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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37章:裴矩“我是懂卫王的”

    长弓岭古山城主府,巡视归来的杨万春重重的坐在坐榻之上,没完没了的对峙,让他有一种精疲力尽的感觉。从亲兵接过湿毛巾,胡乱的擦了一把脸,浑浑噩噩的头脑稍微清醒一些。

    这些天以来,他们已经和隋军发生了几十次规模小却异常激烈的战斗,虽然高句丽军也打赢了几场,可是微不足道的胜仗并不能逆转大局,而将士们更是因为看不到战胜隋军的希望、因为连接不断的坏消息传来,变得士气大跌、人心浮动。

    更要命的是他们处于十分被动的防守方,而隋军却能无所顾虑、没日没夜的骚扰高句丽军。隋军在骚扰将士们的同时,也是麻痹他和松尊、礼雍,让他们下意识的把虚张声势的敌军当成首要之敌,从而忽略真正的敌人是潜伏在中小堡垒要塞附近的敌军。

    敌军却在骚扰的同时,专门偷袭那些中小堡垒要塞,仅仅只是几个晚上,长弓岭防线就被拔除三十多个堡垒、缺失了六千多名士兵。而兵力的损失,不仅让防线出现了漏洞,而且军心上也因此出现极大动荡,再这么下去的话,不用隋军来强攻,已然没有多少战意的士兵都会自行崩溃。

    旁边亲兵统领见他面容憔悴、双眼通红,便出声劝道:“将军,现在有松将军当职,你睡一会儿吧!”

    “很多人累到极致,反而睡不着。我就是这种人,我也想好生睡上一觉,保持旺盛的精力,然而就是无法入眠。”杨万春苦笑一声,向他吩咐道:“没有左料的清茶能提神,你给我斟一杯浓茶来。”

    泡茶用的九品茶叶早已传入高句丽,每一品都有美好浪漫、或是凄美悲壮传奇故事,但是价格贼贵;而杨万春的家族只是一个小家族,他们父子根本喝不起上三品、中三品,只能喝下三品。

    “将军!”一名校尉闯了起来,向杨万春行礼道:“一名隋军将领带着一个车队来到城外,车上我军将士尸体,说是归还我军。”

    “哦?”杨万春霍然起身,一双虎目闪过一抹森寒光芒,语若寒冰的问道:“来将是谁?”

    校尉被主将择人而噬般的目光吓了一跳,颇为忐忑的说道:“来将是一名少年将军,名叫宇文皛。”

    亲兵统领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的吼道:“隋军欺人太甚我去宰了他。”说着,提刀就向外面跑去。

    “给我站住!”杨万春冷哼一声,提着头盔走上前去。

    亲兵统领回过头来,有些不解的看着面沉似水的主将:“将军,敌军分明就是在污辱人,我……”

    “不管隋军是来折辱我军还是打击我军士兵,可他们归还我军将士遗骸却是不可抹煞的事实,这份仁义、这份情义,我们得领、得认;若是斩了敌将,非但是乱了规矩,还令我军抱有异样心思!”杨万春见许多将领纷纷赶来,显然也是听到了这个消息,他冷冷的说道:“走,一起随我迎接归来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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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革裹尸乃是军人至高无上的荣耀。今我你双方各为其主,自然无所不用其极,但忠勇之士无论如何都不该轻辱。贵国这些勇士身死沙场,与我军恩怨已了。我军也不希望他们曝尸荒野,故而我家“大王”特命在下将他们遗骸送还,好让勇士们落叶归根,享受勇士应有荣耀。”

    听了宇文皛这番话,一些会说汉话、听懂汉话的高句丽将领眼中怒意澹了不少。不少士兵看着百多辆马车上面满满当当的尸体,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哀伤之色。

    宇文皛一挥手,四名隋军士兵抬了两副担架过来,担架上的尸体是高惠贞、高行恭,这两名俘虏也被送回到大本营;杨义臣为了很多的贯彻杨集的政策,将他们给宰了。

    然而这还不够,仅仅只是过了一会儿功夫,又有两名士兵捧着两个盒子上来,打开一看,却是武斌和乙支义德的首级,此外还有他俩的大旗、印信。

    杨万春看到这两具尸体、两颗首级,心中涌起的震惊、惊骇、恼怒等等情绪令他只觉得周身冰凉、眼前金星乱跳,一阵阵发晕。

    宇文皛仿佛担心知道的人太少一般,径自旁若无人的让两人士兵张开了武斌和乙支义德的战旗,向杨万春朗声说道:“杨将军,武将军在娘娘城为我军打败、乙支将军在“千山-碧沙河道”为我军打败。两位将军至死不退,与全军将士死战到底,自始至终都没有辱没军人的荣誉,着实是让人钦佩之极。但遗憾的是我军将士只将他们的首级和战旗送来,请恕在下不能将他们的尸首完整归还。”

    “高将军、武将军、乙支将军,竟然也败了?”凑近观看的高句丽将领们一片哗然、面如土色,心中也是掀起了一阵阵惊涛骇浪。

    如果说受困于黎山城的高惠贞、高行恭之死,尚且在他们意料之中、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那么武斌、乙支义德则是意外之外的意外了,而这两人之死,也意味着驰援北方的两路大军已被隋军打败。

    这才多少天啊!十多万大军就没了?

    而隋军在北方的兵力大家其实也摸得很清楚了,甚至连部署在何处都一清二楚,这也是他们敢继续在辽东与隋军对峙和作战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是远在南方的武斌和乙支义德却出人意料的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一直令人担心的隋朝水师已经跨海而来,否则,隋军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去南方作战。

    高句丽失去这两支大军,隋朝水师轻易就能打过了鸭渌水,杀向平壤平原。

    这、这可如何是好?

    礼雍也是看得眼冒金星,耳鼓里头嗡嗡作响,他一腔怒气再也控制不住了,向宇文皛嘶声吼道:“小子,你们休要欺人太甚!难道就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不成?”

    “将军为何要杀我?”宇文皛手中还有更多的底牌,根本就不怕礼雍的威胁,他目光澹然的看了看脸色扭曲的礼雍,用一种置疑般的口吻说道:“我家大王十分欣赏杨将军,常说杨将军乃是当世英雄豪杰,可惜高句丽国小民寡的现状,限制了杨将军的发挥发展,若是在我大隋为将,定然成就一番大业,成为名垂青史的名将名帅。既是当世英豪,又岂能是非不分杀在下?更何况在下送回贵国将士遗体而来,就算无功,但也无过吧?”

    杨万春挥了挥,令手握刀柄的礼雍退下,他目光森然的盯着宇文皛,气氛一时压制无比、沉闷无比;但是宇文皛从容依旧,微笑着拱手道:“不知杨将军有何吩咐?”

    “哈哈哈,”杨万春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令周围高句丽将士吓了一跳,纷纷不解的看向主将。

    过了良久,杨万春才停止了笑声,赞道:“好一个能说会道、胆魄无双的宇文将军,难怪卫王令你为使。”说到这儿,语锋突然一转,很是随意的问道:“营中主将应当不是卫王吧?”

    “杨将军目光独到、所言不差,不愧是我家大王欣赏之将。”宇文皛一抱拳,微笑着向杨万春说道:“营中主将乃是我军行军副总管杨义臣,军师则是宰相裴矩,他们的作战风格确实与我家大王不同。至于我家大王去了何处,相信杨将军明后天就会知晓!”

    杨万春一下子反而愣住了,在这几天对峙之中,他一直觉得隋军的作战风格与杨集以往所表现出来的侵略如火截然不同,眼下这种稳打稳扎战风不但十分陌生,而且总是让他担心对方奇兵突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于是便借机诈一诈宇文皛。却不料宇文皛直接承认了。

    对方的干脆果断,非但没有消除了杨万春的疑心,反而让他疑神疑鬼了起来,觉得敌军主将可能还是杨集;而后面这一句话所透露出来的信息,更是令他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杨万春未免对方看出自己心中的紧张,扭头向他的亲兵统领吩咐道:“宇文将军送还我军将士遗骸,乃是仁义之举,我们若不有所表示,岂非让人小觑了?你去取来三百两黄金,赐予宇文将军。”

    众人虽是不解,但是他们此刻心思各异,不敢出声询问,很快,亲兵统领提着一个包袱回来,杨万春挥了挥手,统领黑着脸交给了宇文皛。

    “多谢杨将军赏赐!”宇文皛一挥手,一名隋军士兵上前,将包袱接了过去。

    杨万春已然缓了过来,问道:“宇文将军,武将军和乙支将军之军,乃是贵国水师所为?”

    “杨将军所料不差!我大隋陆上军队和北方水师已然横渡大海,成功在辽东半岛卑沙城、鸭渌水入海口。”宇文皛出发之前已经得到裴矩教诲,他知道真话多于假话的时候,反而更有杀伤力、更能让敌人疑神疑鬼心惊胆战,眼前已然围拢了近千名高句丽将领和士兵,只要他一一把消息透露出来,哪怕杨万春事后下了禁口令,也禁止不了消息的扩散;一旦武斌和乙支义德兵败、隋军水师大举北上的消息扩散,将对辽东高句丽军民的士气造成致命打击。

    见到诸将脸色剧变,宇文皛接着又老老实实的说道:“实不相瞒,由于贵国南方兵力空虚的缘故,我军那支由北方水师都督周法尚统率的大军已然掌控萨水以北、沸水以南的广阔地带;不过周总管由于兵力少、后续管力,已是成了强弩之末,所以杨将军大可不用为南方局势操心。”

    辽东与大隋比邻而居,又一直学习汉家文明,加上胡化汉人众多,所以会说汉话、听懂汉话的人极多,听完了宇文皛这番话,城外兵将顿时一片沸腾、一片哗然。

    杨万春毕竟太过年轻,近日又被隋军弄得焦头烂额、精疲力竭,难免有些浮躁,考虑问题的时候更是不太周详;他之前为了守住长弓岭、打退隋军,只想着借机打探军情,却忽略了军情所造成的危害,此时见到将士群相哗然,终于意识到了不妙,他气得暴跳如雷的指着宇文皛大喊道:“此人胡说八道、此人在胡说八道啊!他妄图动摇我军军心,来人,给我杀死这个浑蛋!”

    宇文皛就知道会是这样子,他见高句丽兵将纷纷拔刀,顿时一声大吼道:“杨将军,你也不想你们的王后王子出事吧?”

    “且慢!所有人都给我退下。”杨万春给拿捏得死死的,心中又气又恨又无奈又憋屈,他恨恨的看着有恃无恐的宇文皛,阴森森的说道:“我国王子与王后在何处?”

    宇文皛没有理会要吃人一般的杨万春,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朝着众多高句丽将士说道:“高句丽王高元让高惠贞和高行恭将军送去南方家卷一下不少,不过他们被我军一网打尽以后,尽皆成了俘虏;此时,高元的家卷都关在我军大营之中!”

    说着,他又对着高句丽将士蛊惑道:“高句丽苦寒贫瘠,而且马上就完蛋了,你们根本就打不过我大隋,唯一

    的出路就是趁早投降;而我大隋乃是天下共主,你们当我大隋子民难道不好吗?”

    杨万春气得差点吐血,却又无计可施。

    宇文皛不等杨万春出言威胁,直接便向他吼道:“高元虽是背叛了大隋,带着你们走上了死路,但我大隋乃是仁义之邦,向来信奉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的原则,我军会将高元的妻儿归还给你们,让他们一家团聚,请你告诉高元,让他做好接应的准备。”

    “当真?”杨万春难以置信的问道。

    “我家大王对自己人向来宅心仁厚、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当然不会骗你们这些不识时务的傻子!”宇文皛冷哼一声道:“若是没有事,我走了!”

    杨万春忍气吞声的问道:“不知何时归还我?”

    “此事你做不了主,先去问一问高元。”宇文皛说道:“让高元把十万两黄金、二十万两白银准备好,再来与我们谈!”

    杨集这一次实际上并没有提着要赎金,但是军营之中有裴矩啊!裴矩觉得杨集不可能会这么好心,他之所以没有提到赎金,是因为感觉到大家都懂,杨义臣等人对裴矩说辞深以为然,所以让宇文皛开出这么一个惊人的价码。

    除此以外,裴矩感到杨集计划存在着不足,于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了补充,除了让主动请缨的宇文皛到杨万春动摇敌军军心之外,还让李景向渊子澄那边派出了一个使团;由于李景手上没俘虏了,所以裴矩为了动摇渊子澄的军心、让渊子澄士兵对使者的话深信不疑,很大方的白送了高元三名小妾、一个庶子。

    这两支大军的军心要是乱了,很快就能影响到其他军队以及辽东城辖地的百姓,这对后续的辽东城战役,将会提供巨大的便利。

    “我们走!”宇文皛见敌军已经让出了一条路,也不再停留,带着士兵就走。

    杨万春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望着他们远走,而宇文皛这所说这些话,以及高惠贞和高行恭的尸体、武斌和乙支义德的首级,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气煞我也!”杨万春这些天本就精疲力竭、累得半死,此时又被宇文皛连番刺激,心中愤满难当,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人也倒了下去。

    众人吓得纷纷上前观看,见主将面如澹金的昏了过来,心中更是凉了。

第838章:高句丽更名记

    交通不便、信息不畅、运力不足等等问题往往使一场天灾荼毒无数百姓,尤其是受灾重地的百姓更是深受其害;要是朝廷和地方官府赈济不力、赈济不及时,一场场轰轰烈烈的民变就会接踵而至。而大隋王朝自建国以来就没有哪一年安稳过,天灾年年有,区别的只是灾情大小而已。

    对此,朝廷上下都习惯了,如果哪一年没有天灾,他们或许反而感到意外了;但也正是因为大隋天下“多病久病”,使得大隋中枢要员一律变成“医术精湛的名医”,他们面对的灾情不管是旱灾、水灾、雪灾也好,还是虫灾也罢,都能在第一时间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良方,下方的官府要是赈济不力、挪用赈济物资,他们也能凭借以往的经验在第一时间将问题处理干净,从而为赫赫有名的“开皇盛世”奠定了根基。

    继承了杨坚事业的大业帝杨广远比史上那个“隋炀帝”高极,他的性子虽然还是那么急躁、还是那么的急功近利,可他多次受到天下百姓称赞为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以后,竟然走上了爱民之路;他为了维护自己美好的帝王形象、进一步博取百姓爱戴和美名,没事就琢磨着如何才能扭打贪官污吏、恶霸、地痞流氓。

    久而久之,于是贵族阶层暗地里给他取了抄家皇帝、扒皮皇帝的绰号。但是当杨广听了这些绰号以后,不但不生气,反而乐在其中:你们不是说我杨广是抄家皇帝、扒皮皇帝吗?那我就继续抄家、继续扒你们的皮好了。

    这么搞来搞去,无疑又让他到收割大好名望;然后,他又搞,总而言之,杨广现在不是在抄家,就是在想办法抄家。

    今年入夏以来,包括尹洛平原在内的中原地区连降暴雨,像黄河、淮水、洛水、颖水、济水、泗水这样的主要河流都是水量暴涨,这些河流流域纷纷出现了险情。

    这样的大暴雨、险情若是放在开皇初,必将是一场波及整个中原的大灾难,然而大隋王朝经过杨坚休养生息、疏浚河道、加固河堤,主要河流承受洪水的能力,远超前朝;而杨广登基为帝以后,又把凉州州牧府“防洪抗旱署”成熟的各项制度、行动方式引入进行中枢,所以大隋王朝每当遇到天灾,朝廷三省六部、九寺六监就会迅速串在一起,然后分发物资、组织救援、协调安置,再加上各地府兵、郡兵参与救援救险,导致大隋在应对天灾之时,效果出奇的好、效率出奇的高。

    由于以工代赈、军队应急、军情抗洪等等清晰概念出于杨集为首的凉州,故而每当天灾来临、军队参预救援之时,百姓便会对皇帝和朝廷、地方官府感激涕零,同时也愈发崇敬和感激提出这些概念的杨集。

    随着东征高句丽捷报频频,杨集更是受到无数百姓顶礼膜拜,很多桀骜不驯的纨绔子弟更是将曾为“纨绔之王”的杨集视为纨绔界的榜样、追逐的标杆。

    杨集军神、战神之名,再一次轰动天下。

    听了这些追捧,杨广心中美滋滋的,无论杨集再怎么出名、再怎么能打,那也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小弟;小弟出名,他这个当老大的,那是当真的与有荣焉。

    今天,久违的太阳终于破云而出,散朝而出的文武百官看着高高的晴朗的天空,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而在紫微城同明殿偏殿,杨广召集了一群重臣议事。而他们所议之事自然与高句丽有关。

    这段日子以来,杨广与杨集的联系并没有中断过,区别的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他今天又收到来自辽东的八百里加急战报,杨集表示进展十分胜利,高句丽军的兵力经过隋军多次围点打援,损失得非常严重,只要隋军把盘踞在辽东城辖区高句丽势力歼灭干净,接下来的战斗就会变得十分简单,让朝廷用不着担心。

    另外还在战报中提出了两个建议:一是建议将漠州以南的辽东平原地区则是恢复成汉朝时期玄菟郡和襄平郡、辽东半岛恢复为昌黎郡;即将收复的“千山—鸭渌水”地区恢复为乐浪郡,“鸭渌水—萨水”地区在汉魏晋时期隶属于乐浪郡安平县,但由于这个地很广大,一个县管不了那么多,建议设安平郡,“萨水—浿水”地区恢复成带方郡;以上六郡加上只有一个漠州郡的漠州都护府,统一由日后的安东都护府监管。

    杨集这个建议,杨广和满朝文武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说他了;现如今除了漠州郡,以及他所说的玄菟郡、昌黎郡以外,余者四郡还在高句丽手上,可是他不但把人家实控的地盘划分得非常周详,竟然还设个安东都护府来管。

    不过出于对杨集破坏能力的信任,众人稍做议论便认可了安东都护府和那六个郡,所虑者只是安乐都护府的大都护人选而已。

    第一个建议还算正常,但是第二个建议无疑是让大隋君臣抱以异样,因为那家伙居然要保留高句丽国,并且建议大隋和高句丽日后以浿水为界河。

    浿水发源于半岛东部的“狼林山脉”,一路蜿蜒向西,穿过平壤城南部地区后向南流,最后在高句丽牛山县(南/浦市)注入乌湖海(黄海);如果按照杨集的设想,浿水中上游以北、下游以西归大隋所有,以南、以东归高句丽所有。

    这个不可思议建议让很多人都以为杨集疯了、傻了,这么一个灭国的大好时机,竟然放弃了,这不是疯了、傻了,又是什么?然而同明殿这些重臣,却不这么看,甚至认为这是十分厉害、长远、老辣的计划,这倒不是他们看得开,而是杨集所提出的论据非常精准合理。

    杨集认为三国鼎立之局最为稳定,假如大隋灭了高句丽,剩下的百济和新罗虽不敢与大隋为敌,但是他们自己却可能打一场统一之战,不管最后谁赢了,西海半岛以南必将出现一个军政统一的国家。此国三面临海,若是要想发展,只能向北方的大隋发动战争、亦或是像高句丽吞食那般,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下大隋占据的高句丽国土。

    诚然,大隋可以再来一场远征之战,将之歼灭,但是大隋人口不多,连南方很多富饶肥沃的土地都没有开发,根本就看不上贫瘠苦寒海东半岛,加上大隋重心又在西方和北方;故而最后即使统一了海东半岛,重视和关注度也不够。

    而高句丽、新罗、百济毕竟是传承近千年的国度,他们对当地的影响力、统治力早已根深蒂固,一旦高家、金家、扶余家后裔暗中谋划、择机起事,很快就能轻松的占领大隋不够重视的海东半岛南部。

    不打不行,打又不划算,更重要的是不杀不能震慑宵小,但杀戮过重的话,却又会激起当地百姓的仇视,日后他们反得更加激烈。

    正是有鉴于此,所以杨集认为大隋既然看不上那里土地,统治力又鞭长莫及,而归化之策又不能在三家影响力根深蒂固的土地上取得成效;倒不如让三国继续共存、继续争斗,要是三国像现在这般绕来绕去的打、加上大隋适当的调解一下,他们哪能统一得了半岛南部?而大隋虽没有那里的土地,每年却能轻松的坐收三国上贡的钱财。如此,又何乐而不为呢?

    杨集这个建议,得到了杨广和殿中重臣的认同:这是因为东/突厥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大隋王朝之前将半死不活启民可汗扶植起来,最终差点就养虎为患,东突厥被杨集在大湖区、范夫人城辖区弄死和俘虏了将近二十青壮,东突厥这才又乖乖的当大隋的狗。

    可尽管如此,东突厥却引起大隋君臣的警惕,然而大隋既看不上北方、却又担心东/突厥成为第二个威慑大隋北方的突厥汗国,故而怂恿南室韦、北室韦、霫族三部西进;怂恿铁勒薛延陀东进;怂恿铁勒薛斛部、回纥部南下;而在东突厥内部,更是怂恿启民可汗次子阿史那·俟利弗设积蓄势力,只要启民可汗死了以后,他不遵启民长子阿史那·咄吉之令,那么大隋就会支持他自立。

    此之以外,大隋突厥史史祥与长孙成也曾接触过启民三子阿史那·咄必,那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这无疑,又成了大隋打算培养的人。

    如果杨集知道他们的设想,定然说声好家伙,这分明就是让史上轮番当大可汗的始毕、处罗、颉利搞内斗啊!

    杨广饮了一口茶,向重臣们沉声问道:“对于卫王保留高句丽国祚这个建议,诸位可有不同意见?”

    杨广知道杨集第一个建议中的安乐都督府的各个官位,以及尺的要职,要是论起来,必将是没完没了的争辩,于是先把比较简单纯粹的第二建议拿来说。

    “圣人,卫王已经把利弊说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无论是让高元继续为国君,还是扶持高建武上位,臣都没有半点异议!”尚书左仆射苏威表态完毕,接着又说道:“不过我大隋毕竟因为高句丽折了三十多万兵马,要是能灭而不灭,继续让其保留高句丽这个名字,朝廷不仅无法向三十多万将士和他们的家属交待,而且有损朝廷颜面,起不到震慑四塞的效果。”

    不得不说,苏威异常老辣,他这个“不过”非但提到现实问题、卖好了杨集,而且吻合杨广好面子的心态。

    杨广闻言,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么依苏公之见呢?”

    苏威拱手一礼,说道:“圣人,依臣之见,高家可以保留,可高句丽这个国名却是不行,若是该国因我大隋兵锋之盛,被迫更名为高丽或高句,这比直接灭了他们更屈辱,同时更能彰显我大隋之实力、威力。毕竟我们中原自古以来,没有哪一个王朝能够让一个传承近千年的国家更名,这不是前无古人又是什么?”

    杨广听得频频点头,心中更是深以为然,可他还是装模作样的问道:“诸公以为如何?”

    这不是什么大事,苏威又说得很有道理,而杨广的满意之色都写在脸上了,众臣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纷纷说道:“臣/末将无异议!”

    杨广见状,便满意的说道:“那好,高家可以保留,而高建武好歹也是为我大隋立下大功,卫王又说此人贪生怕死,以后就由他当辽东郡公、国君好了,但是国名必须改为高丽。”

    “圣人英明!”众人轰然应道。

    “此事就这这么决定了!”杨广沉吟半晌,说道:“卫王的第一个建议已有朝堂之上通过,不过大都护乃是重中之重,我要的大都护不但文武双全,其人品更要是属于上上之流,我可不希望安东大都护如若当初的‘韦伯仁’一般。”

    众人听得心头凛然。

    韦伯仁乃是韦冲的侄子,开皇中期,杨坚任命韦冲为南宁州(云贵一带)总管,掌十五州军政大权;其侄韦仁伯为协州刺史,然韦仁伯品德败坏、道德沦丧,在职期间到处强夺他人妻女,放纵部下烧、杀、抢、奸,致南宁州百姓怨声载道,对大隋王朝离心离德。

    时为昆州刺史的爨翫本就心怀二志,有了民心基础,立刻起兵反隋,这才有了史万岁远征爨翫之事,然而史万岁较之韦伯仁更不堪,虽然韦伯世被处死、史万岁被削官为民,但大隋在十五州失去的诚信和民心,至今依旧修复不了。要是安东都护府、诸郡用人不当,旧事一定上演。而杨广表面说“韦伯仁”,实际上是说包庇他的韦冲。

    要不是韦冲包庇、帮着欺上瞒下,南宁州的局势也不会一步步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第839章:堵杨集在中枢门外

    第一任安东大都护,苏威建议由杨集担任,他的理由十分充分:只因漠州、玄菟、襄平、昌黎和大半个辽东郡是杨集一刀一枪收复;还没有到手的乐浪郡、安平郡、带方郡也将由杨集收复,然辽东、漠州以外的五郡,刚刚打下来,五郡各地定然还有大量念高、反隋势力和人群。

    对于这类人,一般大将、官员根本就压不住,而杨集杀得高句丽上下肝胆俱裂,四塞也畏之如虎,再加上他又精通民政民生、有丰富的归化异族的经验,要是朝廷让这个杀胚当第一任安东大都护,谁敢反?

    谁敢制造暴\/乱?只要他干满一任,安东都护府治下七郡也就安定下来了,届时派个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人去接手,都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苏威这个说法确实非常有道理,但杨广就是感到不高兴、就是感到不痛快——哦!

    我老弟临危受命,带着一支东拼西凑、规模极小的杂兵北上,凄凄惨惨的直面拥兵七八十万精兵的高句丽,甚至连粮草辎重都是他自己解决的,如今凭着惊艳军事才华和过人的胆魄雪了开皇十八年之耻、收复了一大片国土,其功冠绝南北南与大隋,便是我幺叔也远远不如。

    然而他一天福都没享,你这老家伙竟然要把他发配到那鬼地方干上五年?

    这只是杨广恼火的次要原因,他恼火主要原因是苏威让杨集干满一任\/五年、创造一个大好局面以后,再把他轰走,换上其他人去摘桃子。

    麻辣隔壁的,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你真以为我杨家没有人不成?

    杨广瞥了苏威一眼,他算是看透了这个老奸巨滑的老东西哪是为国着想,分明就是担心杨集班师还朝以后,接管尚书省六部大权,使他苏左仆射失去权力,故而不希望杨集入主中枢。

    可他毕竟是

    “裁判”一般皇帝,着实是不宜亲自上场,故而强行压下冲天怒火。只不过杨广心中却是恨恨的想着:中枢现在如同一潭死气沉沉的死水,这个讲平衡、那个明哲保身,如今正需要的是金刚奴这样愿意做事、敢做事的人。

    尚书令这个职位由于位高权重、权力过重,已然虚化。然,是虚是实还不是我这个皇帝说了算?

    你苏威不是怕金刚奴接走尚书省大权吗?等他凯旋归来,我就让他当个名正言顺、大权独揽的尚书令,看你能咋的?

    你要是不干,那就滚蛋;你要是不满意,那就回家禁闭!杨广看透而不能说,可是有人既能看透也能说话,只见白发苍苍的门下省纳言杨达站了起来,他脸色铁青的向杨广拱手一礼,怫然不悦的大声说道:“圣人,老臣反对!”杨广心下大喜,可脸上却是静若止水,不动声色的问道:“杨纳言为何反对?反对的理由又是什么?”

    “圣人!”杨达肃然道:“卫王不但是右翊卫上将军、凉州牧,而且还是尚书省尚书令;要是朝廷把刚刚立下大功的尚书令打发到贫瘠苦寒安东都护府,这根本就不适合、不合理。未免寒了大隋将士、大隋百姓的心,故而老臣反对。”

    “圣人,臣附议。”宗正寺卿、蜀王杨秀也是一个明白人,他起身行礼道:“圣人,臣臣在杨纳言所说的基础之上,要补充的是朝廷如果任命身为尚书令的卫王为安东大都护,那根本不是什么酬功、封赏,而是发配。”

    “圣人,杨纳言、蜀王说得对!”说话的是议事堂宰相萧玚,撇开私人情谊不说,苏威这个建议本身就不对劲、其推荐缘由已经被杨达、杨秀推翻干净,萧玚索性直接表明态度。

    “圣人,臣附议。”

    “圣人,臣附议。”宰相高颎、张衡亦是说道。

    “诸公所言极是,我也认为不合适、不合理!”杨广虽然没有直接指责苏威,但是

    “不合适、不合理”六个字不是指责,其威力却是胜过指责。苏威这个左仆射掌管尚书省吏、民、礼三部,然杨广此时对他异常不满,于是将他撇开,径自向右仆射高颎问道:“高公可有合适人选?”

    “圣人,老臣的确有一个合适人选。”高颎看了杨广一眼,沉声说道:“辽东道行军副总管杨义臣就是安东都护府大都护最佳人选,至于副都护,韩洪将军实为不二之选,所以老臣认为根本就用不着舍近求远。”高颎举荐二将,完全符合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标准,而且杨、韩二将名声虽不如身为征东军主帅的杨集,可通过近期的战报来看,两人各有所获、各有所成。

    战后,哪怕没有杨集在,他们二人照样可以令宵小闻风丧胆、望风而逃。

    “可,就由杨义臣担任安东大都护、韩洪担任安东副都护。”稍作沉吟,杨广再次撇开了左仆射苏威,向吏部尚书牛弘说道:“牛公,你下去以后,将安东都护府属官、诸郡主官名单拟来给我。”

    “老臣遵命!”牛弘肃然应命。

    “要快,我估计卫王很快就会回来。”杨广根据杨集等人的战报和描述,认为高句丽已是一帮插标卖首的土鸡瓦狗,而以杨集等人的能力来看,要想将之歼灭,那肯定是指日可待。

    之所以对牛弘这么说,主要是杨广太了解杨集的为人了,他知道杨集是个十分

    “恋巢”和孝顺、疼媳妇的人,一旦打完仗,肯定又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的往回跑,至于杀得乱七八糟、赤野千里、满目疮痍的战场,他压根就不会管。

    而设立安东都护府、保留高句丽的建议,实际上就是杨集给他和朝廷下的命令——其意就是我杨集只负责打、只负责搞破坏,别的都与老子无关;而且老子事先也向你们说得一清二楚了,至于你们听不听、做不做,通通与老子无关;事后是稳定还是骚乱,通通与老子无关。

    要是出了事,也别赖老子。除非,你们让老子当安东大都护,否则的话,安东都护府的战后重建与老子无关。

    关于这些事、以及杨集的为人,杨广实在是太清楚不过;当杨集开出这个与战争有关的两大建议,那就说明杨集作战的进展十分迅勐,同时也意味东征军很快就破坏完事、杨集很快就摞担子回来了,所以他必须尽快遵照杨集的建议和意志办事,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末将参见圣人。”就在杨广准备宣布散会之际,一身戎装的直阁将军独孤凌云快步入殿,向杨广深施一礼,而后起身,向殿中重臣团团一礼。

    杨广问道:“何事?”

    “辽东传来战报,我军又打了两场大胜。”独孤凌云上前几步,将一封书信交给了杨广。

    众人听罢,精神大振。杨广坐正了身子,他一边拆开信函、一边随口问道:“卫王攻破辽东城了?”独孤凌云后退几步,拱手道:“圣人,非是如此。而是周总管在娘娘城歼灭了武斌率领的六万名高句丽援军;滕王在‘千山—碧沙河道’伏击了乌骨城副城主乙支义德,成功的歼灭了五万敌军。另外就是卫王赋诗一首,此诗名叫《破阵子》。”

    “哦?卫王终于又写诗了?”杨广听得双眼一亮。众人:“……”这个不是重点好吧?

    不过这也好理解,只因这些天以来,东征军捷报频频传来,搞得大隋君臣都有些麻木了,加上独孤凌云又说打赢了两场大胜,诗人皇帝此时将重点竟然关注了无关紧要的诗,也很正常。

    独孤凌云说道:“正是!”杨广当下有些迫不及待的展开书信,掠过了捷报,直接翻出下方的诗作观看,拍桉叫绝道:“写得好,好男儿当如斯。”点评了一句,杨广便抑扬顿挫的大声诵读:“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这一阙词魄力雄大、杀气腾腾,如同惊雷怒涛,赅人耳目;字字跳掷而出,

    “沙场”五字,起一片秋声,沉雄悲壮,凌轹千古。配上杨广激情澎湃的声音,众人只感到一种大气磅礴的气势迎面扑来,令他们汗毛直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刹那之间,殿中一片死寂,只有杨广恢宏的声音在不断回荡。过了良久,高颎向杨广拱手一礼,建议道:“圣人,卫王此诗立意极佳、文笔矫健有力,词中亦是金戈铁马,大戟长枪,像煞是豪放尤为难得的是结用实笔、一读即透。老臣建议朝廷将这诗作广而推之,辅助军中将士、各级学子树立忠君爱国思想。”正如高颎所说这般,这阙《破阵子》立意极好,其所蕴含的形象、思想十分端正,堪称是忠君爱国诗的典范之作。

    尤其是下片塑造了一个忠君爱国的铁血军人形象:“他们”弓弦雷鸣、万箭齐发,杀得敌人纷纷落马、狼狈溃退;将军身先士卒、乘胜追杀;全军上下浴血奋战,将敌人一战而定以后,既

    “了却君王天下事”、又

    “赢得生前身后名”。这也是杨广说

    “好男儿当如斯”的重要原因。这阙《破阵子》充满了昂扬的浩然正气、

    “正能量”,杨广也打算将它推广到军队和各级学校,此时听了高颎的建议,便点头道:“准奏!”定下此事,杨广忽然呵呵一笑,颇为揶揄的说道:“记得朝会之上,还有人说安东都护府治下七郡除了漠州郡、玄菟郡、昌黎郡,乐浪郡、安平郡、带方郡全部还在高句丽之手,而辽东城所在襄平郡更是高元亲自坐镇,所以他们认为卫王过于乐观、狂妄自大、大意轻敌,甚至还有人说他骄兵必败。但如今呢?但如今呢?”

    “乌骨城城主乙支仁德因为武斌、乙支义德相继全军覆没的缘故,被迫退往沸水北岸的瓦房沟城。他虽然和国内城守军据险而守、苟延残喘。但是鸭渌水中下游流域、南北两岸诸位战略要冲、广袤大地,已然被周法尚率军控制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千山-鸭渌水’间的乐浪郡、‘鸭渌水-萨水’间的安平郡,多数让我军收复了。只要再把负隅顽抗、不成气候的乙支仁德歼灭,那么此二郡尽归我大隋所有。”说到这里,杨广看了看神色怪异的苏威、长孙炽、李子权,饱含怒气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开来:“朝中总有一些人坐井观天、不知天地之大,他自己不行、自己没本事、自己是废物也就罢了,可他不但认为别人也像他那么不行、也像他那么没本事,而且还妒忌贤能、拼命打压贤能,当真是可恶之极。哼,以后再让我听到再种不负责任的话,休怪我翻脸无情。”苏威和长孙炽、李子权知道杨广指的自己,但却都讷讷说不上话来。

    杨集功勋卓着、军政两全,他之前因为太过年轻、在朝中根基不深,皇帝这才继续让他呆在凉州蓄势、养望,他这次要是凯旋归来,皇帝定然让他进入中枢、主导尚书省以及改革事宜。

    而以他立下的赫赫战功,根本就没有哪个势力能够拦得住。到时候,不但会影响到他们的地位和权力,而且以杨集之强硬,他定然在杨广的全力支持之下,朝着他们派系挥刀。

    正是因此,所以他们三人暗中达成了默契,一起努力将杨集拦在中枢大门之外。

    今天早朝上说杨集狂妄自大、骄兵必败、拿大隋利益开玩笑,其实都是为这个目标服务。

    当然了,苏、长孙、李分别作为关中士族、关陇贵族、山东士族的利益代表,他们自然不会亲自下场唱衰杨集,而是改成在同明殿举荐杨集为安东大都护。

    可杨广知道朝堂上那些叫嚣着的臣子属于哪个派系,也知道是谁放出来的狗,故而借机狠狠地教训了他们三人一番。

    三人事先做了什么,自然心中有数、心知肚明,此刻听到杨广提起,登时无话可说、无言以对。

第840章:你听你听,人言否?

    大隋王朝繁荣富强、天下无双,而两朝皇帝又勤政爱民,使每个百姓都有极为强烈的民族自豪感、自信心;他们为自己身为大隋子民而骄傲、为自己国家的强盛而自豪。但是开皇十八年惨死在大海、瘟疫中的三十多万远征军,却成了每个大隋百姓挥之不去的噩梦与耻辱。

    一开始,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份耻辱,可是当杨集远征高句丽以后,大隋百姓或多或少都在关注此战,而这份耻辱也因此被人们翻了出来、传了开来;大隋军民了解过往之事以后,对于给予大隋这份巨大牺牲、巨大耻辱的高句丽,尽皆恨之入骨。如此一来,又对杨集指挥的东征抱着极大期望和关注。

    朝廷也希望振奋民族自豪感、也希望战争能够凝聚人心,故而前线每当传来捷报,都会第一时间公诸于众。当娘娘城歼敌六万、“千山碧沙河道”歼敌五万的大捷传到各坊;迅速在洛阳城造成了轰动,很多人受到胜利喜悦的感染,纷纷从家里走了出来,兴奋的与街坊邻里议论这两场大捷。

    旌善坊北曲的卫王府英武殿膳堂,杨门女将尽皆在座。杨集在北巡之前担心雍州和豫州发生军事政变,便让家人去张掖避难;而雍州在杨广逗留太原期间,的的确确出现几次比较大的军事动荡。不过造反的反贼虽然声势浩大、沸沸扬扬,可是留守西京的太子杨昭、杨雄、卫玄、骨仪等人事先就有所准备,他们在扶风太守钱世雄、武威太守樊子盖、驻军于休屠泽的李靖的协助之下,很快就把席卷雍州的叛乱平定干净,使得所谓的几十万大军成了众人耀眼的功绩。

    王太妃独孤敏想着雍州恢复了平静,要是他们长期呆在张掖,这实在不是件好事,而洛阳现在又有皇帝坐镇,她便带回儿媳、孙子回来了。

    时近午时,独孤敏和苏芸娘、萧颖、裴淑英、柳如眉正在宴客。

    客人其实也不是外人,分别是杨智积、杨纶、杨静、杨雄、杨庆、杨达、杨义臣家的女卷;由于是家宴,而客人也不分正房偏房,故而被杨广送给杨集当小妾的侯巧文也参与了,另外四个小妾则是跟着杨集上战场去了。

    来客除了杨智积家和杨庆家,其实几家都有男丁在辽东打仗,参战子弟最多的一家便是子女特别多安德王杨雄,他有七个儿子,他家老三杨续、老四杨演、老五杨钢、老七杨师道都在杨集身边为将;而大女婿李义方、三女婿燕询、四女婿李君也在战场之上。

    杨雄的弟弟杨达不如兄长能生,他只有两个儿子,可杨达的儿子能生,他有五个孙子参与这场战争。

    与这俩兄弟相比,杨忠这一脉除了杨坚,其余四子都是人丁不兴,但是滕王、道王、卫王三房的首脑都在辽东。

    这些女卷本身就是一个家族的人,而且各有丈夫、子孙、女婿参战,她们聚在一起,便有很多实实在在的话题可谈,根本用不着虚与委蛇、没话找话,所以家宴的气氛非常好。

    就在她们边吃边谈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阵鼎沸的喧哗之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喧嚣。

    独孤敏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外面在吵什么?”

    独孤敏有“八大女金刚”,一名金刚说道:“王妃稍候,我去打听一下。”

    不等她出门,杨集的十大武婢中的吕司棋走了进来,行礼道:“禀太妃、王妃,坊里都说我军水师先在娘娘城歼敌六万,接着是滕王在‘千山—碧沙河道’伏击敌军,滕王一人未损,却歼灭了五万敌军,这两场大捷,一共歼敌十一万人。我军之兵锋,已然推到萨水北岸,只要渡过萨水,便是高句丽国都所在的平壤平原。”

    听了此话,膳堂里的一众莺莺燕燕顿时惊喜异常,尤其是滕王太妃宇文氏和滕王妃刘氏、以及杨纶的小妾们最为欣喜。

    她们当初听说杨纶一声不吭便率领一支杂兵组成的水师直插敌军腹地,负责切断高元退路、高句丽援军前进之路,一颗心悬了起来,虽然她们不是什么兵法大家,却也知道深入敌境的杨纶不但要面对敌军的前后夹击、更要承受后勤辎重运输艰难境况,所以她们一直为孤军深入、独闯龙潭的杨纶担惊受怕。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杨纶稀里湖涂的跑到了辽东半岛西南部,他先用高建武诈取了辽东半岛重城卑沙城,接着又用高建武诈取了盖牟城和安市城;而如今,他竟然又一人未损的歼敌五万。

    事情真要如此,岂不是说我儿/我家夫郎也要步卫王之后,也成大隋战神了?

    只不过由于幸福来得太过忽然,以至于让滕王家卷应接不暇的同时,更是感到难以置信。

    “阿姐,斌籀杨纶字可真了不起。”与傻了一般的杨纶的家卷相比,独孤敏却是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对这个消息更是深信不疑,一切,都是因为主帅是她儿子;而杨纶既然在她儿子麾下做事,那么无论杨纶做出什么惊天动地之事,那都无比的正常。

    她笑着向宇文氏说道:“师仁杨爽字、金刚奴虽是攻无不取战无不胜,可他们父子也做不到零伤亡,而斌籀成功的歼灭五万敌军,自身竟然一人未损,这可是相当了不起的战绩啊!了不起、了不起。”

    宇文氏以前可不是什么善荐,她是周武帝宇文邕的妹妹,受封为顺阳公主;便是因为这个身份的缘故,她在周宣帝宇文赟时期听人蛊惑、怂恿丈夫杨瓒弄死时为丞相的杨坚。而杨瓒看到杨坚执政之时,很多人都不顺从服从,担心杨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于是暗中策划杀掉杨坚。

    杨坚对他的策划却是了如指掌,甚至还比较理解杨瓒的担忧,代周建隋后,宽容以待,并且封杨瓒为滕王、雍州牧。而宇文氏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安分,一度被踢出了宗籍,杨瓒多次求情才得恢复身份,经过此事,宇文氏这才彻底安分了下来。

    宇文氏听了独孤敏的话,顿时眉开眼笑的说道:“斌籀幸好是在金刚奴麾下做事,否则斌籀不受惩罚那已是得天之幸了,又哪有立功之机?”

    这话倒也不假,因为杨纶那家伙行军之时跑偏了方向,而且偏得十分离谱,宇文氏和儿媳有了飞将军李广的前车之鉴,也知道杨纶光是在这件事上,就已经犯了大罪,所以她们十分庆幸主帅是杨集,否则的话,杨纶吃不完得兜着走。

    然而她们所不知的是,杨集却庆幸杨纶跑偏了方向,要不是跑错了地方、晚了十三天时间夺取盖牟城和安市城,战局就会脱离了他的“预算”和掌控。

    “师仁不在以后,斌籀担起长兄之责,自始至终都为金刚奴撑起一片天,他们兄弟不是同胞,可感情之深厚却胜过同胞兄弟,金刚奴无论如何做什么,那都是应该的。”独孤敏敛去笑容,故作不悦的向宇文氏说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阿姐却是见外了,当罚一杯。”

    宇文氏明白独孤敏是玩笑,笑着说道:“妹妹这杯罚酒,我认,不过一杯不够,我认三杯好不?”

    “我看阿姐是馋了我家葡萄酒!”

    “让妹妹看出来了。”

    妯里这番对话,让众人都笑了出来。

    这时,又有一名侍女走进膳堂,施礼道:“启禀太妃、王妃,杨星统领带几名亲兵回来了,说是有大王的家信。”

    “伏羲十六将”是家里家将,独孤敏一听侍女这么说,连忙说道:“快将他请进来。”

    以往都是外人送信来,这一次是自家人,她不仅要看信,还想问问儿子的情况。

    不多时,风尘仆仆的杨星走了进来,施礼道:“卑职参见太妃、王妃;参见诸位夫人!”

    “免礼,请起。”独孤敏抬手道。

    “卑职等人先去宫里送捷报,所以耽误了一些时候,还望太妃、王妃恕罪。”杨星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杨集的家信、双手呈上,有丫鬟上前接了信,转交给独孤敏。

    “先公后私,合情合理,若你不这么做,那才有罪。”独孤敏接过信件,并没有急于拆开,而是询问起了杨集的近况:“你们出发之时,金刚奴在何处?”

    “禀太妃,卑职等人是在横山城与大王分开的。大王在横山城集结了三万多名将士,接下来,大王会从横山城出兵,将三路敌军逐个击破。”杨星想了想,又说道:“三路敌军的兵力虽然都比大王多,可都是一些士气不振、战力不济的乌合之众,以大王之能、以我军将士现在的战斗力和士气,要想将其一一歼灭,实非难事。”

    独孤敏点了点头,问道:“你家大王身体如何?他还好吧?”

    “好,非常好!”杨星答道:“除开西丰大营那几场大战,大王打得从容,由于敌军太弱,以至于大王求败而不得,心灰意懒之下,连打仗的兴趣都没有了。”

    一张张脸顿时黑如锅底,独孤敏更是气得要死,担心和想念的情绪荡然无存,怒道:“听听,人言否?这是人说的话吗?太可恶了。”

    众人勐点头,杨集说这种话,的确是很可恶。只因自古以来的主帅主将和士兵做梦都希望敌军弱小,然而杨集不仅嫌弃敌军弱,竟然还求败而不得。他说这种的时候,真不知是何等的嚣张、何等的得意?

    现在且不说敌人、堂中他人是怎么想了,光是独孤敏听了杨星的转述,一口闷气顿时就涌了上来;只要她一想到儿子那副得瑟的鬼样子,就想甩他一记耳光。

    这不是她不疼儿子、不想儿子,而是儿子这种她所不知的“凡尔赛”作风,连她都觉得可恶、可恨、想打人。

    独孤敏已经不想儿子了,她向宇文氏说道:“阿姐,你若有话,就问吧?”

    宇文氏向独孤敏欠了欠身,而后朝着杨星问道:“滕王呢?果真是一兵未损的歼灭了五万敌军?”

    “确有其事!”杨星应道。

    宇文氏又担心的问了一句:“那他,还是孤军么?”

    “已经不是了,我军如今已然连成一片。”杨星摇了摇头,就在宇文氏大放宽心之时,他为了让宇文氏放心,又补充着说道:“卑职离开之时,滕王还给我家大王写了一封信,具体内容卑职也不知晓,不过我家大王也很震惊,只因滕王好像在信上对我家大王说‘老弟,我只是想被敌人杀死而已,你说咋就这么难呢’?由此可见滕王那儿也没什么压力!”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她们本以为杨集已经够可恶、够可恨了,可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大的,竟然比小的更可恶,不愧是好兄弟、不愧是一家人,一样的令人想打。

    宇文氏步了独孤敏的后尘,也没有问下去的兴趣了,她叹息了一声,向独孤敏说道:“妹妹,我好想打斌籀,可惜他不在。”

    “谁说不是呢?”独孤敏气呼呼的说道:“咱俩的不孝子一个比一个可恶、一个比一个能吹嘘、一个比一个气人,可真是气死我了。不过这两个逆子可恶虽是可恶,却也说明他们非常好、非常胜利,用不着咱们操心。等他们凯旋归来,再打!”

    萧颖看了婆婆一眼,不说话!可是她心中却在说:‘等夫郎回来,阿娘你舍得打才有鬼了呢!’

    独孤敏不积儿媳的心思,她此时已经气炸了,气急败坏的让杨星退下,恶狠狠的一挥手,向面面相觑的侍女说道:“上歌舞。”

    不一会儿功夫,一队队乐师、一队队歌姬奉命而来。

    动听的丝竹管弦之乐立刻响起,卫王府歌舞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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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你密如林,可拿烙铁烙

    杨集果真过得那么潇洒么?果真是这么狂妄自大么?并不全是;他之所以让杨星向母亲和媳妇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母亲和媳妇特别聪明,要是光说好话、要是光报喜不报忧,她们根本就不会相信、根本就不会安心;而这种俏皮话,却是远比公式化的捷报管用和有效。只要她们听了,定然大放宽心。

    就在独孤敏大发脾气当天傍晚,杨集所率大军又回到黎山城前,此时的隋军已然歼灭了指向横山城、黎山城两路高句丽军;剩下的,只有建安城主渊子澈和铅山城城主武台安那六万联军,如果再把这路高句丽歼灭,就能联兵一处、“会猎辽东城”了。

    可渊子澈和武台安也不傻,他俩听说英城城主董重和石桥城城主檀宏三万五千联军、建安城副城主杨贤和鈆城城主权积英两万联军先后惨败,便退回高句丽城。

    高句丽城位于海城河北岸,名字虽大,可却不是什么坚城,只不过它却是一个战略要冲;此城向南可达安市城、向东可达黎山城、向东北可达横山城和白岩城、向北可达辽东城,不管走向哪一城,都只要一天时间左右,若不将之攻克,后果十分严重。

    隋军和各路杂兵受接二连三大胜的激励,战斗力和士气、战意的确不容置疑;然而他们现在最大的缺陷就是没有攻城器械。要是杨集用骑兵、用弓箭去攻城,这就当真是求败、给敌军送人头了。

    杨集鉴于时间之宝贵、将士需要更多时间休息,也不去十多里外的黎山城休整了,而是背靠黎山城,在海城河上游北岸的马圈子山西麓扎下营盘。

    日暮苍山远,血红晚霞挂在天边,绚丽的红云大地被浓重的彩云所染,森林覆盖着延绵群山在视野里变得模湖起来,而徐波荡漾的海城河在残阳下更是波光粼粼。

    杨集水性极好,已在河里痛快的洗了一个凉水澡,玩了一会儿水,驱除掉一身汗味和血腥味,只感到浑身清爽无比,换上一套干净的常服,便坐河边一块石头之上,他看着漫天彩云,情不自禁的想到“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句农谚;而心弦,也为之一松。

    从这漫天绚丽的晚霞来看,明天还是晴天,最不济也是阴天,不过无论是是晴天也好、还是阴天也罢,都利于行军作战;要是天空乌云密布,他当真要担心了。

    “公子!”对着天空发呆之际,身后传来张出尘的温柔的声音,回首一看,只见张出尘提着一只用树干挖成的木桶步行而来,她也沐浴过了;此刻她不再是古灵精怪、英姿飒爽的女武士装束,而是改以典雅大方的装束,处处能流露出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

    “你不休息,来这做什么?”杨集对随行的四个小妾有些无奈,他心疼她们和朱雀卫,不让她们跟着大军作战,可她们偏偏亦步亦趋;好在她们是一帮凶悍的母老虎,从未成为他的累赘;几次劝说无果,也就随便她们了。

    张出尘将木桶放在地上,将热水里毛巾取了出来,目光盈盈的向杨集说道,“公子的胡子乱七八糟的,着实有损公子英武的英雄形象,我帮你清理一下。”

    杨集不禁伸手摸了自己的下巴、人中部位,果然是长了很多胡子,而且还不扎手,看样子应该是很长了。仔细一想,自打他离开渔阳郡,一直就没有打理过形象。

    “那就来吧!”说着,杨集便躺在了石头之上。

    张出尘将没有拧干的热毛巾敷在杨集脸上好大一会儿,才取下丢进木桶里,然后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坐在杨集身边,轻柔而细心修剪他那并不算浓密的胡子。过了片刻,张出尘又拿热毛巾擦了擦杨集的脸颊,柔声道:“好了,公子你看!”

    杨集坐了起来,从她手中接着匕首一照,发现自己又成了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他记得第一次把他弄成陆小凤的人是柳如眉;之后,他的女人竟然以为他喜欢四条眉毛,于是每次修成了这个样子,不过他自己也被习惯了。

    他放下匕首,向身后帮他梳头的张出尘说道:“我们第一次远征大湖区的时候,天空也是漫天晚霞,如眉也是在河流边帮我修成了四条眉毛;你初次接触乖巧听话的鸽子,跑去玩鸟去了。”

    “公子还记得这么清楚啊?”张出尘本来就是一个爽朗的性子,不过因为她在杨素家只是一个货殖一般的奴隶,根本就不敢释放天性,被杨集领回家、赐予民籍以后,压在心中的枷锁荡然无存,天性一下子就迸发出来了。除开办正事的时间,就只顾着玩;以至于乖巧温柔、老实听话的柳如眉成了杨集第一个女人,而本该成为侧妃的她,竟然混成了一个小妾。

    此时听到杨集提及往事、说她玩鸟去了,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心中更多的却是甜蜜和感恩。

    “自然了!”杨集从战场之上回来,又洗一了个澡,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闻着爱妾身上澹澹的香皂清香、,只觉得心头一片恬澹安宁,懒懒散散的说道:“无论如此,那都是一份美好回忆,回想起来,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然而事实上,几年时间已是一晃而过。我当时怕得要死,现在不但混成了尚书令,而且是三个孩子的爹;实在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也不能说是混!”张出尘娇笑道:“公子常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而公子才华横溢,又珍惜每寸光阴,故而有了今年的地位和威望。”

    杨集说了声令张出尘疑惑“没关系”,接着又嘿嘿一笑,煞是邪恶的说道:“你浓密如林,虽非光阴,但是我也是很珍惜的。”

    张出尘为之一怔,随即就领会了过来,她的脸都红透了,气急败坏用梳子轻轻敲了杨集一下,娇嗔道:“它们自己要长,我能有什么办法?”

    杨集说道:“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

    “什么办法?”张出尘脑子一抽,随口就问。

    杨集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办法很简单,那就是拿烙铁烙!这个办法也许不是很好,另一个办法是浇上烈酒,拿火烧。”

    “还不是一样?”说起这个,张出尘半点都不憷,眼下又没有人在,她心下一横,没好气的说道:“无论哪种馊主意,都是烧、烧——bi,谁受得了啊?”

    “噗!”

    “噗!”

    “哈哈!”

    身后忽然传来了慕容弦月和鲜于芳、柳絮的笑声,她们三人早就来了,只不过地上有草,而远处又是人声鼎沸、战马嘶鸣不绝,背对她们杨集和张出尘都不知道她们已经潜近,然而她们却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一清二楚。本来还想偷听来着,可张出尘最后这话实在是太搞笑了,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三人便走到两人的面前蹲下,其脸上明媚笑容带着狡黠之色,甚至还有恶作剧后的得意,柳絮目光移到又羞又怒的张出尘脸上,说道:“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受不了?”

    张出尘知道柳絮看似知书达礼,实际上最不是人、最不要脸、最难对付,要是自己退了一步,她一定得寸进尺,张出尘心说不就是不要脸吗?谁怕谁呀!她索性就豁了出去,强忍羞意的怼了过去:“意思是说,小柳你是烧的?烙的?”

    柳絮面红耳赤,说不下去了。

    干掉了一个,张出尘得意洋洋的把矛头指向慕容弦月、鲜于芳:“弦月你呢?你稀稀疏疏的,是拔成这个样子的吧?你够狠的啊!鲜鱼,这儿虽是没有烙铁,可有治外伤用的烈酒,你先烧烧看,我再试。”

    慕容弦月和鲜于芳步了柳絮后尘,也败下阵来。

    “不要脸!”柳絮缓了过来,冷哼道。

    张出尘反驳道:“公子曰:脸和面子不能当饭吃,不要也罢,难道你认为公子说得不对?”

    柳絮无言以对。

    “好啦、好啦!”杨集听了戏,生恐她们没完没了的争下去,立马语重心长的柔声道:“光阴也好,森林也罢,都是我之最爱。我杨集虽不能给你们四人王妃的地位,可我对你们都是真心的;你们在我心中,与阿颖、阿英、如眉并没有半点区别,无论是谁,都是我心头肉、都是我无法割舍的心肝宝贝,为了你们任何一人,哪怕变得一无所有,我也是甘之如饴。”

    这话虽是没有技术含量,远不如段王爷犀利,可的确是杨集真心话,而且他又不像段王爷没担当,所以他的大小老婆很吃这一套。

    四女都是小妾,命运早定;她们既知争不了什么、也不想争,此番“争执”只是姐妹间的玩闹嬉戏而已;听了家中“皇帝”的话,都不“争”了。

    杨集也知她们姐妹情深、只是在玩耍,问道:“弦月、鲜鱼、小柳,你们姐妹此番连袂而来,可有什么要事?小柳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由你来说。”

    一说到正事,柳絮立刻敛起脸上的笑容。

第842章:高元自掘坟墓

    柳絮的确有两件正事要说,首先是与杨纶有关,由于盖牟城和安市城、辽东半岛得益于娘娘城大捷、“千山碧沙河道”大捷、周法尚水师的剑指高句丽腹地、其北又有杨集死死盯着渊子澈,使其从战争前沿变成为内地;若是再用重兵镇守盖牟城安市城,那就是对人力和兵力的浪费,故而杨纶亲率一万五千名大军北上参战,而其副将便是白跑一趟的宗罗睺和薛万均。

    杨纶这一万五千人在之前的作战计划中,本来负责游弋在外、牵制渊子澈,好让杨集心无旁骛的歼灭另外两路大军,只不过杨集精锐众多、进展太快;而杨纶又因为“千山碧沙河道”伏击战用去了一些时间,所以杨纶军尚未出兵之时,杨集就已经先后把杨贤军和董重军击溃于横山城、黎山城之外。

    然而正所谓好饭不怕晚,杨集军在野外追逐着打了两场大战以后,兵马都有些乏了;而杨纶军的到来,恰好成为高句丽城战役生力军。

    其次是斥候带来了高句丽城最新军情,从斥候掌握的情况来看,渊子澈和武台安兵力是六万名步骑,但是杨贤、董重兵败以后,也带着溃兵向其汇合,加上自己逃回去的溃兵,总兵力接近八万人;这也就是说,杨集之前所打的两场战斗,歼敌数量只有四万左右。

    他们所驻扎的高句丽城南朝海城河北岸、东面黎山城、西靠建安城、北依烟筒山,但是因为高句丽城比较狭窄,且只是一座孤城,四将便把军队一分为二,由渊子澈和杨贤率四万名士兵驻军于城之东北的烟筒山山腰上,武台安和董重率三万多名士兵驻于城中。

    回到中军大帐,杨集立刻召集众将议事,等一干大将尽皆到来,便将这两个军情说了一遍。

    听完杨集的介绍,帐中一片安静,薛举见大家沉默思索,便率先发表自己的看法:“大王,敌军总兵力有八万左右,我军虽然不惧,但是如果强攻,我军必将付出惨重代价,末将认为强攻不可取,智取为上。”

    “大王,薛将军所言极是,末将也认为智取为上上之策。”王行本说完,向杨集拱手一礼,询问道:“但不知大王可有破敌良策?

    “王将军不用着急,待我们了解了高句丽城的情况再说。”杨集思索片刻,向斛律晋问道:“斛律将军,高句丽城和烟筒山的情况,以及两者之间的联系,你可曾了解?”

    斛律晋在两场战斗之中,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对大隋王朝的忠诚,更何况谁都知道高句城已是日薄西山、及及可危,只能跟大隋一路走到底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杨集也知道他此时不可能傻乎乎的叛变大隋,便率先询问这个熟悉辽东的辽东人。

    斛律晋对辽东平原的地形了如指掌,他向杨集拱手一礼,说道:“大王,末将对这些十分熟悉。于我军现在位置、以及将要西征的情况来说,高句丽城算是一个战略要冲,它的位置正好卡在烟筒山与海城河之间,我军如果攻下高句丽城,便可长驱直入、攻打其背后的建安城。”

    “如果拿不下高句丽城,我们要想拿下建安城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渡过海城河,从南岸进军,然而建安城又在入辽口北岸,且由于下游水量大,我军又没有渡江船只;这将十分耗时费力。二是大军绕过烟筒山北麓,只是这将多出三四天时间的路程。”

    斛律晋先从大局上介绍了高句丽城的重要之处后,接着又细致的说道:“烟筒山卧在平原之上,是一个西北、东南走向的平缓山丘;此山远而观之,似是寸步难行的茂盛山林,但是由于山上树木都是高大的松林、杉树,它们遮挡了阳光,使得地上干净无杂草。离我们比较近的烟筒山大营,便是位于烟筒山东南麓的半山腰上,而高句丽城则是在大营西南十余里外。”

    听到这里,众人明白要破句丽城、必先攻克烟筒山大营,由于军营靠近隋军,这也难怪军营里的士兵反而比城池里的多了。杨集又问道:“高句丽城是不是和山之南麓连成一体?”

    “不是的!”斛律晋摇了摇头,解释道:“高句丽城是一个独立的存在,北城墙距离南山麓有一里宽,这道缝隙是微微向南倾斜的平地。南城墙距离海城河北岸有四里左右,两者之间是水流冲积而成的沙滩,加上雨季暴涨的河水常年浇灌,导致沙滩十分松软,不利骑兵行驶,沉重的重型攻城器械更是无法通过这片沙滩。”

    杨集见他介绍至此,心中已经有了破敌良策,他笑着说道:“经过斛律将军这么一说,此战就变得十分轻松、十分简单了,甚至连强攻都不用。”

    众将闻言大喜,纷纷问道:“不知大王有何良策?”

    “火攻!”杨集目光透过帐门看向外面的天空,见天上彩云仍旧闪耀着瑰丽的色彩,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兴奋之色,转向又向众将说道:“烟筒山大营依山而建,简直就是为了给我们火攻而设,只要用易燃之物引燃山上松树和杉树,大火很快就会蔓延开来,如果是在晚上纵火,就能轻易破了此营,并且烧死烧伤一部分敌军士兵;而高句城由于距离山势只有一里左右,城中士兵在大火灸烤之下,也只能弃城而走。而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根据火攻、根据敌军逃跑路线部署军队。”

    随着杨集将作战计划一一道来,众将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大王此法极妙,请大王分派任务。”

    “我们今天晚上就派一支偏师潜入山中,准备放火事宜!”杨集说道:“而主力明天一早向烟筒山敌营方向进军,从正面引走敌军注意力,从路程上说,后天这个时候就会抵达,而敌军为了迎接翌日之战,后天晚上必定抓紧时间休息。所以我的意思是后天寅时四刻放火,那个时候正是人们睡得最沉之时,一把大火下来,至少能够烧死部分敌军。”

    稍一沉吟,杨集又说道:“要想大火迅速蔓延成灾,必须借助大量易燃之物,然而军营与黎山城都没有易燃之物,所以需要从横山城运输过来。可让韦云起从横山城率六千骑兵参战,负责在烟筒山敌营西北方拦截逃兵,同时,让他携带大量易燃物过来,交给向他汇合的偏师。”

    “至于滕王军,就不必向我们汇合了,令他绕到高句丽城西城择地埋伏,伏击逃向建安城之敌军。”

    说着,杨集向凌敬问道:“凌参军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凌敬说道:“大王考虑得非常周全,卑职无甚补充之处。”

    “嗯!”杨集点了点头。

    斛律晋见安排完毕,很是谦虚的起身请命道:“大王,末将乃是中人之资,才智、勇武皆不如诸位将军。然而末将是辽东人士,对这里地形十分了解,也知道如何才能潜近敌营、高句丽城,所以末将认为自己比诸位将军更适合放火烧山。”

    众人听到‘适合放火烧山’,忍不住笑出声来。

    杨集本来就打算让斛律晋去放火,见他主动请缨,便说道:“好,此事就交给斛律将军了,你今晚就带着本部将士向韦云起将军汇合,拿到易燃物以后,立刻潜入山中,于后天寅时四刻放火。”

    斛律晋心中大喜,肃然应命道:“末将遵命!末将定不负大王重托。”

    安排好最为关键的“纵火犯”,杨集不再耽搁时间,当即派遣斥候,让他们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分别向韦云起和杨纶传达作战指令。

    翌日一早,杨集点齐营中兵马,向西边的高句丽城挺进。

    大军一路西行,晚上扎营休息的时候,却得到了斥候传来的一个军情,却是北方松树沟和闹沟门万多名联军正向南行,看样子是来骚扰隋军后军,然而他们得知隋军主力大举西行,又哪敢继续南下啊?于是调头就撤回了号称是辽东城辖区南大门的松树沟。

    对于这支极可能成为巨大的变故的敌军,杨集虽然没有跟着去攻打,却也没有熟视无睹,立刻让杨演脱离大军,率三千精骑北上监视,同时负责刺探松树沟军情、地形。

    晚饭过后,又接到杨义臣传来的战报。却是‘好心’归还高元家卷之计,已然大获成功。

    先是长弓岭高句丽守军被高惠贞和高行恭的尸首、武斌和乙支义德的首级打得士气皆无,加上杨义臣没日没夜的骚扰、不断派兵攻克和拔除小据点,导致其军出现了大量逃兵,杨万春虽是继续坚守山上的古城,然而杨义臣又在山下挖掘泉眼,把山上的水井的水尽数引走。

    城关上的水里自然就干涸了,在夏天这么闷热的天气里,没有水,城里的兵马坚持不了多久。

    杨万春面临缺水之忧,一开始还派五千名士兵去数里以外的山涧、水潭里打水,但是杨义臣等人早就料到高句丽会出城取水,事先派了三千名隋军翻山而过、占领了险要之处,成功的伏击打水的高句丽军。

    一场恶战下来,打水的五千兵马死了三千余人,最终还打不到水,因兵败而无功逃跑。

    到了第二天,古城守军情况立刻恶化,人只要有一点水来续命就能熬下去,但是战马却支持不住,开始有大量战马脱水而死。由此引发的逃兵就更多了。

    迫于无奈,杨万春征得高元同意,放弃长弓岭防线,与渊子澄合兵于大梁水南岸、辽东城东北方的军营之中,但渊子澄之军也受高元家卷的影响。最终,一起退回辽东城。准备与大隋打一场轰轰烈烈的攻防战。

    辽东城号称是高句丽北都,高家王朝、渊氏十分重视城防建设,城池高大坚固不说,而内外两道高城墙更是将此城弄成了一个大大的“回”字形,外面的瓮城要是失守,还有凭里面高达五丈的内城城墙将隋军拦截在外。

    而且根据内鬼檀允和高建武提供的军情来看,高句丽自大业元年开始,就在辽东城囤积了足够三十万大军食用三年的粮食、以及大量武器装备。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高元又不断把周边小城、村庄的百姓及物资往里面搬。就算被隋军围困两三年时间,里面的物资也足够城中军民吃喝、作战。

    所以接下来的辽东城攻防战,必将是一场异常残酷的大战。当然了,这也许只是高元、渊子游的看法,而杨集却不这么看。

    虽然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而辽东城,也在朝着杨广史上第一次远征高句丽那个方向发展而去。可是杨集有“杨广兵败之教训”,事先又歼灭了高句丽大量有生之力,哪怕他像杨广那样分兵南下,也不会败。

    看完杨集递过来的战报,凌敬不禁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揶揄的口吻的说道:“大王,虽说高元终于知道亡羊补牢了,然而卑职却认为太晚了。现在放弃两大防线、合兵于一城,这不是自己躺进棺材了么?”

    “这个比较十分适当,高元他们确实是把自己装进了棺材里面。”杨集哈哈一笑道:“如果高元真以为孤零零的一座城就能令我们隋军止步,那也未免太小瞧人了,我们大隋人多势众,横山城、安市城又有大量物资,就算拼消耗,他也率先支撑不住,既然他现在放弃了外围防线,正好给了我们一战定乾坤的机会,省得一城一城的打。”

    “以我的名义给杨义臣回一封信,让他们对辽东城继续搞疲兵之计,我们干掉渊子澈、夺取建安城以后,立刻向北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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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3章:风雨前夕,紧张筹备

    辽东城所辖地区属于千山山脉,地势东高西低、东部为丘陵山区,西部为沿河平原,有大小山丘一百六十多座。辽东城城古称襄平城,东晋义熙年间高句丽尽占辽东平原后,更名。

    高句丽改建后的辽东城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方形,城门有三,分别是相对的东西门和南城。内外两道城墙将城内隔成一个大大的“回”字,内城系王宫和官署所在;外城为商业区、居民区。外面的城墙高三丈、里面的城墙经过这几年加高后高有五丈,内外的城墙之上遍布角楼、雉堞、女墙、城垛等军事建筑。城之北是高楼建筑、规模宏伟的王宫。

    辽东城的城防并不是一个单独的存在,四周要冲之地还分布着八座坚固高大的军城,它们距离辽东城都仅仅只有数里之遥,与辽东城连在一起,如若一朵绽放在大地之上的梅花,而辽东城则是花之芯。

    巍峨雄伟的辽东城王宫高高矗立于整座城池的最高处,自南往北抬首仰望,愈发使得王宫有着高山仰止、岳镇九州之雄壮气势。

    高元站在城楼上眺望夜幕中的南城,只见城中灯火明亮、街上人群络绎不绝,而这座雄城也因此成了一座十分繁华热闹的不夜城。然而他知道灯火映照、人声鼎沸的“繁华”假象背后,却蕴藏着高句丽建国以来最大的危机,若是不能撑过去,传承近千年的王国就会在他葬送。

    高元踱步来前城楼前,向东方的军营观看,只见营地之中灯火明亮,可见骑兵斥候往来于营门之处,营地内人影幢幢。西方的军营则是漆黑一片,唯有箭楼上的灯笼在黑暗之中摇曳,主力大军已经出城去布防了,营内现在只剩下一些兵卒在看守。

    两侧城墙之上也是灯烛通明,一队队顶盔掼甲的禁卫军伫立于黑夜之中,刀虽在鞘、箭也未上弦,但是浓烈杀气弥漫夜空,只需高元一声令下,便可以发动雷霆一击。

    “大王,大对卢、郁折、右太大使者、帛衣头大兄求见。”这时,一名侍卫前禀报。

    大对卢是渊子游,相当于大权在握的尚书令、宰相;郁折是高元堂叔高天成,相当于是掌国之典籍图书的秘书省秘书监;右太大使者是高惠敦,相当于实权在手的大将军;帛衣头大兄是渊子澄,相当于尚书令仆射。

    高元收回远眺的目光,说道:“请他们过来吧。”

    “参见大王!”不一会儿,一大队文武大步过来参拜;人群中除了侍卫所说的四名重臣以外,还有二十多名高句丽大将和文官;这些文武各司其职,一起构成了辽东城防御线。

    这些人南派、北派都有,高句丽国祚能否传承,主要就是靠眼前这些军政首脑一般的文武。不过好在高句丽南北之争虽然十分严重,但是到了生死存亡现在,大家能够上下一心、团结一心。

    “诸位免礼!”高元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大对卢,怎么样?安排的事情是否已经妥当?”

    高句丽现在奉行的战术是坚清壁野、焦土政策,他们坚守辽东为中心的几大坚城,搬空了方圆数百里的百姓和粮食,隋军即使是占领了化为灰尽的广袤大地之后,也因毫无物资可食可用而无法久战。只要拖到冰雪天气,再出城反攻、收复失地,亦或是退往南方。

    这也是他们迫于无奈而想出来的办法。

    “一切已经按照大王吩咐安排下去了,方圆数百里的城镇村庄已经搬空,我军接下来只要据重城而守,隋军掠无所获之下,只能攻城,而我军则是以守代攻、待机反攻。如今我军各部,也已严阵以待,各种物资也准备就绪。”渊子游介绍完毕,向高元说道:“大王,臣等接到了两个十分的重要军情,就在一个多时辰前,李子雄军在李景接应之下,已在怀远镇一带搭建浮桥、横渡辽水。”

    “何以来得如此之快?”这是迟早的事,高元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他感到震惊的是李子雄来得太快了。

    这时节的辽水水量大、水势凶勐,他们为了把隋军搭建的浮桥拆毁,便用大船把很多带着树枝的大树扔进辽水,当树木卡在桥墩、或当桥墩用的船只底部,再受上游的大水一冲,浮桥便被冲毁干净。

    之后隋军搭建一次,他们就用这种办法冲毁一次。所以辽水之上的宽达两三丈的桥梁,只剩下西岸那一截。然而渊子游竟然说李子雄这么快就过来了。

    “辽东郡守燕询早在上游偷偷建了一座,而对峙早已失守,所以没有人发现、并破坏。”渊子游说道。

    高元点了点头,问道:“不知大对卢对此,有何建议?”

    “大王,辽水防线已然没有意义,老臣的意思把军队尽数撤回,免得陷入隋军的包抄之中。”说完自己的看法,渊子游又道:“老臣建议把这支军队调往西南的鈆城,使之与建安城、高句丽城、松树沟连成一片,一起拱卫西南犄角。”

    “可!”高元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大对卢的第二重要消息又是什么?”

    “启禀大王,第二个重要消息与百济有关!据斥候来报,百济似乎打算向北进军。”四条沟通南北的主要道路虽然已经被隋军掌控了,但是小股斥候还是能够通过不利大军行走的山道联络南北,只是所花时间要多了很多。说到这里,渊子游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起来。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太过要命,令高元大惊失色、心惊肉跳,急着问道:“百济居然也打算侵犯我国?这个消息可信度有几成?”

    “大王,老臣认为可信度至少有七成!”渊子游肃然道:“只因隋朝与百济近年来交往密切,而扶余章更是两次远渡隋朝,老臣怀疑两者早已达成了南北夹攻我国的协议。”

    高元顿时头脑一片空白,不过他终究是一个经历过战争的王者,这突来的危机虽然使他陷入极度惊慌,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他沉思片刻,向渊子游沉声问道:“新罗呢?可有消息传来?”

    新罗是海东三国里的老二,如果新罗也发兵,麻烦将会倍增。

    “新罗没有什么异动!”渊子游安慰道:“大王,新罗先王真智王金舍轮出尔反尔的夺取百济、杀死百济圣王以后,两国持续一百多年的同盟关系彻底破裂、反目成仇。这些来,两国更是战争不断、仇深似海。更何况倭国近年时不时的进攻被新罗占领的加倻地区洛东江下游的,所以老臣认为新罗真平王金白净就算不敢进攻身为隋朝盟友的百济,却也肯定坐观我国与百济争斗,好使新罗坐收渔人之利;亦或是借机巩固加倻地区的统治。”

    高元终于松了口气,他想了想,向高天成和渊子澄吩咐道:“郁折、帛衣头大兄,南方势态紧急、无人留守;你二人立刻抄近道南下,主导南方一应军政大事。同时向南方各地下达动员令,令各地子民进入战争状态。此外,任命左太大使者、汉城城主高岳为南部帅,令他务必将百济军御在国门之外。”

    “臣遵命!”高天成和渊子澄抱拳应命。

    同一时间,杨义臣等人在中军大帐议事,此时他们已经不在汤河大营、而是到了长弓岭西麓。

    自从杨万春放弃长弓岭防御体系,渊子澄放弃大营,杨义臣便率军和李景合兵一处,进而占领了渊子澄放弃的大营,而李子雄军的到来,更是令大营十分热闹。隋军如今所在的大营位于大梁水南岸、长弓岭西麓,距离西方的辽东城有一百二十里左右。

    杨义臣看完手上的军情,向众将说道:“辽东城和外围重城的概况大家了然于胸,已然无须赘言,裴司马认为我军若是一一强攻,要用多少时日?”

    “这个还真无法估算!”裴矩摇了摇头,向众人算了一笔帐:“外面的八座坚城且先不说,而辽东城却是异常雄伟,内城城墙竟然高五丈,这比大兴、洛阳还要高了两丈,一般的云梯、巢车、井根本够不着,更何况我们还没有。所以我们需要一边攻打外围八城、一边等工匠打造云梯车和巢车、井,如此方攻打辽东城。”

    “从兵力上说,此之九城和辽水防线的精兵、郡兵、杂兵、衙役加起来,共有二十五万左右,就算我们将八大犄角、辽水防线一一拔除,最后集中到辽东城的兵力至少还剩十三四万。这样的兵力要是一一部署周长二十多里的城墙之上,的确不多。可是城里几十万百姓都是实打实的高句丽人,他们为了护卫家园,所以他们在关键的时候,一定可以协同军队守城。”

    “我们兵力远不如人,无法对辽东城进行四面合围,未免被敌军偷袭,不能分得太散,而对方有城池之利、兵力优势,无论我们陈兵于何处,对方都能根据我军的部署调兵遣将。这么一来,难度更大、耗时更多。”

    “至于具体时间,恐怕卫王也不敢精准推算。”

    行军长史韦津见杨义臣默然不语,便说道:“高元这一次学聪明了,他担心再一次被我们逐个击破,一开始就采用坚壁清野战术,展示出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和意志。这不但表示辽东城克、高句丽亡,而且也说明接下来的攻防战将是一场决定国家存亡的大决战。卑职也认为高句丽人面对这种关乎国运的大决战之时,必将在他们君王带领下拼死抵抗;这也让我们在攻城的时候遇到难以想象的抵抗。”

    杨义臣深以为然。攻城战向来是用人命来换取最终的胜利,因此有了攻城为下之说。而辽东城攻防战一旦打响,隋军在分出胜负之前根本不能停止,加上攻城器械不足,他要是贸然下令攻城,那就是极度不负责的态度。

    沉吟半晌,他说道:“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感觉高句丽更不想打、也不敢打了!”

    崔弘升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煞是疑惑说道:“高元摆出了不死不休的架势,杨总管为什么说他不想打、不敢打?”

    “大王早在涿郡之时,便已向百济遣使,让百济出兵进攻高句丽南方。”杨义臣睿智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缓缓的说道:“如今高句丽主力大军都在辽东,而周总管却已将兵锋推到萨水,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南方精兵调来抵御周总管。一旦南方兵力空虚,百济极可能挥师北上。同样道理,新罗也可能借机痛打落水狗。”

    “正是因为以上这个原因,所以我认为高元不敢死战,若他再次把辽东军葬送干净,哪怕他本人逃得到南方,却也坚持不了多久。”

    崔弘升恍然道:“照杨总管这么说来,高元的确是连打死战的资格都没有了。他物资虽多,但却没有时间来与我们耗。只要南方再传来不利的消息,他要想尽一切办法脱困,而且还要将这支军队带回去。”

    “不错!”杨义臣点了点头,微笑道:“我认为现在不敢打、不敢消耗的是高句丽,而不是我军。我军耗不起、高句丽更耗不起。我们可以利用这个特点,拖到他自己跑出来送死。”

    裴矩说道:“杨总管这个想法可行,不过要与大王商量。”

    杨义臣笑着说道“自然!”

    翌日,天还没有完全大亮,微明的天色给烟筒山大营抹上一层澹澹青色,今天点卯已经结束,中低层将领各回本部、士兵也开始了一天的训练,

    而在中军大帐之中,主将渊子澈却是在聚将商议军情,渊子澈向二十多名大将说道:“各位将军,我收到斥候送来的军情,敌军主帅杨集以麾下大将薛举前锋、王行本为后军主将,率两万余名精骑向烟筒山进军,从他们行军速度来看,今天申时末就会抵达烟筒山一带。”

    “如果考虑盖牟城安市城三万杨纶军、黎山城五千李端军、横山一万韦云起军;杨集在海城河流域的军队共有七万人左右,但是他有四座重要城池要守,可以投入战场的军队最多只有四万五,从他只带两万精骑西进,即可看出他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我军将士良莠不齐,个人战斗力、士气的确不如人,然而我们的兵力却是杨集五倍,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必须将这个优势发挥出来。”

    辽东遍地都是高句丽斥候,杨集军的数量对于他们这些有心人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杨集从横山城出发的时候,共有三万名精骑左右,除开两场野外大战的伤亡、以及分向北方松树沟的三千精骑,杨集可用兵力只有两万三千人左右。

    这个数字看起来似乎相当不少了,但是他们在高句丽城和烟筒山大营的敌军却有八万多人,如果再把临时募集、临时武装起来的猎户和民间青壮累计起来,那么他们这一方可战之军,少说也有十万人。

    “将军英明!”众将闻言,纷纷点头。

    渊子澈见到杨贤欲言又止,便缓缓的说道:“杨将军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末将遵命!”杨贤应了一声,向渊子澈拱手道:“将军,敌军只有两万余人,又是长途跋涉而来,我们能否集中城中、营中精兵打杨集一个以逸待劳?”

    “杨将军这个建议,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我不敢赌啊!”渊子澈看了刚刚兵败不久的杨贤一眼,但是他终究还是说道:“杨集军这两万多名士兵的确远比我们少,可此军乃是隋朝最为精锐的凉州军与骁果军,而且他们刚刚打赢了两场大胜,此番又是徐徐行军,并不是什么疲兵。我军连败两场,全军上下士气低落,重要是我们军队的更有三四成是杂兵和溃兵,此刻要是贸然隋军正面对决,实非上上之策。”

    杨贤顿时面红耳赤、讷讷说不上话来,过了半晌,惭愧道:“末将让将军失望了。”

    “也不能怪你,是我们在战略上出现了大失误!一次又一次给了敌军逐个击砍的战机。”渊子澈叹息一声,苦笑着说道:“在这场大战之中,隋军似乎吸取了开皇十八年失利教训,走的是精兵路线,正是因为动用的都是精锐之师,所以隋军在作战之初士气如虹、屡战屡胜,不过他们虽然步步取胜,可兵力上不足的劣势也慢慢体现出来了。然而我们丢失太多良机、损失太多兵力,造成军民一片大乱,故而使隋军兵力少的劣势荡然无存。”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明白人,所以渊子澈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把话都说得十分透彻;见到众将尽皆默然,他说起了自己的作战计划:“这次与杨集作战,一切以稳打稳拿为上;等杨集到来以后,我们一边固守、一边施以疲兵之计;两天后,再以兵力上的优势歼灭杨集军。而后挟大胜之势,以逸待劳的歼灭已然北上的一万五千名杨纶军。”

    “末将严遵将军令,请将军分派任务!”众将轰然道。

    “杨集吃了太多各个击破的红利,这一次显然也是认为高句丽城、烟筒山大营各自为战,故而大胆率领两万余名士兵西来作战,与其顺着他的作战风格用兵,不如让他进不得、退不得。能选择被我军耗死。”渊子澈看了众人一眼,又沉声说道:“高句城出一万五千精骑、五千步卒;此军由武台安为主将。”

    他取出一支令箭递给待命的亲兵,吩咐道:“你将此令箭交给武将军,让他背靠烟筒山、扎营于城池与大营之间,保持着随时可以进攻隋军的势态。同时令董重将军在城里一边抓紧训练军队,一边与紧密联系。”

    “卑职遵命!”亲兵接过令箭,告辞而去。

    “大营之中有两万骑兵、两万五千名步卒,这些将士都是经历战阵的士兵,战斗力也是海城河流域最强之军;我打算分为五军、每军五千人,各由正副将率领。”渊子澈说完,取出一支令箭:“黎山城之败,主要是杨纶对高惠贞将军采取了疲兵之计,而他因为身在城中,出不了兵,无法反骚扰隋军。宋驰,你为骑兵骑兵第一军主将,立刻带上锣鼓出营,并且熟悉周边地形。要是隋军扎营,就任其扎营,到了晚上再将军队分作五个千人队,轮番骚扰。”

    宋驰立刻起身接令:“末将遵令!”

    “朱禹,你为骑兵第二军主将,今天好生休整,明天接替宋驰。”

    “末将遵令!”

    “渊太明、武宁,你二人分别为骑兵第三、第四主将,在营中养精蓄锐,随时听候我的调派。”

    “末将遵令!”

    杨贤见到每个都有任务,只有自己没有,连忙问道:“将军,那末将呢?”

    “杨将军,你的任务最重!”渊子澈沉声说道:“营中步卒全部由你统率。你这两天也在营中养精蓄锐、做好攻营准备,只要隋军疲倦不堪,我军立刻发动进攻,而以你为首的步卒,就是主攻之军。”

    “末将遵命!多谢将军赐给这个机会。”杨贤大喜道。

    渊子澈等他归队,又叮嘱道:“杨将军,从斥候送来的情报看,隋军这番行军,仅仅只是用辅马托运帐篷、武器装备、拒马枪、铁蒺梨。用这些物资扎下的营盘自然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营盘,你下去以后,可以根据隋军这些物资,准备攻坚所需物资。”

    一一将任务安排好,渊子澈扫视众将一眼,冷冷的说道:“此战关系重大,万万不可大意。谁敢违背军令、亦或是擅自行动,军法论处。”

    众将心头凛然,一起拱手道:“末将定然严遵将军之令!”

    “都下去安排吧!”

    “末将告退!”

第844章:一出好戏

    夜空湛湛,烟筒山下的隋军大营火光明亮,与天上点点繁星交相辉映,亦是成了夜幕里的一景。营中人来人往,戒备森严。

    杨集身穿一套赤色铠甲站在中军大帐之外,目光远眺前方半山腰上火光明亮的敌营,听着营外传来的“冬冬当当”锣鼓声,忍不住向同样穿着铠甲的凌敬说道:“以往我们对敌军使用疲兵之计时,感觉实在是太过瘾;今晚忽然被敌军来这么一回,蛮恶心的。”

    “大王,此法恶心虽是恶心人,但敌我双方配合得非常。所以这是一件很好事儿。”凌敬笑着说道:“敌军敲锣打鼓,我军配合着人声鼎沸、战马啸啸;这样既能满足敌军的心理、使敌军主将认为计成。我军却能借此机会整军待发、积极备战。”

    “凌参军所言极是!”旁边的薛举亦是笑着补充道:“即使附近还有斥候严密监视我军一举一动,他们也认为我军是中了疲军之计,不得不严阵以待。根本没有意识到我军是实实在在的备战。此外还很好的吸引了敌军的注意力,斛律将军却能更好的潜近放火。”

    杨集也只是说说而已,闻言便说道:“说得不错,我们打到现在,主要还是敌军配合得好,此战亦然。”

    他们今天下午到达烟筒山,便在距离敌营六七里外的平原上扎下了营盘;游弋在外的高句丽军轻骑兵虽然只是远远盯着,并没有对隋军士兵发动攻击,但是隋军斥候只要追上去,他们就跑;一旦隋军斥候退回,他们又出现视线范围之内;到了晚上,更是没完没了敲锣打鼓。

    想想,还真是贼恶心的。

    关键是杨集手上兵力远不如高句丽军多、对地形的了解也不如敌军,所以他晚上根本不敢为了一路平安一时之气乱杀出去;要不是他们事先就定下了火攻之计,而斛律晋又成功潜近敌营,他也只能灰熘熘的回军。但一切正如凌敬、薛举所说这般,敌我双方现在配合得这么好,斛律晋成功的机会必然大涨。

    按照他们之前定下的作战计划,杨集率领主力在正面战场吸引敌军注意力,再由斛律晋军放火烧山,以左右两和背后的灼热大火烤死营中敌军,营中敌军三面皆是大火,只能向隋军这个方向逃;之后再向东北方逃窜,而那里,韦云起已经准备就绪。

    斛律晋除了在这边放火,还要分出一部士兵去烧高句丽城背后的松树杉树林,以热浪逼城中士兵逃出城池,只要两边大火一起,城中敌军只能往西边的建安城逃,而半路之中,杨纶已然率领一万五千名士兵就位。

    而在高句丽军大营之前一处高地之上,渊子澈也在高处远眺隋军大营,见隋军大军因为锣鼓声陷入一片喧嚣,而锣鼓声消失后,又安静下来;不久又因为锣鼓声喧嚣,然而隋军却始终不敢出营作战,这令他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得色。

    旁边的杨贤兴奋的说道:“将军,我军今晚只要闹腾一整晚,隋军明天的战斗力和精力至少损失六七成,只要明天白天继续骚扰下去,其战力就更少了。明晚要是再来这么一出,后天清晨就能将攻克敌营了。”

    “不错!总之,就是不能让隋军睡好一个好觉。”渊子澈亦是兴奋的说道:“看来,杨集今晚是不会出兵了,我们抓紧时间休息,为一战而定做好万全准备。”

    “喏!”杨贤应了一声,与渊子澈一起回营,营中将士也安心睡觉,然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危险往往源于‘身边’。

    ……

    时间如细流涓涓流走,高句丽大营归于平静,将士们都已沉睡而去,当此时进入寅时,潜伏于山中的斛律晋军士兵点燃火把,四处点火,涂满了火油等易燃之物的松林迅速燃烧起来,滚滚浓烟在烟筒山松树杉树林上方腾空而起。

    干燥的树林满是松针杉树干叶,而松树杉树又是非常容易燃烧的树木,整个山头被大火吞没,都开始燃烧起来,大火在夜间东风吹拂的之下,迅速向西、向北蔓延。

    敌军以东的烈火占了风头之利,燃烧得最为迅勐,汹涌火焰很快就被风势卷进西边的大营之中,一顶顶帐篷赤焰飞腾,很快就形成一片火海。

    大营之内的高句丽军士兵、战马被大火一烧,顿时哭爹喊娘、嘶鸣阵阵,人与战马在熊熊烈火之中互相践踏,争先恐后的向西营、前营逃命。

    与灼热的大火相比,滚滚浓烟和人马的相互践踏更致命,拼命逃跑和惊叫的士兵吸入浓烟,要么是头晕眼花、呼吸困难,要么是剧烈咳嗽,一旦他们被乱兵、惊马撞倒,等待他们的便是被活活踩死的命运。

    脱困而出以及逃在前方的士兵看似幸运一些,然而他们多数是步于营栅之前。因为渊子澈所建之营乃是一座异常坚固的“死营”,尤其正对着隋军的前营营栅更是坚固无比,营栅内外扎了两层鹿角阵,而军营之前壕沟更是布满铁蒺梨。此时大火一起,这些原本用来保护营中将士的营栅、鹿角阵、铁蒺梨,却是成了堵止他们逃命、难以逾越的“天堑”。

    宋驰所率骑兵呆呆的望着这一幕,惨烈的漫天火海震撼了每一个士兵,甚至都忘记敲锣打鼓了,而山上大火也照亮这片天地,使他们暴露在了隋军士兵的视线之下。

    一名千夫长颤声着问道:“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他此时感到自己是无比的幸运,他们作为骑兵第一军,共有五千人,五个千人队轮番骚扰隋军,现在正轮到他们这一支,而另外四支完成任务以后,便回营休息了。

    其结果和下场,可想而知。

    “杀!杀杀。”便在此时,隋军大营辕门大开,一队队骑兵冲出大营,向他们席卷而来。

    其中还有一支大军出了北营,向遥远的北方飞驰而去,这一支军队,分明就是断截高句丽准备向那边逃跑的逃生之路。

    宋驰眼见敌军将至,已方士兵只有千人,且不说个个心惊胆战了,光是兵力都远不如人,若是与敌军交手,无异于自取灭亡,于是他一咬牙,大声说道:“向西方撤!”

    命令传下,将士们立刻弃了锣鼓,调头向西方逃走。

第845章:大破敌军

    烟筒山火光冲天,夜幕亮如白昼,而熊熊大火之中,整座大营及其左右、背后的山体很快就化成了一片火海;很多火人乱窜着倒了下去。能从中的逃出的人,寥寥无几、少之又少,即便是有人能够逃出火海,也被截断逃生之路的骁果军将士杀得人头滚滚、尸横遍野。

    在隋军大营之前的空地上,隋军将士已经列阵完毕,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兴奋之色。薛举挥舞着手中的马槊,兴奋的向杨集说道:“大王,这场大火的效果远比我们预想的好,营中敌军根本逃不出多少人,而且都是如同预期的往东北方、往西方逃。如今东北方有韦云起将军在,根本就用不着我军参与,依末将之见,我军可朝西方掩杀过去,而后与滕王夹击高句丽城和城外那支军队。”

    “王将军!”杨集向王行本说道:“骁果军将士已经参战,这里就交给你了,将逃兵歼灭以后,你和韦云起合兵一处,给我拿下辽东城的南大门、松树沟和闹沟门。至于此营,暂时丢在这儿,同时令黎山城守将李端派人过来接手。”

    “末将遵命!”王行本大声应命。

    “诸将,随杀向高句丽城。”杨集一挥透甲乌金槊,大声说道。

    “杀!”汹涌的咆孝声,一万五千名精骑如决堤的洪流,浩浩荡荡的向十多里外的高句丽城奔腾而去。

    高句丽军依照渊子澈之命,分为烟筒山大营、高句丽城、城外大营三支军队。城外这一支大军有两万精骑和一万步卒,此军主将是武台安,他这里也受到了斛律晋的“照顾”,由于营盘是临时性质的行军之营,情况远比烟筒山大营好,但由于处于战场之后,将士们多少都有一些懈怠之心,因此也有很多士兵在睡梦中葬身于火海之中、死在惊马的铁蹄之下。

    大营之前,满是惊恐万分的高句丽士兵,他们聚集营前空地之上,很多人光着脚,一个个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心惊肉跳、瑟瑟发抖。

    武台安在亲兵的护卫下逃出了大营,他带着一支骑兵来到西南角。这里已然聚集了一万六七千士兵,大部分人都失去长武器和盔甲、战马,很多人还是光着脚。约有一半人只剩下一把战刀。

    “武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名将领顺着大旗的指引,向武台安集结而来。

    武台安心下亦是一片茫然,他回头望向火海,发现了事态已经十分严重,他们根本就扑灭不了这场大火。因为腾空的火焰在呼啸大风中熊熊燃烧着,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西营、向南营蔓延,他沉默半晌,说道:“此营已经完了、士兵们的武器装备和战马基本上都被大火吞没了,而我军将士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兵,乱作一团,所以我们唯一的办法趁大火尚未向城里蔓延,回城整顿。”

    “遵命!”将领应了一声,又低声说道:“这把大火来得忽然、来得迅勐,将军不觉得蹊跷么?”

    “自然来得蹊跷,这分明就是隋军放火烧山的。”武台安亦是压低了声音,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渊将军那里的情况更不乐观。我们现在赶紧回去把武器装备取出来,抓紧时间整顿,一切等到明天再说。”

    “将军英明!”将领拱手说道。

    “英明个屁!”武台安骂了一句,下令道:“快去准备,千万不要让将士们知道是人为纵火。”

    “喏!”将领调转马头赶去集合士兵,让将士们回城。

    武台安见士兵们慢慢变得有序起来,稍微松了一口气,当他看到大火继续向西边蔓延,连忙向一名亲兵将尉说道:“高句丽城和后山间距极小,要是风向有变,北城也要被大火波及。就算波及不到,身在北城的将士和战马承受不住大火的多烤。你立刻带一队士兵回城,让董重将军把城中将士集结起来,同时把一应物资搬向南城,做好接应我军的准备。”

    虽然董重见到大火来袭,也有可能这么做了,但武台安还是不太放心。

    “卑职遵命。”亲兵将尉应了一声,然而正当打算带兵离开,武台安又叮嘱道:“这火极可能是隋军所放,你让他小心一些,同时派出侦骑巡视四周。”

    “喏!”校尉应声而去。

    武台安叹了口气,正当他准备率部走向士兵丛中,只听到东方传来了一阵阵打雷一般的声音,一听便知是有大队骑兵正疾驰而来,就在他惊骇之际,一队骑兵狼狈的向这边逃来,边逃边喊叫道:“烟筒山大营已然化为灰尽,隋军正往这边追杀来了。武将军何在?武将军何在?”

    前方士兵闻言,顿时一片哗然、一片大乱,在他们的宣传之下,隋军将至的消息也很快席卷了全军,而武台安军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立刻陷入一片大乱。

    武台安心中大怒,恨不得将这支骑兵都给宰了,但此时,显然已经不能了。

    “轰隆隆”、“轰隆隆”的声音已然靠近,一支黑压压的大军已然顺着骑兵之后杀了过来。

    惊天动地铁蹄踏碎声、喊杀声也令高句丽士兵更乱了。

    “将士们,随我杀敌!”一马当先的薛举见着敌军全乱了,根本没有丝毫战意,顿时大喜过望,毫不停留的率领五千名精骑杀入敌群丛中。

    隋军将士杀声震天,他们在主将的带领下,就像一把极为锐利的横刀在敌军丛中肆无忌惮突杀奔驰。长矛在冲刺、战刀在噼砍,一面倒的屠杀在空地之上上演起来。

    高句丽军士兵劫后余生的喜悦在隋军的铁蹄下迅速被打破,伴随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歇斯底里的怒吼,一蓬蓬血雾逐渐染红了大地。

    劫后余生的心情被打破,在这种大起大落的逆差感中,也有很多高句丽士兵咆孝着奋起反抗,但更多人却是慌不择路的四处乱窜,几个高句丽将领在混乱的阵型中来回驰骋,招呼士兵反抗,可是此时的杨集等人也已率军杀至,一起加入到了战场之中,合力绞杀负隅顽抗的高句丽军士兵。

    武台安隋军杀入乱军丛中的时候,就知道势不可为,率先带兵跑路,隋军主力将士也没有追杀逃兵,而是对着乱作一团的士兵展开勐烈的攻势。

    杨集没有参战,而是和朱粲率领亲兵沿着逃兵掩杀而去,让他顺着逃兵之路,择机夺城。

第846章:韦云起之危

    烟筒山大营和高句丽城城外大营、高句丽城在开战之前,原本有二十多万士兵和高句丽百姓;战后,只逃出三万多人,余者要么被烧死、要么被隋军杀死、要么成了俘虏。战果不谓不辉煌。

    而这场袭击战、火攻战不但是隋军东征高句丽以来“杀敌”最多的一战,同时在杀敌数量方面,打破了当年火攻高壁岭的记录,成为大隋王朝一个全新的记录。

    区别的是高壁岭烧死的士兵毕竟终究是自己人,所以杨素与屈突通饱受非议,放火烧营的屈突通至今犹自受到并州百姓谩骂和诅咒。而杨集这场火攻的性质却是截然不同,只因他所烧死、杀死的对象都是实实在在的敌方军民,若是把这场大捷传回大隋王朝,一定得到大隋百姓一致赞赏,而不是说他残暴。

    相同的是两把大火都具备了决定性的作用,烟筒山战役的结果传出,海城河两岸中小城池里的高句丽守城士兵无不是闻风而降。

    杨集并没有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中小城池之上,与杨纶会师以后,兄弟俩立刻向西方的建安城进军。

    建安城位于海城河汇入辽水的河口地带,对岸不远处则是辽东郡东山县,亦是高句丽用来防御隋军东渡的重要一环、重要坚城。之前由渊子澈率六万精兵坐镇,但是他和副城主杨贤倾巢出动,并被杨集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从而导致这座雄城无兵镇守。当隋军挟大胜之势而来,建安城的文武官员毫不犹豫的献城投降了。

    清点城中物资,杨集失笑道:“高元在建安城这边,也是学聪明了!”

    建安城既是雄城、也是高句丽战略要地。依照高句丽君臣又想打又怕打的特点,他们一会在重要城池之中储备大量粮草物资。但是杨集在建安城收缴的物资却是极少,甚至不够五万左右的骑兵食用半个月,这显然是高句丽君臣是吃过新城、贵端城、玄菟城、新城和横山城的大亏以后,将城中物资都调走了。

    一问之下,果然被高句丽人运去辽东城了。

    “我们又不缺粮少物,哪怕一颗米都不剩下,也影响不了我军的用度。”杨纶对于这个结果,心中并不是很在意。因为高句丽自开皇十八年开始,就十分重视两国对峙前沿的辽东平原;这些年以来,他们不断把各种物资储存于辽东各大重城、买自元家渔阳系的粮食也分别囤积在辽东各个坚城之中,企图在大隋王朝进攻之时打一场消耗战,促使隋军因后勤不济而退兵;然而战争打到现在,除了辽东城的物资之外,余者多数都便宜了隋军。

    大隋东征军现在仅仅只是凭借缴自个城池的物资,少说也能吃上一年之久,更何况,杨集与各大名门世家交易的粮食又陆陆续续的送到辽东郡,所以他们根本不用为粮草发愁。

    这也是兵少的好处;要是发动几十上百万大军,光是每天的人吃马嚼就是一个骇人听闻的天文数字,更别说整场战争的总消耗了。

    “这倒也是!”杨集笑着点头,问道:“兄长,你说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扩大战果、一定到底了!”杨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战前,我们把战场战役一分为三。辽东战场大多数国土已经被我大隋收复了,只要把辽东城为首的九大重城一一攻克,亦或是将高句丽军困在其中,那么辽东南北平原、辽东半岛是安全的。”

    “千山—鸭渌水—萨水战场方面,只要周法尚总管把国内城守军歼灭,余者不足为虑,所以重点在于‘萨水浿水’战场。那里不但是第三战场,同时也是高句丽的核心地带,一旦我军进入其中,高句丽军民极可能与我们死战到底。此外,还要防止这一地区的军民横渡萨水,支援千山—鸭渌水—萨水战场。而周总管手上兵力有限,既要攻、又要守、还要防止收复地的军民造反,他要是不能及时横渡沸水、攻占国内城,情况将会十分棘手。”

    说到这儿,杨纶又着重强调:“辽东九大重城城防高大坚固、物资充足,兵力比我们总兵力还多,此时不但时刻威胁到刚刚收复的国土,而且牵制了我军主力;若是不能尽快将之歼灭,不利于接下来的战斗。依我之见,即便我们不能在短时间内攻下辽东城,但是也要把它的八大犄角攻克,并在战斗之中歼灭敌军有生之力,使之不再成为巨大的威胁。”

    杨集也是这个想法,他沉吟半晌,向杨纶说道:“正如兄长所言,只要高元无法脱困而出,辽东平原南部、辽东半岛是安全的,所以这片地区没必要留下这么多的兵力。兄长收拢收拢一下兵力,南下接管萨水防线,好让周总管放开手脚与乙支仁德决战。”

    “我听你一问,就知道会是这样子。”杨纶没好气的瞪了杨集一眼,不过他也知道杨义臣、李景等副人都陷入了辽东战场,目前只有自己最合适,对于杨集的安排倒也没有拒绝,正色道:“你让去南方可以,只是盖牟城、安市城、黎山城万万不能出现差错,每座城池最少要有五千守军,如是算下来,我可用之兵实则少之又少,所以你得想法子给我补充兵力,若不然,我哪怕是到了南方,也取不半点作用。”

    杨集说道:“兵力的问题,我早就为兄长准备好了!”

    “你哪来的兵?”杨纶奇道。

    “就是朝廷用来修辽西走廊官道的刑徒!”杨集说道:“朝廷修辽西走廊官道之时,为了加快工程进度,于是将幽、冀、豫、兖、青五州刑徒都送来修路,此外还有很多买自西北异族的奴隶,总人数将近十万人;其中调往燕山北道运粮的人数就有三万五千人。我在开战之前为了歼灭袭击运粮队的奚仲残部,便吩咐宗罗睺和薛万均整编了六千人。他们都说这些人体魄强悍、作战勇勐,而且这些士兵为了将功折罪,非常遵守法纪。之后又让有又让李子雄、邓暠整编了三万徒刑、两万奴兵。”

    向杨纶解释完毕,杨集又把这支军队的所在之处说了出来:“李子雄带了三万去辽东城与杨义臣等人会师了,但是辽水对岸还有邓暠所统率的五千幽州郡县兵、两万名新军;这些军队都可以给你。”

    “那我可多谢你了。”杨纶这时终于杨集为什么这么大方了,原来早有准备,他又惊又喜的说道:“你能不能也给我一些奴兵?”

    杨纶知道杨集向来喜欢用异族俘虏、奴隶组成的奴兵,他为让这些人卖命,还用类似于军功制的“五等人制”给这些奴兵看到希望;而这些人为了立功、成为大隋子民,每当奉命攻坚之时,都是格外的卖命。更重要的是哪怕他们死光了,朝廷也不用抚恤。

    这种兵,又有哪个将军不喜欢?

    “邓暠手中就有一万奴兵。”杨集说完,又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奴兵虽然说不用抚恤,可好歹也是不用花钱的人力资源,你可别故意消耗了。”

    杨纶勐点头:“当然、当然!”

    “关于高句丽的俘虏、降兵,我也有了大致的安排!”杨集又说道:“战争结束以后,我打算把他们一律调去益州、梁州修路,所以你能不杀则尽量不杀。”

    杨纶无语道:“那你之前还‘让他们哗变’?”

    “我当时没有办法,手上更没有多余士兵看守。无奈之下,也只好让他们哗变了,否则的话,必出大事。但是现在,不同了。”

    “我明白了!”

    “你在建安城一边休整、一边等邓暠!”杨集稍微考虑了一下,取出一支令箭给了杨纶:“对岸只需两千名幽州郡县兵镇守即可,余者尽皆调来。你离开之后,让邓暠率领三千幽州郡县兵管理地方民政。”

    “末将遵命!”杨纶上前一礼,恭恭敬敬的接过令箭。

    交待完毕,杨集也不逗留;带上着自己的军队离开建安城,浩浩荡荡的向东北的松树沟城疾驰而去。

    松树沟城是辽东城辖区的南大门,拥有一万三千多名集结而来守军,但主将却是一人怂包,他本来奉渊子澈之命袭扰杨集为首的隋军,可是当他被隋军斥候发现,又知道杨集率领大军向烟筒山进军,根本就不敢南下骚扰,调头就往回跑。

    他以为渊子澈拥有十多万大军,兵微将寡的杨集不可能也不敢分兵来打自己,于是放心在闹沟门一带扎营休息。然而意外往往来得出人意料,杨集兵力虽少,可他愣是分了三千兵马给杨演,让杨演择机击溃这支高句丽,于是主将无胆又无能、放心休息的高句丽军就悲剧了,愣是被杨演杀了一个猝不及防,一番厮杀下来,高句丽军惨败。

    杨演越过闹沟门,碾着逃兵杀到了松树城,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占领了辽东城南大门——重城松树沟城,从而为韦云起和王行本的到来,提供了巨大的便利。

    目前此城军政暂时掌控在韦云起手中,而军职比他高的王行本反而成了副将。

    之所以出现这种逆转,主要是因为两人在凉州当了几年的同僚、同属于卫王系。

    杨广还是太子的时候,王行本和王辩、王威、尧君素、高君雅、独孤盛等人都是东宫十率大将、杨广心腹,大家同属于太子派重要成员。但是杨广登基为帝以后,原先的太子派自然而然的分裂成卫王系、杨素党、宇文述党……王行本等人又没有既没有自己的“党/魁”,而且又长期呆在凉州,于是理所当然、稀里湖涂的被别人划入卫王系。

    韦云起不但比他有能力,而且还是卫王系的死忠分子、核心成员,王行本等人在卫王系内部的地位、威望远不如他高;再加上杨集匆匆忙忙的杀向高句丽城,根本没有说谁为主、谁为副,于是王行本便按照卫王系规矩办事:理所当然的以能力比他强、地位比他高的韦云起为主将。

    在杨集率军北上之时,韦云起还不知道他已经占领建安城,更不知他已经和杨纶分兵。但是他此时却接到了斥候送来的一个重要军情:军情上说高句丽部署在辽水东岸的六万精兵和三万民夫放弃辽水防线,正浩浩荡荡的向松树沟方向奔来。

    韦云起不知道杨集战果、战争进度,却知道枪对松树沟城的战略价值、战略地位。然而现实的问题是一万多名将士都是长途跋涉、征战不断的疲军。当他想想自己将要面对的敌军却是人数众多、战力精悍、装备精良“渊家军”,心中也难免有些紧张。

    战死什么的,他其实并不担心,毕竟他也是见惯生死的大将,对于生死看得比很多普通人都要澹,他担心的是失去松树沟城、辜负杨集和将士们将士信任。

    此时此刻,韦云起正在城守府议事堂给杨义臣写一封求援信,他不求杨义臣能够派出大军将高句丽歼灭,只希望杨义臣能够派出一支精骑牵制来犯的敌军,给他一个喘息之机,只要把敌军拖到杨集战胜南方之敌即可。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在门外急声禀报道:“将军,杨将有急事求见!”

    韦云起暗自吃了一惊,放下笔就起身向外堂走去。

    杨将军就是杨演,他现在是斥候主将,一切军情都由他打探,不等韦云起走出大门、宣布接见,杨演便已大步走来,向韦云起行了一礼,说道:“韦将军,末将刚刚得到紧急军情,三万高句丽已经杀到铅山,距离松树城只有一百二十里左右,从他们的行军速度来看,今天傍晚就会抵达城外,除了此军,鈆城五千名守军、五千青壮押送大量粮草物资、攻城器械南下。”

    韦云起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细想了一下杨演透露出来的两条军情,他有些疑惑的问道:“三万名精骑来犯,我可以理解。但是鈆城城主权积英早已倾巢出动,且在黎山城一带为大王歼灭。鈆城哪有什么守军?而杨将军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军情?”

    “禀将军!”杨演拱手一礼,解释道:“这个消息是斛律晋将军部属的子弟来报,他说他是鈆城人士,因为斛律将军改邪归正的缘故,导致他的部族惨遭高句丽清洗,而这一万守军和青壮主要是由松树沟守军,以及鈆城侥幸逃生的逃兵组成,末将觉得他们并没有说谎,特地将此军情禀报予将军。”

    韦云起问道:“这些人何在?”

    “他们让我军斥候带入城中,此时就在府外等候。”杨演说道。

    韦云起闻言,立刻说道:“我有话问要他们,你把他们请进来。”

    “末将遵命。”

第847章:主动出击

    城守府中,杨演把两名中年农夫带到韦云起面前,其中一人还包扎着溢血的‘纱布’,两人向韦云起行礼道:“小人刘丰/刘森参见将军!”

    “免礼!”韦云起看了两人一眼,发现自称刘森的人比较木讷紧张,便向刘丰问道:“你们都是斛律将军的部属?”

    刘丰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禀将军,我们是明月公家将的后人,当年明月公受高纬迫害,一起随少主避难于辽东。”

    韦云起点了点头,复又问道:“你们的村镇是何处?”

    刘丰恭恭敬敬的答道:“我们的村庄位于鈆城与松树沟城之间,东边是小茨山。我们多数子弟都在山中避难。”

    韦云起立刻走到书桉之前,拿起地图观看,他很快就找到了刘丰所说的城镇,那里距离松树沟城约有一百里左右,此镇之西北便是敌军主力所在的英城一带。如果敌军从东西双方南下,便对松树沟城形成越来越小的的夹角。

    他看了地图,皱眉询问道:“敌军是昨天杀入你们的村庄的吗?大概是什么时辰?人数又有多少?”

    “贼军入村时间是昨天太阳落山之前!”刘丰对于敌军的人数委实有些难以决断,他拧眉想了许久,有些为难的道:“将军,我们当时只顾着往山里逃,所以贼军具体有多少人,我也说不上来。不过大约有几千人吧!”

    看了韦云起一眼,又补充道:“从他们的旗号来看,这支军队好像就是松树沟城的士兵。”

    韦云起闻言,又问了几个问题,见他们实在说不出什么了,便让亲兵将刘丰和刘森请走。他默默的思忖了片刻,缓缓的向杨演说道:“二刘先是躲入山中、安顿好村民,然后抄着小路跑来给我们送信;从时间上说,他们根本就跑不过走正道的军队。然而敌军至今犹未出现,这说明什么?说明敌军昨天晚上并没有行军、今天也没有急行军,而是在中途扎营休整了。”

    杨演上前看了看地图,向韦云起说道:“将军的意思是说敌军采用齐头并进之势南下?”

    “你说的只是其一,但却不是重点。”韦云起注视着杨演,沉声说道:“我军在异地作战、手中的兵力是一万多精锐之师。来自辽水防线的敌军主将不可能不知道,但是此人却把生命一般的粮草辎重交给一万杂兵、败兵。虽然说两军相距不到两百里,可是此举在我看来,仍旧是一件很不可思议、很荒谬之事。”

    “此军现在驻足不前,看似是不敢轻功冒进、小心谨慎;看似是与主力大军齐头并进。实则是引诱我军出战。只要我军如敌将之愿出城,敌军主力要么是与此军合围我军、要么是借机夺城,要么是两者同时进行,毕竟敌军兵力多。”

    说到这里,又道:“我军即便不出城,可对方也没有什么损失,接着便是从东北、西北来攻而来。”

    “末将肤浅,让将军见笑了。”韦云起这一番分析,终于让杨演反应过来了,他颇为惭愧的说了一句,拱手询问道:“将军,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韦云起没有回答,而是对着地图发呆,心中却在默默的盘算着三军之间的距离;过了良久,这才回答杨演的问题:“如敌军之所愿,我军出城去打。”

    “啊?”杨演一下子愣住了,韦云起明知敌军有可能联兵一处、中途设伏,这还出城去打?

    “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打敌军所谓的主力。”韦云起笑着说道。

    “将军英明!”杨演听得双眼一亮,敌军主力的前锋是三万名精骑,但是此军如果与鈆城和松树沟城联军设伏了,那么剩下的士兵显然没有多少;要是隋军行事小心一些,并在中途折道向西北,定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他领会了韦云起的意思,又问道:“不知将军出多少军队?主将是王将军还是……?”

    “此战由我带兵七千精骑去打,王将军率三千名将士守城,你率本部监视那支伏兵,如果对方向城池,你设法拖延敌军南下步伐。”韦云起有着丰富的野外作战经验,同时也是用骑的高手;与他相比,王行本更合适守城。

    杨演说道:“末将遵命。”

    韦云起当即派人将王行本叫来,将自己的分析及作战思路复述了一遍。王行本听了这个安排,也没有反对和半点犹豫,不过他认为韦云起的兵力太少了,而自己身在后方,只需两千名士兵即可。

    韦云起想着此城高大坚固,王行本又以善守闻名于凉州军,也就坦诚接受了王行本的建议,决定带八千精骑北上作战。

    就在三人召集众将,抓紧时间分派任务之时,一名斥候飞奔而来,向韦云起躬身一礼,大声说道:“启禀韦将军,大王派人送来捷报!”

    韦云起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吩咐道:“快把捷报给我!”

    “喏!”斥候快步上前,将捷报呈给韦云起。

    韦云起打开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令他紧绷的心弦为之一松,而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将军,大王怎么说?”旁边的王行本问道。

    “大王和滕王已然兵不血刃的收复建安城了,海城河流域已是我大隋的了,建安城如今由滕王镇守,而大王已然率军北上。”韦云起抬头看了喜形于色的将校们一眼,扬了扬手中的书信,朗声说道:“诸位将军,这封捷报乃是大王在行军途中所写,他听到我们的情况之后,令大军快马加鞭往这里疾驰而来;明天下午,大王即可抵达。”

    杨集是大隋东征军的主心骨和灵魂,众将对他更是有着盲目一般的信任;此时听了这个大好消息,个个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兴高采烈的依照将令前去安排出征事宜。

    “王将军,城中尚有三万多名百姓,而仓库里还有不少武器装备,等我率军离开,你可选出青壮,并且将他们武装起来。”韦云起又向王行本说道。

    王行本皱眉道:“韦将军,你这此法我也考虑过,可他们毕竟是高句丽人,如今对我大隋十分敌视,要是贸然将他们武装起来,我担心他们在关键时刻倒戈相向,成为我军巨大的负担。”

    韦云起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我不是要他们参战,而是让他们装成援军吓唬高句丽军。万一敌军大举到来之时,我回来得晚和大王又不能及时赶到,他们就能发挥作用了。”

    “装备他们之时,王将军就说高句丽军已视他们为叛徒,一旦城破,就会屠城,若是我们守不住,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而此事可让刘丰和刘森去办,他们不但是受害者,而且还这里的人,同一样的口音更能引起城中百姓的相信。就算他们不相信,可也半信半疑。”

    “我明白了!”王行本点了点头:“稍后就派人去安排。”

    “城池就交给王将军了。”韦云起说着,便大步离开。

    高句丽来犯之敌的主帅是渊子游长子渊太祚,他之前负责打造辽水防线,但由于李子雄改从上游渡河,从而使辽水防线失去了作用不说,而且又有被隋军从背后攻击的危险,无奈之下,渊子游只好建议高元放弃这道防线,且让渊太祚率军南下,镇守辽东城南部犄角。然而渊太祚终究晚来了两天时间,当他收拾一应物资,行至英城一带,就得到了渊子澈兵败、南大门门户失守的消息。

    渊太祚的使命是守住南大门户,但是他知道隋军士兵是出名的善守,而松树沟城高大坚固不说,还有充足的守城物资,如果他们强攻的话,必将出现巨大的损失,而且还未必攻克得了。

    他为了把隋军士兵歼灭于城外,便如韦云起所料这般,定下了诱敌之计。而鈆城和松树沟城联军、联军所携带的粮草辎重便是令人心动的诱饵。只要隋军出城来战,哪怕将这些诱饵牺牲干净,那也是值得的。

    伏兵是副将武宁所率的三万前锋,此军从英城折道向东,潜伏在小茨山一带;而继续南下的大军乃是三万中军士兵,此军主将是英城城主董军。

    至于渊太祚本人,则是留在英城整顿三万民夫和强征为兵的青壮、抓紧时间训练守城之道。

    英城城主董军乃是原城主董重的弟弟,他兄长战死沙场后,便继承了兄长的城主之职。他的任务有二:一是为武宁做掩饰;二是如果隋军上当,迅速夺取松树沟城;如果隋军避而不出,那他则绕过松树沟城,夺其南方的闹沟门城,然后据城而守,断城中敌军退路、断隋军援军前进之路。

    时间到了未时四刻,董军便接到了斥候送来的最新军情,说是隋军中了渊太祚诱敌之计,七八千名隋军精骑出了北城之后,一路向小茨山方向进军。

    尽管这个消息令人十分欣喜,可是董军知道隋人诡计多端、心中不敢有半点大意,继续不徐不疾的南行军,然而他的部将周行却觉得此法容易贻误战机,自请为前锋。董军便顺应周行的请求,令他率领一万精兵为前锋,在前方开路,他率两万大军在后面缓缓而行。

    周行年约四旬,原先是一个有勇无谋、争强好胜的英城豪强,妹夫董重见大舅兄武艺高强,便将他提拔为将,由于董重多次给他立功之机、多次匀功给他,使周行步入大将行列。

    周行多次立功,又长期受人追捧,便下意识的忽略了妹夫的默默付出和培养;久而久之,他觉得妹夫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而已,之后的一切都是自己全能力拼出来的功勋,与寻求没有半点关系。

    对于继承城主之位的董军,他心中更是百般不服,而董军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谨慎在他眼中,更是成了胆小如鼠、德不配位的表现。他这一次自告奋勇当先锋,更多是想争功、夺回松树沟城,然后再用实实在在的大功狠狠地折辱董军一番。

    正是出于此心,所以当他脱离大军以后,立刻把董军的叮嘱抛于脑后,如同脱缰野马一般只管急行军,仅仅只是一个多时辰,就把主力大军甩在七十多里之外。

    临近申时七刻,他们走入松树沟城的地界,这里只有一条官道直通城池,两边都是丛林茂密的山丘。

    一名将领得到各级将领请示,有些无奈的策马来到周行身边,大声说道:“周将军,一天行军下来,我军将士人困马乏,而且此时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停下来等候城主?”

    “不行!”周行冷冷的看了将领一眼,说道:“让将士加快速度行军,我们今天务必破了松树沟城。这首功唾手可得,焉能与他人分享?你甘心吗?”

    “末将肯定是不甘心的,但……”将领也听得大为心动,可他还是说道:“但是我军将士已经很疲倦了,而且城中尚有数千隋军在留守着,若是如此急行,又如何与敌军作战?”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要加急行军!”周行看了四周一眼,继续说道:“要是是慢吞吞的行军,隋军斥候定然发现我们的行踪,要是他们把大门一关,我们怎么夺城?”

    将领想想也是,便不说话了。

    “你派人去告诉弟兄们。”周行豪气干云的大声吼道:“只要我军胜利进城,城中的一切都是大家的,谁抢得多、那就是谁的。”

    周行虽是有勇无谋,可他却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从军这些年,从来都没有失信于部下将士,这也是他受到部下爱戴的重要原因。当他的命令传下,所有高句丽军士兵顿时都大为兴奋起来,而发财梦令大家的倦意似乎都消失了,他们发出一阵阵欢呼,兴致勃勃的把马速放到了最快。

    急行数里,前方的官道却被横七竖八的大树拦住了去路,将士们顿时挤成一团。

    潜伏于林中的韦云起立刻向号令兵下令道:“吹号,令全军出击,灭了这支贼军。”

    “呜呜呜呜”的号角声中,六千名隋军士兵从两边树林里急冲而出,如两股铁流般向混乱中的高句丽这冲杀而去。

    十多轮箭雨下来,便射倒几千敌军,其余士兵亡命奔逃,但是韦云起久候多时,并进行了严密的部署。杀出的隋军将敌军拦腰截断,杀得敌军哭喊连天、尸横遍野。

    不到一个时辰,一万深入“敌境”的高句丽疲军就被杀崩,投降者不计其数,而那些侥幸逃出埋伏圈的士兵,则是被两千名预备好的骁果军猎杀干净。

    韦云起看了看西北方,颇为兴奋的下令道:“把父子兵、兄弟兵都给我找出来。”

    “遵命!”

第848章:意外不出意外的发生了

    高句丽两万主力有周行的先锋军在前面开道,前方又没有任何异常的军情传回,也就放心的行军了;主将董军看到半个太阳都没入了远山,便下令加速行军。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两支军队入夜不久就能依约在松树沟城地界会师。

    董军知道周行对自己百般不满、万般不爽,但是对于同行是否依令休整,却是没有担心。因为他们都是听命于渊子游的北方派,“少主”渊太祚在分兵之前,担心将帅不合之事影响到整个战局,专门将千夫长以上的将领叫去训话:令各级将领务必要遵照主将、直系上司之令;若敢违背,杀无赦;若是坏了大事,夷三族。

    在这场军事动员大会上,周行成了反面教材的典范,受到渊太祚的严厉批评和警告。

    正是有了渊太祚的警告,以及惩罚力度之在,所以董军对周行比较放心,然而意外还是不出意外的发生了。

    就在董军边行边思索破敌之策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阵骚动和喧哗,前方疾行的骑精也慢慢地停滞下来,他收回思绪,立刻带着亲兵催马上前,厉声喝道:“为何擅自停止不前?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前方的将领令士兵分开一条道路,将一队狼狈不堪、浑身是血的士兵带了过来,遥遥行礼道:“将军,我军前锋出事了!”

    “什么?”董军大吃一惊,立刻催马冲上前,只见那些士兵披头散发,有的人甚至连近身作战的战刀都丢失了,他心头一寒,怒吼道:“给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一名穿着百夫长服饰的中年军官壮着胆子上前,他向董军深施一礼,说道:“禀将军,前锋在一个多时辰前到了鈆城、松树沟交界,然而我军毫无戒备、毫无防范,中了隋军的埋伏。

    “敌军士兵有多少人?周行呢?他又死哪里去了?”董军听得差点吐血,而脸色也愈加阴沉起来,按照这个百夫长说所说时间来推算,该死的周行中伏之前,至少脱离主力七十多里路;若不是一路强急行军,根本不能把主力甩得这么远,由此也可见,一万精锐士兵组成的前锋愣是被他搞成了疲军,这样又如何是敌军的对手?

    百夫长虽是不想对主将撒谎,可一想到两个儿子都被隋军扣留了,他暗自一咬牙,恭恭敬敬的遵照隋军将领的吩咐说道:“敌军士兵虽然抢占了机,然而兵力实际上只有四千人左右,我军开始的确出现比较大的伤亡,可我军毕竟是精兵,又见敌军不多,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周将军认为这支敌军乃是留守在城中的士兵,于是命卑职等人前来告诉将军,请将军加快速度,一起歼灭此军之后,然后再收复松树沟城。”

    董军听得心下稍宽,周行是一个志大才疏、贪功心切的人,要是他有能力歼灭隋军、攻占松树沟城,绝对不会派人求援。再从这个百夫长的话来看,前锋中伏之初肯定就出现了巨大的伤亡,从而导致疲倦的前锋吃不掉隋军、拿不下松树沟城,故而周行不得不请他尽快出兵援助。

    他见这些前来报信的败兵正自忐忑不安的看着自己,而且人人带伤,便绝了‘逃兵论处’之念,喝令道:“你们且先退下,自己回英城养伤。”

    “卑职遵命!”百夫长心下顿时一宽,幸好他们互砍几刀,不然必死无疑,他不敢多做停留,带着同样有父亲、兄弟、儿子落入敌手的士兵退到军队旁边,不过他也不敢走远,更不敢立刻离开,而是在路边等候发落。

    几名部将纷纷上前,向董军问道:“将军,现在怎么办?”

    董军想了一会儿,不答反问道:“可有北上隋军的消息?”

    “估计要到一个时辰后才有。”一名将领答道。

    “全军全速前进,救援前军!”董军可以不管周行死活,但是将士们必须要救。

    一名将领有些担心道:“将军,隋军诡计多端,未免再中隋军埋伏,要不先等候斥候的消息?”

    董军看了看天色,毅然道:“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这段路也左右也不过是四五十里罢了,令三千精骑为前锋,全速前进。余者随我前行。”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万精骑立刻向前方奔去。

    鈆城、松树沟城一带是辽东丘陵区,隆起的山丘之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林,官道绕着山丘蜿蜒盘旋,道路的两边分布着一片片因战事而荒废的农田、麦田。高句丽军所走之路大致大致呈现出一个张开的弯弓。

    董军军一路疾奔,他们全军皆骑,行军迅速,不到半个时辰时间,队伍便已抵达“弯弓”的中间部位,其左右都是茂密森林。队伍立刻依依放慢速度,警惕的注视着两边。

    然而隋军并未出现,斥候也说左右没有伏兵,董军闻言便放下心来,这段路是这条官道最为“险峻”之处,隋军既然没有在此出现,可见松树沟城隋军可用之兵都被拖在战场之上,腾不出多余的兵力,而昨天出城之主力大军,此刻应该在小茨山一带中了伏击。

    念及于此,再一次下令大军加快行军速度。

    “唏律律!”疾行约有十里,势若奔雷一般的前锋没有任何征兆的人仰马翻,马上骑士滚落了一地,只剩下后方骑兵还在继续驰骋,从袍泽的身上践踏而过。

    这又引起一阵人仰马翻,惨叫之声也在这时响彻云霄。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很少登上战场董军心中一慌,下意识的下了停止前进的命令

    可是骑兵在高速奔驰的情况下,就算想要停止行军,也要一个时间,而贸然下达这样一个命令,所带来的结果对于高句丽军来说,绝对是灾难性的打击;同时也让气势汹汹的大军一瞬间陷入混乱之中。虽不至于造成更大的伤亡,但却使前军和中军、后军乱了秩序,将士们在官道之上人挤人、马挤马。

    “发生了何事?”董军又惊又怒。

    “将军,地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坑洞,由于上面盖了一层草叶、树叶,将士陷了进去。”

    “备战!”董军面色大变,他很快明白这些坑洞的来路了,这分明就是隋军针对骑兵而挖,然而此时省悟,为时已晚。

    他话音刚落,两边丛林忽然万箭齐发,腾空而起的密集箭雨,黑压压的朝着挤作一团的高句丽士兵洒落而下,刹那间更大的惨叫声、战马嘶鸣声响了起来。

    顷刻之间,便有近千人中箭摔倒。

    中箭战马更是惊叫着到处乱窜,使场面彻底混乱,而惊恐的情绪也席卷了全军。

    “嗡嗡嗡!”密集的弓弦回弹声音联在一起,汇成了一片急骤的声音,而弩箭如同雨点一般继续射向官道中间的高句丽骑兵,速度和效率快得惊人。

    一“场场”密如暴雨弩箭扎进高句丽军乱军丛中,瞬间又倒下了一大片,成批成批的高句丽士兵倒在地上哀嚎,令那宽有百多步的狭长官道似乎成了修罗炼狱一般,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中箭士兵栽倒在地。

    “杀出重围。”董军挥舞着战马拨打箭失,他此时也已醒悟了过来,心知后退只会让军队更乱、更难走,唯一的生路就是趁着敌军没有完全封堵的契机,往前方杀出一条血路。至于前方是否还有没有陷马坑,已不在考虑之中。

    可是倒在前方的前军人马却是成了他们前行的最大障碍,令高句丽军前进之路,步步艰难。而左右两侧的弩箭却是不断的激射而来,这让高句丽军如同一头勐虎被困在这狭长的区域,纵然他们人数再多、再是疯狂的叫喊,却也无济于事、毫无用武之地。

    更令人愤怒和绝望的是潜伏在侧的隋军甚至连短兵相接的机会都不给高句丽军,只管用箭失来让他们陷入更为混乱的局面、让他们在混乱中冲撞和相互践踏。

    整条官道在夕阳之下堆满了尸体、潺潺的鲜血染红了路面,场面惨烈异常。凄惨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山丘之上的韦云起对于眼前一切,却是无动于衷。他英气勃勃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不适之色,反而带着一丝丝兴奋的的神采,仿佛十分享受这种杀戮盛宴。

    之前,韦云起在前方二十多里外打了一场精彩的伏击战,未免消息走漏,专门让两千骁果精骑在周行军背后猎杀逃兵,使逃兵无法向董军传递军情,而那逃回的士兵,实则都他以其亲人为人质,令其按照自己的命令行事。

    完美的伏击前锋,韦云起只留伤兵看守俘虏,而后马不停蹄的在平缓地带设伏、挖简易的陷马坑。

    相对前面那场需要掩饰消息的伏击战,这一场以歼灭敌军有生之力为主,加上董军军背后再也没有军队,所以韦云起并不在乎高句丽军是否有逃兵成功出逃,更不用花费心思的分兵去后方拦截逃兵;而这不同的作战性质和作战要求,不但让眼前此战更加简单、更加容易,也使韦云起有更多的士兵可用。

    “骑兵出击,将敌军给我杀光。”眼看着高句丽军彻底乱了,韦云起终于恶狠狠地下达了绝杀之令。

    “呜呜呜呜!”分布在战场两侧的隋军骑兵早已跃跃欲试,随着出击的号令传来,将士们随即在各级将领的率领下,咆孝着杀入敌群丛中,将敌军斩为几段。

    北方也传来了一阵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却是一支断后的隋军千人精骑从后面掩杀而来,将后方的大规模逃兵一一杀散。

    与此同时,弓弩兵也纷纷收起了弩具,呐喊着杀向官道之中。

    一场一面倒的惨烈屠杀就此拉开。

    几百名中军士兵护卫下的董军见势不可为,而弩箭也不再箭来,顿时惨然道:“弃马,遁入山林。”说着,他便纵身下马,朝着一个隋军士兵较少的空隙突围而出。

    回头看了看战场、又看了看已然不到四五百人的“步兵”,董军欲哭无泪。

    他的两万精骑竟然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被隋军打败、打崩了;如果加上必败无疑的前锋,便是三万!

    “将军,隋军士兵不止三四千人呢,这根本就不是松树沟城的守军。”一名百夫长看着浩浩荡荡的对溃兵展开追杀的隋军士兵,面色惨白的向主将说道。

    “你说得对,这分明就是隋军主力,而不是守军士兵。隋军主将看穿了渊将军诱敌之计,于是对我们来了一个将计就计。可恨的周行若是稍微小心一点,也不至于让我们沦落至此。”董军长叹一声,惨笑道:“唉,亏得我们对渊将军诱敌之计信心十足,却忘了中原人才是玩兵法的祖宗。”

    “将军,此地不宜久留,更不是感慨的时候,我们理当尽快离开才以是。”另一名百夫长言毕,急着问道:“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何去何从?”

    董军觉得自己要是返回英城,极可能被渊太祚给宰了,于是说道:“渊将军自有逃兵通知,用不着我们去禀报;我们去小茨山找武宁将军。”

    仅剩的几名将领的心思与董军一样,他们也担心自己被渊太祚杀了泄恨,此时听到主将这么一说,心弦顿时为之一松:“末将遵命!”

    “走吧!”董军说着,便举步向山林之中走去。

    “喏!”众人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

    随着主将的离开,接下来的战斗已经没有丝毫悬念,高句丽军高达两万人的精骑部队,轻易就被隋军吞没干净。

    “将军,我们现在回城休整、等候大王,还是继续追击?”浑身浴血的独孤开远策马来到韦云起身边,兴奋的大声问道。

    独孤开明是独孤罗第四个儿子,今年只有二十四岁,他父亲在世之时,由于他是独孤信前妻如罗氏长子、有继承父爵之权,所以长期受到独孤信续弦妻郭氏的儿子们排挤和折辱、暗算;要不是独孤加罗特别关照自己十分忠厚的长兄,他连承袭独孤信爵位的机会都没有。但是独孤罗一房却也因为承袭了独孤信之爵的缘故,与独孤顺、独孤陀、独孤整等人决裂了。

    随着独孤罗、独孤加罗先后辞世,独孤顺等人对独孤罗一房更加过分,再加上他们又特别能作,于是遭到本就不喜他们的杨坚和杨广冷澹以对;而独孤开远和他的四个兄弟却因为与叔叔们决裂,而得到杨坚和杨广的欣赏。

    愤怒之下宣布自立门户长兄独孤纂承袭赵国公之爵、二兄独孤武都受封姑臧郡公、三兄独孤开远受封西平郡公、五弟独孤开彻受封西海郡公,而独孤开明有个敦煌郡公的爵位。

    叔叔们的爵位,却仅仅只是县公。

    独孤开明所问的这个问题,韦云起也考虑过,他说道:“我们破了此军后,来自西方的威胁已经荡然无存,而渊太祚手中杂兵不堪一战,更因为此战而军心动摇,他九成是不敢再度来犯了,这也说明城防无忧。我们接下来的重心东方那边的高句丽军。”

    “还是以攻代守么?”独孤开明又问了一句。

    “自然了!”韦云起笑着说道:“我军的优势是野外作战,困守孤城的话,根本发挥不出我军的优势。在城外,反而能够尽情施展。”

    “对于东方那支军队,我也不求尽数歼灭,但无论怎么说,也要在路上狠狠地干掉一部分。”

第849章: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时间到了第四天,天色微明,小茨山下高句丽军大营蒙上了一层澹青色,主将武宁是被部下从睡梦中强行唤醒。

    武宁看着一群面色阴沉难看的部下,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禀将军!”一名战将脸色阴沉的沉声说道:“韦云起昨夜派出大军偷袭了我们五座卫营,五千将士,无一生还。”

    刹那之间,压抑和沉闷的气氛瞬间将帅帐笼罩。

    自韦云起在鈆城、松树沟城之交打败了董军,便放心的向东方的小茨山进军;他既不扎营也不与他们硬碰硬,俨如胡人那般放箭骚扰,让他们进退两难。

    昨天被迫无奈,武宁只好把五个卫营分离出去,本以为能够把韦云起的疲兵之术破解,但是他忽略了那五千名将士同样被隋军士兵袭扰了两天两夜,基本上是一坐就睡,而他昨天夜里依稀听到一阵阵喊杀声,却麻痹大意的觉得是骚扰,万万没有想到那是真正的攻击。

    当他出营查看之时,五座卫营已经化作一片灰尽,战士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将士连作战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隋军杀得一干二净,而敌军却是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留下。

    看着颓废无比、忐忑不安的武将们,武宁知道所有人都失去了再战之心;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他叹息道:“准备一下,退兵吧!”

    逃至此处的董军见诸将默不作声,拱手道:“武将军,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武宁点头道:“董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董军十分悲观的说道:“武将军,从这里到辽东城少说也有两百里,而我军六成以上的士兵都是步卒,隋军却是全军皆骑,您认为我们退得了吗?”

    武宁神情一僵,问道:“你的意思是……?”

    董军苦涩的说道:“将军,后面的两百余里已经坚壁清野,现在别说是吃的了,就是连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后方没人接应,不管带不带粮食,都逃避不了被击败的命运。更何况就算退得到辽东城,结果与现在又有什么分别?”

    说着,他又向武宁说道:“末将经那一败,着实不不看好坚壁清野的战术,也不认为大王斗得过杨集,不如降了吧!”

    武宁闻言默然,心中也产生出一股深深的挫败感:敌我双方战到现在,高句丽高层在战略上一错再错,白白损失了七成左右的精锐之师,军心民心也随这七成精锐的损失而出现巨大的动荡,导致将士们都有了隋军不可胜的念头。而辽东平原多数国土、辽东半岛等国土都被隋军夺走了,剩下的也被隋军夺了砍为几段;现在的情况是北方军民回不了“萨水浿水”平原、南方所剩无几的精锐士兵也救不了北方。

    至于坚壁清野的辽东城更是只剩下极小一块,且沦为孤立无援的“飞地”,城中物资就算再多,可也耗不过可以从三个方向补给的隋军。一旦消耗完毕,就会成为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绝地。

    想到这里,武宁的心已经动摇了,他向诸将问道:“你们也是这么看的吗?”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一个说道:“将军,末将也看不好坚壁清野的战术。重要是杨集诡计多端,他又岂能如大王之所愿、强攻辽东城?在末将看来,只要隋军包围辽东城,就能以疲兵之计消耗我军将士的战斗力、精力,如此不出几个月,城中士兵必然不战而崩,到时候,城中有再多物资也没有用,更阻挡不住气势汹汹的隋军。”

    看了武宁一眼,他深施一礼:“将军,大王和大对卢他们太让人失望了,在他们的带领下,我军连一场胜仗都没有;末将看不到一丝战胜隋军的希望,不想打了。再打下去,除了白死,没有丝毫作用,所以末将也认为降隋为上。”

    这番话,不但说到最为关键之处,而且也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和赞成:高句丽各级将领在开战之前,虽然没有信心打败隋军、攻陷幽州,但是每个人都认为高句丽实力强大,完全能够将隋军御在国内之外,甚至还能收复大业元年丢失的漠州;然而接二连三的惨败,以至于大家大失所望、心灰意冷。

    “也罢!”见众人都不想打、都想投降,武宁也便顺势说道:“既然大家都认为降隋为上,那便降了吧!立刻召集各级将领,让他们向士兵传达降隋之令。”

    “末将遵命!”诸将依令下去安排。

    一个多时辰后,士兵们便得到了消息,并且集结了起来。

    准备就绪,武宁和董军带着二十名士兵打着白旗找到了隋军斥候,向他们道明身份,以及说明投降大隋之意。

    斥候队正听完武宁来意,神色变得古怪了起来,然后说了句“你们这个决定得太及时了,同时也很幸运;要是晚了一个时辰,结果就不一样了。”着说,便将他们带向主力大军所在的中军走去。

    武宁不知队正是什么意思,直到见了隋军主将,终于知道斥候队正为什么说他们幸运了,只因主将已经不是韦云起,而是有一面之缘的卫王杨集。

    当年杨集和渊子游在辽水冰面上会晤之时,武宁陪同渊子游去了,所以他认识杨集;一见杨集,武宁便忐忑的行礼道:“降将武宁参见大王。”

    参拜之余,心中更是暗自庆幸之极。

    他们在一多时辰之前还认为隋军主将是韦云起,根本就不知道杨集已经来了,对面这个相当凶悍、相当能打会打的大杀胚,他们不管是打、或者撤退,都只有必完蛋一途。

    杨集也记得渊子游当初着重介绍的武宁,他是昨天下午就到了这儿,凌晨那手笔,实则是自出他的手笔,微笑着说道:“武将军免礼,我们自辽水一别,已经有两年不见了,近年可好?”

    “多谢大王关心,末将一切都好!”武宁虽然知道不应该,可是当他看到大杀神杨集竟然记得自己,心中的的确确有一种受宠若惊的荣耀感、自豪感,接着又向杨集介绍了董军。

    杨集此时像是一个好客的主人,热情的说道:“武将军、董将军请坐!”

    “多谢大王!”武宁与董军有些不安的坐了下来,武宁拱手道:“大王,我等此来,是想率军向大隋投降,还望大王接纳。”

    杨集之前也听先行的斥候说了,闻言便笔着说道:“老实说,我针对你们,已然布下了天罗地网,要是你们没有做这个选择,基本上是见不到明天的光线了。所以武将军和董将军的选择无疑是最为正确的选择。你们使辽东免去一场刀兵之灾,这对战后重建百利而无一害。”

    见到两人十分忐忑,又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辽东豪强,或多或少与中原有一些关系,加上你们又会说汉语,仅凭这些,朝廷就会亲近和信赖你们。”

    作为一个上位者,杨集知道对于降将来说,恩威兼施才能让对方死心塌地为大隋效命;再加上他们杀到现在,威慑力已经足够多了,此时他根本没必要恶语相向。他接着又补充道:“朝廷以后需要你们治理地方、恢复民生、安定人心,肯定不会亏待你们的;只要你们尽心尽责,日后升迁更是不在话下。”

    武宁和董军听得大放宽心,激动的起身行礼道:“多谢大王提携!卑职愿竭心尽力,为大王、为大隋效死命!”

    “好!”杨集点了点头,说道:“回去以后,你们告诉将士们,只要大家把物资运到鈆城,以后愿意从军可继续从军,若是不想从军,则可放下武器装备为民。战后,朝廷会派人来安置他们。”

    “喏!”武宁和董军应了一声,而武宁想了想,忍不住问了一句:“大王,鈆城已然、已然收复了?”

    杨集也没有好隐瞒的,微笑着说道:“对,城中守军早就跑光了。以后你们就跟在我身边吧,若是能够劝降负隅顽抗的士兵,我给你们记功。”

    “是!”两人更加兴奋了,干劲十足的告辞而去。

    待两人走后,韦云起问道:“大王,接下来我军应当向何处进军?”

    “全军向英城进军!”杨集走起身道:“时间还早得很,立刻召集全军将士向西进军,只要灭了渊太祚之军,辽东城南部防线便群龙无首。”

    韦云起愣了一下,紧接着问道:“那么这里呢?全部交给武宁和董军了?难道大王就不怕他们造反?”

    “不怕的!”杨集说道:“他们都是聪明人、看不到高句丽战胜的希望,这才举兵来降。而我在他们陷入绝望之时,给了他们无限可能的希望,他们定然知道做何选择。只要我军再把渊太祚击溃,他们定然更加忠诚、更加卖命。你根本就用不着担心他们出尔反尔。”

    韦云起细想之下,却也不再说什么了。千山以南不好说,但是辽东平原的高句丽军已经被隋军杀破了胆,谅那武宁和董军也不敢反隋,此时适时给予他们一点信任,他们定然更加忠诚。

    正如韦云起所想,当杨集亲自当众接受高句丽军的投降仪式,并当众做出战后可为民的承诺,降兵尽皆兴高采烈,而武宁与董军见到杨集将此间事交给他们,被信任之感令他们心中更加激动、感动。

    做起事来,也愈加尽心和小心。

    英城的渊太祚只有几万杂兵,当他听说董军兵败,便知道这座孤城失守只是时间问题,索性便弃城向辽东城汇合。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武宁投降得这么快,而杨集更是在他调兵遣将,把城中物资装上马车之时,杨集已经率军抄着近路、直指他的大后方。

    他手上兵力虽然多,但却是由民夫和民间青壮组成的乌合之众,隋军仅仅只是一波冲锋,就把这支声势浩大、战力不济的高句丽军打崩。

    渊太祚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第一时间就率领亲兵逃跑,可以他为首的中军早已被杨集的亲兵盯上,被逮了个正着。

    接着,杨集又抄袭了朱粲的办法,让朱粲把渊太祚灌醉,拿下了辽东城八大“卫星城”的南方两城,兵锋直指辽东城。

    就在杨集率军袭取英城、夺取两大犄角之时,休整完毕的杨义臣等人也对东方两大坚城开始发动了。

    隋军兵分三路,杨义臣亲率中军攻打北方两大犄角,威慑辽东城。而李景和李子雄率军从东北方南下,直扑东方两大犄角;二李以奴兵为攻坚主力,成功的夺取辽东城东方防线,成功与杨集军连成一片。

    仅仅只是几天的时间,被高元和渊子游寄予厚望的八大犄角,就给隋军强势的拔出了六个,只剩下西方孤零零两座;迫于无奈,高元和渊子游只好将之放弃,将军队收拢入城,以免被隋军再次歼灭。

    辽东城外城有东、西、北三座城门,隋军拔除了八大犄角之后,便在这三座城门之外扎下大营,利用就地打造的攻城器械发动勐烈攻击。

    渊子游被高元任命为城防总指挥,他双眼赤红的盯着远处的隋军,眼珠子都布满了血丝,可怕得有些吓人。

    自隋军正式发动攻城那一刻起,他已经有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要量实在困得不行,也只敢打一个盹、小睡片刻。这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委实是有些不太容易。

    更是令他又气又无奈的是隋军的打法太过无赖,三路隋军自始至终没有派兵攻城,根本就不给他们杀敌的机会,而是没日没夜的用投石车发射石块,巨大的石头划过长空,要么把城楼砸出一个缺口、要么砸在人群之中,将守城兵士砸成肉泥。

    不过与一块大石的威力相比,杀伤面积最大的却是拳手大小的碎石,这些碎石装在投石车的‘勺子’里,当他们凌空飞来,威慑力虽不如一块大石,可落下之时,能够砸死、砸伤更多人。而到了晚上,隋军发射的则是大火球。大火球虽是烧不了外城石制的城楼,然而在晚上格外显眼,而且能够引起全城恐慌,令全城军民都不敢睡、睡不着。

    面对隋军这种打法,渊子游没有任何办法。

    隋军作为进攻一方、又有一帮“阴险歹毒”的将帅为主,自然不不是一味的投石;他们在关键时候,总是来他个是似而非的进攻。迫使高句守军不得不打起精神,不分昼夜的巡视、镇守。

第850章:定辽东

    时间进入大业三年八月下旬,始于大业三年五月下旬的远征高句丽战役,已经持续三个多月。大隋东征军在这段时间之内攻无不取战无不胜、推进速度十分喜人惊人;被杨集划为主战场的辽东战场战至现在,只有一座辽东城没有收复,如果攻克此城、生擒或杀死城里的高元,那么既定的三大战区就有两个落入大隋之手,而最后的“萨水浿水平原”战区,不足为虑。

    辽东城攻防战已经进行了五天,城中军民在隋军投石车日以继夜的轰炸之下,死伤惨重;然而在高句丽王高元多次登城鼓舞之下,拼死抵抗,展现出了北方游牧民族所没有具备的韧劲、战意。

    战事进行到第六天清晨,隋军终于发动正式进攻:隋军攻势如潮,一座座云梯车、巢车搭上城头;奴兵为了从奴隶升为大隋子民,奋不顾身的攀梯而上,冒着密集箭雨与城上敌军进行惨烈鏖战,杀得城上疲惫不堪的高句丽士兵连连后退,后面的奴兵抓住个机会,一鼓作气的冲上了城头。

    “砰、砰、砰!”东门城下的冲城车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城门,奋力把厚重城门撞出大洞,当里面的门栓脱落,悍不畏死的隋军城门蜂拥而入。

    裴行俨和尉迟恭身先士卒,二将率领一支精锐,与潮水一般高句丽士兵进行殊死搏斗,占领了辽东城南门瓮城。他们并没有向高达五丈的内城城墙发动攻击,而是登上分别率军登上走马墙,从背后绞杀城上敌军士兵。

    时至己时五刻,外城城墙上的隋军士兵欢声如雷,成功的占领了辽东城外墙,而宽有三里的瓮城,则是成了敌我双方的新战场。

    便在这时,高句丽内城城头无数白旗晃动,会说汉语的高丽人一起放声高喊:“投降、我们大王愿意举城投降,使臣很快就来。”

    三路隋军主将一时间拿不下高得离谱的内城城墙,见高元愿意举城投降,尽皆大喜过望;他们把军务交给副将之后,纷纷将此喜讯转告杨集,让三军统帅以作决断。

    杨集的帅帐在东门,他已然知道外城攻克,但此时却在为高达五丈的内城城墙犯愁,当他听说“高元举城投降”这个消息,顿时眼睛一亮、精神振奋的说道:“果真?”

    他本以为远征高句丽之战比史上提前五六年时间,不会再有十分经典的诈降之事发生,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渊子游这狗一样的老东西竟然对他也来这么一手,这不是给他机会又是什么?

    裴矩见到杨集双眼闪闪发光、兴高采烈,立刻出声提醒道:“大王,高元部署在外城的士兵多数是杂兵,内城实力犹存,我认为极可能是诈降。其目的是诱使我军入城。”

    “裴公自信一点,他们本来就是诈降,目的就是拖延时间。”杨集笑着说道。

    “啊?”所有人都愣住了。

    杨集差点笑抽了过去,他向众人说道:“我正为如何攻打内城发愁,他们却要遣使出城,这不是天赐良机又是什么?”

    “接下来,我们甭管高元是真降也好、诈降也罢,只要他们把内城城门一开,我军将士只管往里头杀就是了,一旦占领一城门,那么诈降也变成真降了。既简单又省事,这何乐而不为呢?”

    听了此话,众人为之大乐,按照杨集的安排吩咐下去。

    正如杨集所料这般,渊子游见到内城军民被隋军骚扰得困顿不堪,要是以这种状态继续战斗,他们只有败亡一途,索性向高元献出诈降之计,让隋军自己偃旗息鼓,好让军民在你来我往的谈判期间得到充分休息。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杨集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在他们按照约

    正打开东城门,准备派出使臣之时,原本在瓮城下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隋军骑兵突然发动进攻,疯了一样抢占城门,后续士兵源源不断的闯了进来,沿着笔直的大街杀向王宫。

    渊子游本来也防这一手,而高句丽军士兵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杨集这回动用了陌刀军。

    陌刀军在大街之上一步一杀、步步推进,普通弓弩对他们根本无法造成多少伤害,部署在大街两侧的高句丽军士兵根本就压制不住他们进行的步伐。

    渊子游聪明反被聪明误,令这座军民众多、物资众多的雄城坚持不到七天时间,就被大隋一举攻克。

    他着实是无颜面对高元,眼见势不可为、无力回天,愧悔交集的横剑自刎于城头。

    辽东战场也随着辽东城的陷落正式结束,同时也意味高句丽占领两百多年的辽东完整回到中原怀抱、重新成为中原王朝的国土。

    杨集并没有急着入城夸功,这倒不是怕死,而是目前只是完成整场战役的第一个目标,若不攻克平壤,战争就不算结束,变故也有可能发生。

    之前因为辽东城战事悬而未决,没有多少兵力给杨纶,所以南方的杨纶和周法尚此时仍旧处于兵力不如人的困境,辽东战事既然结束了,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南方补充兵力,好让杨、周二将尽情施展。

    但是东征军虽然屡战屡胜,可是将士们也有久战疲乏之感。尤其今天所打的攻坚战,更是出现罕见的伤亡。

    隋军攻入内城、攻入王宫之时,遭到高句丽军民顽强抵抗,最终以隋军胜利告终,然而隋军伤亡的士兵竟然足有骇人七千余人,一万名用来当“炮灰”的奴兵基本上是打残了。这还是占了将计就计的优势,要是循序渐进的打,损失的士兵,必将更多。

    最后众人一合计,杨集以没有多少战功的的行军副总管李景和李子雄、崔弘升为将,由他们率领幽州军、冀州军、刑徒军组成的五万大军向南进军,令三人与杨纶军汇合于萨水,且以杨纶为南路大军主帅。

    其余各军则是在辽东休整一段时间,恢复最佳战斗力以后再南下会师。

第851章:战后安排

    一场胜仗并没有让杨集自我膨胀,在辽东城休整期间,杨集并没有因为休整得到清闲,他不但要调查高句丽在彻底失去辽东反应,还让人调查辽东百姓的对于大隋王朝的态度,以便为日后治理提供资料。

    调查南方高句丽残余势力动向这个任务,主要是交给前线的大将;而辽东百姓情况主要是交给行军长史韦津来处理,斛律晋和武宁、董军等降将从旁协助。

    此外,朝廷的任命书已至:杨集设安东都护府管理漠州、玄菟、襄平、昌黎、乐浪、安平、带方的建议已经得朝廷认可,并以杨义臣为大都护、韩洪为副都护、韦津为都护府长史。

    保留高句丽国祚的建议也通过了,不过国名却改成了高丽,而立下大功的高建武被册封为带方公、高丽王,曾为大隋提供军情的檀允为大对卢、松尊为掌管国政的帛衣头大兄、渊子澄降为大使者;这么一来,高丽便形成了王族和南、北相互权衡之势。

    而高元刚刚成了阶下囚一事,杨广肯定还没有得到消息,不过杨集从他的任命来看,心知高元这个屡次三番与大隋为敌的狗东西,命运已经注定,余生恐怕是要在大隋被软禁至死了。

    也就在辽东休整的时候,杨集得到了周法尚攻破国内城的消息。

    国内城地处鸭渌水中游北岸的通沟平原上,至北魏始光四年(公元427年)移都平壤前的425年间,一直是高句丽的政治和经济、文化中心。虽然它北有禹山、东有龙山、西有七星山,但是它本质上却是一个平原城市,当周法尚渡过拂水、于瓦房沟歼灭乙支仁德军后,国内城已然无兵可守,最终被隋军轻易攻克。

    “打得漂亮!”杨集将此军情交给裴矩,颇为兴奋的说道:“国内城战役的结束,不但代表“千山—鸭渌水”地区的乐浪郡、“鸭渌水—萨水”地区安平郡被大隋王朝完整收复;而且也说明安乐都护府七郡之中,只有“萨水—浿水”地区的带方郡尚未收复。而从敌军目前的部署来看,兵力集中在国都平壤,只要我军一战而定,此战便结束了。”

    裴矩反复看了看,神采奕奕的向杨集建议道:“大王,平壤亦是一座不亚于辽东的坚城雄城,高句丽若是举国而战,必将是一场惨烈的大战,要是让高元和高建武将城中守军招降,定能不战而定、减轻不必要的伤亡。”

    “裴公此法的确有利于眼前,合我们很快就结束了此战,然而从长远上说,却是不利的。”杨集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平壤是高句丽的国都,是我大隋以后的带方郡郡治,但不但高丽国都汉城相距不远,而且还邻近新罗、百济。如果和平解决此城的话,既无法向高句丽南方人、新罗、百济展示我大隋神威,也无法歼灭反隋势力。”

    “要是我们立不了威,日后治理起来必将难如登天,而且还要长期受到高丽、新罗、百济觊觎。所以此战必须打、必须狠狠地打。只有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反隋势力在战争中消灭,南方三国才会老实、南方百姓才会安分。否则的话,势必留下无穷遗祸。”

    说到这里,杨集下了最后的定论:“为了日后的长治久安,有些牺牲在所难免;此时的打杀、牺牲不是夺取功绩,而是为了为了日后不用打杀、不用牺牲。”

    裴矩闻言苦笑,杨集所说道理、利害关系,他全部都懂;但是自古以来征战在外的大将,往往就是因为这场可以和平解决却去打的战争而饱受非议。

    攻讦者的说法大同小异,无非就是指责前方大将为了个人战功,不惜牺牲将士们的性命,要是出现太大的伤亡,甚至连之前立下的战功都被抹平。

    之所以建议和平解决,主要还是因为杨集是他女婿,他可不想杨集饱受指责以后,裴淑英抱崽杀上门来讨要说法。然而杨集这个当主帅的,却是打算不惜放下个人之利,也要解决诸多隐患。

    “杨总管、韩将军!”杨集此时却已经取出了一支令箭,向杨义臣和韩洪说道:“你俩是安东大都护、副都护,你们需要震慑一切魑魅魍魉的名望,平壤之战就由你二人为主帅、副帅。现在立刻带一支精骑南下。”

    “末将遵命!”杨义臣、韩洪上前拱手一礼,并由杨义臣从杨集手中接过令箭。

    杨集又叮嘱道:“如我记得不错的话,平壤城边的浿水水量极大、可通大船,你们可让五牙战船进入平壤水域,居高临下的从江面上发射石头;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个设想,至于具体怎么打,你们自己酌情而战。”

    沉吟半晌,又说道:“檀允是高句丽南方派重要一员,他在城中必然有自己的势力,你二人南下之时,让他带跟前前去。说不定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喏!”二将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等到二将离开,裴矩问道:“大王不南下了?”

    “肯定要去啊,只不过辽东这儿,不能没人坐镇。”杨集让杨义臣去南方当主帅,一是要让功于他,二是辽东尚未稳定。

    前者是次要的,主是后者,杨集对辽东存着一定的担忧,只因大隋在辽东杀得太狠,导致多数百姓不是那么友善,甚至带着仇恨,由此可见大隋王朝在辽东比他想象还不受欢迎。

    他要是放下辽东事务,跑去南方打仗,搞不好后院起火。

    对于辽东百姓的敌视,杨集心中其实早有准备,毕竟辽东被高句丽统治了几百年时间,在这漫长的时间之内,哪怕是有汉人血脉的本地百姓也视自己为高句丽一员,并且把大隋王朝视为入侵者。

    虽然这场大战是因为高句丽挑衅而发生,但是被打烂了的辽东人哪会在意这种细节?他们只知道打破他们平稳生活的是纵兵入境的大隋、只知道隋军把他们丈夫子弟杀死。而杨集身为三军主帅、大隋亲王,他要考虑的问题远非副总管们可比。

    副总管和将军们在地位上、权力达不到他的高度,他们只是辽东的过客,考虑的问题也只是以打赢敌军为目的,至于后续的治理等等问题,并不放在心上。然而杨集却要从全局和未来来考虑,要是他没有把辽东民心不稳的隐患解决,很难放心继续南征。

    裴矩是大隋宰相,地位和想法都跟杨集差别不大,他很理解杨集此时的心情和顾虑,思忖半晌,说道:“辽东失陷太久,百姓早已视自己为高句丽一员,此战又有亲戚朋友战死,他们对我大隋的仇视定然远超以往。想要改变他们的想法、看法,实非一世之功。”

    “我大隋在政策制度上可以比高句丽更优待,可不是一下子能够实现的。不过大王,有些事儿还是可以改变的。”

    杨集为之一愣,紧接着问道:“裴公是不是有了解决的办法?”

    “确实有!”裴矩抚须而笑,向杨集说道:“此战实乃高元挑起,而我大隋处于被迫应战一方。最好的证据就是高元不断把大军调来辽东,而此事在辽东人尽皆知,要是我们把这场大战的责任推到高元头上,将自己定位为被迫反击,而他又跳出来认罪,一定可以把百姓的仇恨转移到高元头上。之后,若是再辅以善政,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的作用。”

    一言惊醒梦中人,杨集只听得双眼发亮,勐点头道:“裴公此法甚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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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