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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全文阅读

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9章:一劳永逸

    王府后宅,身为“一家之主”杨集自然住在主院,主院的后院有一面占地七八亩大小的小湖,湖水清冽,四周绿树成荫、花木茂盛,湖中的人工岛以一架石拱桥与岸边相连,上面修了一座凉亭。

    杨集和萧颖正坐在凉亭的地上下围棋,两人下了大约半柱香,萧颖望着眉头紧锁的杨集,‘好心’的提醒道:“郎君,你没有棋子了,还有什么好想的?”

    “我在想中午吃什么。”杨集揉了揉太阳穴,心中充满了惆怅之情,按理说自己在两个娘、一个大伯、一个堂兄的高压之下,也卖命的学了十多年的文武、杂学;然而如今别的方面都还好,唯独在棋艺方面却是弱鸡一个,谁都可以虐杀自己。

    萧颖眼波流转若春水,柔声说道:“郎君想吃什么,只需吩咐一声即可,何须如此麻烦?”

    杨集调笑道:“我想吃你,行不行呢?”

    萧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温柔的羞笑了起来,摆弄手中棋子一会儿,眼中涌出了调皮的笑意:“郎君,要不我们再下一局吧。”

    “别别别,还是别下了!”杨集连连摇头,苦笑道:“娘子棋艺高超,我甘拜下风。”

    萧颖看着自己男人比半年年黑瘦了许多的脸庞,嘴角含着温柔的微笑,贴心的说道:“郎君智勇双全,胸怀大志,自然不会在琴棋书画这些小道上下功夫,若是郎君将时光花在这上面,我望尘莫及。”

    “娘子太会说话了。”杨集望着乖巧的萧颖,心头暖洋洋的。

    这姑娘美若天仙、温柔似水,却又十分豁达大气,杨集本以为她会忸忸怩怩的躲起来不见人,可是萧颖洗漱完毕,就已经控制住了情绪,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落落大方的拜见老娘去了。

    她兰心蕙质,能够破除世俗之礼,以未来王妃身份入府帮忙,也能合理管理自己的感情,更敢直面她自己的内心。

    如此一个大气豁达、温柔似水、进退有据、知书达礼的人儿,又长得美若天仙、窈窕多姿、雍容华贵。不仅是世间任何一个男人梦想中的理想伴侣,同样也是王妃必备的品质。

    老娘挑儿媳的眼光,实在是太不一般了,由此及彼,另外几个“八字不合”的名门闺秀,定然也是这般出类拔萃。

    萧颖避开了个这话题,忽然问道:“郎君,我们何时去凉洲?”

    萧颖十分喜欢王府的生活气氛,也喜欢爽朗大气、聪明伶俐的阿娘,虽然王府也很重视礼仪,但却充满了人性和关怀,不像萧府那样死气沉沉,各种规矩严格得让人感到窒息和恐惧;如果去了凉洲,就不用整天对着兄嫂们一张张严肃得没有丝毫笑意的脸了,凉洲固然还有一个更加刻板的七兄萧瑀,可她却一点都不怕。

    杨集沉吟半晌,说道:“凉洲战争刚刚结束,许许多多后续之事需要处理,而这些事情都要我这个凉洲刺史、凉洲大总管做主,我自然不能长期赖在京城了,休整三五天,我们就走。莫非娘子不想去凉洲?”

    “不是、不是,我当然是很想去了,我听阿娘说凉洲是我大隋马场,那里有广阔无垠的大草原。”萧颖十分向往的说道:“前些天阿娘还说凉洲草原郁郁葱葱,十分壮美,而草原的天空也蓝得像宝石一般。我还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草原少女,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的骑马牧羊,在广阔的草原上尽情高歌。”

    杨集摇头失笑:“你说的只是草原上的美好一面。”

    “不好的一面又是什么呢?”萧颖像是一个好奇宝宝的询问。

    “不好的一面、可怕的一面是风暴到来时,连人畜都都被刮到天上,然后摔成一堆肉饼;要是在沙漠边缘,那漫天飞舞的黄沙让你伸手不见五指,若是不幸被一块石子砸到脑袋,‘啪’的一声就炸开了,这是恶劣天气发生的事情。”杨集一本正经的说道:“而草原平时的危险来自狼群,一旦你被它们盯上,它们会追你追到精疲力尽,然后把你的骨头都吃个干净;除了地上的狼,天上还有硕大无朋的大雕、秃鹫,这些大家伙不但叨走羊羔,连孩子都抢。”

    萧颖吓得脸儿都白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充满了恐惧之色:“那…那郎君遇到了?”

    “肯定没有。”杨集哈哈大笑。

    “郎君你……”萧颖明白自己被耍了,又好气又好笑嗔道:“郎君就会戏弄我。”

    杨集笑着解释道:“我可没有戏弄你,草原确实充满了凶险和杀机,不过我说的可怕之处,主要是发生在突厥人的草原,而不是我们大隋王朝的草原。”

    “草原也有区别吗?”萧颖眼中露出好奇的笑意。

    “区别可大了。”杨集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北方游牧民族最大的敌人便是恶劣的大草原,冬天的草原冰封万里、泼水成冰,牧民只能用干草喂牲口,如果冰天雪地的时间长了,牲口纷纷饿死冻死,此为白灾。但是冬天的雪如下下得少了,来年的草原又会缺少水源,变得草枯蝗暴,甚至还会暴发疫病,此为黑灾;草原地形平坦,没有高山抵挡遮天蔽日的沙尘暴,连人带牲口都有被卷走的危险,此为黄灾。所以北方游牧民族入侵中原,不仅是喜欢掠夺的野蛮天性,更是他们的生存方式,如果不来抢劫,他们可能都活不下去。”

    萧颖有点同情的说道:“其实草原人也蛮可怜的。”

    “是蛮可怜的!”杨集笑着说道:“我觉得草原太危险了,不适合他们生存,所以我不辞辛劳的把大湖区扫荡一空,把那里的草原人送到天神身边。”

    萧颖崇拜的说道:“郎君真伟大。”

    “……”杨集见到她柔美的脸上闪动着晶莹透亮般的光泽,煞是美丽可爱,正要扑过去啃上几口时,却听到脚步声响,只见柳如眉快步走了过来。

    “何事?”杨集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之色。

    柳如眉精通近身搏斗战技,从杨集的动作中看出他准备扑向萧颖,心知自己坏了他的好事,但已经撞上了,只好硬着头皮道:“公子,前院门房管事来报,右庶子张衡有要事求见。”

    “我知道了。”杨集瞪了柳如眉一眼,大步朝着石拱桥走去。

    这个柳如眉次次坏自己好事,梦中和萧颖亲热时被她打断了,现实中也被她打断了。

    “如眉不必害怕,相处久了,你会发现郎君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看着柳如眉胆颤心惊的样子,萧颖起身微笑抚慰道。

    “奴婢明白的。”柳如眉心中叫苦不迭,征战在外的大半年时间内,她和张出尘、慕容弦月等人天天和杨集相处,相处的时间远比萧颖的多,她自然知道杨集对自己人极好,从来没有将她们姐妹几人当下人使唤,但是自己这回坏了他偷香窃玉的好事了,能一样吗?

    只是这话,却是万万不敢说给萧颖听的。

    看着柳如眉的样子,浑然不知自己“逃过一劫”的萧颖也不便解释什么,只是看了看四周,发现和柳如眉形影不离的张出尘没有出现,疑惑的问道:“出尘呢?”

    “回娘子,张婶今天有些不适,出尘请假去照看了。”柳如眉连忙道。

    “原来如此!”萧颖点了点头,忽然说道:“如眉,我不会骑马,以后去凉洲肯定很不方便,你能不能教我骑马?”

    “这,好吧!”柳如眉想了想,便答应了。

    萧颖有些兴奋的问道:“我要怎么学?”

    柳如眉说道:“我们女人一般是从骑驴开始,或者骑着温顺的小马,由其他人牵着行走,等适应了自己慢慢行走,如此时间久了,就会熟练起来。”

    “那我们现在就去学!”萧颖有些迫不及待了,她想和郎君一起在草原上无拘无束的奔驰,恨不得立即就学到精湛的骑术。而王府之内,就有一座宽阔的马场,也无须到外面去学,十分方便。

    “遵命。”

    。。。。。

    王府正殿玄武(俗称银銮殿、银安殿),杨集接见了太子右庶子张衡。

    “卑职张衡参见卫王。”张衡毕恭毕敬的向杨集行礼,他年约五十,长得温文儒雅,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他早在杨广当河北行台时,便为杨广出谋划策,后来杨广转而镇守扬州,张衡又当他的总管掾,说是杨广的谋主亦毫不为过。但是在这二十多年时间内,张衡也立过不少军功,杨广成为皇太子后,朝廷授张衡为右庶子、兼任给事黄门侍郎。

    杨集作为太子党,自然知道张衡足智多谋、战功累累,而且还是杨广最重要的谋士,自然不会对此人摆谱,笑着说道:“张公免礼,请坐。”

    “谢卫王。”

    “张公此来,究竟发生了何事?”待他坐下,杨集有些疑惑的问道。

    张衡愣了一下,脸色古怪的反问:“难道卫王不知平康坊昨晚发生之事?”

    “睡过头了,才醒来不久。”杨集随便找了个理由。

    张衡理解的点了点头,毕竟杨集风尘仆仆的归来,放心大睡很正常,他沉声说道:“昨晚有人意图行刺大王,幸亏大王没有走北门,若不然,恐怕在劫难逃。”接着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杨集听张衡说完昨晚发生的事情,额头都冒出了冷汗,若非昨晚出宫时遇到杨义臣,并沿着启夏门大街一路南下,舍近求远的从西坊门回家,恐怕自己和亲兵们早已变得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只是想到惨死的四十多名右武侯府战士,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悲愤。

    憋了半晌,深有感触的苦笑道:“唉,以前常常听人说‘生活中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这一次,我是真切的感受到了。”

    张衡仔细的品味了这句“生活中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忍不住大声称赞,“大王此言说得极妙,您打败了步迦可汗,亦是为大隋万千百姓‘负重前行’。”

    “不谈这个。”杨集沉声问道:“既然所有证据都指向贺若弼,但不知圣人、太子准备如何处置?”

    杨集处于休假之中,也懒得入宫去询问了。

    “卑职询问过太子,据说是圣人顾念旧情,不打算追究此事了,只是让人去申饬贺若弼。”张衡苦笑着说道:“卑职比较理解圣人的苦衷,毕竟大王丝毫无损,若是对贺若弼如何,难免落下虐待功臣的恶名。而太子也希望大王稍安勿躁,大王这时候若是有所行动,那就落下乘了。”

    “我明白了,烦请张公告诉阿兄,就说我一切都听他的。”杨集点了点头,这个解释在可以接受范围之内,要是自己强硬反击,只会令杨坚、杨广为难,而这种惹‘领导’生厌的事情,实非智者所为;现在什么都不做,得到的反而会更多。

    况且依贺若弼那种睚眦必报性子,他此次不成功,且又不受惩罚,肯定还有下一次刺杀,只要派人严密的盯着贺若府,不怕没有将他除掉的机会。

    “大王英明!”张衡十分欣赏的看了杨集一眼,起身道:“那卑职回去复命了。”

    “张公请便。”杨集笑着说道。

    等张衡离开,杨集将公孙桓叫来,将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贺若弼定然会老实一段时间,但是这种没完没了的被动等待,我实在受不了。”

    公孙桓倒是知道了此事,听完杨集向杨坚和杨广的交待,十分赞许,但最后这番却又令他啼笑皆非,笑着问道:“公子准备怎么做?宰了贺若弼?”

    “怎么可能呢?”杨集翻了个白眼,说道:“夫子,等朝廷申饬完毕,给贺若弼送份厚礼,刺激刺激那个老混蛋。若他因此丧失理智,再来刺杀一次,那咱们便能一了百了、一劳永逸了。”

    “公子此法甚妙!”公孙桓笑眯眯的说道:“我会准备一份让贺若弼十分惊喜的‘厚礼’。”

第120章:被迫上任

    一面面白幡在贺若府前随风招展,府内更是磬乐声声、香烛缭绕,阵阵悲泣声连续不断。

    贺若怀亮的丧礼尚未完成,但是宾客却已稀少,府内除去贺若家的亲眷,已然冷清了许多。

    贺若家是外来户,祖籍代州平城,贺若弼的祖父贺若统在北魏分裂时,跟了高欢,后来定居于洛阳,在担任东魏颍州长史时,他擒获刺史田迅以州投降西魏,所以严格上说,贺若家并非是西魏、北周的“从龙之臣”,只能算是关陇贵族的后起之秀,但是洛阳老家好歹距离大兴近,不少亲戚故旧亦从洛阳前来吊唁,但是仅只停留一两天就借口离去。

    原因无他,只因贺若弼不会做人,以前得罪了太多太多人,当他家族遭到清算、自身也沦为平民时,注视他在大隋王朝失势了,而官场素来是趋红踩黑的风气,所以那些人不敢与其有过多接触,以免给自身带来麻烦。

    洛阳远离大隋的中枢,一些人之前对朝局难免看得不太透彻,还以为贺若弼一如既往的受到皇帝宠信,顶多只会冷落一段时间,然后又重新启用,但是来到大兴城才知道皇帝早已对贺若弼失去了耐心,而且贺若弼不但是杨勇的坚定支持者,前不久还为杨勇复出造势,与地位日趋稳定的杨广形同水火,况且又和如日中天的太子党核心成员杨集结下了不解之仇,谁还敢捧前途无光的贺若弼的臭脚?意思意思一下就很够意思了。

    如是一来,贺若家自然变得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灵堂内香烛缭绕,苍老了许多的贺若弼看着次子的牌位和灵柩,恍然失神。

    曾几何时,他梦想凭借战功封爵国公、出将入相,位比高颎、杨素、苏威。曾几何时,他憧憬着次子能够继承贺若家的家业,光宗耀祖。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族破了,自己也从人上人变得一无所有。

    他好恨!

    凭什么自己身被重创浴血拼杀,还比过一个亲王么?

    这份仇恨,贺若弼都会算在杨集头上,若非杨集把儿子弄成太监,也不会有后续之事发生了,所以杨集必须死!

    贺若弼只觉得一股无名业火在心里腾腾燃烧,令他五内俱焚、恨意滔天!

    蓦然,一阵凌乱的脚步自灵堂外面疾传而来。

    “家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放肆!”贺若弼陡然发出一声厉喝,扭头怒视匆匆前来神色慌张管家:“灵堂静地,你这般大呼小叫,万一惊扰吾儿,老子将你碎尸万段”

    管家吓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伏在灵堂门口,心惊胆颤的说道:“老奴死罪、老奴死罪,可是……”

    贺若弼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进来说。”

    “喏。”管家咽了咽口水,爬了起来,快步走到贺若弼身边,低声说道:“家主,右武侯府和万年县县役把许多尸首摆在大门口,已经汇聚了几百个声热闹的人了,而且、而且老奴发现这些尸首之中,有几个好像都是我们家的人。”

    贺若弼仿佛被一柄大锤狠狠在心口捶了一下,眼前金星直冒,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满腔怒火在这一瞬间泄得干干净净,无边惊惧继而升起

    当他脚步踉跄的来到正门口,便见到数十具尸体整整齐齐摆放在门前广场上。

    一名右武侯府校尉见到贺若弼出来,抱拳一礼,冷冷的说道:“贺若公,这些人昨天晚上意图谋害卫王,凌晨之前尽皆授首,末将奉圣人和太子之命将凶徒尸首送达此地,还请贺若公念在这些凶徒昔日随你征战沙场的情分上,予以收殓。”

    贺若弼面色惨白的涩声道:“老、草民、草民遵旨。”

    “既然如此,那末将告辞了。”那校尉带着士兵走了几步,又忽然回过头,恨恨的扫了贺若弼一眼,大声说道:“贺若公,我大隋将士不应该死在京城之中,马革裹尸才是我们的宿命。但是我们右武候府在昨晚的战斗中,有四十三名将士无辜惨死,拜托你别再出来害人了。”

    贺若弼已经无心去计较这名校尉充满愤怒和恨意的话语了,他呆愣愣的看着一地尸体,只感到彻骨生寒。

    他知道,这是杨坚念着他昔日的功勋,给他贺若弼最后一个体面、也是最后的警告。但是他贺若弼已经被杨坚彻底摒弃,从此以后如果他再出什么事情,一切依法办事、绝不容情。

    可是他却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是他一手策划的事情,便是长子贺若怀廓也毫为知情,所用之人也是久不露面的亲兵和死士,一些人甚至连儿子都认识,到底是谁准确无误的猜到是自己的人?

    这一刻的贺若弼心乱如麻,把当初的嚣张跋扈忘得一干二净了,更没有料到认出他亲兵的人竟然是杨广,而杨广记住这两人的原因,还是他们当初伤了韩擒虎的次子韩昭,他们的勇力引起了平陈统帅杨广的爱才之心。

    “一啄一饮皆有定数”用在这里,恰如其分。

    …

    此时,杨集正在宫城延嘉殿混饭吃,桌子之上尽是杨集爱吃的之物,经过御厨精心烹饪,让人胃口大开、狼吞虎咽。

    坐在对面席位的大胖子杨昭则文雅得多,慢条斯理的吃着素菜,啃着难以下咽的充满药草味的粗食,这是医匠给他开的减肥餐,本来也吃得习惯了,可是看到杨集那边的清炖野鸡、油水十足的獐子肉、鲜美可口的鲜鱼汤、煎得黄澄澄的驴肠……

    而上首的杨坚的食物也和杨集差不多,本来已经食量大减的杨坚受到杨集影响,也吃得满嘴流油,畅快之极。

    如此对比,让杨昭吃不香了,他觉得眼前的食物就是猪食,而自己则是那头大肥猪。

    好不容易吃完这一顿,杨坚和杨集一人捧着一个大茶碗,以清汤寡水般的茶汤消食,而杨昭不仅只能苦着脸喝药汤,自从他胖起来以后,人生失去了很多很多乐趣。

    “好久没有吃得这么舒坦了。”杨坚打了一个饱嗝,十分惬意的向杨集说道:“也只有和你小子用膳才有这种感觉,他们呐,太拘束了,好端端的一家人,非得搞得像是客人一般。”

    “那您罢掉我的官职好了,我天天入宫混饭。”杨集嘿嘿的笑道。

    杨坚抿了一口茶水,笑吟吟的问道:“不想当这个凉洲刺史、凉洲大总管了?”

    “当然不想了。”杨坚理所当然的说道:“人生短暂、及时行乐方为王道,我在京城的话,可以将阿娘赚到的钱,大把大把的投入到青楼、酒肆之中,为我大隋文化事业、饮食文化作出不朽的贡献,而凉洲那种鬼地方,想花钱都难。”

    杨坚看他那懒懒散散的模样,心中就来火,气呼呼的说道:“那你先说说,你不去凉洲当官,你想做什么?”

    杨集说道:“只领俸禄不干实事的闲职蛮适合我的,而且我立了一回大功,哪怕您给我个高俸禄的闲职,别人也没办法反对。”

    杨坚笑道:“说个理由,让我听听?”

    “您看啊,如今世明(杨昭字)也当爹了,导致我水涨船高,成为杨家‘爷’字辈的人物了,但事实上,我连媳妇都没有迎娶进门。而凉州刺史、凉州大总管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等我把凉洲的事情忙完,说不定又变成连儿子都没有的‘太’字辈了。所以我这个当祖父的人,也应该告老还乡了,一方面是给年轻俊杰让位,另一方面也可营造和培养下一代,如此公私兼顾,可谓是一举两得。”杨坚苦着脸做出一副凄惨的模样。

    杨坚听他说得有趣,乐得哈哈大笑。

    杨昭也是听得忍俊不禁!

    杨坚笑了一会儿,说道:“你这臭小子,当我好糊弄吗?你一方面经营凉洲、一方面营造下一代,何尝不是公私兼顾、一举两得?况且你短短时间内就弄死了突厥汗国,表现出了惊人的军事才能,下一步是治理,自然应该表现出你的治理能力了,如果不将你用到正途之上,岂不是说我没有识人之明?”

    杨集苦笑道:“大伯,破坏容易建设难啊!”

    杨坚望着英气勃勃、懒懒散散的侄子,仿佛看到了幼弟的身影,笑着说道:“所以你更应该把时间用到正途上,别人这里扯这些没用的。”

    在杨坚对付军权大握的关陇贵族战略方面,本来是自己坐镇关中,与关陇贵族博弈,杨谅守并州、杨秀守益州、杨爽守凉州,从三个方向威慑关中为主的雍州,以便自己一步步剪除关陇贵族的实力。事实上,中间开花、多面包抄的方式,也成功的把部落氏府兵制、改成了君主府兵制,但是军队的人脉依然捏在关陇贵族之手。所以他要做的是把关陇贵族的人脉关系也踢出军队,只要把遍布军中的关陇贵族子弟、故吏、门生清洗干净,关陇贵族哪怕担任高官、哪怕想造反,那也是无水之鱼。

    只是在时至今日,杨爽已经病死了,而杨秀被架空、杨谅有了自立之野心,所以杨坚准备把凉洲这个角重新建立起来,而军政人员方面,除了身为首脑的杨集是自家人之外,其他人要么是南方人士、要么是些没落的关中人,至于关陇贵族中的大门阀、三大派系则一律不用,已有的,他也准备纷纷调离凉州,准备将凉州打造成一方没有关陇贵族三大派、大门阀大州。只要凉州成功了,那么便在一个大州一个大州的推行,效果虽慢,但贵在稳妥。

    杨集在凉州、在朝廷的威望在这场战争中竖立起来了,只要得到杨坚本人和杨广的支持、应援,那关陇贵族休想动到凉州。

    如今的一切,可以说是有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开始,杨坚和杨广岂能让杨集撂担子不干?

    “可是大伯,我真的不想干……”这是杨集的心里话,不单是不想去门庭吃黄沙,更重要的是凉洲刺史、凉洲大总管的权力太大了,杨坚是不计较这些,但是杨广呢?如果杨广登基为帝,这层兄弟关系将会被君臣关系腐蚀干净,为以后计,最好还是别把官当得这么大。

    “别可是了。”杨坚粗暴的打断了杨集的话,说道:“先去凉州干几年,再入京为官好了。”

    “到底是几年?”

    “以后再说。”杨坚懒得理会他了:“你的任务不单是治理凉洲,还要为‘朝廷’建立一支能征善战之军。”

    杨坚看了苦着脸的杨集一眼,笑着说道:“得益你这个凉洲刺史勒索,使瓜州军屯良田增加了,瓜州刺史王辩前不久发来一本奏折,说这些田地如果人员足,军队定能粮食充裕,哪怕养上五万大军也不在话下,他要求增加汉军人数。我和阿?商量过了,在瓜州募兵势必要增加西迁军户,而豫州、兖州、青州人口密集,且这几年大水频发,百姓连续受灾、生活困苦。这些天更是有十二个州变成一片泽国,所以朝廷决定从受灾百姓之内挑出有青壮的人家,用来补充瓜州、伊州、庭州人口,每个州补充一万五千户,当这些百姓到了以后,你可以让青壮从军,其他人则先当军屯的佃农,这样军民都有了,另外将作、军器二监各迁五百匠户赴伊州、庭州,同时允许你找矿铸钱,只要这几个州繁荣起来,必然有更多汉人自愿西迁,只要汉民人数达到一定数量,我大隋对西域的控制将会大大增强,也为我们继续向西域进军,打造了一个坚实的基础。这是我大隋长远发展之计,你务必放在心上,当作头等大事来抓。”

    “我明白了。”杨集点了点头,这种安排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后世的“生产建设兵团”,从这也能看出朝廷中枢对西域的策略都是一脉相承的,而杨坚在瓜州、伊州、庭州增加汉人数量,不仅繁荣地方,也能加快胡人的汉化进程;而汉胡相融,显然比起单纯的教育快得多。

第121章:杨纶升官

    大兴宫分为宫城、皇城;宫城位于城北中心,是帝王居所,它本身又分成三大部分,中间是帝王起居、办公、接见亲近大臣之处,东边是东宫、西边是内侍省管理的掖庭宫。而宫城之南的皇城是大隋朝廷行政中心,两城之间宽阔的广阳门横街有东边是延喜门、西边是安福门。

    杨集懒得和皇城里的众多官员废话,出了宫城长乐门,就向东行,准备从延喜门离开大兴宫,然而他到了东宫正南门嘉福门时,却看到杨广和杨纶说着什么。

    两人看到杨集过来,便踱步过来,杨广笑问道:“怎么出来这么早?我还以为父亲留你吃晚膳呢,正向斌籀说今晚在宫中举办家宴,把兄弟们都聚在父亲身边。”

    杨集向两人拱拱手,笑着说道:“我不想去凉洲,把大伯惹火了,给轰出来了。”

    “你啊你,我实在没话说了。”杨广摇了摇头,凉州刺史、凉州大总管、都督十一州诸军事加起来,等同于军政一把抓的汉朝州牧,这是所有文武梦想中的赫赫权柄,可这家伙却屡次想撂担子不干,都不知应该说他不贪权好、还是说他没上进心好。

    “年轻人就应该多玩一些,等我把玩乐的都玩了,以后才不会荒废大事。”杨集说道。

    “懒得说你了。”杨广指着杨纶道:“斌籀已被任命为兖州刺史、兖州大总管,督八州诸军事。”

    “恭喜阿兄高升。”杨集拱手道贺。

    杨纶得意洋洋的说道:“迟早的事儿。”

    杨集忍不住打击道:“但愿阿兄能把兖州治理好,如果你敢贪污,小弟我第一时间扔你下海。”

    “少小瞧人了!”杨纶拍着胸膛道:“咱老杨家没一个是怂包,也没有一个人是缺钱的穷鬼,我需要贪污吗?我贪污做什么?我倒是担心你年纪小,经不住花花世界的诱惑。”

    杨广笑吟吟的看这两活宝耍宝,也不说话。

    杨集忽然想起了一事,向杨广问道:“阿兄,发生洪涝灾害的十二个州,好像兖州八州一个不落,是不是这样?”

    “正是如此。”杨广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又说道:“每当天灾发生,官籍上的自耕农锐减,一方面是死在灾害之中,一方面是在灾害之后饿死、冻死、病死,但是两者加起来也不过三成,另外七成都是被当地门阀世家藏匿了,自耕农少了,朝廷税赋自然也跟着锐减。父亲与我让斌籀去当兖州刺史、大总管,便是让他去阻止匿丁之事,同时也是监督地方上的赈灾官员,看他们是不是弄虚作假、中饱私囊;此外,则是负责灾后重建、镇压流窜为匪的流民。当然了,也负责从中挑选灾民,然后送去凉州。”

    杨集听说最后,神情变得认真起来,皱眉道:“一般来说,灾民大迁徙总会闹出很多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吃穿住行医,如果解决不好这五个问题,恐怕会死很多人吧?”

    “确实是这样。”杨广说道:“所以兖州以西的豫州,我准备让世明去管,让他负责这些灾民的吃住问题。当这些灾民入关,则是朝廷的事情,过了关中在内的雍州,就是你的责任。”

    “那我放心了。”杨集看得出来,代行皇帝职的杨广十分重视灾民迁徙之事,否则也不会把两大亲王同时派出山东。

    杨广笑着说道:“父亲的意思是向瓜州、伊州、庭州各派一万五千户,但我认为这三个州的汉人实在是太少了,一万五千户如果分到各县,已经所剩无几了,这样既达不到汉化胡人的目的,也达不到繁荣边陲的目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居住地村镇,因为人少,恐怕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这次既然已经动用大量人力、物力来操办,索性将数量进一步扩大,争取一步到位。”

    “扩大成多少?”

    凉州想要繁荣起来、想要成为中西的陆上通商口岸,就必须要大量人口,而人口又是税赋、士兵的来源,所以人口在这年头几乎代表一切。所以杨集十分关心这个问题。

    “看那边的情况吧。”杨广笑了笑,说道:“既然你被父亲轰了出来,那我们以后再聚好了,你们俩一东一西,恐怕有很多长时间无法见面,自己找个地方聚聚。”

    自杨坚半隐之后,身为监国太子的杨广百事俱管,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和心情去享受生活。

    “阿兄,那我们先走了。”

    “去吧去吧!”杨广挥了挥手,像打发叫花子一般把两人轰走。

    ……

    出了延喜门,杨纶鬼鬼祟祟的低声道:“金刚奴,今晚我们聚聚?”

    “当然可以啊!去你家还是我家?”杨纶的王府在平康坊北方的崇仁坊,足有两个平康坊大,那也是京城寸土寸金的宝地,两坊分列于春明门大街南北,崇仁坊南门和平康坊的北门相对。

    杨集在南里也有一栋两百亩豪宅,那是他出生时,杨坚送给他的遂安郡王王府,只是他和老娘一直住在平康坊卫王府,所以一直闲置着,平时由奴仆打理。

    杨纶瞪眼道:“家里有什么意思?要去就去青楼”

    杨集大笑:“你不怕王嫂发火啊?”

    杨纶的王妃虽然是出自关中士族杜氏,但那女子是妒忌年代的产物,而妒忌年代的信条是“父母嫁女,则教以妒,姑姊逢迎,必相劝以忌。(女子)以制夫为妇德,以能妒为女工。”

    独孤皇后,以及王太妃、滕王妃这种年过三十的女子,都是在妒忌年代里长大的人;滕王王妃的脾性可想而知,杨纶在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

    “你想我死啊,给我小声点!”杨纶吓得连连摆手,看了四周一眼,发现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是不能去青楼,但你请我去,我能有什么办法?兄弟的面子我不能不给。”

    这理由很好、很强大,杨集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盯了杨纶好久,才说道:“我怎么办?难道我不怕阿娘?”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杨纶说道:“你嫂嫂把我管得死死的,可是抱着什么都不懂的儿子时,总是叨念着以后要给他多找几个媳妇。婶娘肯定也是这样,她巴不得你多子多孙,你要是舍得从家里跑出来逛青楼,她高兴还来不及。”

    杨集瞥了他一眼,无语的说道:“你家里的歌姬舞姬美若天仙,青楼有什么好货色?”

    杨纶咧嘴笑道:“成天大鱼大肉吃腻了,偶尔换换小菜也不错。而且你不知道,有的青楼女子明明长相不怎么样,但她偏偏就比长得好看的女人有味道,你说奇不奇怪?”

    杨集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无非就是骚味而已!”

    世家门阀等级森严、家规严苛,若是哪个婢女胆敢对主人发骚、勾引主人,不出一个时辰,必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在死亡威胁下,所以名门中的歌姬、舞姬、婢女漂亮是很漂亮,但是品行神韵却如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一般,肯定不如以发骚发嗲为生的风尘女子会勾引人。

    “有道理。”杨纶嘿嘿的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个时辰后,我去你家找你。”

    “下回吧。”杨集抬头看了下高高在上的日头,十分无语的说道:“我昨天晚上差点被人刺杀身亡,这几天还是小心为妙。”

    “也好。”杨纶点了点头,他也是知道此事了的,一听杨集如是说,自然不能拿兄弟的身命性命开玩笑。

第122章:想当张出尘继父

    杨集策马奔至府门前,看到门口停着几十辆大牛车,满载了大大小小的箱笼,百余名家丁正把物品搬进府内。看这规模,杨集便猜到是杨坚给自己的奖励。

    “公子!”见杨集回来了,公孙桓上前行礼道:“这是圣人派人送来的东西,已经是第三趟了,第一趟是名人字画、奇珍古玩、金银玉器,其中有架碧玉屏风长丈五、高一丈,可谓是价值连城;第二趟是金银珠宝,这一趟则是绫罗绸缎,光是蜀锦、细缣就有五万匹。”

    杨集听得异常感动,这些东西对杨坚来说算不上什么,杨集也不缺,但是长辈这份浓浓的关爱、褒奖,却是任何物品都换不来的。

    这时,一名身形削弱的老宦官上前施礼道:“卫王,圣人让我带句话给你,让你放心在凉洲杀胡,家里有他。”

    “我明白了,安伯辛苦了,进去喝杯茶吧。”这名老宦官名叫杨安,不单是内侍省一把手,还是照看杨爽、杨集长大的人;杨集对他异常尊敬,视若长辈。而且杨安也是有家小的悍将,只是他在与突厥人作战时,伤了下身,这才变成了太监。

    “卫王客气了。”杨安笑着拱手道:“老奴还得向圣人复命呢,就不进去了。”

    “那行!”杨集笑着说道:“等会我让人给府上送些奶酒、西域葡萄酒,这都是缴自步迦可汗帐中的战利品,您喝着一定特别有感觉。”

    “老奴多谢卫王。”杨安闻言大喜,他当上内侍省高官以后,给他儿子家里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家里金银珠宝比一些贵族还要多,所以他从来不为钱财发愁;平时也就喜欢喝喝小酒,缅怀缅怀逝去的峥嵘岁月。

    杨集寒暄几句,便步入府中,

    公孙桓交待了几句,快步追了上来,说道:“公子,给贺若府的礼物,老朽已经送去了。”

    “送了什么?”杨集指了指玄武殿偏殿,示意到里面再说。

    公孙桓说道:“钱千贯、蜀锦千匹。”

    “这肯定不是重点。”杨集看了云淡风轻公孙桓一眼,这老妖道一肚子的坏水,能长出什么好心?

    “一口大钟!”不出杨集所料,只见公孙桓抚须而笑,淡淡的说道:“老朽怕贺若弼不懂得个中含义,故意在礼单上写到‘送终一口’。还专门强调是给贺若弼的。”

    “厉害!”杨集直呼厉害。

    贺若弼把所有的不顺怪到自己的头上了,至于他本人犯过多少罪、造了多少孽,则是全然不顾。两者之间的仇恨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好不容易被申饬压下去的怒火,定然因为这口钟猛烈的喷发起来。

    到了偏殿,公孙桓这才说道:“此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而此仇业已不可化解,依老朽之见,还是趁早解决了贺若弼为妙,免得成天被他惦记,若是某一次被他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杨集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自古以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贺若弼在暗中搞各种手段,哪有闲工夫去侍候他,但是正如公孙桓所说,这次侥幸躲过了一次,下次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吗?就算有,杨集也不敢拿自己身家性命去开玩笑啊。

    他皱眉说道:“我当然想一劳永逸,但问题是我们处于被动的局面,若是我们干掉贺若弼,谁都知道是我们所为,到时候,哪怕圣人也不好偏袒我啊。”

    “如果公子今天再一次遇刺,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公孙桓淡淡的说道:“贺若弼昨天还想着刺杀公子,又经过今天这一闹,若是公子今天遇刺,是人都以为是贺若弼所为,况且以贺若弼的为人处世之道,以及斑斑劣迹,谁信他是冤枉的?就算有人怀疑,但是太子会给他起死回生的机会吗?所以公子今天若是再一次遇刺,贺若弼必死无疑,而公子事后只要把遇刺过程陈述就够了。”

    “给太子对付贺若弼的刀柄对吧?”杨集也笑了起来。

    “正是如此。”公孙桓点头道:“贺若弼虽然遭到圣人罢黜为民了,可他的功绩、资历摆在那里,光是这份声望就能为他拉拢到一批人,况且官场之中,起起落落是常态,说不定到了第二天,贺若弼就被圣人重新起用了,而一旦复出,那又是太子一大劲敌。而今,贺若弼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有刀子在手的太子岂能错做斩草除根的机会?”

    “刺客怎么办?不会是我们的人吧?”杨集目光盯着公孙桓,虽然他杀敌无数,但那是杨坚所说的“圆首方足、兽为人语”的突厥人、异族人,若是让自己家里忠心耿耿的死士去死,杨集自问还做不到。

    况且那帮刺客之所以被断定是贺若弼的人,是因为杨广认出几个是贺若弼的死士,如果自己贼喊捉贼,死去的“刺客”未必不能被其他人认出来。

    “公子大可放心,没有一个是我们的人。”公孙桓笑着说道:“都是京城之中的亡命之徒,甚至还有几个人是贺若弼抛弃的亲兵。”

    “那就好。”杨集心中一叹,亡命之徒岂能如死士那般可信?岂能在关键时刻服毒自尽?想必这其中,还是以王府中的死士为主,而这些死士,只不过是从来没有露面罢了。

    看这架势,这一切应该是老娘的主意,否则公孙桓也做不了主,更不会准备得如此充分。

    但是没办法,死士就是那个命,不然也不叫死士了。

    “现在难就难在公子今天晚上如何出府,有什么充分的理由。”公孙桓又说道。

    “这个无妨,在外面宴请滕王就可以了。”杨集心中苦笑,本以为不用去青楼了,谁想到最终还是得去,倒是如了杨纶的意了,只是性质却是大变。

    “另外有件私事要向公子禀明。”公孙桓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

    杨集好奇的问:“何事?”

    公孙桓拱手道:“老朽见张出尘天赋过人,在剑道极有天赋,准备收她为义女,并将毕生所学传授于她。”

    “好事啊!可是夫子怎么知道张出尘天赋最好?”杨集目光一转,有些疑惑的看着公孙桓:“张出尘的天赋确实很好,可是她和柳如眉一样,所学极杂,而且学什么都不专注。论及剑术,两人都远远不如专注于剑道的慕容弦月。再说了,夫子见到张出尘的次数加起来都不满一天,怎么知道她天赋好?我倒是觉得慕容弦月更加适合当夫子的传人。”

    “这个嘛!”公孙桓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之色,但很快又掩饰了,云淡风轻的说道:“老朽活了五十二,学剑也有几十年,相人之术岂能有错?”

    杨集见到公孙桓目光闪烁,便知其中必有古怪,忍不住仔细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衣着风格大变模样,十多年如一日的麻衣青衣不见了,换了一身合体的文士绸衫,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想了一会儿,杨集忽然双眼瞪得圆鼓鼓的,吃惊道:“我明白了,夫子名义上是看重张出尘的天赋,想把她收为衣钵传人,实际上是想勾引她娘、想上/她娘。她稀里糊涂的叫你阿耶,日后你连改口费都不用出。”

    “我没有,你胡说。”公孙桓果断摇头。

    “说吧,你何时和张夫人有一腿的?”杨集已经断定这家伙瞧上张夫人了,不过话说回来,张夫人除了拥有美丽的容颜,身上还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气质。

    这种温柔气质少妇,最是让老男人怜爱了。而公孙桓光棍了几十年,想找个女人磨剑也很正常。

    “公子,慎言。”公孙桓恐他继续大放厥词,埋怨道:“我和丽娘可是清清白白的。”

    “啧啧啧,连丽娘都叫上了,还清白。骗鬼吧你。”杨集嘿嘿的笑道:“不过我也能理解,夫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这一待就是几十年,就是不知夫子的剑生锈了没有。”

    是男人都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认怂,只见公孙桓双眼一瞪,大声说道:“前几天才去碧玉坊试过,岂能生锈……”当他意识到时,却已晚矣。

    “哈哈……”杨集开怀大笑,打趣道:“没有生锈就好。”

    “我懒得跟你说了。”公孙桓脸红脖子粗的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叮嘱道:“丽娘说张出尘这丫头倔强得很,公子可千万别给她说。否则这好事必定不成。”

    “一定一定。”杨集笑容可掬的问道:“看来你们是郎有情妾有意了,如今唯一的障碍就是张出尘,是不是?”

    “是啊!”公孙桓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又坐了下来,苦恼的搔头道:“所以先让她认可我,觉得我很了不起,除了这个办法,我是没辙了。”

    “行行行,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在这个问题上,杨集还真帮不上忙。毕竟他的老婆也是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的,若非有这层关系在先,哪能这么快就把萧颖泡上手啊?

第123章:云秀心

    平康坊是大兴城大名鼎鼎的娱乐区,乐馆、酒肆、客栈、青楼遍布南里,一到黄昏时分,当其他里坊开始安静之时,平康坊南里的热闹才刚开始。

    南里和其他三里大不相同,这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走在大街之上,那些充满异域风情服装的胡姬,会十分热情地向你招着手,当你从她们身边走过去,那妩媚多情的蓝色美眸、陡峭峰峦夹着的幽深沟壑,混合着飘来的醇酒香气,会在你的脑海里徘徊不休。

    当那些异域美人风情尚未挥去,迎面又会出现几名戴着“幕离”俏美女子姗姗而来,从幕离帽延伸到膝部的薄薄黑纱,将整个人都笼罩其间,在霓虹灯光下,可以看到纱裙之内只有小小的包不住几处山峰的肚兜、亵裤,有的布料少得有了三点式的雏形,当她们娇美无限身躯的一扭一扭的走着,让人情不片材翘首致敬。

    而街头巷尾不仅仅只是隋朝人,还有突厥人、铁勒人、吐火罗人粟特人、波斯人,甚至还有光头和尚、老妖道,以及包着头巾的阿三人种。形形色色的各色人种,好像都浓缩到了这里一般。

    杨集长这么大,在平康坊住了这么久,尚是首次踏入风流薮泽的南里。当他见到这种热闹、香艳的场景,也不禁大开眼界,看得目不暇接,忍不住赞道:“百闻不如一见,这南里好生热闹,简直就是男人的天堂啊。”

    “那是自然!”向来不苟言笑的张须陀听了杨集的话,脸上露出只有男人才能意会的笑容:“这里可是京城大名鼎鼎的温柔乡啊。记得当年从昆州凯旋归来,大家意气风发,相约到这平康坊买酒赏花,哈哈哈,真是癫狂一夜啊。”

    “大隋王朝习俗和我们不一样,我们要是打了胜仗回来,就会喝酒、睡女人,而你们凯旋归来居然以赏花为乐。却不知这里有什么好看的花?”

    说话的是伊吾王子阿赤,他在战斗中立下功劳,已经被任命正七品上镇远将军、从七品下的武散官翊麾副尉,算是大隋王朝中的一名杂牌将军了。

    张须陀赏给他一个白眼,笑着说道:“到平康坊南里赏花,自然是赏女人花!”

    阿赤好奇的问道:“还有女人花这种花么?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说,既然你们以赏女人花为豪,回头我也弄些种子、幼苗去伊州种植。”

    “他说的女人花是这里的女人、歌妓、美人。”杨集忍俊不禁的笑道:“这里的女子姿容婉媚、乖巧可人,很多人都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管你是武人文人、富贾豪绅,还是地痞无赖,她们都能依照你的品味和习惯,把你哄成高高在上的大爷,所以这女人花,你也可以称作是解语花。”

    昔日龌龊不足夸,

    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是唐朝一名诗人考中进士之后写的,通篇满满都是踌躇满志的得意之情。这位老兄中了进士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春风得意的骑上快马赏花。

    若是认为他赏的是牡丹花、玫瑰花、牵牛花,估计会遭他喷死。

    因为唐朝很多文人中举后的第一件事就跑到平康坊找漂亮美眉乐呵乐呵,由此也可见有唐朝风气之开放。

    尽管现在是大隋王朝,科举也尚未正式执行,但这里早已成为文人墨客趋之若鹜的所在。可以说,这是门阀贵族、达官贵人为了赚钱,特意开辟出来的红灯区。

    “原来是逛窑子啊!”阿赤恍然道:“我又不是大隋的文人,哪懂你们说的花花草草。”

    众人大笑。

    众人说说笑笑,便来到南里北曲中的凤鸣楼,这也是平康坊最有名、规模最大的青楼,占地面积足有两百多亩,由无数栋雅致的阁楼组成,彼此之间用长廊彼此连接。

    凤鸣楼是独孤家的产业,独孤家在政治上虽然受到杨坚和独孤皇后压制,没有出现一个位高权重的外戚,在官场上慢慢失去了话语权,但不给他们“贵”的杨坚和独孤皇后,却在“富”的方面大开方便之门,使独孤家拥有大隋最雄厚的财力,几乎垄断了雍州、并州、豫州最赚钱的行业。

    大兴城排名前十的青楼、酒肆、客栈、赌坊,至少四成有独孤世家的背景,由此可见独孤世家、独孤派的雄厚财力、势力。

    而凤鸣楼无数清倌人之中,最红的头牌小姐是一个名叫云秀心的姑娘,据说这个女孩只有十七八岁,她每次出场时总用面纱遮住了脸,真实容貌无人得知,让人看得心痒痒的。而且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从她出阁至今,没有一人得到她的青睐,至今还保持处子之身,每次都让有钱人趁兴而来、败兴而归。

    大兴城内,但凡有点臭钱的男人,都想跟云秀心姑娘共度一宿良宵,可惜她始终眼高于顶,哪怕这些男人撒了大把大把的钱财,也只能听她吹拉弹唱、载歌载舞,别说是睡了,就连真面目都见不到。

    这无非是一种炒作手段而已!就象当初蜀绣商行那条天价长裙,除了杨集,没人傻到去买,可就是因为这条长裙的存在,蜀绣商行地位才大涨,成为东市锦绣彩帛行的龙头老大。

    在杨集看来,凤鸣楼同样也是,因为有这个才艺出众、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云秀心姑娘,才会如此红火、风头盖了另外九大青楼。

    而男人嘛,图得就是无非就是一个新奇。云秀心真要是看上哪个男人,和他共度良宵,身价保证大跌。就像现在这样最好,没人被她看上,大兴城的有几个臭钱的男人们都会为了她的第一次而争风吃醋、撒出大把银子,为凤鸣楼带来巨大的利益。

    “我猜云秀心可能长得不怎么样,所以每次都用面纱遮着脸。”杨集笃定的判断道。

    “金刚奴。”杨纶力辩道:“云秀心绝对有国色天香之貌、花容月貌之姿。”

    “难道你看过她的真面目?”杨集见到杨纶脸红脖子粗的争辩,便知这家伙也是云秀心脑残粉,恐怕在这里花了不少钱。

    杨纶挠了挠脸颊,说道:“没有。”

    “你连她的真面目都没见到,怎么就肯定她是大美人?”杨集顿时来了兴致。要知道,杨纶的审美眼光也不低,能让他陷进去的人,必有不凡之处。

    但是云秀心再出色也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而已,最终被达官贵人赎身为妻妾、飞上枝头的故事,仅仅只是美好的传说罢了,虽然不能说没有,但实在是凤毛麟角。

    也正是因为物以稀为贵,所以历史上津津乐道的红拂、梁红玉、柳如是、陈圆圆才会成为传奇。

    “我也不知怎么去形容,但是她那双眼睛很美,拥有那种眼睛的女子,绝对是一个大美人!你要是见到她,也会这么说。”杨纶说着说着,脸上的神色都有些神往之色,看得出来,他的称赞没有掺杂任何水分。

    杨集笑道:“有的人只看背影的时候急死各路诸侯,猛回头时会吓死千军万马!所以在没看清真面目之前,千万不要妄下定论。”

    众人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

    杨纶急了:“我真没有骗你们,你们要是看到云秀心,就不会这么说了。”

    “好吧,那我们就去看看这个云秀心有多美,若是我们之中有人得到她的青睐,就可以一睹芳容了。”

    这里除了杨集和杨纶、阿赤,还有张须陀、阴世师、刘权、杨善会、韦云起、王行本、尧君素、李大通、李大亮、李靖、薛举、史怀义、刘仁通、郝瑗、宋正本、苏亶等人,个个文武双全、相貌堂堂。

    这样一个豪华团队凑成的智商,如果都摘不下云秀心的面纱,恐怕天下之间也没有人做得到了。

    杨集看了看天色,时间还算早,离日落大概还有半时辰左右,本来他还想逛逛,可杨纶却在一旁说道:“金刚奴,如果你要去看云秀心,现在就得去了。再晚一点去的话,我怕没位置了。”

    “用得着这么夸张吗?”哪怕见惯了明星出场造成的癫狂,但杨集此时还是忍不住震惊了一下。

    杨纶说道:“你要是见到那场景就知道了。”

    “去年我也去过一次。”旁边的苏亶补充道:“滕王说的一点都没有夸张。”

    “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就过去。”杨集点了点头,出来逛窑子当然不能打自己的旗号,虽说不少人都认得他和杨纶,可在这种地方,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点出他们的身份。

    一直走到凤鸣楼门口,远远就能看到门前人声鼎沸,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千娇百媚的侍女分列门口,她们几乎不用拉客,就有一批批衣冠禽兽直接就朝里面走了进去。

    这些走进去的禽兽要是碰到熟识鸡子,还会勾勾搭搭的调笑几句,甚至有人公然上下其手,场面十分火爆。

    走到近前,杨集发现凤鸣楼好像走精品路线,接招侍女虽然不能说是绝色之姿,可是一番打扮下来倒也十分有魅力。而且她们身上借佩戴的香包味道也很淡,让人闻起来不但没有恶心,反而有种清心脱俗的感觉。

    他们这帮人往门口一站,一名貌美如花、身段窈窕熟妇“老鸨”顶着两个半露的雪白山峦甜笑着迎上来,一双妙目看了明显是首领的杨集一眼,不禁呆了一呆,敛衽一礼,轻笑而问:“郎君长得可真俊俏,这不让那些男人自卑死了么?”

    “那就让他们死去好了!”杨集哈哈大笑:“素闻凤鸣楼云秀心才色双绝,不知道依娘子看,我今日能否夺得美人心,然后……”

    杨集一边说着,双手还作出了九阳白骨爪之状,做出了惟妙惟肖的动作。

    “老鸨”娇笑一声:“哎吆,郎君真坏。不过这个问题您得亲自去问云秀心娘子才行。”

    杨集脸上突然摆出一副淫贱至极的笑容:“要是云秀心娘子看不上我,不知娘子今日是否肯赏个脸,跟小弟我品箫赏月吗?”

    “老鸨”一双媚眼水雾缭绕,轻咬着红唇娇嗲道:“只要郎君看得上眼,姐姐依得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杨集哈哈一笑,从佩囊中取出一颗银珠子,一探手就从“老鸨”半开的领口塞了进去,顺势一阵摸索揉捏,直把“老鸨”弄得粉面微红、气喘吁吁的娇笑不依。

    对杨集知根知底的杨纶、李大通、李大亮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心想金刚奴公子平时跟个正人君子似的,真到了这种地方却比谁都放得开,这手法简单比老嫖客还要娴熟啊。

    厉害,实在太厉害了。

    “老鸨”挽着杨集的胳膊,将高耸的山峦挤在他的手臂上,娇笑道:“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先领你们进去吧。”

    杨集把手抽了出来,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在这个“老鸨”带领下,一行人随着人流走进凤鸣楼里面,入了大门,转过一个弯,一个巨大的大厅便出现在面前。

    大厅正中有个舞台,上面铺着红色地毯,四周是一级级台阶般的平台,每一级都摆放着一圈儿几案,几案之上摆满水果糕点,大厅各处还点了袅袅的檀香。

    二楼被分成一个个正对着舞台的雅间,坐在上面可以和舞台持平,整层楼有八道回廓连接到舞台之上,搞得像个大八卦一般,这显然是为了方便雅士、嫖客们送钱;三楼、四楼也是一样格局,不过却没有回廓、楼梯与舞台相连,视线更是不能和二楼相比。

    杨集等人从平台后面进来时,发现大厅内已经人满为患,这些人的位置虽然需要抬头才能看到舞台,可是位子离得比较远,倒也能够看到上面的歌舞表演。

    几案后的雅士们,个个锦衣华服,春光满面的推杯把盏、交头接耳,这里不但有年轻人,还有不少衣冠楚楚的老头子。杨集看得一阵愕然,这些老家伙年纪都不轻了,估计是单纯来看表演的,而不是舞干戚。

    “老鸨”虽然不知杨集是何方神圣,可精通音律的杨纶却是这里的老顾客,他带来的人自然不能待在大厅和三楼、四楼,所以径自就将他们领到二楼一个视线极好的雅间。

    绕过用来当影壁的屏风,眼前豁然开朗,雅间之内布置得华贵雅致,屋角摆放的青瓷花瓶和铜香炉,墙上挂着浪荡不羁的魏晋狂生狎妓画卷,墙角紫檀几案摆放名贵太湖石、盆景,就连酒具、茶具也是极品官窑名瓷,四角放着铜鹤灯柱,已经点上昂贵的蜡烛,使房间内的光线柔和而明亮。

    安排好众人落坐之后,“老鸨”目光看向杨纶,款款的问道:“郎君,云娘子还需要半个多时辰才能登台,你们要不要先找几个姐妹?”

    杨纶却把目光看向杨集了,笑着说道:“这得问我这位朋友了,他是今天的东道主。”

    杨集笑着说道:“先给我我们置办酒席,凡是你们拿手的好菜、最好的美酒都给我们端上来。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办事。”

    “那好,几位稍等!”“老鸨”甜甜地应了一声,走的时候还羞羞答答地盯着杨集看了几眼。

    出乎杨集的意料的是,怂恿自己来这里的杨纶,对自己的决定居然没有反对,丝毫没有找女人来消遣的意思。

    转念一想,便知道杨纶估计也只是嘴上口花花而已,以他的眼光,岂能看中这些青楼女子?之所以坚持来这里,估计也只是想看云秀心表演,这也令杨集对尚未露面的云秀心多了几分好奇之情。

    等“老鸨”离开,众人都笑了起来。

    杨纶笑着说道:“金刚奴,我看那‘老鸨’的目光,简直是恨不得把你吞下去一般,但是你却出尔反尔的玩弄她的感情,这比玩弄人家身体还要恶劣百倍。”

    “切!”杨集嗤之以鼻的说道:“干她们这行当,哪有感情可言?她看我顺眼,无非是佩囊中的金银珠宝而已,我敢保证,刚才要是任何一个人说那些话,她的表现也会这样。”

    张须陀点头道:“公子言之有理,她在卖弄风情,还不是在欺骗她接待的男人?对于她们来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是生活的全部。”

    “人生如棋、棋如人生。”刘权目光看向旁边的一相棋盘,说道:“象棋里面有人生至理啊。”

    象棋?

    杨集本来以为是围棋,却不料竟然是象棋。

    围棋从南北朝时候起便受到皇室的喜爱,并大力推广,杨坚以前甚至整夜整夜的高颎、苏威等人对弈,喜爱围棋的程度可见一斑。

    比之围棋,象棋却是少见一些。

    象棋也是历史悠久的产物,早在战国时期就有了关于象棋的记载,如《楚辞·招魂》中就对其形制以及玩乐方法作过专门记载:“蓖蔽象棋,有六簿些;分营并进,道相迫些;成枭而牟,呼五白些。”汉刘向《说苑·善说》亦有记载,“雍门子周以琴见孟尝君说‘足下千乘之君也……燕则斗象棋而舞郑女。’”所有这些说明在战国时代,“象棋”就已经是一项活动了。

    现在的象棋在北周武帝时期出现了巨大改变,时至今日,已经越来越接近现代象棋了。只是现在的棋盘还是黑白方格,而不是交叉的线条,棋子也是类似国际象棋一般的立体造型。

    “时间尚早,我们来一局玩玩,如何?”杨纶邀请道。

    刘权欣然答应:“好!”

    于是两人就下了起来。

    杨集以前学的棋是围棋,隋朝的象棋却是第一次见到,不但样子和他熟悉的象棋不同,玩法也不一样,前世的经验在这里根本没有用。但是看了一会儿以后,杨集便发现隋朝的象棋玩法十分简单,变化没有现代象棋那么深奥复杂,远不如围棋益智,难怪处于默默无闻的配角地位。

    看来自己回去以后,趁早把成熟的现代象棋搬出来,那玩意虽然学会容易学精难,但却比现在的象棋的益智、有意义。

    ……

    便在此时,只听到隔壁传来一阵阵狂放大笑,紧接着便是一阵阵啧啧啧的赞叹之声,显是被雅间之内的装饰惊到了。

    “这里的隔音效果怎么这么差?”观棋的杨集皱眉的看向杨纶。

    杨纶抬头道:“两边都没有关门,自然很吵,等酒菜上齐了,侍女把门一关,就听不到了。”

    “哦!”杨集不再说话,继续观棋。

    然而隔壁的声音却不断的往这里灌,只听到一个男性酒博士以一种提心吊胆的声音说道:“各位贵客,请爱惜爱惜房内器物,若是坏了,小的吃罪不起啊。”

    “你这贼伙计怎的这般小气?谁他娘的稀罕这些破烂玩意啊?快去把好酒好菜端来,要是打烂了,大爷我昭价赔偿。”

    一个粗犷的大嗓门大声的斥骂着酒博士,并同时叮叮当当的响了出来。酒博士越是出声请求,叮叮当当的声音越是响亮。

    杨集等人听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帮人分明就是刻意刁难一个低三下四的下人,从中找到“大爷”的乐趣。

    这些人显然是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因为京城人士、关中人士都知道这里是独孤世家产业,谁也不敢这般放肆。

    “酒博士,我这名小兄弟就是这种性子,请勿见怪。不过你大可放心,东西若是少了、坏了,我照价赔偿,你去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菜肴端来,再给我们送十坛最好的美酒。”这时,又有一个比较随和的声音传了过来。

    “喏。”酒博士似乎很是无可奈何,又听他问道:“贵客要不要找些歌姬来唱小曲?”

    大嗓门惊喜的大声问道:“你们有没有淫词艳曲?”

    “有有有!”酒博士丝丝呼痛道:“淫词艳曲当然有,哪怕贵客揉揉捏捏也不打紧,但我不是歌姬,请您把我放开。”

    “哈哈,快点去快点去,女人一定要最漂亮的,最好是云秀心什么的,你记住了没有?”

    “是!是!我记住了。”

    不久,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尖叫声,还有噼里啪啦的碗盏破碎之声响起。

    “贵客,她们不是乐女,也不是歌姬,而是给隔壁客人送酒食的普通侍女,您别乱来啊。”

    “我说是就是,让隔壁那些鸟人见鬼去吧。”

    刹那之间,女人的哭叫声、酒博士的哀求声、碗盏破碎声此起彼伏。

    “谁他娘的这么嚣张,出去看看。”杨集听得大怒,拍案而起:“都带上武器,出了人命算我的。”

    青楼固然是男人玩乐的天堂,但也有些穷苦人家女孩迫于生计,在青楼之中找活计做,其中有很多洁身自好的女孩,没有贩卖自己的肉体,而是单纯的赚点可怜的辛苦钱,杨集从她们的哭喊声中听得出不是装,而是发自内心的害怕、无助。

    况且隔壁那些人不仅是凌辱可怜侍女,而且还在言语之中辱骂到了自己这一边,这让“纨绔之王”如何不怒?

    其他人业已怒不可遏。他们都是刚刚从战场归来不久的人,煞气和热血尚未消散,听到女孩们凄厉的哭叫求饶声,都一种用命去保护父母、兄弟、姐妹,姐妹妻女却被最信赖的“自己人”凌辱的愤怒之感。

    此时一听杨集这么说,哪还按捺得了?

    顿时纷纷拍案而起,大步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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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关东豪杰

    杨集等人从雅间内出来,就看到身穿锦绣华服,但模样却像山贼一样的黑脸少年摁着一名相貌清秀的侍女在墙上,上下其手,那名泪水涟涟少女年约十四五岁,一边撕扯着黑脸少年的衣服,一边凄惨的大声呼救;在走道之上,另有几名纤秀少女蹲在地上簌簌发抖,一个下人打扮的青年头破血流的倒在地上痛苦嚎叫。碗盏碎片、饭菜食物洒得满地都是。

    杨集勃然大怒,大步冲了上去,对准那施暴者的后脑勺就是狠狠的一剑鞘,只听到‘噗!’的一声响,后脑勺开了个瓢,喷血如柱,暴徒张大了嘴、双眼暴出,慢慢仰头栽倒。

    杨集袭击得手,一剑鞘接着一剑鞘,将这暴徒从昏迷中抽醒,一时剑鞘密集如雨点,暴徒皮开肉绽,血水浸透了衣服,嘶声哭嚎求饶。

    但是杨集尤不解恨,一边猛砸一边骂:“草你娘的,老子上万名弟兄为了保家卫国、为了大隋子民不受到突厥狗荼毒,无怨无悔的战死沙场,你他娘的竟敢在天子脚下凌辱将士们拼死保护的姐妹,老子打死你这杂种!”

    杨集体内那翻腾的杀机猛地爆发了出来,即便是杨纶等人,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只感到浑身冰凉。

    那暴戾的无形杀机瞬间扫过全场,闻到血腥味的杨集双眼也变得血红起来,他脑海之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杀杀。

    杨纶等人心头骇然,情不自禁的往后倒退了几步,他们从未感受到杨集像今天这么愤怒和暴戾。以前在战场之上,大隋将士出现巨大伤亡的时候他虽然也十分愤怒,却没有今天这么暴戾、凶残。

    杨集此刻给人的感觉,活脱脱就是一头发狂凶兽。

    “金刚奴陷入了营啸状态,大家快点拦着。”杨纶骇然的大步上前,拦腰抱住了杨集,而沙场老将阴世师、刘权也明白了,他们二人也冲上前来,将杨集的双手死死控制住。

    然而杨集力气大得惊人,哪怕三名悍将拼命抱着,也被他狠狠地甩在了地上,张须陀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之别,上前两脚踢在杨集的膝盖后的腘窝,杨集双膝一软,重重的跪在那暴徒身上。

    “嗷呜”一声,暴徒晕了过去。

    紧接着,杨纶又扑了上来,将杨集制住,被重重压在地上的暴徒“嗷呜”一声又醒了。

    等阴世师、刘权扑上,他又“嗷呜”一声晕了过去。

    还是李靖比较冷静,他冲进雅间之中,很快又提着一壶冰镇凉茶跑了出来,把盖子掀开,猛的往杨集脸上一泼。

    冰冷的茶水一淋,杨集的脑子为之一醒,眼中暴戾之色和血色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一脸的懊恼,说道:“他娘的亏惨了,明知道不过是幻觉,却还是不小心的动怒了。”

    “金刚奴,没事了?”杨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刚才他差点以为杨集疯了,吓得他尿都快流了出来。

    杨集说道:“好了好了,快放开我,茶水都进眼睛了。”

    众人听他语气正常,这才纷纷松手。

    双眼模糊的杨集爬了起来,却不小心绊在暴徒的身上,踉跄着跪在了暴徒的身上,暴徒“嗷呜”一声又醒了。

    便在杨集抹着眼睛起身时,砰砰砰的声音传了出来,却是暴徒的同伴冲了出来,把背朝他们的杨善会、韦云起、苏亶、郝瑗、宋正本等人撂倒在地。

    那帮人开始不当回事,他们这个暴徒朋友向来喜欢调戏女人,听着外面的尖叫声,知道他又在调戏妓女了,再加上这里是青楼,所以也没有当回事,可是没过多久便听外面砰砰砰的打架声,众人这才出来观看,见到朋友被打得奄奄一息、生死不明,于是便朝杨善会他们下手。

    杨善会他们背朝‘敌人’,注意力又全被杨集吸引住了,顿时全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然而杨集他们人多,且走道狭窄,等杨善会他们被撂倒在地,其他人迅速回转身子,一起冲上去揪打起来,对方只有六个人,而且被他们撂倒的杨善会、韦云起、苏亶、郝瑗、宋正本个个都是狠茬子,在战争之中砍死的突厥人可不少,他们完全不顾被乱踩而来的大脚,发狠的拽起了敌人的双腿。

    那六人上面要应付杨集、杨纶、薛举、张须陀、阴世师、李大通、李大亮、王行本、尧君素等悍将,下面又被死死的拽住了双腿,很快就摔倒在地。

    杨集他们这帮人因为听了杨集的命令,都拿了武器出来,见敌人倒地不起,便用刀鞘剑鞘没头没脑的砸了过去,打得对方纷纷抱头,护栏也被打得木屑四溅,吼叫大骂响声一片。

    附近雅间的客人听到动静,又见这两帮人打得十分凶悍,都怕殃及池鱼,吓得纷纷逃离,顿时尖叫声响成一片。

    事实上,杨集的人虽然打得用力,却都能把握分寸、都懂规矩,打架斗殴只抡棍棒不拔刀剑的话,就算官府出面追究,也只是把他们定调为打架斗殴,训诫一番便会放人,一旦拔出刀剑砍人,性质就全变了。

    而随着他们这帮人发威,片刻之间,那帮外地人便被打得爬不起来了。

    其他楼层和比较远的妓子、嫖客唯恐天下不乱,纷纷跑来看热闹,此时太阳虽然已经落山了,但天色还算明亮,大家见到打人者个个凶悍无比,但有一人企图爬起,便被他们狠狠地打倒在地,人人看得骇然失色。

    “把这帮混蛋给我绑起来。”杨集知道这帮人不是今晚的“刺客”,这只是一个意外事件,现在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再搞下去就闹出人命了。

    “喏!”众人轰然应命,用刀剑割断这伙外乡人的腰带,把手脚紧紧的反绑到了背后,一个个都被绑成了虾子一般。

    杨集看了缩在角落里簌簌发抖的侍女、酒博士一眼,和声说道:“我是卫王杨集,你们不用害怕,都起来吧。”

    “是是是!”这些人胆战心惊的扶持着站了起来。

    杨集又说道:“今天这起件事的起因是你们受到这帮混蛋凌辱、殴打,所以我们才出手相助,整个过程你们心中一清二楚,如果万年县的衙役来了,希望你们秉承良心,如实相告。”

    “多谢卫王仗义相助!”那名受到凌辱的少女似乎胆大一些,她看了杨集一眼,上前叩拜道:“奴婢定然如实相告。”

    “奴婢/小人也会如实相告。”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杨集本来是他们的恩人,感激都来不及,谁会做伪证?

    重要是杨集都自报家门了,而作为京城中人,谁都知道“纨绔之王”不但是皇帝最疼爱的侄子,而且还是炙手可热、名扬天下的大功臣。

    做伪证?呵呵,除非活得不耐烦了。

    “你是卫王?”一名给绑成虾子的大汉听到他们的对话,连忙出声问话。

    “没错,我就是杨集,以后想报复的话,尽量冲我来。”杨集冷冷的说道。

    “不敢!”那汉子苦笑道:“卑职乃是齐州骠骑府都尉秦琼……”

    “等等,你说你叫秦琼,那么你是何方人士?”杨集听得为之一愣,号称隋唐头号猛将的秦琼,竟然被自己一帮人群殴成了大龙虾?这么说来……

    杨集目光看向那个被自己打得不成人形的暴徒,心中大致明了,这玩意大抵就是程咬金了吧。

    “卑职是齐州历城人!”秦琼为人十分谨慎,他明白自己是外乡人,在京城不能招惹地头蛇,更不能招惹权贵,以免惹来不必要的事端。

    但是他不想惹事,不代表随从人员是安分守己之辈,这些人一到京城,顿时就被京城的繁华迷失了双眼,还以为自己在老家一样,可以肆无忌惮的横行霸道,行事做事没有一个方寸,若非自己一直死盯,且到处赔钱赔罪,也不知惹出了多少事端。

    如今好了吧,夜路走多了,终于惹到了一个钱财摆不平、名动天下的大权贵。

    “张将军,给他松绑!”杨集见秦琼说话不便,便让站在他身边的张须陀松绑,等鼻青脸肿的秦琼站了起来,指着奄奄一息的暴徒问道:“那这玩意叫什么东西?”

    秦琼拱手道:“此人名叫程咬金,乃是济州东阿人,与卑职是世交,却不知程兄弟如何得罪了大王?”

    杨集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冷冷的说道:“你们花钱玩女人、睡妓女,我管不着,但是你们不能凌辱这些出淤泥而不染可怜人,她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若非迫于生计、若非为了帮助父母分忧,岂能来青楼做最苦最累的活?”

    “而我们为了让大隋百姓不受突厥人侵犯、凌辱,有万多人战死在甘州、凉州,还有数千名勇士的尸首都丢在草原之上,甚至连落叶归根都做不到,然而这混账东西却堂而皇之的欺男霸女,我没有看到也就罢了;既然看到了,如果不狠狠的教训一番,我如何对得起为守护大隋姐妹而战死的勇士?希望你好自为之、交友当慎。”

    对方固然是秦琼,但杨集也说得毫不客气,更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是半年前遇到,杨集绝对会设法把他降服,但如今嘛……这种猛将型的武将,愿意投奔自己自然好,要是不愿也不去强求,毕竟秦琼充其量只是一个冲锋陷阵型悍将,对杨集的吸引力着实不算大。

    最关键是秦琼相当“聪明有主见”,毕竟史上的秦琼先是隋朝将领,然后投降了张须陀的死对着瓦岗寨,不过大家都反隋了,也不差他一个人了,反了也无可厚非。

    可是对秦琼器重有加的李密还在逃亡之际,秦琼等人却毫不犹豫的投降了瓦岗的死对头王世充;之后又在李唐和王郑交战之际,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抛弃王世充、单雄信,最终投奔了李唐,而在玄武门之变发生之时,似乎又首鼠两端了起来(这个是史上悬案之一)。

    而杨集始终觉得自己是个脑子笨的人,现在最好还是用一些比较纯粹的人,免得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那些聪明人,就让他们撞得头破血流去吧,等自己也聪明了,再作决定也不迟。

    如果大隋不乱,可以一一引荐提拔,如果大隋如史上那样,岂不是为敌人培养人才?

    况且自己现在也不差人,何必呢?

    而程咬金这种八辈子也见不着女人一般的货色,杨集更加不喜:你玩女人,我没意见,但你不能以破坏规则和法度的方式去强抢。

    这是最基本的作人准则,也是一个大隋子民最基本的义务。杨集和九成九的人都是这套法度的受益人,而他又有权力和能力去维护,一旦遇到不法之徒行不法之事,自然要尽力去维护。

    “喏。”秦琼能说什么?敢说什么?

    杨集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且今天晚上还有大事,便向秦琼说道:“今天这件事到此为止,如何?”

    “卑职没意见。”秦琼暗中松了一口气,此事是程咬金有错在先,如果杨集想要计较到底,单凭程咬金之前那句“让隔壁那些鸟人见鬼去吧”,就能令他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可是看杨集这样子,似乎准备就此为止,所以哪怕被打得十分凄惨,秦琼和周边那几名汉子反而十分庆幸,甚至还有几分感激之情。

    当然,这不是他们犯贱,而是杨集的身份地位、个人威望,是他们仰望得可以掉帽子的存在,根本不敢去硬撼。这道理就如杨广向杨集所说那般——“你比别人强一点的时候,别人妒忌你很正常;如果你比别人强不少,别人就会佩服你;如果你比别人强得太多,别人就只能仰视你,甚至连妒忌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负责掌管凤鸣楼的独孤斌闻讯奔来,当他看到打得稀巴烂的楼道,顿时也呆了一下,凤鸣楼开业至今,已经有了二十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当他看到杨集和杨纶时,心中苦笑,上前行礼道:“独孤斌见过两位大王。”

    “表兄免礼。”杨集知道是独孤藏的庶子,和自己是一辈的,只是两个舅舅和他们独孤家本宗关系十分僵硬,是以自己也没有和他们有多少交集。

    他看着独孤斌,说道:“今天的事是我挑起的,损失由我来赔偿,统计一下送到府里。”

    “小事一桩、小事一桩。不用赔。”独孤斌打着哈哈。

    “我不喜欢欠人情,该怎样就怎样。”杨集不想欠独孤家什么,只因人情还不起,还是金钱实在,还了就可以一了百了。

    对方收多少,那是对方的事儿,哪怕只收一枚铜钱,但那也是还了钱的,最后谁也不欠谁。

第125章:不解风情

    发生在凤鸣楼的二楼的打架斗殴事件,一时轰动全楼,处处都在谈论此事,本来在青楼、酒肆、客栈打架斗殴是大兴城习以为常的日常小事,但打架的人是如日中天的杨集那就不一样了。

    京城人士对杨集的感情是复杂的,本来他在大家的心目中是一无是处、纨绔中的纨绔之王;好像除了欺男霸女不敢干以外,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打架斗殴是样样精通,名声早就臭大街了。

    然而杨集去了凉州大半年,就把突厥汗国打崩溃了,不但轻而易举的消灭了几十万突厥大军,还顺手把步迦可汗、第二可汗等等重要人物的脑袋拎来了京城。

    这等功绩,不能说是空前绝后,但是在名将荟萃的大隋王朝,却是相当罕见了。

    军神杨素多次在宴会上盛赞,说杨集用兵灵活、不拘一格,这场战役体现出了兵家“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至理,打得十分精彩、十分聪明。便是杨坚也得意的把杨集誉为大隋王朝罕有的帅才,必将如杨爽、杨素等人一样,成为大隋最犀利的神兵、最坚固的盾牌。

    这么一个臭名远扬的纨绔之王,短短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顿时让所有人都彻底傻了。

    杨集本身就是有权有钱、后台又硬的亲王,唯一让人诟病的是他品性不端,如今打了一场大胜仗回来,人们对杨集的恶劣印象也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

    作为一个“大英雄”,杨集如果做出什么恶劣小事,善良的人们都会抱以善意的理解,甚至还会露出微笑,觉得理所当然。

    而今,他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青楼侍女出头,使人们心中的英雄形象也变得更加丰满起来。仿佛凭空就多了一卷墨香扑鼻的书卷,令许多向住才子佳人传说降临自身的青楼女子,芳心柔软、媚眼连抛,若是能够与这等有一夕之缘,哪怕是倒贴钱,她们也乐意啊。

    独孤斌见杨集一心要赔钱,并且把话说死了,自然不好再推辞了,只好让人统计损失。他也知道杨集和杨纶等人是来玩的,不是听他废话,将他们带往另外一个视线更好的雅间,便识趣的退走。

    “卑职秦琼参见大王。”待杨集等人入座不久,比较懂得人情世故的秦琼带着一名鼻青脸肿的大汉求见。

    另外那人也拱手行礼道:“曹州单雄信,参见大王。”

    “无须多礼!”杨集也没料到,秦琼、程咬金、单雄信等人竟然这么早就走到了一起,不过仔细一想,便又释然了。

    这些人基本是北齐的官几代,人人都是官宦世家出身,虽然因为北齐亡国,他们都被当权的关陇贵族打压,变成了龟缩在地方上的地方豪强。

    虽然他们失去了权力,但是家族底蕴毕竟摆在那里,在地方上依旧属于有钱有势的人上人,而秦琼、单雄信、程咬金他们的祖辈一起在北齐为官,本身在青州、兖州等地又是响当当的人物,他们因为惺惺相惜的走到一起,也比较好理解。

    秦琼又说道:“大王,今天之事错在我等,这赔偿应该由我们来承担,岂能由大王破费?”

    “算了算了!”杨集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这里是独孤世家的产业,打碎的东西皆是昂贵之物,如果由你们来承担,独孤世家准能把你们弄得清家荡产。你们吃了皮肉之苦,这赔偿损失的钱,由我来出便是。”

    这点钱对杨集来说不算什么,权当结个善缘。

    秦琼闻言有些犹豫不决,旁边的单雄信却已经抱拳行礼道:“既然大王这样说,单某也不矫情了。”

    杨集微微一笑:“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此事就此作罢。另外还有几句话想提醒二位。”

    单雄信在曹州济贫扶弱,专好打抱不平,喜欢结交天下豪杰,现在哪怕挨了一顿揍,但是对杨集印象却极好,这种打异族的大英雄素来是他崇拜的人物,闻言连忙拱手道:“请大王吩咐。”

    杨集说道:“京城之中凡是出名的、大一点的青楼、酒肆、客栈、商铺,它们的东主都是门阀世家、达官显贵。就拿这座凤鸣楼来说,它的东主是独孤世家,而且现在这里面,恐怕就有不少国公郡公、柱国将军。诸位在京城行事,最好谨慎一点,否则还会吃亏、还会惹到某些大人物。”

    “多谢大王良言相告,我等铭记在心。”单雄信和秦琼对望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无奈的苦笑。他们两人年纪大一些,自然知道京城藏龙卧虎、权贵遍布,万万不可轻浮大意,可是程咬金和另外几个朋友放荡成性、年轻气盛,到了京城也是秉性难改,说好话他们不听,打又打不得。

    现在好了?出来不到半个时辰,就招惹了风头正健的卫王杨集,而且这里除了杨集,还有滕王杨纶,另外那些人,既然能和两大亲王一起,想来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好在吃亏的是自己这边,不然的话,杨集岂能这么好说话?

    如今再听杨集这一说,两人才发现京城这潭水,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深。

    “我等也不打扰大王雅兴了,就此告辞。”他们还有一个被打得半死的程咬金,虽然凤鸣楼的医匠帮忙治疗了,但单雄信尤不放心,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寒暄之中。

    “去吧。”杨集点了点头。

    秦琼、单雄信向众人团团行礼,便转身离开。

    待两人走后,杨纶笑着说道:“这两人比较有担当,不过我更欣赏这个名叫单雄信的汉子,行事干脆利落,是个性情中人。”

    “性情中人?或许吧。”杨集笑了笑,目光在杨善会、韦云起、苏亶、郝瑗、宋正本身上扫了一遍,这几个家伙是被秦琼等人从背后撂倒的人,看着他们浑身是脚印,忍俊不禁的笑问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杨善会苦笑道:“他们只是把我踢了一脚而已,可是你们却在我身上踩来踩去、踩来踩去,真是够倒霉的。”

    韦云起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不过不要紧。”

    郝瑗笑着说道:“想想其实蛮好玩的。”

    “我就倒霉了,我的脸都被踩了几脚。”顶着两个熊猫眼的宋正本,之前有秦琼、单雄信在,便一直硬挺着,这时没有了外人,才丝丝呼痛道:“刚才到处都是腿,也不知是谁干的,我被踩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现在摸着都疼。”

    看着他左脸肿出来的鞋子印,众人忍俊不禁,纷纷放声大笑。

    “苏亶,你呢,没事吧?”杨集刚刚见到最惨的要数苏亶,此时见他默不作声,郁郁寡欢,便关心的问道。

    “多谢殿下关心,我也没事的。”苏亶沉默了一会儿,目光看向杨集,低声说道:“殿下,我去不成凉州了?”

    李大通向他怒目而视:“你小子要背叛殿下吗?”

    “给我闭嘴!”杨集怒斥李大通一声,和颜悦色的向苏亶问道:“是不是苏相另有安排?”

    “是的!”苏亶忽然流出了泪水,低声泣道:“殿下,我也舍不得离开大家,但是祖父举荐我当豫州阳城县县令,我也没办法,恳请殿下恕罪。”

    杨集连忙将他扶起,笑着说道:“从军也好、当官也罢,都是为大隋百姓谋福祉,只要以大隋为重、以百姓为重,在哪都一样。”

    大隋做官的径途有世袭、门荫、自荐、举荐等方式。

    世袭好理解,简单来说就是子承父业,降级继承父辈的爵位、勋,然而通过父辈的关系、能力踏入仕途。

    门荫是朝廷给高官开设的一种福利,他们有权保举自己的至亲子弟为官,保举对象是子、弟、侄、孙,保举的人数以自身的职位来定,不过这种制度早已不限于至亲,已经扩大到宗族、门从等,由于大家都是这么干,自然没人出来找碴,谁敢破坏这种对所有官员都有利的潜规则,谁就是官场的公敌。

    至于自荐、举荐这两种方式,名义上是朝廷给无依无靠的寒士开设的通道,只是受到自荐、举荐的人要么有名望,要么有才学,要么是做出政绩的小官,总之是要有一个举荐人把他推荐上去,但是职位有限,处于一种僧多粥少的局面,所以有资格当举荐人的官员,一般都会推荐自己人上去,要么是与其他人交换,形成了你推荐我的子弟门生、我推荐你子弟门生的潜规则。

    一个小小的县令,以苏威当朝宰相的权力,很容易就能办到,然而从县令再想往上升,几乎每一步都是难如登天,苏威先让苏亶做个小官,分明就是让他先进入官僚系统,一旦做出政绩,那么政绩和积压不用的军功便能一起发挥出作用了。

    不过苏威安排苏亶去豫州阳城县,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那可是邻近洛阳的县,那只老狐狸也许是察觉到杨坚、杨广有了迁都的意思,所以让自己的孙子先去抢占一个好位子。

    不多时,侍女便把有各种美味佳肴和酒水被送了上来,还有整理的很精致的果盘糕点。

    “诸位贵客请慢用。”为首那名侍女脸颊绯红,满目含春的瞟了杨集一眼,娇滴滴地道:“公子,需要奴婢等人服侍吗?”

    “不必了、不必了。”杨集挥了挥手:“我们自己来,忙去吧。”

    “喏。”那少女幽怨的看了杨集一眼,便带队离开。

    等她们离开之后,众人便开动了起来。

    然而过了不久,又听到开门的声音,干过一架的众人立即把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三道倩影,从屏风后面转了进来。

    杨集目光落在了为首那道倩影身上。

    那是个身穿白色宫装的女子,她螓道蛾眉,玉颈白皙修长,香肩半露,她的面部被一层白纱遮挡,只露半个鼻梁和一双眼睛。

    雅间内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杨纶忽然激动地欢呼了一声:“云秀心娘子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瞄向了云秀心的眼睛。

    杨集也不例外,杨纶说得没错,这双眼睛确实很美,任何华丽的辞藻都不足以形容这双眼睛。

    云秀心只不过是看了他一眼,但是给杨集的感觉是心里想什么,好像都瞒不过这双美丽的眼睛一般。

    更荒谬的是,哪怕看不到她的庐山真面目,可是看了这双眼睛以后,理所当然的觉得她的姿色也不会差。

    只见那云秀心敛衽行礼,轻声说道:“云秀心拜见卫王、腾王、诸位贵客,感谢卫王仗义出手。”

    声音有如银铃般清脆悦耳,语声更是娇柔动听,杨集听了这语声,也不禁想要瞧瞧她的真实容貌了,毕竟男人对女人,总有一种猎奇的心思,杨集也不例外,便笑着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大隋军人特有的气度,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况且打人的感觉还是蛮舒服的,云娘子无须放在心上。”

    自从从战场上归来,杨集就觉得自己不对劲,脾气变得暴躁了,心中始终有一种想搞破坏的感觉,这种心境令他十分恐慌。

    然而打这一架过后,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周遭一切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就仿佛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从他心中被一脚踢开。

    他见到两名侍女各抱一坛酒,笑问道:“云娘子,这是犒劳我们的吗?”

    “犒劳不敢当。”云秀心柔声道:“这是奴婢酿制的桃花酒,聊表心意而已。”

    说着,便从侍女手中接过酒坛,一一放在几案之上。

    “多谢了。”杨集点了点头,问道:“大家对云娘子的容颜都好奇,能不能取下面纱?”

    这下,众人又都看向了云秀心,经过杨纶介绍,大家都知道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这种似遮似掩的感觉早就勾起了他们肚里的好奇心,都想看看面纱底下那到底是一副怎样的绝色容姿。

    云秀心双眸中顿时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显得特别娇弱。

    杨集看得神情一愣,他也算是杀人如麻人物,而且经过刚才那一架,心境好像也得到了提升,可是云秀心只是一个柔弱的眼神,就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他此刻心情甚好,想到无数人都在等云秀心表演,说道:“既然云娘子为难那就算了,你忙去吧。”

    众人:“……”

    云秀心怔怔的看着杨集,心想他是真的,还是假的?

    杨集始终而露微笑,很有谦谦君子的气质。

    事实上,杨集确实只是好奇而已。

    他家有美若天仙、乖巧迷人的萧颖,怎么占便宜都觉得占不完,根本就不愿意来青楼玩,所以先在宫中就拒绝了杨纶。只是后来听了公孙桓对付贺若弼的计划,才又邀请杨纶以及一干下属出来喝酒,到了半路才知道这里有个云秀心,于是就有了打架斗殴事件。此时眼见云秀心如此为难,想想也就算了,若是强行为之,与那程咬金何异?

    见到云秀心呆呆的看着自己,以为她害怕,便又坦率的强调道:“我们只是纯粹来喝酒、来看你展示才艺的,我对你也只是好奇而已,绝对没别的意思,你放心的去吧。”

    “喏。”云秀心微微颔首,美丽双眸闪动了两下,竟流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来这里的男人,都恨不得将她的面纱扯下来,然后将她抱上床去玩弄。

    可是今天却有这么一个奇葩,她反而好奇了:“卫王莫非是第一次到青楼?”

    杨集点了点头,反问道:“你说我来青楼干嘛?”

    云秀心足足呆愣了好半晌,心说你们男人来青楼还能干嘛?

    你现在竟然反而来问我。

    你赢了。

    “笃笃笃!”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并响起了一个少女的声音:“娘子,该上场了。”

    云秀心还没来得及开口,杨集便已经说道:“去吧,忙去吧。”

    他本质上是一个宅男,再加上这年头的娱乐方式太少,且最好的娱乐就在宫中家里,所以他每天完成了必定的功课以后,便在家里睡懒觉、看书练字、吹拉弹唱,要不是老娘让他当纨绔,根本就不会出来打架斗殴。

    “……”

    云秀心懵了,以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心态出了雅间。

    她感觉得出杨集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回事,这绝对是她出阁至今,首次遇到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人物,也是首次受到如此冷落,心里竟然泛起了一股酸溜溜的感觉。

    “金刚奴,你现在信了吧?”杨纶抱怨道。

    “信了是信了,不过若是说她有多美,却是未必。”杨集笑着说道:“说白了,不值一提。”

    “说说看?”众人都好奇了。

    杨集以一种笃定的口吻分析道:“云秀心身材好、衣着得体、能歌善舞,当她戴上面纱,只将最美的眼睛露出来,便给人一种十分完美的暗示。尤其是京城男人都已经将云秀心渲染得过份,几乎将她当成女神一般来看待,是以其他人一见云秀心,第一个印象就当她是个完美无暇的大美人,再听到她的歌喉、舞姿等等才艺,便不再怀疑什么了。”

    李靖叹道:“殿下见解,当真精辟已极。”

    杨集笑着说道:“这是名声所带来的好处了,其实与孔明、谢安养望是同一回事,至于她长得是否漂亮,已经不重要了。”

    此时的云秀心还在门口懵懵懂懂,但由于还有一道屏风隔着,杨集等人都以为她走了,是以这番对话被她听了个正着。

    当她听到杨集如是说她,心中煞是气愤,真想跑回去摘下面纱,让这不解风情、自以为是的家伙知道什么叫国色天香、花容月貌。

第126章:大约在冬季

    “当!当!当”凤鸣楼各处尤在热议打架斗殴事件时,四楼忽然响起云板声,大厅瞬间为之一静,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到了正中的舞台。

    只见几十名怀抱乐器的彩裙少女沿着八条走道,婷婷袅袅的走向了中间的舞台。

    等这些乐师就位,一袭素裙、面戴白纱巾的云秀心在十八名彩裙少女,犹如众星捧月一般从正北通道入场,她到了舞台中间,先是款款地向四方行礼,然后盘坐放置古琴的几案前,纤纤十指搭上琴弦。

    “铮”的琴音一起,委婉琴声徐徐响起,渐渐如潮水一般四溢开来,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

    她演奏的是《春江花月夜》,乐师们也琴、瑟、筑、笙、箫、笛、钟、琵琶各种乐器应和,音色优雅舒缓,随云秀心来的十八名舞女在乐曲的伴奏下翩翩起舞,犹如一群美丽的蝴蝶穿梭在她身边,美不胜收,让人看得心驰神往。

    云秀心轻吐朱唇,唱着旋律优美的曲子,歌词竟然是杨广写的《春江花月夜》:“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夜露含花气,春潭漾月晖。汉水逢游女,湘川值二妃。”

    这是两首诗,前一首早已名扬天下,后一首是杨广去年拿给杨集作弊用,准备用来换杨素的武婢,可是杨集连作弊都不用,杨素就送给他十名武婢,后来杨集干脆就以杨广名义“发表”了,同时还有那首撩哭萧颖的《野望》。

    编曲、歌声就象是在倾诉着云秀心内心的情感一般,让所有人都沉浸在其中。

    一曲终了,满场俱寂。

    就连阿赤这种异族人也觉得优美动听,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果然才艺双全,难怪这么受人追捧。”先前还以为云秀心是个靠炒作而红歌姬,现在真的见识了云秀心美妙歌喉,杨集总管是理解杨纶等人的心情了。

    他听过前世的《春江花月夜》,这一世也听过很多种版本,也许是因为人在现场,且这里又不像皇宫那么庄严肃穆,所以云秀心这一版本,令他感觉格外的好。

    “好!”人群中忽然有人饱含真情地大喝了一声,下一刻,如潮的欢呼声席卷全场。

    “好,咳咳咳……”由于大家都爬在栏杆前观看、聆听,杨集忽然听到隔壁有个老迈的声音也在高声叫道,不过下一刻便猛烈地咳了起来。

    杨集等人忍不住手扶栏杆,身子前倾,伸长脖子的把脑袋朝声音的方向偏去,正看到一个老头子好像一支标枪似的朝后面走廓倒下。

    他的仆人慌忙将他扶住,惊呼道:“阿郎、阿郎,您怎么了?”

    只听那老头子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我岔气了。”

    “快、快送阿郎回家。”一人惊慌地叫道。

    老头子断然拒绝:“谁敢、谁敢送我回家,我、我、我就打断他的狗腿!”

    “噗!”

    与杨集一起伸头观看的杨纶、李靖等人都忍俊不禁,然后又不约而同的把脑袋缩了回来。

    这一幕小插曲自然没能引起其他人的关注,云秀心起身行礼致意。

    然后又唱了一首歌。

    大隋的音乐大多旋律平缓、注重情感和意境,不像后世那么花样百出、个性十足。

    看着云秀心这支规模浩大的乐队,杨集不由得暗自心想,如果她们来首《梦回唐朝》、《无地自容》,也不知是嗨翻全场还是骂声一片,不过杨集认为是后者居多。

    仔细想想,他们老杨家也是音乐爱好者,好像每个人都有音乐细胞,旁边的杨纶就是一个精通音律的人,而杨坚弹琵琶的水准堪称是大师级,老爷子玩到高兴处,是又唱又跳的,杨勇和杨广等人就不用多说,那也是多才多艺。就连他杨集本人,在大隋当宅男这些年,也学了不少乐器,是好是坏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杨集正要问杨纶要不要上去玩一把的时候,又是一曲终了,云秀心行礼致意之后,说道:“有歌无诗如何能尽兴,我看在座诸位都是饱学之士,我请一位大诗人即兴赋诗一首、赐曲一首,大家以为如何?”

    她都说所有人是饱学之士了。

    大家如何能反对?

    自然是轰然叫好了。

    云秀心径自朝正南方的走廊走,而对面就是杨集他们所在的雅间。

    杨集见她往这边走来,感到了浓浓的敌意,侧头向杨纶问道:“阿兄,以往在这种互动环节吗?”

    “没有。”杨纶果然摇头,道:“以前最多是其他乐师吹拉弹唱、其他歌姬舞姬载歌载舞,邀请客人展示才艺是首次。”

    “这娘们不对劲。她要是向咱们这边来,你上。”杨集毫不犹豫的向后缩,并威胁着杨纶:“你要是不上,我告诉王嫂,说你今天晚上背着她睡妓子。”

    其他人见状,也幸灾乐祸的退回房间,将杨纶孤零零的留在了走廊之上。

    “……”杨纶顿时无语。

    然而这时,云秀心却已经开口了:“素闻卫王文武双全、才艺无双,琴棋书画、诗辞歌赋样样精通,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不知卫王能否赋诗一首、抚琴一曲,好教大家见识一番。”

    王公大臣在青楼之中弹琴赋诗,被誉为风雅之事,歌姬向饱学之士邀诗也平常,云秀心邀诗、曲的行为,并非让人感到突兀;况且杨集不但是风头正健的人物,还是今晚露面的人中,地位最高的人,所以云秀心指名道姓也被视同正常,除了她本人,根本没人知道她是听了杨集的品头论足后的回敬。

    “金刚奴,人家指名道姓了,我是帮不上忙啦。”杨纶笑了起来。

    “诗、曲?太简单了!”杨集还不知云秀心为何找上自己,向云秀心伸手道:“拿琵琶来。”

    云秀心也想不到杨集这么果断,敛衽道:“在这里弹的话,乐音传不到全场。还请卫王移驾。”

    杨集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向舞台走去。凤鸣楼的舞台明显和皇宫、王府三大殿一样,都装有铜管、竹筒、大瓮之类的扩音器,不然,云秀心的歌声也不会传得那么远。

    当他跟着云秀心来到舞台中间,向她说道:“诗比较简单,几句话的事,你说个题材吧。”

    一群人在哄堂大笑,杨集这口吻,一看就不像是精通诗赋的样子。

    倒是杨纶,一点不怕杨集丢脸,毕竟这是能够根据《野望》写出了一首长短句、一首小令的人物,尤其那首小令朗朗上口、意境深远,水准相当高,至于曲子方面,杨集就算不创作不出来,倒也能摆弄各种乐器。

    见到杨集豁了出去,云秀心却是有些后悔了,若是杨集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他能饶恕自己吗?但此时显然悔之晚矣,只好硬着头皮道:“卫王随意。”

    “那我赠娘子长短句一首好了,”杨集强调道:“这是我看到娘子后的感想和期望。”

    “大王请。”云秀心躬身说道。

    杨集点了点头,高声道:“井上辘轳床上转。水声繁,弦声浅。情若何,荀奉倩。城头日,长向城头住。一日作千年,不须流下去。”

    李贺诗中多有“鬼神”,后人称李贺为“诗鬼”,他写的诗成为中小学生的噩梦之一,而且颇具浪漫主义色彩,有人评价说,论长吉每道是鬼才,而其为仙语,乃太白有所不及。

    他不像李白那样天马行空,而是每天背锦囊、骑毛驴,到山川、市井中搜罗诗歌素材,一有灵感涌现就记下来投入囊中,回家再筛选整理作诗。

    可以说,他的诗是源于现实、超越现实,这首《后园凿井歌》,或许就是成就于贤者时间。

    令杨集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念出来。

    四周先是一片死寂,而后就是哄堂大笑。

    杨集固然说是他见到云秀心后的感想和期望,但这何尝不是在场男人的心声?

    这一首长短不仅直白,而且太符合在场男人的心思了,就差点当大家的面邀请云秀心去深入浅出了。

    可是话又回来了,如果抛开脑子里的色情观,却是一首令人拍案叫绝的富有生活情趣和民歌情调的好诗。

    实在是太有才了。

    众人还在哄笑、云秀心还在麻木之时,杨集却已经从一名乐师手中接过琵琶,跪坐在软垫之下,沉声道:“献丑了!”

    第一个音符被拨弄出来,金戈铁马般的昂扬音律、急促紧张的韵律就如同是怒涛拍岸,激起雪浪千丈万顷,瞬间已经遮蔽了哄笑之声,让整个凤鸣楼处于一种紧张、肃杀的气氛之中。

    哄笑声消失不见,几乎每个人都被这铿锵有力的乐律带动的浑身皮肤一紧,尤其是许多武将的心灵之中,尽都产生一种莫名地奇特共鸣。

    伴随着冷峭肃杀的琵琶声,许多人不自觉地想象出刀光剑影闪烁、明枪暗箭横飞场景。或知或徐的音符让人有一种被置身于刀尖浪口上的危机感,感觉四面八方的杀机在身旁涌动,稍一不慎就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这是一首相当冷酷有力、能够调动情绪的曲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柔情,有的只是残酷无情的杀机。

    曲调越来越洪亮,杀机越来越明显,杨集十指翻飞、摇头晃脑,渐渐地,自己也仿佛处在战场之中,正与突厥士兵进行殊死搏斗,随着心境情感的融入,琵琶声越来越凝重,听众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不少上过战场的人的情绪都被疯狂的调动了起来,警惕的看向四周,仿佛担心旁边的人偷袭似的。

    良久,当扣人心弦的紧张感到了一个最高峰的时候,杨集手按在弦上,声音干脆利落的嘎然而止。

    众人等了好大一会儿功夫,调整心境去迎接乐章时,却发现杨集已经弹完了。

    杨集站了起来,平复了一下胸腔中杀机,淡淡地开口道:“让大家见笑了!”

    众人如释负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刚才的曲子实在是太让人紧张了,紧张到以为这里会发生战争似的,现在放松下来,像杨纶这种精通音律的人,感到自己浑身汗湿,酒意全消。

    云秀心紧张得青丝都被汗水浸透,在这支曲子之中,她死去活来了好几次。

    她望着杨集充满煞气的冷峻侧脸,一双水墨画般的美眸中,尽是惊骇之色:“这支曲子敢问大王,此曲为何名?”

    “十面埋伏!”杨集答道。

    “十面埋伏之名,与曲中的铁血、杀戮、洒脱、冷酷等情绪相符,这是源自战场的曲子吗?”

    杨集这首十面埋伏把许许多多人都带入了血肉横飞、毛骨悚然的战场之中,云秀心自问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演绎不了的,而这些捧场的男人之所以会被她的歌舞、才艺吸引,大多数是因为她这个人,而不是曲中情感和意境。

    “应该是吧?”《十面埋伏》是怎么来的,杨集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他刚才确实是融入进去了,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有感觉。

    “大王此曲,令奴家甘拜下风、心悦诚服。”云秀心说道。

    “我只是会弹,哪比得上娘子的造诣?论及技巧、手法,在场乐师都比我高。只是……”杨集淡淡的说道:“只是你们曲中情感、本人耐心早就被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重复中磨光了。弹出来的曲子、唱出来的歌声没有情感支撑,自然失去了曲子的意境。而我刚从战场中归来,我了解战场,眼睁睁的看着无数人死去,也经历过实实在在的十面埋伏,演绎出来的自然真实一些。”

    云秀心黯然一笑,这便是她自问做不到的地方,犹豫了一下,说道:“奴家有个众所周知的规定,若是有人令奴家心悦诚服,便可揭下奴家的面纱。”

    未尽之言虽然没有说,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意思是说杨集可以。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沸腾了起来。

    他们招惹不起杨集,不敢反对、更不敢骂娘,犯不着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去找死。但是每个人都对云秀心的容貌充满了好奇心,便一起哄笑着让杨集付诸行动。

    杨集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弹了一支曲子,居然就让云秀心满意了。

    他也知道青楼的规矩,若是嫖客获得揭开清倌人面纱之类的资格,代表这个嫖客成为这名女子的入幕之宾,获得占有她初夜的权力。

    是自己身子的童子味被她闻到了?

    还是因为自己是卫王杨集?

    如果是前者也就罢了,如果是后者,那问题就大了。

    想了想,便说道:“承蒙娘子看得起,我岂能大煞风景?所以我决定……”

    嘈杂的声音为之一静,都竖起耳朵倾听。

    “所以我决定把提而终的资格暂时保存起来,等哪天风和日丽、月明千里,再来行使我的权力。”杨集说完,便放下琵琶,头也不回的往回走。

    “……”所有人都傻眼了。

    和着说,你杨集一天不揭面纱,人家就不能有别的男人了?

    这与长期占有云秀心有何区别?

    如此还不如把她弄回家去,自个儿占领个够,何必故意弄得大家心痒痒的?

    云秀心一双美丽的眼眸却闪烁出惊人的神采,一颗心也在怦怦狂跳,兴奋、激动、解脱等情绪席卷整个身心。

    杨集这番十分随意话对她来说,却是一面坚固盾牌,能够令图谋不轨的人避而远之,同时也能使她获得许多以往所没有的自由。

    以后,谁敢迫她?

    “大王,你到底要保存到什么时候?”有人按捺不住,大声询问。

    杨集嘿嘿一笑道:“大约在冬季。”

第127章:当街刺杀

    舞台之上表演继续,而杨集等人所在的雅间中气氛一片热烈,杨纶不吝褒奖的向杨集说道:“金刚奴,看不出小子还有这么一手啊!,那首长短句充满生活情趣,好坏且不论;但这曲‘十面埋伏’展示了紧张、激烈、残酷的战争场面,在刻画十面埋伏、四面楚歌、刀光剑影和浴血鏖战时均较为全面;比起那些无病呻吟的靡靡之音,这首气势雄伟激昂、内容壮丽辉煌、风格雄伟奇特的武曲,在乐曲之中极为罕见。至今,尤是余音袅袅呐。”

    “若是融入钟鼓之声、战阵之术,或许不比‘兰陵王入阵曲’差。”杨集笑着说道。

    “确实如此。”杨纶深以为然的点头,兴致盎然的说道:“改天你把这首曲子的五音写出来,我去编成一支大型的宫廷歌舞,肯定不比‘兰陵王入阵曲’差。”

    五音即是宫、商、角、徵、羽,类似现在简谱中的Do、Re、Mi、So、La。《兰陵王入阵曲》是音乐世家高家为了歌颂兰陵王高长恭战功而编成的战阵歌舞,舞者表现兰陵王“指麾击刺”的英姿。

    大隋是一个兼容并蓄的王朝,不但在政治制度、官制律法等方面集前人之长为一体,而且在文艺方面也十分开明,吸纳南方宫体诗的诗风之余,音律也在兼收古今各族的民歌,并没有因为是敌人、异族的东西就盲目排斥。像热血沸腾的《兰陵王入阵曲》,每年都会出现在元日大朝会之上。

    杨集也学过乐理,一听杨纶这么说,便点了点头:“行啊!”

    杨纶也不在这个问题多说什么,又举杯道:“此番我能任兖州刺史、兖州大总管,全托了你的福,若非是你小子在西部开疆拓土,需要进行大规模汉民去补充,说不定我还要在京城之中碌碌无为,敬你一杯。”

    “你今天让我请客,就是为了此事?”杨集好笑的看着杨纶。

    “对你来说是小事,可是对我来说,却是头等大事。”杨纶苦笑道:“我脾气暴,不能当一军主将,而在京城也很容易得罪人,到了地方之上,倒是可以为百姓做主。”

    杨集举起酒杯,跟杨纶碰了一下,一饮而尽道:“我个人认为兖州八州最大的问题是黄河水患,只不过治理黄河是个漫长过程,在治理过程中,要考虑河道走向、水流大小、河堤高度、河堤承受力等等问题,绝不能闷起脑壳干。若是由其他官员来办,或许会搞成一个不顾黄河实情、劳民伤财的政绩工程、面子工程了。”

    杨纶点了点头:“你这番话说得极对,朝中许多官员只看到自身、自家的利益,根本没有看到得这么远,而你看到的却是我大隋的百年之计。我赴任之前,定会多找一些精通水情的人才去当幕僚。”

    “朝廷官员不是看不到,只是他们不想看到而已;毕竟看得太清楚了,则表示自己的事情变多了。”杨集苦笑着说道:“朝廷每年花大量钱财治理黄河,然而成效寥寥,隔几年又会发生洪涝灾害,原因何在?一方面是外行指挥内行,治黄主官刚愎自用,没有听从行家建议;另一方面是许多人将之视作捞钱工程、晋升台阶,不愿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治理黄河之上。而你不需要这些虚假的政绩来升迁,最好还是踏踏实实的搞成一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来办。”

    “自然!”杨纶应了一声,有些艳羡的看了看杨集那些属官、幕僚。

    亲王都有开府之权,一旦行使这份权力,就可以征辟四五十名王府幕僚,除了从三品的傅、从四品上的长史、从四品下的司马由朝廷任命之外,其他属官都可以自己去找,只要这些人没有什么不良案底,宗正寺一般都会答应。

    然而“四大金头”毕竟只是杨坚的侄子,所以他们四人始终紧守人臣之道,都没有开府,而杨集如今虽然有了几个,但也只是为了一时之需,并非是长久的配置,比如说王府中的谘议参军事苏亶、骑曹参军事史怀义、录事参军事刘通仁,都是奉长辈之命前来混资历的,有了此战之功,之后都会离开王府,按照长辈的安排,步入仕途。

    还有担任王府属的李大通,他是已故名将李充的嫡长子,不但继承了父亲武阳郡公之爵,还被任命为左备身府郎将,成为朝廷正式的武官,将会留在京城统率一部禁卫,离开王府已是难以避免之事。

    他的二弟李大辩、三弟李大亮是没有继承权的人,且父亲在政斗中忧愤而逝,算是没落贵族中白身,以后想要有所成就,只能靠自己的本事,所以将会继续跟着杨集混。至于司马李靖、主薄宗正本、兵曹参军事薛举、参军事郝瑗则是没有靠山和门路的人,心知自己一旦离开杨集,根本熬不出什么名堂,所以他们索性连功绩都不要,只领杨集发放的奖励。

    而留下来的,恰恰都是极有本事的人,杨纶和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自然知道这些人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想着自己没啥可用之人,便恬不知耻的向杨集说道:“金刚奴,李司马、宋主薄、薛兵曹、郝参军他们个个身怀雄才,你看我也要出任兖州刺史、兖州大总管了,你能不能分几人给我啊?”

    “他们与我都是生死之交、患难之交,只要他们任何一人在侧,哪怕敌军漫山遍野,我也可以放心睡大觉。我心中把他们视同兄弟一般。只要我还活着,任何人都不能勉强他们。”杨集面色一肃,认真道:“而你是我的兄长,说起来大家都不是外人,他们要是愿意跟你去兖州,我当然没有意见了,但是他们不愿意的话,阿兄也不能强求。”

    众人都没有说话,但这份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杨纶有些尴尬的说道:“金刚奴你千万别误会,我是因为手中没人可用,见大家都是难得的大才,是以心生羡慕,并无他意。”

    “阿兄无须解释,我明白你的心思。”杨集笑着说道:“只不过大家都是一起杀出来的兄弟,我视他们如同手足一般,言语重了些,阿兄勿怪。”

    “无妨无妨!”杨纶尴尬一笑,他倒不是真要挖杨集的墙角,只是他实在不知哪些人可用。

    愁眉苦脸的说道:“我去兖州的话人生地不熟,地方官员肯定不全是踏踏实实的良吏,单靠我一人肯定干不过一大帮人。总管府属官也是尚书省向圣人推荐的人,我也不知他们可不可靠,所以王府属官必须是自己选的人,但是我的情况和你以前一样,也是一个人都没有,这可难为死我了,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杨集沉吟一下,建议道:“吏部备选的官员不就是人才吗?我觉得你可以从这里找。”

    大隋名义上已经废除了盛行数百年的九品中正制,并且杨坚也努力为寒门子弟创造机会,但是世家门阀子弟把持了大隋官场,他们向朝廷推举的人,实际上依旧是他们的人,所以九品中正制、察举制等选官制度实际上依然横行天下;不过好在那些具有推荐权的人,为了应付形势、为了应付杨坚,多少也推荐一些寒门士子上来。这也算是为寒门士子开启了一条门缝。

    可就是这条开启的门缝也遭到世家门阀的一律反对,他们虽然没有公然与杨坚对着干,却把任用这一关牢牢卡死了,导致被推荐上来的寒门士子年复一年的当吏部备用官员,至于什么时候得以任职,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备选的官员已经名列吏部,名义上算是朝廷的人了,我怎么可以‘公器私用’?”杨纶皱眉道。

    杨集长叹一声,建议道:“你去找太子,他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你要多少人,他都会给。”

    杨纶所说的问题,其实是世家门阀对付寒门士子的惯用伎俩之一,他们但凡看到某个寒门士子冒出头,便率先去拉拢,若是拉拢不了,便将此人推荐来当备用官员。使这些寒士处于朝廷不用、杨集等人想用却不能用的窘境,终使他们在苦苦等待中荒废一辈子。

    好在不得不向世家门阀妥协的杨坚和杨广,都希望这些人得到证明自己的机会,只要这些人有出彩表现,他们就有足够理由来提拔。

    这也是杨集和杨广达成的默契之一,他这一次也会带一批备用官员去凉州。要是杨纶去找杨广,杨广不但会高兴的帮他解决人手问题,主动向他推荐一些具备真才实学的人,甚至还会把杨纶当作志同道合的人,这对杨纶未来的地位将是百利无一害。

    “那行,我明天就去找太子。”杨纶点了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望着从舞台上慢慢退走的乐师,说道:“乐会结束,已经没什么看头了。”

    说到这里,杨纶脸上露出一丝丝男人都懂的暧昧之色,继续说道:“接下来就是玩了。”

    杨集迎声看向楼下,果真见到纷纷大厅上的雅士、嫖客纷纷起身,紧接着便有一些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走了过来,一些人搂抱抱在了一起,甚至有的人已经上下其手,显得十分的开放,音乐会俨然变成了淫乐(le)会。

    “以往会有许多人纠缠云秀心,他们期盼着能够一睹云秀心芳容,成为她的八幕之宾,但今晚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家都把她当作你的禁脔了。”杨纶又指着行礼致意,走在最后的云秀心,笑着向杨集说道:“你要是不想引起众怒呢,现在就得去找她,你看底下那些禽兽啊!都快疯了,你要是伤了云秀心的心,你能从这里走出去么?”

    杨集啼笑皆非,这货明明想玩,却担心自己就这么走掉了,所以故意把事情说得严重,这分明是准备把自己拖下水啊!不过也不好扫了大家兴致,便解下佩囊,扔给了杨纶,大气的说道:“我先走一步,大家就由你来安排好了。什么时候回家,自己看着办,也无须再聚了。”

    这些人在大兴城都有自己的宅子,若是错过坊门关闭的时间,在这里留宿即可,杨集也懒得管他们。

    “包在我身上。”杨纶眉开眼笑的接下了佩囊。

    杨集看了这帮衣冠禽兽一眼,便走出了雅间。他还是童子鸡一个,而且今晚还有一出好戏要演,岂能与这帮禽兽一样?转了一圈便和王府侍卫离开了凤鸣楼。

    他这些侍卫业已换成了死士,这些人专门活动在黑暗之中,精擅刺杀之道,职责自然也和士兵、普通侍卫不同,虽然这些人不知今晚的安排,可也知道贺若弼昨天晚上准备刺杀杨集,是以一路上都很谨慎,紧紧的护卫着杨集的马车。

    这辆外表和普通马车没有区别,但实际上却是用坚木打造,里面还蒙了一层铁、几层牛皮,就算是强弩在五十步内也射不透。

    而王府所在的平康坊北曲是民居,自然不如青楼、酒肆、客栈遍布的南曲那么热闹。

    待他们进入北曲,向王府走去的时候,两边院墙(曲墙)之上,十几道人影从门墙和角楼之上出现,他们也不说话,各自举起手中的弩对准马车便是一轮射击。箭矢噼噼啪啪射在车壁上,虽然没有穿透,但拉车的两匹驽马却被乱箭射中,惨嘶倒下,好在车厢前头有两支脚,所以也只有稍微倾斜,并没有翻车。

    阴影之处也涌出了二十多名蒙面刺客,二话不说对向马车所在的地方发起了猛攻。

    杨集的侍卫一直警惕的注视四周,在弩手出现的时候便已经持盾护卫,而且刺客也只是针对马车射击,倒也没有出现伤亡。

    当这些剑手扑出来时,十名侍卫便以连弩还击,冲杀上来的剑手顿时惨叫一片,瞬间便倒十几人。

    另有十名侍卫骤然发威,横刀舞动,如暴风骤雨一般杀了上去,顿时惨叫声一片,仅只片刻便将这些中箭的刺客杀光。

    身后的侍卫也摘下弩具,对着想要退走弩手便是一阵齐射,顷刻间便倒下了几个,剩下的人也是踉跄退走。

    “别追了,前卫回府叫人。”透过窗子观看的杨集明白墙上的弩手是自己人,而死在地上的弱鸡才是公孙桓雇来的杀手,见这些人已经死光,便阻拦准备追击的侍卫。

    “喏!”十名侍卫应命而去。

    侍卫首领走到了车窗之前,行礼道:“公子,从墙上掉下来的弩手都吞毒自尽了。”

    杨集沉默半晌,吩咐道:“不用管这些尸体,叫万年县衙役来处理死尸,另外去卫尉寺报案。”

第128章:人赃并获

    贺若府磬乐声声,香烛缭绕。

    贺若弼茫然枯坐在灵堂之前,昔日纵横沙场、杀人无数,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猛将,此刻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一身胆气仿佛在儿子的棺材之前泄尽。

    可是当他目光看向旁边那口大钟时,腾的一声便站了起来,一双充血的眼眸瞪了大钟一眼,仿佛一头穷凶极恶的猛兽,大步走向书房之中。

    书房之内,正有一名年约三十左右的青年在默默等候,此人身材高大魁梧,一脸赤红虬髯更添几分英雄气概。

    他便是被关中游侠视为榜样的虬髯客张仲坚,传言他武艺高强、仗义疏财,喜欢劫富济贫、杀贪官污吏,乍一看像是一个独来独往、正义凛然的人,但他实际上时常打劫商旅、聚敛财富,到了第二天就摇身一变,成为权贵面前的鹰犬、游侠眼中的大侠。当他看到贺若弼到来,连忙起身行礼:“张仲坚拜见贺若公。”

    “嗯!”贺若弼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也不示意张仲坚落坐,而张仲坚也没有丝毫异常表情。

    若是让崇拜虬髯客张仲坚的关中游侠见到这等场景,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不可。但这才是大侠与权贵最正确最正常的相处方式。

    后世武侠小说给人一种错觉,都认为武林高手无所不能,凌驾于世俗中的一切权力。达官贵人、王侯公卿,乃至皇帝见了武林高手都要毕恭毕敬、奉若神明。但实际上所谓的武林高手名为大侠,实为鸡鸣狗盗之辈,杀人越货、欺压良善才是他们生活中的常态。

    像红拂女、空空儿、红线女、聂隐娘之流被传奇小说描写成高高在上的大侠,可他们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大将军、节度使、一方权贵的死士鹰犬之流,善恶是非观念比普通老百姓低了无数个等级。

    张仲坚自然也不例外,他是权贵用来干掉政敌、黑吃黑的利刃;当然了,他也能借权贵之势,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相信你也知道我和杨集的恩怨了,我只有一句话,那就是生死不共戴天。”贺若弼瞪着一双充血的双眼,向张仲坚问道:“我要杨集去死,你能不能办到?”

    张仲坚目光如电一般,锐利地射向贺若弼,但很快,他的目光就柔和了下来,犹豫了半晌才说道:“办到肯定是办得到,但不知贺若公愿出多少价钱?”

    贺若弼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拍在几案上,冷冷的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在关中安家落户,以掩饰你们的身份,我这次的条件是同州五百顷上等田。”

    张仲坚暗吸了一口冷气,四百顷就是四万亩,休要说是刺杀区区一个亲王了,便是刺杀当朝太子也愿意干啊!但他另有打算,便拱手说道:“贺若公也知道杨集不单单是亲王,还是当下最负盛名的将帅,若他死了,朝廷迟早会找到我的头上,届时我也只能东躲西藏了。这五百顷田虽好,可是最后未必是我的,贺若公若是真心想做这笔生意,最好还是给出实实在在的东西。”

    事实上这也是贺若拿出土地的原因所在,他知道若是给这种刺杀金银珠宝,能够逃得无影无踪,但若是土地,他们根本没办法拿走,最后还是属于贺若家,此时见到张仲坚意识到这个问题,便又说道:“这只是一半订金,事成之后,我再给你黄金三万两(注1)。”

    张仲坚沉默了一会儿,目光看了信封一眼,然后又对贺若弼说道:“贺若公还是先给我黄金吧,至于这田产,事成之后再给,如何?”

    贺若弼心中暗骂一声‘奸诈之徒’,但虬髯客张仲坚已是他所能找的最出名、最有实力的刺客组织了,他此刻只想杨集死,也顾不上讨价还价了,便取出块玉佩,放到了几案之上:“凭此玉佩,可到平康坊鸣翠坊支取黄金三万两。”

    张仲坚将玉佩收入怀中,点了点头道:“此事包在我身上,贺若公等我的好消息即可。”

    贺若弼冷冷的问道:“你要我等多久?”

    “冬天之前,必有好消息传来。”张仲坚淡淡的说道:“杨集是凉州刺史、凉州大总管,他离开京城,我便开始部署。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出行必然前呼后拥,未免打草惊蛇,我只有等到拥有绝对把握时,才会出手,否则的话,以后很难获得行刺的机会了。失败对我而言,不过是损失几个人、退还订金罢了,但是对贺若公而言,也许是一辈子也复仇不了。所以我希望贺若公耐心一点。”

    “好吧,我也不干涉你的行动,你什么时候动手我也不管,但是杨集今年必须死。”贺若弼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况且经过昨晚的提前暴露,以及杨集送钟给了,京城都知道两人已经的矛盾已经不可化解,此时杨集若死,他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所以张仲坚晚一点下手的话,对他有益无害。

    “告辞!”张仲坚行了一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房间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桌上、地上都映着雕光窗棂的影子,贺若弼仿佛变得了一座雕像,这一连串的打击,使他的心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感觉死神已经向他遥遥招手。

    这时,院里传来贺若弼三子贺若怀德的声音:“阿耶。”

    “何事?”贺若弼收拾心绪,又恢复了冷冷的模样,说道:“进来说话。”

    “喏。”贺若怀德推门而入,关上房门,拱手行礼道:“阿耶,真要行刺杨集?”

    张仲坚是他迎进府中的,他自然知道父亲的计划,但他知道起起落落、阴晴圆缺是官场的常态,今天的贺若弼未必不是明天的杨集,今天的杨集未必不是明天的贺若弼,所以他心中不太赞成父亲这种暴戾的手段,若是张仲坚失手,贺若家就彻底的完了。

    况且对于贺若怀德这个庶子来说,兄长贺若怀亮之死触动不了他的悲痛,反而多少有一种解气的喜悦。尽管贺若怀亮是他异母兄弟,但同时也是他最恨的人,此人在父亲的怂恿之下,从小就十分残暴,不仅以凌辱他为乐,两年前还在酒后闯入他院子中凌辱了他的娇妻爱妾,事后不仅杀了他的爱妻,还杀了他的两个儿子,可父亲最终还是维护禽兽不如的贺若怀亮,虽然把家族商铺交给他打理,以作补偿,但是他的心中始终憎恨贺若怀亮,寻找报仇的机会。

    贺若怀亮如今既死,仇恨也在心中化解了。只是父亲以全家老小为贺若怀亮报仇行径,着实令他担忧。

    “杨集杀了我的儿子,害我兄弟侄子被朝廷诛杀干净,也令我一无所有。这个仇,我难道不应该报吗?”贺若弼冷冷的说道:“除了聘请刺客帮我复仇之外,我能拿他如何?”

    “阿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别看杨集现在风光,但是他在朝堂上的根基不深,一旦得意忘形便是他倒霉的时候了,所以,阿耶现在大可不必把他放在心上,我们日后再找机会也不迟啊。”

    贺若怀德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道:“阿耶,我们现在不能有丝毫举动了,圣人已经不再相信您了,而且杨广对您虎视眈眈,如果您有所行动,杨广一定会把贺若府连根拔起。”

    贺若弼听得大怒,他大步上前,将贺若弼怀德打翻在地,骂道:“你这个孬种,你叔伯兄弟被杀了,你不想报仇还怕得罪人,你还是贺若家的人吗?”

    贺若怀德大声道:“阿耶,孩儿不是孬种,而是担心您被仇恨蒙蔽双眼,这样下去,迟早会毁了我们贺若家。”

    贺若怀亮之死是咎由自取,大伯贺若隆、三叔贺若东、大兄贺若怀廓养匪自重,在地方上害了无数人,说是百死都难赎其罪,毫不为过。圣人没有夷三族已是法外开恩了,可父亲却丧失了理智,这是一个十分不明智的举动。

    “我知道你对怀亮怀恨在心,不想为他报仇。”贺若弼的脸部忽然变得狰狞起来,一脚将贺若怀德踹到门口:“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贺若怀德喷了一口鲜血,艰难的爬了起来,他看了父亲一眼,头也不回的走向了敞开的侧门。

    那里正有十名家丁护卫着两辆马车,他的断弦之妻正等得焦急,见丈夫呕血而回,吓得连忙上前问道:“郎君,怎么了?”

    “没事。走吧。”贺若怀德在领张仲坚入府之时,就有了离开的准备,只是作为一个儿子,他还是想劝父亲回心转意,然而父亲执迷不悟不说,还把他踢得吐血,铁了心要与杨集斗,如此也绝了劝说之心,准备离开这个迟早要亡的家族。

    少妇将丈夫扶上马车,等马车开动,这才问道:“我们去哪儿?”

    贺若怀德看了看在乳娘怀中睡得正香的小小婴儿,叹息道:“先去南曲别苑中住一晚,等坊门开了,我们就南下益州,我们去益州成都县安家。”

    “我们不回来了么?”妇人轻声询问。

    “不回来了。”贺若怀德问道:“舍不得离开大兴?”

    “不是,不是!我巴不得离开贺若府、离开京城。”妇人摇了摇头,轻声解释道:“阿耶现在太暴躁了,他老人家这几天已经杖毙十多名侍女了,府中上下都害怕殃及自身。我也很害怕。”

    “这便是我要离开的原因所在。”贺若怀德叹息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当他们出了北曲门,拐向南方街道时,街道北面火光冲天、步履阵阵、甲叶哗哗相撞。

    火光照亮了马车之内,贺若怀德掀开窗帘一看,只见一阵煞气腾腾的军队,沿着他们刚才走过的街道,冲向了北曲,骑着大马的武将右卫大将军宇文述。

    。。。。。。。。

    贺若府的书房内,贺若弼正在与长子贺若怀廓对话,贺若怀廓已经得到杨集在平康坊遇刺的消息,正在向父亲汇报(注2)。

    贺若怀廓一脸紧张的说道:“阿耶,您派出去刺杀杨集的人又失败了,一些人被王府侍卫当街杀死了,此事已经闹得平康坊沸沸扬扬,四邻不安。”

    “谁说是我派的?”这个消息使贺若弼惊呆了。

    “难道不是吗?”贺若怀廓奇怪的看了父亲一眼,继续说道:“其中有几个人是您的亲兵啊,虽然时隔二十多年,可孩儿还是认了出来。”

    “果真如此?”贺若弼精明能干、能文允武,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物,打仗的本事自不必说,写的诗的也相当不错。若非有鲁莽暴躁、刚愎自用、睚眦必报等等性格缺陷,其成就绝对不比高颎、杨素等人差,此时一听儿子这么说,就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了。

    毕竟自己昨晚派人刺杀不成,杨集今天送钟回敬,于是又有了自己亲兵去刺杀杨集,这不但合情合理,也符合自己报仇不隔夜的性情。

    贺若弼已经察觉到这里所隐藏的问题,这件事极可能是杨集搞出来的一出苦肉计,但是看出来了又如何?现在连长子都以为是他干的,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如果运气好的话,最多是他行为不当,被处罚一番了事,可问题是杨坚派人申饬一回了,可“自己”在杨坚申饬以后,不仅没有安分守己,反而又派人刺杀杨集,以这种方式来回敬杨坚;如果有人借题发挥,被安上谋反罪都正常。

    “阿耶,现在该怎么办?”贺若怀廓担忧地问道。

    贺若弼沉吟半晌,叹了一口气道:“怀亮遭到杨集打人废人之时,我去找过杨素,他建议我去找杨广,请杨广出面化解这段恩怨,我当时知道一旦去找杨广,则意味我要向他臣服,自然不愿去找杨广了。事到如今,我只有去东宫,向杨广解释,并向他臣服。不然阖府上下,必死无疑。”

    他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管家院子里惊惶大叫:“阿郎,右卫的士兵把我们府上团团包围了,右卫大将军宇文述带着无数士兵闯入府中,占领了府库。”

    “什么?”贺若弼大惊失色,府库之中除了财富之外,还有强弩、连弩、横刀、铠甲,这些禁物其实每个权贵人家都有,但那毕竟只是水面下的规则,没被查出来之前,杨坚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贺若府中这些武器装备若是被翻出来,那就是台面之下的东西,不严惩是万万不行的。

    规矩就是规矩,否则要来何用?

    就算皇帝想要包庇也不行;就像当初满朝文武告李敏逾制一般,最终杨坚哪怕再不愿,也不得严惩了李敏。

    如果从贺若府中查出大量禁物,并公诸于众,那么杨坚也只能按照规矩来办了。

    当贺若弼父子快步向府库方向走去,只见广场火把照得亮如白昼,而府库大门已被打破,大群士兵将一捆捆铠甲、一捆捆横刀、一架架强弩搬到了空地之上。

    另有许多全身盔甲的士兵,杀气腾腾的抓捕贺若府的家丁、奴仆。

    阶前站着一名魁梧的武将,这便是右卫大将军宇文述,此人是杨广心腹和亲家,现在由他出现在贺若府,显然是杨广在负责此事。

    而贺若弼是支持杨勇的人,哪怕杨勇遭到罢黜以后,还在为杨勇复出摇旗呐喊,带着一帮人与杨广作对,如今落到杨广之手,后果可想而知。

    他忐忑不安的上前问道:“宇文大将军,这是出了何事?”

    宇文述拱手行礼,然后指着一地的武器装备,冷笑道:“贺若公难道还不明白吗?本将记得开皇十五年,圣人就下令没收武器,并以法令规定私造武器者被惩办,也对各级官员护卫的武器装备作出严格的规定。贺若公这些武器装备,可不是一个平民老百姓应该有的东西啊,就算您是国公之时,也不应该拥有军弩吧?”

    贺若弼咽了咽口水,又说道:“我绝对没有谋反的意思,而且今晚我也没有刺杀杨集,明显是他搞出来的苦肉计。”

    “你觉得我宇文述是傻子吗?”宇文述看了满地的武器装备一眼,又冷笑道:“贺若公这里少说也有两千套武器装备吧?你连这么多禁物都敢私藏,刺杀与你有仇的卫王又有什么意外的?况且,你昨天也干过了一次了。”

    “这件事,我要找圣人解释。”

    “抱歉,此事由太子全权负责,在真相大白之前,太子自然会酌情而定。”

    “……”贺若弼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软软的瘫倒在地。

    他知道贺若家完了。

    (注1:据食货志记载,隋朝开有大量的金属矿,比如山东金矿、会州和永州银矿、江夏铁矿、历阳铁矿……这些地方的产出金银支撑了朝廷的赏赐之用、铁矿也支撑了军队所用。另外,有很多史学家都说隋朝常备军足有60—70万人左右,而这些士兵的铠甲是明光铠甲和铁盔、武器装备是长矛配横刀(枪杆、矛杆采用了制槊工艺,不过工艺虽然相同,但肯定不如马槊好)。另外还有部分精锐骑兵装备了马槊,当然了,士兵使用的马槊肯定远不如贵族大将的好。李家太原起事时就从晋阳宫中弄得了三十万套武器装备(包括明光铠、头盔、长矛、横刀)。由此也可见,隋朝官方是真的相当有钱,至于百姓生活水平到底如何,那又另当别论了。)

    (注2:《新唐书》载“左右街使,掌分察六街徼巡。凡城门坊角,有武候铺,卫士、彍骑分守……日暮,鼓八百声而门闭;乙夜,街使以骑卒循行叫呼,武官暗探;五更二点,鼓自内发,诸街鼓承振,坊市门皆启,鼓三千挝,辨色而止。”由此可见,城门、坊门是日暮而闭,一般来说,任何人都叫不开。但因为贺若府和王府不同坊,理论上贺若怀廓是不可能知道平康坊发生之事的,出于本章和以后的情节需要,所以本书对坊门关闭时间改为亥时正,也就是晚上10点左右。)

第129章:风暴

    杨集在凤鸣楼出尽风头,但他却没有留宿青楼、没有当女神云秀心的入幕之宾,而是像乖孩子一般乖乖的回家了,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京城轰动的不可思议之事,更令人震惊的是,乖孩子一般的卫王在回家途中,居然在自家附近遇刺,这些事件对于京城百姓来说,绝对是件了不得大事。

    如今这大兴城中,权利最大的人是皇帝杨坚,接下来的自然是太子杨广了,但杨广之下呢?

    那就众说纷纭了,尚书左仆射杨素乃是大隋首相,兼管尚书省吏部、民部、礼部,且在大隋军队中拥有极大的声望;尚书右仆射苏威是大隋次相,管理尚书省兵部、刑部、工部。而内史省(中书省)内史令晋王杨昭、门下省纳言杨达同样具有巨大的权力,在朝野同样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这五人之下是汉王杨谅,他身兼左卫上将军、并州刺史、并州大总管,管辖的领地西起华山、东到大海、北达云州、南到黄河五十二州,皇帝还特授杨谅遇事不必拘于律令限制,可自行行事的特权。

    杨谅之下则是身兼右卫上将军、凉州刺史、凉州大总管的卫王杨集了,他的领地是凉州十一州,也是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土霸王。单以实实在在的权力而言,大隋王朝除了皇帝杨坚、太子杨广、汉王杨谅以外,就轮到他杨集了,便是新任的兖州刺史、兖州大总管杨纶也远远不如。

    当位高权力、功勋卓著的杨集在自家附近被人行刺的消息传出,整个大兴城一片哗然。

    但也有很多人在私底下扼腕叹息,杨集以前虽然顽劣不堪,打出了纨绔之王的绰号,可打得再厉害,那也只是小儿辈间的打架斗殴;这种事情对于权贵无数的大兴城来说,那每天发生无数起的日常常态,哪怕有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断了胳膊、折了腿,但只要没有碰到“人命”这条底线,几乎都私下了事。

    杨集虽然令不少权贵子弟断手断脚,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而且后台又强又硬又不讲道理,所以始终没人在政治上为难他。

    直到杨集和贺若怀亮怼上……

    杨集刚从泰陵为独孤皇后守陵归来,贺若怀亮第二天就带着一帮游侠去拦“刺杀”杨集,然后被杨集的侍卫射倒在地、踩成太监,若是有错的一方贺若家认怂了,也就没事了;可护短成性的贺若弼不但大闹杨纶庆生宴,嚷着要杀杨集,还告到了皇帝面前。

    杨集的“家长”杨广也火了,出手就是贺若家族几百起灭门案,朝廷一一细查下去,包括贺若家在内的贺若系,死的死、贬的贬,若非皇帝念旧情,贺若弼父子岂能活到现在?本以为这起事件就此结束,却不想贺若怀亮最终还是熬不过去,最终不治身亡,紧接着便几十名刺客的尸体被右武侯从平康坊南里南曲拎出来,然后送去了贺若府家门,紧接着,卫王府又将一口大钟送了去,于是一些脑子灵活的人,便意识到杨集和贺若弼矛盾又开始了。

    一听说杨集遇刺,首先想到买凶杀人者非贺若弼莫属。就在大家纷纷猜测之际,第二天清晨便传出了贺若弼一家被逮捕的消息。

    普通老百姓只是把此事当成茶闲饭后的谈资来谈,但是在权贵圈子却炸了锅一般。

    对于他们来说,被剪除成一根独木的贺若弼,都被罢黜为民了,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甚至贺若弼所在的独孤派也认为贺若弼是个祸害,不宜解救,像独孤派中的宇文弼、于仲文、李仲文、丘和、张瑾、薛胄等人,都持同样观点,纷纷派人给独孤顺送信,让他静观其变。

    可是被抓捕的贺若弼却供认不讳,这也就罢了,问题是他不但承认自己要杀杨集、承认自己私藏兵器是图谋造反,还说独孤顺、独孤陀、元胄、元岩、窦谊、宇文弼等人都是他的同党,只要时机成熟,各家亲兵、家丁、奴仆便利用府中武器装备起事,一起杀入皇宫,将杨坚、杨广杀死以后拥立杨勇为帝。

    除此以外,贺若弼还供出了步迦可汗南下、兵部官员扣留军情、长孙晟遭袭,皆是出自独孤顺的手笔,甚至连步迦可汗召集各族之兵为己用的“活祭杨集”的口号,都是独孤顺派人告诉步迦可汗的。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希望杨集死、大隋惨败,只要突厥汗国不亡、时刻威胁大隋边陲,那么拥有强大之敌杨坚便不敢朝军队下手,以免大隋内乱暴发。

    朝廷根据这份口供,第一时间将涉案之人一律抓捕,这等于是把关陇贵族三大派别的首脑一网打尽。

    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贺若弼的口供取代了杨集遇刺案,成为轰动朝野的大消息;可是令人奇怪的是,杨坚并没有封城、也没有严防戒备,只是加强了皇宫的防卫力量,除了抓捕口供上的人以外,连免征性的搜查都没有。

    整个大兴城二市、一百零八坊一切如常,坊市门、城门也不关闭、照常开启。

    然而正是这份正常得不正常的正常,却令关陇贵族人人自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个个坐立不安。

    到了下午,右御卫将军张瑾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前去拜访赵国公李仲文,他的马车刚刚停在门口,李仲文就亲自把他请入内书房议事。

    “李兄,情况很不妙啊。”张瑾待奉茶侍女关门离开,便忧心忡忡的说道:“我通过一些关系了解到一点情况,贺若弼不但承认他预谋刺杀卫王,还将许多事情都透露出去了。”

    李仲文恨恨的骂了一句:“这个刚愎自用的蠢货、混蛋、软骨头,他自己快死了还要连累这么多人,真是罪该万死。”

    张瑾叹息一声,苦笑道:“宇文述在贺若弼的家里搜出了三千多套武器装备,还有军弩、床弩、连弩等等禁物,一个满门抄斩之罪是怎么也逃不掉了。他应该是将功抵罪、戴罪立功,赎得一两个子孙,确保贺若氏香火不断。”

    “竟然连皇帝的都敢信,所以我才说他是愚蠢的蠢货。”李仲文咬牙切齿发了一通脾气,又问道:“这里头有没有什么可以补救之处?”

    张瑾摇了摇头,苦笑道:“奉命去抓人的士兵,率先占领了独孤府、元府、窦府、宇文府等门阀的府库;而各个大世家门阀都有许多武器装备,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大家平时都不当它是一回事,可如今被查出来,问题就大了。我幸好不在贺若弼的招供名单之上,不然也逃不过这一劫。”

    “现在最可怕的是圣人的按兵不动,如果让这事态继续发展下去,我们也难逃一劫。”李仲文皱眉道:“贤弟认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总不能坐视不管、坐以待毙吧?”

    “李兄所言极是!”张瑾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贺若弼是保不住了,这样一个叛徒就算保得住也不保。现在就看圣人能不能看念在皇后情分上,饶过独孤氏兄弟了。我认为圣人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大,否则他早就下令封城,把大家一律抓捕了,但如果他那么做,就不好收场了。”

    李仲文沉声问道:“何以见得?”

    张瑾答道:“贺若弼的口供波及了太多世家门阀,多到连圣人也不敢一刀切,要是一律以谋反罪严惩,那么全军大乱、天下大乱之日就不远了;所以我们认个错,作出相应让步即可达成救人的目的。”

    “让步?”李仲文双眼忽然大大的睁了起来,呆立半晌道:“经贤弟这么一说,我明白了。正如贤弟所言,如果我们做出让步,我们或是可以保全大家的性命!”

    “李兄指的让步是什么?”张瑾也激动了,兴奋的问道:“只要明白圣人之所求,我们就能针而对之。”

    李仲文叹息道:“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义仓大改罢了!”

    做为大隋的子民,只要是在官籍的百姓,都能从均田政策中得到定额的田地,朝廷给百姓的田有两种,一种是可以传于子孙的永业田,人均二十亩;一种人死以后,朝廷回收的口分田,俗称为露田,露田是中男和丁男受田八十亩、妇女四十亩(注:男女三岁以下为黄、十岁以下为小、十七岁以下为中,十八岁以上为丁、六十岁为老。)。

    进行依据授田记录向百姓征收租庸调。不论贫富,一律缴纳定额的租庸调。

    租即田租,每年要纳粟二石;庸则是为朝廷做事劳役,每年替服劳役二十日,如果服务力役的人抽不出时间,既可用钱粮财物来抵役期,也可以出钱出粮请壮丁多的左邻右里代劳;调是户调,一般是一匹绢或是一端布,再加三两绵或三斤麻,具体收什么,依乡土所产之物而纳。

    “租庸调”规定以“人丁”为本,不论土地、财产的多少,都要按丁交纳同等数量的绢、粟,其中以纳物代役的方法,在均田制的同步实施下,使百姓在有土地耕种的同时,保证了充足的农耕时间,不会因为长期服役在外而耽误农时,推动了农业的发展。

    如此一来,便形成了“有田则有租、有家则有调、有身则有庸”的税制,此制之下的大隋天下“则不堤防而家业可久;以之成务,则不校阅而众寡可知;以之为理,则法不烦而教化行;以之成赋,则下不困而上用足。”

    “租庸调”是固定的,然后还有义仓粮,这个朝廷为了防备荒年而在地方上设立的公益粮仓,每年秋收以后,每家出粟麦一石以下,后又定下了积储之法,将全国家庭划分为九等,到了饥荒之年或是青黄不接时,则开仓赈给,确保每个地方上的贫困百姓得到适量救济,亦能够使所有百姓在灾祸之年不至于饿死。

    这本来是朝廷鼓励民间自己储粮,怎么发放、什么时候发放,也由地方百姓准定,朝廷要做的事情只是监督,只要德高望重的乡老去县里上报一声,县令便到现场监督发放整个过程,这毕竟是对百姓有利的事情,而乡老面对的都是亲人朋友,他们处理的时候也比较公平,这本来是一项利国利民、深得人心的善举。

    可是久而久之,许多官员见义仓有油水可捞,也确实有些乡老挪为己用,于是义仓又变成州县管理,如此一来,出现的问题反而更多更大了。

    杨坚便准备在司农寺之下置常平署来掌管天下义仓,将义仓的管理权、发放权、监督权从地方官府收回来,这个决定虽然有人反对,但义仓到了地方官员之手,问题反而数以百倍的增多,这就说明地方官员管义仓,还不如百姓自己管理的好。况且大世家也不靠那点点义仓小钱吃饭,于是这条政令大家都通过了。

    然而杨坚又发现九等户划分得十分不合理,许多土地贫瘠的下下等户被地方官员定为一个上上等,而上上等户却通过关系弄成了下下等,甚至许多官员也是下下等,这就极度的不合理了。他便决定放弃之前的分户收粮之法,改对田地征收粮食,上上等田收九斗、下下等田收一斗,但是这么一来,入仓之粮就变少了,达不到陈粮救济的目的,于是杨坚突发奇想,又规定每百亩一收,公田私田都得交,也就是说,田地越多越好的人家,需要缴纳的义仓粮越多。

    谁的田最多最好?

    自然是王公大臣、世家门阀的,而天下世家门阀,又以关陇贵族为最,他们的田庄遍布天下,怎么可能会答应杨坚的义仓大改制?

    事实上,这点粮食对拥有庞大家业的关陇贵族们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但就是这么区区一根毛,他们都不愿出。

    当然了,也不是说他们舍不得这点粮食,而是他们担心开了这个头以后,下一步便征收他们的地租,而以杨坚和杨广强盗一般的行事作风来看,他们父子极有可能会这么做,若是真的收了私田的地租,那才是要命。所以未免被杨坚步步紧逼,便在义仓粮这方面与杨坚,以及支持此项政策的杨广僵持了起来。

    “如果仅仅只是义仓的话,让步倒也无妨。”张瑾也明白了过来,沉吟着说道:“但恐怕这不够啊!”

    “先试一试!”李仲文叹息道:“如果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够?怎么知道圣人需要什么?”

    “也罢!不过咱们得找个比较合适的人去说项。”

    (注:隋仁寿三年九月,置常平官以掌义仓。)

第130章:甘露定计

    大兴宫甘露殿,杨集和杨安匆匆忙忙的走进了杨坚的御书房,杨集向杨坚行了一礼:“拜见大伯。”

    “这里是私人场合,一家人无须多礼!坐下说话。”杨坚心情极好,虽然杨集遇到了巨大风险,但人毕竟连点伤轻都没有,更令他欣喜的是太子杨广能够以刺杀杨集的贺若弼为棋,引出了一大堆关陇贵族,这步棋下得非常漂亮。

    至于贺若弼,他杨坚已经仁至义尽了,不管他有什么下场,只能说是咎由自取,如果都知道了,还不严惩,又如何向逝去的弟弟和杨集交待?重要的是如果不严惩,岂不是助长他人气焰,动不动以行刺这种不法手段来刺杀皇族和政敌?

    “喏。”甘露殿位于宫城,乃是三大殿中的第三殿,其地位相当于普通人家中的内书房、贵客厅,杨集对这里十分熟悉,找个位置就坐了下来。

    开口询问道:“大伯,我入宫之时,听说抓了很多世家门阀的家主,您准备向他们开刀不成?”

    “我倒是想把他们像陈叔宝那样关起来,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杨坚苦笑道:“我大隋数十万大军各级将领都是关陇贵族的子弟门生、故吏亲信,若是我在京城一动手,那些人还不得反了大隋?而其他大州的兵马也不能指望,光靠咱们爷儿几个,以及京城中这战兵马,又能撑得多久?”

    杨集闻言,不解的问道:“那大伯为何让阿兄抓了这么多人?”

    “我只是借题发挥,把这些人抓来当谈判的筹码罢了。”杨坚笑了起来,他这个侄儿不仅能打、头脑聪明,还有策略、有担当,关键时刻敢战数十万突厥军不说,并且将之打败,这样的人遍观满朝文武也是极为罕见,年轻一辈之中,恐怕没有一人能及。

    慈爱的笑着说道:“这些都是朝廷的事情,你不用多做理会。而且你年纪太小,经历的事情也少得可怜,若是过早涉入这个是非圈子,对你百害无一利,现在做好本分之事就够了。”

    “是!”杨集也知道杨坚是为自己好,便不在纠结于这个问题,平心而论,他虽然知道有些事情避无可避,但心中也不想过早牵扯到朝廷各种龌龊的政斗之中,要是过早当一个机关算尽的政客,整天投入阴谋之中实在太累了,还不如跑去凉州打打仗、欺负欺负一下异族,多干一些打怪升级这种有意义的事情。

    “大伯,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我要是一不小心把吐谷浑惹火了,怎么办?”

    “这还用我教吗?自然是干死他,干完就占。”杨坚瞪了杨集一眼,说道:“吐谷浑那鬼地方和北方草原不一样,虽说吐谷浑土地贫瘠、气候恶劣,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用处,但是战略意义重大。它对我大隋河西走廊,凉州、益州北部都有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吐谷浑一日不亡,丝绸之路就一日不安全。只有将之纳入大隋版图,大隋西部才能彻底安宁下来。仅仅只是它的战略地位,哪怕再艰苦也要打下来、哪怕以后每年需要靡费无数去供养上面的军民,这笔账也得认。”

    “大伯英明!等我干掉吐谷浑,再把我派去幽州打高句丽。”杨集心想:如果自己率先把吐谷浑和高句丽都灭了,看杨广那个败家子怎么玩。

    “高句丽可不是那么好打的。”杨坚神色凝重了起来,道:“高句丽自汉以来,便一直在蚕食中原王朝的领土,他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汉朝时期的郡县,我们自然不能任由它这么扩张下去。况且东方是茫茫大海,而我大隋未来的重心在西方、北方,若是西部战略不顺,高句丽定然跳出来捣乱,所以我们必须在它没有强大之前灭掉,彻底解决东北的后患之忧,唯有如此,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向西发展。只是它盘踞辽东几百年,早已根生蒂固,人口高达六七十万户、三百多万人,可战之士足足有六十多万人,同时高句丽不像各自为政的突厥,它的权力高度集中在高句丽朝廷之手,体制和大隋王朝毫无二致,另外高句丽人作战勇猛彪悍、善于骑射,其实力不同小觑。”

    “单论及军队战斗力、武器装备、作战意志等方面,我大隋将士实际上占有绝对的上风,但是高句丽占有山川之险,地形、气候比草原恶劣无数倍。开皇十八年我让谅儿、王世积为行军元帅,周罗喉为水军总管,率水陆大军30万,分水陆两路进攻高句丽,然而谅儿率陆路隋军出临渝关时恰逢雨季、道路泥泞、粮草供应不上、军中缺乏食物,由此带来的是疫病肆虐全军。而担任补给任务的水路隋军由周罗喉率领,他们自莱州出海,直趋平壤城,在海上遇大风,船只多沉没,后勤物资全部葬送海底,所以水陆两路被迫退还,最后我军将士十分之八到十分之九的人死亡了。之后高元上表称‘辽东粪土臣元’,向我大隋称臣,令我大隋多少有了点颜面。”

    杨坚苦笑一声,目光看向杨集,郑重的说道:“不过双方都知道这虚假的‘君臣关系’,不过是为下一次大战蓄势罢了。所以这一战迟早还是要打的。而高句丽之战乃我大隋王朝前所未有的耻辱,他日定要将高句丽歼灭、筑京观,以慰二十多万英灵。”

    异族人在杨坚心中的地位也就那样,就算是全死了,他也只会拍手称快,而不是以妇人之仁的方式去唏嘘、感叹。毕竟这是种族之间的斗争,没有丝毫手下留情之说。

    “我明白的。”杨集忽然想起了一事,笑着说道:“大伯这番话,若是被王通听到,恐怕又要叽里咕噜一大通了。”

    王通乃是当世罕见的经学家,虽然只有二十岁,却已名冠士林,尤其是他的父亲王隆,曾在开皇初年,奏过《兴衰要论》,得到过杨坚称道。

    而王通前不久向杨坚奏上《太平十二策》,主张“尊王道,推霸略,稽古验今,运天下于指掌”,深得杨坚赞赏。

    只是王通坚决的认为人性本善,天然具有仁、义、礼、智、信“五德”。只要通过教育才能帮助人们养成完全的人格,就能达到“乐天知命,穷理尽性”的境界,最终成为“君子”“圣贤”。

    他这番空泛的理论,素来重视实干之才的杨坚就不爱听了。

    杨坚当这么多年的皇帝,惩办的贪官污吏多不胜数,最高记录是把冀州几百名贪官污吏、不称职官员、不作为官员罢免干净,使州县肃然。他对吏治的大力整肃,上裕国库、下纾民困。可以说,大隋能有今天的隆盛,依法治国实为要因。

    而王通一个毛头小子连个县吏都没有当过,连大隋是如何富足、百姓是如何安康的根本原因都不知道,却大谈人性本善、大兴德治,这不是与大隋既定国策相悖么?

    但是杨坚又十分看重这小子,希望他的思想之中多些实干,少些浮夸扯谈,于是便任命他为益州司户书佐,希望他多接触一下底层老百姓,以便完善自己的思想主张,然而这小子心高气傲,都没有上任就辞官了。

    杨坚作为一个皇帝,手中有的是人才,怎么可能把这么恃才傲物、不切实际的小子放在心上?若非杨集提起,他都忘了这号人物。

    此时听到杨集提起王通,便摇头失笑:“王通是太原王氏的子弟,由于有天才、神童之名,一直受到家族重视,自小就生活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锦衣玉食之中,岂知世态之艰难?若是生活在乱世之中,或是饿上几天,就不会鼓吹人性本善那一套了。你要记住,当你准备重用一个人时,不能看他说什么、也不能看他有多大的名气,而是要看他做过什么,这样才能得到真正的人才,而不是夸夸其谈之辈,若是你实在想用这种人,最好把他扔到艰苦的地方磨砺一番。”

    “多谢大伯教诲。”杨集笑了起来,他心中对杨坚这番用人之道是十分赞同的。

    当他仔细想想,却发现目前的大隋王朝中枢,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儒派大臣。

    相对于声势无双的关陇贵族,号称儒学正宗的山东士族在大隋中枢的势力十分孱弱,细究起来,原因有三个方面,一是大隋王朝注视实干、轻视浮夸的儒术,自从废除了士族赖以生存的九品中正制以后,使山东士族对大隋王朝心怀不满,大都专注于家族教育而不愿出仕。

    二是在河阴之变中,尔朱荣把北魏朝廷中的山东士族官员屠杀殆尽,使山东各大名门望族惨遭重创,至今都没有恢复元气。

    最关键的一点,则是大隋王朝与北周一脉相承,宇文泰建立起来的关陇贵族是东魏、北周、大隋的核心之力,而山东士族主要效力于高欢的西魏和北齐。杨坚为了胜利代周,以北朝之力迎战强大的北突厥、南南陈,所以需要团结关陇贵族一切力量,因此需要向关陇贵族进行妥协,致使朝廷中枢的官员多是来自于关陇贵族,尤其是军队,几乎被关陇势力牢牢控制。

    皇帝杨坚的不重视、关陇贵族的排挤,使山东士族在大隋王朝几乎没有立锥之地,只能通过九品中正制延续下来的自荐、举荐等方式,担任无关紧要的地方职务。

    尽管杨坚现在开始扶持山东士族对抗关陇贵族,不惜让闻喜裴氏中的裴矩出任大权在握的吏部侍郎,但山东士族之前在朝堂上的势力太过薄弱,所以裴矩的崛起只是一种偶然、一种意外,并不能改变大隋王朝势力构成,像太原王氏、范阳卢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赵郡李氏、陇西李氏等传统士族,都没有出现一个朝廷高官。

    杨集知道杨坚因为重实才、重法治、不尊儒,导致他被手握笔杆、书写史书的儒士黑得一塌糊涂,历史地位毁誉参半,但是他的历史贡献摆在那里,怎么黑都抹不掉他的功绩,于是只能淡化他的地位、存在。

    在谈到三省六部时,不吝锦绣文章盛赞唐朝,对杨坚则是一笔代过,而“租庸调”变成了唐朝所创;每每提及大兴城时则是说隋朝劳民伤财,可一到唐朝则是笔锋一转,大大的褒奖盛世长安。倒是外国史学家在书写杨坚时,能够以公正客观的眼光,给予他应有的历史地位。

    若是大隋王朝照着杨集所熟悉的方向发展,隋朝肯定被写成连大隋人都不认识的模样。而他杨集估计也被搞成一个屠夫。

    念及于此,杨集便向杨坚说道:“大伯,我要在凉州做一件事,需要用到很多纸匠。您给我安排一些出色纸匠如何?”

    “你要造纸?”杨坚没有给出答复,而是注视着杨集:“金刚奴,你实话告诉我,你造纸干什么?”

    “大伯!”面对杨坚,杨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说道:“从古到今,世家门阀掌控了教育,他们的子弟衣食无忧,可以全心全意投入到掌心之中,所以代代出人才、代代高高在上。而寒门子弟、普通百姓连读书识字的机会都没有,如何与世家子弟竞争?世家门阀发展至今,掌控了越来越多的生存条件、学习条件、仕途晋升之路,使天下官员都出自世家门阀,他们以联姻、师生、从属、结盟等等关系组成了一个又一个强大利益同盟,在维护、提升他们自身利益体系之时,却弃朝廷的利益不顾,历朝历代的皇权每到衰弱之时,他们便无视朝廷政令,甚至操控了朝廷。由于朝堂内外的官员都是他们的‘自己人’,便是皇帝也不得不沦为他们的利益傀儡。”

    “想法很好,可是这谈何容易啊?”杨坚苦笑道:“世家门阀知道他们的优势在哪里,所以极力打压寒门士子、严格把控了教育,根本不给寒门士子、普通老百姓读书学习的机会。老百姓读不到书,就不能明理、不能当官,如何与他们争?”

    杨集肃然道:“世家门阀为何能够垄断教育?为何天下人才都是出自名门望族,而寒门士子很难出头?我认为原因在于学习成本太高,寒门士子尚且对昂贵的书籍望而生畏,最底层的普通老百姓对于读书更是连想都不敢想。如今而用来书写的纸张要么是贵得要死的宣纸,要么是质量极差的竹纸,两者都难以满足书籍、知识的大力普及。所以我去找些纸匠研制品质如宣纸好、价如竹纸低的新纸。只要有这种新纸,那么大隋人人有书读、人人都读得起书,也能使大隋人才来源多样化,而不用过于倚重世家门阀。”

    其实在大隋王朝,说“富文富武”才合理。大隋的文化载体主要还是竹简、帛书、绢书、宣纸书,书籍的价格十分昂贵,学文的成本不比学武低多少。

    所以世家天下用来形容大隋王朝十分贴切,世家门阀不但垄断了官职、权力,还把文化传承也垄断了,他们掌握了大隋王朝的权力、掌控了世间最顶尖人才,给寒士入仕、晋升的门缝不断萎缩,使寒士、底层官员心中充满了怨气。

    这类人从来不去考虑时代大背景、官场权力构成,更不知道皇帝也需要妥协,甚至连皇帝为他们的努力也一概视而不见,只知道抱怨皇帝不行、抱怨皇帝不公平,然后跟着各个世家门阀、名门望族打出的口号,人云亦云的对皇帝口诛笔伐。当他们心中的怨气、怨念达到一定程度,只需一个小小引子,便能爆发出来,心甘情愿的当世家门阀的马前卒,沦为颠覆一个王朝的炮灰。

    要想改变这种被动的局势,其实并不难,毕竟印刷术本身不需要太多技术含量,只需用廉价的竹纸印刷一份正确引导舆论的报纸即可。

    但是杨集眼下并不准备去打破,一来是皇族和关陇贵族的关系十分紧张,几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程度了,如果再把山东士族、南方士族也惹毛了,那么这天下离乱世已经不远了。二来是先行者通常没有好下场,杨集可没打算做商殃、主父偃这类先行者,或者说,杨集不准备亲自去做。

    但是凉州是大隋王朝吸纳西方文化的桥头堡,可以借胡商、胡人之名,先把改变大势廉价的纸张、书籍研究搞出来。然后借助王府遍布天下的商队,把廉价的书籍、纸张交给各地商人销售,以农村包围城市的方式发行天下,当如火如荼的大势形成,世家门阀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就算有人倒霉,那也先是为财而死的商人,这与杨集何干?

    杨坚闻言,心中一下子火热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杨集:“金刚奴,你对这种新纸有把握吗?”

    杨集也不好把话说死,笑道:“还没有试过,我怎么知道?”

    其实自蔡伦以树皮、麻头、旧布、渔网等廉价物料改进造纸术以来,除了纸张质量有所改善外,也为后来广用植物纤维造纸提供了条件。当时间进入魏晋南北朝以后,植物纤维造纸更是层出不穷。枸皮做的皮纸、藤类纤维做的剡藤纸、桑皮做的桑根纸、稻草做的草纸等纸张层出不穷,但这些纸张各有缺陷,都不能担负起承载知识的重任,直到宣纸出现,它特有的润墨性和渗透性,就让达官贵人如痴如醉。

    与昂贵的宣纸相比,诸多廉价纸张的技术,其实也到了差之毫厘的地步,若是破开这道技术壁垒,就能造出质量比肩宣纸、价格低廉的新纸。

    对于杨集来说,推这一把并非是什么难事。因为这些传统手工艺严格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技术含量,充其量就是缺少一个简简单单的创意。

    人类历史上的很多发明都是如此,并不是说某些传统工艺有多么神奇、有多么难造,难就难在各种传统工艺被窗纸一般的创意困住了。只要捅破这层薄薄窗纸,就能豁然开朗,蜕变为另外一方开地,如果捅不破,那就永远处于若隐若现、朦朦胧胧之中。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活字印刷术,达官贵人明明每天都在使用印章,但是偏偏就没有人想到用这方法印书,直到毕升出现……虽然只是一点小小的创意,可是谁能否定毕升这点创意对人类文明所作出的贡献?

    而杨集,他自己虽然造不出什么东西,但是他比古代工匠见多识广,古人视为不可能的东西,在他眼中却是习以为常,关键时刻可以给古代工匠提供一块敲门砖、一个思路。

    “你有这份心思,我自然不会反对,我给你安排一些纸匠便是了。”杨坚沉吟半晌,又说道:“蔡伦当初改进造纸术,号称是天下最锋利的宝剑,若是推广开来,可以为朝廷收拢天下士人之心,只可惜一来技术不成熟、产出的纸张不多,二来,虽然没有明确文献记载当年发生了何事,但是汉和帝死去以后,蔡伦造纸之事也就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之后再也没有第二个蔡伦出来造纸,使得造纸术停滞了数百年,甚至很多造纸术都没有相关记载。你可知为何?”

    杨集说道:“应该是蔡伦造纸触动到了太多人的利益,所以世家门阀不希望第二个蔡伦出现。”

    杨坚点了点头,肃然道:“蔡伦先后侍奉四个幼帝,他身居列侯,又以位尊九卿之身兼任尚书令,但是蔡伦辉煌过后,却是落下了自尽身亡的下场,官面上的解释是蔡伦因权力斗争畏罪自杀。可是再怎么没落,那也是位尊九卿、尚书令的人呐!以我大隋如今的官制来看,那就是五省主官之一,就算我要杀这样一个大臣,都要掂量再三。然而在汉朝,一个类似五省主官的大臣却给吓得畏罪自杀,这里面的文章可多了。”

    杨集皱眉问道:“大伯意思是说蔡伦是因为造纸,触犯了太多的利益,所以成了商殃、主父偃这类人?”

    “可能性还是极大的,所以你造纸可以,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以后要是新纸造出来了,你也不能领这份不世奇功。”

    杨坚目光看向杨集,郑重的说道:“只因这是一个世家为主的天下,如果寒士因为新纸多了读书机会,终有一天会打破世家门阀对知识的垄断,所以新纸一旦出现,必然遭到无情的打击,到了那一步,我和阿?也未必护得了你。”

    杨坚的郑重叮嘱,令杨集心中生出一股浓浓的暖意,拱手行礼道:“多谢大伯关心,我心里明白。”

    “你明白就好。”说到这里,杨坚忽然笑问道:“听说你昨晚一举夺得美人芳心了?”

    杨集汗颜道:“应该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应该算是’?”杨坚冷哼一声,一脸嫌弃表情的训斥道:“敢爱敢恨方是大丈夫,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既然看中了,就应该干脆果断的弄到家里,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男人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杨集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番话如果由其他人来说,听者会觉得豪迈大气。

    可现在,杨集听得只想笑。

    “想必关陇贵族已经奔波打点了,我也要准备准备,你先回去吧!”杨坚目光看了杨集,忽然发现这小子忍笑忍得脸红脖子粗的。稍微一想就醒悟了过来,心中大是羞恼的说道:“滚滚滚!”

    “是是是!”杨集“噗嗤”一笑,一溜烟的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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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守株待兔

    苏威府邸位于永兴坊北曲,也是大兴城寸土寸金的宝地,只要一出北坊门,东行不远就是皇城和宫城之交的延喜门,入宫极为便利。

    苏威在大隋当了几十重臣,栽培无数桃李,在官场的人脉十分雄厚,自从高颎半隐半退之后,苏威的影响力足以比肩杨素。

    不过苏威让人诟病的是他在官场上左右逢源、善于见风使舵。他为官这么多年以来,每逢和皇帝意见相左,便选择退却,从来不会用激烈方式坚持自己的主张、也不会反对皇帝意见,至于当面顶撞这种事更是从未发生过。

    当然了,苏威也有自己的见解和主张,但他最大的问题是不会固执己见、坚持到底,一见皇帝不满、群臣反对就会默默退场,这种上不得罪君主、中不得罪同僚、下不蔑视下属的态度,使他比清高自傲的杨素还要拥有人望,由此也混得了“不倒翁”的绰号。

    张瑾和李仲文自然知道苏威在大隋王朝和杨坚心目中的地位,是以他们二人首选的说项之人便是苏威,并且率先让人递了拜贴,说是晚上登门造访。

    黄昏时分,苏府的书房内,苏威正和孙子苏亶聊着今天发生的大事,并借机指点孙儿为官之道。

    与尚书左仆射杨素一样,身为尚书右仆射的苏威也是位高权重,后来杨坚见尚书省掌管全国军政、权力过重,他担心尚书省主官的权力无度膨胀,出现相权超越皇权之事,于是将尚书令闲置起来,可是身为首相、次相的左右仆射之职依旧不可小觑,便以尚书仆射当以求访贤才为由,命令尚书省日常琐碎之事悉由左右侍郎、各部尚书处理,有冤滥大故呈报仆射,而且他们两人时隔三天去尚书省评论大事即可,这就限制了仆射全面理政的权力。左右仆射也因此制变得相当清闲,上朝下朝时间对他们没有太大限制;今天晚上因为有张瑾和李仲文拜访,苏威便早早从皇城尚书省回到了府中。

    “祖父。”苏亶见祖父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便出声问道:“你是担心张瑾和李促文给带来麻烦吗?”

    “他们是求我办事,大不了不答应便是,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是在想其他事情。”苏威自然知道贺若弼、独孤顺、独孤陀、元胄、元岩、宇文弼等人被捕的消息,而往来不多的张瑾和李仲文却在这关键时刻,十分隆重的递帖子拜访,心中猜到两人此行和这起大事有关。

    “祖父在想什么事?”苏亶好奇的问道。

    苏威沉吟半晌,反问道:“你们昨天晚上和卫王一直一起吗?”

    “不是!”苏亶脸色一红,尴尬道:“乐会结束,大家就散了。”

    “你可知卫王去了何处?”苏威追问。

    苏亶见祖父重视此事,只好说道:“卫王找云秀心去了。”

    苏威闭目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们分开多久以后,卫王遇刺?”

    苏亶目光闪烁,慌乱的掩饰道:“约有半个多时辰!”

    苏威低语道:“看来真是贺若弼所为,而不是卫王在玩苦肉计。”

    苏亶心头顿时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他在最后一个问题上对祖父撒谎了,此时顺着祖父这番想下去,觉得从时间上说,杨集根本就没有去见云秀心,而且以杨集对敌人的一惯作风,绝对干得出这种十分龌龊的苦肉计。但想了想,终归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有些忐忑的问道:“祖父是说卫王自己布局,目的是除掉贺若弼?”

    “我开始是这么想的,毕竟圣人刚刚派人申饬不久,卫王就让人给贺若弼送了一口钟,这分明就是故意激怒贺若弼。而以贺若弼报仇不隔夜的性情,大家认为他当晚刺杀卫王是很正常的事情。”苏威捊须道:“可是贺若弼再冲动、再愚蠢,也会料到一旦出手,大家首先便会猜到他,况且他的地位今非昔比,岂能像以往那么冲动?但是经你这么一说,看来卫王也是流连于青楼之中,遇刺纯属于偶然,而非自己布局!唉,这个贺若弼啊,还是以前那个贺若弼,真是无药可救了。”

    苏亶吓得不敢说话了,他十分重视一同征战大半年情谊,也十分珍视生死与共的战友、兄弟,然而李大通昨晚一句“叛徒”深深的刺伤了他的心,所以他此时宁愿欺骗自己的祖父,也不当叛徒。

    “祖父,我有点不太明白。”过了半晌,苏亶问道:“您让我弃武从文,我理解。可为何不是就近在关中当县令,而是跑去豫州呢?在关中,不是更容易圣人、吏部官员看到我的努力吗?”

    苏威说道:“如果一年前,我会设法将你安排在关中,但现在不会了。”

    “这是为什么?”苏亶不解的问。

    苏威瞥了孙儿一眼,淡淡的说道:“圣人要迁都了,关中没什么好待的了。”

    “这怎么可能?好端端的迁什么都?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了?”苏亶又连忙补充道:“我绝对没有置疑祖父的意思,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苏威倒是没有生气,摇了摇头道:“那是你的位置太低,你当王府谘议参军事时,只会遵照卫王的意志行事;你即将去当阳城县县令,你的目光看到的顶多只是州刺史。你的地位决定你不会考虑整个大隋天下,更不会把以前发生的事拿来印证现在的事情。你知道我为什么说圣人要迁都吗?”

    苏亶呆愣愣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苏威呵呵一笑,说道:“北周时期的朝廷与突厥毫无二致,每一个军主就是一个部落酋长,而八柱主十二大将军就是大大小小的可汗,军、政、财、法尽皆掌握在手,就算朝廷要调动他们,也得看皇帝有没有命得动他们的实力和威望,就算有实力和威望,也得看他们乐不乐意。这种胡人遗留下来的陋习,直到开皇六年才结束,圣人当年废除了源自北魏以来的家兵制,开始直辖各兵镇府兵,命令所有门阀世家的家将、家臣、家兵改回汉姓,想斩断关陇贵族们赖以存在的军事基础。但关陇贵族哪可能这么轻易丢掉自己的根基?他们表面上对圣人顺从,可实际上,仍旧以族中子弟、门生故吏、义子假子把军权牢牢控制在手中,以往的家兵摇身一变,成了家丁、家奴、杂役、随从,少则数百、多则数千,家家户户以另外一种方式将家兵延续了下来,若是将关陇贵族各家放在京城中的私军汇聚起来,少说也是一支人数几万的精锐之师,这对于圣人、皇族来说,绝对是一个致命的威胁。对于现在这种变种的家兵形式,圣人心中不舒坦,只能活在黑暗中的关陇贵族更不舒坦,于是两者便相互算计、相互对峙、渐行渐远,终于演变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苏威叹了一口气,叹息道:“由此带来的问题是圣人想打破关中本位的惯例,将帝都迁往洛阳,跳出关陇贵族牢牢把控的关中。而且从政治上说,天下分裂已有数百年之久,南北人心的隔阂不是短短几十年办到的,如果迁都洛阳的话,朝廷可以居天下之心御天下,既然西制关陇、东瞰中原,也可北望河北、南顾南陈。这是其一。”

    “其二、关中人口众多,但可耕关中平原土地少,粮食无法供起一个大一统王朝都城之所需,如果从外地大量输送粮食的话,不仅增加运粮成本,更要命的是一旦天下有变,极有可能被敌人掐住粮食这一关。先秦时期的关中人口不像现在那般稠密,而关中平原沃野千里,加上有崤函之固、四塞之险,是以秦汉皆因关中成就帝业,不过现在人口激增、耕地骤减,关中再也无法发挥出先秦时期的作用了。事实上早在十多年前,大兴城就已经不适合作为帝都了,因为随着战争结束、人口暴增、往来商旅不断,吃饭问题已经越来越严重了,虽说广通渠的开通让河北、山东之粮补给京城,但是这些粮食到了这里以后,价钱已经翻了好几番,令百姓苦不堪言;若是将国都迁到洛阳,那么不事生产的数目庞大的军队、达官显贵、商人旅客、奴仆婢女也会跟着去,必将大大的减轻粮食压力。而洛阳靠近几大产粮重地,则没有这么多的顾虑。”

    苏亶皱眉道:“但是洛阳也有便利所带来的弊端啊,朝廷强则四面出击、御极天下;要是弱了,则各路诸侯从四方来犯,而有崤函之固、四塞之险的关中,怎么说也能像董卓那么,关起门来坐观山东群雄争斗。”

    苏威摇了摇头道:“从防御方面上说,洛阳并不大兴差,它地处黄河南岸,跨伊、洛、涧几条河流,北倚邙山,南对伊阙、东据虎牢、西有崤坂。只要经营好古之函谷、伊阙、广成、大谷、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关,就能完美的守卫着洛阳安全。另外伊洛平原地力肥沃,周围水陆便利,可以很好地解决京师的供应问题。当然最为主要的还是定都洛阳的话,符合当前的局势,可以让皇帝稳坐中央、遥控天下,集中全部精力巩固皇权、革旧图新、维护大隋王朝的统治,而不用时时担心被‘自己人’从内部发动兵变,只要胜利度过这个关键时期,国都在哪里其实都一样。”

    “祖父指的‘自己人’是关陇贵族?”苏亶问道。

    “正是关陇贵族。”苏威点了点头:“光武刘秀统一天下之时,也曾考虑过西汉长安城为国都,可当时天下人心尚未稳定,且他依靠南阳豪强、河北豪强得天下,两大势力之间又以姻亲等方式相连,若是迁都长安城,定然引起这些人的不满。所以最后放弃了迁都长安的念头,老老实实的在洛阳生根发芽。历史证明刘秀选择洛阳是是明智的,它对维护东汉统一、地方稳定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圣人和关陇贵族的关系与刘秀类似,是以明明想迁都洛阳,但却受制于关陇贵族,最终只好营造大兴城。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但是圣人、太子和关陇贵族关系越来越恶劣,圣人在世还好,若是不在了,被寄予重望的太子未必可以震得住这些人,所以圣人在世之时迁都洛阳,其实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不怕关陇贵族据关中自立?”苏亶说到这里,又自问自答道:“我明白了,圣人让能打仗卫王坐镇凉州,就是想让他从西边盯死关中。”

    苏威笑着说道:“卫王攻略西域才是重点,而威慑关中只是次要任务。毕竟大隋王朝国泰民安,普通老百姓吃得好、穿得暖,又怎么可能愿意造反?而没有老百姓的支持,单靠矛盾重重、人心不一的关陇贵族的话,是不可能成功的。”

    苏亶这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祖父是让我先去豫州做出一番成绩,若是做得可以,便能在洛阳附近当个刺史之类的,是不是这样?”

    苏威欣慰一笑:“正是如此,要是迁都洛阳,豫州就是现在的关中,豫州各州刺史之位都是炙手可热的职位,一般人根本抢不到,我的意思是让你尽快成长起来,然后在迁都之前,抢占一个豫州刺史。”

    苏亶无话可说了,倒不是他对这个官职有不同的想法;他奇怪的是迁都明显是祖父一家之言,也许是从关陇贵族各家家主被抓一案猜测出来,不能全信。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对朝堂了解不多,没有反驳的理由。

    这时,房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禀报:“启禀阿郎,赵国公和张将军来了。”

    “我知道了。”苏威是关陇士族,和军武起家的关陇贵族不同,但是怎么说都是同僚,面子上的功夫得做到位,听说李仲文和张瑾来了,便亲自出迎。

    李仲文、张瑾见到苏威亲自出迎,连忙行礼道:“冒昧登门,打扰苏相了。”

    “这是什么话?怎么能叫拜拜呢?”苏威还了一礼,笑眯眯的说道:“平时请二位都请不到,今天好不容易上门一趟,不将二位灌醉,我今天便不让你们走。”

    三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苏威一摆手:“请!”

    “苏相请。”

    ……

    进了苏府,三人在外书房落坐,下人给他们端上几碟小菜、几瓶放在木桶中冰镇的葡萄酒,苏威令下人退走,从冰桶中取出一个弧腹酒瓶,将软木塞拔出,顿时微带甘甜的酒香四溢。苏威把醇香的葡萄酒注满三杯,举杯笑道:“方才只是玩笑话,不过你们二们难得来一次,确实要陪我喝几杯。我先敬二位,请。”

    “苏相客气了,我先干为敬。”

    地位最低的张瑾一饮而尽,然后拎过酒壶,给苏威和李仲文满上,三人喝了几杯酒、又寒暄几句,便把话题引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上来。

    苏威向李仲文问道:“赵国公,我听说贺若弼刺杀卫王,之后很多人都被抓捕了,这究竟是何缘故?”

    李仲文苦笑道:“就在昨天,贺若弼被圣人申饬,然后卫王又送他一口钟,苏相知道此事吧?”

    苏威点了点头:“我听说是贺若弼前天晚上准备凯旋而卫王,可卫王走西坊门,巧合的避过一劫,这些刺客后来在青楼喝酒,喝多了便大声喧哗,被告到了右武侯府,这些刺客尽皆伏诛,之后就是赵国公所说之事了。”

    “本来只是卫王和贺若怀亮的私人恩怨,可是贺若弼一心维护自己的儿子,不仅欺负年少的卫王,还告到圣人面前,使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弄得他们贺若家死的死、被发配的被发配。”李仲文停顿了一下,又恨恨的说道:“所以现在这桩刺杀案,其实是卫王和贺若怀亮私怨的延续,完全是贺若弼咎由自取,他一心报仇,这才几次三番要去刺杀卫王,最终演变到了今天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苏威眉头一皱:“就算如此,被捕的应该也只是贺若弼一家人,为何把这么多人扯进去,而且还是图谋造反?”

    “贺若弼遭到罢黜以后,到处求人;若是求大家主持公道,为他复出造势也就罢了,可是他偏偏要求大家出亲兵去行刺卫王,这谁愿意啊?他因为得不到大家帮助,是以怀恨在心,现在一见自己完了,便像条疯狗一般到处乱咬人,想到谁就说谁图谋造反。”

    李仲文叹息了一声,又无可奈何的说道:“他都说大家要造反了,圣人能不重视吗?于是令十二卫敲开了各府大门,这一查便查获许多武器装备。苏相也知道军武世家的子弟多在军中任职,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大家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要上战场,而上战场意识着少不了亲兵,所以为了能够随时可以出征,军武世家的武器装备难免多了些,而这又超出了朝廷的规定,大家现在是有苦说不口啊。”

    其实这也是世家门阀不愿意分家的原因之一,只因朝廷官制限制了各级官职、爵位、勋、散官的亲兵配额数目,每一个王公大臣能带的亲兵都条理分明,但是把家族成员的大小职务拼凑起来,那就是一支强而有力的武装力量了,而且还能冠冕堂皇的带出去。如果分家了,那么数量稀少的亲兵还能干什么?

    “贺若弼是咎由自取,朝廷怎么处罚他都不为过。可是他现在竟然把这么多无辜的人都牵扯进去了。我们作为同僚,理应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苏相您说呢?”李仲文说道。

    “那么赵国公以为我能做些什么呢?”苏威明白李仲文和张瑾来意了,就是想让自己替独孤顺、独孤陀元胄、元岩、窦谊、宇文弼他们说情,但苏威不知道他们只是找自己一人,还是找一堆人。

    前者还好,若是搞出什么百官联名上书,那就有点逼宫的意味了。

    “其实大家并不反对义仓改制,只是觉得收粮新法和大隋五千多万人息息相关,应当慎重一些,如果圣人考虑周全,大家自然不会反对此项善政;还请苏相替我将这个意思转达给圣人。”

    李仲文看了苏威一眼,又说道:“另外,太子在扬州经营了十年,安定了民心不附、反抗不断的南方,使大隋王朝真正走向统一,他的功绩有目共睹;太子监国以来,把朝廷大大小小军政要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实乃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如果看来,还是圣人高瞻远瞩,却是我等短视了。”

    “赵国公所言极是,我们身为大隋臣子,确实不能使忠良蒙冤!不知赵国公希望我何时去找圣人?”苏威当初在换太子事件上虽然保持中立,不过后来便顺势支持了杨坚、认可了杨广,所以他算是中途加入太子派的人;而这些关陇贵族一直在为杨勇的复出努力,既然他们现在屈服了,那对太子、对大隋、对自己都有利,自己做这个中间人又有何妨?

    李仲文闻言大喜,拱手道:“此事已经让京城几十万百姓人心惶惶,要是拖到明白,事态定然愈演愈烈,我等希望苏相今晚就入宫面圣,替大家说句公道话。”

    “赵国公所言极是,此事确实拖不得。”苏威点了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着说道:“那我就去准备准备。”

    “多谢苏相。”李仲文激动的起身行礼。

    “无妨无妨。”苏威笑了笑,心中却是感叹不已,心说圣人果然不愧是圣人,只是借题发挥的把这桩刺杀案件放大,然后只是简简单单的在宫中守株待兔,就能让关陇贵族乖乖的屈服了,而且还把太子的地位也稳固了下来。

    这份本事实在太厉害了。

    唉!今天又老了一岁,浑浑噩噩就步入了三十九,真是一言难尽呐!

第132章:杀鸡儆猴

    此次事件涉及到了关陇三派,三派首脑都被抓捕入狱,令满城权贵都把目光放到了皇宫之内,静静地等候着结果。如此重大事件,杨坚也不敢丝毫大意,自杨集离开以后,他就到来中华殿御书房等候消息。

    “圣上,独孤陀和元岩承认参与了谋杀卫王案。”此时杨坚和杨广正在听取刑部尚书李圆通的汇报。

    “独孤顺、独孤陀、窦谊、宇文弼呢?他们怎么说?”杨坚问道。

    李圆通拱手道:“启奏圣人,独孤顺和独孤陀、窦谊、元岩都不认罪,宇文弼说圣人如果想让他认他就认。”

    “宇文弼倒是挺圆滑的嘛。”杨坚接过供词看起来,独孤顺写了很多供词,也为独孤府中的武器装备作了辩解,但是并不承认自己联络步迦可汗、扣留军情、伏击长孙晟。元胄、窦谊的供词也和独孤顺类似。

    这三人不仅是独孤家、元家、窦家之主,还是独孤派、元派、窦派的领袖,如果承认这三项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那么他们的家族和整个关陇贵族都跟着遭殃;他们固然野心勃勃,但却知道一旦承认了,便会失去大义,遭到几千万人唾弃。

    而独孤陀供词倒是十分干脆,直接就把联络步迦可汗、扣留军情、伏击长孙晟这三件事担了下来,而独孤陀最后写到:“臣对圣人和皇后怀恨在心,先以猫鬼巫蛊咒诅皇后,结果事情败露,按律当死,得皇后求情方能减罪一等、得以活命。然臣心中始终不平,后又垂涎卫王府商道,便私自派人与步迦可汗联络,准备假突厥之手除掉卫王,卫王一死,独孤敏必将痛彻心扉,只要独孤敏一死,居延泽商道则唾手可得。为了使卫王吃败仗,罪臣动用家族关系,先是迫使兵部官员扣留军情,又请草原之贼伏击长孙晟将军……”

    至于元岩的供词就更简单了,他承认元府所囤积的武器装备乃是他个人所为,目的是用来陷害家主元胄,只要元胄一死,那么元府之主非他莫属。

    杨坚是何等人物?岂能不知道此乃独孤家、元家拙劣的壮士断腕之计?独孤陀、元岩明显是打算牺牲自己、保全家族。他们现在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那家主和家族便能置身事外了。

    这也是世家门阀惯用的伎俩。

    杨坚心中冷笑不已,元岩的供词没什么,只是为元府的武器装备作出一个交待而已,而独孤陀的供词,问题就大了。

    以他对独孤陀这个蠢货的了解,此人短时间内定然想不出这么多的解释,更不会想到图谋商道而卖国之计,这显然是独孤家针对杨集、独孤敏的既定之策,独孤陀只不过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罢了。

    而独孤家最不缺的就是钱,那庞大的家业既是他们的优势之一,但同样也是令独孤家不敢轻举妄动的劣势所在;根本不可能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去出卖大隋,然而他们现在却这么做了,可见独孤世家所图乃大,并非只是居延泽商道那么简单。

    但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关陇贵族当初是自己代周的主力,但他们更多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自己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博取利益的工具,也是赢了宇文氏,若是输了,他们定然毫不犹豫的放弃自己,然后狠狠地踩上几脚,将杨家打入地狱。

    虽然成功的代周建隋了,但也给了关陇贵族极大的权势,使他们在政变中得以壮大,时间到了二十多年后的今日,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大隋王朝的国祚。虽然以朝廷的名义直辖了各兵镇府兵,想斩断关陇贵族赖以存在的军事基础。但关陇贵族哪能轻易丢掉自己的根基?他们对自己阳奉阴违,始终把军权牢牢控制在手中,至今尤是奈何不得。

    “圣人对这份供词有异议吗?”李圆通见杨坚久久不语,拱手询问道。

    “此事事关重大,容我想想。”杨坚有些头疼了。

    就在这时,杨安在门口禀报道,“圣人,苏相有要事求见。”

    “宣!”

    关陇贵族三派一发不可牵、牵之则动全身,杨坚虽然贵为大隋皇帝,却可也不能说处罚就处罚、说杀就杀,便对李圆通说道:“我再考虑一下,你先去外面稍候片刻,等一会再宣你。”

    “微臣遵命!”李圆通拱手一礼,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苏威被杨安领进了御书房,他上前深施一礼,“臣苏威参见圣人、太子。”

    “免礼。”杨坚挥了挥手,问道:“苏相这么晚来宫中,所为何事?”

    “臣有一个议案,想在明天朝会上讨论,请圣人先过目。”苏威说完,便将一本奏折恭恭敬敬递给杨坚。

    “我先看看。”杨坚打开奏折看了一遍,忍不住看了低眉顺眼的苏威一眼,本以为是跟今天之事发生之事有关,孰料,竟是悬而未决的义仓大改方略。

    苏威在这个关键时刻重新将这方略上奏,那些人心惶惶、生怕殃及池鱼的关陇贵族岂敢反对?

    这家伙实在是太精明了。

    杨坚合上奏折,笑问道:“苏相怎么忽然想到了义仓之事?”

    苏威恭恭敬敬的答道:“回圣人,臣这些天反复考虑义仓大改之制,终于领会了圣人的深思熟虑、高瞻远瞩;臣以为义仓大改势在必行,不能因为少数人的阻挠,而罔顾数千万百姓的利益。所以明天的朝会之上,臣将坚决支持圣人通过此议案。”

    杨坚意味深长的说道:“苏相的良苦用心,我心里十分清楚,可是你也知道反对者众多,仅靠苏相一人之力,恐怕很难得到多数人的赞同。”

    “臣一人确实是孤掌难鸣,不过臣可以说服杨仆射、吏部尚书牛弘、民部尚书韦冲、刑部尚书李圆通、兵部检校尚书萧玚、吏部侍郎裴矩、民部侍郎崔仲方等人,请大家一并支持这个议案。”苏威看了杨坚一眼,又说道:“同时,臣也相信赵国公李仲文、左卫将军张瑾、薛胄、柳述他们明白圣人之心,并加以主持。”

    “好!”杨坚会意的点了点头,微笑道:“那明天就看苏相的表现了。”

    苏威又和杨坚、杨广商议一下明天朝会的具体细节,便告辞而去。

    “阿?!”等苏威退走,杨坚扭头看向默不作声的杨广,笑问道:“你听出来了吗?”

    “听出来了。”杨广微笑道:“苏相后面提到的几个人,都是关陇贵族的大家族家主,也是最反对义仓大改的大臣。这几人显然是因为今天之事妥协了,但之前闹得太僵,又顾及到自己的顾面,是以通过苏相来表明态度。”

    “我也是这么想的。”杨坚默默地点点头。

    政治没有对错,只有利益之争,所处的位置不同,思考问题的观点也不同、所求的利益也不同。

    杨坚要维护大隋和皇权、关陇贵族也要维护自身的利益,所以当皇权和关陇贵族的利益产生冲突的时候,争斗是在所难免的。类似的事情在历史上十分常见,每一次冲突大爆发,轻则令一个富庶强大的王朝伤筋动骨,重则足以让天下改朝换代。

    但是从史上发生的事情来看,最终的胜利者往往都是世家门阀。而北周取代西魏、北齐取代东魏、大隋取代北周,实际上是皇权在利益斗争中失败的结果。

    杨坚隐隐约约的感觉得关陇贵族这一次,似乎改变了以往的斗争方式,但具体是什么,目前还不得而知。

    他想了一会儿,心中有了处置贺若弼等人的方案,令道:“宣李圆通、薛胄觐见!”

    “喏。”

    ……

    苏威走出大兴宫,登上了马车。

    马车内坐着的李仲文和张瑾,等苏威一上车,李仲文便急匆匆的问道:“苏相,情况如何了?”

    苏威等马车驶离皇宫,才缓缓的说道:“我已经代替二位表明态度了,一切就看明天早朝的朝议了,若是大家都支持义仓新制,大问题应该没有。”

    “多谢苏相。”李仲文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旁边的张瑾凝声道:“苏相说大问题没有,那么肯定是有小问题了?”

    “自然!”苏威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今天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不说,将士们更是把武器装备一捆捆、一车车的往外搬,亲眼目睹的百姓不胜枚举,若是圣人毫不计较的放人,岂不是自毁禁令?其他人要是见到各府不受严惩,岂不是人人效仿?而且卫王是军功赫赫、人尽皆知的大将,如果不严惩刺杀他的幕后元凶,大隋将士岂不心寒?这是于公。于私,卫昭王、王太妃、卫王都是圣人和皇后一手带大的人,因此在诸多皇族中,圣人特别宠爱卫王这一家子;当卫昭王英年早逝以后,圣人将兄长的对弟弟的宽容、长辈对子孙的溺爱,全部用到卫王身上去了,溺爱得简直过分。他最宝贝的侄子如今接二连三的遇刺,没有当场大发雷霆之怒,已经算是克制了。”

    “圣人明天要是毫不计较放人,问题就大了。”苏威最后说道。

    “我明白了。”张瑾闻言苦笑,他已经听出了苏威的意思了。

    于公于私,杨坚都会杀人。

    ……

    不出张瑾所料,在翌日早朝这上,当义仓新制通过以后,杨坚便宣布了对贺若弼、独孤顺、独孤陀、元胄、元岩、窦谊、宇文弼等人的处置决定。

    贺若弼刺杀卫王、密谋造反,其罪不容恕,诛其族。

    独孤陀不但勾结突厥入侵大隋、谋害卫王,聘请“马贼”伏击长孙晟,还利用独孤世家的影响力胁迫兵部官员扣留军情,实乃大隋建国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恶劣的情形,若不加以严惩,日后必有他人效仿,此风绝不可长。将独孤陀处死,剥夺其一切官职及爵位,子孙一律流放交州,永世不能担任大隋官职。

    元岩私藏五千套武器装备,证据确凿,同样是将其处死,夺其爵位,家人发配伊州。

    窦谊私藏武器装备四千套,罪不容赦,赐死,并夺其本人以及子孙一切官职爵位、勋,但念其家族于大隋有功,赦免其子孙死罪、发配瓜州为奴。

    独孤顺、元胄、宇文弼虽未参与贺若弼刺杀案、谋反案,但三人知情不报,同样是罪不可恕,夺其官职、爵位、勋、散官等职,贬为庶民。

    其他涉案人员,也受到应有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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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野望

    早朝的时间一般控制在一个时辰之内,早朝也只处理各部各寺和地方上报的大事,而施政方案也是先行做好,之后再拿到早朝上商议;有时会让佐官抄好副本,下发到各个部门,先让各部主官有个心理准备,然后在第二天早朝再商议。

    这是为了不影响官员处理手中繁杂政务,与后世公司的早会十分类似,早朝结束以后,官员便会回归本部官署,正式处理责任范围内的政务。

    今天的早朝也不例外,“义仓新制”用了不到一刻时间就通过了,至于具体而详细的施行方案,则由尚书省和司农寺下去完善,交给内史省审订、拟诏,然后再传去门下省进行最后的审核,要是门下省觉得有问题,则驳回重做,没问题了才会呈报皇帝过。

    在处置刺杀谋反案方面,也只是花了两刻左右的时间;本来遇到死刑案时,会反复再三的求证,但这些罪犯自己都认罪了,不想夜长梦多的杨坚确定无异之后,便正式下旨执行了。

    所以今天的早朝,不到一个时辰就完事了。

    杨集和张须陀、阴世师等人则要去兵部办理领取武器装备、抚恤钱粮、军粮的手续,之后还要去工部、将作监办理匠户移交手续。

    他们一行人刚出中华殿正殿,就被杨广叫住了:“金刚奴,先等一下。”

    杨集连忙回头,笑问道:“阿兄,有事吗?我忙得很呢。”

    杨广啼笑皆非:“你有什么好忙的?”

    杨集说道:“领人、领物资啊。”

    “你不是吧?”杨广无语的看了杨集一眼,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打算自己去?”

    “不然呢?”

    “我已经交待下去了,一切都是最好的,你只管让张将军、阴将军他们去领人、领物资便是,包管没人敢难为他们。”杨广笑着说道:“你跟我去千秋殿。”

    “那行吧!”杨集自然不会傻到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而是想去工部、将作监挖顶级的工匠,有自己出面,那些官员想不放人都难,不过杨广都这么说了,自然不用亲自去挖人了,于是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张须陀等人。

    千秋殿就在中华殿旁西侧,是杨广这个监国太子办公的地方,两人悠哉悠哉的走了过去。

    两人来到千秋殿,已经有十几名官员在等候着,准备向杨广汇报政务。

    杨广摆摆手笑道:“我和卫王有些事情,诸位先到里面稍等片刻。”

    “太子与卫王先忙,我等不急。”官员们纷纷拱手,跟随一名官员走进大门。

    杨集忽然发现带头的官员十分熟悉,此人身材修长,面容清瞿俊秀,颌下三绺细髯,透着一股浓郁的儒雅洒脱气息,细看之下,发现此人与虞世南长得极为相似,一下子便明白此人是未来的奸相虞世基。

    杨广见杨集注视虞世基,便笑着介绍道:“此人乃是内史舍人虞世基,文采斐然、善于草隶,虞世南便是他的亲弟弟。但是说实话,虞世南的书法虽然不错,可是比其兄长差远了。”

    “他们兄弟长得太像了,乍一看去,我还以为是虞世南呢。”杨集听了杨广这番话,感到有点哭笑不得。

    鼎鼎有名的书法名家虞世南所字的字,在杨广眼中竟然只是“不错”,甚至得了远不如虞世基的评价。如此看来,这又是成亡败寇的典型例子,这与蔡襄、蔡京十分类似。

    据说蔡京写的字,其实远比蔡襄好,然而因为他是奸臣,所以连艺术上的成就也被全盘否定了,倒是写得不如他的蔡襄,混了一个“宋四家”之一。

    “哈哈!确实是蛮相像的,别说是你了,我和他们兄弟相处了几年,有时候都差点认错人。走吧,我们兄弟也到里面去谈。”

    “好。”

    两人走进千秋殿大门,一直来到杨广处理公务的朝房,房间内收拾得简洁素雅。给杨集印象最深的却是几案上三大叠奏折,每一叠都有一米多高,在另外两张小案上,还各自堆着六大叠奏折。

    这都是来自大隋各地的文书和奏折,经过六部初审后,最后都要集中到杨广这里,因此杨广每天都要处理大量公务。其实这也是五省六部、十一寺五监、十二卫府等官制尚未完善的标志之一。

    杨集见到这一幕,乍舌道:“这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一点都不夸张,忙碌的时候,至少翻几倍。”杨广淡定的说道。

    “每天都这样?”

    “每天都这样。”

    “你受得了吗?”

    “习惯了。”杨广无所谓的说了一声,随手示意:“随便坐吧。”

    “我连凉州都弄得稀里糊涂的,阿兄却每天要处理这么多的奏折。”杨集坐了下来,说道:“阿兄实在太厉害了,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以为我想啊?我也是被逼的。”杨广坐了下来,苦笑道:“我也不瞒你说,自从阿耶让我监国以来,九成时间都在与这此没完没了的奏折作战。”

    杨集问道:“为何不把奏折带回东宫处理?”

    “那可不行,要是把奏折带回东宫,那不是公私不分了吗?”或许觉得自己语气,杨广缓和了一下语气,语重心长的说道:“金刚奴,你年纪小、出任不久,还没有深刻的体会到政斗的恐怖之处。身为高位者,必须要比一般官员谨慎小心,尤其是我这太子、你这卫王,若不依法度规矩办事,轻则遭到御史弹劾,搞不好的话,自己一家子会毁于此;重则人人把公务带回家去处理,然后相关利益者夜间上门,进行不法的交易,如此一来,整个大隋全乱了。所以你哪怕今天处理不完、明天来办都好,千万千万别把公务带回家去处理。”

    “多谢阿兄教诲,小弟我明白了。”杨集点了点头,认真的向杨广说道:“我只是地方上的小官,倒是无所谓,但是阿兄每天要处理这么多公务,以后年纪大了,怎么得了?我觉得最好还是改一改制度,减轻一下负担。”

    “难呐。”杨广叹息道:“我大隋的官制其实尚未成熟,不足之处不胜枚举,但具体有什么不足,却又无从借鉴,所以只有走一步、学一步、改一步。”

    说到这里,杨广笑问道:“莫非你有想法不成?”

    “有是有一些想法,但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我觉得好的,未必适用。”杨集皱眉道:“而且改制,也意味官职或增加、或减少,这些都与天下官员、天下百姓的利益息息相关,不是说改就改的。”

    “你明白就好!”杨广忽然心头一动,笑着对杨集说道:“阿耶把凉州交给你打理,还给你自行发挥的权力。而凉州总大管府的职位划分、人员配比,和朝廷几乎没什么区别,你要是有好想法,可以先在凉州尝试,如果合理适用,咱们再行推广,你看如何?”

    杨集笑着说道:“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擅自做主。”

    杨广笑道:“这你大可放心。”

    “我到了凉州,便尝试尝试。”

    “那我拭目以待。”杨广说完,摆了摆手道:“这些是你以后要做的事情,咱们说说你当前的任务吧。”

    “你说我听!”杨集连忙坐正身体。

    杨广说道:“凉州十一州从现在开始,正式交给你了。而你不仅是将军,还是管理百姓们的衣食父母,凉州数百万军民都要仰仗你生活。金刚奴,你肩膀上的担子重如山啊!”

    “请阿兄放心,我到凉州以后,会竭尽全力而为。”杨集点了点头,他是凉州一把手,集军、政、民、法、财、商等等大权于一体,整个凉州都由他一手统揽,这不仅是权力,更是沉重的责任和使命,同时还有杨坚、杨广的信任与期望。

    “光是竭尽全力还不够,你先要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唯有如此,你才知道自己如何竭尽全力。”

    杨广站起身,走向墙边,刷地拉开了帘幕,墙上是一幅巨大的地图。他拾起一根木棍,指着周边道:“凉州十一呈现出州东西长、南北窄的特点,这其中有八个州与吐谷浑、突厥等等异族接壤,形势异常复杂,需要防御的地方多不胜数。好在东部突厥陷入了群雄割据、战火纷飞的乱象,所以凉州主要的防御对象变成了南方的吐谷浑、金山以西的西突厥,所以你首要的任务是确保凉州的安全;其次、凉州汉人远远少于羌人和胡人后裔,处理好各族矛盾也是你的大任务;第三、伊州、庭州是我大隋的了,接下来便是重新打通丝绸之路,所以维护旧商道、寻找新商道也是你肩负的责任。”

    杨集郑重道:“我记住了。”

    “这其实只是泛泛而谈的责任,下面我要和你具体谈谈大隋的西部战略。”

    两人足足谈了一个多时辰,由于杨广还有许多政务急需处理,杨集只能先行告辞了。由于其他事情交给了张须陀、阴世师等人办理了,所以杨集在宫中无事,便返回了王府。

    今天杨广和他的谈话内容没有丝毫涉及到大隋内部问题,贺若弼等人已经完全从他话语中消失了,所谈内容都是凉州和异族的关系。

    历史上对杨广的评论百分之九十九是坏的,再加上《隋唐演义》等等演义、野史影响太深,使人们觉得杨广整天不务正业,除了勾心斗角、寻欢作乐、醉生梦死、屠杀功臣、坑害百姓之外,什么都不做。

    但实际上,杨广对政事的勤勉不亚于任何一名雄主,在处理国内政务之余,同样在蝉精竭虑地思考着大隋的发展大计,甚至许多对异族的想法,与殖民帝国、小鬼子的做法一模一样,他不但要抢占异族人的资源、奴役异族人、扶持代理人,还要将汉文化推广到全世界,从语言、服饰、文化、思想、灵魂上征服异族人,使天下异族视大隋为文化圣地、精神信仰,最终打造出一个由大隋王朝为领袖的“汉文化共/‘荣’圈”。

    老实说,杨集觉得小鬼子的计划其实蛮好的,关键是要看谁来主导。

    如果是异族人打算当这个首领,杨集肯定不会接受,并且率领大隋精锐之师,将之摧毁干净,但如果首领是大隋,那就没有半点问题了。

    杨集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呼出一口气,他的野望已经被杨广这个‘小胡子’鼓动了起来,此时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到凉州施展他的雄心壮志。

    远远地,他已经看了王府的大门。就在这时,迎面驰来几名骑马之人,为者之人老远便喊道:“卫王殿下稍等。”

    “你是谁?”杨集皱眉询问。

    “小人乃是乐平公主府的管事。”来人飞身下马,说话那人拱手一礼,恭恭敬敬的把一封请柬递上,说道:“公主明天于芙蓉楼设宴,这是给您的帖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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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