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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4章:老谋深算

    “启民可汗不想与大可汗为敌!只要大可汗愿意配合瞒过隋朝,我们不但不和大可汗的亲军打,还愿意和隋军一起,帮您消灭不听话的部落士兵,此之以后,我们的战马永远没有一匹进入于都斤山以西。”

    突厥王帐之内,步迦可汗和一干心腹正在接见史蜀胡悉,史蜀胡悉表明了染干不想和步迦可汗硬战的意图,他们草原人谈判,向来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一切都围绕一个‘利’字,只要觉得双方都有利,便会直陈其事。

    步迦可汗听了这番话,碧蓝双眼满是揶揄之色,问道:“还有呢?”

    “大可汗和启民可汗血脉相同,都是阿史那家族最杰出的领袖,只要过了此战,两家以后就能以对峙的假象瞒过隋朝,到时候,大可汗就有精力去消灭薛延陀、契苾等部,而我们则去吞并北方铁勒各部,以及不安分的奚族、霫族、契丹、靺鞨、室韦。两家各行其事,让东西突厥摆脱松散的部落联盟,建立两个高度集权的王朝,等到我们两家将草原打造成两块铁板……”说到这里,史蜀胡悉的眼神忽然变得炽烈锐利起来:“我不信还有谁能够挡住突厥的脚步,到时候我们可以联手去南边,将富饶的隋朝疆域变成突厥人的牧场!”

    大帐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没想到染干竟然还有这种疯狂想法。

    沉默了一会儿,步迦可汗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冰冷的笑意:“染干开出的条件我无法拒绝,你回去告诉染干,我会派出四万名铁勒士兵给他立功,能杀多少看他本事,等我退回牙帐以后,便亲自和他结盟。不过我要加个条件。”

    史蜀胡悉大喜道:“大可汗请说!”

    “若是他帮助隋朝消灭了我的四万大军,隋朝皇帝定然重重有赏,可是这功劳是我给他的。我要他拿两百万只羊作为补偿。”步迦可汗注视着史蜀胡悉,淡淡的说道:“我觉得一名勇士的人头值五十只羊,你认为呢?”

    “值是值这个价,但我们未必杀得了这么多啊?”史蜀胡悉有些为难的说道。

    步迦可汗笑了起来:“人呢,我会如数送去给他杀,你们能杀多少都跟我没有关系。”

    “我明白大可汗的意思了,我会一一转告启民可汗,步迦可汗请保重身体,我告辞了。”史蜀胡悉起身告辞,

    “等一等。”步迦可汗笑着叫住了他,笑眯眯的说道:“你是最精明的粟特商人,你认为我的要求过份吗?”

    史蜀胡悉弯腰行礼,“我认为大可汗的要求合情合理!”

    “回去吧!你好好帮我劝说染干,只要染干给我百万只羊,我让你成为西突厥、突厥汗国最大的贸易商人,以后我还可以让你成为西突厥史国国王。”

    粟特人是天生的商人,他们从小就跟着父母做生意,只要有利,再远的地方都要跑去做生意,他们发展至今,已经有了个十分完善的贸易网络,基本上控制了丝绸之路上的贸易,成为中西贸易最大的中间商,他们在突厥就是突厥人、在西域是西域人、在大隋是大隋人,一切都视利益而定,根本就没有忠诚可言,只要你出的价钱远远超过他们的旧主,那么他们转眼之间就能把旧主卖得一干二净。

    步迦可汗作为突厥的大可汗,不仅了解粟特人的秉性,也知道这个史蜀胡悉是西突厥史国最出色的商人,于是便开出‘史国国王’这个令史蜀胡悉无法拒绝的价码。

    史蜀胡悉大喜过望,他深深的行了一礼,“卑职愿为步迦大可汗效劳!”

    当他退出了王帐,第二可汗躬身道:“大可汗,我觉得染干的想法不错啊。”

    “哪个?”步迦可汗的脸色阴沉的问道。

    第二可汗说道:“就是建立集权王朝那个。”

    “他是在做梦。”步迦可汗冷笑道:“铁勒等部确实和我们不是一条心,听从命令也只是无奈之举,但我们绝对不能吞并那些小部落。这是因为草原广袤无垠、人口无数,大家都过着居无定所的游牧生活,与定居城池的中原人完全不一样,我们若是武力占领那些小部落,又如何去管他们?而保留这些小部落,即使他们对我们有别的想法,但慑于武力,却不能不把壮丁送给我们作为马前卒、不能不能把税赋交上来,任由我们予取予求、生杀夺舍……而中原那些制度虽好,但却只适合种田的中原、不适合我们草原,若不然,匈奴、乌桓、鲜卑、柔然为何不用?我们的先祖为何不用?想引用中原制度,必须先把游牧习惯改为定居种田,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中原也不是想拿就拿下的,那个神奇的地方从来不缺英雄,尔朱荣、高欢、宇文泰、宇文宪、杨坚、杨爽、杨素、史万岁等人都是英雄…也许,他们很快又要多出一些人了。”

    “那大可汗为何答应染干的条件呢?”阿史那步度不解的问。

    “他的条件,我没办法不答应。而且我们也需要胜利。”步迦可汗目光看向阿史那步度,吩咐道:“你挑出两万名听我们话的铁勒、两万名附离,狠狠的给我杀了染干军。”

    众人听了此言,心中皆是明白所谓的两百万只羊,不过是步迦可汗欺骗染干的战术,有这么一个苛刻的条件,反而更加可信,而以他们现在的现状,也的确需要外部供给,若是染干以他们的情况去思考,且听了史蜀胡悉的话,必然信以为真。

    旁边的第二可汗说道:“大可汗,染干再怎么说也是我们自己人,您是否再考虑一下?”

    “考虑?”步迦可汗冷笑一声,“染干的心思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想利用我们捞好处,一旦他缓过劲来,便会调过头来对付我们。我们若是将他十万大军打光了,至少十年不受他的威胁,另外,也能给子民们一个交待。”

    第二可汗为之默然,他们的的确确需要一场胜仗来鼓舞士气,如果一战就能消灭了染干十万大军,那么大可汗失去的名望,必将因此而恢复,同时也能凭借此战,令那些怀有异心的部落簌簌发抖,继续任由他们予取予求、生杀夺舍。这生意可比两百万只羊划算多了,可谓是一举多得啊。

    “去准备吧!”步迦可汗向阿史那步度说道:“把蒙摄也带上,他们当初是怎么吃的败仗,就让染干也这么败上一回。”

    “是。”

第105章:我只是蹓蹓马

    大兴宫大兴殿的顶层露台,头发花白的杨坚负手而立,一双如若鹰隼的目光远远的眺望着西北方,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然而老虎虽己迈,便余威犹在,那如山一般的威严,让远远候命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阿?!”凝视了许久,杨坚又将目光看向了正在修建的禅定寺,向侍立一旁的杨广说道:“其实我和你母亲都不信神佛,之所以表现出一副信佛的模样,实际上是天下的佛徒太多了,而这些佛徒不思进取,满脑子都是神佛,满脑子都希望所有人都跟着信,我们不得不戴上信佛的面甲。如果天上真有神佛,我两个弟弟也不会英年早逝。”

    “孩儿也不信。”杨广说道。

    “不信就好。”杨坚说道:“佛家那一套,用来骗人骗钱那是一等一的好办法,而且也能抵消一些人的反抗意志,但我们父子要是信这东西,天下非要大乱不可,萧衍就是前车之鉴。”

    “孩儿明白。”

    “明白就好。”杨坚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又看向了西北方,苦笑道:“金刚奴在京城时胡作非为、玩世不恭,以欺负人为乐,我担心他把自己玩废了,于是逼他一逼,希望他可以迅速成长起来。谁想到这小子这么有种,一到战场就像个疯子一样,胆子大得连我都吓了一大跳。唉,早知他这么玩命,就该让他去青州、兖州、徐州、扬州等地。”

    杨坚凝视西北的双眸,充满了担忧之色,杨集过得好不好他不知道,反正他自己这些天,却在水深火热中度过的。

    独孤敏那头母老虎,听说儿子跑得无影无踪的消息以后,就炸了毛似的从洛阳跑了回来,然后每天入宫找麻烦,弄得杨坚一颗脑袋两个大。

    面对这个当女儿养大的小姨子、弟妹,杨坚说好话她不听、打又打不得、骂她她又不怕,只好绞尽脑汁的去忽悠。

    可独孤敏在事关她儿子生命安全的问题上,聪明得像只小狐狸一般,杨坚根本就忽悠不了她。

    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躲躲藏藏。

    “那小子再不回来,我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杨坚叹息道。

    “其实婶娘是关心则乱,父亲无须在意。”杨广忍笑道:“据张须陀送来的军情称,金刚奴已将大湖区的突厥军杀光了,如今更有鲜卑人、铁勒人在帮我大隋打仗,至于北部的突厥军,则又有趁虚而入的乙失钵在打,至于步迦可汗的军队,又有史万岁和斌籀帮他堵着,所以金刚奴的处境只会变得越来越好。”

    杨广已经了解了薛延陀的实力,这是一个拥有十五万名控弦之士的民族,他们民风彪悍、骁勇善战,之前几年在与泥撅处罗可汗的战争中,向来是胜多败少。

    而且薛延陀可汗乙失钵颇有几分领袖气度,就算只派出一半人马进攻大湖区,兵力上处于劣势的贪汗可汗也未必打得赢;要是鲜卑人、铁勒人、羌人从南方杀到乌布苏湖盆地,贪汗可汗必败。

    而杨集只要见好就收,迅速撤兵去和史万岁他们汇合,根本就没有危险可言。

    “我当然知道,用得着你教吗?问题是阿敏不信啊!我能有什么办法?”杨坚没好气的瞥了杨广一眼,气哼哼的说道:“我就奇了怪了,我现在明明提前当了太上皇,朝廷大小事务都不管了,她为何偏偏来找我的麻烦,而不是你?”

    “这蛮好的。”杨广见杨坚一眼瞪来,立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补救道:“孩儿意思是说,孩儿挺忙的,如果婶娘找我,我就没办法处理政务了。”

    “阿?,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自然不是。”杨广满头大汗的说道:“父亲且放宽心,昨天孩儿收到战报,段文振和启民可汗已经到了甘州境,他们只要进入金山和时罗漫山隘口,便会从背后进攻步迦可汗,而且张须陀他们在大同城,已经顶住了步迦可汗,孩儿…”

    “我不听,我不想听。”杨坚朝着杨广怒吼道:“早点把这场仗打完,不然,老子离家出走给你看。”

    “喏。”杨广心中无语之极,心说我是看着您老人家离家出走长大的,您拿这玩意来威胁知根知底的儿子,有意思吗?

    不过这话万万是不能说的,杨广只能闷在心中,而且母亲把父亲气跑是无所谓,如果自己这个当儿子的,把老父亲气得离家出走,那问题就闹大了。

    。。。。。

    与此同时,史万岁和杨纶驻扎在金山余脉一个三岔口,往北是姑且水汇成的姑且湖,此湖位于乌兰湖、匈奴湖中间,是步迦可汗进入大湖区的必经之路。往东南方行军百余里,即可到达大同城,往西则可抵达伊州北部的草原。

    除了两人所带的三万铁骑,伊州总管薛世雄和高君雅也已率领五千名伊州士兵前来汇合,他们一边耐心的观望大同城的攻防战,一边广派斥候去打探杨集的消息。

    只是已经四天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杨集的任何消息。

    尽管杨纶心急如焚,几次想率支军队杀进大湖区,但是在史万岁、薛世雄等人劝说下努力克制住了,毕竟史万岁才是这支军队的主帅,他只是副将。

    这是杨广的任命,如果他胆敢违抗,轻则被杨广一顿揍,往重里说,那就是违背军令,将会受到军法严惩。

    隋军大营占地数百亩,辽阔的原野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帐篷,杨纶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隘口处焦急的来回纵马,虽然他也知道杨集在大湖区杀得相当过瘾,可是当兄长的,岂能不担心兄弟安危?

    况且杨集是幺叔杨爽唯一血脉,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如何向九泉下的幺叔交待?如何向婶娘交待?就算婶娘没有责怪他,他也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关。

    这时,一队骑兵从北方疾奔而来,杨纶知道这是他们派去探听杨集消息的斥候回来了,老远便问道:“打探到卫王的消息没有?”

    斥候什长催马上前,抱拳施礼道:“禀报滕王,卫王之军已经凯旋归来,今日清晨,大军已从两百四十里外的营地出发,如今应该更近了。只不过卫王的战利品实在太多了,已经严重影响行军速度。”

    “那卫王呢?”杨纶急问道:“有没有受伤?”

    “没听说。”

    “没听说,那代表他没事。”杨纶喜上眉梢的说道:“你去找史大将军吧。”

    “喏。”斥候什长应了一声,带队向大营狂奔而去。

    “大王!”杨纶的亲兵统领心知主上这些天寝食难安,恨不得飞马北上,便建议道:“如今没有战事,要不咱们去接卫王吧?”

    “别以为他打赢一场胜仗,就很了不起。要接,也是他来接我。让我眼巴巴去拍他马屁,他做梦。”杨纶嗤之以鼻的说道:“你们以为我在这里等金刚奴?那你就错了,我只是蹓蹓马而已。哼哼,随我回营。”

    杨纶调转马头,趾高气昂的走掉了。

    “……”众亲兵面面相觑,相顾无语。

    您蹓马可以,但用得着白天晚上都来这里蹓?

第106章:北城血战

    自阿史那合真向步迦可汗许下三天攻克大同城的诺言以后,大同城的攻防战就变得异常惨烈和血腥,他为了攻克大同城,命令将士们没日没夜的攻城,短短两天时间,城下已经铺满了突厥士兵的尸体,城前一大片区域都被凝固的鲜血染黑。但是大同城旗杆上那面“隋”字战旗,始终在迎风招展,并没有因为突厥人不要命的打法而退后半步。

    在旗杆下抗击敌人的隋军将士,也因为敌军的惨重伤亡,士气越来越高昂;而民夫和工匠们,同样在战斗中变成铁打一般的悍卒。

    胡子接茬的张须陀爬在女墙之前观看敌情,他趁着敌军调换士兵的间隙,一手拿着一张胡饼、一手拿着一个水囊,啃一口胡饼就喝一水,然而一双目光却始终盯着远方的敌军。

    这一次,他看到的是突厥人正在进行大规模调动,仿佛整个大营都调动了起来,四面八方敌军正在营前聚集,渐渐汇集成一片黑压压的方阵,以一种铺天盖地的方式向大同城威压而来,同时他还看到后面的士兵用马匹驼运一个个鼓鼓的袋子,他知道那是准备用填平城池的沙袋。

    张须陀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城下,只见尸体、滚木礌石已经堆积了两丈多高,且以一道斜城向外延伸,要是突厥士兵的沙袋一一堆积,定能与城墙高度持平,到时候,一场惨烈的白刃战在所难免。

    隋军兵力不如敌军不说,而且将士们从头到尾,足足打了八九天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所有人都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每个人都筋疲力尽、疲惫不堪,精力体力都远不如轮番上阵的突厥兵,若是在城头上跟人数众多的突厥军打白刃战,己方士兵必将损失惨重。

    旁边的阴世师凝视铺天盖地的敌军了一会儿,向张须陀说道:“张参军,敌军这次投入的兵力足足比前两天多了一倍以上,看来步迦老儿是准备和我们进行孤注一掷之战了。末将认为胜负将在今天决定。”

    “的确如此。”张须陀转身向候命的亲兵喝令道:“传我命令,把所有能战的士兵和民夫工匠,全部投入战斗中来!”

    “喏。”亲兵立即挥舞令旗,向钟楼方向发布旗号。

    钟楼上待命的号令兵见状,立即“当当当”的奏响了召集军队的钟声。

    刹那之间,一队队隋军士兵从城内涌出,迅速向城上集中,民夫和工匠也从军营之中纷纷赶来。

    ……

    城外,铺天盖地的突厥军已经列队完成,随着前两天攻城战已经宣告失败,阿史那合真承诺的“三天攻克大同城”只剩最后一天了,如果他今天还是拿不下大同城,不但对整个突厥局势不利,而且还严重影响到他继承人的位置,只因步迦可汗同样看好的阿史那步度已经率领四万大军去迎战启民可汗了。若是阿史那步度打个大胜仗回来,而自己却毫无寸进的话,结果会相当难看。

    所以他横了一条心,一次性接出了七万大军,把剩下的一百三十辆云梯车、六十座井阑全部投入到了战斗中来,此外,还把已经空了的帐篷裁剪,缝制成简陋的沙袋,今天哪怕是把这些士兵打光,他也要拿下大同城。

    “进攻!”阿史那合真一挥战刀,嘶声大吼。

    “呜呜呜呜”的号角声开始变得紧密,七万大军簇拥着一百三十辆云梯车和六十座井阑向大同城再次杀去,从城上看去,密集的突厥军阵俨如一幅黑色地毯一般。

    城上的投石车率先发威,一根根长长的臂杆轮番抛出,数十块巨石砸向了密如蚁群一般的敌群,每一块巨石砸到地上,“地毯”就会出现一个小小的缺口,但后面的突厥士兵瞬间又把缺口合拢,使“地毯”重新完整起来。

    “砰”的一声巨响,一座井阑被巨石砸个正着,顿时木片四溅,井阑上的突厥士兵张牙舞爪的惨叫着摔了下来,被下面密集如林的长矛洞穿而死,下面的一些倒霉士兵被摔下来的袍泽、坍塌的井阑砸死、砸伤,但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后面士兵的挺进。

    这些高大的井阑用巨大的木头拼接而成,长宽各有两丈,高达五丈,四周覆盖牛皮,内部有简易的梯子直通顶端的木台,每一个平台上方站着四五十名士兵,平台前端是厚实的木块,可以有效的抵御隋军箭矢。

    底部装有六只大木轮,由六十匹战马拖拽前进,左右和后面还有士兵在推动,这种笨重的井阑只要不被巨石击中,它就能直接把士兵送上城头,也能使平台上的士兵居高临下的对城头上的士兵进行压制。

    “砰”又有一座井阑下部被砸中,后面的车轴被砸断,两只大木轮无力倒向左右两侧,井阑顿时向后倾斜,横梁的榫卯结构相互脱开,渐渐失去重心向后倒下,两边士兵大喊奔逃,然而前后左右都挤满了人,谁也逃离不了,只能嚎叫着闭上双眼,被轰然倒塌的井阑压死。

    突厥军在一阵阵急促的号角声中攻势如潮,隋军轮番抛飞的巨石如同是在海洋中溅起的浪花,瞬间又被汹涌而来的人潮淹没填平。

    在突厥士兵这种不要命的进攻之下,隋军之前的一切努力,就像是没有给对方造成一丁点的伤害似的,如此一来,如狂澜涌来的敌军煎鱼终于靠近了大同城城墙。

    城上城下箭如飞蝗,敌我双方都不断有人中箭倒下,而突兵军的云梯车纷纷搭上了城墙、沙袋也被扔到了尸山之上。

    杀红了眼的突厥士兵如疯如狂的向上攀爬,他们一手举盾,一手用长矛、战刀与城上的隋军激战,虽然头顶上的滚木礌石总会把云梯车上的突厥士兵清扫一空,但立刻又有突厥士兵蜂拥而上。

    隋军士兵冷静的向云梯车两边放箭,云梯车上的突厥士兵纷纷中箭摔下,但很快突厥士兵就学精了,他们不再理会头顶,而是把盾牌防护两侧,使士兵中箭概率渐渐减少。

    城头上,每架云梯车前都有数十名隋军在和敌军交战,在城东的一座云梯前,校尉权旭已经杀红了眼,他率领本部仅剩存的六十多名士兵和汹涌而上敌军进行最惨烈的交战,他们面对的是突厥附离,这些人个个身材魁梧、骁勇善战,作战意志不比最精锐的隋军士兵差,他们手执盾牌,挥动长矛、战刀与隋军斥候军杀在一处。

    在云梯前作战的一名隋军士兵被刺中额头,血涌如注的仰面倒下,另一名隋军立即挥动长矛刺穿敌军胸膛,将他挑下城去,落下的尸体将下面的士兵砸了一空,隋军士兵重新顶住了缺口,另有两名士兵拿着铁锤,一锤锤的奋力砸向搭上城头的抓钩。

    带着抓钩的两个梯帮在力量的作用下向两边展开,横穿的踏板一下子掉了三块,上面的士兵踏了个空,纷纷的摔了下去,一名身手敏捷的突厥士兵抓住了城垛,正想使力纵身而上,权旭手起刀落,将他的手掌斩了下来,突厥士兵惨叫着落下。

    权旭刚刚松了一口气,却见另外一架云梯车前出现了险情,只见十几名凶悍的突厥士兵已经冲上了城头,他们将一名名民夫砍死在地,努力将豁口扩大。

    他二话不说,便率领十名士兵杀了过去。

    然而出现险情的地方不止一处,毕竟兵力上的差距摆在那里,随着七万突厥士兵的全部涌上,他们很快就占据了上风,从云梯车上来、从井阑下来的士兵越来越多,很快就有千多人与隋军在城头上鏖战,形势变得十分危急了起来。

    “张司马,城西快顶不住了。”一名隋军士兵向张须陀禀报。

    “你们随我来!”居中指挥的张须陀率领五百隋军向西城头奔去。

    随着这支生力军的加入,战事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张将军,快点让民夫和工匠退走。”西城守将是张定和,他见张须陀率军来援,急得大吼道:“不是末将无能,而是民夫和工匠已经影响我们作战了。这些人虽然已经有了几天的作战经验,可是他们毕竟没有经过战阵的训练,在和敌军面对面的厮杀时,全都乱了,将士们想去帮忙都过不去。”

    这边架了十几架投石车,每一架有百多个民夫、工匠在操作,这些人一乱,便拦住了隋军士兵的去路,张须陀也知道投石车发挥不了作用了,于下下令道:“民夫和工匠全部撤回南城城墙!”

    随着命令下达,民夫和工匠如潮水一般向南城城墙撤退,准备去操作那里的中型投石车。

    随着数千名民夫和工匠兵的撤走,北城城头顿时变得空旷了起来,隋军士兵重新整顿阵型,与冲上城头突厥士兵奋战在了一起。

    当隋军形成杀敌阵容,很快就重新掌控了全局,杀得敌军死尸遍地,纷纷退回了井阑之内。

    隋军士兵趁机将火油罐扔向井阑,用火箭点燃了火油,迅猛燃烧的火势将一辆辆井阑吞没了。

    “张司马,要不用火油烧敌军?”张定和大声建议道。

    “敌军太多,且带有沙袋,火攻起不了多大作用。”张须陀见到越来越多的云梯车、井阑靠近,许多突厥士兵又杀上来,与将士们战成一团,又见民夫和工匠纷纷爬上的南墙竹梯,登上了城墙,下面等待的人已经不多,便说道:“北城城墙肯定守不住了,若是与敌军混战,我军士兵想退都退退不了,立即摧毁所有投石车,全军撤回南城!”

    命令下达。

    隋军把投石车、床弩一一摧毁,开始边打边退,弓箭手用箭雨压制追击的敌军,刀盾兵举起盾牌掩护,其他兵种纷纷奔下登城马道、登城梯,然后在下面放箭掩护后面的士兵后撤,队伍井然而有序。

    。。。。。。。。

    大同城四十多里外的草原上,建立了一座巨大的营盘,顺利和史万岁、杨纶、薛世雄等人会师的杨集,已将军队移师至此,正在耐心的等待着大同城方向的消息。

    据张须陀和史万岁等人约定,一旦北城城墙失守,他们便退守防御北方的南城城墙,继续凭借这道不亚于北城的关城抵御突厥兵,当突厥兵大举入城,左右两边的山势上的伏兵也将发挥作用。

    然而没完没了的攻防战已经过了两天时间,大同城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发出来。

    按照他们的约定,若是张须陀需要他们率军大举压上时,便会用烽火为号,但是现在已经过了第三天中午,但远处的烽火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可见大同城那边还没有用到他们这支军队。

    中军大帐之内,高坐上首的杨集问道:“史将军,张司马让你们打何处?是攻打城外的突厥兵,还是直捣步迦可汗的王帐?”

    史万岁想也不想的回答:“他让我们攻打城外的攻城之军。”

    “这太保守了。”杨集笑着说道:“如今你们有三万人、薛总管和高将军有五千人,我有两万两千余人(包括奴隶军),加起来就是五万七,我们拥有这么多的军队,完全可以杀向突厥大营,来他个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拿下突厥大营,把步迦可汗干掉,其他敌军就好办了。”

    “卫王这个想法非常不错。”史万岁听得怦然心动,双眼发亮的嘿嘿发笑:“步迦老儿重心在大同城,以及东边段文振和启民可汗他们,在西边只布了些游骑,咱们一旦猛烈袭击,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王兄,你怎么看?”见史万岁认同了自己的计划,杨集又问向旁边的杨纶。

    “卫王阁下!”一脸不爽表情的杨纶,用一种阴阳怪气的口吻说道:“您不但是凉洲刺史、凉洲大总管、右卫上将军,而且还是此役的主帅,我和史将军、段文振和启民可汗是偏师,薛总管和张司马则是你的属下,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呗!您老人家那么厉害,一言不合就杀得整个大湖区血流成河,谁敢反对您啊?”

    说得好像担心杨集担心得吃不好、睡不香的人,不是他一般。

    面对这样一个堂兄,杨集除了苦笑,还能咋办?

    杨纶的为人和品行,杨集实在太清楚了,这家伙本身是“四大金头”中最仗义那个,而且老爹临终前还托他多多关照自己、帮衬自己,

    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才怪。

    “那就这么说定了,只要烽烟传来,咱们就进攻突厥大营。”杨集看了杨纶一眼,说道:“本来我准备让王兄当前锋,杀向突厥王帐,可是如今看来,王兄好像不太舒服,恐怕不能胜任此事了,这样吧……”

    “谁说的、谁说的?我好得不得了。”杨纶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他也不管逻辑合不合理,只管说道:“我上一回就差点把沙钵略老儿逮住了,这次肯定可以逮到步迦老儿。”

    “那行!你带两万铁骑为前锋,直击突厥大营中军大帐,我当左路军,史将军、薛总管组成右路军。只要烽火传来,便以雁形阵直击敌营。”

    “遵命。”众人起身应命。

    “启禀大王!”史怀义从外面大步而入,抱拳施礼道:“大同城烽烟已经点燃!”

    “是吗?”

    杨集等人步入大账,果真见到远处燃起了三柱烽烟,这是史万岁布置的临时“烽燧”把大同城的烽烟连接过来了。

    杨集立即大声令道:“传我命令,全军准备出发!”

    “呜呜呜呜”的号角声吹响。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五万七千余名骑兵出现在无边的旷野里,大军按照之前的安排,分成了三队,以雁形阵的阵式杀气腾腾地向大同城方向疾奔而去。

第107章:烈焰腾空

    大同城本身是以军营、官署为主的大‘军营’,士兵家眷主要居住在南城一带,而普通老百姓则集中居住在南方的老城,所以这座坚城完全就是一个军事要塞。

    早在大战来临之前,将士家眷已经把家财转移老城到老城的宅子,整个巨大的城池除了隋军士兵和助战的民夫、工匠以外,已经空无一人,甚至连战士食用的食物,也是百姓们每天从南城城外的临时“厨房”送来,所以城内除了空荡荡的建筑物,再也没有一样有价值的东西。

    突厥士兵占领了北城城墙以后,一些人跑到城楼第一层,他们拼命的推动绞盘,把厚重的城门抬升上来,城外士兵见到久攻不下的城门终于被打开,顿时暴发出了惊涛骇浪一般的欢呼,精神抖擞的纷纷向城门汹涌而去,很快就把城内一条条沟通南北的大街小巷挤得满满当当。

    被胜利激励得士气大振的突厥士兵,并不知道大同城南北两道城墙都是防御北方来犯之敌,隋军在北城失守以后,可以继续用之前的办法在南城坚守,而且形同瓮城的城池左右是高大山体,上面早已布置了投石车、滚木礌石等等守城之物,只要左右两面把这些东西往山下砸,整座城池都被摧毁干净。

    可以说,大同城完全是一座专门用来对付突厥人的极其歹毒的城池,此城如此设计的原因,是因为突厥人多次从大同城方向入寇中原,给凉洲带来了一次次惨痛的灾难,建成至今,一直以为百姓们抵御了来犯的小股游骑。

    此时城内挤满了数万名突厥士兵,他们高举盾牌,在远离南城城墙的空地上向城头射箭,但隋军有城墙可倚,他们半蹲在城上,用弩箭向下面还击,将敌军射杀得伤亡累累。

    张须陀站在城楼上注视着源源不断涌入城中的突厥士兵,这帮不知死活的强盗,真以为进入城就可以抢特抢了,却不知这是一个巨大的死亡陷阱。

    “张司马,烽火点燃了。”一名士兵指着西边的山势大喊道。

    张须陀回头一看,只见一柱烽烟在山上腾空而起,这表示史万岁的大军已经到达二十多里内了,他目光又转向北城门,那里还有突厥不计其数的突厥士兵涌来,更有一些着急的士兵通过云梯车、井阑登城,然后朝南边狂奔。

    而且布在北部山上的士兵还没有发出信号,显然后面还有不少突厥士兵,他要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岂能现在就把杀招使出?

    “我知道了。”张须陀淡淡的说道:“等敌军全部入城了再说。”

    又过了一会儿,阴世师奔了上来,高声道:“张司马,杨善会和李靖内时让人在山上舞动旗帜,敌军已经全部入城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敌军尚未远离北城,耐心再等等片刻!”张须陀沉吟半晌,笑着说道:“如果现在就放火、放下滚木礌石,肯定还有许多人可以逃走,这于我们大隋利益不合。我们要是多杀一个人,突厥以后就少一名战士和牧民、我们就少一名敌人。反正这些强盗已经是锅里的肉了,咱们不着急。”

    “喏。”阴世师也笑了起来。

    ……

    阿史那合真也随后军涌入了城内,他本来还沉浸到攻克大同城的兴奋之中,可是当他看到城南还有一座和外城一样高、且是防御北方的城墙时,他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一般来说,隋朝城池的四面墙都是箭头朝外,只要攻城一面城墙,就可以以此为据点,向两边开杀,然而大同城的却打破了常规,南北两道城墙都修在陡峭的山势之中,抛开被挖得陡峭的山体不论,两城完全就是单独的存在,更可恶的是,两城竟然都是防御北方、箭头朝北,光溜溜的城墙无处攀登,要想夺下此城,只能继续向之前那样用人命去填。

    “叶护,我们现在怎么办?打还是不打?”一名万夫长在他身边低声询问。

    “打啊!当然要打了。”阿史那合真冷冷的说道:“大可汗方才让人告诉我,说阿史那步度那小子已经打了一场漂亮伏击战,昨天傍晚他在蒙摄和达便中埋伏的地方,用隋军的办法歼灭了染干三万前锋,如今全军上下士气大振,正与染干主力打得不可开交。”

    “这是个好消息啊。”万夫长精神抖擞的说道:“大可汗如今怎么安排的?

    “大可汗如今又派一万名拓揭之士、一万名铁勒兵过去帮忙,染干那叛徒此番应该沧为步度的功勋了。”阿史那合真望着前方高大的城楼,脸上露出了一抹担忧之色,叹息道:“如果我们就此撤军,或是攻不下大同南城,大可汗怎么看我们?将士们怎么看我们?”

    “这???”作为阿史那合真的心腹,这名万夫长自然知道会影响到“主上”的继承人的位置,若是叶护地位不保,继而也会影响到他们这些人的位置。

    “不过此城虽然坚固,却也需要有人镇守才行。”阿史那合真说道:“从之前的战斗,即可看出隋军已经后劲不足了,只要我们继续一哄而上,他们有再多箭矢、再多投石车,也守不住城墙。”

    万夫长点了点头,问道:“叶护,需要把云梯车、井阑车推进来吗?”

    “那东西高大无比,根本进不了城。如果拆卸入城,重新组装,时间也来不及了。”

    阿史那合真看了眼正隆隆推进城来的两座攻城车,这两个庞大的家伙高两丈、长四丈,外面覆盖了挡箭的木板和牛皮,整体如同两座移动的房子,而里面的木架上吊着长达三丈的撞击木,撞头的尖头装有生铁,奋力一撞即有万斤之力,各由八百名身材魁梧的士兵推着前进。

    “命令将士们用弓箭压制住城上隋军!绝对不能让他们将攻城车摧毁。”阿史那合真吩咐一声,便纵马向南城奔去。

    待他到了南城,发现隋军完全被已方士兵用弓箭压制住了,城下城下箭如飞雨,众多突厥士兵的发出的箭雨使城上隋军没有任何机会,固然时不时放下的滚木礌石使己方士兵出现巨大的伤亡,但受到胜利鼓舞的突厥士兵此时士气大振,死了一批人,立即又有士兵补上缺口,继续对城上隋军进行压制。

    阿史那合真见状,心中松了一口气,尽管南城城墙也很坚固无比,但隋军兵力上的劣势,却使它不像北城那么难攻,今天完全可以将之攻克。

    两架并行的攻城车轰隆隆的驶向南城,他们庞大的身躯占据了大半街道,阿史那合真担心两架都被城上隋军摧毁干净,连忙吩咐道:“先用一架,另外一架先留着。”

    “是。”亲兵连忙过去安排。

    就在这时,一名巡哨飞奔来报,大声说道:“叶护,十里之外出现大量隋军骑兵,他们足有六七万人,正向这边杀来!”

    阿史那合真听得心头大惊,连忙问道:“哪来的隋军?难道是步度打败了?”

    “不是!”巡哨连忙说道:“这支军队是从西北方来的,他们以箭矢之势杀向了大营。”

    阿史那合真听得心惊胆战,大营之中的精兵所剩无几,剩下的要么是伤兵,要么是损失惨生的铁勒兵,若是几万名以逸待劳的隋军士兵杀向大营,营盘是的士兵肯定抵挡不住,当即下令道:“后军为前军,退守大营。”

    他下完命令,焦急的调转马头向奔去,忽然,身后的士兵传来一阵惊叫,阿史那合真回头一见,只见密集的陶罐从城上丢了下来,紧接着便是漫天火箭飞了下来,被火油淋了个正着的士兵身上纷纷起火。

    一片混乱的城前士兵你推我搡、相互拥挤践踏,拼命向北逃,但密集的人群,以及堵道路上的攻城车却使逃跑变得十分艰难。

    吓得魂飞魄散的阿史那合真在亲兵护卫下,向北逃去。然而布在两边山上的投石车也纷纷发威,将一块块巨石砸向北城的木制建筑物,与此同时,两边的滚木也翻滚而下,它们受到突出的山体阻碍,纷纷弹飞而来,砸向了更远的地方。

    坍塌的建筑物木料,以及滚木、石块,很快在城内形成了一道乱七八糟的难以逾越的天堑,死死的拦住了突厥兵的退路。当这道天堑形成,山上投石车便把一个个装满火油的木桶抛射而下。一时间木桶破碎,火油四溅,然后又是一片漫天火箭从天而降。宽约十丈的大火之墙很快就形成,令突厥士兵难以逾越。

    之后,那些轻便的小型投石车调转头来,朝城内发射火油桶、火箭。

    城内的火势越烧越大,而一罐罐、一桶桶火油还从三个方向不断抛下,四溅的火油加大了火势,大同城顷刻之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盆”,着了火的火人到处奔逃,摔倒的人在火中挣扎,凄厉的惨叫之声响彻整个城池,阵阵肉香冲天而起,数里可闻。

第108章:直捣中军

    大同城内大火冲天而起,汹涌的火势把城内一栋栋木房、一个个军营吞没,而汹涌的大火中,突厥士兵嘶声惨叫,争先恐后逃命,但此时的大同城,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盆,他们又能逃向何处?

    在这一战中,阿史那合真一共投入了七万兵力,除了那些死在北城外的人,活着的士兵在胜利、财富、美女的诱惑之下纷纷入城,哪怕是身上带着重伤的士兵也都担心辛辛苦苦一场空,也都忍痛入城,希望能够抢到一点财富。

    但是如今大火满城,士兵们一律被烧死、被熏死、自相残杀而死,弥漫长空的肉香味也慢慢的变成了烧焦的臭味。这也意味着七万突厥大军死得一个不剩,使隋军取得了十分辉煌的战果。

    ……

    十多里外的突厥王帐欢声笑语一片,步迦可汗和第二可汗等心腹面带笑容的一边吃庆功宴、一边商议着接下来的事情。

    草原物资匮乏,所以他们的饮食习惯十分粗犷大气,他们饮酒用的是镶嵌着珠宝的大铜碗,一个个盛满酒水的牛皮囊鼓鼓胀胀的,而所谓的菜,其实只是一只炖全羊、一只烤全羊,两只羊跪伏在盘子上做食草状。

    “说说你们的看法吧。”步迦可汗吃了一块炖羊肉,笑着问道。

    之前他利用染干左右逢源、首鼠两端的心思,再加上史蜀胡悉从中说项,使染干以为阿史那步度带去的四万精锐是一些送死的杂兵,是以让他的长子阿史那咄吉带着三万精锐为前锋。而阿史那咄吉得到父亲的命令,并没有多少防范之心,最终被阿史那步度、蒙摄杀了一个猝不及防,阿史那咄吉的溃兵又冲乱了中军,阿史那步度一路掩杀,取得了杀敌近四万人的大胜,若是段文振率领的军队及时援助,染干的大军非被打得崩溃不可。

    不过他们虽然获得了一场大胜,但由于装备精良、能征善战的隋军的介入,也令只穿皮甲的阿史那步度军,付出一万之多的惨重代价。

    尽管这是一个惨胜,但此役也让萎靡的步迦可汗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全军上下因此土气大振,大营的颓废的氛围一扫而空;就在不久前,阿史那合真也送来了攻破大同城的消息,这可谓是双喜临门。

    “大可汗,依我之见,我们也不需要向隋朝求和、搞什么贸易了,干脆直接挥兵杀入甘州,然后杀向凉州…大兴。”一名矮壮的汉子自得的笑道,他已经喝了很多酒,此时酒意上涌,整张脸像是充了血一般。

    步迦可汗斜乜了他一眼,那双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像是一盆冬天的冰水从头到脚泼下,令这名汉子头脑似乎清醒了一些,行了一礼,悻悻的重新坐下。

    步迦可汗不给他多话废话的机会,直接点名了,“第二可汗,你觉得呢?”

    第二可汗连忙放下手中的酒碗,恭恭敬敬的向步迦可汗说道:“大可汗,这两场大胜打出大汗的雄风,无论是染干,还是隋朝都见识了我军战力,虽然我军可以深入形同虚设的甘州、凉州,但如此一来,便和隋朝不死不休,再无化解恩怨的可能了。如果我们做得太过,隋军完全可以再派几支像杨集这样的军队杀向北方,我们根本承担不了那严重的后果。所以我认为我们此行目的已经达成,最好还是见好就收,留下一个和谈余地。”

    “第二可汗说得不错。”步迦可汗点了点头,向众人说道:“我知道你们不甘心,事实上我也不甘,但是实力不如隋朝,我们得认,只有攒足了本钱,才能和隋朝一决生死。若是强行为之,就再也没有扳本的机会了。”

    他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我们虽然打赢了染干一次,但是我们除了他以外,还有隋朝这个强大的敌人,我们前前后后已经损失了近十多万名勇士,再这样打下去,我们哪有军队对抗隋朝?别说是隋朝了,便是染干也对抗不了,甚至连乙失钵、鲜卑等部都无法重新征服。当然了,我们也可以从西方增兵,可都六(步迦之子、匮射可汗之父)东进之路被阿史那达曼(泥撅处罗可汗)堵得死死的,根本无法过来,我们现在只能撤回军队,先把大湖区的反贼消灭,接着再把乙失钵消灭,然后和都六夹攻阿史那达曼,等我们把那边的叛乱平定,再来对付染干也不迟。”

    就在这时,大帐剧烈地震荡了起来,远处传来闷雷一般的声音,这明显是有大队骑兵杀来了,紧接就是杀声四声、惨叫之声不断,众人一下子就站立了起来,一个个都惊疑不定的冲出了大帐。

    “大可汗,叶护的七万大军全完了。”一名满脸是血泡的士兵冲了过来,他噗通一声的跪倒在步迦可汗面前。

    “究竟是怎么回事?”众人闻言大惊,步迦可汗上前几步,大声询问。

    这名士兵嚎叫道:“叶护率领大军杀入大同城中,但却中了隋军的诡计,他们从城池两边的山上投下滚木礌石堵住了大军退路,然后用火油烧城,我们全军覆没,我和几个人在跑得快,又在北城,所以侥幸逃了一命。”

    “这大营的马蹄声又是怎么回事?隋军又是从何处来?”步迦可汗强迫自己冷静下去,迅速的问道。

    他的大营在大同城的东北方,距离隋军的始发之地更要远了十多里,所以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到这里。

    “我也不知道啊。”

    便在这时,一名满头大汗的千夫长冲了过来,大声叫喊:“大可汗,漫山遍野的隋朝骑兵从西边杀来了,快走。”

    “快让附离前去迎战。”步迦可汗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人说道:“事到如今,除了去和阿史那步度会回之外,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了。我们立即去和步度会合。”

    他的数千名附离之士已经冲上去和隋军骑兵迎战,另有千名附离护卫他们便向外奔跑。

第109章:你骂圣人?

    嘹亮的号角声在突厥大营吹响,五万多名隋军骑兵汹涌杀向大营,铺天盖地杀气横扫一切、杀戮一切,瞬间便将数千迎战的突厥军击溃得一干二净,杀入了大营。

    草原游牧民族的营盘并不像中原军队那样讲究,他们个个是骑兵,嫌弃壕沟、栅栏、拒马阵麻烦,一般在占据大势之时,就不会搞这些;营盘之内更加没有用各色旗帜划分区域,也不会旗、鼓、金指挥战争,他们打仗全靠勇力一鼓作气,一旦他们士气受挫、或是出现超过三成的伤亡就会立即崩溃。

    将近十多天的攻城战已使突厥士兵筋疲力尽,有生之力分别被派去了大同城、迎战段文振和启民可汗,剩下的士兵多为疲兵、伤兵。此时全营乱作一团,且步迦可汗已逃,没有人再约束和指挥他们,全营将士们尽皆胆寒心裂、望风而逃。

    杨集指挥的这一场战争,就是抓住了突厥人轻率无备、胜则掠夺、败则崩溃和营中士兵疲倦的特点,来一个擒贼先擒王,几万名士兵在营盘中纵横驰骋,杀得乱如没头苍蝇的突厥兵死尸遍地、血流成河。

    负责攻向中军大帐的杨纶,遇到了迎战的数千名突厥附离,他没有采用中原王朝的传统战法,即是先用弓箭射伤敌人前军、打乱敌军战脚,然后挥师突击。他这次放弃了弓箭射敌,是因为隋军兵力多,而且弓箭起不到速度杀敌的效果,非但起不到大作用,反而会给敌军组建阵式的机会,倒不如利用兵力、武器锋利、铠甲坚韧、士兵强悍等等优势,将对方这支看着十分强悍的军队杀得魂飞魄散、士气崩溃,只要将这支军队打光,那接下来的战斗就好打了。

    所以当他看到这支军队列阵而来,不仅没有减速,反而闷头杀了过去。

    “轰隆隆”一声响,两支军队中军大帐之前的空地猛烈相撞,杨纶长槊跟着战马冲刺,血光迸出,长槊刺穿了一名千夫长胸膛,杨纶暴喝一声,双臂用力将他甩向后面的敌军,将后面的几名士兵砸下马来,接着长槊左挑右刺,瞬间便将十名附离刺于马下。

    忽然感觉到风声传来,他一闪身,一支长矛从他右肋穿过,锋利的矛法划过铠甲,带出了几点火星。杨纶不加思索的拔刀向后劈去,只听到‘噗’的一声响,一颗人头飞起,一名偷袭他的百夫长脑袋被劈飞,热血从脖腔中狂喷而出,溅了杨纶一身。

    杨纶挥动马槊,俨如虎入羊圈,马槊在敌群之中劈打砍刺,打得敌军残肢断臂飞溅、人头暴裂。

    隋军将士在主将的勇悍鼓舞之下,竞雄之志在心中沸腾澎湃,挥动长矛、战刀左右劈砍,只片刻之间,将士们的甲铠都被敌军的鲜血染红了。

    将士们三人一组,配合作战,杀得突厥附离哀嚎遍野、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杨纶率领亲兵杀穿拦截之军,一股作气的杀向了王旗所在的王帐,一马槊劈断旗杆,两丈多高的旗杆轰然倒下,将那空空荡荡的王帐砸到地上。

    杨纶策马踩了上去,将这面形同中原传国玉玺的突厥金狼头王旗夺走。

    步迦可汗不知所终,王旗便是突厥士兵寄托希望的所在,如今王旗也倒了,使附离们也无心再战,开始撤出战场,向东北方向撤离。

    杨纶见护卫王帐的士兵也已败退,他大声叫喊起来:“步迦可汗已死,敌军中军败了。”

    将士们也跟一起大喊起来,“步迦可汗已死,敌军中军败了。”

    万多名隋军的咆哮声,声震四野,令其他地方的隋军士兵也听到了,他们不明就里,纷纷热血沸腾的放声咆哮,一个二个仿佛在这瞬间如同战神附体一般,全都士气如虹、勇不可挡。

    所过之处突厥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将营盘之内的突厥士兵杀得心胆俱裂、调头就跑,而一些准备前来迎敌的士兵茫然不知所措,也被溃兵席卷而逃。

    刹那之间,营盘之内的突厥士兵彻底崩溃,被杀得哭声震天、哀嚎惨叫。

    “呜呜呜!”趁胜追击的号角声在草原上吹响,隋军趁胜追击,杀得尸横遍野,鲜血都染红了原野。

    ……

    大军掩杀数十里,杀得突厥弃尸数十里这才作罢,一名郎将策马来到如若血人一般的杨集面前,远远抱拳行礼道:“启禀卫王,步迦可汗已经率领残部,退往东部,那里有阿史那步度率领的四万余名大军。史将军让卑职前来询问,我军是否继续追击?”

    史万岁和杨纶的军队是一支生力军,他们从关中跑到这里,至今一战还没打,全军上下都憋着一股气,所以在突厥营盘被杀得崩溃以后,都表现得十分强悍,把杨集的军队都甩到了屁股后面。

    “不必了。”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太阳,杨集摇了摇头道:“既然步迦可汗去与阿史那步度会合,我们明天再杀过去即可,让史将军和滕王、薛总管择地休整,大军今晚在此休息。对了,可有滕王消息?”

    “回禀卫王,滕王率领前军追杀步迦可汗去了。”郎将迅速回答。

    “让史将军派人把他追回来。”杨集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这个猛将兄是个性情中人,由于有易怒、易暴躁等等性格缺陷,能够制得了他的人又没有几个人,所以杨坚始终不敢让他独当一面。他在京城呆腻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个上阵杀敌的机会,肯定敞开着杀。

    但是杨集要的是把整支南下的突厥大军吃掉,而不仅仅是步迦可汗的人头,要是完成了这个目标,就算步迦可汗今天逃走、明天还是能逃走,最终也没办法对大隋造成不利了;而且有他存在于于都斤山中的突厥牙帐,那么对启民可汗也是一个强大的威慑,启民可汗以后即便干掉步迦可汗的势力,他自身也肯定不好过。

    况且未来很快一段时间之内,恐怕自己都要在凉州任职,既然身在边境,岂能让突厥人好过?

    “卑职遵命。”郎将遥行一礼,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杨集向王行本说道:“王将军,你二率本部将士去把突厥的营帐和牛羊搬来、赶来。”

    “末将遵命。”王行本行了一礼,率部沿着原路返回。

    “尧将军、李将军、薛将军。”杨集又向尧君素、李大通、薛举说道:“你们三人各率本部将士,原路返回,负责救助我军伤兵、抓捕溃兵。”

    “末将遵命!”三将抱拳一礼,率兵离开。

    “前军随我前进。”杨集也不知道史万岁能不能把杨纶唤回,便率领本部中的前军继续向前。

    ……

    却说杨纶在击溃负隅顽抗的代表步迦可汗最强战力的附离军后,便率领士兵盯着这支溃兵杀,对于其他各部的溃兵全然不管。

    等他们射/光了这支军队,压力为之一空,溃兵们见到这支这支杀气腾腾的大军,躲避尤不及,岂敢迎战?一个二个都逃到两边,将大路让了出来。

    没有了溃军的阻拦,隋军的行军速度快了许多。

    忽然,他看到前方溃兵极多,并且是一种趋于安静的状态,心知前方有个极有威望的人在收拢溃兵,于是二话不说就率军杀了过去,当他再次把这帮溃兵杀散,发现百多名身穿中原铠甲的突厥附离护卫着几名老者向东逃窜,其中一名老者赫然是他见过的第二可汗。

    杨纶知道这帮老头之中肯定有步迦可汗,心头狂喜的猛抽胯下宝马,朝这支军队猛扑而去。

    步迦可汗、第二可汗等人已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立刻逃和阿史那步度会合,然后逃回突厥牙帐,但是当他身边传来一连串惨叫声时,他赫然发现,他的附离已经被一名血人也似的隋军大将杀死大半。

    步迦可汗等人大吃一惊,拼命打马奔逃,最后剩下的六名侍卫大吼一声,一起扑向杨纶。

    杨纶横槊刺挑,顷刻之间就把最后的附离挑于马下,这时那几名老头已经奔出几十步远。

    杨纶将马槊往地上一插,策马追了出去,张弓搭箭,一箭朝着跑得最快的老头射去,箭矢射中了马屁股,强劲的力道使箭矢直没至羽,战马一声惨嘶的滚翻在地上,将马背老头掀翻出两丈多远。

    “大可汗。”第二可汗等人一阵惊呼,把老头的身份泄漏了出去。

    听懂突厥语的杨纶大喜过望,他如法炮制,将那几名老头也射倒在地。

    几欲摔死的步迦可汗挣扎着要爬起身,一把冰冷的刀刃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却是杨纶已经追了上来。

    “请将军饶我一命!”步迦可汗恐惧万分的求饶。

    “你竟然敢骂圣人?找死!”

    杨纶知道自己要是把这玩意生擒回去,肯定能在安逸的生活中寿终正寝。

    然而这老混蛋向大隋边境发动的大大小小战争,少说也有五六百次,他一言之下,却给大隋王朝带来多如牛毛的灾难。像这种罪大恶极的老东西,杀一百次都赎不清他的罪孽,凭什么好吃好喝的安享晚年?于是他故作不懂的将刀刃向前一捅,一代草原枭雄就此毙命。

    接着又一不作二不休,一刀一个的把这些罪孽深重的老贼诛杀干净,并将之枭首。

第110章:壮士断腕

    傍晚时分的隋军大营之内,一堆堆篝火已经点燃,隋军主帅杨集下令宰羊两万只来犒赏三军,虽然没有酒,但隋军将士个个都兴高采烈的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中军大帐前面的空地,杨集和几名主将一边乘凉、一边吃着今天的晚膳;一张张简单搭起的几案之上,除了史万岁、杨纶、薛世雄等后来之将有肉,杨集和王行本、尧君素、薛举、李大通、苏亶他们面前一律是野菜、蘑菇之类的素食,经过张出尘烹饪出来的这些素菜,美味之极。

    “金刚奴,你素来无肉不欢,今天怎么不吃肉了?”这不是什么正式场合,所以杨纶叫得相当随意,笑着说道:“莫非你想出家为僧不成?”

    “我又不差钱,我出什么家啊?”杨集一脸嫌弃的说道:“我是吃肉的时间太长了,吃得我现在看到肉食就反胃,恶心得想吐。”

    “殿下所言极是。”王行本、尧君素、薛举、李大通等人闻言,纷纷点头赞同,他们从伊州出发至今,天天都吃肉、顿顿都吃肉,谁受得了啊?

    “你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杨纶有些哭笑不得,生平首次听到有人说吃肉吃到恶心得想吐。

    “我倒是能够理解。只因我以前深入大漠掠夺突厥人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史万岁笑了起来,向杨集问道。“卫王,现在只剩阿史那步度那几万名士兵了,我们接下来应该如何?明天就打过去吗?”

    杨纶接话道:“这也是我想问的话,不过我在这个问题之前,先要问一个很不理解的问题。”

    “什么问题?尽管问。”杨集笑着说道。

    “今天这一战,步迦可汗不但损失了十多万大军,连本人也被我杀死了,可以说是大局已定。至于陷入前后夹攻的阿史那步度,虽然阿史那步度还有四万多名精锐之师,但是他的兵力远不如我们大隋和启民可汗,实际上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花了。”杨纶目光看向杨集,问道:“我的问题就是——我军今天明明可以一股作气破了阿史那步度,为何却止步不前了呢?”

    “阿史那步度麾下的突厥兵确实会因为的战争陷入短暂混乱、恐惧、恐慌,但我们今天要是强攻的话,必会激起他们背水一战的决死之心,这样会让我军出现重大的伤亡。”杨集解释完毕,微笑道:“但若我们等上两三天时间,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有何不同?”杨纶疑惑道。

    众人也纷纷停箸,将目光看向了杨集。

    “王兄或许觉得那些溃兵会使阿史那步度增加部份战斗力,可是我却认为那些溃兵不是什么战力,而是恐慌恐惧情绪的散播者。”杨集说道:“兵法有云:‘凡伐国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胜为上,兵胜为下’,我们要做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而不是硬碰硬。所以要将溃兵这种恐惧和害怕的情绪扩散到全军,现在我们止步不前、蓄势待发,是告诉他们:我们不是打不过他们,而是不想打、懒得打,他们在松一口气的同时,那股恐惧情绪会不断扩大,两三天之后,我军再攻之时,先以金狼头大旗和步迦可汗、第二可汗的人头威慑,使其丧失胆魄,而后挥兵猛攻,敌军必然士气涣散,我军便可一战而定!况且阿史那步度想要突围,也不会朝我们这边打,是吧?”

    阿史那步度倒不是不能打,只是时机不对。

    对于杨集来说,这支军队已经不具备什么威胁能力了,只是这场大战结束以后,凉州会进入一段时间的休整,把多余的时间用在建设地方之上。关键是羌人问题才是最该解决的问题,虽然已经有不少羌人寨子被韦云起说服下山,但还有很多羌人部落、寨子没有下山,他们不信任朝廷是次要原因,主要还是受到慕容伏允蛊惑。

    在这段时间内,这类羌人和吐谷浑人眉来眼去、很不老实,不但企图混水摸鱼,甚至有的羌人部落还跟吐谷浑人抢了一些往来于瓜州、甘州的商队,这也是杨集从史万岁听到的消息。

    这些人所造下的孽,杨集自然要一一清算;而清算,则意味需要能征善战的军队去镇压,所以他不想把将士们消耗在眼下这场必胜的战争之中。当然了,阿史那步度和启民可汗要是狗咬狗那就更圆满了。

    “你这家伙,真是士别三日,令为兄刮目相看呐。”杨纶啧啧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诈了?跟谁学的?”

    “自然是跟孙子学的。”杨集笑了一笑:“不谈这个了,我们今天抓到多少俘虏?”

    “启禀殿下!”苏亶起身,拱手答道:“仓促之间,卑职统计到了三万六千三百余人。”

    “这么多?”杨集听得吓了一跳。

    “不算多。”比较了解情况的史万岁说道:“步迦可汗带来了三十五万大军,阴世师率领击溃了五万前锋,在大同城内外前前后后死了近十二万人,另有六万铁勒兵被段文振和启民可汗打散,阿史那步度前后又分走六万,如今我们抓到三万六千余人很合理。”

    “原来如此!”杨集点了点头,有些担心的问道:“有没有重伤的、残疾的?”

    “没有!”苏亶肃然道:“突厥伤兵非常勇悍,他们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军还击,所以我军将士被迫作战,将之一一击杀。”

    是你让人宰的好不好?

    “……”众人看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苏亶,心中尽皆无语。

    杨集吩咐道:“英雄值得钦佩,明天让人好生安葬。”

    “喏。”苏亶应了一声,重新坐下。

    “这一战,大同城不仅打得最艰苦、牺牲最多、斩敌之数自然也是最多的…若非他们为我牵制了步迦可汗大军,我也无法无所顾虑的在大湖区大杀特杀。”杨集说道:“所以首功当是大同城军民、甘州军民。”

    众人听得暗自遗憾,其实杨集之功才是最大的,他在大湖区歼灭的突厥兵、突厥有生之力也不少,而且他是此战的主帅。大同城军民立下的功劳,其实是他用人得当,所以归根结底首功都在他的身上。不过众人心中也敬佩不已,肯为属下放弃本该属于自己的首功,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倒是杨纶听得若有所思,也大致了解了杨集的用意,毕竟他是亲王,而且官拜凉洲刺史、大总管、右卫上将军,官当到他这种地步,几乎已经到头了,若是拿下首功,朝廷怎么封?

    虽然在杨坚时代内,不用担心功高震主,但以后呢?以后杨集要是立功了,杨广怎么封?所以杨集主动放弃首功,实际上是十分明智的选择。

    而以杨坚的英明、以及对杨集疼爱,他又岂能亏待自己的宝贝侄儿?一大堆实实在在的财物肯定是少不了的。

    “启禀卫王。”这时,一名校尉匆匆来报:“张司马、刘刺史、张副总管、杨民曹、阴兵曹等人求见。”

    “快请。”杨集连忙起身相迎,大同城化作一片焦土,可谓是百废待兴,而且这些大功臣实在太辛苦了,所以杨集只是让人把自己取得的战果、犒赏之物送去,并且让他们好生休息几天,谁想到他们还是来了。

    当他们一行人走了不到百步,便看到一群疲惫不堪的勇士疾步而来。

    每个人都蓬头垢面、形销骨立,虽然都失去了以前的英姿和风采,但是每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猛虎一般的气息,让人不敢逼视。

    “张须陀参见殿下。”

    “刘权参见殿下。”

    “张定和参见殿下”

    “杨善会参见殿下。”

    “阴世师参见殿下。”

    “韦云起……”

    “李靖……”

    “独孤平云……”

    “宋正本……”

    众人见到杨集率众出迎,连忙上前行礼。

    “免礼!”杨集连忙上前,伸手将大家一一扶起,看着他们憔悴了许多的面容,只觉胸口有些堵,故作不满的说道:“不是让你们休息吗?怎么都跑来了?不遵主帅之令,罚你们每人吃烤羊肉十斤。”

    “???”众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怎么?嫌罚轻了?”杨集笑问。

    “自然不是!”张须陀苦笑一声,代替众人作答:“若是换作平时,末将等人巴不得有这样的处罚,只是今日闻着几万人的尸体从肉香味,变得焦臭味,现在实在食难下咽,殿下今天要罚,就罚我们不能吃饭好了。”

    “张司马言之有不错。”刘权亦是苦笑道:“你们吃肉,我们喝几碗水就行了。”

    杨集等人尽皆大笑,杨集笑着向李大亮吩咐道:“去找些葡萄酒来,这东西甜丝丝的,可以滋腹养胃。”

    “多谢殿下!”张须陀等人拜谢。

    众人重新入座之后,杨集问道:“你们都来了,谁在大同城收拾残局?”

    “屈突总管。”

    “屈突总管。”

    “屈突通。”

    “……”

    杨集听到众人不约而同的报出屈突通,不由得愣了一下,但也没有放在心上,紧接着便向张须陀说道:“张司马,把你们这边的情况详细说来听听。”

    “喏。”张须陀深吸了一口气,把事情的始末从杨集离开甘州说起,再到步迦可汗大举压境后的安排,然后是朝廷官员扣留军情……。

    ……

    与此同时,四十里之外的阿史那步度大营充斥着悲伤的气氛,凉爽的夜风之中夹杂着一些悲伤的曲子、哀泣之声,那是祭司在悼念亡者的声音,只是此刻听在阿史那步度耳朵里,那些声音却慢慢变了味道,而哭泣之声也越来越大,很快就弥漫了整座军营。

    算起来,从他们出兵到现在,也不过是两个多月的时间,但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三十多万大军声势浩大、踌躇满志的杀向大同城,那时候,几乎每个人都认为兵锋所过,寸草不生。可是紧跟着就被打落到谷底。

    原本是向着突厥的局势,不知从何时开始悄无声息的发生了逆转。

    阿史那步度仔细的想了想,从时间上算,应该是从杨集绕道匈奴湖,奇袭大湖区开始算,短短一个月内,他们的大湖区便被杀得尸横遍野,求救的传信兵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来。大可汗本想在凉洲大地跟隋军拼破坏,只是他们还没接近大同城,五万前锋就被隋军杀得七零八乱……到如今,只剩下他这点军队了,哪怕把溃兵加起来,也只有七万多人,三十五万大军一下子就缩小五分之四。

    他现在带着这几万毫无战意的士兵困守大营,眼睁睁的看着绝望的气息一点点的笼罩全营,可他却没有丝毫办法,毕竟他们今天败得实在太惨了,甚至连大可汗、第二可汗等等重要人物都死了。

    这样一支军队,休要说是去跟士气如虹的隋军打了,便是启民可汗恐怕也打不过。

    更要命的是,他的后勤重地是在老营那边,带来的粮食根本撑不过四天时间。

    一旦消耗干净,那么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惨淡前景,坐在大帐内的阿史那步度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营破之日其他人或许能够活下去,但自己肯定没有幸理,因为他不但是此军主帅,还是阿史那家族子弟、步迦可汗指定的未来继承人之一,启民可汗没有放过自己的理由、隋军没有放过自己理由,甚至就连军中的铁勒人,也没有放过自己的理由。

    所以他只能在兵败之前离开,至于去哪里?

    于都斤山以东的南部是启民可汗的天下、北部是铁勒人的天下,大湖区也不安全,至于从隋朝控制的地盘去西突厥,阿史那步度连想都不敢想,现在看来,也只能去牙帐了,以他的本事,不说能够统一东/突厥,但割据于都斤山和肯特山之间的广袤的河谷草原却没什么问题,就算自己没有当大可汗的能力,却也可以尊贪汗可汗、阿史那怀德中的一个人为大可汗。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把这支兵马带走。

    “将军,你找我们有何事?”这时,蒙摄和几名武将有些疲惫的来到大帐,纷纷向阿史那步度行礼。

    “都来了?”阿史那步度看了大家一眼,很是直接的说道:“我军受溃兵的影响,全军上下都失去了作战的勇气,而且我们外无援军、内无粮草;要是继续守下去,我认为是死路一条。蒙摄,你认为呢?”

    被点名的蒙摄默然点头,苦笑着说道:“正如将军所言,我军士兵已经被溃兵影响到了接近崩溃的地步了,不管是打还是守,都是败亡的结果。但不知将军有何想法?”

    阿史那步度叹息道:“段文振和染干已经退到七十里外的隘口休整,而西边的隋军忙着打扫战场,还未对我们形成合围之势,我等可以率领大军北撤。”

    “北撤?怎么撤?”蒙摄皱眉询问。

    阿史那步度说道:“我在准备伏击染干之时,斥候在西边三十里外发现了一个缺口,这个缺口通到龙勒水,沿着龙勒水西行数十里,便是涿邪山的逐邪陉,从这里可以进入大湖区。”

    “逐邪陉?”蒙摄沉吟半晌,说道:“逐邪陉异常难行,而且我们西行三十多里的话,大军根本瞒不过隋军斥候。”

    “七万大军自然不能全带,你从仆骨部挑选五千名忠诚于你的勇士,而我则挑出一万人,然后一人三骑、多负粮草,一旦准备就绪,便让全军向隋军投降。”阿史那步度说道:“我们这一万五千人担任后军,到了隘口以后,我们快速脱离大军,向龙勒水方向飞驰,至于其他事情,就不用管了。”

    阿史那步度这是准备断臂求生了!

    以他们现在的情况,打也打不过、守也守不了,倒不如趁着隋军放松警惕之时,以大军投降为饵,自己带着心腹士兵迅速逃离,待隋军收拢完降兵,他们早已远遁,本来他是不想带蒙摄的,但此人是全军副将,且异常精明,他的行动根本就瞒不过蒙摄,于是便把他也算了进来。

    蒙摄想了一会儿,十分苦涩的点了点头道:“我没意见,那就这么办吧。”

    这是眼下唯一的生路了,虽然他只能带五千名勇士回去,但是从总兵力上说,他的配比远远超过只带万人的阿史那步度。

    “好,大家去准备吧。”阿史那步度无奈的下令道。

    事实上东边二十多里外也有这样一个隘口,但阿史那步度并不想把这支军队送给启民可汗,毕竟他们两人是东/突厥的直接竞争者,他又岂能白白送给注定是敌人的启民可汗几万大军?至于隋朝,不但是东/突厥之争的局外人,而且隋军本身就已经强大无比了,哪怕他们将这支降兵吞并干净,对他阿史那步度也没什么影响。

    出于此虑,他才决定将这支兵马送给隋朝。

第111章:名扬天下

    这一夜杨集做了一个美好的美梦,他梦见自己正和萧颖进洞房,当两人亲到一起那一瞬间,杨集潜藏在体内的热血彻底爆发,身体也起了本能反应。

    正当他准备把萧颖剥成小白羊之时,梦却醒了,萧颖似乎也变成了柳如眉,一股芬芳清雅的香气紊绕在鼻端,迷迷糊糊的看了眼,只见柳如眉布满忧虑的美靥近在咫尺,精致无暇柳眉轻轻拧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面满是焦虑之色。

    “如眉?怎么是你?”杨集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

    这段日子以来,杨集一直处于高度的紧张之中,连睡都不敢睡得太死,今天忽然打败强敌,绷紧的心弦也松了下来,所以今晚不但放心大睡,而且还做了一个这么暧昧的梦。

    “是我!”柳如眉焦急的说道:“公子,诸位将军有紧急军情求见,好像是突厥军大举进犯。”

    “什么?”杨集彻底清醒了,他一轱辘的爬了起来,问道:“何时的事儿?”

    按照他们的推算,阿史那步度已经无路可退、无处可逃,哪怕是要逃,也会从启民可汗那边突围,只因那边的军队不仅比隋军弱,而且还是阿史那步度回草原的近路。那家伙竟然舍近求远的夜袭擅长夜战、戒备森严的隋军,不是找死吗?

    “奴婢也不知晓!”柳如眉低声说道。

    “给我备甲。”杨集一边穿靴,一边吩咐道。

    “喏。”柳如眉连忙伸手去取床头的帕複‘防弹衣’,然而杨集这时正好站起,柳如眉一手就抓到了杨集身上。

    杨集闷哼一声,整个人顿时傻了在那儿。

    “公子,带匕首睡觉容易伤到自己。”光线暗淡,柳如眉也不知自己抓到了啥,她十分坚定的继续说道:“请公子相信我们的能力,除非我们都死了,否则就不会有刺客能走到您休息的地方。”

    杨集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我这‘匕首’天生就有,你先放手!”

    “啊?”柳如眉目光一垂,这才发现她握着的刀柄不是她想象中的刀柄,而是抓住了男人特有的东西,柳如眉脸颊腾地一阵火烫,让她觉得自己的脸好像马上就要烧起来了一般,连忙放开了手,飞快的退几步,不敢再看这个‘藏器于身的君子’,长长睫毛扑闪扑闪着,斑驳的火光从折射到她纤秀身子上,透露出动人风姿。

    杨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由于角度问题,他的“匕首”几乎被柳如眉拗成了九十度,还好质量很过关,柳如眉一松手,它又绷得笔直,可是这么一来,就显得很尴尬了。

    他有些难堪的弯了弯腰,讪笑道:“我只是看你练柔术的妙相,你却直接动手,我算是连本带利的还了回去……”

    “公子不要再说了!”柳如眉垂了眼帘,红晕满颊,恨不得能立时寻个洞儿藏进去,飞快地转移话题:“将军们还在等着公子呢。”

    “说得对!”杨集侧了身子,取出被他当作内甲的帕複,迅速穿在身上。

    柳如眉忍着羞意,将那套价值连城,却比明光铠甲轻便坚固的特制玄甲帮杨集穿上。

    有了这玄甲的遮掩,杨集的尴尬之处总算不明显了,他提起头盔和麒麟剑便朝火光通明的前帐走去。

    帐内众将官每个人都穿上盔甲,他们见到杨集到来,纷纷拱手行礼:“参见卫王。”

    这是正式的场合,便是杨纶也恭恭敬敬的行礼,而且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列于史万岁之后。

    “说吧,发生了何事?”杨集坐了下来,疑惑的问道。

    “卫王,阿史那步度要逃跑了!”史万岁拱手道:“一炷香前,我军斥候来报,突厥军营门大开,全军都朝这边涌来,然而到了二十里,大军继续前行,约有两万人的后军却脱离大军,悄悄地往西北方向而去。卫王殿下,末将愿为先锋,追击阿史那步度。”

    这事透着一股怪异之色,但既然事已至此,杨集也没理由让几万名敌军在自己眼皮底下堂而皇之的跑路,当即点点头道:“史将军、滕王,你二个率领本部士兵去看看;记住,若是敌军拼命进攻,则以游弋杀敌为主,不可与之硬战,待我随后率领大军赶到再做决断!”

    “末将领命!”史万岁和杨纶兴奋抱拳,领命而去。

    这时,李靖说道:“殿下,阿史那步度这是要逃啊!”

    “他们是要逃啊。”杨集奇怪的看着李靖一眼,这是十分明显的事情,李靖说的不是说废话吗?

    “史将军和滕王此次出兵,虽不能追到阿史那步度,却能立下另外一场大功。”

    李靖也不多做解释,跟着杨集等人一起点齐兵马出营追击,大军追出不久,就看到前方到处是跪地请降的突厥兵。

    杨集明白李靖的意思了,苦笑道:“阿史那步度这是弃军逃跑、断尾求生,他此时已经带着精兵逃离了,我军恐怕是追之不及了。”

    虽然识破了阿史那步度的用意所在,但杨集却也无可奈何了,他一下子扔下这么士兵,严重的迟滞了他们的行军速度,便是看破了也无可奈何,去追的人多了肯定追不上,去的人少了,说不定是送菜。

    在这件事上,杨集倒是不得不佩服阿史那步度的魄力和决断了,能看清自身处境是一回事,但是能够如此果断的壮士断腕却是另外一回事了。杨集扪心自问,若是换成自己的话,肯定不会丢下自己的几万名士兵。

    “殿下,先收降这些降兵吧。而阿史那步度失去了这些降兵,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抛弃大军,他哪怕逃到突厥牙帐,也不成气候了。”李靖笑着说道,随即又皱眉道:“只是启民可汗不会善罢甘休了。”

    杨集笑着说道:“那就让他去追好了,追得上还是追不上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从眼下之局来看,步迦可汗在金山以东的势力已是苔藓之芥,不管贪汗可汗、阿史那怀德、阿史那步度再怎么有魄力,但实力摆在那里,能够掌控大湖区、大河区已是相当了不起的能力了,至于统一东/突厥却是万万不能了。日后就算想咸鱼翻身打回来,也要先把大湖区的薛延陀、鲜卑等部灭了,接着再打掉启民可汗打掉,之后才能杀到大隋边境,可是他们有这能力吗?

    至于占据大河区以南的启民可汗,他这回遭到隋朝算计,不仅损兵折将,而且还把斛薛苍得罪惨了,若是没有大隋的支持,仅凭他手中的兵力,也统一不了东/突厥。而铁勒人在步迦可汗残余势力、启民可汗的夹缝之中生存,处境也不算好。

    这意味东/突厥三国格局已成,要是把企图进入大湖区的薛延陀,以及大湖区之内的鲜卑等部算成两大势力,那么东/突厥便是“春秋五霸”之局。

    杨集并不知道,史上的步迦可汗也是在今年大乱,铁勒各部皆摆脱他的统治降于启民可汗,步迦可汗率领精锐之师西奔吐谷浑,之后去与孙子匮射可汗会合,而留下的庞大部落尽归启民可汗所有,致使东/突厥统一于启民可汗之下。启民可汗兵不血刃、轻而易举得到步迦可汗、铁勒各部势力,使他拥有数百万子民,很快就成为大隋北方最大的威胁。

    而现在,杨集不但歼灭了突厥几十万有生之力,又把十分重要的大湖区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使东/突厥的脊梁骨都被他打断了;最重要的是此战还把步迦可汗杀死了,使他统治下的精英分子没有如史上那般远走西突厥,而是继续留在东/突厥,这也让阿史那家族两相对峙的局面继续在东/突厥延续下去;可以说,他这一战对东/突厥造成的巨大伤害,远远超过步迦可汗史上的自动撤离。

    只是这两者之间的差别,便是连杨集这个穿越人士都不知道,其他人就更不会想到了。

    接下来,杨集指挥大军收降降军,而史万岁和杨纶请命追击阿史那步度,杨集也想进一步扩大战果,便让他们带着本部精骑追击,两人照着阿史那步度留下的踪迹追去,结果却只牵回了三万多匹驼着粮食的战马。

    却是阿史那步度所带军队,都是一人三骑,当他们听说追兵到来,便把多余的战马都抛弃了,浩浩荡荡的战马堵死了隋军追击之路,当史万岁、杨纶收拢好战马,阿史那步度早已逃之夭夭。

    当他们率军归来,便重新合兵一处,押解着声势浩大的俘虏朝大同城进发。

    一路上,听着张须陀、阴世师等人介绍围绕大同城发生的战事,才知道除了阴世师击溃前锋之战,还在长达数百里的路上,发生了很多人所不知的拦截战,这些战事规模虽小,但却十分惨烈,在战争中,也涌现出了许许多多寸土必争、死战到底的英雄故事。而从突厥大营到大同城这一段距离更是尸横遍野、臭气熏天,连地上都被凝固的鲜血染黑。

    虽然早已知道这边战争十分惨烈,但杨集也没想到打到这种地步,杨集留在甘州、留在大同城的张须陀、阴世师、刘权、张定和、韦云起、杨善会、李靖等人都是罕见的盖世英才,可是就算这样的阵容依托地利,竟然还打到这种程度,战事的惨烈程度可见一斑。

    杨集看着满地死尸来不及收拾,便向阴世师、杨善会说道:“阴将军、杨民曹。”

    “末将/卑职在。”阴世师、杨善会连忙策马走上前来。

    “死尸容易引发瘟疫,而将士们也要休息,你二人立即组织俘虏将尸体集中焚烧,此事必须在今天之内完成。”

    古代大战结束以后,通常会有大面积的瘟疫发生,有人说是上天示警、惩罚,然后要求皇帝举办祭天之类的祷告仪式,但这种瘟疫实际上是尸体聚焦过多、不及时处理所引发。

    这个时代也出现了类似理论,许多名医都认为尸体多的地方容易发生瘟疫,只是由于通讯不发达、承载知识的书籍太少,百姓都处于一种蒙昧无知的状态,所以大多数人不知道瘟疫因何暴发,在无知的情况下,便将这一切归咎于上天降罪。

    “遵命!”阴世师、杨善会一礼离去。

    杨集又向王行本说道:“王将军,你率左军、奴隶军协防,若是有俘虏胆敢闹事,或许偷懒逃跑,杀无赦。”

    “遵命。”王行本一礼而退。

    。。。。。

    随着杨集的回归,这场改变大隋和突厥汗国关系、改变突厥汗国、改变东/突厥格局的战争以大隋大获全胜而告终。

    这场战役,步迦可汗动的兵力足足有三十五万人,最后陆陆续续、零零散散逃回草原的人数不足六万人(包括斛薛苍),余者要么战死,要么被大隋和启民可汗俘虏,就连突厥汗国大可汗步迦可汗也惨在这场战役之中。

    随着代表正统大汗的步迦可汗的死亡,早就名存实亡突厥汗国正式分裂为东西突厥,而东西突厥之内,又处于势力横行、战乱频发的乱象。

    但是隋军在这场战役也同样付出了惨重代价,在大同城死伤的守军、民夫、工匠足有三万一千多人,加上杨集、史万岁、段文振伤亡的士兵,那么伤亡人数超出了四万人。不过和突厥军、大湖区的惨重代价相比,隋朝这几万人的死伤却是有些微不足道了。

    这一场辉煌大胜,也使此役主主帅杨集名扬四海、威震天下;取得大同攻防战大胜的张须陀、三千破五万的阴世师、两败突厥偏师的段文振也步入名将行列。

    差不多同一时间,乙失钵与贪汗可汗、阿史那怀德爆发了一场相持不下的血战,正当双方即将进行大决战时,鲜卑等部端了大湖区的吉尔吉斯盆地、泥撅处罗可汗杀向了兵力空虚的薛延陀。

    双方各自后院起火,非常有默契的罢兵,捞不到半点好处的乙失钵丢了几万具尸体,灰溜溜的退出大湖区,去与泥撅处罗可汗作战。而贪汗可汗这一方则南下与鲜卑等部作战,将各自为战的鲜卑等部打退至哈尔湖、哈尔乌苏湖和德勒湖的沙尔加音盆地。

    各部紧急会盟于哈尔湖畔的京观,推举鲜卑部族长慕容卑为首,继续与突厥抗衡。而步迦可汗残留在东/突厥的势力,则尊步迦可汗之子阿史那怀德为大可汗,使其成为这支势力的首领。

    除了薛延陀酋长乙失钵和西突厥贪汗可汗继续作战,其他陷入这场大战的草原各大势力都进入紧张、忙碌的休整期,谁率先整顿完毕,谁就占据战争的主动权。

    为表彰大隋军民在此战中的卓越表现,杨坚先是免去碌碌无为的屈突通甘州总管之职,任命张须陀为甘州总管、散官也从仪同三司晋为开府仪同三司,赐爵张掖开国县伯;空出的兼凉洲司马由表现出众的兵曹阴世师担任、兵曹由王行本担任……其余人等,也得到了合理封赏,同时赏赐作战军民绢四十万匹、千万钱,并且减免甘州三年税赋;消息传到甘州,全州上下一片欢庆。

    倒是杨集这个主帅,什么升迁都没有,只是赐黄金万两、白缣十万匹、粟十万石,另赐金瓶银瓶各五只,里面都加满珍珠,并让他和张须陀、阴世师、刘权代表凉洲军民入朝,接受朝廷封赏。

第112章:知朕意焉

    仁寿三年八月,闷热了一个夏的大兴城终于有了一些凉意,黄昏晚霞下,结束一天劳作的百姓拖着盛满粮食袋子的平板车向城内走去,虽然他们累得汗流满面,但是百姓们黝黑的脸庞都带着丰收的喜悦笑容。

    “快看那边!”大兴正南门明德门前,一名驻足歇气的汉子忽然指着遥远的天际。

    周围不少人下意识的随着这名汉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有人正想说什么,却愕然的现视线尽头,那天与地交接之处,一面迎风招展的战旗变得逐渐清晰起来,传入耳里的却是如同闷雷“轰隆隆”的声响。

    一支大军很快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越来越多的人被那支姑且可以称这军队的队伍吸引住了。

    夕阳西下,战旗上的“隋”字已经变得清楚了,走在前方的是几百名战士,而在他们身后,漫山遍野都是牛羊马匹,一眼望不到尽头,一声接着一声的牛马嘶鸣、羊叫此起彼伏。而杂在牲口群中的隋军士兵,此时已经不能说是军队了,他们如若是草原上的牧民,挥着鞭子驱赶牛羊马匹向这边走来。

    这壮观的景象,让人生出身在草原深处的错觉。

    “莫非是卫王的凯旋之师?”隋军大败突厥的喜讯早已传遍天下,只是凯旋之师迟迟没有归来,将一日三餐视作头等大事的百姓渐渐不再关注此事,如今大兴城城郊忽然出现这壮观一幕,人们又想到了朝廷之前公布的消息。

    “近来没有听说哪里有仗打,算来也只有卫王的凯旋之师了。”人们纷纷让到两边,驻足观看。毕竟这是一个娱乐匮乏的年代,生活在大兴城的百姓,除了关心温饱问题之外,也很喜欢关注和谈论时局。

    而将凯旋之师作为头等大事来关注杨坚、杨广等等大人物,自然知道这支军队的行程,得到通报的杨坚早已让太子杨广带队出迎,若非杨集是晚辈,杨坚都想像当初迎接杨爽那般,亲自去接人了。

    在城楼等候的杨广看到这种声势浩大的场面,便知道杨集回来了,连忙奔下城楼,带着队伍迎向战旗所在之处,他目力过人,远远就看到了一马当先的杨集。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人却失去了往日的丰神俊朗,俊美的脸颊不但被暴晒乌漆麻黑的,而且瘦得皮包骨头,脸上的肉像是被刀削了似的。只不过比起以往,多出了几分阳刚之气,即使骑是在战马之上,腰杆依然笔直,浑身上下都有一种猛虎般的气势。

    杨集也看到了带队的杨广,远远就勒马停下,带着几名主将步行到杨广面前,肃然行礼道:“右卫上将军杨集,参见太子。”

    “这么有礼貌啊?我都不习惯了。”杨广听得心头直乐,笑着将杨集扶了起来,说道:“我是代表父亲、代表杨家、代表我自己来接杨家大功臣的,与朝廷无关。”

    “早说嘛。”杨集整个人都放松了,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那种懒懒散散的笑容。

    杨广哑然失笑,重重的捶了他一下。

    “见过阿兄!”杨纶也上前行礼。

    杨广问道:“听说是你杀了步迦可汗、第二可汗?”

    “是啊。”

    “为何不生擒活捉?”杨广盯着杨纶追问。

    杨纶被盯得心头发毛,讪笑道:“他们跑得快,我怕追不上,只好一箭一个。”

    “嗯!”杨广点了点头,不再追究此事。

    “末将/卑职参见太子。”史万岁、张须陀、阴世师、刘权、尧君素、高君雅等人见到两人叙旧完毕,这才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杨广笑着将众将官一一扶起,脸上的笑容仿佛可以令冰雪融化的阳光,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不管是真心也好、故作姿态也罢,始终没有丝毫做作之感。

    众人心中暖洋洋的,纷纷说道:“多谢太子殿下体恤,末将/卑职只是做了力所能及之事。”

    杨广哈哈一笑,竖指而赞:“你们打败了十多倍的强敌,将突厥汗国弄得支离破碎,这份‘力所能及’委实了得,庆功宴上,我一定要敬你们几杯,聊表心中敬意。”

    “多谢殿下。”众人十分激动的拱手致谢。

    杨广笑着点了点头,他将目光看向缓缓走近的牲口大军,向杨集问道:“哪来这么多牛羊马匹?”

    游牧民族生活在恶劣的环境之中,他们也很会精打细算,普通的牧民视牲口如宝,他们食物就是马奶羊奶配上一点点青稞粮食,除非有老死、病死、摔死的牲口,他们一般都舍不得杀牛羊来吃,他们远征大军的食物有大量牲口,但一半以上的食物也是青稞、肉干等物。

    杨广和突厥人也打了不少的仗,自然知道游牧民族、突厥大军生活方式,但是杨集带来的牛羊马却已经多得超乎想象,所以才这么问。

    “一部分是突厥兵的军粮、一部分是处月部落的;还有一部分来自大湖区,我让那些无法作战的伤兵率先退出大湖区,他们每退到一个之前攻破的部落,就收拢到一批牛羊马,聚少成多之下,最后得到了很多很多。”杨集说道。

    “有多少头牛?”杨广最在意的是牛,因为大隋不缺战马,羊也可有可无,但是牛,对于农耕为主的大隋却异常重要。

    “我哪知道。”杨集回答得很干脆:“这些牲口集中在一起,我们根本没办法数。但是牛羊少说也有三十多万;除开用来奖励有功军民、抚恤阵亡军民家眷那些,全部都赶过来了。”

    说到这里,杨集提醒道:“这些牲口见绿就吃,差点把甘州啃成荒漠了,最可恶的是这些会爬山的羊,它们连悬崖峭壁上的青草、树木都啃得光秃秃的,一路上如蝗虫过境一般,走到哪里就啃光哪里。我建议尽快把它们杀了卖肉,否则的话,雍州迟早看不到一点绿意。”

    “朝廷卖羊肉?亏你想得出来,”杨广哭笑不得的说道:“我会处理好的。”

    “怎么处理?”杨集好奇的问了一句,这是将士们用命换回来的东西,虽然已经和他无关了,可如果白白送给那些毫无功绩的官员,他心中还是不乐意的。

    “以前是折成禄米发给官员。”杨广笑着说道:“羊毛关紧皮都相当值钱,而且还产奶,官员们都抢着要。”

    “原来如此。”杨集放心了,打趣道:“阿兄,难道公羊也产奶?”

    “建议你捉只公羊来问。”杨广说完,补充了一句:“如果公羊答不上,你也可问问城里的女公羊,她们应该也可以给你答案。”

    众将听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玩笑到此结束。”杨广敛去笑容,说道:“父亲对你们这支凯旋之师十分重视,让你们在朱雀门前当众献俘。不但有京官,而且早在十天前,父亲就把关中周边各州刺史全都召集到大兴城,关中州、县的主官也都召集来了。”

    “太隆重了吧?”杨集等人尽皆吓了一大跳。

    据杨集所知,有此殊荣的只有杨广一人,当年还是晋王的杨广灭掉陈国,结束了南北分裂数百年的局面,实现天下一统。他班师回朝之日,杨坚“亲御朱雀门劳凯旋师,因行庆赏,自门外夹道列布帛之积,达于南郭,以次颁给,所费三百余万段”。朱雀门见证了天下一统的时刻,也由此拉开了大隋王朝繁华的序幕。

    此后杨爽、杨素、杨广、史万岁、达奚长儒等等人物虽然都取得了重大胜利,但献俘仪式都只是在宫城南门广阳门(承天门)举办;由此也可见,朱雀门献俘是一件异常困难之事,但反过来说,能够在此献俘也是大隋军人的无上荣誉。

    杨坚这一回让杨集他们在朱雀门献俘,是对此役的最高认可,这让众人既感到无上荣耀,也有些受宠若惊。

    “一点不隆重。”杨广摇了摇头,解释道:“你们此战不但歼灭了几十万突厥大军,还斩了步迦可汗、第二可汗等等重要人物,使阿史那家族再也没有一个具备统御突厥汗国的厉害人物,突厥汗国也因此正式一分为二。此后,除非草原出现一个类似冒顿、檀石槐、阿史那土门绝世天骄,否则东西突厥休想再想统一,东西突厥一天不统一,就不能对我大隋构成威胁。可以说,你们这场大胜对大隋、对突厥、对大隋和突厥的关系都是影响重大、意义深远。而这些,也不是之前那些大胜所拥有的。”

    “原来如此!”杨集明白了,又问道:“什么时候献俘?”

    杨广说道:“就今天!时间从你们进城开始算。”

    杨集为之一愣,紧接着苦笑道:“大伯把各地刺史、县令都召集来了,场面应该比较热闹,而我们一身灰,这也未免太随意、太草率了吧?”

    “这才是大隋将士最真实的风采。”杨广笑着说道:“而且你们又不是文官,哪来那么多讲究啊?”

    杨集心中无语,看来哪个时代的中国军人都一样,身穿正装是偶然,“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才是生活常态;他又问道:“但是…但是我们事先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杨广反问:“你需要知道吗?”

    杨集懵了:“不是让我们献俘吗?难道我们不应该知道?”

    杨纶诧异的插言道:“这是朝廷的事儿,确切的说,这是礼部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杨集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苦笑道:“朝廷让我献俘,却跟我没关系?”

    “是啊!”杨广说道:“你只管献俘就行了,其他的都是朝廷的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这叫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对吧?”给整懵了的杨集总算明白了过来。

    他不是没有参加类似的活动庆典,只是他一直以为朝廷事先跟带兵主将沟通好,然后一板一眼的照着活动流程,在百姓面前秀一场戏。

    如今看来,自己想多了。

    “正是如此。”杨广点头道。

    杨集突发奇想:“除了用来放牧的俘虏以外,我们没带多少俘虏过来,要不就把这些牛羊马匹轰进城去?”

    杨广吓了一大跳:“万万不可,若是爆竹一响,几十万牛羊马匹横冲直撞,大兴城非得乱套不可。”

    杨集说道:“那就把王帐、王座、王旗、金刀、步迦可汗和第二可汗的人头带着好了。”

    突厥虽不像大隋讲究,可也有继承之物,杨集说的王帐、王座、王旗、金刀就是权力的象征,前三者虽然第一代继承下来的东西,但规格、样式却是一模一样,普通人根本不敢使用,否则便是逾制。所以杨集用马车把这些东西带来了。

    杨广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

    经过一番准备,凯旋之师便押着战利品和俘虏向广阳门进发,至于牲口们,则是交给了也已就位的巡城军。

    刚至城门,城上钟楼便钟鼓齐鸣。

    在去朱雀门的朱雀门大街两边,每棵槐树都挂着一串串艳丽的绢花,每隔几十步,便站着一名手执青铜长戈的仪仗兵,还有一些官奴架起火盆,满头大汗的把一支支爆竹放进烧,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十分喜庆。

    看热闹的百姓自然也有,但稀稀拉拉的,并没有影视作品中夹道欢呼、人山人海的景象,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正值得秋收时节,杨坚怎么可能不务正业的强迫百姓出来作秀呢?况且由左右侧道和御道组成的朱雀门大街足有150米宽、有18里长,在朝廷不组织的情况下,哪来那么多闲人观看?

    直到过了贯穿延平门、延兴门的横街,进入达官贵人集中的北城区,看热闹的闲人才慢慢变多,气氛也开始热烈。

    来到朱雀门,凯旋而来的将士列队等待皇帝检阅,望着不多的军队,杨集心中还是比较遗憾的,能够来到这里的军队是史万岁带领的“中/央军”、杨广的东宫八率;而参战的凉洲兵是边军,边军没有朝廷命令是不能离开防区的,若不然,以谋反罪论处。

    虽然他也带来了两千名甘州军,但是和参战士兵相比,显得少之又少。

    没等片刻,杨坚便出现在朱雀门的城楼的露台之上。

    此时的杨坚向着皇袍,头戴平天冠,腰悬宝剑,站在城楼上,消瘦的身形笔直,宛若一棵挺拔的苍松,他看到平板马车上的金狼头王旗、黄金王座、王帐,以及王旗上的木盒、金刀。

    刹那之间,杨坚目光一片火热,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起来,他双拳紧握,极力地压抑住激动的心情。

    “参见圣人。”凯旋之师在杨坚出现这一刻,抱拳行礼,呼声直冲云霄。

    杨坚望着这支浩浩荡荡的凯旋之师,高声呼喝了起来:“众将士平身!”

    “谢圣人。”声音震荡九天,让天地变色。

    “东极沧海,西尽流沙,纵百胜之兵,横万里之众,亘朔野之追蹑,望天崖而一扫。何敌能当?何远不服?今诸将制御突厥,义兼含育,有降者纳,有违者死,知朕意焉。”说到这里,杨坚胸口急剧起伏,久久难以平静,忽然一挥手臂,咆哮道:“异域殊方,畏威而不怀恩,今诸将制御突厥,狞猎草原,绝其根本,使其不敢南望、使其永抑、使其永服威刑,知朕意焉!”

    一番简短却气势睥睨讲演,引发山呼海啸一般的反应,大隋将士、观礼官员百姓发出了齐声的怒吼:“圣人武威…”

第113章:可悲的棋子

    朱雀门献俘仪式形式简单、举办草率,却又意义深远、荣耀无双,便是杨素这种人物都暗自艳羡,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可遇而不可求,多少有些运气成分,他干败沙钵略可汗、步迦可汗的次数比杨集多了无数次,杀掉的突厥兵比起杨集也只多不少,但他偏偏就杀不死、抓不到沙钵略可汗、步迦可汗。

    而杨集初出茅庐,就取得了如此辉煌战果,最后弄死了步迦可汗,外另五大可汗中的第二可汗,如果说歼灭敌军是实力和能力,那么阵斩两大可汗则是运气了,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因为他杨素打了大半辈子的仗,就没有这种运气。

    杨素心中艳羡,但并不妒忌,官当到他这个地步,且年过六旬,对于权利看淡了许多;他现在其实很希望自己也像高颎那样,处于一种淡出官场的半隐状态。

    他心里很清楚,他已经成为儿子们进阶的绊脚石了,只要他在朝一天,杨玄感等人就很难爬上去,但如果他退居幕后,就可以利用半生威望、人脉关系把儿子一一推上前去,只是杨坚、杨广都不可能允许,他们父子还需要杨素的人望来震慑宵小之辈,使大隋王朝实现平稳交替。

    杨集虽然没有升官,但得到的财物却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杨坚又给了他诸多赏赐,增加食邑不说,另外又赏了金银绸缎一大通;让杨集哭笑不得的是杨坚竟然这个玉盆直径足有丈长玉碗,这本身是无价之宝,碗中还以金砂为米、以翡翠为菜,再插一株三尺多高的珊瑚树,上面挂满了明珠美玉。据说这是一个与佛教有关的盂兰盆,是在突厥人进贡的整块玉石上制成。

    张须陀、阴世师、杨善会、韦云起、薛世雄等人,以及助战的史万岁、杨纶、段文振都得到相应赏赐。

    来到大兴殿,杨坚坐在龙椅之上,皇族坐第二阶梯,文武百官分成两列坐在第三阶梯,左边是文官,右边是武将。这是因为因为皇帝坐北朝南,他的左边是东,右边是西,东方属木主生,西方属金主死,武将带兵杀敌,自然要杀人死人了,所以位列右边。而文臣以治理百姓为主,当然在左边了。

    左边以苏威为首,文官依次列开,刘权、杨善会、韦云起坐在中后段。杨坚的右手边以杨素为首,张须陀、阴世师等人也在此列中后段。

    对于杨善会、韦云起、阴世师等人来说,他们以前是没有进入大兴殿资格的,所以哪怕排在末端,也是无上荣耀了。

    只是一些低级官员直到到现在,还不太明白大隋与突厥之间的前因后果,虽然城内各种传言多如牛毛,但是杨坚和杨广为了战略需要,所以至今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这是因为此战不单是将士在作战,还有许多官员故意混淆视听、隐瞒军情,这种恶劣的行径等同于卖国。此外,奉杨广之命北上的长孙晟北上突厥一直是常态,在朝堂之中,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关注他的人不多,但这一次,他竟然在狼山遭遇突厥万多名伏兵伏击,东宫八率的一千士兵损失殆尽不说,连长孙晟也身负重创,差点死在战斗之中,这两起事件看似毫无相关,但只要放到这场战争中来说,那就是一件事了,就是朝廷有人里通敌外,希望大隋惨败而归,所以他们先让派系中的官员隐瞒军情,未免启民可汗出兵助战,影响到步迦可汗屠戮中原的目的,便将长孙晟的行踪也透露了出去,从而发生了伏击事件。

    只是杨坚和杨广父子当初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打到什么时候、什么程度,为了大局着想,他们只好先把此事压下,现在仗打赢了,有些事情也该清算了。

    “也许有些卿家还不知道此此为会来得如此突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步迦可汗大举南侵。或许有人奇怪,大同城攻防战为何是张须陀、阴世师、刘权、张定和、杨善会、韦云起等人在打,而身为右卫上将军、凉洲刺史、凉洲大总管的卫王却毫无作为。”杨坚慈爱的看了席位上的杨集一眼,然后向微笑向众人说道:“现在,朕便给诸位卿家解惑。”

    “步迦可汗为了改变突厥汗国内外交困的局面,一直有心与我大隋进行一场大战,以战胜我大隋雄师的功勋来震慑启民可汗和铁勒各部;但可悲的是,他指挥不动铁勒各部,调动不了各部的军队,于是便打出‘雪圣山耻’的旗号,他们打不过我弟,便准备将吾弟之子抓去燕然山,活祭葬在燕然山上的各族亡灵。各族都有英雄先祖葬在燕然山,同仇敌忾之下便响应了步迦可汗的召集,这才有了三十五万南征大军。哈,当真是夜郎自大!”

    杨坚说到最后,语气中的嘲讽、得意毫不掩饰了,时至今日,强横霸道的突厥汗国算是亡了,亡在了他杨坚之手,而且葬送突厥汗国的主帅还是他的亲侄,这是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事情。

    “突厥汗国亡了,自今日起,这世间再也没有突厥汗国,有的只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大草原。”杨坚微笑着看向众人,胸中一股豪气在回荡。

    过了一会儿,他向杨集说道:“此战之因,朕已经说了。卫王,你把此战始末给诸位臣公说说。”

    “喏。”杨集起身走到中间,向杨坚行了一礼,把事情始末从奔袭伊州、处月部开始说起,由于这些战争是连着发生,所以他一并说了。当他说到即将到达伊吾城下,却不知道怎么打、幕僚们只会大眼大眼时候,满殿笑声如雷,大隋文武几乎都上过战场,他们能够体会杨集当时的心情,如今作为旁观者,听起来却是十分开心。再听到杨集决定硬撼处月部时,众人明显感觉到杨集已经从一个懵懂少年亲王蜕变成一名将军了。

    到了步迦可汗大举南下,杨集在说到自己决断时,他说自己相信张须陀、刘权、阴世师、张定和等人,相信这些部下能够坚守到朝廷援军,更判断出自己的军队哪怕去了大同城也发挥不出作用,这才决定去袭击兵力空虚大湖区,对步迦可汗采取了攻敌必救之计。

    众人听到这里莫不拍手叫好,便是杨素也捊须点头,突变的战事最能考验一名主帅的能力,杨集一个战场新丁,却能从纷繁头绪选择最正确那一个,的确很了不起,这已经不能以战争天才来形容他了,因为多数天才,经历的事情少,不见得能够做实事,而杨集在这里的表现相当令人惊艳,表现出了一名战争行家特有的特质。

    接下来在与贪汗可汗、阿史那怀德的战斗中,杨集的表现也是令人赞叹不己。

    至于大同城的战争,则由张须陀来说,他的口才说不上好,至少没有让人感觉到铁血刀锋的慷慨激昂,有的只是平淡的话语,也没有丝毫多余的形容词,但却让朝堂之上,渐渐陷入一种紧张的静谧,淡淡的悲伤。

    等张须陀说完,杨集又说道:“我想不通的是,张须陀将军明明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把军情送到朝廷,而且不单是他代表的甘州,连凉州也发了八百里军情,但是朝廷却在半个月以后、突厥大军南下了才作出回应。若是步迦可汗不是在乌兰湖畔集结兵力,直接让突厥精兵直接奔袭,大同城根本就守不住。天幸的是,他也因为集结铁勒各部的兵力,耽搁太多时间。”

    杨集自然知道朝廷派系斗争激烈,各种龌龊的手段都往政敌身上招呼,只是他想不到有人罔顾大义,竟然连十万火急的军情也敢做手脚,这行为已经不是派系之争、政见之争,而是赤裸裸的通敌卖国。

    对于这种人,哪怕诛九族也不为过,只是审理这种人,乃是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的事,再加上他本人也不想赤膊上阵,索性把此事挑明了,让杨坚和杨广头疼去。

    “圣人,这也是微臣要说的事。”因这一战而晋升为兵部侍郎的段文振尚未正式履职,他也起身说道:“说起来,还是灵州总管府率先发现步迦可汗这次行动的,我在第一时间把这军情发给凉洲大总管府,请那边多加留意,同时也朝廷上报了,两者皆是八百里军情;按理说,朝廷是应该先收到我这一份,之后才收张总管之军情,可至今,都没有丝毫回应。微臣怀疑朝中有人在帮突厥办事。”

    “朕明白了。”杨坚向杨广说道:“太子,朕素来痛恨吃隋家饭,却为突厥办事的人,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们大隋容不得,如果这些‘玩忽职守’的人,真是突厥奸细,夷三族。”

    此言一出,一些人面色苍白的瘫坐在地,这种事情其实很好查,因为军情到了谁的手中,谁都要加以批复,并盖上印章,本以为用文字游戏的方式蒙混过关,但如今看来,可不单是玩忽职守那么简单了。

    而且杨坚是各种酷刑的废除之人,能说出夷三族的话,可见他已是怒到了极致。

    “喏。”杨广应了下来,他看了那些瘫坐在地的官员一眼,目光冰冷如箭,固然知道这些官员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而已,但他们明知道自己的为行是出卖大隋利益,却还做了,那就更加该死了。

第114章:发展大计

    杨坚给了军队一个交待,便在大兴殿设宴犒赏凯旋之将,只是因为许多人忧心忡忡,使宴会热闹不起来,很快便宣布散席,虽然说这里的宴会有些不愉快,但是广阳门的的士兵宴却不受影响,至于对于那些醉得不少人事将士们,这场庆功宴确是十分成功的。

    杨集本想回家去见阔别已久的老娘,杨坚却让人把他叫去了甘露殿。

    “大伯、阿兄。”杨集见到杨坚和杨广、杨昭都在,便上前行礼。

    “免礼、免礼。”杨坚上前,用枯瘦有力的双手亲自将杨杨集扶起,重重的拍着他的双肩,笑着说道:“你小子第一次上战场就取得如此成绩,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尤其是在大湖区表现,便是你阿耶也不如你,果然是青出蓝而青于蓝。”

    杨坚为相、建隋之前,本身就是一名战功赫赫的大将,对于杀伐之事习以为常。代周建隋之后,结束了南北对峙数百年的局面不说,并将整个大隋治理成为空前强大富庶的帝国,更让他引以为傲。但是突厥汗国的存在,始终如同心中一根刺,令他十分不爽,如今这个庞大的帝国被杨集一手弄得轰然坍塌,为此他高兴得夜不能寐。

    杨集坐下之后,笑着说道:“说真的,我开始听说步迦可汗率领数十万大军南下,心里还是蛮害怕的,但是再害怕,敌人也不会退走,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打着打着就有感觉了。”

    杨坚听了这番话,哈哈大笑道:“所以说,人的能力都是被逼出来的,如果不是突厥这么一逼,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本事。”

    “运气好而已。”杨集说道:“其实我当时已经有了最坏打算,那就是用贫瘠的甘州换整个富庶的大湖区。看谁受到的伤害深,看谁最先坚持不住,所以我们一路搞破坏,杀得大湖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每天只顾着杀人放火搞破坏,连害怕的时间都没有,幸好张须陀、阴世师他们厉害,令我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他们的确很厉害。”杨坚笑着点头,继续说道:“不过我更欣赏你这种懂得信任部下,这才是一名主帅、一名上位者应该做的事。若是事无巨细的去管,最终只会一事无成。”

    “多谢大伯指点。”

    “阿?有些话要问你,你们兄弟谈谈。”杨坚当起了泥菩萨,不说话了。

    看得出来,他如今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逐步退居幕后,努力给杨广历练、建威望的机会。

    杨广也没有说话,而是让儿子杨昭给三名长辈斟茶,茶是古老的茶汤,杨集对这如同菜汤的茶的倒也没有反感,也不是说喝不下,只是个人习惯而已。

    事实上,这种参杂无数种配料的茶有了几百年的历史,搭配得十分合理,别的功效杨集不清楚,但比起泡茶,至少它有充饥养胃的功能,酒后来这么一大碗,对身体相当有好处。

    在杨昭斟茶的时候,他发现这家伙似乎又胖了一圈,走路都相当困难,让人看着都替他着急。

    杨广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金刚奴,在你打仗这段时间内,弹劾你的奏折可是不少呢。”

    “弹劾我?”杨集不解的问道:“我只是打仗而已,这有什么好弹劾的?”

    “还能如何?”杨广冷笑道:“无非就是说你擅自攻打伊吾、处月部这两个弱族,而你攻打它们的目的也是为了谋取军功。”

    “我的好阿兄,这可是你让我干的。”杨集无语的看着杨广,说道:“你不能坐视不管吧?”

    “别着急、别着急,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呢?”杨广说道:“你此次拿下伊州、处月部,对我大隋的影响非同寻常,首先是将我大隋的疆域扩展到了西域,其次是掐断了西突厥和吐谷浑的联系,第三是令我大隋养马之地得到安全保障,第四是可以重启丝绸之路,加深大隋与西域的商贸往来,令西域等地之财源源不断的流入大隋。最重要的是,我们如果想和西突厥全面对抗,那么伊州便是极为重要的后勤重地,使我大隋雄师不用依赖任何人,就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开进西域。所以只能说那些弹劾你的人鼠目寸光,看不懂伊州、处月部对我大隋的重要性,也不懂我大隋未来的发展战略!况且你为我大隋开疆辟土,杀杀胡人理所当然,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

    “当然了,弹劾你的人中,固然有些是不懂大隋战略、空有妇人之仁的短视之辈。但更多人是自己没能耐,见不得你比他们强,因为妒忌你而弹劾你,对于这种人,你其实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杨广看了脸色不好看的杨集一眼,笑着安慰道:“到了你打败步迦可汗、并将步迦斩首之后,弹劾你的声音通通都消失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杨集也问了一句。

    “说明你比别人强一点的时候,别人妒忌你很正常;如果你比别人强不少,别人就会佩服你;如果你比别人强得太多,别人就只能仰视你,甚至连妒忌的勇气都没有。所以呢,你遭到妒忌你的人弹劾,是你自己做得不够多、做得不够好。”杨广笑着说道:“而杨素、苏威等人,每天都会遭到无数人弹劾,可是他们一不犯法、二不违矩,于是从来没有将这些弹劾放在心上,甚至还会根据各种弹劾来完善自己,从而使自己在弹劾中得到进步,他们有时候甚至还对弹劾自己的人表示感谢,这是什么?这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而你感到不爽,说明你格局小、心胸不够宽,所以你要向杨素、苏威他们学习,将各种弹劾当作是鞭策,从中完善自己。”

    “我又不是圣人,怎么做得到?”

    “所以你要学习杨素他们去适应弹劾、享受弹劾。要是以后没有人弹劾你,要么是你做得够好,要么是你连让人弹劾的资格都没有了。如果是前者,那是天大的好事,如果是后者,那就是你最大的悲哀。”

    杨集无从反驳,只好哭笑不得的说道:“好吧,我尽量。”

    杨广笑了笑,换了一个话题:“突厥汗国经此一战,已经算是亡了,混乱的大草原我们可以不要,可以让各种势力自己厮杀,但是有两个地方我们不能放手或是让于他人,一是伊州处月部所在的地方,二是被你杀得尸横遍野的大湖区,只是我们对那边了解不多,不知那里有没有占领必要,想听听你的意见,你给我们详细说说。”

    “地图前说吧。”杨集起身走向挂着地图的墙壁,用木杆指着伊州以西的大片土地,向走过来的杨广和杨昭介绍道:“处月部生存之地位于时罗漫山北麓、蒲类海西北方,不但水草丰美、沃野千里,而且还是是古丝绸之路北道要冲,地域优势十分突出。从这里往西一马平川延伸到热海,南北两大山脉的冰雪融水为这里带来了大量的水源,使这里土地肥沃,绿树成荫、郁郁葱葱,与时罗漫山东侧的荒凉大漠景象完全不同。”

    “那里原本是处月部落的栖息之地,现在处月部已经被我灭了,且伊州已经变成了内地,所以我在打败步迦可汗之后,已经让王威带兵前去戍卫,现在西突厥各种势力横行,相互之间征战不休,总体而言,西突厥可以划分为四大势力,分别是西部的匮射可汗、东部的泥撅处罗可汗、北部的薛延陀、南部的契苾部,此外就是我大隋和吐谷浑,至于西域诸国分别被匮射可汗、泥撅处罗可汗、契苾部、吐谷浑这四大势力统治,虽然四大势力没有直接占西域,但它们却一直盘剥西域各国,强征税赋,弄得各国苦不堪言。如今他们征战不休,根本不敢招惹我大隋,眼下正是我大隋向西域延伸的良机,依我之见,趁他们互相牵制之际,在这片肥沃的草原再建立一个州。”

    杨集说的是被后世称为塞外江南伊利河谷,他见杨广沉吟不语,继续说道:“这里比起戈壁滩、沙漠遍布的伊州、瓜州,可以说是天堂一般的宜居圣地。如果得到合理开发、利用,不仅可以自给自足,甚至还能反哺伊州和瓜州,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它贯穿东西的战略地位,要想打通丝绸之路,此地必须由我大隋掌控,唯有如此才能保障往来商旅的安全。”

    “说得我心动了。”杨广缓缓点头,回首看向杨坚,问道:“父亲,您怎么看?”

    “别老是问我,你看着办。”杨坚说道。

    “喏。”杨广说道:“那就在这里建立一个庭州吧。”

    “此地异常重要,且各族杂居、风俗信仰尽皆不同,与我大隋以后的西域战略息息相关,我认为最好派些真才实学的实干官员过去。”杨集建议道。

    “嗯!”杨广点了点头,笑道:“接下来说说大湖区吧。”

    “大湖区与庭州差不多,本身也是富庶之地,而且面积更加辽阔,但是这里正处于阿史那怀德、薛延陀、鲜卑博弈之地,甚至连启民可汗也垂涎三尺,我认为先让他们打一轮再说。西域方向也是如此。”杨集说道:“而我们目前的主要任务,是先建设伊州、庭州,并将羌人部落遍布的凉洲大地巩固好。”

    “你指的是吐谷浑?”杨广会意的笑问。

    “正是!”杨集点头道:“在步迦可汗南征这段时间内,慕容伏允不仅怂恿羌人闹事,而且还纵兵为匪,在肆掠夺、屠杀河西走廊上的商队。虽然现在又退走了,但是这笔账我们必须跟他算清楚,只有狠狠的将他教训一回,杀掉他的嚣张气焰,才能令周边各族知道得罪我大隋的下场。否则的话,以后他还会在我们遇到战争时,跳出来搞事,甚至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你的想法非常好,此风绝非不可长。”杨广点了点头,说道:“你是凉洲刺史、凉洲大总管,西域和吐谷浑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朝中自我帮你顶着,我保证扣留军情之事不会再次发生。”

    “这样再好不过了。”杨集说道:“我们在前方打仗,背后却遭到自己人算计,这种感觉真的令人相当不舒服,这次也是因为步迦可汗自己把时间耽搁了,下一回,未必这么幸运了。”

    “你放心,我定然会给你和将士一个公道。”杨广笑了起来,这种事情他遇到无数次,自然了解杨集的心情。他说到这里,又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

    “何事?”

    “启民可汗在此战中损失惨重。他希望我们将俘虏交给他,这样才好继续为我大隋效力。”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杨集闻言大怒:“那将近十万俘虏都是骁勇善战的士兵,只要手执战刀弓箭、骑上马背,就是强悍的劲旅,放了他们不亚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如果白白送给启民可汗,与养虎为患何异?”

    “别激动、别激动。”杨广笑道:“以前我们是需要启民可汗来对付步迦可汗,才把战俘交给他。现在突厥汗国不复存在,如果再给他这些俘虏,那就是养虎为患了。只是你抓到的俘虏实在太多了,我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置,你总不能学白起,把他们坑杀了吧?”

    “建城、修路都需要用到大量人手,俘虏不仅是最好的劳力,而且还不要钱,我可舍不得杀。”杨集说道:“河西走廊是我大隋走向西域的战略通道,然而很多地方都不能官道,这不但不利于商人行商,而且如果庭州、伊州发生战争,军队行军也异常缓慢,如果有条笔直的官道,那就不一样了。”

    “有道理、有道理!”杨广笑着说道:“既然你有此打算,那我就派些工部官员给你,让他们规划路线,专门负责修路。”

    “阿兄如此安排,那再好不过了。”杨集松了口气,他真担心杨广傻乎乎的把这些俘虏送给启民可汗。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婶娘这段时间可是很担心你呢。”

    “喏。”杨集行礼告退。

第115章:英雄和枭雄

    出了皇宫,夜已深沉,想到杨坚今天额外赏赐的‘玉碗金饭’,杨集不由失笑。

    老实说,杨集对于官职什么并没放在心上,这些东西唯一的用处就是多领一些俸禄而已,并没有多少大用。看独孤家兄弟就知道了,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堆官职,但却没有一点实际权力。

    别人说起百官之首,也只会说尚书省左右仆射杨素和苏威,而不是新晋司空的独孤顺。

    这就是实职和虚职最大的差距。

    现在自己除开正一品亲王爵、从三品上开府仪同三司文散官,还有凉洲刺史、凉洲大总管两个实职,两者综合起来,就等同于军政一把抓的汉朝凉洲牧,说是一方霸主、土皇帝毫不为过,虽然不像汉朝州牧拥有官员任命权,但却有建议权,一般来说,只要推荐的人选合理,朝廷都会同意。

    要是在京城的话,从二品的右卫上将军又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在大兴城不说能够像杨素等人横着走,至少也压倒九成以上的官员,年轻一辈中,更是无人能及。

    如今有这三大实职,已经足够了。若是再升上去的话,那就过尤不及了。

    “卫王叔。”后面叫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杨集一回头,只见一名三十余岁的武官从安上门阴影走了出来,此人身材魁梧高大、宽额虎目,那古井不波的面容之上,散发着一股沉稳气质,竟是杨集的兵法老师杨义臣。

    杨义臣原姓尉迟,父亲尉迟崇是杨坚的老部下,在突厥大举入侵之时,尉迟崇横戈杀敌,轻生重义,马革裹尸,年幼的尉迟义臣便被杨坚收养在宫中,由于他为人忠厚、博学多才,杨坚和独孤皇后深为喜爱,并把他编入杨家家谱中的孙字辈,比起杨集这个学生反而还矮了一辈。

    杨义臣长于骑马射箭,有将帅之才,立志继承父业,抗击突厥,并在开皇十九年以行军总管身份,率领步兵、骑兵三万人马出兵白道川,大破突厥军。到了第二年,突厥又进犯边塞,朔州、代州二地多受其害,杨义臣又出兵击破突厥,并追到了大青山,与突厥主力大军相遇。当时杨广和史万岁率领军队也赶到了,双方合兵一处,将步迦可汗击败,追杀到了于都斤山附近,杨义臣因功得授朔州总管。而当时,杨集只是杨广的一名亲兵。

    杨义臣的出现,令杨集大感意外,由于今天的官员太多,他都不知道杨义臣也在,只是对于这个有授业之恩的‘大侄子’,杨集实在不好意思以长辈自居,笑着说道:“夫子不是在朔州吗?”

    “长孙大将军在狼山被突厥兵伏击,身负重伤。”杨义臣微笑道:“然而北方恶劣,也没有什么良医,圣人让我把长孙大将军护送长孙大将军回京养伤,正好遇到王叔班师,圣人便让我多留几天。”

    杨集点了点头,问道:“长孙大将军没事吧?”

    “还算幸运,没有被伤到要害,调养些时日便好。”杨义臣笑着说道。

    “听说是步迦可汗的军队伏击,是不是真的?”杨集对于这个说法是不信的,只因步迦可汗在这一带的势力早就被大隋横扫一空,并由启民可汗代管。比起步迦可汗,他更相信是启民可汗所为。

    “王叔觉得是就是了。”杨义臣意味深长的说道。

    杨集为之一怔,默默的回味着杨义臣的未尽之词,顿时心中了然了,如果是步迦可汗、启民可汗所为,杨义臣大可直接言明,完全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也就是说,伏击长孙晟的军队,其实是大隋这边的人,而最大的嫌疑人,无疑是并州大总管杨谅,这家伙这几年十分不安分,不但招兵买马,便是杨坚令他回京,他也推三阻四,甚至连独孤皇后病逝也不回来,而理由是母亲病逝令他痛彻心扉、一病不起。其心思用意,昭然若揭。

    而历史上,杨谅也是造了杨广的反的人物。

    但是话又说回来,长孙晟遭到伏击的狼山是在丰州之北,远离杨谅掌控的并州,而大军必经的代州总管是忠于朝廷的李景、朔州总管又是杨义臣,若是杨谅有什么不轨举动,根本瞒不过他们二人。

    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

    “别想了。”杨义臣笑着说道:“这些事情自有朝廷出面调查,不是我们这些外将应该管的,我们做好本分之事就够了。”

    “说得也是。”杨集笑了起来:“我们边走边说。”

    杨义臣的府邸在平康坊南面的宜阳坊,正好顺路。

    “走吧!”走了一会儿,杨义臣笑问道:“当英雄的感觉如何?”

    “我运气好而已。”杨集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赢得稀里糊涂,如何当得起英雄之称?”

    “如果王叔都不是英雄,那这天下人能称英雄的人,也没几个了。”

    “那太子算不算是英雄?”

    杨集前世不觉得杨广怎样,既没有觉得他对,也没有觉得他不对,毕竟不是同一时代的人,对于杨广生存的背景更是一无所知,根本就没资格去评判他的是非对错,而历史向来是由胜利者打扮的小姑娘,这又如何可信?

    但是今生同处一个时代,而且交流了十多年,杨集对于杨广也有了一些新的看法,这是一个多才多艺的性情中人,但是这他又是一个完美主义者、理想主义者,眼中根本容不下一颗沙子,缺乏杨坚拥有的圆滑,以至于史上的杨广对于完美的追求过于狂热,从而忽略百姓了的承受力,这比起贪图享乐、不理朝政的昏君,给社会带来的破坏力更大!

    当然了,有些事杨广不想做也得做,只因杨坚已经干了许许多多触犯世家大族利益的事情,很多政策比史上的杨广还要激进,已经让杨氏与世家大族的关系到了冰点,这是杨坚种下的因,而杨集作为大隋的继承人,就必须承接这个果,只有顺着杨坚铺好的路走下去,不然的话,已经和杨氏反目的失去利益者不满、既得利益者同样也不满。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太子是未来的天子,英雄和枭雄都不能用在他的身上。”杨义臣笑着说道。

    杨集顿时来了兴致,问道:“那夫子觉得什么是英雄、什么是枭雄?两者的区别何在?”

    “这个很难讲。”杨义臣想了一下,说道:“不过我认为枭雄是顺势而生的人,而英雄则是逆天改命的人。英雄一般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所以下场通常比较惨,最典型的代表人物就是楚霸王项羽。”

    “楚霸王拥有虽千万人吾亦往矣的气魄,固然可悲,却十分可敬。”杨集笑着说道:“与他相对的刘邦,肯定是枭雄了?”

    “也可以这么说。”杨义臣说道:“项羽是贵族子弟,前半生活得太顺,骨子里有着贵族子弟的傲气,能够令他心服口服的人少之又少,再加上他的确厉害,所以他始终觉得自己是对的。说好听点是有原则,难听点则是目空一切、狂妄自大。而刘邦因为生活不好,从小就饱受挫折和折辱,因此他比项羽更能看透人心、更能洞察世故,更懂得审时度势,若是两人同殿为臣,项羽绝对不如刘邦混得好。”

    杨集闻言长叹,史上的杨广和杨义臣所说的项羽何其相似?项羽失败以后死也不肯过江东,而杨广在北方大受打击以后,则是躲去了江都,不再理会大隋的死活。

    而杨广又是那么的聪明,文韬武略、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都处于时代之巅,天下之间能让他心服口服的人,恐怕只有杨坚一个人,而信服杨坚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杨坚乃是他老子,与能力关系不大。

    像杨广这种妖孽,当你想到十的时候,他已经考虑到一百以外了,也只有神仙鬼怪才能把他折服。至于人类,还是免了吧。

    两人说说谈谈,很快就到了平康坊西门,临别告辞之际,杨义臣对杨集说道:“有件事要跟你说一说。”

    “何事?”

    “贺若怀亮四天前已经死了。”杨义臣看了杨集一眼,沉声道:“这笔账,贺若弼肯定会算到你头上,他失去了一切职务,已经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现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以后小心一点。”

    “我明白了,多谢夫子提醒。”杨集对于这笔未了恩怨,心中一直所准备:“阿娘在家等候多时,那我就先回去了。”

    杨集行了一礼,便告辞而去。

    杨义臣望着他走远的背景,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每每想到最近连续不断的弹劾,心中着实替他感到担忧。

    想到半年未见的老娘,杨集思念之情滚滚而来,他叫开坊门,马不停蹄的奔向家门,却发现门口还停着一辆装饰得比较华贵的马车,杨集心中大是疑惑,这时候还有客人在家?

    他翻身下马,在门口徘徊的公孙桓便迎了上来,笑着行礼道:“参见公子,恭贺公子凯旋归来。”

    “夫子免礼。”杨集拱手还礼,指了指马车问道:“这么晚了,还有客人?”

    “不是客人,是自己人。”公孙桓纠正完,便笑着说道:“太妃将萧家娘子叫来了。”

    杨集闻言大喜。

    有萧颖在侧,老娘那顿毒打应该可以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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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回家真好

    王府后殿灯火通明,独孤敏端起了老娘的架子,冷着脸坐在主位之上,哪怕下首还站着一个娇俏可人的未婚妻,也依旧让杨集感受到一种冷嗖嗖的煞气,生怕一顿毒打即将上演。

    实际上独孤敏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若非萧颖好言相劝,指不定她冲去皇帝抢儿子了,这种事情她以前没少干过。当初杨爽病逝时,独孤敏每天魂不守舍、失魂落魄,独孤皇后怕她把杨集养死,便把杨集接去宫里养;然而对于独孤敏来说,丈夫死了,儿子就是她的命,她误以为独孤皇后要抢她儿子,便天天跑去宫中闹事、天天去宫中抢儿子,独孤皇后只好说宫中良医比王府多、比王府医匠医术好,若是杨集有点小毛病,可以得到最好的医治,这样才能避免他夭折,如此才说服了她。

    但是独孤敏还是三天两头抢儿子回家来养,给她整怕了的独孤皇后烦不胜烦、头大如斗,为了把她打发得远远的,最后忽悠她去经商赚钱。也不知独孤皇后当时是怎么说的,独孤敏竟然真的不再去皇宫抢人闹事了,最终在商场上纵横十几年,拼出一份庞大家业。

    今天她也在朱雀门附近观看了杨集的献俘仪式,在为儿子取得的功绩引以为豪之余,与儿子说说话的心情更为急切。若是她闹到皇宫,一直躲着她的杨坚也拿她没办法。

    只是杨集如今回家来了,她却又端起严母架子,仿佛之前的担心、急切、激动、期盼没发生过一样。

    “阿娘,力道如何?”凯旋归来杨集行完礼,便化身为奴,脸上堆起了谄媚的笑容,狗奴才一般给兀自生闷气老娘揉捏着肩膀。

    独孤敏绷着脸,一动不动,对于儿子的讨好视若无睹,冷冷的说道:“老妇哪敢劳烦我大隋大功臣、卫王殿下、右卫上将军、凉洲刺史、凉洲大总管、上开府仪同三司杨集、杨文会大驾?”

    大隋的五省(尚书、门下、内史、秘书、内侍五省)六部、十二卫府、九寺六监、散官等等制度还没有成熟完善、管辖范围不明确,而且权力划分又涉及到太多人利益,所以大隋的官职还比较混乱,杨集这几个官职,文武、虚实都有,他这里还算少的了;杨广以前还是晋王的时候,官职头衔多得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住。

    “阿娘,儿子知错了,千不该万不该孤军深入、闯进大湖区。但是我也没办法啊!”杨集给老娘逼得无可奈何,只好举手投降道:“在那种万分危急的情况下,我除了攻敌必救以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而且突厥大军在大同城外,我实际上一点危险都没遇到,大湖区的突厥人能骑马的逃掉了,到处都是牛羊马匹,我们就是杀着玩,一点都不费事、一点危险都没遇到,纯粹就是白捡功劳。”

    “我又不是傻子,你根本骗不了我,而且那几个小丫头把你们此行全说了,这场大战全靠你在努力,你那帮部下没有一个能当大任,完全就是一帮废物。”

    话虽如此,不过独孤敏绷紧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幽幽的叹息道:“不过我也知道一到战场就身不由己了,好在这回很幸运,压力都让大同城守军担去了,就当是涨经验、开眼界的历练吧。只是你以后不能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乱来…你又不是你阿耶,他身边至少还有李充、刘方、斌籀等等大将帮忙出谋划策,而你身边连个像样的人都没有。”

    “我明白了!”杨集听到老娘把一帮名将名臣斥为废物时,大有哭笑不得之感,不过这倒可以理解,目前这帮人都是刚从新手村进入镇城的小号,老娘觉得他们是“废物”也正常,倒是名扬天下的张须陀、阴世师,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局。

    “罢了、罢了!我该说的都说了。”独孤敏看着他还是原来衣着,皱眉道:“府中已经备好了浴好柚叶浴汤,先去洗洗煞气,回来再和我们娘俩说话。”

    “进府之前,我已经跨火盆、洒柚叶水了!”杨集看了姐妹般的婆媳一眼,算是明白“媳妇熬成婆”的“熬”字是何意思了。

    这年头的婆婆大不了儿媳多少岁,想把婆婆煞死,非得数十年之功不可,如果遇到身体好、寿命长的婆婆,儿媳未必活得到当家做主那一天。要是不幸遇到强悍婆婆、儿子又娶个悍妇回家,上下两难的媳妇的日子可想而知。

    不过这一对婆媳似乎处得不错,若不然,老娘也不会将尚未来儿媳叫来家里,而且据公孙桓所说,老娘这大半年时间内,几乎天天把萧颖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她管家理财之道;看老娘这架势,是准备让萧颖以后管理包括田庄在内的固定资产,而她本人继续经商赚钱。至于他杨集只负责花钱败家、混日子,美其名曰:广交朋友、扩展人脉关系。

    “那不行。”听了杨集这话,独孤敏脸色又沉了下来:“我和你阿耶以前就不懂这些,所以他才早早离开我们,这是惨痛的教训,绝对不能马虎。以后只要从战场归来,都必须如此,先在凉洲洗一次,回家再洗一次。”

    说到这里,她又向萧颖吩咐道:“阿颖,他们爷儿俩是一个德性,就是懒,他们有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你和他去凉洲的时候,务必监督好这小子。”

    “是,阿娘。”萧颖听得脸色发烫,但却还是乖乖的应了一声。

    杨集听着她的称呼,为之一乐,听得出来,萧颖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叫得十分自然,一点勉强的感觉都没有。

    只是想着自己还没办法成亲,心中感到有点泄气。

    这是因为杨坚十分重视汉制、汉礼,并一直以皇族作为表率,比如说兰陵公主,她丧夫之后,先是守寡三年,才重新嫁人,她的前任公公上疏说公主无须遵守,还被罢免了官职。而杨集的伯母兼‘养母’独孤皇后病逝,他自然要守孝三年方可成亲,当然了,这里的三年并非是实实在在的三年,而是跨过三个年头即可。

    也就是说,杨集还要等到明年方可成亲。

    回到自己的主院,在几名变成了肌肉女的小胖妞服侍下,于柚叶水里搓洗了一通,换上一件宝蓝色轻衫,当他重新回到后殿偏殿时,却发现老娘跑掉了,萧颖乖乖的跪坐在软垫上一动不动。

    大殿空旷,使这少女显得格外窈窕孤寂。从他这里望过去,正好看到萧颖的侧脸。

    在灯光的映衬下,侧脸蒙上了一层圆润莹光,哪怕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也能让杨集感受到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萧颖虽然作目不斜视状,可眼角却一直盯着门口,一见杨集到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敛衽行礼,叫了一声“郎君。”

    她与杨集有过一个多月的短暂相处,在认命一般的认定杨集是为一生良人之后,心中的情丝就像春天的野一般迅速而疯狂的生长起来,虽然这个矜持内敛、乖巧可人的少女勉强在自己心里筑起自矜的堤坝,可那默默的相伴和疯长的情感却一次次冲毁了这堤坝。

    正值少女陷入深不可测的情网之时,郎君却去了凉洲,本以为不久之后,郎君就会如约将自己接去凉洲团聚,然而一场猛烈的战争突然爆发,郎君深入虎穴,这令多情少女思念如潮、担忧如潮,一颗心都愁化了。

    在度日如年的等待中,她总是情不自禁的想了那个人、那个离别之吻,也终于知道诗赋中所说的相思是什么滋味了:“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如今好不容易将她深爱的郎君盼回身边,可是阿娘方才在侧,她不好意思表现什么,但此时已经顾不上心中的羞涩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使她一双明眸蕴满激动的泪意,连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了起来。

    “外面月色正好,咱们出去走走吧。”杨集感觉到萧颖心中的激动,体会到一个痴情少女对他的思念,笑容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说着便轻轻的牵着了她的小手。

    萧颖身躯微微一颤,理智上觉得自己应该抽出小手,但心中着实不愿,想着杨集是大将军,自己肯定挣不开,便只好由他了。

    当两人走到月光下的庭院,携手漫步到了荷塘前,没了树枝的遮挡,月光为之大亮,萧颖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跑到中天的月亮,忽然意识到已经很晚了,这么晚还不回家,似乎很是不妥,但是她其实不止一次留宿于王府了,其实不回家也不要紧,然而她又害怕郎君以为自己不庄重,顿时扬起水润双眸,深情地凝视着她的郎君,画蛇添足一般的轻声解释道:“郎君,我其实想回家了,可阿娘让我看着你,我也只好留下来了。唉,真是没办法。”

    杨集心中一乐,却也没有拆穿她,而是说道:“萧府只是你暂时驻足的驿站罢了,这里才是你家。”

    “嗯!”萧颖感觉一颗心都化了!

    荷塘边的月光、夜风、蝉鸣、水声似乎因为这平平淡淡的对话,也变得格外温柔起来!

第117章:枕边风

    第二天清晨,满天彩霞映得天边绚丽似锦,苏醒过来的杨集双眼张开,头顶就是万里无云的天空,待他想要伸展身子,眉头都拧在了一起,他发现浑身难受,左臂麻木得好像不属于自己似的,只有秉息敛声才能缓解那种焦心的难受之感。

    侧头一看,却发现萧颖柔柔的蜷成一团,像只小猫的缩在自己的怀抱里,正枕着自己的左臂甜睡,乌黑的头发沾满了莹莹生辉的小露珠,而且两人身上也不知何时盖了一床薄被。

    倏地,他想起了昨天晚上,两人本是站着谈情说爱,站累了,便让人拿起毯子铺在池边草地,坐下来继续聊,然后又搂着香软的未婚妻躺下来,听她说这大半年来的学习,最后就睡着了,至于萧颖说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睡着,却是一无所知了。

    虽说现在搂着千娇百媚美人儿睡了一个晚上,而睡美人的一边脸在晕晕柔柔的霞光下透出美丽晕红,美得像一朵睡莲。但是杨集现在浑身酸痛、麻木、不舒服,除了想把她推到一边去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念头了。

    见她睡得正香,还没有醒来的意思,杨集便拿起一缕头发放在萧颖的小瑶鼻前,发丝随着均匀呼吸徐徐摆动,杨集忍着笑继续把发丝往前凑。

    果然不出所料,睡梦中萧颖连续打了几个喷嚏,然后气怵怵的张开大大的杏眼,刚想发火,却迎上了杨集的笑脸,立刻就熄了火:“郎、郎君?”

    继而也忆起了昨夜之事,脸红红的拉起薄被,把自己的头都埋了进去,然后身子一滚,整床被子都被她绞去了。而人自然也离开了杨集的怀抱。

    杨集连忙用右手把麻木的左臂抬了起来,轻轻密密的捶打了几遍,感觉舒服了,这才把目光落在一动不动背对着自己的萧颖,薄被紧绷在她身上,妙相毕现。

    杨集隔着被子拍了拍紧绷的臀部,萧颖动了动,却没有说话,继续躲着不出来。

    “不要害羞啦。快起来吧!”杨集笑着说道:“这里可不是房间里面,而是荷塘旁边,要是被别人看到就惨了。”

    萧颖在被子底下瓮声瓮气的说道:“我没脸见你了。”

    “那我抱你回屋好了!”杨集连忙起身,把萧颖连人带被的抱了起来,飞也似的跑向自己的卧室,路上却与风风火火的跑来的老娘撞了个正着。

    “儿子,糟了糟了,阿颖不见了、阿颖不见了,喛喛喛,喛?你这……”独孤敏倏地捂住了嘴巴。

    她听婢女们说萧颖不见了、失踪了,顿时心急如焚,二话不说就跑来找儿子,如今看到被子露出来的裙子,这不正是萧颖昨天穿的吗?

    “哈哈,儿子,你别听我胡说八道,我其实是闹着玩的。哈哈,你继续忙你的。”

    独孤敏一双眼睛也弯成月牙儿,乐不可支的向儿子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又一溜烟的跑掉了。

    “哈哈哈……”一直跑出了儿子的主院,独孤敏才控制不住的大笑了起来,也不知她是高兴,还是尴尬。

    苏芸娘正好回来复命,看到独孤敏乐成这样子,连忙问道“太妃,找到王妃了?”

    “找到了、找到了!”独孤敏笑容可掬的说道:“让大家都散了吧!”

    “遵命!”苏芸娘也松了口气,连忙又跑去通知人。

    。。。。。

    与此同时,甘露殿。

    杨坚披了一件宽松衣袍,赤着双脚坐在锦榻上,披散的头发正被宫女用锦带束住,脸上有些宿睡惊醒后的浮肿,神色疲惫憔悴,他的左手拄在膝盖上,右手拇指、食指岔开分别按在两侧太阳穴,用力的摁着以缓解头部的不适。

    随着年岁日增,杨坚的头痛之症愈发严重了,痛得时常夜不能寐。尤其是自从独孤皇后去世之后,他积郁成疾的大病了好几场,自那以后,头痛病状愈来愈烈不说,而且还伴有胸闷、心悸等等症状,记忆力也在大幅渐退,一切的一切使他感到生命力与日减少。

    如今被人从沉睡中惊醒,非得使他头痛难当,而且心情也非常烦躁。他揉了揉太阳穴,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汤喝了,放下玉碗,声音低沉着问道:“太子在哪儿?”

    “回圣人,太子正在殿外等候。”侍女没敢接话,一旁的陈贵人躬身作答。

    陈贵人是陈叔宝的妹妹,长得天香国色、花容月貌,她在陈朝亡国以后被杨坚纳入宫中,并册封为贵人,尽管她此时已是年过三十,但风韵犹存,正处于女人最具魅力之时。

    只是杨坚和纳了陈叔宝女儿为妾杨广一样,对于敌国之女始终心怀警惕,再加上独孤皇后在世之时盯得死死的,所以杨坚没有对陈贵人下手,而当独孤皇后不在以后,身体每况愈下的杨坚也没有了那份兴致和能力。然而此女比较精擅按摩之术,能够帮助杨坚缓解疼痛,便她一直在旁边伺候。

    她见杨坚头痛厉害,连忙上前帮助按压,有些埋怨的说道:“圣人,太子将您从睡梦中吵醒,难道他不知道您需要休息吗?”

    陈贵人自幼生长在陈朝深宫,本来过着无忧无虑、高高在上的日子,然而陈朝却被杨广所灭,使她从陈国公主坠落到了尘埃,小心翼翼的在敌国皇后身边过着忐忑不安的日子,致使她心中对杨广充满了恨意。

    只要一有机会,便在杨坚身边掺沙子,给杨广下眼药。

    杨坚摇了摇头:“太子十分孝顺,也很体谅朕,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圣人,请恕臣妾冒昧。”陈贵人看了杨坚一眼,轻声道:“觉得前太子宽厚仁慈、温文尔雅、才气斐然,觉得他比太子亲厚。”

    “论起温文尔雅、才气斐然,天下之间有几人比得了你兄长陈叔宝?结果呢?”杨坚呵呵一笑:“结果证明温文尔雅、才气斐然于国家没有半点益处。”

    “可是圣人,臣妾觉得您是打天下之君,未来之君当执行仁政,与民同休。”陈贵人咬着唇,继续说道:“太子是不是太好战了?”

    “休要再说了!”杨坚加重了语气,冷冷的说道:“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岂是你能妄议?退下。”

    杨坚对于自己的身体十分了解,不但知道自己的阳寿已经不多了,而且更明白大隋帝国的种种危险,若是再换一次太子,这个天下便会呈现出杨勇、杨广、杨谅三大势力对峙的局面,一旦他不在人世,这个天下非得崩溃不可。

    况且就目前这四个儿子来说,杨勇肯定不能胜任继承人了,否则当初也不会把他废除了;杨谅一生下来就有听力障碍,从来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而李秀比起杨广,更是望尘莫及,所以在太子这个问题上,他现在已经认定了杨广,根本没得谈。

    “喏。”陈贵人应声而退。

第118章:因为他笨

    甘露殿正殿,杨广忧心忡忡的步入殿中,来到杨坚面前行礼道:“父亲,孩儿有紧急情况禀报。”

    “又有何事?”杨坚哼了一声道:“说来听听,到底是突厥大军再起,还是有人啸聚造反攻打州县城池?”

    “呃…”杨广愣了一下,心说父亲这什么口气?

    很是让人莫名其妙啊。

    他琢磨不透父亲言下之意,干脆通通抛开不理,径自拱手道:“父亲,并州、冀州、豫州连日以来暴雨不断,水势汇入黄河以后,于下游漫过河堤,使河南十二州变成一片泽国。”

    “你是什么?”杨坚悚然一惊,头痛、烦躁等等病症在这一瞬间仿佛不翼而飞,昏昏沉沉的头脑猛然清醒。

    不由得杨坚不紧张,十二个州就这么化作一片泽国了,受灾百姓、死伤百姓之多可想而知,而且水灾过后,饥荒会接着发生,而这一切又会造成更多人死亡,更要命的是洪涝灾害的地方往往会爆发瘟疫,这一切的一切是足以动摇帝国根基的。

    他猛的站了起来,咆哮道:“都水监前日不是说水势可控么?还有地方官员怎么没有加固加高河堤?”

    “汾水两岸连续下了两天两夜的大暴雨,再加豫州洛水、并州沁水也是如此,这些水势到了管州就形成了极大的洪流,这其实是不可预料、难以应对之事。”

    杨广替都水监、地方官员说了句公道话,然后说道:“地方官员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百姓迁到高处,好在之前有所准备,损失应该不算太大。依孩儿之见,当务之急是派忠诚可靠的人去赈济灾民、维护地方秩序,以免有人为祸地方、借机作乱。”

    “让杨达去吧!”

    杨达不但是门下省主官纳言,而且还是隋朝宗亲,杨素对他的评价是“有君子之貌,兼君子之心者,唯杨达耳。”而这番话,也深得杨坚和文武百官的认同。杨坚沉吟半晌,又说道:“另外改变以往的赈济方式,执行以工代赈之法。”

    事实上从大禹治水至今,许多赈灾防疫方式已经有了雏形甚至已经开了先例,以工代赈这种看似新颖的东西,也不是没有过,但是真正阻碍赈灾的,是在赈灾过程中执行力不足、监督不到位,导致赈济之粮在层层下拨中,出现巨大损耗,本应是顿顿干饭的赈济粮,落到灾民身上时,已经变成了清汤寡水、可见碗底的‘粥’,最终导致大量赈济钱粮落入了贪官污吏的口袋,而百姓能够活下来就已经对这些官员感恩戴德了,哪会在意、哪会知道朝廷发了多少?而朝廷事后派出的巡察御史,见到灾民都活得好好的,自然无话可说。

    而杨集提出了以工代赈的概念之后,在着重强调赈济过程中的监督、执行之余,同时也强调了舆论方面的宣传,目的是让灾区百姓知道朝廷下拨多少钱粮、每家每户应该分到多少,对于一下自己得到的,百姓心中都有数了。

    巡察御史事后一查就能知道有多少钱粮落到百姓头上,又有多少钱粮流失。如果有所流失,只须抓住负责赈灾的官员和地方官员便没错。

    而大隋王朝建立至今,黄河下游洪涝频发,本身就有一套很好的办法,当杨集提到“加大赈济过程中的执行和监督力度、加强舆论宣传”时,朝廷很快就弄出一套行之有效赈灾良方。

    这一次洪灾,杨坚准备将这办法使用上来,一来是看看这套赈灾良方的效果;二来也是想发现不足之处,从中汲取经验,进一步将赈灾之策完善起来。

    “内史侍郎薛道衡刚正不阿、眼中容不下半颗沙子,实乃监督主官的不二人选;另外可以让将作大匠宇文恺主管建造一事。”杨广说了自己想到的人选,又建议道:“伊州、庭州比是胡人,未了尽快让他们成为大隋中的一员,用汉人去定居、影响是必不可少之事,而受灾十二州人口众多,并且是齐朝遗民,孩儿打算选出部分灾民去此二州为民,只要朝廷给予税赋上的减免,并解决他们迁徙途中的吃住问题,这些失去家园、生活无以为继的灾民不但不会反对,而且对于施恩于他们的朝廷增加认同感,路走得越长、享受到的恩惠越多、越能体会到大隋王朝的善意。此外,还能削弱齐地的反抗力量。”

    “此法甚妙!”杨坚不禁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下去安排吧。”

    “喏。”杨广想了想,又说道:“尚有一事需要父亲定夺。昨晚有数十名刺客潜藏在平康坊南里一家娼妓楼里,意图伺机谋害金刚奴;由于他们长得凶神恶煞,且都携带武器,被娼妓告发,如今已被掳获。但是这些人手持强弩,淬有剧毒,导致右武侯府四十人名将士中箭,中箭者,尽皆毒发身亡。”

    说到将士们中箭身亡时,杨广的语气中已经充满了愤怒,十分庆幸的说道:“据俘虏交待,他们昨天晚上本来是在平康坊北门到王府一带设伏,只是金刚奴昨晚走了西门,这才逃过了一劫。”

    “竟然有人在京畿之内,意图谋害金刚奴?”杨坚脑袋一疼,继而怒火升腾而起:“他们昨天是要谋害金刚奴,今天是不是就轮到我们父子了?简直是胆大包天。查!给我清清楚楚的查,我倒是想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般胆量。查出来,诛他三族、灭他满门!”

    本就因为头痛而暴躁的情绪彻底激发出来,杨坚怒发戟张、雷霆震怒!

    杨广待到父亲发了一通脾气,这才说道:“孩儿已然查实,强弩虽然私下所制,无从查起,但是刺客之中多是贺若弼的家奴,只是他们却拒不供认受谁指使,所有人人服毒身亡。”

    杨坚怒气满盈,却愣了愣:“贺若弼,没有出错吧?”

    话一说出口,自己就知道定然是不会出错了。贺若弼是什么德行,他焉能不知?

    贺若弼最是睚眦必报的一个人,贺若氏因为贺若怀亮一案,被一查到底,最终死的死、发配的发配、免职的免职,如今他的儿子贺若怀亮更是不治身亡,若是贺若弼不谋求报仇雪恨才有鬼了呢。

    “绝对不会出错。”杨广拱手一礼,肃然的说道:“孩儿从这些刺客之中,就认出了其中两个人,他们乃是贺若弼平陈时期的亲兵,当初在与韩擒虎亲兵打架斗殴时,异常凶悍,甚至砍伤了韩擒虎次子韩昭,所以孩儿印象深刻。”

    杨坚揉了揉太阳穴,凝神想了一会儿,道:“将那些死士埋了吧,然后你让人去申饬贺若弼一番,令其好自为之。另外,让金刚奴小心一点,日后出行,多带一些随从。”

    顿了一顿,又改了主意:“还是等贺若家丧事办完,再去申饬吧。”

    贺若弼虽然为人暴虐、睚眦必报,但是为大隋立过大功的老将,如今被罢黜为民不说,而且连最宠爱的儿子都死了。身为父母者,对于儿子之死因焉能无动于衷?

    他的手段是酷烈了一些,但毕竟还没动手就被朝廷一锅端了,而且这些死士都死了,他大可说自己一无所知,是下人私自为之,然后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当然,这也是因为杨集丝毫无损,如果杨集有何意外,那断然不是申饬这么简单了。

    你贺若弼是功臣,难道我弟弟、侄子不是功臣?你贺若弼护短,难道我们老杨家不会?

    “喏!”杨广应了一声,又说道:“现在右武候府士兵、万年县已经把整个平康坊封锁,事情已经闹大了,要不干脆一查到底,看看青楼酒馆是否藏有强弩等禁物?”

    平康坊南里中的北、中、东三曲则是世家门阀、达官贵人在幕后操控的大型青楼,里面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应有尽有,素来是大盗、逃犯躲避的天堂,甚至一些青楼的奴仆、打手就是逃犯,然而这些青楼背景太深,所以朝廷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杨广知道很多青楼的幕后东主是关陇贵族,而关陇贵族不但是大隋王朝的威胁者,还是支持嫡长子杨勇的利益团体,诸如宇文弼、薛胄、柳述、元岩、元寿之流,不但位高权重,而且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门阀在支持,尤其是独孤氏和元氏、窦氏等等大门阀,更是杨勇一贯的支持者。

    虽然杨广已经看到九五之座是属于他的宝座,但是支持杨勇的势力实在太大了,若是父亲以后不在了,有这些人支持的杨勇未必不能以暴力的方式翻盘,而大哥那性子,就算赢了自己,也控制不住那些人,最后的好结果一定赢得了皇位、却失去了江山,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大隋江山,杨广始终都不敢大意。

    他本想借此事件,把失去一切权力的支持杨勇的贺若弼一族彻底摧毁,如此可谓是公私兼顾、一举多得,但是父亲却始终顾念旧情,白白浪费了削弱关陇贵族的良机,这令他大为沮丧之余,便退居其次,准备以盘查平康坊青楼为由,剪除一些门阀羽翼,这样总比什么都不做为好。

    “做这些小事,除了打草惊蛇之外,半点意义都没有?”杨坚看了杨广一眼,叹息道:“关陇贵族绝非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比如说军队之中,每个家族都有几十、几百个子弟担任中层武官,他们控制了数目庞大的军队,如果加上他们门生故吏、门生故事的子弟,以及提拔上来的人,他们控制的军队就更多了。在没有解决这些问题之前,如果你步步紧逼,后果是将他们逼反,而忠诚于皇族的军队又有多少?就算有,又能打赢几十上百万大军么?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而北方一旦乱了,心怀故国的南方贵族,不可能不反。我大隋和秦朝都结束乱世的王朝,遇到的问题也有些类似,秦朝内部最大的问题是六国后裔,我们不但有齐、陈等等后裔,自身还有一个强大的时刻想颠覆大隋的关陇贵族,所以我们的问题比秦朝还要复杂几分,更要比秦朝有耐心。”

    “喏。”杨广怏怏不乐的应了一声。

    “唉!”杨坚叹息一声,道:“我本来打算让入主中枢,日后专门与关陇贵族博弈,而秀儿镇益州、谅儿镇并州,让他们对关中保持强大的威慑力,助你成事。然而秀儿不争气,被人架成空壳不说,还犯了大罪。而谅儿就甭说了,他现在连我这个当老子的话都不听了,一旦我不在了,他的情况不问可知。”

    杨广这才明白父亲的用心,但新的问题又来了,想了一想,始终把疑惑已久的问题说了出来:“既然父亲觉得孩儿命令不了五弟,您为何还要给他兵力、大将,这不是助长五弟的野心么?”

    “这点我当然考虑到了,甚至还料到我一旦不在了,他不但不遵你的号令,甚至极有可能造反。”杨坚目光望着远方,幽幽一叹:“既然他注定要反,那我干脆就鼓励他造反好了,而我给他的兵将皆是关陇贵族里的中流砥柱,日后当你打赢了老五,将那些追随他造反的人杀了便是,有大义有手,关陇贵族也没办法说什么,当然了,你也可以利用这些人质逼关陇贵族就范,达到一些目的。”

    杨广闻言默然,终于体会到了父亲用心。

    “我现在担心的是,他败得太快。达不到消灭关陇贵族中坚之力的目的。”杨坚又说道。

    “这是为何?”杨广好奇的问道,在他看来,杨谅拥有完整的齐国大地,要人有人、要粮有粮,如果真的打起来,自己未必赢得了他,可父亲却这么说,实在太意外了。

    “因为他笨!”

    “……”杨广听得哭笑不得。

    “阿?!”杨坚叹息道:“我希望你以后给你的兄弟们一条生路,让他们富足终老。”

    “父亲放心。”杨广肃然拱手,十分坦然的说道:“自从孩儿当上太子以后,就没有视兄长、弟弟是敌人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

    不管是亲兄弟杨勇、杨秀、杨谅也好,堂兄弟杨智积、杨纶、杨集、杨静也罢,都没有当他敌人的资格。

    杨坚笑了起来:“下去吧,如果你认为时机成熟了,便将智积、斌籀他们派去关东为将,让他们建立一支属于皇族的军队。”

    “喏。”杨广点了点头,拱手道:“孩儿告退。”

    当杨广出了甘露殿,一名老宦官连忙相送。

    此人名叫杨安,及是杨家老奴,他在战争中伤了下身,杨坚登基之后,升他为内侍省左高官,早已被杨广收买,成为杨广的耳目。

    杨广地位十分稳固,倒不是想要对父亲有什么不利,而是想及时掌控第一手消息,想知道杨坚在接见大臣时,某些人对自己不利,以便分清敌我,免得傻乎乎的将敌人视为自己人。

    杨安迈着小碎步跟着杨广,见四下无人,边走边轻声道:“陈贵人又在圣人耳边说话了。”

    “那女人说了些什么?”杨广轻声问道,杨广知道陈朝皇族异常痛恨自己,而且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两次发生了,甚至还野心勃勃的想当大隋皇后,这怎么可能呢?

    大隋的皇后只能有一个、只能是杨家子弟敬重有加的独孤皇后,至于其他女人,那简直是白日做梦。

    “她说废太子宽厚仁慈、温文尔雅、才气斐然,是一代仁君的典范。”杨安看了杨广一眼,继续快速的小声说道:“还说圣人是打天下的马上皇帝,未来之君当执行仁政,与民同休。而太子您太好战了,于国不利。”

    “连天下大势都不明,就乱说一通。真是一个愚蠢的女人,”杨广知道陈贵人对他灭陈之事,一直耿耿于怀,自从母亲不在以后,她可没少在父亲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呢,但是可笑可悲的是,这个女人连坏话都说不出水平来。

    杨广摇了摇头,道:“你甭去理会她,让她尽管敞开着说好了,如果她实在无话可说、实在说不出我的坏话,那就让人教她说、让她大说特说。她如此干涉储君和国家大事,迟早遭父亲厌恶。你们多多关注父亲接见的那些文武大臣,那些人所说的话才重要。”

    “喏,老奴明白了。”杨安低笑着应了一声。

    “对了!”杨广又想起一事,皱眉吩咐道:“父亲的身子每况愈下,近来头痛症频频发作,你们务必看好父亲的饮食、药汤,绝对不能让人择机下毒;哪个医匠用什么药、写什么配方都给我记牢了,及时送到东宫。”

    杨安连忙答道:“请太子放心,老奴一直记着呢。”

    “如此就好!”杨广头也不回的说道:“你是杨家功臣,以后我绝对不会亏待你和你的家人。你先回去吧,免得让人注意到。”

    “是,老奴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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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