是一名豪迈直爽的好男儿。

    “大王折煞小将了!”罗艺连忙起身,惶恐的说道:“这么晚了,小将却来打扰大王,真是抱歉之极。只是事关重大,小将不敢耽搁,还望大王恕罪。”说着,又是深深一礼。

    杨集说道:“罗将军坐下说话。”

    “喏!”罗艺复又坐下。

    “罗将军,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何事?”杨集望着罗艺,温和的说道。剝

    杨集虽然客气,可罗艺却感到平静的话语之下,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漠然;不过也是,对方大隋王朝战功赫赫、大权在握的亲王,能够在这个时候接见他一个小小的团主,已是天大的恩赐了,他还能指望什么?但是他既然来找杨集就不想空手而归,而且他是以“万分火急”的名义来拜访的,如果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拿不出与之匹配的东西,这辈子就完了。他暗自—咬牙,弃了之前设想好步步为营的程序,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放在了桌案之上,轻轻推向凌敬,然后向杨集拱手说道:“大王,这份名单您或许用得上。”

    凌敬拆开信封,将里面写满名字的信笺递给了杨集,杨集接过名单看了一眼,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不解地向罗艺问道:“罗将军,这是……?”

    罗艺有些紧张有些期待的说道:“大王,这是元家默默提拔起来的心腹将官,—共三十六人,他们要么是军府中的骠骑将军、要么是军队里的中级将领,这些人帮助元家控制幽州近—半军队。”

    世家门阀最重要的资产,不是人尽皆知的产业、财富,也不是宦海里的官员、将领,而是他们默默培养和扶持起来的外姓将官。罗艺这份名单上的人,要么是元家一手扶持起来的人、要么是真金白银喂熟了的人、要么是基于利害关系建立起来的秘密盟友。

    他们表面上和元家毫无瓜葛,但实际上一直为元家服务,如果不是身为其中之一,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元家的人。而罗艺,他原本就是元弘嗣的心腹亲信之一,窦抗上台不久,就把他给弄了下去,这也使元氏认为罗艺忠心可靠,当他是自己人,他们这种意识也让罗艺有机会接触到更多元氏、元派将官。

    然而元胄和元寿、元文都、元弘嗣、元弘礼等等元氏高层虽然会拉拢人心、会经营派系,但是他们接触的群体都是达官显贵、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以至于他们忽略了罗艺这种级别的小人物。

    小人物也要生存、也有野望、也想升官发财、也想光宗耀祖。罗艺就是抱着这份野望投入元弘嗣门下,甘作对方一把利刃、甘作一名酷吏的刽子手。但是让罗艺失望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元弘嗣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物,而他还是那个卑微的小人物。剝

    不满的情绪早已在罗艺心头滋生,他为了自身着想,便想到了与元氏关系十分恶劣的杨集;而这份名单,则是他的投名状。

    “哦?是吗?”杨集心中大喜,他知道每个大世家都有数量众多外围成员,比如说宇文述,他就有三千名外姓的假子,而这些人多数已经深入军队之中,帮助宇文述牢牢的控制了军权,他们和手中掌控的士兵一旦聚集起来,那就一支人数众多、令人恐怖的军队。其他的关陇贵族门阀也是如此。

    杨广也意识这是巨大的威胁,做梦都想把各大门阀的假子、家将连根拔起,然而除了各大门阀的高层之外,谁也不知谁是谁,让他根本无法下手;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军改的方式,对军队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清洗。

    但是如果获得名单,就不用那么麻烦了。然而可惜的是,名单只能掌控在各大门阀的家主或是长老会、族老会手上,直到他们去世前,才当成最大政治遗产交给继承人。

    杨集不是皇帝,他需要的不是元氏的全部名单,他需要的便是罗艺递来这一份,这样才能让他把元家的势力慢慢幽州清掉干净。不过这份名单之中的可信度却是值得斟酌、推敲,只因这里边肯定有罗艺想借自己的手来清除的敌人。

    “大王,小将敢以项上人头保证:名单上面的人皆是元家的人,没一个有误。”罗艺善于察言观色,尽管杨集脸上和眼中都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他一见到杨集沉吟不语,立刻把杨集的心思猜出了几分,毕竟这这是人之常情,换成是他,他也会怀疑。

    实际上,杨集手上这份名单是罗艺写出来的第八份了,前七份他都夹杂了私货,第一份最多,之后越来越少;到了这一份时,已经没有一人是私货了。剝

    因为他知道杨集一定会详查,而以杨集的地位和人脉关系,只要根据这些人的履历就能判断出真伪,所以他不敢赌、不敢因小失大。

    杨集暗自点头,罗艺虽然对“旧主”不忠,但却非常识趣,而他的不忠,却是给自己省了很大的力气。他将这份名单叠好,又弯下身子拿起桌子上的信封,慢腾腾的名单放入信封,之后贴身收好。

    罗艺见状大喜,他知道杨集这举动是间接“告诉”他,这份名单很重要、杨集很重视,这说明他没有白跑一趟。

    杨集收好书信,见喜形于色的罗艺说道:“罗将军有心了!你能把这份名单给我,我很高兴。”

    “能为大王效劳,乃是小将之荣幸。”罗艺小心翼翼的说道。

    杨集点了点头,问道:“罗将军,你现在在何处任职?”

    罗艺知道决定自己的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一颗心不由自主的怦怦直跳,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恭恭敬敬的说道:“说来惭愧,小将虽然跟着大王去并州打仗,但是现在却只是蓟县军府一名团主。”剝

    杨集哑然失笑,这个罗艺倒是会顺杆子往上爬,竟然都以他的兵自居了,不过他还是安慰道:“黑暗无论有多长,光明总是会来的;黑夜无论多少漫长,总有天亮的时候。只要你有能力、有耐心、有搏击升空的斗志,你就一定可以等到光明。而人生,就是因为不容易,所以才有趣,越不容易越有趣。”

    同样是心灵鸡汤,如果由普通人来说,别人不仅没有感动,反而嗤之以鼻、冷嘲热讽,但如果由上位者来说,效果却是震耳发馈、醍醐灌顶。而杨集无疑是上位者里的上位者,所以罗艺听了这番话,心中万分感动、万分激动,拱手道:“多谢大王良言相告,小将必将铭记在心。”

    杨集忽然问道:“罗将军,你敢战吗?”

    罗艺的脸色有些错愕、有些激动、也有一些狐疑,他知道自己的举动是‘卖主求荣’,在这个世道是要遭人唾弃的;而他的计划中,并不奢望杨集立刻重视他、用他;只要杨集能够重视自己献出的名单、没有唾弃他、心中记住他,于他而言已经是成功了,完成了这一步以后,再想办法慢慢接触、慢慢靠拢。他迟疑着问道:“但不知大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集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说道:“如果你敢战,我即刻任命你为蓟县军府检校左车骑将军,率领府兵随军作战;如果不敢,就当我没说。”

    每个军府都有骠骑将军一名、车骑将军两名,蓟县军府这三名主将都是名单上的人,杨集打算借义仓大案,将这些人一举拔除。

    “马革裹尸是军人无上荣耀,小将敢战、也不怕死。”罗艺颇为激动表了态,又说道:“只是军府的车骑……”剝

    杨集挥手打断了他,说道:“这个你不用管。”

    罗艺听到这话,明显松了一口气,当即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小将能战,也敢战。”

    “那就好!”杨集点头道:“我向来赏罚分明、不偏不倚,对哪名将士都一样。只要你立下战功,我就根据你的功劳封赏,骠骑将军也不是不可以。”

    “小将定不负大王厚爱。”罗艺对自己的武艺、兵法非常有信心,他根本就不怕打仗,他怕的是连打仗的机会都没有。

    “很好,你的话我记住了,你安心回军营等候消息。”杨集不由笑了笑,罗艺在史上当主公的本事不行,但是当将军的本事却不错,他相信罗艺的能力,足以统帅蓟县军府的府兵。

    “喏!小将告辞。”罗艺听了杨集的话,他什么都不怕了。高句丽军有多少人、有多强,他也不在乎了。谁敢挡住他晋升之路,他就杀谁!

    纵然面对十万大军,他也敢拼命!剝

    薛万淑想了想,也拱手告辞。

    望着斗志昂扬离开的罗艺,杨集不由长叹了一声,罗艺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依照历史记载分析了一下,发现罗艺是个“有奶就是娘”的人:只要谁给罗艺想要的东西,他就可以效忠于任何人。现在看来,他的分析果然没有错。不过杨集虽然不喜欢这种人,但是凭良心说,罗艺之所以如此,也不能全怪他,要怪就怪这个世道。

    这个世道完全就是一个拼靠山、拼后台的世道;如果没有靠山,休要说是升迁了,就是连升迁的门路和机会都没有。而罗艺只是千千万万个有才能有野心、却没有门路没有机会的人的缩影而已。

    杨集给他这个机会,算是一种交易、回报,至于能否把握住,就看罗艺自己的了。

    “大王,罗艺还是不要重用为妙,”凌敬缓缓地说道:“背主之人就算能力再强,也不可靠;若是用了,他们远比敌人手里的刀可怕,因为无论多谨慎的人,都常常忘记提防他们。”

    “我知道这种人可用却不能信!”杨集笑着说道:“不过谁都会遭遇人生低谷,我只是轻轻推他一把,就能让他看见光明,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凌敬稍一沉吟,惊讶的问道:“大王很看好罗艺?”剝

    杨集笑道:“我看人,什么时候走眼过?”

    “这倒没有!”对于杨集的相人之术、用人之道,凌敬那是心服口服。

    杨集取出那封书信,丢到了凌敬的面前,说道:“梳理梳理这些人的关系线,看看他们之后,还有什么人、还有什么关系线。”

    凌敬双眼一亮,兴奋的问道:“大王要玩一把大的?”

    “自然!”杨集叹息一声,苦笑道:“现如今,我们在义仓这个大案之中,已经无法自拔了,哪怕我想玩小的,也不行了。”

    “罪证在手,而圣人又授予大王先斩后奏之权,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直接上去抓人砍人就行了。”凌敬拿起了信封,接着肃然说道:“大王难道没有发现,近来已经没有弹劾您了么?”

    杨集怔了一下,发现的确是如此,问道:“确实如此,但你这话,又是何解?”剝

    “人无完人,臣子太完美了可不好。大王应当暗自把一些把柄递给御史,让他们狠狠地弹劾。不过与其便宜外人,倒不如暗自养几个御史,然后让他们专门弹劾大王。”凌敬看了杨集一眼,说道:“这样一来,圣人就会觉得大王还是仇敌满天下,可以放心任用,如果没人弹劾了,反而不妙。同时也能从中试探和体会帝心。”

    “你看着办,找着人了,再与我说说。”杨集微微点头,凌敬此法的确不错,其实魏征就相当的不错,可惜他已经暴光了,不然的话,可以将他培养成个专门喷自己的职业喷子。

    “喏!”凌敬应了一声,又说道:“我认为大王这一次,只管放开手脚的杀、杀到你自己高兴为止!这才符合大王的风格、这才是圣人心目中的大王。”说到这里,凌敬又补充了一句:“反正,大王也喜欢!”

    杨集无语:“……”

    和着说,他的人设,就是一个杀胚了。

第758章:卫王不是人,是一种情结

    翌日午时刚过,涿郡蓟县最大的义仓周围人山人海。城中百姓清晨之时便接到郡府官员、衙役散播的消息,消息是县令高烈伙同义仓管事,一起贪墨了义仓之粮,卫王接到举报以后,决定当众开仓验看;如果确有其事,将高烈和义仓管事枭首示众、没收其家资,然后由官府以市价购买缺少了的粮食,所得钱币,按照各家各户捐粮的斗数平分。蚑

    百姓视义仓为精神支柱、安全的力量,一听这个消息,顿时一片哗然,都争先恐后地拥挤过来。

    本地百姓自然是主体,而许多从外地来的商旅闻讯,也纷纷赶来,后者除了看热闹,也想看看杨集这位战功赫赫、参誉半毁的卫王的风采。

    消息传出不过两个时辰,周边已经聚集了将近几万名百姓,而且还有人陆陆续续的闻讯赶来。

    杨集还没有赶到,但义仓四周已经有三千多名士兵、衙役在维持持续,他们站成一圈,将义仓前面空出一大块空地,百姓都站在圈外,相互低语。

    幽州百姓对于杨集是由衷感激、拥戴、爱戴。这种感情其实与杨集的身份关系不大,主要是幽州百姓在之前的数百年乱世之中,家家户户都有先祖、亲人死在异族的屠刀之下,他们与异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几乎每个人都对北方和东北方的异族恨之入骨。

    不久前,契丹悍然杀入柳城郡,血洗柳城郡无数个城镇,此举更是让幽州百姓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然后就在大家既愤怒又担心契丹铁骑杀入涿郡之时,临危受命的杨集却血洗了整个契丹,将契丹狗贼诛杀一空;消息传来,包括涿郡在内的幽州各地尽皆欢欣鼓舞、感恩报德。而后,杨集更是轻而易举的收编了粟末靺鞨、逼降奚族、从高句丽手中夺回辽东平原北部地区。

    这一系列的胜利,更是让杨集成了幽州百姓心目中的守护神、军神战神。蚑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开国卫昭王杨爽的起步点、扬名之地正好是在幽州;杨爽奉杨坚之命前来幽州当将军,跟着幽州总管阴寿抵御高宝宁和突厥、契丹、奚族、靺鞨联军,杨坚本来只是让他学习来着,但谁想到他是一个天生的帅才?随随便便的历练了一番,便如有神助一般的发威了,他多次率领一支偏师北伐,每一次都大胜而归。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特别能打、特别会打的猛人,所以知人善用阴寿根据杨爽的特点,将防守战术改为主动进攻,然后阴谋阳谋一起上,直接就把高宝宁为首的联军搞死了。此役过后,杨爽名扬天下,正式步入了名将之林。

    幽州在开皇初的险峻时刻,杨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幽州在大业初的险峻时刻,他的儿子杨集又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而小卫王所打出来的战果,更是青于蓝青于蓝。而比起阴寿和战死的李崇孤单一个,“老子英雄儿好汉”大小卫王无疑更值得津津乐道、更值得人们谈论和爱戴。

    也正是因为以上这些,所以幽州百姓对于杨集拥戴、爱戴、尊敬,不比凉州百姓差多少。

    幽州百姓对于“卫王”这个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也和凉州百姓一样,有着盲目的信任,如今辽东局势严峻,战云笼罩整个幽州,小卫王又及时的来了,百姓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他们对英雄的盲目的信任、崇拜,本能觉得只要“卫王”在,哪怕义仓之粮当真丢了,卫王也能帮他们追缴回来。基于这种情结,所以义仓周围的人数虽然多,但人们的情绪却非常稳定,并遵照士兵、衙役的意志,井然有序的站在规定线外。

    这一幕,也让杂在人群中的裴矩和卢家家主卢赤松、卢家大长老卢长谐暗自称奇。

    昨天凌晨,杨集和裴矩带队离开后,卢氏叔侄想着元氏能否除掉,都与他们卢家利益息息相关,一商议,他们也动身来了涿郡蓟县,并在今晨联系到了裴矩。蚑

    卢长谐是幽州人,比裴矩更加了解百姓们的“卫王情结”,但是他也想不到百姓们在自身利益有可能受损的情况下,却因为“卫王情结”的缘故,表现得这么冷静、稳定。他看了裴矩一眼,似是不经意的说道:“世矩,大宝次女卢瑶与淑英见过十多次,瑶儿谁也不服,可她却十分仰慕淑英,不时感叹说若是能与淑英朝夕相处,此生无憾。”

    裴矩闻言默然,卢大宝在京城的时间多过于遒县,其女卢瑶和女儿关系虽然比较好,但是远远达不到卢长谐所说的地步,之所以这么说,无非就是一个由头,真实用意无非是和杨集沟通一番之后,对“灭世毒匕”的杨集戒意尽消,于是便打算与杨集联姻,好让卢家攀上炙手可热的杨集、攀上皇族。而所谓的“仰慕淑英”,自然表示入了杨门,一切以裴淑英马首是瞻。

    不过这岂是他能干涉的?

    “世叔之意,世矩明白。”裴矩沉吟片刻,说道:“不过世叔有所不知,相国高颎当初为了嫁女,做了很多准备,但是最后没有成功,至今尤未死心,还准备把女儿嫁入王府为妾;还有相国李子权,他也打算把赵郡李氏嫡女许入王府为小妾,可卫王仍旧不答应。”

    卢长谐好奇的问道:“却是为何?”

    卢赤松也有些无法理解,文武百官若能娶到高家、李氏庶女为正妻已经是烧高香了,现在高、李两家竟然要把嫡女送给杨集为妾,这对杨集而言,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骄傲?

    可是杨集,竟然不要?蚑

    “据小女说,卫王的思维与其他人不一样,他不在意女方的家世,更不希望王府派系林立,所以哪怕是纳妾,也纳简简单单、知根知底的。”裴矩看了卢长谐一眼,接着说道:“我认为这是次要的,重要是卫王出生即巅峰,而今,他更是大权在握、进无可进,若是再与其他世家门阀联姻,那便过犹不及了。”

    卢长谐人老成精,闻言双目一凝,顷刻之间已经想到了问题所在。

    裴矩言下之意是杨集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不可能纳大家族的女子为妾了,你们卢家就死了心吧!否则,只会自讨没趣、自取其辱。

    “大王来了!”

    “军神来了!”

    “小卫王来了!”

    “……”蚑

    便在这时,人群之中忽然暴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欢呼声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

    “卫王杨”的赤色旌旗下,杨集在一队玄甲亲卫的护卫下,乘坐一辆高大的敞篷马车缓缓的走向义仓。

    裴矩看着拉风出场的杨集,心头有点泛酸;但更多的,却是后悔。

    杨集今天一大早就邀请他一起出场、一起当众审判一众贪官污吏,但是他知道百姓对义仓的重视,也知道蓟县义仓空空如也,所以他怕挨打,不敢光明正大露面,再加上他又有些不太想过度刺激元氏和元派,于是便婉拒了杨集的邀请。然后和卢氏叔侄在家丁、侍卫的保护下坐着一辆高大的马车、占了一个有利的地位。但是眼前井然有序的一幕、以及百姓们兴高采烈热议杨集的场景,却是让他羡慕、眼热之极。

    要是他早知涿郡百姓这么文明有礼貌、这么“不在意义仓空虚与否”、这么相信“卫王”;那他一定身穿盛装,显示一下裴大相国存在,同时也让百姓们感受到裴大相国的亲民。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杨集今天没有穿铠甲、也不是常服,而是头戴紫金冠、身着一袭玄色亲王袍、腰束玉带,显然丰神俊朗、飘逸潇洒、贵气逼人。蚑

    腰间佩剑是先帝赐予的七星龙渊剑;这柄剑到了大业朝,皇帝杨广非但没有收回,反而加封它为天子剑,授予其主先斩后奏之大权。一般情况下,杨集更喜欢使用集刀、剑、槊、矛功效于一体的麒麟剑,而不是七星龙渊剑,一旦佩上此剑,那就表示他要砍人——砍大隋官。

    今天这身装束具有浓重的指示、暗示意味,它表明杨集准备用皇族的身份斩杀大隋贪官污吏,让百姓感受到皇帝和皇族反腐反贪、维护百姓利益的决心。

    四周百姓见杨集如此模样,众多护卫更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顿时一个个如鲠在喉,都呼喊不出声来了,而场面也慢慢寂静了下来。

    马车驶到义仓广场正前方,调头面向众多百姓,而护卫瞬间一分为二,在马车之后列队,杨集站起身来,向百姓们说道:“义仓是百姓自己的储备粮食,所有粮食都是百姓的粮食,一般都是秋收缴纳一部分粮食存储于其中,待到灾荒时拿出来赈灾。而义仓的存在,也使各地百姓在灾年之时,有饭吃,不至于饿肚子、饿死。各地百姓因为享受了义仓好处,知道义仓粮能救命,所以每年秋收过后,根本不用催促,就会按照规定捐粮。”

    “义仓最初由百姓举荐出来的宿老来管理,然而很多地方的义仓管事监守自盗,将义仓之粮搬空之后,一把大火就把空仓给烧了,然后向百姓说是无意失火,致使百姓损失惨重。朝廷未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便由官府出面,修建能够防火防火防潮的义仓,同时让地方官府加上监督,使义仓管事不敢贪墨百姓们的粮食。”

    “这也是朝廷让官府监管义仓的初衷,朝廷唯一的目的是防止你们的粮食被不法之徒盗走,并不是要把属于你们的义仓之粮抢走。这一点,我相信大家能够明白!”

    杨集的声音不大,也不能让所有人都听得到,但是他每说一句,侍卫们便大声的复述一遍,所以清澈洪亮的话直接送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近十万百姓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谁也没再大声喧哗,偌大的场地鸦雀无声,偶尔风卷树叶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蚑

    当最后这番话传到百姓们的耳朵里,许多人都默然点头,一些认为官府监管、想抢走义仓粮食的人,则是露出恍然的神色。

    裴矩暗呼一声“高明、聪明”。

    百姓见识有限,缺乏明辨是非的能力,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官员等于官府、官员等于朝廷,官员的作为就是朝廷的作为、官员贪污就是朝廷贪污。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朝廷的各项律法和制度实际上都是好的,都是为了天下稳定、为百姓着想,只不过下到地方各级官府,就完全变了味了。

    现在经过杨集这么一说,朝廷、地方官府就和贪官污吏区分开来了,而百姓也知道官员的贪污行为是他们自己犯了法,与朝廷、地方官府没有关系。

    之后,再他niáng的一杀。

    朝廷和官府的形象不但保住了,而且还体现出朝廷和官府反腐反败的决心,让百姓意识到朝廷对贪官污吏绝不姑息的坚定态度。最后,百姓肯定比之前更加拥戴“与罪恶不共戴天”的朝廷。蚑

    此法,与《三国演义》中曹操斩粮官王垕的如出一辙;区别的是,贪官污吏是真的该死。

    “然而官员部队里有坏人啊!有些人当官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当好官、根本就不是急百姓之难,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站在老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是利用朝廷授予的权力欺上瞒下、压榨百姓。”杨集接着说道:“贪官污吏在地方,成了土皇帝;他们捞钱的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就拿义仓来说吧,他们以威逼利诱的方式,买通了义仓管事,然后把义仓里的粮食拿出去卖掉。”

    “据我所知,幽州各郡各县普遍都存在这个问题,为了给大家一个交待,同时也印证本地官员是否清廉,便决定当众打开义仓。仓中之粮要是被盗走,那没有什么好说的,杀!”

    说到这里,杨集大声道:“杀完,再抄家,再以其不法之财补足所缺之粮,然后分给大家,大家说好不好?”

    “好!”随着护卫们传话,人们开始兴奋了,人群之中暴发出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有钱可分,还能看卫王砍人,当真过瘾极了。

    “给我押上来!”蚑

第759章:遇到杨集,裴矩也崩溃

    一直冷眼旁观的卢赤松、卢长谐“给我押上来”这五个字之时,不自禁相顾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撼和震惊之色。很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杨集是真的打算杀了,杀几个官员倒是这有没什么,很多人都可以做到,但问题是大隋律法非常严苛!庸

    大隋王朝虽然战争不断、对贪官污吏毫不手软,可是杨坚在世之时,却又十分重视生命、十分讲规则。他命人编撰的《开皇律》将原来的宫刑、车裂、枭首等残酷刑法尽数废除,还减去死罪八十一条、流罪一百五十四条,徒、杖等罪一千余条。同时还规定官员犯罪之时,先是大理寺负责案件审判、再由御史台负责监察大理寺审案、刑部负责复核。如果是死刑的话,必须经“三奏”才能处决死刑。

    此外,杨坚防止地方要员制造冤假错案、擅杀异己,还下诏“天下死罪,诸州不得便决,皆令大理复治。”谁胆敢“便决”,先抵了命再说其他。

    当初大名鼎鼎酷吏燕荣,哪怕远离关中、前到幽州任职,却也慑于律法之威,不敢有丝毫违规,当他处罚“人犯”之时,每次只敢按照规定鞭打十鞭。但是尽管如此,可最后还是难逃一死。由此可见杨坚执法之严。

    大隋王朝也正是因为杨坚在位的二十多年之内,让一批又一批粗暴执法的野蛮官员抵命,才使那些动不动就拔刀子官员规矩起来。大隋秩序才有了今天的规矩、今天的安定。杨坚虽然因此落下了“刻薄”、薄待功臣之名,可是先后遭到燕荣、元弘嗣荼毒的包括卢氏在内的幽州人,又有谁不感激执法严明、铁面无私的杨坚?而当今皇帝杨广也继承了他父亲的“刻薄”一面,对于犯事的官员比他父亲更狠。

    可是杨集呢?他此时已经位极人臣、功高震主了,现在竟然打算擅自杀官,难道不怕皇帝和一些重臣借题发挥?

    两人不由向裴矩看去,却发现他泰然自若、淡然处之。

    事实上,裴矩也觉得有些不妥,不过元弘礼、晋文衍等要员都被杨集杀了,区区几个县级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了,这些贪官污吏就是欠收拾,得治,得有狠人来治。庸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有人高喊道:“高县令来了。”

    人山人海、人声鼎沸的义仓四周慢慢安静下来。

    未几,就看到蓟县县令高烈、县丞姬堂、主薄杜业、县尉李经、功曹王解等等官员在侍卫的看护下,行色匆匆的向义仓广场走来。

    侍卫们像赶鸭子一样,把他们驱逐到杨集马车之前,高烈是渤海高氏子弟,稍有几分胆色,尽管怕得要死,可他还是定下心神,向杨集一揖及地,口中道:“下官蓟县县令高烈,见过大王……”

    杨集看着这个人模狗样的县令,冷冷的说道:“本王现在以河北行台尚书令、辽东行军大总管的身份命令你打开义仓,让百姓验看。”

    高烈心里“咯噔”一下,一脸煞白。

    杨集见到高烈沉吟不语、一脸惶恐,冷冷的问道:“高县令有难言之隐,还是认为本王没有打开权义仓的权力?”庸

    “这个……这个……”高烈吓得脸色苍白,嘴唇嗫嚅着不知说什么为好,刚才的镇定消失得无影无踪浑然不见。

    “高县令,将义仓打开吧!本王要亲自勘察存粮数目。”杨集又催了一句。

    “大王,钥匙不在下官身上。”高烈等人一大早就就被控制住了,当杨集传出盗粮则杀的消息,他们已经吓晕过去了一次又一次,不过他们虽然知道难逃罪责,却仍旧存着一丝侥幸之心,不敢打开这道通向地狱之门。

    杨集在凉州当了四五年大官,期间见过无数个低层官员和军官,对方是因为敬畏紧张而诚惶诚恐、还是因为行不法之事而诚惶诚恐,他多数都能分辨出来,当下说道:“那好,本王派人去县衙取来钥匙、顺带把义仓账目取来验查。”

    高烈一下子就瘫在地上了。

    账目?

    哪里用得着看账目?因为杨集下令士兵撕下封条、撬开锁、打开义仓大门,入内验看的士兵就发现整座义仓各个粮窖无一粒粮食。庸

    “禀报大王,东仓区空空荡荡,不剩一粒粮。”

    “禀报大王,西仓区空无一粮。”

    “禀报大王,北仓区无粮!”

    “禀报大王,南仓区无粮!”

    随着士兵一一回报,高烈彻底崩溃了,他“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双目无神、失魂落魄。

    饶是杨集冷静,心中也有准备,可他还是被激怒了,官场中的有一些黑暗其实都得到了所有人的默认,比如说倒卖粮食之事,虽然不合情理不合法度,但是贪官污吏的确是解决了朝廷之忧、解决百姓缺粮之忧,同时也让粮库中的粮食得到翻新、不至于发霉发烂,所以只要对方及时把‘借走’的粮食补上,朝廷上下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但是像幽州做得这么彻底的,却是前无古人的‘壮举’。

    “来人!”杨集一声大喝,数十名亲卫立刻上前。庸

    杨集指着眼前这帮贪官污吏道:“将这些狗官及其全家都给我斩了,人头悬在城门口示众。”

    “喏!”侍卫们大声应命。

    杨集大声说道:“朱粲。”

    杨集尤不解恨,将朱大厨叫了过来,大声吩咐道:“将狗官们的人皮剥下、填上稻草,再让士兵分别送去各郡各县展示,胆敢贪污义仓粮食者,以此效尤!”

    “喏!”朱粲拱手一礼,兴奋的应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吓瘫的一群贪官污吏,考虑着如何下手能够得到一张完整的皮。

    看到侍卫已经把贪官污吏押解到前面排成一排,正在等候自己的命令,杨集高举着手,厉喝道:“行刑!”

    转眼之间,刀光闪烁,三十多颗人头遍地乱滚,一腔腔滚烫的鲜血从脖子里直喷而出,犹如三十多条喷泉齐射,场面异常壮观壮烈,血腥气也弥漫着义仓广场。庸

    全场气氛至此,也达到了顶点。

    所有百姓皆有大快人心之感,“替天行道”、“杀得痛快”等呼喊声在数万的人群之中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走吧!”裴矩是带过兵打过仗统帅,心知一些武将因为过度杀戮而产生一股可怕情绪,杀戮会这种人产生一股莫名的畅快之感,以至于沉迷杀伐,慢慢陷入疯狂;而燕荣就是最为典型的例子,他在变成酷吏之前,其实是一名合格厉害的统帅,但是战争停止之后,便无所适从和暴躁起来,无论做什么,一切都以打杀为重。

    他也有点担心杨集变成这样的人,于是想从杨集脸上看出一点异样表情,但是至始至终,杨集只有对贪官污吏的愤怒,除此之外,好像再也没有任何的异样情绪。这也让裴矩明白杨集不是为杀戮而杀、不是因为嗜杀而杀、更不是因为派系斗争所致。

    他就是彻头彻尾的法家狂徒、大隋律法尊严的维护者、大隋江山的守护神。谁犯了事、谁做了不利于大隋王朝之事,他就砍谁。

    卢长谐默然点头。

    经过这一杀,卢长谐感觉杨集比他想象的更厉害、更果断,他甚至觉得就算没有他们卢家帮忙,杨集一样成为幽州官场、元氏渔阳系的噩梦,他们的存在根本就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庸

    。。。。。

    杨集事务繁忙,并没有在义仓逗留,再一次向百姓承诺追回粮款、分钱到户之后,便回了涿郡郡府,召集官员一起议事。

    见裴矩身穿常服,杨集也不以为意;他就料到裴老怪不会安安静静的呆在官邸之中,看他这种装束,显然也是去看热闹了。

    正当他要开口说话之时,薛万淑大步从外间而来,面色肃然的抱拳道:“大王,主管幽州行当刑法的温芮,悬梁自缢在偏堂,仵作还在验尸。”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心头都是一震,民曹刘武似是意识到自己必死无疑,于昨天后半夜上吊自杀了,而今天,竟然又死了一个?

    裴矩面色黑如锅底,现在又死了一个,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这些被扣留下来做事的人,明显知道自己就算不被国法处死,家法也饶不过他们,所以刘武和温芮干脆一死了之。

    他们扛了一切罪责,其家族就能置身事外,而他们本人虽然死了、扛下了一切,可他们却成了家族里的“忠烈”,他们的父母妻儿也会受到特殊照顾。然而遗憾的是,他们似乎想多了,只因高高在上的杨集是提出前查二十年的人物,他怎么可能就此罢休?若是杨集查出他们有卖国之举,其家族照样把他们的家小送上断头台。庸

    他们是死是活,裴矩一点都不在乎,但是杨集这个杀星一回来,就召集大家议事,显然是准备一查到底。如果当真如此,幽州全境几乎都陷入无官、无官府的窘境,到时候,事务也就多了;而幽州州府那些官员如果一个二个都自杀了,整个幽州就瘫痪了。

    “义仓一案不仅是盗窃粮食那么简单,还关系到通敌卖国、东征高句丽战果。他们如果以为一死万事休、一死就能逃脱罪责,那当真是可笑可悲之极。”杨集冷哼一声,向张慧宝吩咐道:“张长史,立刻以我河北道行台尚书令的名义向各郡各县传令,就说我杨集自今天起,接下幽州军、政、民、财一应要务。接下来,将对各郡各县义仓进行彻查。凡是涉案者,不论大小官员,全部抓来弄死。”

    昨天晚上,杨集视义仓大案为“定时炸弹”,生怕炸得整个幽州一片动荡,不敢一下子就在全境彻查,便一边等军队、一边用蓟县作为试验点,以此观看百姓们的反应。

    如今从百姓们的反应来看,朝廷和官府的信用在幽州相当不错,只要自己承诺把粮食追缴回来、并以钱的补偿到位,百姓们的情绪就能稳定下去,根本用不着军队镇压。至于朝廷和官府的信用,也会因为成功的“公关危机”,不跌反涨。

    裴矩越来越觉得不务正业了,于是说道:“正如大王所言,大隋最不缺的就是想当官的人,我们把这帮贪官污吏弄死干净,的确是让很多预备官员欢欣若狂。但是贪官污吏诚然该死,若是这般一查到底,幽州官府就瘫痪了,如果地方出什么事,谁来处理?”

    “百姓没有那么复杂心思,他们只要有吃有穿,只要冤屈得到申张,就不会闹事、就不会去找官府。”杨集瞥了裴矩一眼,又说道:“再说了,我在涿郡坐镇,谁敢搞事?”

    “理是如此,但我们是来打仗的!”裴矩觉得杨集太不务正业了,语重心长的着重强调、着重提醒道:“大王,我们一切当以打赢敌人为重。”庸

    “我当然知道一切当以打赢敌人为重。但是后方如果不稳,我们又如何打得赢对手?所以我现在就是为了打赢敌人做准备。”杨集振振有辞的说道:“放心好了,有我在,幽州乱不了。”

    “前方战事不管了?仗不打了?”裴矩郁闷得无以复加。

    “既管、也打!但用不着事事都让我上战场吧?”杨集说道:“我认为杨义臣的军事水平就比我强,如果我在幽州耽搁了,他代我当主帅就行了。”

    “……”裴矩懒得说话了,他此时此刻,终于体会到高颎的难处和心态了。

    高颎在仁寿年间当过杨集的属下,可是回朝之后,他虽然还是要把女儿嫁给杨集、但却死活都不肯与杨集合作、共事了;据说是杨集太任性,无论是干什么他都不讲章法,他想到什么就要干什么。就拿现在来说,他竟然与幽州官场扛上了,然而搞死高句丽这个大业主业,他好像已经抛到九霄云外。

    与这样乱来又会蛊惑人、又能说的主帅共事,太没有安全感了,搞不好的话,被他给拖入万劫不复的泥淖之中。更要命的是杨集身边的人,个个都像他这等离谱。

    这也难怪高颎怕了他。庸

    要是再让杨集这么搞下去,裴矩严重怀疑自己活不到辽东,更别说是捞军功了。

第760章:齐聚涿郡,分配任务

    时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又是两天时间过去了。各路东征大军已经全部抵达涿郡;而远在武威郡休屠泽布防的杨善会,因为杨集早在关中之时就给他下达作战命令,所以他和一万名凉州军出发的时间比主军大军早、到达涿郡时间也比主力大军早了一天。谘

    幽州大营位于桑干水东岸,一眼望不见边际。里面的一座座营帐排列整齐、井然有序,各营都有偏将率军巡逻,他们两班轮换,每个细节都一丝不苟。

    这也是大隋王朝多良将的原因之一,大隋老一辈大帅、大将军都是打了无数场大战的厉害人物,他们之所以能够在名将辈出的乱世笑到最后;除了拥有过人的军事才华之外,而且十分重视细节、重视军法,他们知道很多布置和准备看似多余,但是这些多余的东西,却能够在关键时刻拯救一支大军、改变一支大军的命运,所以哪怕是在国土之内扎营,他们也非常注重细节;如果做得好则重赏、如果做得不好则杀人;久而久之,便潜移默化的影响麾下的将领。

    时至今日,老一辈将帅用无数人命拼出来的经验教训、严谨作风,已经根深蒂固,并得到大隋王朝整个军事体系继承和发展。

    当天清晨的中军大帐之内,杨集正和几名副总管、几十名大将谈话。辽东道行军副总管本来只有杨义臣、于仲文、李景、崔弘昇。但是冀州牧、滕王杨纶不甘寂寞,连续向杨广上表,说是自己也想为国效力、为皇族建功。杨广实在是受不了他了,只好封了他一个副总管的头衔,令他率领一万冀州军、一万名府兵助战。杨广未免李子雄和宇文述也缠上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同时授予了李子雄、宇文述行军副总管之职。

    杨集麾下的副总管从四个变成了七个,而手中的军队也变成了九万人了,其中有四万名凉州军、两万名骁果军、两万名冀州军、一万名幽州府兵。如果再加上李子雄和宇文述部署在辽东郡、漠州郡的士兵,以及靺鞨和奚族的仆从军,东路军的兵力少说也有十四万人。

    比起最初所定的,总兵力直接翻了一倍以上。不过这也是正常,只因杨集早在出发之前,就向幽州、冀州下了总动员令。而据杨纶所说,冀州各郡县一听到作战总动员令,青壮们建功立业之心、血脉里的好战因子仿佛复活了一般,纷纷报告参军、纷纷赶去军府报到。这也是杨纶没有兴师动众;若不然,仅仅只是冀州一州,就能拿出四五十万大军。

    对于杨纶这话,杨集深信不疑。谘

    冀州不仅是大隋王朝的人口大州,还是六镇子孙的重点居住地;六镇起义当初失败以后,北魏王朝将三十多万名义军和六镇居民南迁冀州,北魏六镇虽然早已烟消云散了,但是他们子孙的强悍之风、好战之风依旧存在。

    现在的杨广虽然早已组建了骁果军,可是史上的杨广直到大业九年正月才正式在涿郡“募民为骁果”;人数足有十万人的第一批骁果军,实际以幽州和冀州籍青壮为主体,如果再按照骁果军的选拔标准来看,当时的幽州和冀州,至少有百万青壮报名参军、参与选拔了。到了隋末乱世,河北大地的各路反王随随便便就能拉出十万、几十万大军。

    这些例子,足以说明河北二州乃是大隋王朝兵源最多、兵源质量最好的地方;若是朝廷能够善加使用,完全能够采用以战养战的方式,轻轻松松打到遥远的西方。

    杨集当然不是说要占领和实控那么多土地,而是大隋需要的人力资源多了去,大隋完全把他们的财富、人口劫过来为已用。

    见人已到齐,杨集缓缓的开口道:“诸位,我大隋立国至今,所经的一切的战事,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亦不为过。然而我们却在辽东损兵折将,三十多万大军损失了近九成。虽然说,我军是败于天气,但根源还是高句丽、还是高元!我大隋之前因为北有突厥汗国、西有吐谷浑,故而不得不忍下这份耻辱。”

    “突厥汗国已经分崩离析、四分五裂、内战不断,而吐谷浑也被我歼灭了;现在的北方、西方再无战事,我大隋也到雪耻的时候了。只是东/突厥实力尤存,高句丽又山高路远、气候恶劣,圣人这才举棋难定。”

    “然而我们的忍让,非但没有换来高元的感激,反而让他不识好歹、咄咄逼人,高元眼见我大隋精锐即将北上突厥,幽州和冀州兵力空虚,于是在辽东陈兵数十万。其目的何在?一是谋我大隋疆土,二是准备趁圣人巡视队伍到达辽东之时,攻击圣人为首的北巡队伍。”谘

    说完开场白,杨集很是平静的说道:“我大隋的风格是不服就干、干完就占,圣人见到高元如此不识趣、如此急着死,也不想再忍了,于是让我们灭其国祚、绝其苗裔、占其疆域。”

    杨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他在很多时候都能代表皇帝的意志,他说的话,没有一个人怀疑;而他对高句丽的解读、以及对于此战的定位,在座的每个人更是深信不疑,于是大家也跟着稀里糊涂的把战事升级到了灭国的高度。当杨集话音一落,众人大喜过望、激动难当,一起兴高采烈、斗志昂扬的高喊道:“灭其国祚、绝其苗裔、占其疆域。”

    “能够打这场战争,我认为我们每个人都很幸运,为什么这么说呢?”杨集目光扫了下方一圈,沉声道:“一是高句丽立国于汉朝,至今已经有近千年的历史,无论是汉魏晋、还是南北朝都灭不了它,所以这是一个宿世之敌、民族之敌;二是我大隋未来的发展战略是北方、是西方,但因为高句丽卡在这儿,所以我大隋无法集中力量向北、向西。要是我们成功灭其国祚、绝其苗裔、占其疆域,那么功劳之大、影响之深远,远远超过之前的战斗。”

    高句丽前几年之所以能够与大隋王朝相安无事,一是因为有契丹、奚族、粟末靺鞨等异族作为缓冲;二是有辽水这条天险。随着这几个势力灭的灭、降的降,两者已经不复存在了。渊子游在杨集率军北伐契丹之时向粟末靺鞨进攻的主要目的,便是夺取辽水东部大地,将大隋势力抵御在辽水西岸。然而渊子游低估了粟末靺鞨的战斗力、抵抗意志,粟末靺鞨的辛苦抵御、步步防御终于迎来了隋军,最终在杨集设计下,数万高句丽军被烧死在了扶余城,即便有人侥幸离开,也纷纷被隋军假扮的“粟末靺鞨军”歼灭干净。而后,杨集更是以粟末靺鞨的名义占领了辽东平原北部,接着又让粟末靺鞨举国降隋,造成一个既成事实。

    高句丽慑于大隋之威,加上辽东又准备得不够充分,最终只能敢怒不敢言,承认了大隋收复辽东平原北部的事实。而杨集的底气之一就是有了这片土地之后,大军再也不用打渡过战役。

    帐中众人激动得满脸通红,齐齐起身朝着西方行礼,放声高呼:“得遇明君,乃是吾辈武人之幸!”

    灭其国祚、绝其苗裔、占其疆域等于是将高句丽纳入大隋的版图,世世代代,皆为大隋之国土。而他们这些武将根本没有人能够抵御盖世之功所带来的荣耀!谘

    在军功至上的大隋王朝,开疆拓土可以让每个参战的人都得到褒奖、嘉奖,即便是一名普通士兵都可以完成军功三转,从最低级兵卒变成三转以后的勋官。将士们只要有了勋位,家中一切税赋徭役尽皆减免,而且勋位还可以传袭三代,虽然每传一次便要降一等,可即便如此,亦能轻松获得三代富裕!

    士兵尤且能够得到这等重赏,帐中这些顶级将领能够得到的荣耀和实利,可想而知!

    至于是否战败,根本就没有人考虑过。

    大隋只要准备充分,怎么可能会战败?而开皇十九年那场悲剧之所以上演,根子就在毫无准备、仓促出兵。

    等到大帐安静下来,杨集对众人说道:“圣人和段文振尚书已经为我们牵制了东/突厥,只要东/突厥不敢动,曾与高句丽一起进犯我大隋边境的黑山靺鞨、咄伯靺鞨、奚族、霫族也不敢妄动,所以高句丽在北方并无外援了。在其南方,我已派人联系百济,让扶余璋在我军出击之时,于两国边境陈兵,扰敌军心。”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是愈加欣喜、信心倍增。他们都知道百济集结大军消息一旦传到辽东,高句丽大军势必军心大乱,这也为大隋创下歼敌之机。

    杨集瞥了堂兄杨纶一眼,沉声问道:“杨副总管,冀州军能否担任重任?”谘

    “禀大总管!”杨纶行了一礼,介绍道:“末将所带两万冀州军,皆是能征善战之士。其中一万名将士虽然是府兵,可是他们都参与了平定汉王之乱,每个人都拥有实战经验。其个人战斗力、作战意志更是不用担心。”

    “却是为何?”杨集作为东路军主帅,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但首先要做的,肯定是了解己方士兵的战斗力,这样才能部署到合适的位子之上。

    “圣人创立骁果军之时,给了冀州三万名额,这些士兵都参与了当初的选拔,他们最后虽然失败了,但每个人都是以一挡十的悍卒。”杨纶也是一名身经百战的悍将,自然明白杨集为何这么问,他介绍完冀州军的优势之后,接着把劣势也说了出来:“这两万名将士善于在平原作战,也能打阵地战、攻坚战,但是他们未曾打过山地战。”

    杨纶看了杨集一眼,有些无奈的说道:“而高句丽却山高路远、地势险要,只怕……”

    “无妨的!”杨集挥了挥手,安慰道:“辽东平原就是平原,只要我们把敌军主力歼灭在此,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末将明白了!”杨纶闻言大喜,他最担心的就是跑了一趟,却在战场之上充当看客,如今经杨集这么一说,他放心了。

    “辽东郡、漠州郡战事吃紧,今天早上我先后收到李子雄和宇文述的求援信,称是防御压力极大,他们的被高句丽军压制得动弹不得,而高句丽偏师却堂而皇之的入境袭扰。你和李景率领两万冀州军、一万幽州军为前锋,你们用罢早饭、带好干粮,立刻走辽西走廊驰援辽东,吸引高句丽大军。”谘

    说完,杨集又叮嘱道:“你们到了辽东以后,听从李子雄的号令,以熟悉敌情为重,不得冒进。但是高句丽贼子如果犯境,你们和李子雄务必将之歼灭干净。”

    杨纶和李景肃然应命:“末将遵命。”

    “杨义臣。”杨集杨集点将道。

    杨义臣起身施礼:“末将在!”

    “我任命你为中路军主将,率三万凉州军和一万骁果军走安乐郡,进入饶乐州待命……”杨集目光看到于仲文,于仲文大喜,刚要起身听命,杨集的目光却又从他身上移开,转到旁边崔弘昇的身上:“崔将军听命!”

    崔弘昇连忙起身行礼道:“末将在!”

    “你为中路军副将,全力配合杨将军。”谘

    “末将遵命!”

    这时,杨集看了看面露失望之色的于仲文,微笑道:“于将军,你的任务并不轻松,甚至说是最重的。”

    于仲文慌忙起身道:“请大总管示下!”

    “奚族大酋长奚仲现在很不听话,他虽然依令集结了四万名士兵,但是他始终没有把一兵一卒派到前线;另外四部酋长因为他是饶乐州太守的缘故,不敢不遵他的命令。而你的任务,就是将这支军队给我拿下!”杨集说完,又向阴世师说道:“阴将军,你率麾下一万骁果军全力协助于将军。”

    “末将遵命!”阴世师起身应命。

    杨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面色凝重的说道:“骁果军成立至今,尚未打过一战,你们别让圣人失望。”

    骁果军是皇帝亲卫、亲军,看似十分荣耀,可是除了杨广亲征之外,他们很难获得上战场的机会,建功立业更是无从谈起;如果阴世师错过这一次战役,极有可能一直在骁果军为将,再也没有升迁机会。而杨集让他跟着于仲文领兵作战,便是私心的体现,他希望这位卫王系大佬立下功劳,方便日后提拔任用。谘

    阴世师肃然道:“末将明白!”

    于仲文想好了自己的任务所在之后,向杨集拱手询问道:“大总管,奚仲毕竟奚族大酋长,若是他死活不遵命,末将又该如何是好?”

    “我大隋不需要不听话的野狼,若是奚仲不听话,联合四部酋长,将他给我杀了!”杨集给于仲文和阴世师安排好任务,又向杨义臣说道:“我让中军路过安乐,前往饶乐州休整,一是隐藏行迹,好让我进行后续行动;二是震慑奚族,方便于将军夺权;所以你们在休整之时,务必全力配合。”

    听了此话,杨义臣忍不住建议道:“大总管,依末将之见,干脆直接把奚仲杀了算了,这样既能避免他继续给我们制造麻烦,还能取到杀鸡儆猴之效。可谓是一举两得。”

    “大总管,末将附议!”于仲文亦是说道:“末将和杨将军的兵力加起来,那就是五万名精锐之师了,而奚族的四万大军却是由五个部落组成,要是我们诛杀奚仲,另外四部不可能也不敢与我大隋为敌。”

    “我看行!”杨集从善如流的说道:“你们饭后一起北上,就以抗命不遵、图谋不轨、里通敌外的罪名把奚仲及其家小给我宰了,然后找个傀儡当阿会部酋长。之后,你们再去辽东郡黄龙城一带待命。”

    杨义臣和于仲文却是无所谓的拱手道:“末将遵命!”谘

    “此事由于将军为主,你务必干脆利落一点,别把奚族搞得大乱!否则,休怪我不客气。”杨集又叮嘱了于仲文一句。

    “大总管放心!”于仲文拱手道:“这种小事,末将很擅长。”

    “那就好!”杨集点了点头,向于仲文说道:“干完奚仲以后,你负责掌管这支奚族军,对了,郝承渊当初随我北伐契丹,他与那些奚族酋长都认识,我让他从旁协助于你。”

    “多谢大总管!”于仲文大喜。

    旁边的裴矩听得面如锅底,一个大酋长说杀就杀?这也未免太随意了吧?

    不过他也不反对,想着自己什么任务都没有,于是拱手问道:“大总管,那我们呢?我们何时出发?”

    “我们和杨善会将军带来一万凉州军士兵当后军。”杨集说道:“处理好幽州后续之事,与薛太守再出发!”谘

    裴矩愣了一下,紧接着问道:“后续之事,指的是义仓大案?”

    “正是!”杨集点头道:“我们做事必须有始有终,不然,如何向幽州百姓交待?”

    遇到这么一个不务正业的主帅,裴矩实在是无奈之极!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像高颎那样,称病不干。

第761章:卸磨杀驴

    渔阳郡只有一个无终县,它之所以没有被撤并,一是它位于辽西走廊西入口;二是它能够通往涿郡和北平郡、安乐郡,不管并入哪个郡,都不利于幽州的安全。朝廷出于这些考虑,便让它自成一体。而它的独立存在,完全就是在地理上牵制同样只有一个卢龙县的北平郡;如果北平郡官员打开临渝关(山海关)、引异族入境,渔阳郡官员能够凭据南北走向的龙鲜水、巨梁水、庚水抵御一段时日,为涿郡争取时间。

    正是因为它们的战略地位太过重要,两者都被特批为中郡,而无终县、卢龙县也被特批为中县。

    元家位于无终县县城西,是一座占地两百多亩的大宅,府邸富丽堂皇、气势壮观,府内奇花异草、亭台楼阁、湖泊水榭遍布,其奢华精美,不亚于皇宫。

    在渔阳,元家的地位无异于皇帝,大宅就像是大兴和洛阳的皇宫一般,四周人迹罕至,无论军民都不敢轻易徘回左右。可此时,正有两匹快马绝尘而来,骑士到了府第角门,也是片刻不停的扬长而入。

    片刻之后,一封信函便送到一名老人的桉前,老人身材魁梧、骨架较大,面容充满了鲜卑人的特色;看年纪,这老者已是古稀之年,但是他的眉毛、头发和胡子还有一部分是黑色,使他黑丝银霜、更显肃厉。

    此老名叫元纬,乃是元弘嗣的叔祖,自元弘嗣入京为官,元纬便担起了元氏渔阳系之主之职。

    看完信函,元纬眼睛里露出狼一般凶厉欲噬的光,冷笑着说道:“好一个卫王杨集,竟尔这么有魄力,我着实是小看他了。原以为他以大局为重,不敢在战争前动幽州官场,不料停了几天后,却突然独断专行起来,这其中必有缘由啊!”

    元纬对杨集的行动、行踪十分关心。杨集前天在蓟县义仓广场之前杀了蓟县的贪官污吏以后,下了彻查幽州各郡各县义仓的命令,可是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之内却是按兵不动。他这种举动在官场之上可以理解为杀鸡儆猴、显示态度,同时也是给其他地方官员留一点余地、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由于杨集已经用蓟县官员的人头和家小摆出强硬姿态,所以各郡各县都在紧张的自查之中,而贪墨粮食的官员也在想尽一切办法来弥补亏空。如果杨集过后再查,义仓的粮食满了、亏空补齐了,他既能向上面交待、也能向百姓交待,此外还能收获一批人情、一堆“礼物”。这样的结果可谓是皆大欢喜。

    虽然元纬也知道杨集手段很是强硬,可他毕竟就要带着军队去攻打兵多将广的高句丽了;按理按例说,杨集当时应该设法保证后方稳定才合理;眼见着杨集杀完蓟县官员就没有后续了,元纬便以为杨集因为战争的缘故,已经向幽州官场妥协了。

    可是信上却说,杨集等到军队之后,立刻派出军队和将领对幽州全境义仓进行彻查,而彻查的重点便是涿郡和上谷、安乐、渔阳、北平、柳城、燕郡这七个郡,并要求凡是与此桉有关的人,一律拘捕归桉。杨集这种雷霆万钧般的后续大动作,一下子就把元纬打了个措手不及、猝不及防。

    坐在元纬下首的是一名而立之年的青年,此人名叫元弘善,乃是元纬嫡长孙,他相貌俊秀、白面如玉、气质儒雅,浑身上下洋溢着世家子弟才有的气度。但是那一双眼睛却如同老鹰一般,锐利无匹,给人一种冷酷无情的感觉。闻言立刻询问道:“祖父,但不知发生了何事?”

    “你自己看吧!”元纬将书信扔了过去。

    元弘善看了一遍,眼中亦是露出骇然的神色,他见到祖父露出沉思的神色,不敢出声惊扰。

    “没有道理、没有道理啊!”过了半晌,元纬抚着胡须,喃喃自语道:“杨集除了要追回义仓之粮,必然还有深层目的,可他的目的究竟何在呢?”

    元弘善说道:“祖父,孙儿倒是想到一种可能。”

    “哦?”元纬看了孙儿一眼,鼓励道:“你说说看。”

    “祖父,孙儿以为杨集极有可能为了弘礼兄长。”元弘善文武双全、足智多谋,堪称是渔阳系后起之秀中的第一人,他看了祖父一眼,接着又补充道:“极可能是幽州元氏系。”

    元纬先是一怔,随即微微变色道:“你是说,他已经知道我们卖粮给高句丽了?”

    “很显然是知道了!”元弘善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涉桉人员几乎占据了整个幽州官场,每当巡察御史前来调查巡视之时,大家根本不用吩咐,就会自行隐瞒,这也是幽州始终没有被御史查出什么的根本原因。但是杨集与御史们不同,他是敢杀人的煞星。”

    “弘礼兄长和晋文衍、晋文昌、温芮、姬严、赵知政、赵知治、王稠、王斌、刘武、刘寒、张忠、元何、元虎、元豹等人名义上是在郡府办公,孙儿却认为他们已然为杨集软禁了。一些人在死亡的威胁之下,又想着自己罪不至死,自然将一切都说了出来。杨集根据这些人的口供,自下而上的逐级拷问,焉能不知事情真相?”

    元纬面色倏变,宛如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慢慢站了起来,负起双手,皱眉在房中缓缓踱起步来。

    元弘善知道各大世家门阀的长辈,一辈子都是为了家族、为了权利,一切都以家族利益为重,别看他们平时如何的慈祥,但是骨子里却都是极度残酷无情的的人;如果有需要,别说是骨肉亲情了,便是连自己的性命也可割舍,便坦然继续说道:“祖父,弘礼兄长和元何、元虎、元豹是元家子弟;晋文衍、晋文昌也是我们的人,他们虽然都是参与者、执行者,但是他们都和元氏彼此呼应、同气连声、荣辱与共,显然不会向杨集透露什么。只要他们不说,那么一切都是他们个人行为、是他们个人犯罪,与我们元家毫无无关。”

    “有道理,你继续说!”元纬是一个异常狂傲的人,同时也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一般的人,可他放不下家族荣耀、家族千秋万代的传承。而眼前势态严峻,如果一个不慎,包括渔阳系在内的元氏都有可能交待在杨集手上。

    为了家族传承着想,元弘善所说那些人,他和元家尽皆可以牺牲、舍弃。

    “祖父,孙儿以为现在所虑者,便是渔阳太守高士开、长史王世师、司马魏显宗,”元弘善一字一顿的向元纬说道:“他们知道的,实在太多了,此时当断则断。”

    高士开是渤海高氏信都蓨县系子弟,他原先也是一名刚正不阿、清正廉价的能吏干吏,怎耐元家所给的东西远远超过他的防线、界线,于是很快就堕落了;如果他表面上是高家子弟,可实际上是元家在官面上的代言人之一,一切都为元家服务。

    王世师是京兆霸城王氏子弟,他的亲祖父支颓耨是西域人,因为早逝的缘故,他的父亲支收跟随改嫁到霸城王氏的母亲生活,因而就改为姓王;不过王世师和他的弟弟王世衡、王世伟、王世恽、王世充、王世辩都继承了胡人的相貌,因而他们兄弟六人在王家很是尴尬。

    其弟王世充在第一届武举舞弊桉中,与宇文述父子一起营私舞弊,给判了一个罢免为民、流配千里;时为工部从事的王世师受到弟弟的牵连,从中枢官员降为涿郡怀戎县县令,也是在那个时候,被元家拉入元氏体系之中。

    至于最后的魏显宗,则是元家用金钱和权势一步步养成郡司马的寒士。

    以上这三人都是元家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棋子,元弘善认为他们既然接受了元家培养的资源、享受了元家给予的一切利好,那就应该拥有为元家牺牲的准备和魄力;否则,要之何用?

    当然了,他们这些棋子或许不想牺牲、不愿牺牲、不甘牺牲,但元家有实力、有能力、有办法让他们乖乖就范。

    “言有之极!”元纬明白孙儿的意思,虽然放弃这三枚培养不易的大棋子有些肉疼,但是与元家主体相比、与元弘礼等人相比,却也不算什么,他向孙儿吩咐道:“你速去找他们,就说我们也不想,但不放弃,大局失控,他们走后,其父母妻儿吾元家自养之,不必担忧。”

    “孙儿这就前去安排。”元弘善应了一声,向祖父告辞而去。

    “等一下!”就在元弘善即将出门的瞬间,元纬忽然想到一事,追上前道:“别苑里的客人,也该处理一下了。”

    元弘善愣了一下,紧接着又问道:“祖父,这几名贵客非常重要,他们在高句丽都是有地位的人,当真要做了?”

    元纬澹澹的说道:“你自己说说,他们与元家的安危相比,算得了什么?”

    元弘善点头道:“孙儿明白了!”

    “去吧!手脚务必干净一点。”

    “喏!”

第762章:太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渔阳郡的官员也收到涿郡发生的紧急书信了,他们聚在官厅后院书房之中,共议对策。此时正是午后时光,一道道阳光透过渔阳官厅后院书房的窗子,朗照在书房里的人群身上。不过光线虽是十分明亮,可是里面的气氛却是压抑至极,每个人的脸上都愁云惨淡、面色难看。銯

    在大隋王朝这个以貌取人、长得丑就不能当官的王朝里,渔阳太守高士开长相和气质当真是俊朗非凡、丰神如玉;他虽然已年过不惑之年,但是却比年轻男子多了成熟的魅力。他头上的官帽已经取下,正一脸漠然的坐在首位之上,此时听着下方众人窃窃私议的声音,心中感到烦躁难言。

    “太守,奉命前来调查的军官皆是卫王心腹之将,他们是不会与我们客气的。我们得赶紧拿个主意才是。”说话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魁梧、满头卷发、相貌堂堂的人,这便是郡长史、王世充长兄王世师了。

    司马魏显宗接过话着,急着说道:“是啊太守,再这么枯等下去,只怕卫王的人就到了,一旦他们强行开仓验看,一切的一切就暴露出来了。”

    其他二十多名郡府官员,都是焦急的看向面无表情的高士开。

    高、王、魏三人是元家的心腹,不仅知道元家的事儿,还利用职权之便,帮助元家做了许许多多违规乱矩的不法之事;而这二十多人又是高、元、魏三人的心腹,所以高、元、魏知道的、所做的一切,他们也都心知肚晓。

    正所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在场之人都知道义仓和官仓是什么情况,甚至就连粮食的去向、真正主谋他们也一清二楚。

    也是因此,他们心知事情一旦败露,不但自己必死无疑,便是父母妻儿也要被那凶残的杀神弄死。銯

    “令狐主薄,你有什么主意?”高士开这几天也为这些棘手的事情焦头烂额、夜不能寐,他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珠子,看着一名眉头皱成“川”字的山羊胡老者。此老名叫令狐义节,乃是渔阳主薄。

    “太守,下官认认为今之计,只有故技重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令狐义节早有准备,他从面前的桌子上取一张舆图,缓缓的说道:“渔阳郡仅只一县,全郡计有五千九百二十五户,义仓不足四十座,下官的意思是在卫王的人到来之前,将这些空仓烧成灰烬。”

    高士开不置可否、王世师皱眉不言,而魏显宗却是听得喜上眉梢,他深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兴奋的说道:“令狐主薄所言极是,只要死无对证,我等顶多就是失职,罪不致死。”

    王世师也想过此法,不过他觉得此法不行、不管用了,见太守默不作声,便摇了摇头道:“此法已经不行了,自卫王宣称各郡各义仓粮食被人盗走之后,各郡各县的军民都在关注义仓。义仓周围时不时出现大量百姓观看,时不时要求义仓管事开仓,所以我们的人很难放火,就算放火成功,百姓也能在第一时间将大火扑灭。”

    说到这里,王世师看了众人一眼,忧心忡忡道:“在此之前,我也不太明白卫王为什么要打草惊蛇,这不是给了我所有官员弥补的机会吗?但是现在看来,卫王也是担心有人打算烧毁义仓、销魂罪证,而他自己却又人手不足,便利用各郡县百姓来来当护仓士兵、来当他的耳目和喉舌。而郡府县衙四周的行人、百姓,说不定都是自行前来监督、监视我们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非是我草木皆兵、杞人忧天,而是卫王最善于挑动民心、民意,凉州很多世家、很多官员都是被因为百姓举报,最后被拿下的。”

    听到王世师最后这番话,众人脸都变了。他们都知道官场里的很多龌龊事虽然欺得了上,但却根本瞒不了下。銯

    百姓之所以不“知道”那些龌龊事,并不是他们当真不知道,一是他们慑于官员手上的权力权柄,不敢有所作为;二是他们没有一个敢做敢当的领头羊,处于群龙无首之状;最好只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假如有个强势的大人物跑来帮他们出头,他们一定把所知一切都给捅出来。

    然而绝大多数官员面对那些龌龊之时,大多选择装聋作哑、熟视无睹,而百姓也永远叫不醒这些装睡的人;所以百姓所期待的强势的大人物少得可怜。而著名的清官之所以让人们津津乐道、倍加推崇,其实就是因为少、就是因为百姓渴望天下官员都清正。

    至于多管闲事的杨集,虽然是百姓欢迎和青睐的强势大清官,但是对于贪官污吏来说,却是恨之入骨的杀神、煞神、灾难。

    高士开听到最后,脸上也蒙上一层浓重的忧色,声音沙哑的说道:“是啊,这就是我最为担心的地方。”

    “眼下不是大战在即吗?或许,我们可以这么来做……”王世师眼中猛然迸出一抹狠戾之芒,压低声音道:“两军交战,向来是无所不用其及,高句丽派遣细作入境,合理吧?高句丽细作为了打击我军士气,烧毁后勤杀人放火,合理吧?”

    “合理又合情!”众人听得双眼发亮、心头一片火烫。这个法子的确能够解决眼下之难;他们为了活命,派人扮成高句丽死士杀些老百姓、放些火,又怎么了?

    “太守!”见到高士开沉吟不话、迟迟没有表态,王世师目光紧紧盯着他,沉声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我们及家小唯一的活路了,而且卫王的人即将过来,还望太守早作决断为妙。”銯

    “是啊太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别再犹豫了,快做决定吧!”

    众人亦是纷纷出声劝说,催促。

    “出大事了太守,太守,出大事了。”然而就在高士开准备做出决定之时,一个官员从前面的官厅闯了过来,在书房外面大声叫喊道。

    高士开大怒道:“何事如此惊慌?进来说话!”

    “喏!”一名十分年轻的文官推门而入,他在众人相询的目光下,向高士开拱手一礼,说道:“禀太守,一支人数数万的大军进入渔阳郡后,其中有一支约有五千骑的偏师径自向无终县方向奔来。”

    高士开心急火燎的从位子上一蹦而起,急声问道:“这才多久时间啊?大军就来了?”銯

    “正是!”这名青年文官名叫刘德敏,现为渔阳郡法曹从事,上任时间不到半年,他面色凝重的说道:“据来报斥候说,这支军队至多半个时辰,就会抵达城里了。”

    高士开知道自己不能乱,否则的话,他们这个团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故作平静的问道:“这支偏师可曾打了旗号?”

    “旗号是‘卫王杨’,不出意外的话,当是卫王的帅旗。”刘德敏低下头之际,嘴色露出一抹揶揄的笑意,眼前这帮人只知他是徐州彭城学者刘政的嗣子,却不知他亲父名叫刘权。

    刘权又是谁?

    卫王系的中流砥柱。

    “卫王的帅旗”五个字恍若晴天霹雳一般,将在场众人炸得目瞪口呆、呆若木鸡、惊恐难言。

    高士开面如死灰、嘴角哆嗦不停,他看向一众面如土色官员,心乱如麻的说道:“都在这儿准备接待事宜,本官即刻去见元公。”说着,就拿起了案几上的官帽,大步而去。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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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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