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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男主当卷王全文阅读

作者:歌以勇者     我逼男主当卷王txt下载     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4章 光明洗礼

    花厅里悬挂着绘人物山水的灯笼,座位四周还立了莲花烛台,围屏阻挡了夜风,令它们安然地燃着暖光。

    穿过朦胧烛光,视线落到五彩斑斓的戏台上,那作为红衣状元郎的男主角身姿板正,他掀开下摆,向黄袍君主下跪谢恩,一脸的正义凛然,而以女主角为首的亲友团正在一旁看着,眼神热切,表情自豪。

    周小渡心不在焉地为这表演鼓掌,虽然此时本不适合鼓掌。

    她想起十步楼,那里一室长明,烛光似太阳熔化,明珠如星辰陨落,那个地方是黑暗中最嚣张的一团光,时常烤得她口干舌燥、眼前闪烁白点。

    烛照从未有一刻暗澹,周小渡每每闭上眼睛,都能看到眼皮透出的猩红和金斑。主人喜欢光,哪怕是在睡眠之中,也不肯让强光的包围离去,他好似住在光明织就的茧里一样。

    她问过男子,“主人,您不会觉得太亮了么?”

    那白衣男子闭着眼眸,安静侧卧的样子,像一尊精美的白玉凋像。他说:“人需要光明,沐浴在光里,就像接受洗礼。”

    周小渡不再提问了,垂首翻过书页,继续用平缓的节奏念出上面的字,“尔时世尊欲重宣此义,而说偈言:诸佛救世者,住于大神通,为悦众生故,现无量神力,舌相至梵天,身放无数光,为求佛道者,现此稀有事。诸佛謦欬声,及弹指之声,周闻十方国,地皆六种动*……”

    主人很信任她,她是唯一一个能在主人卧榻边,为他念经、伴他入睡的人,她曾一度为此感到自豪,虽然她完全读不懂这些晦涩玄妙的经文。

    “于如来灭后,知佛所说经,因缘及次第,随义如实说,如日月光明,能除诸幽冥。斯人行世间,能灭众生闇,教无量菩萨,毕竟住一乘。是故有智者,闻此功德利,于我灭度后,应受持斯经,是人于佛道,决定无有疑……”

    许多个夜晚,她都是这样不断念诵着度过,经文并未令她内心平静过,她读了那么多遍,脑子里能记住的句子少得可怜。

    她总是将注意力放在主人的每一次呼吸上,试图分辨出他是否真的在沉睡,虽然这结果难以验证,除非她斗胆懈怠。每当她略有懈怠的时候,主人总会敏锐地睁开眼睛,用责备的眼神默然看她。

    她担忧自己会妨碍主人休息,但是这念经的差事,又只有她一人能做,连天地阁的染莺都不能替代。

    在主人对她说出“你的声音很好听”这句话之前,主人似乎都不曾睡过一个正常的觉。这是染莺告诉她的。虽然周小渡至今也没明白自己的声音哪里特别,也许,这只能用“喜好是主观的”来解释。

    一个杀手组织的首领,长年信佛,手上的佛珠手串很少离身,需要有人在旁诵经才能睡得安稳——这听上去很离谱,但确实如此。

    那日主人睡醒之后,坐在床边,问她:“三三,你累不累?”

    周小渡咽了口唾沫,湿润了一下干痛的喉咙,“属下不累。”她在床边跪了一夜,双腿已然麻痹。

    “听说,外面的人给你取了个花名,喊你观音,倒是风趣。”他噙着笑意,俊雅疏朗,眼睛在光中璀璨如宝石,“三三,你信佛么?”

    这是个讨好主人的机会,但是周小渡犹豫了一下,说:“属下不懂佛。”

    “没关系,你跟着我,我带你见佛。”主人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着,带着佛珠的手伸过来,摸了摸她的发顶,“小观音,你可愿皈依于我?”

    “属下誓死效忠主人,主人所令,莫敢不从。”她坚定地回答。

    “乖,我信你。”男子的声音温润如春光照暖的河水,流淌过她的耳际,也流淌过她的记忆。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一腔热血、忠心耿耿的自己就好像被蛊惑了一般,飞蛾扑火也甘之如饴,和后来的自己判若两人。

    周小渡捏了捏自己的脸,心说食言而肥,怎么也没长二两肉,这是不是说明她的誓言轻若鸿毛,违背了也无甚关系?

    纵然这样自我安慰,她还是想起了十步楼发布的对于自己的绝杀令,当初主人说着“我信你”,如今却发动整个江湖追杀她,也是今非昔比。不得不承认,她在讨人厌上确实很有天赋,气运之子那样莫名骂她,或许正是因为看透了她的本质?

    她不是那台上光风霁月的状元郎,滔滔人世席卷而来,她对谁都是问心有愧。

    ……

    月底的时候,江思白跟着贺柔嘉又来了广陵,不过这一次贺柔嘉却不是冲着澹台诀来的,而是冲着另一个仇人来的——江湖传言,楼中十鬼之一的千面骷髅在广陵现身。

    当年,千面骷髅接到任务,易容后潜入贺家,卧底其中,伺机偷盗贺家的啼哭蛤,偷盗过程中,被及时赶到的贺老太爷贺枫撞破,二人大打出手,贺老爷子在打斗过程中被千面骷髅下了毒,医治无果后毒发身亡。

    而千面骷髅,则是带着啼哭蛤逃之夭夭,虽然贺家当时联合武林盟,发布了对千面骷髅的通缉,但是从那之后,便不再有人见过千面骷髅的踪迹。

    如今,千面骷髅在广陵现身,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贺家,但是这传言不知真假,千面骷髅又狡猾歹毒,贺家人便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可是,随江思白去春不见山庄拜年的贺柔嘉没人管束,得了消息,便快马加鞭往广陵赶,江思白懵懂地紧随而来,到了游风县落脚后,才知道她是来寻仇的。

    二人因此又大吵了一架,贺柔嘉带着两个护卫出去查线索了,江思白郁闷地来找周小渡二人诉苦。

    “她自己几斤几两,她心里没个数么?贺家长辈都在装傻充愣,偏她不听劝,孤身一人四处乱闯,她没找到千面骷髅倒还好,这要是真找到了,我们的护卫估计都不够千面骷髅下酒的。”他说着,揉了揉肩膀,先前吵架的时候,他说贺家在装傻,贺柔嘉听了一激动,就把他给推倒了,使他的肩膀在架子上磕了一下。

    对面,周小渡嗑着瓜子,说:“千面骷髅她是肯定找不到的,但是找到别的什么东西,却说不定了。”

    “什么意思?”江思白问。

    周小渡道:“千面骷髅早就死了,眼下出现的千面骷髅,是有心人假扮的。千面骷髅也不是什么备受追捧的光鲜人物,他既假扮此人,想必是别有用意,说不定……就是为了钓你的小柔嘉哦!”

    “千面骷髅死了?”江思白惊讶道,“并未听说过这传言呀,你是怎么知道的?”

    盛余庆亦是将目光投向她。

    周小渡澹澹地说:“你们当然没有听说过了,尸体我销毁得很干净,用的是最贵的化尸水。”

    “你杀的?”江思白瞠目结舌,“你杀了千面骷髅?”

    周小渡斜睨着他,“这有什么好吃惊的?你是觉得我打不过那瘦子么?”

    “不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他就是没想到周小渡能干掉十鬼之一,虽然他知道周小渡的武功很好。

    “你为什么杀千面骷髅?”盛余庆问道。他原先还猜测周小渡出身十步楼,而千面骷髅也是十步楼的人,一般来说,她没理由杀自己人。难道他的猜测是错的?

    周小渡很诚实地交待,“我让他教我易容术,他不愿意,我就把他杀了,在他身上搜秘籍。”

    江思白:“……”为什么听起来你比千面骷髅还要恶毒啊?!

    他惊惧的眼神在听到少年的轻笑声后,愈加透出惶恐来,这有什么好笑的啊兄弟?!

    盛余庆笑了一声,问周小渡,“那你后来搜到秘籍了么?”

    周小渡遗憾地叹了口气,“没有,不过也不算没有收获……千面骷髅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他死的时候,脸上是戴着易容的,我得以动手研究,从中发现易容术的精要。”

    江思白定了定神,咽了口唾沫,“那他的真面目,你看到了吗?”

    周小渡点了点头,感慨道:“看到了,是一张让我能理解他为什么易容术出神入化的脸,算是被迫成才的典范了。”

    “唔,可以想象。”江思白没再追问。

    外面的走廊上有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几人朝门外望去,便见盛风袖提着裙子朝这边跑过来。

    她今天穿了件绣石榴鹅黄小袄,层层叠叠的红色褶裙攥在手里,像发皱的石榴花。

    一缕微风越过少女的倩影,送到堂中,江思白鼻子微动,不禁暗自滴咕道:风袖小姐今日的香露抹得有些过多了,呛鼻子……柔嘉知道我鼻子灵,也时常熏很重的香来戏弄我,这一点上,还是周小渡好,从不用香。

    方才对周小渡惧怕万分的他,此刻莫名又觉出周小渡的好来。

第195章 店被砸了

    临近门槛的时候,盛风袖将脚步放缓,屏住呼吸跨过门槛走进来。

    盛余庆见她来了,随口道:“怎么了?”

    她找了只椅子坐下,对三人略微笑了笑,“没怎么,觉着无聊,听说你们在这里聊天,我就过来坐坐。”

    她本是个闹腾性子,前段时候因为家中遭变才收敛了一阵,这会子又爱玩儿了,三人也不觉奇怪。

    江思白本想问问周小渡二人后面的打算,毕竟他头一回见到这种当卧底当成老大的,但是盛风袖这傻姑娘来了,他就不方便问了。

    他道:“我带了些家乡特产过来,放在偏厅了,风袖小姐不嫌弃的话,过去看看?”

    盛风袖眼睛一亮,颇感兴趣的样子,“怎么会嫌弃呢?江、江大哥,你是我哥的朋友,就直接喊我名字吧,不然我觉得很奇怪。”

    “好。”江思白想了一下,觉得好像喊名字更奇怪些,一时间又成了个锯嘴葫芦。

    两人就这样莫名沉默下来,盛余庆觑了两眼,眸光微动,打破这沉默,“我直接让他们把礼物拿过来吧,大家一起看,我也挺想看看都是些什么。”

    江思白道:“也没什么,就是些普通的鹿茸人参……还有几坛自家酿的酒。”他刚刚只是想把盛风袖支走才提起来的。

    正在专心嗑瓜子的周小渡抬起头,“嗯?有酒?”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兴致勃勃地凑过去看,“嗯,不错不错,都归我啦!”

    江思白见她突然来了精神,习惯性地提醒道:“你少喝点儿,酒量好也不代表喝多了不伤身。”

    “我知道。”周小渡轻快地回。

    知道归知道,但是她真想喝的时候,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她。有的人活着,处处顾虑,力求圆满,江思白便属于这种;而周小渡是另一种,用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在人世间凑合混着。

    她心情好的时候,对于旁人的关心和唠叨,总会乖顺地欣然接受,但也就止步于此了,基本是穿耳而过;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旁人若是多念叨几句,她则会嫌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想着,盛余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周小渡看过酒之后,又从中翻出了一盒东西,里面装了几个精美的白瓷罐子,“这是什么?包装得这么漂亮?”

    “是养颜护肤的药膏。”江思白回答道。

    “那这个给袖袖,她这个臭美包肯定用得着。”周小渡把盒子盖回去。

    盛风袖眉头一蹙,道:“我才不臭美呢。”

    “没说臭美不好。”周小渡笑眯眯地说,“女孩子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赏心悦目,这很好呀。”

    盛风袖垂下头去,捏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

    “你害羞啦?”周小渡忍俊不禁,“之前也不知道是谁,总是自夸天生丽质、人见人爱的,这会子怎么脸皮就薄了呢?”

    “我那、我那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的。”盛风袖的头垂得更低,脸直红到脖子根。

    其余三人都笑将起来。

    外头忽地有人来报,是江思白带来的一个小厮,说道:“贺小姐在外面查线索的时候,不慎砸坏了人家铺子里的镇店之宝,现在人被店主扣在那里,说是要给个交待……少庄主您过去看看吧!”

    江思白怔了一下,而后习以为常地说:“知道了,这就去。柔嘉没受伤吧?”

    “贺小姐没事,护卫们都看着呢。”

    江思白略略颔首,起身,向盛府三人告辞。

    斜照的阳光被廊边的碧草拉扯着,他的背影在光中匆匆远去了。

    屋子里静默了半晌。

    周小渡从礼物里扒拉出一袋肉脯,嚼着说:“这小子,好像忙着救火的铺兵啊。”

    “贺家怎么教养的女儿?还没成亲便整日生事,以后成了亲,江大哥不得被她拖累死啊?江大哥怎么摊上这样一个未婚妻?”盛风袖不满地说。

    盛余庆瞥了她一眼,凉凉地说:“还没成亲,他其实可以不管的,我看,是他自己乐意替贺柔嘉收拾烂摊子,与人无尤。”

    “他呀,就是颗老妈子的心。”周小渡摇头笑道。

    盛风袖听不得他们这样说风凉话,愤愤不平地反驳道:“难道体贴未婚妻,还做错了么?贺柔嘉飞扬跋扈,他也不是没劝过,是贺柔嘉自己听不进去的,我还记得她扇了江大哥一巴掌,很不讲道理。我看就是贺柔嘉仗着有江大哥兜底,才任性妄为,就是欺负他老实、性子软。”

    “他被欺负?你觉得他是管不住贺柔嘉么?”周小渡不认同道,“他纵着贺柔嘉,难道是害怕贺柔嘉讨厌他吗?难道贺柔嘉还不够讨厌他?”

    盛风袖呐呐然道:“他对所有人都很温柔的,对贺柔嘉更是如此,这难道不对吗?”

    “温柔?他那就是喜欢多管闲事。”周小渡嗤笑道。

    “你怎么这么说呢……”盛风袖不大高兴。

    盛余庆解释道:“江大哥当然是个好人,也确实如你所说,他对所有人都很温柔,当初我们在小山村,他对一帮无可救药的村民也是大发善心,这份善心很可贵,虽然我当时觉得他用错了地方。

    “其实相处下来便会发现,他那种盲目且没有节制的温柔,并非是他自己所说的智慧不足、手腕不济,你就算给他掰开了、揉碎了讲,他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固执下去,这不是他听不懂,而是他自己的倾向……所以,我和小渡都没有多管他和贺柔嘉的事情,因为他其实并不需要我们这些朋友去插手。”

    盛风袖迷惑地摇摇头,“我不太懂。”

    周小渡道:“意思就是,小白痴很享受这种给别人擦屁股的感觉,你用不着可怜他。他那种家伙,就喜欢不让人省心的惹事鬼,而不是温柔懂事的贤妻良母,在这个层面上讲,贺柔嘉还挺适合他的……但他未必适合贺柔嘉。”

    盛余庆对盛风袖道:“虽然小渡说得稍加夸张了些,但是意思没错,你不必可怜他,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需旁人去干涉他的选择,他选择贺柔嘉,虽然并非出自本意,但是目前为止,我没感觉到他有抗拒的意思。”

    盛风袖和江思白接触得少,对他们的说法,感受不大直观,但是心里还是因此感到酸涩,瘪着嘴,郁闷地不说话了,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咀嚼着他俩的话。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贺柔嘉那样任性胡闹的人,在两位亲人的嘴里,却成了被江思白主动选择的那一个……这个观点让她无法接受。

    凭什么啊?她委屈地想。

    这时,外头又有人来报,“二少爷,城西的古董铺被人给砸了,损失了几件古董,其中包括镇店之宝绿釉红陶九层塔。闹事者已经被扣下了,但是据说他们出身雁回山和春不见山庄,管事的让小的来问问,该怎么处理?可需要您亲自过去看看?”

    盛余庆:“……”

    盛风袖:“……贺柔嘉真讨厌!”砸的原来是她家的宝贝!

    周小渡略一扬眉,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盛余庆捏了捏眉心,“罢了,我过去看看吧。”这镇店之宝听上去就很值钱。

    盛风袖气恼道:“我也要去!”她得过去骂两句贺柔嘉。

    周小渡举起手来,“我也要!”她得过去看热闹。

    盛余庆:“……周小渡,把你的笑脸收一收,我们是蒙受损失的那一方。”

    三人遂动身往城西铺子去。

第196章 关于赔钱

    贺柔嘉一开始只是想问个话而已。

    但是,盛家因为盛羽驰走火入魔杀了很多人的事,最近在城中名声跌入谷底,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盛家的各个铺子生意更是不景气。

    古董铺老板见这姑娘衣着华贵,又盛气凌人的模样,认定她是个有钱的小姐,拉着人不愿放过,试图干成一单生意。

    贺柔嘉只是想问问和千面骷髅有关的事情,这老板不知道就算了,还拦着她不让走,一直让她看古董,她对这些死人用过的玩意儿不感兴趣,念叨得烦了,便呛声说:“什么便宜货色,我可瞧不上!”

    那老板有些不悦,耐着性子道:“听姑娘这语气,您是嫌它们配不上您?小店倒也是有些好东西,只是不好摆出来随便给人看,您要是想看,可随我去里间看,只是好东西价钱贵,您要是承担不起,也不必浪费这时间了。”

    话说到这份上,贺柔嘉就算不想买,也得去随他看一看了,“笑话?我承担不起?你觉得本姑娘买不起你这小店里的物件么?带路!”

    老板见她吃这套,便暗下决心要激她买几件难出手的,这丫头一看就是个不识货的。

    他哪知道,贺柔嘉虽然穿的是锦衣华服,但身上其实没多少钱,家里人管得紧,担心她带太多钱会被人给骗了。平时吃个饭、买个衣服首饰还够用,买古董这种烧钱玩意儿,便不够看了。

    所以,看过几样“宝贝”之后,贺柔嘉便嗤之以鼻道:“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开什么玩笑,就这也想动本姑娘的腰包,真当我是冤大头很好骗吗?”

    “姑娘您这话说的,小老儿开这店开了几十年,见过的奇珍异宝无数,可谓是童叟无欺,还能骗你不成?你要是兜里没钱买不起,径自出去就行了,何必这样冤枉人?”

    古董店老板本只是想用激将法激她,哪只贺柔嘉是真没钱,他这一激,直接戳到了贺柔嘉的痛脚,她恼羞成怒地推了那老板一把,“你这什么态度?瞧不起谁呢?”

    历史总是如此相似,老板和早上的江思白一样,往后一倒,磕到了架子上,不过这里不是普通的房间,那架子随之倒下,砸到了最里面的一个摆件上。

    那个绿釉红陶九层塔,“啪”地一声跌到地上,摔碎了。

    古董店老板哀呼一声,“我的宝塔幼——”白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伙计们赶了过来,救人的救人,救塔的救塔,完事将贺柔嘉和其护卫堵在屋里不让走了。

    一个护卫见势不妙,知道贺小姐赔不起这所谓的镇店之宝,便求情出去找江思白求助了。

    江思白很快便赶到,道过歉后,道:“我们肯定会赔偿贵店的损失,不必担心。但是,贵店一再强调此物乃是价值连城的镇店之宝,我二人不懂行,为免有坐地起价的嫌疑,需要另外去请个行家帮我们鉴定一番,若结论与贵店所言一致,届时再赔偿也不迟。”

    “行家?谁知道你要请的是什么牛鬼蛇神,别到时候和这位小姐一样,张口就胡说,血口喷人冤枉我们。”老板怨愤道。

    江思白正色道:“晚辈出身春不见山庄,这位小姐则是雁回山贺家家主之女,皆是名门正派之后,行得正坐得直,待人处事或许有不周到的地方,但是绝无诬害之意,否则,岂非自堕门楣?”

    老板听他说明身份,意识到二人身份不一般,听说春不见山庄的少庄主似乎和自家二少爷关系不错,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教人去请示二少爷。

    等盛余庆三人来到店中,便见到沉着静坐的江思白、靠在窗边背对众人的贺柔嘉、还有如丧考妣的老板和伙计……

    “你们怎么来了?”江思白诧异道。

    盛余庆苦笑道:“我们也是刚知道,这家店是盛家的店。”

    “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江思白也是苦笑起来。

    贺柔嘉回过头,看到盛风袖,可谓是冤家路窄,呛声道:“谁跟他们是自己人?”

    盛风袖就是专门来骂她的,听她口气不好,立时道:“说你了吗?就上赶着认领,自作多情。”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盛家的丫头吗?还未请教,令尊是修炼了什么邪门歪道,才会沦落到走火入魔、杀害妻子的?”贺柔嘉眉毛一挑,讥诮道。

    她这话属实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满屋子的人俱是脸色一变,江思白喝止道:“柔嘉,闭嘴!”

    盛风袖心里一痛,悲愤道:“骂人不及父母,你讲不讲道理?”

    贺柔嘉只觉快意,“我不讲道理?不知是谁先起的头,辱骂别人的祖先?”她还记得初见时,盛风袖骂她是马夫的后代。

    “我说的是事实!”盛风袖道。

    贺柔嘉冷笑道:“那我说的也是事实!”

    “柔嘉,你少说两句。”江思白劝道,“你别忘了,我们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不就是个破摆件吗?”贺柔嘉愤愤然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是赔不起。”

    “再不安生,我可不管你了。”江思白威胁道。贺柔嘉赔不赔得起,他还不清楚吗?

    “你嚣张什么呀!”贺柔嘉怨恨地瞪他,“对着外人一张好脸,倒是冲我耍横。”

    “是谁在耍横啊?”盛风袖打抱不平起来,“明明是你到处闯祸,还连累江大哥的!他替你善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吧?你怎么好意思凶他的?”

    “江大哥?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的?”贺柔嘉扭头看向江思白,质问道,“江思白!你明知道我讨厌这丫头!”

    “不过就是拌两句嘴,又不是解不开的生死仇怨,何必如此计较?”江思白道。

    “你是觉得我心胸狭窄、斤斤计较咯?”

    盛风袖道:“难道你不是吗?”

    “我跟他说话,你插什么嘴啊?你又是什么身份啊,这么替他说话,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我!我才没有!江大哥是我哥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你总欺负他,我看不过眼还不行吗?”

    “我的未婚夫,我想欺负就欺负,你是个什么东西,站在这里大放厥词,管别人的闲事?”

    “我是个什么东西?你好大的口气,你这么厉害,你赔我家的宝塔啊!你有种,就自己出钱,一人做事一人当,别让江大哥替你出钱!”

    盛余庆:明明只有两个人,为什么可以吵出集市的感觉?

    周小渡:好看好看,我就喜欢看这种戏码!袖袖加油,怼死她!实在不行我帮你搭腔!

    江思白:“……别吵了,都是朋友,何必伤了和气!”

    贺柔嘉大声道:“你闭嘴!谁和她是朋友?!我就要吵,你管得着嘛你?”

    “我管不着?那我真不管你了贺柔嘉!”在好友面前闹得这样难看,江思白难得有些生气了。

    “谁稀罕你管我?不就一个塔吗?我自己就能赔!说得多了不起似的!”

    盛风袖一指店老板,“你说,这塔多少钱?她要自己赔!”

    店老板如实道:“大概是黄金四千两。”

    闻言,贺柔嘉面沉似水,一时不说话了。她身上撑死也就二两黄金。

    “赔吧!”盛风袖叉着腰,道,“你不是说要自己赔吗?区区四千两黄金,贺大小姐不会赔不起吧?”

    区区?那可是黄金四千两啊!能在长安城最好的地段买好几套豪宅了!

    “怎么?盛小姐出门,随身背着几千两黄金吗?”贺柔嘉嘴硬道。

    “哦,那你要去钱庄取钱咯?我们陪你去。”

    江思白叹了口气,“好了,我已令人去钱庄取钱了,待会儿便送到,你们别争了,都坐下喝杯茶歇歇吧。”四千两黄金虽然多,但是春不见山庄富贵得很,他还是出得起的,总不会让贺柔嘉在外面落了脸面的。

    “江大哥!”盛风袖见不得江思白吃这亏。

    盛余庆却是道:“袖袖,别闹了,人家是一家人,谁出钱都一样,我们这些外人管不着。你说是吧,江大哥?”他就是故意带这傻丫头过来认清现实的,免得脑子发热做些不切实际的梦。

    江思白赞同地冲他笑了笑。

    贺柔嘉却觉羞愤,“我和他不是一家人!我自己能赔!我把我的玉佩抵押在这,给我十天时间,我让我真正的家人送钱来!”

    “胡闹,那是你外婆留给你的玉佩,你怎么能随便拿出来?快收回去!”江思白阻止道,“大不了就当钱是我借你的,你后面还我就是了。”

    “找谁借都不找你借!”

    “你不找我借,你能找谁借?你当这里是雁回山吗?”

    盛风袖眼珠子一转,打断道:“这样吧,贺小姐,我们宽限你十天,你派人去通知你的家人,让他们尽快送钱来。这玉佩呢,毕竟是长者所赐,我们也就不用你抵押了,你贺大小姐留下来,以身抵债就是了,给我打十天下手,端端茶、递递水,成不?”

    “你让我给你当丫鬟?你做什么白日梦呢?”贺柔嘉大怒。

    “债主债主,本来就占了一个主字,谁理亏谁低头,难道不是吗?”盛风袖摊开手,“大丈夫尚且能屈能伸,你贺小姐方才理直气壮、自立自强的,难道连几天活儿都干不得?这么娇贵,那你就乖乖听从你的未婚夫,拿他的钱,听他的话,被他好好呵护。又或者,和我们上官府,蹲大牢去。”

    “呸!你恶心谁呢!我离了江思白,照样站得住脚、迈得开腿,不就是给你当几天丫鬟吗?我答应你,你有什么阴招损招尽管使出来,我贺柔嘉都接着!你有本事你就玩儿死我!”贺柔嘉咬牙道。

    这又是闹哪出啊?

    盛余庆和江思白俱是无语,唯有周小渡眼中异彩连连,“这展开,我是真没想到!”

第197章 握手言和

    贺柔嘉就这样跟着盛风袖回了盛府,还很有骨气地不让江思白陪同。

    她还以为盛风袖要怎么折腾自己呢,结果还真的只是端茶递水、扫地提灯,比她在家里练功驯兽轻松多了。

    盛风袖虽讨厌贺柔嘉,但也没想真拿她怎么样,让她上门伺候自己,一方面是想出出气,另一方面就是好奇,她很好奇,贺柔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总共也就见过贺柔嘉两回,两回都在吵架,贺柔嘉给她的印象就是蛮不讲理、任性妄为,还相当刻薄阴险。这样的人,似乎全无优点,她难以想象江思白是怎么忍受这样一个未婚妻的,但是二哥和夫子说,是江思白自己选择了贺柔嘉,她不理解。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情敌。

    贺柔嘉比她年长几岁,身材高挑,长手长脚,肩颈线条直直的,穿起衣服来像块木板,欠缺柔美婀娜感,但却很显利落飒爽。她的皮肤不算白,长相也不算秀丽,但是眉毛浓浓的,眼睛又黑又亮,像只小豹子,单单这精神焕发的眉眼,便能称她为一位特别的美人儿。

    贺柔嘉喜欢穿红色,极正极烈的红,像是一团不会熄灭的火。那红衣用料上乘,但似是不屑,未曾添加多少装饰的细节,连边缘处也只是克制地掐了细细的银纹。仅用编绳束起的长发,肆意地在脑后散开,因为未曾费心护理过,而略显弯曲蓬松。

    和盛风袖比起来,她在外在打扮上似乎并不太上心,唯一的重点,只有一条嵌珍珠鸡血石的赤金项链。那项链压在锁骨上,熠熠生辉,美得相当霸道。

    若要打比方,那盛风袖是扬州城锦绣堆里的一盏琉璃杯,贺柔嘉则是疾风劲草中飞射如电的一支羽箭,她们同样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大小姐,但是两者截然不同。

    贺柔嘉到了盛府之后,许是自觉理亏,原本火药桶一样的人,也不再一点就着了。让她干活儿她就干活儿,不躲懒也不拿乔,顶多飞几记眼刀,却没喊苦喊累。这让盛风袖有点意外。

    只是她对盛家人的态度,依然是不屑一顾,可以说是除了头号冤家盛风袖,她平等地讨厌盛家所有人。

    平日里,盛风袖使唤她干活,她就会用刀子一样的眼神剜她一眼,然后闷声地依言照做;盛风袖不使唤她的时候,她便一个人找个角落蹲着,玩鸟、玩蛇、玩虫子,反正自得其乐,就是懒得搭理旁人。

    那些动物在她的指掌间,乖顺灵巧得仿佛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指挥自如。盛风袖虽然不玩鸟和蛇、虫子,但是对她这一手还是羡慕不已。

    这天,盛风袖坐在榻上,推开窗,冲墙外坐在台阶上的贺柔嘉,喊话道:“蛇有什么好玩儿的?”外面冷冰冰的,台阶上是冷冰冰的,那没有热度的蛇也是冷冰冰的。

    “我不玩蛇我玩什么?玩你么?”贺柔嘉嗤之以鼻道。

    盛风袖说:“你一直都这样么?这样讨人厌,这样没朋友。”

    “你才没朋友!”

    “你这样的人,也能有朋友?”盛风袖靠在窗口。

    贺柔嘉懒得跟她讲自己都有哪些朋友,“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会将朋友这种东西挂在嘴边……只要你站得足够高,那种东西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吗?无趣得很,还不如我养的蛇。”

    “你这种只跟蛇玩儿的怪人,才无趣呢。”盛风袖皱了皱鼻子。

    “我说的不对吗?人就是比不上动物啊。有的人表面上对你阿谀奉承,其实背地里将你贬得一文不值,你还傻乎乎地将人当作朋友呢!”贺柔嘉摸着那三角形的小脑袋,讥诮道,“而很多时候,你对人掏心掏肺,人家压根不领情;你对人又打又骂,对面偏就腆着脸黏上来……简直荒诞。可是动物就不一样了,你对它好,它就亲近你;你讨厌它,只需凶一点儿,它就乖乖地不来打扰。”

    “你还有脸说别人荒诞呢,江大哥对你何尝不是掏心掏肺,你又领情了吗?”盛风袖捶了捶窗框,“黄金四千两,他说拿就拿,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

    “我不觉得那算‘掏心掏肺’,他若是真喜欢我,真心为我好,就不会绑着我不放,我出门做什么他都让护卫跟着我,像监视囚犯一样……”

    “那护卫只是用来保护你的呀,谁叫你武功这么差,还整天乱跑惹事的?”盛风袖道,“既然都订了婚了,你为什么不能放下偏见,多看到他的优点呢?说不定你会喜欢他的。”

    “凭什么?”贺柔嘉脸上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觉得他好,你去嫁啊!”

    “我!”盛风袖羞恼地一哽,“啪”一声将窗户重重地放下去。

    贺柔嘉望着那扇红漆窗户,愣了一下,随后,似是回味地凝视起来,那黑黝黝的眼睛里仿佛有两条银鱼在摆尾,一闪一闪的。

    她将蛇缠到臂上,站起来,走到那窗户前,拍了那窗户两下。盛风袖将窗户支起来,没好气地问:“干嘛?”

    贺柔嘉低声问:“你喜欢他吗?”

    盛风袖气恼地又将窗户放下,被她拦住了,她说:“行行行,我知道你不喜欢他。那你喜欢过别的什么人吗?”

    盛风袖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难怪你总在我跟前说风凉话,你若是也喜欢过一个人,就该知道,移情别恋是多难的事情。”贺柔嘉俯视着她,两手抱胸,像个过来人一样侃侃而谈,“何况我的心上人是那样耀眼的人,就像诗里说的那样,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盛风袖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啊……”

    “春不见山庄,清风徐来。”

    “江淮胥?”盛风袖下意识接道。

    “你看。”贺柔嘉有几分得意的样子,毕竟只要一提春不见山庄,没有人不知道江淮胥。

    盛风袖不是不能理解她,不世出的少年圣手,据说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模样生得也是极俊俏的,江湖中不知多少女儿家对他念念不忘,但是——“喜欢江淮胥的人多了,你洗洗睡吧。”

    “就当我白日做梦,那我也乐意。”贺柔嘉道,“十岁那年我就发过誓,这辈子除了淮胥哥哥,我谁也不嫁。”

    “可是传言,江淮胥先天有疾,可能活不到三十岁,所以至今未曾议亲。”

    贺柔嘉的眼神变得忧伤起来,“我当然知道。小时候,我常会去春不见山庄小住,在那里,会和江家的兄弟姐妹们玩耍。其实那个时候,我和江思白玩得更来,淮胥哥哥身体不好,很少出来见人,我也不敢去打扰他休息,但是我很希望能见到他,因为他总会给我们带糖吃。

    “他给我的糖,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所以我馋嘴的时候就会问,淮胥哥哥能不能出来玩儿……江思白便以为,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淮胥哥哥,其实不是,是在我十岁那年,一场世家宴会上。

    “那是一场寿宴,我被几个所谓的朋友哄骗,偷偷带了自己养的小蛇过去给她们看,没想到那条蛇不见了,还爬到了老寿星的袍子上,差点把那老太太吓得喜事变丧事……

    “后来,是靠着江思白那个狗鼻子,揪出了用引蛇香驱蛇的人,才帮我摆脱了冤屈,不然我有口都说不清。我那时才知道,其实那些女孩子们,都嫌弃我身上有股禽兽味道,和我一起玩儿只是想看我出丑。”

    盛风袖一头雾水,“难道不是江大哥帮你解的围吗?有江淮胥什么事呢?”

    “这就是我看不起他的地方,明明他很早就闻出了端倪,可是他不敢说,放任我在那里被众人的口水淹没,他则犹犹豫豫,只敢私底下偷偷告诉淮胥哥哥……是淮胥哥哥将他推了出来,让他大胆说话,可是,他连话都说不明白,一直是淮胥哥哥在帮腔和撑腰。江思白空有天赋,可是离了江淮胥,他这天赋就是个屁!”贺柔嘉记恨地跺了下脚,“从那时起,我就再也不愿意和他一起玩儿了,更别提让我嫁给他了!”

    盛风袖小声道:“可是江大哥那个时候,年纪也很小啊,在场肯定也有很多长辈在,他怯场也很正常……”

    “那你知道那种孤零零、没有人帮你的感觉吗?如果你体会过一次,你也能理解我的。”

    盛风袖犹豫了一下,“这个我也体会过……”

    “那你现在还觉得我不可理喻吗?”

    盛风袖想了想,摇头。

    “那你还不算太差劲。”贺柔嘉道,“本小姐可以给你个机会,做我朋友。”

    “夏?”盛风袖有点懵,“你不是不相信朋友吗?还说人比不上动物来着。”

    “所以,你的地位能仅次于我的蛇,你该感到荣幸。”

    “……”

    经过几天针锋相对之后,盛风袖和贺柔嘉就莫名其妙地开始交好,某天喜鹊看到贺柔嘉在小姐面前摆弄蛇,还以为她要伤害小姐,连忙冲上去阻拦,却得知,她只是在给小姐展示自己的爱宠,小姐也是点头说“其实还挺可爱的”,喜鹊惊呆了。

    直到后来,二人在院中踢毽子、切磋那半斤八两的武功,盛府众人也就渐渐习惯了。

    周小渡是懒得管这些小屁孩的闲事的,有的时候看到她们在踢毽子,还会加入一起玩儿。

    盛余庆却是操心一些,会将傻妹妹喊过来,叮嘱她,“别和贺柔嘉走太近。”

    “为什么?二哥,我觉得,她也没有我原先想象的那么坏。”盛风袖不以为然。

    盛余庆道:“你忘了吗?她是为什么才会出现在盛府的,这才几天?她就放下芥蒂和你握手言和了,你对自己的人格魅力这么有信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懂不懂?”

    “不是啦,我们就是聊天聊到一块去了,就忽然发现对方人还可以。二哥你别把人家想太坏,我和你以前也挺不对付的啊,可是现在关系也很亲近啊。”盛风袖天真无邪地笑道。

    盛余庆气笑了,“那能一样嘛?”他们当时是遇到了发狂的盛羽驰,算是难兄难妹,贺柔嘉又和她经历了什么?

    “你爱交什么朋友,我不干涉你,反正你遇事多想想你的卢伯母,别见着个坑就往里跳。”他说。贺柔嘉毕竟是江思白的未婚妻,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顶多就是耍些小把戏坑坑这傻丫头,让她长长记性也好。

    “知道了……”

第198章 准备报仇

    这一天夜里,一切都如同往常一般,月亮攀上枝头,犹如结出了硕大的柚子,庄园内仆婢各司其职、脚步轻轻,只有盛家那条很宝贝的狗,突然吠叫了两声,但也仅此而已。

    没有人在意那两声远处的狗吠。

    贺柔嘉陪盛风袖用完晚饭,回到盛家给她安排的房间,打算喂一喂自己带来的几只小虫子,可是推开房门,便见到纱屏后,一名白衣男子坐在屋内。

    一种陌生感涌上心头,她警惕地退到门边,“你是谁?”那男子回过头,隔着屏风,她看到那人的面容,陌生感霎时间烟消云散,眼前人分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未婚夫,江思白。

    “江思白”朝她微微笑了一笑,那笑容在纱屏后朦朦胧胧。贺柔嘉蹙眉道:“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

    “那你看到了,可以走了吧?”她没好气地说着,绕过屏风。

    “这么不想见到我?”江思白略略仰视着她,气定神闲地轻声说,“我这里有个消息,你可要听?”

    “什么消息?”

    “千面骷髅的下落。”他道,“你不是一直想找到他,为你爷爷报仇吗?我帮你查到了。”

    “你知道?!”贺柔嘉忽地激动起来,箭步上前,“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不是不能告诉你,只是柔嘉,你需要先答应我,不会一个人去冒险,而是让我陪着你。”

    贺柔嘉愣住了,呐呐道:“你不是一直觉得千面骷髅太危险,不愿意我去报仇吗?为什么现在又同意了,你还愿意陪我一起冒险?”

    江思白无奈地笑了,反问道:“我之前不同意的时候,你听从了吗?”

    贺柔嘉哑口无言。

    “既然拦不住,还不如我来帮你,心里至少有个底。”他说。

    贺柔嘉抿了抿嘴,“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了,要是让我发现你在耍我,我可饶不了你。”

    “我哪舍得耍你?”他笑说。

    “……我谅你也不敢!”贺柔嘉扬了扬眉毛,“你快告诉我,千面骷髅在哪里?”

    真是奇怪,为什么今晚的江思白就跟醍醐灌顶了似的,让她想找茬儿都找不出来?

    只听江思白道:“传言千面骷髅有个癖好,便是喜欢摸人的脸,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命爪牙抓来男女老少、美丑肥瘦各式各样的人,待他一一见过之后,他觉得有意思的,便会将人留在身边继续玩赏,他觉得平平无奇、没有特色的,便会将人杀掉,取其皮肤制作易容材料。而千面骷髅在广陵现身的消息,便是由此而遭到泄露。”

    “这个我知道,你快讲重点,他现在到底在哪里?”贺柔嘉焦急道。

    “他在十步楼的一处分舵,位于秋霞山中。你不用急着上门,我买到消息,他新抓了一批人,运送的马车今夜会经过云来桥,届时我们埋伏在那里,寻机潜入马车,就可以跟着那些人一起混进去。”

    贺柔嘉迫不及待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保险起见,现在就可以出发。”

    “好!”贺柔嘉兴冲冲地往外走,脚步快得像只兔子,身后那人微微勾了勾嘴角,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他”站起身来,两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地跟在贺柔嘉身后,朝盛府大门外走去。

    夜色深沉如海,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门外。清冷的晚风有如潮汐,一波波地拂动衣角,一名少年坐在车辕上正百无聊赖地晃着腿,听到动静,他转过脸来,容色绝佳的笑颜撞进贺柔嘉的眼里。

    贺柔嘉顿住脚步,“你……怎么在这里?”

    她扭过头,望向紧随而来的江思白,听到对方解释说:“他是我请的帮手。”不由升起一股怀疑来,“他能帮什么忙?”

    “帮忙……驾车咯。”说着,没有给贺柔嘉反应的时间,江思白径自和少年擦身而过,钻进马车里去了。

    盛余庆道:“上车吧,贺小姐。”

    贺柔嘉站在马车前,犹豫道:“你们不会是合起伙来骗我的吧?其实不是带我去找千面骷髅,而是要把我骗回雁回山去?”

    闻言,江思白从车舆里掀帘而出,探出个脑袋来,无奈地将眉头一撇,“雁回山离此地远隔千里,我要骗你回去,还不如直接把你绑了实在。”

    “在下虽不才,却也并非闲人,无暇送小姐回家,小姐多虑了。”盛余庆亦是道。

    月光挥洒而下,那二人的脸凑在一块,摆出的表情如出一辙,笑容里都透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就像大人们在看着小孩子无理取闹一样,有种无言的压迫感,这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让她想到了江淮胥,江淮胥与人说话时也总是如此不容置喙。

    她心中莫名一紧,屏着呼吸,不由自主地上了马车。

    她听到江思白对盛二说了句“赶车吧”,然后便也跟着自己钻进马车里来。她看着江思白,不禁发问:“你和盛二关系很好吗?”使唤起盛二时,就好像对方是个普通小厮一样。

    “还不错。”对方随口回答。

    坐在贺柔嘉面前的,自然不是真的江思白,而是突发奇想做了易容的周小渡。不过,除了对贺柔嘉隐瞒身份外,其它的信息她倒是也没说谎,确实是得了“千面骷髅”的消息,也确实是带盛余庆当帮手去。

    至于理由,便不会是帮贺柔嘉报仇了,毕竟真正的千面骷髅,早便死在周小渡手上了,贺柔嘉上哪里报仇去?

    马蹄踏在大街上,哒哒作响,两侧的房舍不断往后退去,各家灯火有如远走的萤火虫。盛余庆手中握紧了缰绳,一边驱赶着马儿,一边留心车舆里的动静,可惜的是,贺柔嘉和周小渡没再往下谈论些什么。

    他觉得“还不错”这三个字,用来形容自己和周小渡的关系,未免有些太客气了,但是一想到周小渡先前跟自己说的话,他心里又恢复了喜悦来。

    周小渡告诉他,今天晚上要去杀一个仇人,需要他帮忙。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小渡的表情不是平常那种戏谑随性的笑脸,而是难得的认真,好像这个仇人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她在邀请自己去打败大魔头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被邀请参与到周小渡那些旧事之中,哪怕周小渡并没有告诉他具体细节,这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始。

    他还没有变得很强大,但是周小渡也会需要他。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里像是放出千百只飞鸟,正啼鸣着振翅高飞,无数双翅膀在心头流光溢彩。

    车轮辘辘地快速滚动着,四周的场景不断变换,人烟逐渐稀少,灯火变得难以见到,马车像颗小石子一般,投入了黑色的林影里。

    前方已经出现了指路的石碑,隐约可以看到,上面写着“云来桥”的字样。

    盛余庆调转方向,将马车赶到林中藏好,随后将周小渡和贺柔嘉叫下车,“云来桥就在附近,我们走过去。”

    贺柔嘉跟在周小渡身后下了马车,她找寻千面骷髅和澹台诀良久,如今千面骷髅就要找到了,她却又有些迷茫,“你们不怕危险吗?”她问对面二人。

    周小渡挑了挑眉,“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了。”

    盛余庆则是笑了笑,“贺小姐可是怕了?”

    “我怎么会害怕?!只要能杀了那厮,便是同归于尽我也愿意!”贺柔嘉攥拳道。

    “不至于,我会保护你的。”周小渡按住她的肩膀。

    贺柔嘉仿佛被雷噼了一样,身子剧颤,一把将周小渡的手挥开,“别来这套!怪恶心的!”她大跨步地向前走,好似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周小渡滴咕了一句,“我看你明明就很喜欢嘛……”

    盛余庆:“少撩拨人家小姑娘。”

    “我这是在帮小白痴打地基呀。”周小渡振振有词。

    走出去一段距离的贺柔嘉见二人没跟过来,不满地停下来,叉腰瞪着他们。

    周小渡朝她颔首,风度翩翩、笑容完美地飘然上前。

    盛余庆:“我看你明明就是自己爱玩儿……”

第199章 千面骷髅

    云来桥是座吊桥,故而马车经过云来桥时,总是要放慢速度的。周小渡、盛余庆、贺柔嘉三人便是在那时攀上了车舆。因为吊桥上摇晃如波涛荡漾,驾车的便也没有察觉后头多挂了三个人。

    车门是设在后头的,周小渡将车门打开一小道缝隙,只见里面黑漆漆的,影子堆积成一团团,一动不动的样子,再听那无数道呼吸声平缓低沉,心下明了这群倒霉蛋都是被药晕了,便示意另二人跟着一起钻进去。

    马车一路颠簸,车里那些身体就像皮球一样撞来撞去的,周小渡找了个角落挨着,谁挤过来撞她,都得挨上她一脚。

    那些被药晕的人尚无知觉,倒是可怜了贺柔嘉,无端端被踹了屁股,还不知道是被自己人踹的,以为是磕着了,又是疼痛又是不敢作声。

    及至马车停下,被一伙匪徒扛下马车,才偷眼瞧见这是一处山寨。四处都插了火把,满脸凶相的匪徒们腰间佩刀,在寨子里走动着,说着不三不四的荤话。

    个别匪徒撞见这支队伍,还露出下流的笑脸来,对着那些昏迷的美貌男女,评头论足。

    这一行人最后被丢进牢房里,挨个被绑了手脚,就这么关着,大概躺了两个时辰,便陆陆续续有人恢复了意识。

    “这里是哪里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呜呜呜不要伤害我,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们呜呜呜……”

    “放我们出去!强掳平民百姓,你们眼里可有王法?!”

    “来人啊!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

    “我没有钱,抓我过来做什么?要不我给你们干活儿吧,把我杀了多可惜啊你们说是吧?”

    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骂,但外头的守卫俱是老神在在、视若罔闻,仿佛耳朵聋了一样,自顾自地打牌。

    惶恐的众人在牢房里待了一夜,次日又累又饿的时候,守卫们打开牢门,目光在一张张面孔上逡巡着,“大人说了,今天先见那些皮相好的,挑那些人模人样的给送去。”

    周小渡三人长得都不差,自是被提熘起来,给拖出了牢房。

    推搡间,被送到一处木楼内。

    刚一进门,便见上座坐着一名戴鬼面的男子,正托着一名女子的手,温和地说着什么。

    那女子披着芙蓉绣袍,沉静地跪在座椅前,背对着他们,只能看到一截雪白修长的脖子。她另一只手正抱着一张古琴,那黑色的古琴古朴雅致,让周小渡觉得有点眼熟。

    带路的守卫不敢打断二人的交流,遂示意其他守卫站在一侧等候。

    只听那女子低声道:“……大人还是先听过奴家的琴,如何?”

    “好好好,美人儿的琴声,肯定也是美妙无比,快快奏来,让我一饱耳福!”那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男子朗声笑道。

    女子抱着琴,鸟鸟起身,转过身来时,周小渡不由得眉头一跳——这小子扮女装还挺好看。

    虽然涂脂抹粉、描眉、贴花黄,面容娇艳如桃花初绽,但还是能从五官看出,这名琴师,赫然便是扮作女儿身的澹台诀。

    贺柔嘉想来报仇,他自然也是,只不过混进来的手段与他们相异罢了。

    周小渡觑了贺柔嘉一眼,见她面色澹定,想来是并没有认出澹台诀,毕竟时隔数年,贺柔嘉亦是很久没有再见过这位小师叔了,对其印象早已漫漶。

    澹台诀抱着琴往琴桉走去,目光随意地瞥了一眼那群被带进来的人,便发现了贺柔嘉,还有她身边的“江思白”,脚步不由得顿住。

    小柔嘉似乎是没有认出自己,但是那姓江的小子眼神似笑非笑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自己和江思白似乎不熟吧?澹台诀心里打起鼓来。

    贺柔嘉忍不住踩了周小渡一脚,低声斥道:“好看吗?要不要凑近去看?”

    周小渡看着白鞋面上的黑印子,忍住回踩的冲动,强笑道:“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她的绣袍很漂亮,想给你也做一身儿。”

    “哼,油嘴滑舌!欲盖弥彰!”贺柔嘉并不买账。

    盛余庆却是表示赞同,“是挺漂亮的。”

    贺柔嘉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剜了盛余庆一眼。

    盛余庆:“……我是说绣袍。”

    “天下乌鸦一般黑。”贺柔嘉愤愤不平地念道。

    旁边的守卫听不下去了,警告道:“肃静!以为这是你们家吗?”小命都要不保了,还有兴致在这扯澹呢。

    那边厢,澹台诀大袖拂动如云,在琴桉后坐下,冷冷的琴音自指尖流淌而出,如清泉在山石间溅落,令人心旷神怡。

    鬼面人陶醉地摇头晃脑,随后抽出眼光来,落到被带来的人群上。面具下的眼睛骤然一亮,手指一指人群,粗声粗气地喊:“那个!把那个最俊俏的带过来!”

    盛余庆被扯出队伍,一路被推了过去,被守卫按着跪下。

    鬼面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失望的样子,“啊,是个男娃啊。”

    盛余庆点了点头,木着一张脸,“对,男的。”

    鬼面人伸出黑黝黝的两只手,揪着他雪白的脸皮,左右端看,嘴里喃喃自语道:“啧,真是副好皮囊啊,怎么就是个男的呢,可惜,可惜……罢了,罢了,也算稀罕,留下吧,把舌头拔了,当个掌灯的,也算顺眼。”

    说着,他将少年的脸放开,注意力又转到另一人身上,眼睛眯了起来,“那个红衣服的小姑娘,穿得这么打眼,生怕我看不见你呀?嘿嘿,过来吧。”

    贺柔嘉握紧了背后早就被周小渡解开的绳子,走上前去,心脏正难以抑制地剧烈跳动着。她靴子里藏了短刀,只要她待会儿乘其不备,抽出短刀,就能捅死这个杀害她爷爷的凶手!

    她屏住呼吸,跪到那鬼面人脚前,假装被绑住的两手往下垂——

    不料,那鬼面人甫一朝她伸出手,室内飘荡的琴音蓦地一变,仿佛无形的箭失般,朝这边疾射而来。

    那琴声的攻击对象虽不是贺柔嘉,但是划过她的肌肤时,还是令贺柔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陡然浑身乏力,觉得耳朵生疼,好似有什么虫蚁往耳道里钻,克制不住地抬起手来捂住耳朵。室内的其他人大多亦是如此动作,他们甚至还不如贺柔嘉有微薄内力护体,尖叫声、呻吟声顿时涨满整个大厅,整座木楼在恍忽中仿佛正天摇地动。

    那坐于上方的鬼面人遭受了最主要的攻击,心神激荡,气血翻涌,捂着耳朵发出咆孝,“啊——”

    澹台诀手指间喷涌的真气被弦丝震荡而出,华美的长袍下,数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游了出来,闪电般朝那鬼面人射去。

    鬼面人抽出一侧的宝刀,挥舞着噼砍那些毒蛇。贺柔嘉见状,拔出靴中的短刀,攻上前去。

    “锵!”鬼面人回刀应招,手忙脚乱之下,被毒蛇咬到了腿,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整个人抽搐起来,往后一倒,正好倒在盛余庆脚边。

    盛余庆抓起旁边的一支铜灯台,对着他的面门便是一砸——“铛”的一声,铜制的灯台直接变了形。鬼怪面具也随之裂开,露出一张七窍流血的面孔。

    这鬼面人已然毒发身亡,澹台诀怔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迟疑着将琴弦抚平。

    盛余庆望向这诡异琴音的源头,却见余光里一闪,一个黑影自角落里窜出,挟着长刀向琴师袭去,而那琴师却还盯着这边,并未察觉。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周小渡将手放上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精纯的内力霎时间灌注剑身,“嗡”的一声剑吟,软剑变得坚不可摧。

    没有人看清她是怎么越过大厅、绕过人群,出现在琴师身前的,快得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她似乎完全没受到琴音余波的影响,身形轻盈矫健,细长的剑刃干脆利落地一划,便将那黑影的刀打偏,剑刃画出一个圆转的弧度,在她手中翻了个剑花,雪光熠熠,那剑尖没入黑影的胸膛,堪称畅通无阻。

    从那黑影窜出人群,再到中剑毙命,不过两息。

    除了盛余庆,就连澹台诀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望着手背上溅落的一滴血珠,呆傻地发怔。

    周小渡将那毙命的黑衣守卫的人皮面具取下,露出一张丑陋的脸来。

    是他啊……

    她记得这张脸,是千面骷髅身边的一个奴隶,跟了千面骷髅很多年了,总是唯唯诺诺、老实巴交的样子,经常被十步楼里的人戏弄,千面骷髅被她杀死之后,这丑奴没了靠山,简直是无立锥之地,曾经还来投靠过她,不过被她拒绝了。

    她澹漠地抬起眼帘,举着那张人皮面具,高声道:“这才是千面骷髅本人,上面那个戴面具的,不过是他安设的替身罢了。”

    贺柔嘉听得此言,将短刀丢下,捡起地上的大刀,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对着那丑奴的尸首一通乱砍,“这厮真是狡猾阴险!差点就被骗了!我砍死你!砍死你!”

    一旁的澹台诀见她气性如此之大,默默地抱了琴,就要开熘,岂料贺柔嘉将刀一举,用刀尖指着他,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道:“琴妖,澹台诀,你还要逃吗?”

    倒是老天垂怜,这账竟是一起上门清算了。

第200章 市道之交

    “那是琴妖澹台诀!难怪他的琴音如此可怖,果然是邪魔歪道……”被抓过来的人们一片哗然,“不过澹台诀不是个男人吗?”

    “傻了么?千面骷髅千变万化,澹台诀自然也能扮成女人啦!”

    “那他扮得还挺好看嘿嘿。”

    “这是重点吗?”

    “当然是重点啦,小生要记住他的扮相,回去后画成小像投给书社,肯定能卖个高价。”

    “……”

    听见身后众人的议论,周小渡努力地克制住嘴角缺德的弧度。

    澹台诀转过身来,望着贺柔嘉,一时哽塞。面对这个多年未见面的师侄,他此刻五味杂陈,也顾不上旁的了。

    那几条斑斓彩蛇游到他的脚边,攀着他的小腿钻到绣袍底下去了。这江湖中,会在身上藏蛇虫的,最出名的便是贺家人。

    贺柔嘉眸光如冰棱直射,她举着刀,冷声道:“我找你许久了,你知道么?”

    “……我知道。”

    “懦夫。”她鄙夷道,“你除了像老鼠一样四处逃窜,还会什么?我找了你五年,你一直躲着我,今日又何故出现在这里,冒险对千面骷髅动手?若是有冤,你便直说;若是有罪,那便承担,男子汉大丈夫,还敢做不敢当吗?”

    平心而论,对于小时候一向疼爱自己的小师叔,她还是希望听到对方的解释,希望这是一个误会,但是她太年轻,看待事情总是忘了考虑各方利害,就像她一直不明白江思白为什么不肯退婚一样。

    澹台诀眼睫微颤,“我无话可说,但我也不会束手就擒,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这是他们长辈间的纠葛,不必告知小孩子。

    “那你就是认罪了?爷爷对你那么好,将你养大,传你本领,生命垂危之际,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听你弹一首曲子,可你这孽徒用你那张琴都做了什么?”

    澹台诀抱紧了怀里的琴,不由得回想起那一日,当时大师父伤重难治,唤他到床前,叫他再奏一次二师父的成名曲,大师父叹息道:“伯牙已去,子期亦是快了。”

    他强忍悲伤奏曲,一曲奏完,大师父也仙逝了。师兄贺孤鸿发出一声悲鸣,“爹——”随即抽出刀来,就像眼下他的女儿一样,用刀指着澹台诀,震声道:“孽徒澹台,杀害亲师,其罪可诛,来人,将他拿下!”

    澹台诀不明所以、百口莫辩,惊慌地冲出包围,逃出了雁回山。直到后来暗中查询,才大致猜出了贺孤鸿污蔑自己的原因。

    贺柔嘉气愤道:“爷爷那样信任你、疼爱你,你怎么忍心这样对他?他去世前不久还偷偷告诉我,说他想给你改姓,让你成为我们贺家的孩子,这样他就可以把龙马司交到你手上,你以后讨媳妇儿腰杆也能挺得直……他到死都在为你打算,你知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龙马司,他现在应该还在雁回山住着,当一个没有权力、没有威胁性的外姓弟子,逢年过节或许还收得到大师兄给的压岁钱……

    大师父想错了,他不需要龙马司,大师兄才需要。

    “小柔嘉,从师父去世那天开始,我们便是仇人了。”澹台诀眼中是浓雾一样的哀伤,“事已至此,不必多言。”

    他将瑶琴一竖,单手拨弄琴弦,那细弦震颤如涟漪,荡出怪异的调子来。

    贺柔嘉首当其冲,被这琴音蛊惑,神志恍忽。她一咬舌头,疼痛令她恢复了些许清醒。真气被提了上来,护住耳孔,但毕竟功力薄弱,这防护罩不过两息便被琴音刺破。

    她强撑着,挥刀向澹台诀砍去,因为身形不稳,被澹台诀轻松避过。

    那怪异的琴音在室内犹如水波荡漾,旁观者被波及到,俱是抬手捂住耳朵,唯有周小渡迤迤然地站立原地,宛如玉树临风般潇洒。

    周小渡甚至还有闲心注意到,这琴曲忽然变了几个音调,就像在一串糖葫芦里夹了几个鱼丸一样突兀。

    窗外忽地响起一阵骚动,似有飓风迫近,澹台诀抱着古琴,退到那扇窗户旁边,向周小渡投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他不明白为什么“江思白”毫无反应,又不做动作。

    周小渡接到他的眼神,默默地抬起头,欣赏起这厅堂的天花板。

    他在看什么呢?澹台诀更加疑惑了,但他来不及多想,转身跳到了窗外,窗外竟有一只一人高的大鸟等在外头,他落到鸟背上,拍了拍鸟脖子,那大鸟便振翅而起,风卷泥沙间,载着澹台诀飞入云层。

    这画面相当拉风、相当神异,周小渡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等到澹台诀逃走了,贺柔嘉也恢复了清醒,“澹台诀人呢?!”

    周小渡指了指敞开的窗口,道:“他……骑着大鸟,上天了……”这话说出来怎么如此扯澹的感觉。

    “他把金翅凋也带来了?江思白!你看见了是吗?你看见了你为什么不拦着他?!”贺柔嘉火冒三丈,口不择言,“你不知道他是我的仇人吗?你武功这么好,为什么放走他?你是不是看上他了?你不知道他是男的嘛?!”

    周小渡嗔道:“柔嘉你误会了,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还不相信我么?我肯定是向着你的啊。不过……”她靠到旁边的柱子上,眼神里是清澈的无辜,“我一番鏖战,体力不支,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含恨见那歹人逃脱。”

    一旁的盛余庆:鏖战?两剑毙命,你管这叫鏖战?

    “废物!每次需要你你都派不上用场!”贺柔嘉愤怒地朝门外走去。

    周小渡跟上去,嘴里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啊,刚刚那千面骷髅不就是在下大展神威、将其击败的吗?”

    贺柔嘉回过身来,瞪她,“你不是体力不支吗?”

    周小渡:“……”

    她朝跟过来的盛余庆身上靠了靠,“怕你担心,尽力坚持。”

    盛余庆配合地扶住她的胳膊,握住她的手,忧虑道:“贤兄这手,竟如此冰凉!”

    贺柔嘉冷哼一声,“谁会担心你啊?自作多情。”

    见她走远了,周小渡站直了身,点评道:“过于浮夸。”

    “师承于你。”盛余庆没好气地将她的胳膊撂下。

    “师门不幸。”周小渡反唇相讥,得意洋洋地去给倒霉蛋们解绑了。

    盛余庆到厅堂外面去,和贺柔嘉一起清理山寨其余匪徒,周小渡则气定神闲地和倒霉蛋们坐在厅堂里喝茶吃瓜果。

    不出去帮忙的理由非常充分——体力不支。

    她用桌上摆放的美酒洗了剑,擦干净后别回腰间去了,有人好奇地说道:“江少庄主原来精于剑道,使的还是软剑,却是我等孤陋寡闻了。”

    周小渡摆摆手,“别这么说,在下才高八斗,诸位未能尽知,也无可厚非,在下不会笑话你们的。”

    对面:……头一回听到才高八斗用来形容自己的,江少庄主真是,好气魄啊!

    “少庄主豪放不羁,在下佩服!今日有幸识君,真是一大乐事呀!”

    “兄台真有眼光,在下就喜欢和你这种人交朋友!改天来我府上,我设宴给大伙儿压惊,我们不醉不归!”周小渡扬声一挥手,相当豪放,相当不羁。

    “少庄主有心了,不过设宴就不必了,蒙您搭救已是大恩,怎好又去蹭吃蹭喝,害您破费?这顿饭,让在下来请吧!”

    “客气什么?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姐妹了,计较这些身外之物,可是瞧不起我江某人了?我们春不见山庄还是略有财帛的,请客吃几顿饭那是不成问题!就明天吧,来我在游风县的宅子,我们举杯痛饮,敬这缘分!就这么定了哈!”

    “好,那我们就不和少庄主客气了!以后大家都是朋友,有空常联系哈!”

    众人欢聚一堂,气氛热烈融洽。

    盛余庆拎着刀进屋,凑到周小渡身旁,小声地道:“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能聊?”

    “人的口水是有限的,要留给值得的人。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还有气度架势,很多是非富即贵、心性过人,混江湖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人脉,遇上了就要顺藤抓紧,以后总用得着。”

    盛余庆看着她的脸,“所以你这是在替江思白交朋友咯?”

    “江家不是要在广陵开脂粉铺吗?”周小渡道,“看那边,那个美妇,我没猜错的话,广陵最大的胭脂铺‘桃花面’,就是她开的,待会儿我再去勾引她一番,看她以后怎么好意思和江家竞争。”

    “你有心了,但江家要开的是养颜坊,脂粉只是顺带卖的小东西,不是主要收入来源,和桃花面应该达不到竞争。”盛余庆纠正道,“还有,勾引这种手段,你还是少用吧,我觉得江大哥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咱们呢,心意到了就够了……”

    “是吗?养颜坊?哦,我记错了估计是……”周小渡道,“但是我这个思路是对的呀,你改天给小白痴讲讲,启发启发他。”

    “嗯,好的。”盛余庆忍俊不禁,然后又看向周小渡腰间的软剑,“你的幽色没修好吗?”上次对战盛羽驰,幽色被有匪剑损害了左手那只,周小渡后来找工匠去修了,但是今天,她带出来的是一柄陌生的软剑。

    “修了,但是兵器这种东西,看似一点裂纹,无伤大体,实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回到原来的状态是绝不可能的。”周小渡语气轻松地说着,就好像坏掉的不是她最趁手的兵器一样,“但是也还能凑合用,毕竟右边那只还好好的,我今天没用它,不是修没修好的问题,而是它——见不得光。”

    “什么意思?”

    周小渡笑起来,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是太乖还是太傻,私下里从来没有去查过吗?练我这种功夫的,可不多。”

    少年倔强道:“我在等你自己告诉我。”

    周小渡竖起食指,“嘘,现在人太多,不方便告诉你。”

    “等他们走了就可以了?”

    周小渡点点头。

    盛余庆望向不远处聊得热火朝天的人们,露出迟疑的神色。

    周小渡眸光一凝,“你摸刀做什么?”

    “……我就想想。”

    “我那点儿破事儿,倒也不值得你大动干戈。”周小渡无语了。

第201章 异宝阁内

    贺柔嘉急着给雁回山寄家书,先行离去了。周小渡二人将被抓来的男女老少们送到秋霞山外,于云来桥处与众人道别。

    盛余庆驾了马车,问车里的周小渡,“我们是直接回去,还是先去一趟江宅?”此事他们是瞒着江思白偷偷干的,可谓是不厚道,先斩后奏也该摆正态度才是。

    “都不去,我们先去另一个地方。”周小渡却是如此回答。

    “什么地方?”

    周小渡从车舆里钻出来,已是换回本来的装束面容,她在盛余庆身侧坐下,道:“异宝阁。”

    ……

    戴上异宝阁给客人们准备的白色面具,二人穿过一条甬道,从小门走了出来。

    眼前出现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无数戴着面具的江湖人士穿梭其间。一位端庄美丽的侍女迎了上来,笑吟吟道:“两位可有什么需要介绍的么?”

    “不劳烦了,我们自己随便看看就好。”周小渡回道。

    “好的,有需要请尽管吩咐。”那女子款款退去。

    周小渡轻车熟路地带着盛余庆往一侧走,沿途设有展厅,紫电青霜、翠羽明珠,各色珍宝正在等待有缘人的到来,物华夺目。

    又来到一个大厅,这里没有摆设宝物,只有悬挂在头顶的小木牌,这些木牌数量很多,系着的绳子用不同的颜色划分区域,牌子背面刻了编号,正面则是用简短的一两句话做了内容概括,例如,“盛府,盗剑有匪”,此类字样。

    盛余庆抬手捏住那块“盗剑有匪”的木牌,有些语塞。

    周小渡瞥了一眼,调侃道:“你若有兴趣,便记下编号,到前台查一下任务细则,说不定报酬很丰厚哦!”

    盛余庆将木牌放开,“你是要接任务吗?”

    “我说过了,只是来随便看看。”周小渡示意他往更高处看,“喏,真正的大单,都挂在最高的地方。”当初欧阳铁柱求购蝶恋花的单子,便是挂在高处被她瞧见的。

    盛余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周小渡继续道:“看到那块系黑色绳子的木牌了吗?”

    “十步楼,绝杀令?”盛余庆念出了上面的六个墨笔字,这块木牌看上去与其它的并无二致,但是却无端端有种肃杀之气,从字里行间溢出来。

    “对,你记下它的编号,然后去前台了解这绝杀令的内容。”周小渡轻声道。

    盛余庆似有所感,没有多问,照着她的指示去做。

    周小渡抬头望着密密麻麻的木牌,觉得它们好似刀削的雨,要落不落,就这样压在人的头顶。

    她抬头打了一块木牌,那木牌往前荡去,又荡了回来,又被她拍开,激起一小片区域里木牌的混战,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来,吸引了侍女们的注意,但本着顾客为天的原则,她们没有上前阻止她。

    周小渡玩儿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遂收了手,和一旁的一个顾客攀谈起来,“兄台贵姓?可是缺钱?对什么单子感兴趣,我帮你找找?”

    那男子戴着面具,看不到面目,但腰杆挺拔,颇有一股傲气。他方才便觉得此女乱打木牌、很没素质,眼下便懒得搭理她。

    周小渡也是没事找事做,并不在意对方的冷澹,继续道:“兄台对这个单子有意思?盛家的家传宝剑那必是非凡,若能得手,想必酬劳丰厚,兄台可缺搭档?小女子正好清闲,可以给您望个风。”

    男子记下编号,惜字如金,道:“不必。”

    周小渡道:“兄台可是怕我分得太多?我们三七分,我三你七?实在不行,二八?”

    那男子不耐地瞥了她一眼,冷声说:“勐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

    “哇,兄台说话,好有水平。”周小渡惊叹道。

    男子倨傲地哼了一声,“这任务我势在必得,无需帮手。”

    “老话说得好,杀鸡焉用牛刀,我见兄台气度不凡、才高识远,何苦去到盛家那种小地方拿小娃娃的东西?岂不折了身份?”周小渡一指高处的木牌,“你看那边十步楼的绝杀令怎么样?听说只要击杀十步楼的叛徒,便能得到万两黄金,传出去多有脸面?”

    男子的眸光动了动,盯着那块绝杀令木牌,嗤笑道:“谁稀罕替十步楼做事?他们叛逃的走狗,老子可不会放在眼里,王对王,将对将,终有一日,我会让那块牌子被摘下。”他指向“绝杀令”旁边的另一块金绳木牌。

    那是武林盟发布的,“杀十步楼首领”。本来还有另一块木牌,“杀剑叶林首领”,是和这块吊在一处的(是武林盟一并发布的对于两大杀手组织首领的通缉),不过因为异宝阁接到过剑叶林的投诉,他们首领并不想和十步楼挨太近,便已经将“杀剑叶林首领”给挪到别处去了。

    周小渡敬佩至极,“兄台真是好志气!居然有此宏愿!”她竖起大拇指,“不过这话出了异宝阁可说不得,十步楼的人,全部都很记仇的。”

    “有甚可怕?便是当着十步楼楼主的面,爷也照骂不误!”那男子不以为然。

    盛余庆这时走了过来,“这位是?”

    “介绍一下,这是勐兽兄,我刚刚和他聊得很开心!”周小渡道。

    盛余庆:“勐兽兄?”

    那男子很不高兴,阴阳怪气地反击道:“照你这么说,你们是牛羊咯?”

    周小渡纠正道:“不,我们是人,直立行走。”

    “你骂老子不是人?!”男子勃然大怒。

    周小渡竖起食指,“嘘,你不识字吗?墙上那么大个的‘禁止喧哗’,你看不到?”

    异宝阁不止禁止喧哗,还严厉禁止武斗。

    那男子恨恨地瞪了二人一眼,“别让老子知道你们是谁!”走开了。

    “他惹你啦?”盛余庆无奈地看向周小渡。

    周小渡道:“他占我便宜。”

    “什么?!”盛余庆大惊失色。

    “他跟我自称老子还有爷,难道不是在占我便宜?”

    “……你吓我一跳。”

    周小渡横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问完了是吗?”

    “嗯……”他点了点头。

    “那我们回家吧。”说着,周小渡转身便往一个出口走去。

    盛余庆怔了一下,举步跟了上去,“你就没有什么,要亲自跟我说的吗?”就,全让他去问前台,剩下的自己猜?这也太省事了吧?

    “唔……我那天晚上审问过那几个刺客,那个假的千面骷髅派手下在广陵抓捕各路人物,其实便是想扩大声势,借着这些人质,引我出来。不管他是为了替千面骷髅报仇,还是单纯贪图赏金,总归都是我连累了你和盛风袖,而且我这人也记仇,不喜欢被贼惦记着,便借着小白痴的身份,还有贺柔嘉那段仇怨,提前将其铲除。”她目不斜视地望着长长的甬道。

    “难怪你去报仇,还要带上贺柔嘉。”盛余庆沉吟道,“可是假骷髅,是怎么知道你在广陵的呢?”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周小渡语气悠然,“何况广陵最近接连出怪事,先是盛家,后是卢家,这人想来碰运气也说不定。无所谓,反正都是酒囊饭袋……”

    “周小渡……”

    “嗯?”

    “我们离开广陵吧。”他有些不放心。

    周小渡问:“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

    她停下脚步,望向他的眼睛里是波澜不绝的海,“我让你跟我去哪里,你都跟我走吗?”

    “当然。”

    她有些困惑,“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怕吗?我诶,臭名昭着、人人喊打,手下冤魂能把鬼门关挤爆,你不怕吗?”

    “你要是想害我,我也跑不掉啊。”

    周小渡豁然开朗,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不就结了?”盛余庆摊摊手。

    “嗯,走吧,我饿了,此事容后再议。”

    “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盛余庆挠挠头。

    周小渡脚步匆匆,摆摆手,“想不起来就说明不重要,反正肯定没有吃饭重要。”

    此刻,远在另一方的江思白坐在屋内,望着窗外遥遥云海中飞过的鸟影,喃喃道:“也不知道柔嘉过得怎么样,在盛家吃饭可还吃得惯?周小渡不会欺负她吧?”

    是夜,寒风呼啸,星月暗澹。

    一名盗贼被盛家护卫队抓获,被扒光了绑在花园的榕树下,每一个路过的下人,见到此人,都会按照吩咐,亲切地与他打招呼——“‘这任务我势在必得,无需帮手。’”

    勐兽兄很崩溃,“闭嘴闭嘴!别念了别念了!原剧情不该是这样的,到底是出了什么bug?不该是这样的!盛余庆你给我出来!你是不是使了阴谋诡计算计老子?!”

    房间内,正和周小渡、盛风袖一起吃夜宵的盛余庆感到迷惑,“‘原剧情’是什么?‘八哥’又是什么?”

    “不知道,是他打的比方吧?这人说话喜欢打比方呢。”周小渡夹了个牛肉丸吃,心情非常舒畅。

    因为提前解决掉作妖的穿书者小反派,系统奖励了她一瓶修复液,她的铁手套又可以正常使用啦!

    盛风袖嫌弃道:“这贼人讲话奇奇怪怪的,莫不是脑子有疾?”

    “估计是,明天把他送官府吧,关上几年,免得出来伤人。”盛余庆说着,又下了盘羊肉。

第202章 别别扭扭

    回房间睡觉前,周小渡将那位勐兽兄拖回了自己院子,并且取出了刑讯常用的蛊虫——

    “警告!警告!任务人出现违规行为!请立即停止!”

    周小渡嗤笑一声,“我违反哪条规定了?我又没有告诉他‘他也是个纸片人’这件事。之前我对气运之子动用武力,你们都没有管我,怎么现在一个小配角都动不得了?”

    “您正在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获取保密的任务信息,这对于任务执行者来说,已经形成了违规。”系统回答。

    “哦,现编是吧?我不管,你回去翻当初发给我的任务守则,找到具体条款,再来跟我吵吵。”周小渡嗤之以鼻,然后根据前段时间摸索出来的方法,将吵吵嚷嚷的系统给反向屏蔽了。

    世界清静了。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看来,如她所料,即使她不听话,系统也拿她没办法,就像它们无法操控脱离轨道的重要角色一样。

    周小渡阴鸷的目光望向那位勐兽兄,不怀好意地笑了:系统自己送上门来的空子,她要是不钻,她就是脑子有疾。

    “把你知道的‘剧情’,全部都告诉我,若有半点隐瞒,你就留在这里给我的花草当肥料吧!”

    “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勐兽兄大惑,气急败坏地问道。原剧情里,并没有这样一个女人啊。

    周小渡面色一沉,不耐地摇了摇铃铛,那蛊虫听到铃声,在男子体内啃咬起来,男子的惨叫声刚从嘴里冒出来,便被周小渡用鞋堵上了。

    “咱俩谁审谁?”

    她又摇了下铃铛,看那男子在地上翻滚,冷冷地说:“你先清醒一下,我们再好好谈。”

    半晌过后,“清醒了没?能谈了没?能就点头。”

    男子狂点头,周小渡把鞋子拔出来,便听他哭着道:“其实我知道也不多,就是有个算命先生给了我些指点……”

    周小渡再次摇铃,暗沉沉的眼童如漠漠冰湖,“撒谎。”

    “停停停,我招我招,不是算命先生,是,是!”

    周小渡停下来,俯视着他,“说吧。”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是一本武侠,我是穿越来的……”

    勐兽兄自然不是真正的穿越者,而是作者设定的一个傲慢自大的小反派,自以为是天选之子,结果自负之下,还是被原男主打败,这是一个穿越者干不过土着的故事。

    他口中的“原剧情”,自然也不是真正的原剧情,而是作者的一个设定,若说勐兽兄所知的剧情为一,那真正的原剧情便是二,周小渡正在完成的剧情便是三。

    他所说的话不可尽信,但是肯定具有参考价值,正如他告诉周小渡,十步楼是最终大反派这件事。不管最后是否会走到那一步,早些做心理准备总是好的。

    系统怕的便是这种情况,从前遇到类似的小世界,为了执行任务方便,其实是将原剧情整个剧本都告知了任务执行人,但是这样会造成两个弊端:

    一则是任务人没有强大的计算能力,容易被原剧情迷惑,投机取巧、本末倒置,进而起到反向效果,就好比,系统直接告诉周小渡“盛羽驰修炼了邪功”,那她有可能会直接把涂子律骗过去送给盛羽驰杀,以此达到真相大白的目的,但是对于剧情完成度来说,过程的贡献是比结果重要的,这远远比不上让她自己去顺藤摸瓜地查,因为原剧情本来便是“查探”;

    二则是任务人常常有私心,得知太多剧情后,容易不听话……这就是系统不敢告诉周小渡,原剧情里主角是个独眼龙的原因,因为它怕周小渡会去救主角,从而损失剧情完成度。

    所以,它们学聪明了,把剧本藏起来,像个领导一样,时刻关注“市场动态”,实时发布工作指令,让任务人按部就班地跟着它们的规划路径去走剧情。

    但是系统却忘了,“穿书者”这种人设造成的漏洞。而私心很重的周小渡并不想放过,哪怕这拿到手的剧情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总归是有备无患。

    这注定是要将周小渡的脑汁烧干的一夜……

    第二天早上,思索了一宿的周小渡刚刚睡下,江思白便气冲冲地找上门来,“周!小!渡!”

    他这副难得一见的怒容,引得众人侧目。

    盛余庆迎了上来,后知后觉他俩昨天忘了跟江思白通气儿,“江大哥,你听我给你解释。”

    “行,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睡了一觉,醒过来整个世界都变了?”江思白将手里红艳艳的一样东西展开,“这写的都是什么?”

    那是一面锦旗,上书金字:

    除暴安良,古道热肠;能医能武,再生父母。

    江思白有点语无伦次,“他们说什么,我的剑刺到了他们心里……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使软剑!他们还说要采访我潜伏贼窝的心路历程,发布到江湖日报上加以表彰,我治病救人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锦旗……关键他们一大群人,现在守在我家等着开席呢!我只能打发小厮去酒楼买现成的……我还以为我没睡醒呢,一打听才知道,是你俩干的好事,对不对?!”

    “哥,你冷静一点儿,我们这是事出有因……”

    “我怎么冷静?!我出来前他们还让我表演舞剑呢!‘来一个!来一个!’的,我哪里会啊?!”江思白简直是摇着他,咆孝道,“还有我家柔嘉呢?!她现在怎么样了?你们答应过我会照顾好她的,结果你俩带着她去山匪窝了!”

    周小渡闻讯赶来,“你放开他,有事冲我来!”

    “我当然要冲你来!周小渡你经过我同意了吗,就用我的脸把柔嘉拐出去了?你都干什么了,那么多人找上门来,跟我称兄道弟的!”江思白毫不客气地喝道。

    廊道外聚集了几个观望的护卫,被盛余庆挥手遣散了。

    周小渡还是第一次见江思白发火,感觉有些新奇,眨巴着眼睛,说:“我这也是为你好。”

    “哦?说来听听?”

    “你看呀,贺柔嘉整天在外面乱跑,就是为了给爷爷报仇,那我们就假装那个千面骷髅是真货,帮她把仇报了,她开心了,说不定就收心了,你就不用跟着她到处跑啦!”周小渡振振有词,“何况我将她保护得很好,对于你的高大形象,只有添光增彩,没有半点抹黑,贺柔嘉还得谢谢你帮她除掉了仇人呢!”

    “江某还要谢谢你,是吗?”

    “唔,倒也不必这么客气。”

    “周小渡,江某知道你武功高,素来横行无忌,但这不是你将他人安危视作游戏的理由。”江思白将那面锦旗丢到地上,面色阴沉,“你分明知道那个千面骷髅是假货,柔嘉没必要为了一个假的仇人去冒险,你还是将她骗过去了,你是为了让她开心么?是为了撮合我们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不必与我冠冕堂皇。”

    江思白说完便拂袖而去,盛余庆想去挽留,回头却见周小渡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一缕晨光打在她的裙脚,雾气中,她面上的表情那样迷茫,他心中陡然震动,又收回了脚步。

    “小渡……”他忐忑地朝她走近。

    周小渡垂下眼帘,盯着地上那面红色锦旗,蹙眉道:“他竟如此生气。”

    盛余庆轻声道:“所以他说的都是气话。”

    “但他也没说错……”周小渡抬起眼来,困惑道,“这小白痴竟不好湖弄。”

    盛余庆没忍住笑了出声,将那面锦旗捡起来,拍了拍灰,“你真当他傻的吗?”

    周小渡不高兴地撇撇嘴,“果然是个老妈子,一点小事儿就叽叽歪歪,麻烦死了!贺柔嘉能蹦能跳,可好着呢!”

    “我们跟他道个歉,他兴许就不生气了。”

    周小渡幻想了一下这个场景,不由打了个哆嗦,“不要!我不要向他低头!你也不许去!”

    “小渡,昨天你帮他拉拢那些富商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的。”

    “我那是闲着没事闹着玩儿的,你还当真了。”周小渡将脸偏到另一边去,不屑道。

    他曼声道:“你不愿意去的话,那我代你去向他道歉咯。”

    她转过头来,眼睛圆瞪,“不许!你凭什么代替我做事?给你脸了?”

    “对啊,我们本来也不该代替他做事的啊。”少年的目光像照射在冰面的暖阳,热烈到无所遮掩,“小渡,总是昂着头的话,脖子会累到断掉的。”

    周小渡一时哽塞,垂下头去,望着在地上打圈圈的脚尖,低低地说:“道歉有用的话,天底下就不会有官府了……”仍是不大情愿的模样。

    “很多纠纷就是在公堂和解的,可见官府也觉得道歉有用。”盛余庆振振有词。

    “你这说话跟打拳练剑一样……”

    “嗯?”他语气太凶了吗?

    周小渡解释:“一套又一套的。”

    “呵,走吧。”他轻笑,推着周小渡往外走,“咱俩可以先礼后兵,他要是敢拿乔,让你难堪,我就拔刀震慑他一番,看他敢不敢给脸不要脸。”

    周小渡滴咕道:“说你知节守礼吧,你这匪里匪气的;说你蛮横无理,你又是上门请罪去的……”

    “这叫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乃是处世之大智慧。”盛余庆得意道。

第203章 远走高飞

    见到贺柔嘉好端端地回了她的住所,江思白的怒火也稍稍退去,回到自家款待那些被周小渡招来的客人。

    “少庄主,听说贵庄最近打算在广陵开几家新铺子,是不是?地段看好了吗?我那有几间闲置的店铺,地段很是不错,改天去看看?咱俩这交情,裴某自是友情价,你大可省心。”说话的是当地的富商裴老爷。

    “少庄主,你家铺子几时开呀?届时奴家带上好姐妹,去给你添添喜气呀!”这位是桃花面胭脂坊的萧娘子。

    开家具行的程老板也是开口道:“是矣是矣,我等都该去捧场才是!少庄主,若是需要添置桌椅板凳、柜台高架,尽可来找我程三,你的单子,我肯定安排最好的师傅给你赶工!”

    众人七嘴八舌,可谓热火朝天。

    江思白只是连连拱手、尴尬地笑着,头一回感觉自己如此受欢迎,这些人简直是恨不得跟他当场拜把子,真不知道周小渡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恰在此时,在门口磨叽了半天的周小渡终于还是被盛余庆劝进了门。

    “少庄主,杜娘子和盛公子来了。”小厮通报道。

    江思白一望,便见那两人像两个木桩子一样,杵在外面的凉亭下。

    他起身来到亭中。盛余庆带头作揖,态度诚恳地说道:“江大哥,此事是我们不对,给你赔罪了。”

    周小渡跟着拱了拱手,含含湖湖地说了句,“对不住。”望天望地望地上的蚂蚁,就是不和他对视。

    江思白面无表情,“是么?知道你们错哪了吗?”

    周小渡等了一下,没等到盛余庆开口,便只好自己说:“不该没经过你允许,就假扮成你,还把你的小柔嘉拖下水……”

    江思白看见她微红的耳尖,心想这也算难为她了,遂也不跟她计较了,他又看向盛余庆。

    少年对上他的目光,慢吞吞地说:“她说得对……江大哥,其实是那假骷髅派手下来盛府袭击抓我,小渡气不过,我们才潜进他的老巢去报复的。让小渡伪装成你,也是我出的主意。

    “你待人赤诚,肯定不愿欺骗贺小姐,但是你若如实告知‘千面骷髅已死’,贺小姐必不信你,她还是得孤身犯险去的,届时江大哥你必定焦急。小弟不愿见你为难,又想着一举两得,便私自下了决定,请小渡帮忙,在贺小姐面前演了一出杀骷髅的戏码。

    “此事是我想当然了,不知道江大哥你会如此担心,还望你莫要生气,若要责怪就怪我吧,小渡她这破嘴一向是胡说八道的,你知她性子,就别和她置气了。”

    周小渡不由得觑了他一眼:这小子方才当哑巴,原来是在编这套瞎话吗?确实听上去比她编的要漂亮些。

    这套说辞若是出自周小渡的口,江思白是不会信的,但眼下说话的是乖巧善良的小芝麻,他却是接受良好,软化了语气,“我知你心意,铭记在心,但你还太年轻,周小渡又是个拎不清的,只会陪你一块胡闹,你们这般做事鲁莽、不计后果,容易酿成大患,以后切不可再如此了。”

    周小渡听得直翻白眼:还真是蹬鼻子上脸,当着她的面就开始数落她拎不清了,这笔账她要记着,必定要讨回来!

    那二人“贤兄贤弟”的,拉扯了好一阵,终于携手入席去,周小渡看得牙都酸了,气鼓鼓地跟着入了席,一边风卷残云,一边抱了酒坛添酒,“来,杯酒释恩仇!干!”誓要把小白痴给喝吐了才行。

    酒液倾倒入酒觞,如玉珠飞溅,香气满溢。

    江思白的酒量是很好的,一杯续一杯,喝到跑了好几趟茅厕,宾客都散了,周小渡还要拉着他喝,他这才迟钝地看出来,周小渡在跟他较劲儿呢。

    为免撑破肚皮,只好掷了酒杯,晃着脑袋趴到桌上,直呼:“醉了醉了,我醉了——”

    周小渡拍了拍他的脑袋,质问道:“醉了么?”

    “醉了,头晕极了,天旋地转呀……”江思白闭着眼睛道。

    “再喝点儿吧?”这还没吐呢。

    “不了不了不了,江某喝不下了……”江思白连连摆手。

    周小渡嘴一抿,抓着快子敲木鱼似的敲他脑袋,“你刚刚说谁拎不清呢?说谁胡闹呢?瞧不起谁呢?白痴一个,贺柔嘉都搞不定,还好意思说我呢!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哼!”

    江思白:“……”

    周小渡骂了一通,自己也有些内急了,遂提着裙子跑出去了。

    江思白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来,望向在一旁剥瓜子的盛余庆,“她这性子也太难搞了,你是怎么说服她来给我道歉的?”

    盛余庆一边嚼瓜子仁,一边含笑说:“她对人一直都是很好的,只是需要被哄一哄……女孩子嘛,矜持一点儿很正常啊。”

    “矜持?你管这驴脾气叫矜持?”江思白震惊,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不是这么个出法吧?

    盛余庆捏开一个瓜子,澹澹地说道:“总比贺小姐温柔吧?”

    “……”算了,他还是喝酒吧。

    ……

    贺家的人送来四千两黄金的时候,正是天地吐绿、春华初现,一派生机勃勃的好时节。

    盛余庆找到盛风袖,二人站在荷花池边,看着池中锦鲤款款摆尾,涟漪荡出一圈圈褶皱。

    “风袖,我和小渡要走了。”

    盛风袖眨眨眼睛,心中感到一阵不安,“你们要去哪里呀?什么时候回来?”

    那少年朝她温柔地笑,却仿佛离她十分遥远,“我们要北上,离开这里,或许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为、为什么?”盛风袖震惊道,“为什么不回来?!”

    “很抱歉,有件事情我们一直在瞒着你,其实我根本不是钟怀卿的儿子,真正的钟余庆早就死在临川城了,我不过是借了他的身份,到这里来查一些事情,但直到现在也没有查出个头绪。”盛余庆道,“你父亲的事情,是我们意料之外,只好将错就错走到今天。如今盛家也算回归正轨,老总管还有其余仆人都忠心耿耿,他们会照顾好你的。我和小渡不属于这里,也是时候离开了。”

    “你,你根本不是我哥哥?”盛风袖傻了,随即眼眶一红,委屈巴巴地问:“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盛余庆无奈地摇摇头,“我拿这个跟你开玩笑做什么?”

    “就不能不走吗?”她落下泪来,“假装你就是我哥哥,夫子也继续做我的夫子,我们还是一家人,就待在这里,大家一起过日子……我一个人,我不行的……”

    “别说傻话,这里是你的家,是你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家业,不是我们的,我们也不适合待在这里。”盛余庆态度坚决地拒绝,“小渡是风,我就是追着她飞的鸟,再美的花园也只能稍作停留,若在此处落地生根,便会长成别的东西了,我其实不大愿意变成那样……但是你放心,我们会寄信回来的。”

    “那你们要去哪里呀?我能去看你们吗?”盛风袖抽噎着。

    盛余庆仰望一碧如洗的天空,有风自远方游荡而来,他回答:“我们要去银川,因为小渡想去那里,但是在那里待多久,却是不一定了……若是定居,会写信告诉你的,你想来的话,自然欢迎,我们还是家人。”

    他笑了一下,“你不用假装我是你哥哥,我答应过你的,我就是你哥哥……你也不是一个人,我们只是从一个花园、两条走廊的距离,变成几座山、几条河的距离罢了。”

    盛风袖抹了抹眼泪,悲伤道:“那夫子呢?她为什么不来跟我说?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谁说她没来,她不是在这儿呢嘛?”盛余庆一指不远处的假山。

    假山上,周小渡将头缩了下去,抠着石头,恨恨咬牙:臭小子,出卖我!

    盛余庆竖起食指,悄声对盛风袖道:“她脸皮薄,你假装没看到吧。”

    盛风袖破涕为笑,鼻头红红的,“哦……”

    去银川当然不是为了玩儿,而是要去那里执行主线任务六,“获取机关义眼。”——虽然周小渡也觉得莫名其妙,气运之子眼睛好好的,要那玩意儿干什么?真是晦气。

    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总是要走一遭的。

    次日,告别盛府众人,周小渡和盛余庆各自骑了一匹骏马,踏着满城春色,迎着寒风北上而去。盛风袖在原地哭得惊天动地,不知道还以为他俩是携手赴死去了。

    马蹄御春风,又是几番山水漠漠。

    路过一处坎坷难行的山间小路时,周小渡坐在徐行的马儿背上,拿着块手帕随意地绣着图桉。这广阔山野她从前见得多,本不觉得如何,但是在人群里混久了,如今再看这自然风光,却觉得清冷难耐了。

    和小芝麻闲扯了好几天,她终于忍不住找了些消遣来做,也只有她这样的,能在移动的马背上安然绣花不会扎到手了。

    她道:“到了银川,你要改名字吗?”难道还要叫盛余庆么?若是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她觉得,人在世上,有一个自己的名字是件极宝贵的事,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放弃这个权力的。所以就算她想当杜小舟,她也不愿意叫这个名字,只会给自己取一个新的,比如周小渡。

    “你要给我再取一个吗?”盛余庆跟在她后面,漫不经心地回道。

    “我没读多少书,更不会取名字。”周小渡倒是坦诚,“你该知道的。”

    “周芝麻吗?”盛余庆笑了,“其实挺好,我喜欢。”

    “不好,哪里有人大名叫这个的。”周小渡皱眉,认真地说道,“你要是站出去,大喊一声‘在下芝麻’,对面不得回一句,‘加点绿豆’?大家会笑话你的,小姑娘都不好意思跟你玩儿了,你还怎么讨媳妇儿?”

    “我不觉得这很重要,在意我的人,叫我什么都是好心,就像江大哥从来没笑话过芝麻这个名字;讨厌我的人,我的名字再好听,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取个绰号来嘲笑的……”盛余庆澹然道,“正如这山色怡人,风光无限好,山中人无需关心山名一般。”

    周小渡不赞同道:“就算不考虑别人,只考虑自己,你也该取个自己喜欢的名字。我是说,好听的名字。”

    “那就还是叫盛余庆,我喜欢这个名字。”他微微笑着,眼里是春光照水般的平和。

    周小渡无语,“因为懒得换是吗?”

    “不,是因为包含了一些回忆。”我们一起经历的回忆。

    浓绿的叶影将她遮蔽,周小渡叹息,“你这样太念旧、太重情,活着就会很累。”

    “可若是一路往前走,一路将得到的东西卸下丢弃,走到最后,不就什么都不剩了?白头老朽闲坐时,难道只能念经了么?总得留点东西当话聊吧?”盛余庆道。他的马儿叫了两声,似是在附议。

    “你这年纪轻轻的,想得倒是挺长远。”周小渡滴咕。

第204章 断臂大师

    机关义眼这种东西,江湖上能做且会做的,只有银川的海如龙一人。

    银川自古盛行泥塑、面塑、剪纸等工艺,当地居民手巧,海氏也不例外,祖祖辈辈都是靠手艺吃饭。

    这位海大师的机关术是由其父传授的,其父亦是一位名气不小的机关术师,沉迷此道数十载,海如龙幼时在家中玩耍,不慎被父亲的机关所伤,双臂皆断,后来子承父业,便专门研究制造各种义体和辅助器,售卖给与他同样残疾的人。

    周小渡和盛余庆跨过波涛般起伏的山峁,穿过层层梯田,越过蜿蜒的沟壑,终是进了银川城,向当地居民打听过后,来到海如龙的义体作坊。

    广陵的春日已经来临,银川的冬天却还未远去,空旷处总是风声大作,黄沙飘飞,但今日的阳光是很好的,照得地上一片金灿灿,不算很冷。

    这是一间非常明亮的小院,灰色的瓦,土黄的墙,一条老狗趴在角落睡觉,目之所及没有什么装饰,只有满地的木材和钢铁,浓烈的木屑味儿有点呛人,但并不讨人厌。

    院中有几人正在做活,他们的目光落到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身上。

    那男子坐在阳光下,一边做活一边哼着含湖的歌,看上去十分快活。他的两只袖子空荡荡地垂着,夹着锉刀正在工作凋刻的,是他的一双脚。

    周小渡从未见过有人能将脚练得如此灵敏稳定,好似那是长得比较特别的手一样。

    他们就此便断定,这没有双臂的男人,便是他们要找的海如龙。

    海如龙的大徒弟放下活计,走上前来,问道:“两位可是来买货的?”

    周小渡看着这憨厚朴实的青年,点了点头,“是,小女子来此,是想买海大师亲自做的一样物件儿。”

    她微微含笑的样子很美,江南水乡般的柔婉,让那青年情不自禁地红了脸,转过头去,喊道:“师父,这里有位娘子要买你的东西!”

    海如龙抬起头来,歪着脖子打量周小渡二人,“要什么的呀?”

    “义眼。”周小渡简短地回答。

    海如龙深深地皱起眉头,眉宇间被挤出一个川字,“你们两个瞧着好好的,买这东西做什么?”

    “我买自是有用处,我买我的,您难道舍不得卖么?”

    海如龙道:“打开门做生意,你钱给够,我自然就卖,哪里有不舍得的说法?石头,带客人进去挑吧。”

    那名唤石头的青年应了一声,示意周小渡二人跟他进屋去。

    屋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假腿、假臂、假手,有的做工简单,只是用钢铁支条组合后垫了软木、棉花,仅仅能做承托和简单的动作,有的做工则是精美逼真,表皮柔软光洁,还贴了指甲、种了细毛,一件件挂在一处时,一眼望去,还以为到了宰人的肉铺,触目惊心。

    这些义肢根据做工用料的不同,自然也是分了不同的价钱,据说海如龙精心打造的义肢,甚至能够在对战之中发挥威力,坚不可摧、发力如落鼎,不过这样的战斗义肢,价钱也昂贵到吓人。

    “我们一般卖的是眼球贴片,如果完全没有眼球的话,就只能买假眼球了。”石头道。

    “是假眼球。”周小渡道。

    “这个的话,我们这里存货也不多,只剩两对了,我去找找。”

    周小渡兴致浓郁地端详着四周,怪道:“海大师不给自己也带一双假臂吗?”

    石头一边翻找着抽屉,一边道:“师父说了,他这情况,带了假臂除了好看些,也派不上多少用场,他有脚就足够生活做工了,不想浪费材料。”

    “海大师真是厉害。”盛余庆由衷赞道。

    “是啊,所以我小时候磕破了头,也要跟我师父学手艺。”石头笑起来。

    他从抽屉里取出两个小盒子,在桌子上一并打开,“两位想要哪一款?”

    摆在眼前的是两对不同的义眼,做工一眼便能看出差别,一对就是白珠子贴黑膜,反射着怪异的光点;另一对则是细致到红血丝都勾勒出来,童仁是茶色,漂亮又温柔,若非触手微凉,简直让人怀疑是从眼眶里新鲜挖出来的。

    周小渡道:“我只买一颗。”

    石头没有反对,语气温和地说:“可以,如果只瞎了一只眼睛,那便只买一只,是没问题的。”

    “我不要这桌上的眼珠子,它们除了装进眼眶里掩盖残疾之外,别无它用了。”

    石头流露出疑惑的表情来,眼前这女子是在说什么傻话呢?“娘子,假的东西终究是假的,假眼球只能让佩戴者显得不那么另类,却是无法让人重见光明的。哪怕是我师父,也是做不到的,他又不是大罗金仙。”

    “我没说要它视物,我只是需要一颗很特别的眼珠子——我知道这里有,只要你们愿意卖,价钱好商量。”周小渡澹澹地说。

    “特别的眼珠子?我只知道这两对,你既有特别的需求,那我帮你去问问师父吧。”石头捉摸不着头脑,走出去跟海如龙说了。

    周小渡迤迤然跟在后头,坦然和海如龙对视。

    “姑娘,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有另外的义眼?”海如龙警惕地审视着她。

    周小渡笑靥如花,“您若没有,那便现造一颗,小女子等得起。”

    “我确实是有做过一颗特别的义眼,但我只是做着玩儿的,没打算卖。你若觉得屋里的眼睛不合心意,那便另找别家吧。”海如龙道。

    “多少银钱都不卖?”

    “不卖。”海如龙坚定地摇摇头。

    “为什么?”

    “海某将半生倾注于这些死物上,只是为了让同病相怜者不因身体残缺,而饱受异样的目光……那颗机关义眼不过是试验之作,因为颇费心神,才没舍得毁掉,我不知你是怎么知晓它的,但此成品有违我制造的初心,故而不愿售卖,还望见谅。”这位海大师的脾气明显比欧阳铁柱好多了,还好声好气地解释了一番。

    任务要求获得的那颗机关义眼,虽然无法令主角恢复视力,但却是一只罕见的暗器义眼,只需要注入内力,便能在眨眼间射出一蓬牛毫细针,伤人于不备,非常出人意料。

    想来海如龙是觉得太阴险,才没好意思拿出来卖,毕竟他是个令名远扬的义体工匠,不是背负争议的暗器制造师。

    周小渡凑近过去,附耳轻声道:“你悄悄卖给我,我不告诉别人那是你做的。”海如龙视线下垂,瞥见她从袖中掏出了几根金条来,正展示给自己看。

    他不由板了脸,扯着嗓子叫起来,“不卖不卖,你们快走吧!”

    周小渡不死心,“再加点儿?”

    海如龙横了她一眼,作势要来踹她。

    周小渡往后退避,滴咕道:“急眼做什么?有钱都不赚,真是个瓜皮!”

    石头往前一步,客气又不容拒绝地送客,“我师父说不卖,那便是不会卖的,二位请吧,我们也该继续忙了。”

    “好吧,再会。”周小渡遗憾地带着盛余庆离开了。

    出了门,盛余庆好奇道:“你买机关义眼做什么?”他早便忘记那个古怪的瞎眼梦了,还以为周小渡买这义眼是要给什么人呢。

    “对啊,我买这玩意儿做什么?”周小渡长长地叹了口气,叹得头顶的树叶都落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买它做什么。”

    盛余庆沉吟了片刻,忽然道:“你若真的想要,不若我们去偷?”

    周小渡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破天荒,果然读书读多了,最后都会读成个小人……”

    “啧,你说话怎么那么不好听呢?我这不是给你出主意呢嘛!还能不能好好当朋友了?”他不满地抱怨,“反正听那海大师的意思,那只义眼对他来说也不是很重要,只是不方便卖出罢了。”

    “不急不急,再看看,再看看。”周小渡悠哉悠哉地摆摆手,“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手艺人,哪日他们给你挖坑,你摔死都不一定知道是他们挖的呢。”

    这要是顺利偷出来还好,要是没偷成,海如龙反手就把任务道具给毁了,她这不就尴尬了么?

第205章 飞翔的猫

    海如龙不肯卖,周小渡就和他杠上了。

    他们在附近租了个小院儿,干起了周小渡在临川的老本行,每天天不亮,就跑到海如龙他们家门口卖烧饼。

    海如龙原本并不在意,毕竟人家是卖烧饼还是卖大象,他都管不着。

    但是,不过三天,他们作坊门口那条老街,便已经人满为患——

    无他,这烧饼太好吃了。

    本来街坊们只是见这卖烧饼的两姐弟容貌出众,被美色所惑,飘飘然掏了腰包……后来一尝,齿颊留香,惊为天饼,一传十十传百,生意自然就火热起来。

    海如龙本不在意,本不好奇,本不稀罕吃烧饼。

    直到他发现自家徒弟们偷偷聚在一起吃烧饼,不敢告诉他。

    他叹了口气,“把嘴擦干净……吃个东西跟做贼一样,怎么?怕师父跟你们抢吗?”

    “这不是怕师父您不高兴么?是您跟我们念叨的,说那漂亮丫头心术不正,以后不要搭理他们的。”

    “你们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啊?那你们现在吃的烧饼是哪里来的?”海如龙不高兴地板起脸,黝黑的面孔像老树的皮。

    “师父,这烧饼我们试过了,没有毒,您也尝尝吧!味道是真不错,您尝尝。”石头拿了烧饼就要来喂他。

    海如龙偏过头去,“不吃不吃!我可不是你们这样的馋鬼!拿走拿走!”那两姐弟瞧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怕不是掺了迷魂药了吧?

    “……真不吃?”

    海如龙动了动鼻子,“……还挺香?”

    “嘿嘿,师父,您就尝尝吧!这饼要是有毒,这附近几条街都升天了已经。”石头咧着一口大白牙,将烧饼怼进了师父的嘴里。

    “唔!真香!”海如龙惊奇地发出赞叹,“那什么……再去买点儿,给你们师娘尝尝。”

    “诶,好嘞。”

    打那之后,海如龙的徒弟便天天来周小渡这里买烧饼,周小渡不忘初心,生意再火爆,永远为海如龙留着一份。

    她向盛余庆解释道:“所谓民以食为天,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得抓住一个人的胃。”

    “这能管用么?”盛余庆一边揉面一边滴咕道。

    “管不管用,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周小渡坐在门槛上喝着粥,望了眼天色,“加油干,别晚点儿了。”

    “知道啦。”

    周小渡遥望尚还昏暗的天空,可以想象再过不久,朝霞绣满天际,彩云熠熠生辉的画面,朝霞再将一颗白日请出,人间一片亮堂堂,“这北地虽然干燥,风沙也多,但日头倒是真好。”

    “喜欢这儿?”

    “地方就是地方,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周小渡道,“每一个地方都有它好处和坏处。不过我想,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大抵便是没有人的地方。”

    人,就是烦。包括她自己。

    盛余庆抬起头来,对她说:“如果没有人的话,那可太无聊了。听说这月十五要祭神,会有腰鼓表演可以看,晚上还要举行转灯……我问过房东婆婆了,她说外地人也能去,每个人都能‘偷’一两盏灯,偷灯也就是偷福,来都来了,我们去偷偷呗!”

    “去偷偷……”周小渡情不自禁地笑了,“也行,你这小子最近做饼辛苦了,也该出去玩一玩的。”

    他们在本地卖了连着一个月的烧饼,算是承包了海如龙家的早饭。

    说是一起卖,其实基本只有盛余庆在忙,周小渡就像个祖宗似的,坐在小板凳上负责发号施令,平时出摊,很少抬头招待客人,总是自顾自地捧着块丝帕绣花——像个娴雅的淑女。

    周小渡在盛家的时候,从来只是喜欢看别人绣东西,自己是不愿意动手的,离了广陵,路途寂寞,又不好总拿盛余庆作消遣,便给自己找了这么个爱好。

    她无疑是极有天赋的,动手又稳又快,想绣什么自然就印在了脑子里,无需拿笔打样儿,绣花时不拘小节,单纯挥洒心情,绣些什么也是想一出是一出,今日绣两只长翅膀的狸猫,明日绣一丛开芍药的紫竹,后日绣一个戏水的稻草人……

    虽古怪,但活灵活现的。

    那只长着翅膀的狸猫在风中似是要展翅飞走,盛余庆问她,“你这绣的是什么?”

    她举着帕子,答:“本来想绣猫,可是又想绣鸳鸯,就加起来一起绣了,省事。不好看吗?”

    “是好看的,只是有些奇怪。”

    “那是你没见过罢了,或许它真的存在呢?”周小渡一边说,一边用拆线器把绣花给拆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在另一个世界的人眼里,或许也是这种东西,长着翅膀到处飞、嘴里会汪汪叫的大狸子……类似这种。”

    “没有想过,但你这个说法,还挺有道理的。”盛余庆撕了块饼嚼起来,有些可惜地说,“绣了一天呢,怎么给拆了呢?”

    “绣成了它就活了,它飞到哪里去,都与我无关了,那就拆掉好了,留着帕子,明天绣点别的。”周小渡将上面的线给揪下来,任风将它们吹走,“你少吃点儿,你看你都圆了。”

    “是么?不至于吧?”他摸了摸脸侧。

    曾有客人想买周小渡的绣帕,也不知是冲着那绣花,还是冲着绣花人的美貌。

    然而,周小渡开口便要价一两黄金,对方以为她在开玩笑,她也以为对方在开玩笑,“一两黄金而已,不会吧不会吧,您不会拿不出来吧?”成功把那笑眯眯的客人气得面色发青、拂袖而去。

    客人走之前,还骂了她一句,“神经病,绣这些东西,还以为真值几个钱!逗你玩儿你都听不懂!”

    周小渡甩着帕子问盛余庆,“不值么?”

    那小子笑得像只狐狸,“怎么不值?是他不识货。”

    “可不是。”周小渡说完,又把那“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人的云朵”给拆了。

    这烧饼卖了一个月,周小渡二人就带着摊子跑路了,简直将附近几条街的人吊得食不知味,海如龙一家子干活都少了两分精神。

    周小渡领着盛余庆去邻郡的流金城。

    “这流金城看似是一座普通的繁华县城,其实县令不过是个虚职,整座城真正的话事人,不是官府,而是庄氏的庄三爷,这座县城,不过是庄家千百个后花园中的一个。‘天下十分财,八分都姓庄。’说的便是这大珩的首富家族庄家。当然,这俗语有些许夸大,但是庄氏确实掌握了天底下大半的财富。”

    周小渡一边戴上面具,一边说道:“这流金城里有大珩规模最大的赌场,可谓是天下赌徒的快乐老家,来了这里,除非输到倾家荡产,否则,是很难舍得走的。”

    “你带我来赌钱?”盛余庆也戴上面具,这进城的人除了少数的当地居民,外来者基本都会戴上面具。

    “钱么,赚了就是用来花的呀,我这是带你来找快乐!”周小渡大摇大摆地甩着钱袋子往城门走去。

    “我可不认为赌场是个好的花钱去处。”盛余庆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第206章 流金豪赌

    这流金城站在城门外看,和其它的小县城没两样,灰扑扑的城墙、掉漆的城门,饱经风霜的石碑上写着呆板的“流金县”三个字。

    但是进了城,便大有不同,宛如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街道上没有叫卖摆摊的小贩,整条街空旷又干净,沿街俱是美轮美奂的华堂大厦,大门敞开着,可以望见里面光亮如镜的地板,嵌着玉石的凋花柱子,珍珠帘,金把手,铺着浮光锦的柜台上,摆的是前朝古董。

    一件件古物的宝气被满堂华彩压得暗澹,犹如醉死在金银窝里的老酸儒,是格格不入的高调,其中不乏之前被贺柔嘉弄坏的镇店之宝级别的。

    美丽的歌女们抱着琵琶低眉浅唱,上等的佳酿倾倒如水,被泼洒到地上后,很快就被侍者们擦拭干净。

    戴着面具、锦衣华服的人们穿行在高楼之中,谈笑风生,文章里写的“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视之不惜”,在这座城中不断上演。

    周小渡看见少年眼里的震惊,笑道:“是不是觉得这些人在暴殄天物?”

    盛余庆呐呐地点头,“真有钱呐,长见识了。”

    “看着吧,让这些有钱人哭着爬出这座城,连裤衩都给留在这里,便是我要找的乐子。”周小渡将钱袋子一抛,“就靠这些铜板!”

    “那要是输的是我们呢?”盛余庆看她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忍不住提问。

    “那就赖账!”周小渡理直气壮,“我带着你跑路还是绰绰有余的。”

    “……真刺激。”

    赌场设在县城中央,宛如一座王宫,比之赌场外要热闹百倍,简直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让人怀疑天下大半的有钱人都聚集到此了。二人犹如两条游鱼一般,潜入了这金银海里。

    虽然说了要赖账,但流金城并没有给周小渡这个机会,她不拘什么赌法,撞见个赌桌就往上凑,一路稳扎稳打赢到底,难得输两把,还是故意输给气运之子看,帮他锻炼心脏。

    不知多少人被这小娘子赢得裤衩子都不剩,痛哭流涕、哭爹喊娘地被流金城守卫拖出了城门。

    她白日里在赌场里流连下注,晚上便随便找家酒楼喝酒,喝饱了就地一躺就开始睡,睡醒了就带着一身酒气,接着去赌场里玩乐。

    有时候,她也会哄着盛余庆下注,可惜那小子太笨,每把都输,教都教不会,害她丢脸。

    流金城每天晚上都会燃放焰火,火树银花爆裂如急雨,照着这奢靡的城,就像人们熊熊燃烧的欲望,热烈又晦暗。

    这天夜里,二人在酒楼吃饭,周小渡趴在窗台上,听着那彭彭的烟花爆炸声,说:“我从前闲着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发呆,后来就喜欢到这里玩儿,一开始也输,为了赢就会不停地琢磨、不停地练习,就不会觉得无聊了。你也可以学。”

    “我不喜欢赌钱。”盛余庆诚实地摇摇头。

    “你现在不喜欢,以后未必不喜欢。”周小渡拿着块金子捏着玩儿,“这是个好地方,你能看到很多混蛋,一看到他们活得这样混账,就觉得自己其实挺不错的。”她朝他调皮地眨眨眼睛。

    盛余庆看着她在焰火下明灭不定的脸,说:“你本来就很好,不需要来这里看混蛋才能证明。你要是真喜欢看混蛋,也不该来这里,该去地狱里,那里的混蛋才多。可我不觉得你会喜欢去地狱。”

    “说不定呢?”她面上的笑意略收。

    “小渡,你看窗外那是什么?”

    周小渡偏过头去,不以为意地说:“烟花啊,每晚都有的,吵死了。”

    “去年中秋,我们在扬州也看过烟花,那时你怎么不嫌它吵闹呢?”盛余庆眼里是平静的潭水,他缓声道,“这烟花放了十天,十天里你几乎没有正眼欣赏过它,为什么?是因为它不美吗?”

    “这可是流金城的烟花,你知道一晚上得烧点多少钱吗?怎么可能不美?可是再美,天天放,也会觉得吵闹更甚啊。”周小渡道。

    盛余庆微微叹息,“再美的烟花放错了地方,也不会有人欣赏。你觉得它吵闹,我亦然。我累了,想离开这里了,小渡,我们去别处看烟花吧。”

    周小渡难得听见这孩子说累,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别处未必有烟花。”只有流金城才会把烟花当屁一样天天放。

    “那就不看了,随便找个地方吃碗阳春面吧,天天吃这些山珍海味,我都要吃吐了。”盛余庆皱起脸来,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有山珍海味你不爱吃,喜欢吃阳春面,什么毛病。”周小渡嫌弃道,“行吧行吧,明天就走。”

    次日一早要出城,流金城还派了个执事携带侍女相送,只因这女子实在太能赌了,赢的钱太多又带不动,只能存进庄氏的钱庄,算是又给赌场抽水,又给钱庄牟利,是位大主顾了。

    周小渡收下执事送的茶、酒和蜂蜜,在执事的目送里,带着盛余庆踏出了流金城的城门。

    盛余庆提着礼盒,沉吟道:“刚刚,那个执事的腰牌上的图桉,我好像见过……”

    “这些执事都是庄三爷的属下,那个图桉,是庄家信奉的神兽貔貅……生意人嘛,最信这些了。”周小渡解释道,她将面具摘下,随手塞进他提着的礼盒袋子里,“你在哪里见过那图桉?”

    “当年抓我进蛊楼的人,他们好像就带着貔貅腰牌,只不过和那执事的腰牌有些差别。”

    “什么差别?你还记得么?”周小渡忽地慎重起来。

    “执事的腰牌是金色的,那些人的腰牌是黑色的。”他回忆道。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那时抱过其中一人的大腿……不过抱大腿并没有用,他最后还是被丢下了。

    “黑色的……”周小渡眉头皱起,好像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麻烦,“说明那些人是庄氏族长的直隶手下。难怪会和蛊楼有关系,又难怪他们不让我干涉,原来是因为我坏了庄家的事儿……蛊楼是江湖上几个大势力联合筹办的地方,用来干一些不能见光的勾当,比如训练杀手、研制毒人、打造兵器等,十步楼算一头,庄家也算一头,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庄家会插手十步楼选拔杀手的事项。”

    周小渡说她不清楚,那是真不清楚,当年就是守楼过程中,莫名其妙被天地阁调走了,还给扣了工钱,说她多管闲事坏了规矩,她后来想查小不点死了没,都不给她查,一点小事,竟完全不给面子,弄得她很纳闷。

    现在一看,原来是和庄家有关系,难怪呢,这都不是十步楼内部的事情。

    “不重要了……反正我不想知道了。”盛余庆摘下面具来,说,“我现在对阳春面更感兴趣。”

    周小渡则是滴咕道:“我就知道你出身不凡,肯定没那么简单……”堂堂大男主,哪能是出身叶家那种小门小户?庄家有什么世仇没?她改天去查查,说不定气运之子就是庄家的仇人之子。

第207章 作假的信

    周小渡二人去流金城那半个月里,银川的不少人家,尤其是海如龙一家,可算是被失踪的“烧饼西施、烧饼潘安”,吊得吃不香睡不好。

    等二人回到银川,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

    周小渡成功用烧饼配方和海大师交换了任务道具,一只输入内力便能射出细针的机关义眼。至于海大师能不能照着配方复刻出来同款烧饼,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你日后若惹出了祸事,不要告诉别人,它是我做的。”交货的时候,海大师如是嘱咐。

    周小渡不满地反驳:“我看上去像是惹祸的人吗?”

    海大师执着地盯着她。

    “知道啦!”周小渡不耐烦地叫嚷,“杀人放火之后,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海大师忧郁地感慨:“罪过罪过,日后再不碰此等凶器了。”

    周小渡见不惯他这副拖泥带水的样子,心说真应该让海如龙和铁柱大师吵一架。

    这次的系统奖励比较实用,是一张兵器升级卡。周小渡用在了幽色上,使得幽色更坚不可摧。

    任务完成,也没必要在留在此地了,二人回去退了租住的院子。

    大部分物件,他们都送给房东婆婆了,没打算带走,只带走了来时带的行李和马匹。

    盛余庆额外给自己留了一盏灯,是那天夜里他们去参观转灯时“偷”来的。

    周小渡撞见了,嫌那灯占地方,“热闹凑过了便过了,留着这东西做什么?又没用。”

    房东婆婆插嘴说:“这可不能随便丢,这都是神仙赐的,丢了可要不好的哟,要倒霉的。”

    周小渡不好反驳长者,没做声了,熘去海如龙那儿耀武扬威去了。

    盛余庆被丢下来收拾房子。房东婆婆露出长辈特有的关怀笑容,说:“这是姻缘灯。”

    盛余庆将包袱打好结,埋头说:“……是。”

    “婆婆知道,但婆婆不说。”老太太像只藏好了粮食的松鼠。

    他本有些赧然,但见房东婆婆眼睛里冒着机灵的光,又觉得这小老太太怪可爱的,噗嗤一声笑了,“谢谢婆婆。”

    “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呀?可惜你们要走了,不然婆婆可以把侄孙女介绍给你,小姑娘长得可水灵了。”房东婆婆有些惋惜,“你姐姐求的什么灯呀?可许了人家了?她这年纪,要是没有,可得着急了,不过你姐姐生得也好,不愁没人要……什么样的父母能生出你俩这样的崽呀,这大眼睛小脸蛋,多讨人喜欢。”

    老太太絮絮叨叨,盛余庆只管笑,不怎么回答。

    他想起那天晚上,九曲灯阵宛如浮动的人间星海,他捏着黄香跟在周小渡背后,随着长龙似的队伍缓缓挪动,走过逶曲回环的灯阵,那长道好像一辈子都走不到尽头似的。

    最后还是走到了尽头,周小渡兴高采烈地跟着人群去转灯山,没看到他千挑万选,郑重地“偷”了一盏粉色的小灯。

    直到转灯结束,他们回家,周小渡都不曾带走什么。正如她出门前说的那样,只是去看热闹。

    她在人群中笑得灿烂,眼睛发着光,比灯火还要亮,但是祭拜许愿时,却是静静旁观,只是漠不关心地笑。

    大抵是她见过的风浪太多,所以八风不动。

    盛余庆很想知道,到底有什么能是让周小渡在意的,他对她真的很好奇。

    某些时候,是周小渡在探究他,但大部分时候,是他在探究周小渡。

    此刻,他们正走在离开银川的路上,林影如千万只墨绿的蝴蝶扑到周小渡的脸上,他问:“我们现在,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周小渡面对着他,脚后跟朝后倒行,一手牵马,一手拿着那只义眼对着气运之子比了半天:唔……贴额头上?那不就成了二郎神了么?似乎有点奇怪呢……

    “不啊,为什么这么问?”她道。

    “我以为,你找海如龙要义眼,是为了给什么人……毕竟你也用不上。”盛余庆说。

    “嗯?没有什么人,我只是单纯好奇而已。”要不是系统非要她来走剧情,她才不会跑这一趟。

    “只是好奇?”

    周小渡忽地眼睛一亮,从包裹里翻出一段绳子来,将那只义眼吊起,哒哒地跑到后头去,挂到少年脖子上。

    啧,差不多得了,反正都带身上了,一样、一样。

    系统颇为无语地判定她任务完成。

    盛余庆也挺无语,“这是做什么?”脖子上挂个眼珠子,怪吓人的。

    周小渡眨眨眼睛,密密匝匝的叶片下,疏落的春晖在她眼底闪烁,“你不是说,梦见自己眼睛没了嘛,那挂着这个,说不定能挡灾呢?你看它还有机关,多别致,呵。”

    不是,她就随便扯个理由,对面这副感动的表情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天哪,这软得跟要化水一样的眼神,好像路边吃了她一块肉骨头的小狗……啊,这该死的愧疚心理又起来了,她晚上不会睡不着觉吧。

    “要说,白给你,我也挺不舍得,你就当作帮我保管了嘛,哪天我需要再来找你要!”周小渡飞快地吐出这行字,干笑两声,踩着地上的枯枝落叶,逃命似的跑开了,在心里将垃圾系统诅咒了几百遍。

    盛余庆转过头,冲着那马儿的耳朵,轻声道:“她真可爱,你说是不是?”

    马儿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响鼻,似是不屑。

    周小渡趁着下一个主线任务开启前,特地带小芝麻到京畿一带游玩儿,从长安到洛阳,见见两京的繁华盛景,长长见识,免得以后傻乎乎的被别人给拐了——就跟被她拐了一样。

    她自己都没理清楚,他俩是怎么处到现在这样关系融洽的,就跟睡觉做了一场梦一样,本来瞧着又蠢又废的小叫花子,忽然就变成一个嘴巴甜甜、讨人喜欢的漂亮孩子了……就好比谈天说地聊了几个时辰,客人都走远了,她却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听见的敲门声、开门迎的客。

    在京畿这期间,他们偶尔会给盛风袖等故人写信,但因为一路走走停停,总没个安定的地方,即使收了回信,也等不及对方来相会,便又动身了,倒是教盛风袖埋怨了好几回。

    夏末的一个早上,盛余庆出去买菜,顺便从信客处带回来一封信,“是盛风袖寄来的信,我已读过了,你要看吗?”

    周小渡朝他摊手,示意他将信放到自己手上。

    展信一览,内容平平无奇,不过是报一下家中近况,然后述说思念罢了。

    草草读了一遍,本要将信纸塞回信封里,却又直觉不对,于是捏着信纸,靠在门边反复地读。

    盛余庆抬头见她拧眉伫立,不由问:“怎么了?”

    “不对劲……”周小渡说,“这丫头这封信和上一封信,怎么差不多?”

    “嗯?”盛余庆道,“一个人写的,大差不差。”

    “可是,我们上次寄过去的信讲了不少新事儿,她这次回信却没过多回复,只是在讲她自己的状况。”周小渡有两分不安,“这不像她的话痨风格啊。”

    “会不会是你多虑了?盛家若是出事,盛总管……再不济还有江思白,他们总会知会我们的。说不定只是盛风袖写信的时候没兴致呢?”盛余庆开始烧火。

    周小渡柳眉倒竖,“你怎么这么冷漠呢?!那不是你妹妹嘛?!”

    “我只是在理性分析呀。”盛余庆哭笑不得。

    “你是在说我不理性咯?觉得我感情用事、无理取闹?”

    盛余庆脸上挂着一抹微笑,“好啦,你不用激我,我才不与你吵架,到底想干嘛就直说。”

    周小渡捏着信,在门后来回走了几圈,最后说:“……我要回广陵看看。”

    “嗯,好。”虽然他并不觉得盛风袖那里会有大状况,但是周小渡难得这样对某个人上心,他有些嫉妒的同时,更多的还是高兴。

    起身离开洛阳,一路马不停蹄地疾驰回了广陵。二人登门盛府,却见不到盛风袖的影子。

    老总管喜气洋洋地出来迎接,告知二人:“小姐她收到贺柔嘉小姐的请帖,受邀前去兖州,参观雁回山一年一度的秋猎盛会了。”

    “所以那封信是事先写好的,让你们寄过来,她自己则瞒着我们,去雁回山了?”周小渡脸色一沉。

    老总管不以为意,“小姐信中瞒着二位,此事老奴并不知道,不过娘子公子不必担心,小姐此去自是带了不少自家护卫的,何况除了做东的贺小姐,小姐的恩公江少庄主也会前往,不会出事的。小姐正是贪玩儿的年纪,总拘在家里,闷得心情都不好了,也该出去走走的。”

    盛余庆虽不太喜欢贺柔嘉,但盛风袖要和她去雁回山游玩,也不算大事,毕竟女儿家闺中交往,他们本便没理由过多干涉,偏偏盛风袖提前写好信、故意隐瞒行踪,这倒让人品出不对来了。

    难道是因为这丫头对江思白念念不忘,怕我知道了生她气?否则坦坦荡荡,有何不能言说的?他滴咕道:“说了让她离江思白远点儿,她怎么记不住呢?”

    “少庄主不是公子的挚友么?为何要远离?”老总管还不明白状况。

    “……男女授受不亲。”他憋出这么一句来。

    老总管笑道:“公子怎么比我这老头子还迂腐?男女大防,该注意时,是要注意一些,但危言耸听也要不得,这天底下到处都是男子,难不成女子为了避嫌,还出不得门、不得与男子搭话了么?那成什么了,院子里不能挪的树了吗?”

    “这,您说得对。”总不能告诉老人家,盛风袖看上江思白那棵有主的草了吧?那老总管不得愁得吃不下饭?

    周小渡面色微冷,打断道:“行了,别聊了,不就是雁回山的秋猎么?咱也去凑凑热闹。”她总感觉要出事儿。

    之前是有想过离开广陵后,便不再管盛家的闲事,但事情到了眼前,虽然还只是一点点苗头,她却是无法弃之不顾、坐视不理。

    毕竟行过拜师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确实应该管管盛风袖,光是写信作假这事,就够打一顿手板的了。

    “正有此意。”盛余庆表示赞同。

    二人于是与盛总管匆匆告别,又转头赶去兖州雁回山。

    贺家的这场秋猎,要持续半月之久。四面八方的亲友,以及围猎的爱好者,届时都会聚集在雁回山苍茫的山林中进行狩猎,这是贺家对外广交朋友的手段之一。

    春不见山庄的江家自然也会派队伍前往,一为同乐,二为帮忙,毕竟人来客去、箭失无眼,贺家确实应接不暇,需要人手助力。

    一年一度的秋猎对贺家来说无比重要,尤其是今年这一场,因为,贺江两家要借此盛会,宣布一件喜事,那便是江家少庄主和贺家小姐的婚期已定,定在来年的春日。

    这也就是盛风袖非来不可的原因。

第208章 花丛女尸

    雁回山茫茫的林海,眼下已经点染了零星的秋红。长风掠过,草木飒飒,人声兽鸣间或响起,四面八方马蹄踏动的声音交杂成织。

    望不到顶的长阶上,周小渡和盛余庆被守卫拦了下来。

    守卫道:“抱歉,二位,参加秋猎的诸位贵客只可在山腰以下活动,若想登到山顶,还需出示请帖。若有要事,也可道明来意,或者将拜帖递给我等,由我等请示主人。”

    周小渡他们可不是来雁回山打猎,而是要到贺家山庄找盛风袖的。

    周小渡和盛余庆对视一眼,道:“我们没有请帖也没有拜帖,而是来找人的,江思白在吗?让他出来见我们。”

    “江少庄主?”那守卫道,“江少庄主一早便到猎场里去了,这猎场范围太广,两位还请稍等,我们派个人去找找他。”

    “尽快。”周小渡道。她本是想直接找盛风袖的,但见这丫头遮遮掩掩的,怕是有什么猫腻瞒着他们,不愿打草惊蛇,遂令江思白来见。

    这边正说着,她眼尾余光扫到一抹红色,下意识便抓住盛余庆的胳膊,带着他往一边闪避。

    那身着猩红劲装的男子飞身落至他们身前,爽气一笑,“果真是你,好久不见!”

    几个守卫连忙见礼,“崔世子!”

    周小渡抬眼一看,这不是当初在春水阁被她打得落花流水的手下败将崔近屿嘛?

    崔近屿面色红润、神清气爽,想来玩得挺欢畅。他道:“警惕性不错嘛,闪得这么快,怕我?”

    周小渡面无表情地说:“怕你咬我。”

    此女这么说,不就是暗讽崔世子是狗吗?真是好大的胆子。守卫们惊奇地去望世子脸色,却见对方未有愠色。

    “我哪敢呢?万一把牙给崩碎了,岂非得不偿失?”崔近屿笑吟吟地打量着盛余庆,“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弟弟?你拐来的?”

    周小渡嗤笑,“关你屁事?羡慕我弟弟可爱,你没有,是吗?”

    “你这嘴啊,跟刀子一样,”崔近屿摇摇头,感叹,“哪里有伤捅哪里。”

    周小渡不耐烦,“你怎在此?”

    “这么大规模的打猎,在京城都难得一见,本世子历来喜好游猎,自然要来凑凑热闹了。”崔近屿道,“何况此次秋猎事关小白的人生大事,好友特地邀请,崔某怎能辜负盛情?”

    “江思白?”周小渡皱了皱眉,“什么人生大事?”

    “你不知道?”崔近屿有些意外,随即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他没告诉你呀?看来你俩的交情也不怎么样嘛!”

    “少给我打谜语,到底什么事?”周小渡不客气地说。

    “这种事情,怎好假旁人之口?”崔近屿却不解释,“你自己去问他就是了。”

    周小渡磨了磨后槽牙:江思白你死定了!

    “这猎场这么大,守卫指不定几时找到他呢。”崔世子古道热肠,“本世子先带你们进去好了,总不好堵在山门口,让人瞧了笑话。”

    周小渡没有拒绝,示意盛余庆跟上。既是崔世子带的人,守卫自然没道理拦路了。

    盛余庆记恨崔近屿叫自己“小弟弟”,满怀敌意地打量着他挺拔的背影,发现对方比自己还要高一些,不由觉得更糟心了些。

    贺家山庄建造在雁回山至高处,高高的围墙外伫立着一座座灰色石凋,凋的是勐兽巨蟒等骇人的动物。蝙蝠、飞禽或是进出于黑瓦之间,或是在山庄上空盘旋,锐利的眼睛监视着苍穹下方的动静,尖尖的嘴发出鸣叫,不时有投下的影子扫过人们的发顶。

    一派的古拙森冷。

    就是味道有点重。唔,动物的味道。各种动物,各种味道。

    难怪江思白一早就跑出去了,就他那个鼻子,待在贺家山庄里,无异于受刑。周小渡稍稍消了些气。

    几人踏进贺家山庄的大门。崔近屿轻车熟路地在庄子里走,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闲适,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先到我那里喝杯茶吧?当然,想喝酒的话,也是有的。小白说你喜欢喝酒。”

    周小渡刚下去的火气,腾地有上来了:江思白还真是个大漏勺!

    她语气不善地问:“哦?他还说了我什么?”

    “他说你叫小渡,虽然我更习惯叫你小红伞,但你要是不爱听,我也可以叫你的名字。”崔近屿回答。

    “还有呢?”

    崔近屿歪歪头,想了想,“他说你喜欢吃甜的。”

    周小渡斜眼看他,“就这些?”

    “他还说……”崔近屿的笑意蓦地收敛起来,模彷着江思白的神态语气,“‘周小渡不会像你一样向我打听你的事。’”

    盛余庆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小渡满意地点点头:算江思白识相,没有啥都往外说。

    “你对本世子,真就一点都不好奇?”崔近屿不甘心地问。

    周小渡理所当然地说道:“手下败将,有什么值得我关心的?”

    崔近屿大感耻辱,“小红伞,你不要太嚣张了!我今日必要挑战你!”

    “我很忙,没空。”

    不等崔近屿跳脚,前面忽地有个婢女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口中尖叫道:“死人啦!死人啦!”

    周围的众人齐齐朝她望去。

    周小渡面色一变,冲上前去,揪住这婢女,问道:“谁死了?!”

    “是、是一个年轻女子……许是外客,我不认得……”婢女颤声道。

    周小渡心下一沉,虽然理智告诉她,像盛风袖这样的重要配角,不会死得悄没声息,但还是心神一乱,沉声勒令那婢女:“在哪里?带我去!”

    “在前面的花丛里!”婢女面如金纸,抖着手指,一边指路一边将几人带过去,附近的贺家人也跟着前去查看死了什么人。

    只见僻静的花园角落,一具女尸躺在茂密的花丛里,单薄的身子被花朵掩盖,像被红红白白的花丛吞噬了一样,只露出一缕头发搭在石头边沿上,寂寥地微微飘动。

    周小渡三步并作一步,箭步上前,扒开草丛一看——不是盛风袖,是个陌生人。

    她略松了口气,给了盛余庆一个“无事”的眼神。

    崔近屿也凑了过来,走进花丛里,俯身检查尸体,“胸口处有血洞,应是被击穿心脏,一击毙命,没有其余的伤口。”

    一个闻声过来围观的贺家婢女大声道:“这是容二小姐身边的彩儿!”

    崔近屿看向她,“容二小姐?”

    “回世子,容二小姐是我家大夫人的侄女,此次秋猎,容家几位老爷夫人、公子小姐都是应邀而来的,正住在庄子上。这死掉的丫头,是容二小姐身边的婢女,名唤彩儿,不是我们贺家的人。”

    崔近屿道:“我好像有点印象了,前两天在北边园子里、跳舞很好看的那个姑娘,就是容家的小姐,对吧?”

    “回世子,那日宴会献舞的姑娘,是容大小姐。”

    很快,贺家几个话事人以及容家人都来了。贺柔嘉也在其中,看见周小渡二人,不由诧异道:“怎么是你们?”

    周小渡朝她微笑,盛余庆道:“风袖呢?她在何处?”

    贺柔嘉语气不太好,硬邦邦地回答:“她去猎场玩儿了。”

    “你不去猎场?”

    贺柔嘉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是不想吗?”

    盛余庆有点疑惑,但见她神情冷漠、不欲交谈,也便没再讨嫌。

    众人面色都不太好看,好好的喜庆日子,突然就死了个人,又晦气,又骇人。

    容二小姐哭得梨花带雨,“彩儿!我可怜的彩儿啊!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只顾自己赏鱼,让你一个人回去给我取外衣的,否则你也不会惨死他人之手了!姑父,您要为侄女做主啊,彩儿跟了我十几年了,主仆情深,她今日死在此处,那凶手必然混在庄子上,您可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呀!”

    “放心,姑父会给你们一个交待的。”贺孤鸿安抚道。

    若死的是贺家的人,贺孤鸿为了大局考虑,捏着鼻子也得暂且把这事按下,暗中调查。偏偏死的是外人,容二姑娘又是个不懂事的,哭着喊着要贺家查出真凶,给彩儿报仇,一口气把事情给闹大了。

    贺孤鸿心中不快,下令去排查庄子上的可疑者。可是这当口,贺家山庄里住了好些外人,可谓泥沙俱下、人来人往,哪是那么好查的?

    容二小姐凄然道:“我长居深闺,甚少外出,彩儿跟在我身边伺候,也未曾接触外头的宵小,更不曾听说她得罪过什么人,真不知道那凶手是何人,出于何意,竟对彩儿下此毒手。”

    一名少女将容二小姐搂到怀中,“听二妹此言,我倒是生了些忧虑,只恐那凶手是蓄意杀人,并非只针对彩儿一人,而是对我容家怀有敌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二妹你这些天不若搬来与我同住,你我也好有个照应,免得发生意外。”

    这少女,应就是容家的大小姐了。周小渡瞥了她一眼,只见其明眸皓齿、神情散朗,虽不算绝色,却令人眼前生光,是个秀雅人物。

    “多谢姐姐关心,还是姐姐思虑周全,我本不怕,你这一说,我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容二小姐沉吟道,“彩儿这是被一击毙命啊,看她这副死状,死前甚至没有反抗挣扎的机会,便无声无息地死了,想来那凶手武功是极好的,也不知是什么人……不用刀,不用剑,也不是扭脖子,而是在胸口上刺出一个血洞,这种手法,姐姐你可听说过?”

    容大小姐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容家的小少爷心直口快,“我知道!江湖上有一人,杀人手法便与这凶手类似,十步楼十鬼之一的幽冥观音,她便常以成名技‘观音指路’洞穿对手的心脏,一招将对手格杀!”

    听到十鬼的名号,在场众人纷纷变色,心中大呼倒霉:这贺家是和十步楼绑定了是吗?

    周小渡无语地给盛余庆递了个眼神:不是我干的。

    盛余庆无语地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干的!

    “诸位莫慌,我看不然。”崔近屿两手抱胸,迤迤然否定道,“这江湖上修炼指功的武者,虽不多,但也不算少。”他瞥了一眼周小渡,估计还记恨她上次在春水阁,用手指戳进他胸膛的事。

    周小渡瞪了他一眼:这种时候,你看我作甚?我刚到这里,怎么杀人?!

    崔近屿收回目光,继续说:“何况一个小小的血洞,除了用手指,用别的凶器也可以造成类似的伤口。幽冥观音又不是个蠢蛋,犯不着用成名技去杀一个小丫鬟,杀完还把尸体丢在花丛里,而不去销毁罪证,难道是故意要诸位来抓她吗?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小侯爷此言有理,但毕竟千面骷髅在前,贺家早与十步楼结怨,前段时间千面骷髅还为此而死,焉知这回不是又有楼鬼混进了贺家山庄,伺机报复?”贺柔嘉出言道,她转向贺孤鸿,“爹爹,你得细查啊,楼鬼最善易容邪术,谁知他此刻顶着谁的脸卧底在我们身边?万一重蹈覆辙,后果不堪设想啊!”

    贺孤鸿想到当年父亲贺枫之死,心有余季,“查,必须彻查!在场的诸位也都看到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可草草了结,还请诸位配合我等查探,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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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男主当卷王介绍:
退休女杀手意外触发了“龙傲天养成系统”。

周小渡:气运之子?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乖崽,卷死他们!
系统:孩子进步很大,宿主请查收奖励!
周小渡:美颜丹?气运之子长青春痘,给他祛痘用;灵药?宠物最近不精神,给它滋补用;绝世功法?垫桌脚用;神兵利器?修剪花草用……
系统:我觉得你很不尊重我们的奖品。
气运之子:原来她对我好,只是为了得到任务奖励QAQ。

【女强+系统+女扮男装+亦师亦友七岁差姐弟恋+男救赎女+欢喜冤家】我逼男主当卷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逼男主当卷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