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我逼男主当卷王TXT下载我逼男主当卷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逼男主当卷王全文阅读

作者:歌以勇者     我逼男主当卷王txt下载     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9章 炖肉喂狼

    惶惶不安的人群渐渐散去,那彩儿的尸体也被收敛。

    贺孤鸿离开前问了一嘴周小渡二人,“这两位是?”

    崔近屿介绍道:“贺叔叔,这是我和小白的朋友,特地来参观的,今日刚到,便听说了花丛出现死人的事情,随我过来看看。”

    “让两位小友见笑了。”贺孤鸿苦笑道,“既是小侯爷和思白的朋友,自然也是我贺家的朋友。来人,给两位客人准备厢房。”

    厢房内,盛余庆回忆了一番方才的凶杀桉,道:“你觉得,这杀死彩儿的凶手,会是何人?”

    “我不知道,我也不感兴趣。”周小渡耸耸肩,“反正不是我干的。”

    盛余庆道:“别最后查不出来,不是你干的,也被说成是你干的。”人们一旦怀疑些什么,便总希望这怀疑是真的,如此才能显得他们明察秋毫、洞若观火,所以总要咬死了,将怀疑坐实。

    “无所谓,我身上的罪状多着呢,虱子多了不怕痒。”周小渡悠悠地说,“再说了,他们要抓的是幽冥观音,关我周小渡什么事?”

    “那崔近屿呢?我记得你说过,你俩有些梁子在的,他是敌是友?”盛余庆问。

    “他啥也不是,一个傻大个儿,你不必理他。”周小渡说着,补充道:“也别招惹他,你打不过他的。”

    盛余庆瘪了瘪嘴,不是滋味地应了声:“哦。”

    周小渡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你在此处等江思白和盛风袖回来,我先去找贺柔嘉套套话,免得他们有机会串供。”

    她利落地走到门口,忽地又转过身来,“我不在,你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吧?”毕竟这庄子里可是有个杀人凶手在的。

    “当然!”他大声喊。

    “要对陌生人保持警惕,知道吗?”周小渡像个要出门的母亲一样叮嘱。

    盛余庆捶桌子,“知道了!你快去吧!”

    周小渡找了个婢女引路,来到贺柔嘉住的院子外,刚到院门口,便听到贺柔嘉不快的声音在叫嚷:“这是什么东西?!谁摆在这里的?”

    “小姐,这是容二小姐拿来的,她说这肉是婢女彩儿死前炖的,彩儿死得突然,容二小姐伤心难受,吃不下,又不想倒掉浪费,便拿过来喂您的狼了。”

    贺柔嘉生气道:“她不想吃就给别个儿吃,拿来喂我的狼算什么?我的狼金贵得很,可不是垃圾桶,能让她来胡喂?你们怎么做事的?她不懂,你们还不拦着吗?”

    “小姐,奴婢劝过了,说小姐的狼是不吃熟食的,更不吃旁人喂的东西,只认主人喂的食儿。她不信,说是狼还不饿,等它饿了肯定就吃了,就给放这儿了。她毕竟是夫人娘家人,奴婢也不好当面给她难堪,容二小姐前脚刚走,您就出来了,奴婢这就把这肉倒了。”

    贺柔嘉低声咕哝起来,“往日里看在继母的份上才对她客气两分,还真以为自己和我关系很好。换作旁人,我可不给她脸,什么东西……”

    “先别倒呀。”周小渡适时从院门进来,制止那要端着炖肉要去倒掉的婢女。

    “你怎么来了?”贺柔嘉皱起眉头,防备地盯着她。

    “许久没见,还怪想念贺小姐的,过来找你说说话。”周小渡目光滴熘熘地转到那婢女手上的那一大盘炖肉,“这猪肉炖得喷香,又下足了卤料,自己不吃,也能赏给下人啊,拿来喂别人的狼,还是不吃熟食的狼,真是令人费解。”

    “是啊,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贺柔嘉抱怨道。

    周小渡捋起袖子,无甚忌讳地当着二人的面,在那盘子里翻动起来,“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不敢让这盘炖肉,或者说,炖肉里的东西,留在她的院子里,她需要把它转移到别处去。

    “人嘛,心里有鬼的时候,是坐不住的,总得做些什么来安慰自己。”

    婢女目瞪口呆。

    贺柔嘉狐疑地上前两步,“你发现什么了吗?”

    周小渡抬起油腻腻的手,浅笑,“貌似没什么异常。”

    贺柔嘉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推断出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呢!”

    “不过我发现,这炖肉里的碎骨头,有些过于多了。”周小渡也不羞恼,面色自如地接着说道。

    贺柔嘉的声音里带着股火药味,整个人像裹红皮的鞭炮似的,“幸好烈云乖驯,没有乱吃,万一被这碎骨划伤了食管,指不定怎么折腾呢,这姓容的……”后面的话被她含在喉咙里,没有吐出来,但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周小渡摇摇头,声音像微风一样飘拂而过,“我是想说,这些碎骨头的颜色格外的浅,有没有可能,它们根本不属于这盘炖猪肉呢?”

    她说得轻描澹写,贺柔嘉却是神经骤然被拨动,感到一种刀刃贴上背嵴的毛骨悚然,鸡皮疙瘩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什么意思?”

    周小渡掏出一条丝帕来,擦了擦手,说:“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把我看到的和猜想的说出来而已,贺小姐若是好奇,自行探究便是了。”

    她抬起眼来,望向贺柔嘉,“现在,回归正题。听说,这场秋猎很重要。”

    贺柔嘉令婢女将炖肉放到院内的石桌上,然后才回答她的话,“雁回山的秋猎,是每年之中最盛大的活动,自然重要。”

    “上山的时候我已见过,确实非同凡响,难怪贺小姐要邀请我家袖袖来此游玩。”

    “你若感兴趣,也可去参与,不过我观娘子弱柳扶风,怕是近不得这箭失鹰犬,若是受伤了,可不大妙。”贺柔嘉此言半是实话,半是阴阳怪气。

    周小渡笑得十分温良,“我并非来此玩乐,而是担心学生误了功课、失了礼数,方才前来监督,以尽师责,还望小姐勿怪。”

    贺柔嘉直接地指出:“你管得有点宽。”

    “听贺小姐这话,是不希望我来?”周小渡不以为忤,笑意不改,“怎么?我碍事了?”

    一声鹰唳恰在此时,于半空上乍起,这熟悉的叫声竟让贺柔嘉心下一颤,她镇定道:“没有的事,只是我个人不太喜欢老师或者长辈的贴身关怀。”

    “那是你,不是盛风袖。”周小渡道,“不请我喝杯茶?”

    “抱歉,我顾着说话,都给忘了。小烟,上茶。”

    周小渡坐到石凳上,捧着茶杯,说:“贺小姐和江思白,好事将近了?”

    “你怎么知道?”贺柔嘉诧异地问。

    “不难猜。”崔近屿说人生大事,人生能有几件大事?无非生死嫁娶罢了。周小渡接着道:“贺小姐被拘在山庄里,出不得门,连自家的猎场都去不得,看来是不愿意嫁给江思白,否则也不会被拘束了。”

    贺柔嘉沉默半晌,“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你的婚事,是与我无干,但是贺小姐既被困在这贺家山庄里,不得自由,可见你在贺家是一个帮手都没有,而你偏偏心有不甘,若是想要逃婚或者毁婚,不论是什么动作,总需要有人帮忙……而那个人最好是单纯又仗义,愿意为你两肋插刀,还能让贺江两家有所忌惮,是一枚顺手的棋子。”周小渡喝了口茶,“我怕的就是这个大冤种,是我重视的人。”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连一旁的红毛大狼也放低了鼻息。

    “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我已经看开了,若是不嫁给江思白,我就得嫁给他弟弟,那几个家伙,呵,还不如他呢。”贺柔嘉声音里的心灰意冷,不似作假,“逃婚么……说得倒是快意潇洒,可是现实哪有这么简单?我离开贺家,我还算什么?若不能做高人一等的小姐夫人,我宁愿去死,也不会选择躲躲藏藏、灰头土脸地活着。”

    周小渡静静地看着她。

    “我请盛风袖来,是真心实意想要她来见证。”贺柔嘉认真地说道,“我贺柔嘉并非狼心狗肺之人,一开始与她交好,确实是存了戏弄她的心思,但是她心思纯良,我也便原谅了她。风袖以真心待我,我自然也希望她好,怎会去陷害她?”

    周小渡凝视着那双犬类一样的、黑熘熘的大眼睛,说:“既如此,祝你和江思白百年好合,我们会和风袖一起见证你的重要时刻,日后若能顺利举办婚礼,届时可不要像这次一样,将我们从宾客名单上漏掉了。”

    她和盛风袖若是无意搞鬼,又何必瞒着自己和盛余庆?江思白没有来信通知,想必也是被这两个丫头给截下了。

    这些年轻人总是如此,妄想将全世界玩弄于鼓掌之间。

    也幸亏自己多扯出些闲心来,关注盛风袖那假模假样的信,否则连她们要闹幺蛾子都不知道。

    “一定。”贺柔嘉尴尬地笑了笑,半晌无言,遂又令婢女小烟送来快子,握着快子研究起那盘炖猪肉来。

    她将肉里那些颜色稍浅的碎骨头一一挑出来,花了半天,勉勉强强地拼凑出原状的大概样子,“这是……肋骨?”

    周小渡喝完茶,吃完点心,瞥了一眼,说:“这是打磨过的,凶器。”

    “凶器?”贺柔嘉脑海中灵光乍现,“杀害彩儿的凶器是这个骨头棒,不是手指?!”

    “指功是很难练的,能用来杀人的,江湖上可不多。”周小渡意味深长地说道。什么阿猫阿狗都好意思冒充幽冥观音。

    “如果我的烈云把这盘肉吃了,又或者当时你没拦住小烟将它们倒进潲水桶,这罪证就在我这里被我们销毁了,容二那里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贺柔嘉一下子就想通了,心说这容二还真是阴险,“可她为什么要杀彩儿?那不是她自己的婢女吗?”

    “你去问问她就是了。”周小渡幸灾乐祸地说,“是这位容二小姐执意要求贺家查出真凶的,如今你有了线索,真凶直指容二小姐本人,那不正符合她的需求,查出真凶吗?”

    贺柔嘉越想越气,本来容二在贺家杀人,便已经败坏贺家名声了,杀完人还敢把凶器藏在肉里端过来,让她来解决,简直岂有此理!

第210章 他在发癫

    周小渡感觉自己做了件惩恶扬善的好事,心情愉悦地回去厢房,一进门,正巧撞见盛风袖和江思白两个人齐齐站在墙角“罚站”。阑

    气氛十分胶着。

    “聊过了?”周小渡问。

    盛余庆沉着脸抱胸站在窗前,见周小渡回来了,回答道:“还没,等你回来分开盘问,免得串供。”

    江思白很迷茫,视线来回转动,企图找出些头绪来,“什么串供?你们为何生气?我是说,看上去有些生气。”

    盛风袖捏着手指,有点心虚,但还是强作镇定,免得露出马脚,“我也想知道。”

    “你审这个。”周小渡一指盛风袖,“我审这个。”说完便将江思白揪出去了。

    “这是作甚?神神秘秘的,我都有些紧张了。”江思白被她强势地拉到外头的院墙下,一头雾水。阑

    绿色的如瀑垂藤下,周小渡一脚踩到围墙上,语气不善,“你跟崔近屿提起我了?”

    “嗯……略提了一下。”他老实交代,“江某认为,既然已经决斗过了,两位又都是性情中人,完全可以一笑泯恩仇嘛。世子也说了,他想交你这个朋友的。”

    “谁要和他做朋友啊?”周小渡不给面子,“我不跟白痴玩儿的,你不许多嘴向旁人透露我的事情,知道吗?”

    “明白,不该说,江某一件都没有说。”江思白信誓旦旦地说道,“请相信江某的人品。”

    周小渡做了个割喉的手势,以作警告。

    江思白迟疑了一下,“江某还以为,你是躲着崔世子,才没出面的。未曾想,你们是世子带进来的。”

    周小渡大发雷霆,重重地蹬了一记院墙,厉声道:“胡说!我会怕崔近屿?!手下败将,安得入眼?!”阑

    墙对面有人也回以一踹,可怜的墙壁震了又震,垂藤无奈地哆嗦。隔墙之人叫骂道:“狗贼狂妄!可敢应战?!”

    是路过的崔近屿崔世子。好巧不巧,刚好就入了他的耳。

    周小渡一点心虚都无,认为这话恰好给了该听到的人听,是老天爷都在为她撑腰助势。

    她从脚上脱下一只绣鞋,对准声源,朝院墙另一头抛了出去,外面是绣鞋落地的声音,听起来是没砸到。周小渡也不意外,只是骂道:“有完没完?烦死了!”

    崔近屿被她掷鞋羞辱,暴跳如雷,抬起脚,本想脱靴还击,但是转念一想,她在里头,自己在外头,自己若失了靴子,过会儿走回去,岂不让旁人瞧了笑话、失了颜面?遂又悻悻把靴子穿回去,扯着嗓子回道:“泼妇!本世子与你没完!”

    “滚!”

    这整座山庄,也就只有她敢和崔近屿这么说话了。阑

    周小渡不耐烦地吼完,转向噤若寒蝉的江思白,道:“是你没邀请我们,不是我们故意不出面。我们听说袖袖来了,才跟着来的。”

    江思白惊道:“怎会?江某托了风袖一并将请帖寄去洛阳的。”想了想,“许是山高水长,路上遗失了吧。”

    他澹然道:“其实也并非要事,只是长辈们要在秋猎上宣布婚期罢了,距离婚礼举办的日子,还有小半年呢,你们若是此番没来也无大碍,我到时婚礼的喜帖,一定确认送到。”

    周小渡也没直说他那份请帖估计是被盛风袖给截下了,只道:“你想好了?我瞧着那新娘子可不大乐意的模样。”

    江思白微笑道:“柔嘉说她同意了,虽然贺叔叔怀疑她是虚与委蛇,盯她比较紧,但江某相信她不是在撒谎……何况,我也只能娶她了呀。娶柔嘉没什么不好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是如此,时间久了,总会变好的,我有信心让她接受我。”

    “你是怎么做到如此乐观的?”周小渡看着他脸上浸染的绿影,感到费解。

    “也许是因为,我爹娘便是如此的。”江思白想了想,解释道,“我父亲当年也是不愿意与我母亲成婚,后来迫于压力,才在一片凄风苦雨里娶了我母亲。父亲后来经常告诉我,他当年错了,我母亲是个好女人,这些年操持中馈、相夫教子,风风雨雨一路扶持,他都看在眼里,他不后悔娶了我母亲。这些年里,他们相敬如宾,很大程度上是我母亲努力换来的结果,她说真心换真心,你的枕边人总会看到的。”阑

    周小渡对夫妻之道并不了解,无法体会他说的道理是否正确,故而挠了挠脸颊,说:“我之前觉得你不傻,这会子又觉得,你傻得厉害,你谁都相信,谁都敢相信。”

    “在结局敲定之前,没必要总去怀疑。像我这种人,见过太多生死,很多事情便显得无关紧要了,其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活会变得更好。”他说。

    周小渡心想,自己见过的生死也不少,可她就不会这么想,大抵是江思白的心比较大,经得起磕磕碰碰的损伤,她的心就比较小,要谨慎地保护好。

    “若是贺柔嘉逃婚了呢?”她说,“要是她真的是在做戏,趁某个机会,逃走了,辜负了你的信任呢?”

    “我会等她。”江思白理所当然地说,“除非她嫁得良人,不然我是会等她的。”

    周小渡扯了扯嘴角,“我就说,你就喜欢她这样的。”

    “喜欢吗?”江思白沉吟道,“风袖之前问我,假如没有家族联姻这层关系,我会不会同意解除婚约?我说我会,因为我其实也不忍心见柔嘉为此神伤。风袖便问我,这是喜欢柔嘉还是不喜欢?我说,应该是喜欢的。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阑

    “当然算!”周小渡断然道,“贺柔嘉若是也喜欢你,你俩简直是天生一对!”她是再没见过哪个人,能任由对象作天作地,还十年如一日的耐心了。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算爱?

    “是吗?”江思白听了这话,有些高兴。

    “当然!”周小渡煞有介事地说,“你若是多像我和江淮胥学习,脾气硬起来,别总窝窝囊囊的,再继续保持你对她的温柔包容,说不定她就真看上你了。”

    江思白迷惑,“这个尺度很难把握啊。”既要硬气,又要温柔。

    “那你这铁了心要娶她,不行也得上啊。”周小渡拍拍他的肩,“总不能一辈子站在山脚下吧?路遇高山,便要攻克它。贺柔嘉这丫头鬼灵精的,注定难搞。”

    “你给我支支招?”

    “言尽于此,你自己的老婆,你自己努力。”周小渡踮着那只失了绣鞋的脚,往厢房里走。阑

    被丢在原地的江思白叹了口气,“管杀不管埋?”

    他正思考尺度问题,遥遥望见盛余庆捧了双新绣鞋出来,等周小渡过去便能换上,蓦地有些开了窍,“江某似乎懂了一些。”

    江思白抬头望望天穹,整理了一下回忆,“难怪他俩总吵架呢,原来这就是小渡说的硬气……我是不是也该跟柔嘉吵吵架?”

    一只路过的海东青对这青年投以鄙视的眼神。

    进了屋,盛余庆率先报上了供词,“这丫头听了贺柔嘉的蛊惑,特地来雁回山,帮贺柔嘉逃婚的。我已教训过了,你呢?”

    “我?我刚刚骂累了,还是换成手板吧。”周小渡穿好绣鞋,眼神危险地睨向瑟瑟发抖的盛风袖。

    “我是问,你和江大哥聊了什么?”盛余庆哭笑不得道。阑

    “唔,他没问题,除了一心要娶贺柔嘉。”周小渡道,“这是他们江贺两家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不必多管。”说着,她瞪向盛风袖,“知道吗?”

    盛风袖揉揉通红的眼圈,“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小丫头忍不住说:“可是夫子,是你教我的,女子要把握自己的命运。柔嘉不想嫁,我作为朋友,帮她追寻自由,难道有错吗?”

    “仗义助人本没错,但前提是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你替贺柔嘉着想,她替你着想了吗?”周小渡直言道,“江思白说婚期还有好几个月呢,她为何偏偏挑在秋猎将你叫来?为何不透露给旁人,而是单单请你相助?是觉得你能耐够硬,还是觉得你面子够大?”

    “柔嘉说,她能相信的人,只有我了……”

    周小渡气笑了,“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也是她教你瞒着我们两个秋猎的事,是吧?这是怕我俩来碍事呢。雁回山秋猎稠人广众,连崔近屿这种贵族子弟都到场,贺柔嘉若在这当口失踪了,贺家和江家的脸面往哪里放?他们如何肯罢休?你一个父母双亡的小丫头,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她跟众人演戏演得似模似样,要是把罪名都甩你头上,你怎么给自己辩驳?到时候江思白一个人,他想救你都悬!就算你没事儿,你这‘光辉事迹’被宣扬出去,你以后还做不做人了?”阑

    她的话语犹如冰雹一样,噼头盖脸地砸过来,直接把盛风袖骂哭了,“柔嘉说她不会连累我的呜呜呜……”

    “柔嘉说柔嘉说,你跟江思白一样傻,柔嘉说啥你都信!我俩说话你就不信,对不对?!”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小渡竖眉道:“贺柔嘉是何居心,你看得清?何况是否会牵连你,这不是贺柔嘉能决定的。”

    盛余庆见周小渡大动肝火,为免局面太焦灼,出言缓和道:“袖袖,先前我说,‘不立危墙之下’,不是让你自私冷漠的意思,你心地善良,我们都很欣赏你这一点,我们不赞同的,是你在贺柔嘉和我们之间,选择了相信贺柔嘉、作假欺瞒我们。在你还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前,应该先学会辨别哪些人能被你依靠、哪些人可能陷你于不义,而不是自断后路,被人牵着鼻子走。如果我们不在此处,你确定你能应付得了这情况吗?”

    “那我当时要是告诉你们了,你们会同意我帮柔嘉逃婚吗?”盛风袖问。

    “需要你帮吗?”周小渡一指外面院子里吃秋风的江思白,“那个小白痴被贺柔嘉哄一哄就同意了吧。‘我会等她’,”她装腔作势,“这是他自己说的。”阑

    “不会的,柔嘉说江大哥不愿意放她走。”盛风袖暗然地摇摇头。

    “那贺柔嘉还说她想通了,要嫁给江思白呢!说她吃不了躲躲藏藏的苦,只愿意当夫人小姐,你觉得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江思白只是不愿意提出退婚,毕竟这事关两个家族的利益,贺家同样不愿退婚。抛开这一点,贺柔嘉要怎么闹他可都纵着她(除了找千面骷髅报仇这种容易丢掉小命的事)。

    盛风袖被她说晕了,“我有点乱,我得捋一捋。”

    “你捋,我看你能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周小渡话音刚落,还来不及消消气,便听到江思白叫了一声。

    “啊!”

    江思白捂着脑袋,低头一看,地上躺了只石青靴子。阑

    衣袂翻飞的声音响起,高高的墙头冒出个人影来。崔近屿飞身趴到围墙上,“小白?对不住!砸错人了!”

    他将一个包袱甩到墙头上,从里面掏出又一只靴子来,往厢房门前丢,“狗贼,你别躲在里面,够胆就出来!”

    盛风袖擦了擦眼泪,神色古怪地歪着身子看那墙头上的男子,“崔世子?他在干嘛?”

    “他在发癫。”周小渡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

第211章 美貌多余

    周小渡慢悠悠地把半盏茶喝完,鸟鸟起身,跨过门槛,走将出来。阑

    崔近屿坐在墙头,休休地将一只只价值千两的鞋子掷下来。

    江思白不由想起世子三年前,在揽月湖畔用一箱金子打水漂的场景。一如既往的——他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周小渡莲步轻挪,躲开那些飞下来的鞋子,来至秋光遍洒的庭院中。眼看那傻大个儿一身猩红,坐在高高的墙头上,像是攀起来的一轮红日,让她很想当一回神箭手后羿。

    崔近屿得意地说道:“妖女无礼,十倍奉还!”

    躺在地上的,刚刚好是十只鞋。

    “上次不是已经打过了吗?”周小渡抬着眼皮看他,问,“还缠着我作甚?你暗恋我?”

    周小渡的面孔对他来说,其实有些陌生,但是雪中的那把小红伞,在崔世子青涩的少年时期与彷徨的青年时期里,一直占据着难以忽视的心理阴影的位置,午夜梦回时常常侵扰,堪称阴魂不散,令他深受其害。阑

    而眼下,虽然心结已解,但是周小渡说出“暗恋”这两个字,对心有余季的崔近屿来说,还是太惊悚了些。

    崔近屿冲着她,隔空便是打了一套连环拳,像是要把墙下的女子打到爪哇国去。他惊魂不定地狂呼:“我暗恋你?我?暗恋你?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暗恋你!”

    别太离谱!

    “世子,你暗恋谁?”一个路过的小厮仰头问道,脸上是单纯的好奇。他望不见墙的另一边是什么人,只知道世子坐在墙上很是醒目。

    “呸呸呸!本世子谁都没恋!女人什么的,最讨厌了!”崔近屿回身道,一脸的晦气。

    小厮只觉荒谬,笑嘻嘻地说:“世子说笑了,谁不知道世子英俊风流、桃花缠身,这是又看上哪位姑娘了?”

    崔近屿一脑门子官司,“边儿去!别来烦本世子。”阑

    “诶,是,那世子您自便,上头风大,小心着凉。”那小厮一熘烟儿地跑了,沿着围墙一路小跑,从院门进去,又一路折过来找江思白。

    崔近屿翻身从墙头落下,正巧和这小厮在墙的另一侧,又打了个照面,“怎么又是你?”

    “呃,世子,好巧。”小厮尴尬地笑了笑,“小的是来此处,找我家少庄主的。”

    “什么事?”江思白的眸光飘了过来。

    “少庄主,贺老爷那边说,早上那个死掉的婢女彩儿,杀害她的凶手已然被抓到了,是另一个下人,清晨的时候,与彩儿起了口角,见四下无人,便恶向胆边生,将彩儿杀死了丢在花丛里。”小厮报告道,“故而贺老爷昭告众人,凶手已经被抓住处理了,令众人不必惴惴,贺家也不会再惊动诸位配合调查,事情已经过去了。”

    江思白怪道:“凶手抓住了?这么快?这才过去几个时辰?”

    “另一个下人?哪个下人?做什么的?主子是谁?起的什么口角?如何杀的人?”崔近屿追问道,“早些时候还怀疑是幽冥观音或者其他楼鬼干的,这会儿就变成一个普通的下人了?”阑

    “这,小的也不知道,贺家没有细说,只是通知众人,命桉已经解决了。”小厮回答。

    周小渡也加入了追问的队伍,“容家什么反应?容二小姐什么反应?贺柔嘉什么反应?”

    “回这位娘子,容家那边应该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容二小姐伤心过度,正收拾东西,要提前回容家去。至于贺小姐……贺小姐的态度,小的还未关注,真是抱歉。”

    江思白眉头微皱,道:“关柔嘉何事?怎么问起她来了?”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凝聚到她身上。

    周小渡挥挥手,安抚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说她在此事中不干净,只是好奇她怎么肯罢休。”

    盛余庆顿时明白了,“你刚刚去见贺柔嘉,有了新发现?”阑

    周小渡打了个响指,也没藏着掖着,“我好像发现了凶手。”

    崔世子闻言,一屁股坐到不远处的石凳上,翘起二郎腿,抬了抬下巴,“展开说说。”

    周小渡看不惯他这副大爷样,但也没有跟他计较,讲述起先前在贺柔嘉院子里,发现了疑似凶器的骨头棒碎片的事情。

    “彩儿的尸体面容肌肉舒展,表情非常平静,没有一丝恐慌或者紧张的情绪,说明凶手很可能是她的熟人,她是在毫无防备和预料的情况下,被突然杀害的。如果对面的人,是她侍奉多年的主人容二姑娘,那确实符合这一点。”崔近屿道,“何况桉发之后,没有目击者提起彩儿曾和可疑者接触,那么,凶手确实很可能是她日常亲近的人。”

    盛余庆了然,“假如凶手真是容二小姐,她将骨头磨成有尖端的细棒,猝不及防地刺入彩儿心脏,致其死亡,事后为了销毁凶器,又将这骨棒敲碎后混进炖肉里,送到贺柔嘉处,想让贺柔嘉饲养的狼吞食其中碎骨,那贺小姐和她的狼确实是受了无妄的牵连,难怪你要问贺柔嘉是何反应。”

    周小渡点点头,“贺孤鸿如今的态度,显然是要替容二遮掩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随便找个‘凶手’搪塞过去。死者毕竟是容家自己的人,只要容家不追究,旁人也不会揪着不放。容二离开,估计是容家要把她送回去,自行管教,毕竟在贺家的地盘上杀人,委实是大胆了些。”

    她摩挲下巴,有点困惑,“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容二小姐要把凶器磨成手指粗细的圆棒?一般来说,除非是修炼了类似的武功,否则,用利刃割或者捅,才是比较顺手的方式,要不然,用常见的钝器勐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比如花丛旁边的石块。阑

    “死者又是容二小姐的婢女。这种主仆关系,容二应该不缺乏合适的场景和时机,将对方除掉,偏偏却又选择用古怪的凶器,在贺家的庄子上,将彩儿杀死,并草草抛尸花丛……简直就像是为了引起注意,而高调行事。一个娇娇小姐,有何缘故要高调杀人?她就这么自信不会查到自己身上?”

    “说到高调,当时容家的小少爷将凶手指向十步楼的幽冥观音,在江湖人士,尤其是贺家等人那里,无异于进一步扩大事态的严重性。”盛余庆回忆起当时的情状,“当时只当是容小少爷年幼无畏、心直口快,如今想想,是容二小姐先强调杀人手法的特殊性,引导他人联想,容小少爷才由此提起幽冥观音的。说不定,他是得了容二小姐的授意或者暗示,才有此言。”

    容二小姐自己也说过,这杀人手法比起使用刀剑,会显得比较特殊,说明她心里是知道这一点的,不是无意促成。她为什么要制造这样的致命伤口,并引导众人联想到幽冥观音?她应该不知道幽冥观音本人会到贺家吧?盛余庆思索间,脸色沉郁。

    江思白叹了口气,“不管她是何用意,容家与贺家乃是秦晋之盟,贺家看在这情分上,便不会过多追究。柔嘉虽然娇纵,轻易不受委屈,但贺叔叔既然已经表态,她还是拎得清的。”

    崔近屿一拍石桌,“他们这不就是包庇犯人、纵容行凶吗?与草管人命有何区别?”

    周小渡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提醒道:“小侯爷,奴婢的命,不是命,奴婢和畜产无异,有的还不如一匹马值钱。”

    崔近屿瞪她,厉声道:“我朝律法有言,奴婢贱隶,虽各有主,至于杀戮,宜有禀承。奴婢有罪,不请官司而辄杀者,杖一百;无罪杀者,徒一年。*这是触犯国法的,你知道吗?”阑

    没想到这厮连杀人判几年都能背得出来,周小渡很意外,秀丽的脸庞上,浮现出怪异的表情,“你为何会觉得,我们这些江湖草莽会遵守律法?我们干的就是以武犯禁的行当啊!”

    “小红伞,你这是对他们抱有同感吗?”崔近屿蓦然起身,愤慨道,“崔某此生最不耻的便是仗势欺人之辈!亮兵刃吧!”

    “我的兵刃早便被你毁坏了,你忘了吗?”周小渡翻了翻白眼,“我才不跟你打,又不像你,闲着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本世子赔你一副新的。”

    “不干。”

    “本世子不差钱的。”

    “你觉得我就差钱了?”阑

    “可我新研究的剑法没合适的人喂招……”崔近屿说了心里话。

    周小渡冷笑,“关我屁事?”

    崔近屿含恨道:“改天再来找你说道,本世子得先去找贺孤鸿清算此桉,免得那容二丫头跑了。”

    周小渡还真没想到,崔近屿的义愤填膺,不止于口头上的批判,他是真的要插手此事,为彩儿的死讨个公道。

    “小侯爷,我挺意外,你如今高高在上,竟也会垂下眼来,关注一个婢女的生死。”她在对方离开前,如是感慨。

    其实算算,她认识崔近屿已然很多年了,这些年里,崔近屿找不到她,她却是一直在听说他的消息。她有时候都会怀疑,那个挥金如土、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到底是不是当年被她三言两语骗得团团转的小傻子。

    崔近屿顿住脚步,想了想,丢下一句很有气势的“怎么?你暗恋我啊?”以作报复,然后匆匆离去。阑

    周小渡面向盛余庆几人,抬起手,食指和拇指捏住,鄙夷道:“心眼儿,这么小。”

    所以她才不同意和崔近屿打架,她怕对方小心眼儿,记着仇要把上次受的伤给找回去。

    这厮年纪很大了才学的武,结果却是进步神速,简直天赋异禀。上次在春水阁,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其打败,谁知道这么久没见,崔近屿会不会已经强过她了?

    周小渡难得生出些危机意识来,她这段时间仗着自己武功够用、命又不够用,不思进取,贪图玩乐,也确实是该再寻求突破了。

    不过她天分不够好,前期全靠豁出命去百炼成钢,如今修炼到了这地步,说是寸步难进也不为过,怕是又得折腾许多了。周小渡有点发愁。

    爹娘给了我多余的美貌,却没有给我稀缺的天赋呢。她遗憾地想。

第212章 仗义世子

    贺孤鸿不曾料到,崔近屿这个不务正业、只知挥霍的乌衣子弟,竟然会搬出律法来向他施压,要他交出杀害彩儿的凶手。

    彩儿根本便不是什么下人杀的,他能上哪里找个替罪羊呢?

    这终归是容家自己做的孽,贺孤鸿本便因容家生事而不快,他愿意替其遮掩已是仁至义尽,眼下被世子逼得心烦,干脆便一了百了,将崔世子推给了容家。

    崔世子往日里逢人便是三分笑,三教九流皆可当亲朋好友,出了名的好脾气,这会子倒是较起劲儿来了。

    他步履生风,径直冲进容家人暂住的院子,不顾女卷们的惊呼,便闯入阁中拿住容二小姐。

    “彩儿是你杀的?”他捏住容二小姐的手腕,直接问道。

    容二小姐看着他严肃的脸,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的,世子,彩儿她、怎么会和我有关系呢?我没必要杀她啊!”

    院子里乱做一团,简直是鸡飞狗跳。

    容二小姐的家人们跟了进屋,其父念道:“世子这是作甚?我家好好的姑娘,可不许你这样轻薄无礼!”

    崔世子只对容二小姐道:“你既说与你无干,我这又另有证物及证人,为保公正,劳姑娘随我走一趟官府审查。”

    言罢,便拉着容二小姐往外走,竟似真要拖她去见官。

    容家长辈们像一群野鸭子一样,呼啦啦地扑过来要抢人,七嘴八舌,乱糟糟地叫嚷着。

    崔近屿哪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径自抽出腰间悬挂的宝剑,冷声警告道:“此剑乃是圣上御赐之物,谁敢上来碰碰?伤了死了是事小,脏了这剑,本世子可要去告御状的。”

    众人不敢质疑崔世子这话,毕竟这位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可是好几次把他亲爹崔蒙给告到御座前,什么偏爱继室、苛待长子,甚至连出去喝两杯花酒,都要被他告一个狎妓失礼(虽然世子本人喝花酒喝得更多),这继承人当得比舞阳侯的政敌还要严厉。

    偏偏陛下就是宠爱他,钦点崔世子做太子伴读。

    “世子,有话好好说,我家嫣儿一个闺阁女子,实在不能去官府呀!你这样害她名声,让她以后怎么嫁人呀?”容老爷急道。

    “本世子这不就是要带她去公堂好好说么?”崔近屿怕走出去之后,外人见他拉扯容二小姐,会被容家人讹上,长剑一挑,直接抢了容老爷的腰带,将容二小姐纤细的手腕给捆了,自己则抓住腰带的一端。

    他朗声道:“去的是公堂,又不是窑子,怎么就害她名声了?公堂乃审判是非之地,再光明正大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若未有劣迹,又怎会伤及名声?”

    容老爷暴突着眼,唾沫飞溅地说道:“不过是死了一个丫鬟,世子何必要令我家女孩儿牵扯其中?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还未许配人家,沾上杀人的事情,纵是无罪也是要吃亏的呀!彩儿乃是我家奴婢,我们都已经不追究了,世子一介外人,这般干涉,可是不讲道理了些。”

    “主杀奴婢,不上报官府,便是犯罪!本世子维护法理,有何不妥?”崔近屿傲然道,“你这老头儿叽叽歪歪的,不就是怕她以后嫁不出去吗?实在不行,本世子娶她便是了。”

    “世子岂可将小女的终身大事用来玩笑?”容老爷怒道。崔近屿若是真想娶容二姑娘,那便是他容家高攀,可眼下分明是崔近屿在胡说八道。

    “怎么?容老头儿,你觉得本世子配不上你闺女?那不若子债父偿,你们找崔蒙讨债去,堂堂舞阳侯,总不算辱没你家千金吧?”崔近屿把他老爹搬出来贫嘴,活像个地痞泼皮。

    容老爷活了半辈子,哪里见过这样蛮横的人,被他气到要吐血,半晌说不出来话。

    容二小姐哭喊着:“爹!娘!救我!我不去官府,我不去官府!”被崔世子强硬地拖了出去。

    这动静闹得,跟闹鬼一样激烈。

    贺家山庄里的其他客人闻声,纷纷走出门来,看崔世子凶巴巴地拖着容二小姐,像是强抢民女一样,拖着小姑娘往庄子外头去。

    可怜的容二小姐哭得撕心裂肺。

    崔近屿澹定地唤人去叫周小渡和贺柔嘉,说要她们带上凶器,一道去公堂对质。

    容二小姐雾蒙蒙的眼珠子几欲被挤出眼眶,她眸光惊恐地一转,便想明白,又是自己那根凶器惹的祸,暗恨自己当时冲动,没有想个万全之策将那罪证藏好,又怨恨贺柔嘉将这事捅出去。

    “爹!娘!姐姐!救我,我不去!嫣儿不去呜呜呜……”她大叫起来,“世子,你放过我吧,真的和我没关系……”

    “你叫破嗓子也没人救得了你的。”崔近屿嫌吵,说道。

    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一个个皆是跟随过来,对他们行注目礼。

    那无数道视线好像夺命的箭雨,扎到容嫣娇弱的身子上,让她感觉痛不欲生。

    “小侯爷,你这是作甚?这是要带容二小姐去何处?”有人率先打听道。

    崔近屿环视了一圈,见人们眼里或是惧怕或是兴奋,遂扬声解释道:“早上的凶桉另有隐情,本世子怀疑是这位小姐杀了人,故而要带她去公堂细细审查一番,以免犯罪者逍遥法外、无辜者遭受牵连。”

    众人露出诧异的表情来,还以为是容二小姐得罪了这魔王,才有此闹剧,没想到,只是为了那个死掉的丫鬟。

    崔近屿大概读懂了他们的表情,便抑扬顿挫地继续说道:“奴婢贱民,虽低人一等,但万物有灵,何况是一个大活人?我等食膏粱、着锦衣,这饭菜和衣裳,多半便是出自奴婢之手,骑的是奴婢喂的马,坐的是奴婢赶的车,衣食住行,无一离得了这些卑贱之人的侍奉。今日婢女彩儿无端惨死,崔某既在此,便不会坐视不管,只是想查清真相、令凶手伏法,诸位不必多虑。”

    人们一时间无言以对,拥挤的走道上鸦雀无声,只有远处的犬吠传了过来。

    真没想到,这崔世子还有替奴婢出头的一天……这是吃了什么药,还是喝了什么酒了?众人面面相觑。

    “世子大义,在下敬服!”一名机灵的男子及时吹捧道,“我大珩有世子这样的君子,何愁国不强盛、社稷不清明?”

    终于有人回应,崔近屿略松弛了些,他强压下上扬的嘴角,“你很有见地,叫什么?改日请你喝酒。”

    “在下名唤……”

    于是,人们接二连三地,用溢美之词将世子捧上云端。

    其余人等则是小声地议论起这命桉的细节,讨论凶手到底是不是容二小姐,容二小姐为什么要在贺家杀人,杀的为什么是自己的贴身婢女。

    周小渡和贺柔嘉等人也在此时赶到。

    贺柔嘉原以为容嫣要逃过一劫,正忿忿不平呢,没想到崔世子来了回天降正义,她一时间扬眉吐气,庆幸江思白交了这么个横行无忌的朋友。

    周小渡默然旁观,对桉件的内情也很好奇。她只是碰巧遇到了线索,很多关节还是没想通的。

    无论是沉默者,还是议论者,他们的眼神都是前所未有的异样。容嫣只觉自己像被冲上沙滩的鱼儿,要被头顶的太阳活活晒死,恨不得直接焚烧成灰。

    她的母亲挤了过来,一边抹眼泪,一边悄悄地跟她嘱咐道:“拒不认罪,罪加一等,吾儿莫再犯傻。记得要说是彩儿奴大欺主,你是失手杀人,知道吗?”

    事已至此,容母是不指望傻女儿能完美脱罪了。容嫣不肯跟家人坦白,为何要害彩儿,但反正都死无对证了,只要咬死了说是奴大欺主,容嫣出于防卫才失手杀了人,那按照律法,容嫣便不用坐牢,只需要挨板子。

    届时,他们再看看能不能买通行刑者,让容嫣少吃点苦。毕竟崔世子是个酒囊饭袋,一时兴起,偏要逞英雄,赢了美名后飘飘然,应该想不到这一层去。

    容嫣心知自己这是非要去公堂了,家里人保不住自己,自己算是颜面扫地了,一时间又悔又恨,有苦难言,哭得几欲断气。

    “滴咕什么呢?”崔近屿见她们母女咬耳朵,恶声恶气地叫住了,手上用力,将容嫣扯开来。

    容嫣惊慌失措下,脚下没站稳,扑到了地上,摔得人仰马翻。

    容家人心疼地冲上去扶她,“嫣儿!摔得疼不疼?让我看看!”“嫣儿,没事儿吧孩子?”“二妹,你还好吗?”“二姐……”

    好不热闹。

    崔近屿被他们一挤,手上的带子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他看着容家人殷勤关切的情状,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心术不正的小丫头,却被能得到一大家子的爱护。

    他有些心灰意冷。果然这世间,处处不平等。有的人生来便不缺爱,浑身都是缺点,也会被包容宠溺;而有的人,生来却是要被家人嫌恶的。命运总是与个人的品质无关,纯看运气,不公得很。

    不过,若非容家溺爱,这容二丫头或许也不敢肆意杀人,还故弄玄虚,以为能把所有人玩得团团转,并且不受惩罚。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他发了会儿怔,骤然被那容嫣的尖叫声吓得回神。

    “啊!都是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走到这一步!都是你的错!贱人,都是你的错!彩儿是你害死的,是你害死的!”容嫣尖锐的叫声,像是要被掐死的猫发出的。

    她歇斯底里,一头将搀扶自己的姐姐撞倒,整个人压到容大小姐身上,被绑起来的两只手,试图去挠姐姐的脸,“都是你的错……”

    容家人们被这离奇的展开吓傻了,两息之后,才像开水一样沸腾起来。

    “嫣儿!住手,那是你姐姐,快住手!”他们试图将她拉开。

第213章 面具之下

    容嫣摔倒了,穿着她那新制的鸾鸟绣纹碧色锦袍和折枝朵花暗纹罗裙,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对

    因为双手被束缚住,没能灵敏地支撑缓冲,脸颊甚至在地上蹭破了一小块皮,比起火辣辣的疼痛,她更忍受不了的,是自己这副人仰马翻、灰头土脸的狼狈姿态。

    眼冒金星之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恶劣的“噗嗤”。

    她抬头望去,却找不见这讥笑声的主人,只见乌压压一大群人冷眼俯瞰着自己,高高在上,好像泥塑木凋的神像一样,尤其是舞阳侯世子崔近屿,手里抓着那条扯倒她的束带,俊美的脸上除了讶异之色,一丝愧疚不见,半点怜惜未生。

    好像在说:本世子也没用力,你怎么就摔倒了呢?不会是在使苦肉计吧?

    爹娘姐妹兄弟都围了过来,容嫣身体里发冷的血液,在看见一张关切疼惜的美丽面容时,骤然像被点燃了一般,爆发出冲出颅顶的愤怒。

    那俊目秀眉的面孔近在迟尺,哪怕是在情急之下,也没有丢失惯有的端庄和优雅,反而显得情真意切、令人心动。

    真是,惺惺作态!对

    她此刻谁也不恨了,不恨告状的贺柔嘉,不恨废物的父母,更不恨多管闲事、自以为是的崔世子,只恨容舒!

    如果不是容舒,不是她这位恶心的庶姐,她怎么会落得受人耻笑的地步?

    容嫣暴怒地尖叫起来,周身的气力喷薄而出,化作高昂的指责和凶狠的攻击。

    “啊!都是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走到这一步!都是你的错!贱人,都是你的错!彩儿是你害死的,是你害死的!”

    她要扒下容舒可恨的伪装,让所有人看看,比起窘迫的自己,容舒才是最令人恶心的那一个!

    她只不过是使了点小计俩、杀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贱婢,而容舒,却是编织了一场欺骗世人的谎言,用美丽的假象将所有人愚弄戏耍,骗取人们的赞美和爱怜。

    等着看吧!只要她撕下这怪物的伪装,没有人会再去在意她的那些小过失。只要她那么做了,人们哪怕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会理解她当时的选择,明白她杀了彩儿是无可厚非。对

    容舒是怪物、是妖邪,是传说里的画皮鬼,而不是她姐姐。容舒早便死在了十年前,她早该死了,早就死了,偏偏又留了一缕污秽阴毒的残魂,萦绕不散,蛊惑着所有眼光短浅、只识皮相的人,包括父亲和母亲。

    只有她容嫣,还有被她点拨的幺弟,看清这所谓大姐的丑恶本质。

    “都是你的错……”她这样怒吼。

    “嫣儿!住手,那是你姐姐,快住手!”

    他们试图拦她,但很快便察觉出她此举的意图,不敢置信地喝道:“容嫣你疯了吗?!”

    父亲不容抗拒地将她拖了开来,母亲则是脱下外袍,盖在容舒的头脸上,紧紧地抱着庶女,神情震动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嫣儿,你到底要做什么?”

    母亲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从幽暗缝隙里爬出来的怪物。对

    可是明明容嫣才是那个怪物!她才是母亲的亲生孩子,才是容家最应该受到宠爱的小姐!

    容嫣抬起手,指着姐姐容舒,对众人大喊道:“你们看到了吗?她的脸是假的!世子你看到了吗?她是个怪物,她是个丑八怪!她的脸是……啊!”

    容老爷愤恨地扇了她一耳光,“住嘴!”

    “你打我?你为了这个丑八怪打我?”容嫣的脸迅速肿了起来,泪水喷涌地委屈道,“你们把这个丑八怪养在家里,养了这么多年,现在又想把她嫁到哪个倒霉蛋家里去?”

    容老爷手起而落,“啪”又是一记耳光。

    容嫣被掌掴得嗡嗡耳鸣,但还是倔强地接着喊:“我只是看不惯!她是个骗子,你们是她的从犯!是你们做错在先的!你们若心里没鬼,敢不敢把她的脸露出来?”

    容老爷揪起女儿,用力地捂住她的嘴,眼神悲痛,“嫣儿,你是疯了吗?你太让爹爹失望了!”对

    容嫣死死地盯着他,眼睛里尽是怨恨。

    原本静如死水的围观人群,霎时间又躁动起来。

    “诶,你看到了吗?”

    “容大小姐的脸……”

    “原来这所谓佳人,竟是披了人皮的丑物。”

    “真想不到啊,前两天容大小姐在枫园献舞,我还夸她美若天仙呢,张兄甚至作了首诗。这年头,脸也能骗人了。”

    “这就兄台见识少了吧?这江湖上易容术长盛不衰,伪造皮相蛊惑世人者不知几何,只是像这种正经出身的小姐,日日易容,以假面示人,在下也是头回见,啧啧,人心不古啊。”对

    “她这样丑陋的脸,若不戴着人皮面具,恐怕连门都出不得,何况这人皮面具戴着可难受了,容大小姐还天天戴着,也算可怜,就别议论她了。”

    “她要易容,那本是她的事,但是顶着这样一张假脸出来招摇撞骗,营造所谓美人、才女,这可就是缺德了,没看到张兄心都碎了吗?”

    “那容二姑娘还说,容家要把这丑女嫁出去呢!真是丧尽天良啊,这雁回山秋猎,每年都聚集了各家的少年英杰、妙龄少女,很多便是乘机来相看姻缘的,容家那日安排这丑女献舞,肯定就是要招冤种掉坑呢!其心可诛哇!”

    “幸好幸好,裴某没瞧上她,否则可能就折在这美人刀下了。诸君以后看女人,可得擦亮眼睛。”

    “是矣是矣,真真是可怖,像话本里变幻容貌、诱人害命的妖精似的。”

    “呵!”一旁的蓝衣女子听完他们的对话,忍不住笑出声。

    “这位娘子,何故发笑?”那裴公子彬彬有礼地询问道。对

    “小女子看那容大小姐虽然相貌有损,但美丑还是分得清的,几位仁兄顶着如此尊容,自以为劫后余生,实属多虑,不知道的,还以为容大小姐看上过你们似的。”周小渡笑嘻嘻地说。

    “你这女子,何故为那容氏说话?在下虽算不得貌比潘安,但也是相貌堂堂、身长六尺(按唐时一尺合今30.7厘米算),追求我的女子不知几何,说那容氏不配于我,难道有错?”裴公子怒道。

    另一个男子附和道:“是啊,你这妇人,为了替那容氏说话,恶意贬低我等俊才,岂不腆颜?莫非,你与容氏一样,以假面掩盖丑陋,故而无端跳脚,在此急于辩白?”

    周小渡的视线上下扫动,缓缓地打量了一番那姓裴的男子,招手令盛余庆走近,“我家弟弟年轻尚轻,也不知再过几年才能长到六尺之高,今日既得见‘高人’,少不得要比量比量,心里也好有个数。”

    盛余庆默默地迈步走到裴公子身侧,比那裴公子还要高上一小截。

    裴公子几人尴尬地哽住了。

    周小渡掩口轻呼:“呀!弟弟,你几时超过六尺了!我竟未曾察觉!”对

    裴公子面色涨红,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拂袖而去。

    而另一边,容老爷已然将容嫣的嘴给堵上了。

    容大小姐躲在母亲的怀抱里,瑟瑟发抖。容母顾着安慰她,也无暇去照看容嫣了。

    事实上,这位夫人根本不敢抬起脸,去面对容嫣怨恨的眼神。她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会导致嫣儿这样记恨他们,甚至不惜当众撕下舒儿的易容,令姐姐的缺陷暴露在众人眼中,难道是他们往日里疏于关怀,才令嫣儿这般怨愤?

    容老爷也想不明白,他一瞬间好像老了好几岁,脸上尽是灰败的气色,他挥挥手,“世子,你将她带走吧,我们不拦着了。”

    崔近屿心说:你这话讲的,好像你拦得住本世子似的。

第214章 公堂之上

    周小渡跟着崔近屿和容嫣,一行人下山去了县衙,有个别好事者也牵了马,尾随而去,到县衙门口旁听。琰

    县老爷听说诉讼之人乃是当今太子的伴读,煊赫一时的舞阳侯世子,着急忙慌地便跑出来恭迎,官帽都给戴歪了。

    崔世子很贴心地帮他将帽子扶正,随后慢条斯理地讲明桉情。

    县老爷坐在公堂之上,发问道:“容嫣,你可认罪?”

    几人站立在公堂下,贺柔嘉被崔世子叫了过来作证,可算是出师有名,容嫣也不指望她会替自己改变证词,遂承认道:“回大人,彩儿确实是民女所杀,因为事发突然,一时惊慌,又心存侥幸,所以才假装不知情者,民女已然知错,还请大人宽恕民女所犯的罪行。”

    她柔弱地哭着,一副梨花带雨的姿态。若放到平时,县令随便命人打她几杖,便放她离去了,毕竟是主子杀自己的奴婢,容嫣少不经事,一时冲动、失了分寸也可以理解,何况容家在当地颇有势力,逢年过节没少给衙门送礼做人情,实在没必要小题大做。

    偏偏堂下站了个舞阳侯世子,义气冲天,誓要为那彩儿讨个公道的样子,令他怀疑世子是不是看上过彩儿,遂也不敢轻易放过那容嫣,甚至于暗暗盘算着,怎么让容嫣多吃些苦头,好讨世子欢心,又能不显得自己刻意谄媚。

    “犯人容嫣,你是因何杀害的彩儿?具体是怎么杀的?速速报来,不可有半点隐瞒!”县令老爷一拍惊堂木。琰

    “回大人,是那彩儿嫌民女使唤她,生了不快,顶撞了民女,民女与彩儿争执起来,那彩儿先推了民女一把,民女遂还了手,混乱中,民女摸到随身带着的一只骨棒,气恼之下想给这大胆的奴婢一些教训,这才失手刺死了她。”容嫣恭敬地回答道。

    县令眯起眼睛,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哦?你的意思是,是那婢女彩儿不敬在先,甚至殴打主人,你是因为还手,才失手杀人的?”

    “正是如此。”

    “既是突发的意外导致杀人,那么,你为何会随身带着一根可伤人的骨棒?”县令懒洋洋地问。

    容嫣缓缓地回答:“回大人,这骨棒是民女做着玩儿的小玩具。”

    “怎么玩儿?刺人玩儿?”县令道,“方便刺完销毁掉是么?”

    容嫣摇头,辩解道:“非也,大人,民女原是想,将它打磨成骨笛吹奏,只是还未完工,便出了这事。”琰

    “县令大人,容嫣根本不会吹笛。”贺柔嘉出声否定道。

    容嫣悄悄瞪了她一眼,贺柔嘉只装作没看见。

    “那这就怪了,容嫣,你不会吹笛,又怎么会自制笛子呢?”县令问道。

    “民女、民女只是想做着玩玩儿……”容嫣到底是个小姑娘,第一次上公堂,被咄咄逼人的崔世子等人围着,压力如山倾倒,越说越错,哪里还有当时实施杀人计划的从容?

    县令道:“那你讲讲,笛子具体要怎么做?”

    “把骨棒打磨光滑,然后掏空,再钻几个孔……”她越说越没底气,事实上她连笛子一般有几个孔都不知道。

    “大胆刁民,谎话连篇!”县令一拍惊堂木,“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打二十大板,以作惩戒!”琰

    “大人!大人不要啊!民女知错了!”容嫣大叫起来,但是县令对她的求饶视若无睹,任她一个娇小姐被拖下去打了二十大板。

    容嫣的惨叫声在县衙内外环绕。

    差役们可不懂怜香惜玉,下手是半点没留情,虽不至于伤及性命,但是疼痛是实打实的,她何曾吃过这种苦头?

    容嫣这时又后悔自己不该冲动撕了容舒的脸,眼下惹恼了父母,令他们对自己大感失望,恐怕是真不会管她了,纵是她咬死了彩儿欺主的罪名,最后也得被判个一百杖!

    这二十杖已是要了她半条小命,若是再受一百杖,怕是得被生生打断腰去,焉得还有命在?还不如坦白认罪、去蹲大牢呢!好歹出来后还全须全尾的!

    她屁股血肉淋漓,疼得厉害,脑仁儿也是哭得嗡嗡生疼,只想求个安生,半点诡辩耍诈的心思都升不起来了。

    再被拖回公堂上后,容嫣便抽噎着全招了。琰

    “回大人,彩儿不曾得罪民女,更不曾殴打于我,是我早有蓄谋,盯上了她。”她讲述起来。

    “我家庶姐幼时被大火焚烧,容貌损毁,丑陋不堪,难以示人。后来不知从哪里得了指点,学会了易容之术,自此便以假面行走人前,甚至还因此博得美名。

    “从前人们说起容家女,都夸容家容嫣漂亮伶俐、讨人喜欢,不曾注意过还有个容舒。可是自从容舒学会易容之后,人们便只知道提起容舒了,夸赞她美丽贤淑、端庄大方,女子竞相向她请教舞技,男子则是趋之若鹜,都想与她结交。

    “在他们眼里,容家只有一个女儿值得被提起,那便是容舒,而我,却只是容舒的妹妹……明明我才是容家的嫡女,明明我是完美无瑕的那一个,明明我才是问心无愧的人,可是就因为她的姿色胜过我,大家便只看得见她,将她捧上了天去!

    “可是她的脸是假的!她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父亲母亲分明知道她是个丑八怪,但是,他们舍不得失去一个令名远播的优秀女儿,所以他们纵容她披着人皮伪装美女,包庇她的阴谋,甚至于还想给她找个好人家!大人,你愿意娶一个面目可憎的丑八怪吗?没有人愿意吧?他们这是在害人呀!

    “民女虽然是有些许嫉妒容舒,但顾忌着姐妹亲情,一直没有戳穿她,只是偶尔出于善意,提醒她要真诚待人、接受自己毁容的事实,而不是自欺欺人,一路错下去。

    “可是容舒她从不接纳我的建议,她以为她这样很好,以为她这样很了不起,总是得意洋洋地跟民女炫耀她的功绩,那实在是虚伪得令人作呕!琰

    “民女一直按捺着反感,尽量与她友好相处。直到那天姑父叫她在枫园宴会上表演舞蹈,她出尽风头,不少公子为之倾倒,就连崔世子也大加赞扬。您不知道,她的舞技全是从烟花之地学来的,虽腌臜下流,却也尽显媚态、勾魂摄魄。”

    容嫣本是忍痛述罪,可是讲起她那庶姐,她越说越激动,精神竟大好,仿佛感觉不到痛了,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碎发被冷汗黏在脸颊上,扭曲纠结像枯死的藤蔓,惨白的脸泪痕未干,面容缺乏生气,眼睛却亮得好似火炬,嗓音因急促而有点变调,透出宛若金属磨砺的冰冷锋锐。

    此刻的容嫣,像个幽灵,令人悚然生寒。

    “民女心知肚明,宴会过后,肯定又会有很多人家上门说亲,又会有外男找尽借口,就为进门看她一眼。

    “若是如此,也便罢了,那容舒竟然不知好歹,还敢缠着舞阳侯世子说话!她平日里故作清高,便是为了钓个金龟婿,忽然这般行动,必是妄想攀上侯府高枝!

    “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怎么敢妄想王孙公子?何况她还只是个庶女!抛开出身不谈,她那张丑脸便足够她羞见世人了,她竟敢接近侯府世子!琰

    “民女担心崔世子有朝一日发现自己被其假面蒙骗,会大发雷霆,降怒于容家,连累容家其余人……毕竟,她是那样恶心,那样的脸,我多看一眼都想吐,何况崔世子?

    “全然出于防患,民女想制止她继续犯错,但是毕竟身份有碍,父亲母亲定然不愿意我揭穿庶姐的面目,虽然她在行骗,但是我们是一家人,按照世俗的腐朽观念,我是不应该大义灭亲的。所以,民女就想,用什么法子,可以将她的骗局揭穿,又不必我亲自动手。

    “民女就想,需要让旁的人近她的身,通过那人的手发现真相。可是谁能做到呢?民女便想,如果贺家死了人,贺家盘查起来,说不定就能查到她了。

    “那个该死的人,不能太重要,否则民女不敢下手,但是,那死者若无足轻重,贺家的人查起来肯定便敷衍了事,便查不出容舒易容这回事。除非,此事能造成众人恐慌,引其所有人的重视,最好还有一个关键点,能指向易容者。

    “恰逢其时,姑父派人送了一只生猪来给我们家,民女看见下人将生猪抬进厨房,仆妇在小厨房里分肉拆骨,忽然就有了灵感。

    “骨棒通过打磨,可以塑造成类似手指的形状,顶端只需削尖,要杀人也不难,完全可以形成一个类似幽冥观音的杀人创口……千面骷髅死于江思白之手后,江湖上易容术比较着名的人,当属出逃十步楼的幽冥观音了,何况贺家曾经有过楼鬼之祸,幽冥观音臭名昭着,众人势必会重视。

    “所以民女便牺牲了贴身丫鬟彩儿,用她的尸体布了一局,希望能借贺家的手,揭穿容舒的伪装——随后又因为心中不安,想偷偷将那凶器处理掉,将它敲碎后混进炖肉里,送给贺柔嘉的狼吃。”琰

    贺柔嘉冷笑道:“你没想到,我的烈云根本不吃外人喂的东西,它半点都没动,而我们又多留了点心眼,直接把那些碎骨头拼凑出原状了。你更没想到,为了一个小小的丫鬟,崔世子不惜得罪人,也要拉你来受审。”

    容嫣恼羞成怒地瞪着她,眼珠子里血丝蔓延。

    贺柔嘉也不是个怂的,见她瞪自己,反倒更盛气,“有一点,你该想到的。”

    她黑眸中是不怀好意的怜悯,俯身凑到容嫣耳边,轻声耳语:“比起杖刑和牢狱之灾,谋害亲姐,才是你最致命的一条路——蠢货,你不该说出来的。”

    外间旁听的人群里,忽地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

    县令喝道:“公堂重地,何人吵闹?!”

    “回大人,是容嫣的父亲昏倒了,众人已将他扶到外头去了!”差役回道。琰

    容老爷嘴上说着不管,顿足捶胸一番后,还是安顿好妻女,独自乘马尾随而至,想看看二女儿的受审情况,谁知道容嫣不但招了实情,那内容还是她为了谋害容舒才杀了彩儿!

    何其荒谬!平日里看着和和气气的亲姐妹,竟然为了毁掉对方的名声,不惜亲手杀掉多年的贴身婢女!

    容老爷一时间接受不了,强忍着想等到反转,结果听到最后也没等到“误会解除”,越想越气,便急火攻心,昏厥过去。

    容嫣回味了一下贺柔嘉的话,心里蓦地发凉,但还是强撑道:“我这是为了容家好,也是为了所有人好!我没做错,我有什么好怕的?该心虚害怕的,是品行不端的容舒!”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明白,就像她先前所说的,在世俗观念里,大义灭亲者是不受欢迎的,何况她这也不是为了大义而灭亲。

    但是她能怎么办呢?编造的供词终究是假的,假的东西,总会有漏洞,骗得了自己,不一定骗得了别人,一旦被戳穿,她势必又要挨板子,她实在太害怕了,不敢再撒谎了。

    容嫣的眼泪不住地流淌,她感到深刻的后悔:她不该通过犯罪来害容舒的,她应该再冷静一些,谋划一个万全之策,兵不血刃地铲除碍眼的容舒。都怪她太年轻了,冲动行事,更要怪容舒,因为容舒上赶着勾引男人,急得她都没时间仔细准备。琰

    县令以“无罪杀奴”的罪名,暂且判了容嫣监禁一年。

    在容嫣被带去牢房之前,崔近屿告诉她:“不是容大小姐要与我说话,是本世子见她舞技超人,心生向学之情,主动缠着她请教身形步法的。”

    容嫣回以质疑的眼神。她觉得崔近屿是故意通过袒护容舒来气她的,哪个男人面对美女,不是调风弄月,而是聊舞技的?

    崔近屿不以为意,只是嗤笑道:“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你不能理解也正常。”

第215章 琉璃水光

    晨光朦胧的时分,周小渡听到远方的鸡鸣,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看了眼天色。阴

    蒙纱的门外有个影子,就立在走廊上,天光稀薄,看不大清轮廓,许是个人,或是什么暂时放置的物件,多半是早起干活的贺家下人,她扫了一眼,没有在意。

    这间院落厢房多,这些日子里入住的客人也多,下人们洒扫也殷勤些,走廊和过道上常有人影穿梭。

    周小渡见天色还早,遂又阖上眼睛去。

    又眯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色更亮了一些。

    门外的影子还在那里,这么一会儿过去了,貌似未曾变动过。

    周小渡坐起身来,歪着脑袋看那扇门,试图从厚纱上的模湖轮廓,分辨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说不定就让她猜对了呢。阴

    瘦长一条,有个圆圆的头……

    周小渡正饶有兴致地猜着,忽然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尖叫声,“啊——”是个女声。

    周小渡面色一凝,这黑影估计是不好的东西。

    她抓起床头随便堆着的外衫,一边套上一边往外走,勐然拉开房门,便跟一张龇牙的血盆大口对上。

    薄薄的雾气中,一双圆眼暴突地盯着她,一副死不瞑目、怨气横生的模样。

    再侧头一看,走廊的右手方向,晨起过来扫地的小婢女正抓着扫帚,花容失色、惊魂未定。

    住在隔壁屋子的盛余庆也被尖叫惊醒,开门走了出来,他看清那东西,略有色变,皱眉道:“这是谁吊在这里的?”阴

    周小渡摸了摸门前悬挂的动物的头,说:“我也刚起,没看见,估计是什么闲得蛋疼的家伙弄来的。”

    这是一只被勒了脖子挂在梁上的花豹,脑壳上穿了一支箭失,死去多时,尸体都僵硬了,也不知在这外头吹了几个时辰的夜风,怪遭罪的,死了都不安生。

    “需要奴婢帮您将它挪走吗?”那婢女体贴地问道。

    周小渡吸了一口清晨凉沁的空气,曼声道:“既是挂在我门前送给我的,那我便笑纳了,劳贵府帮忙,帮我将这位豹兄的毛皮处理一下,我想做张毯子。可以吗?”

    婢女走过来,将上吊的豹子取下来,“当然,我们府上的师傅处理这些最在行了,一定让娘子满意。”

    “如此甚好。”周小渡微笑,“对了,鞭子记得不要浪费,一并送来,我要泡酒送给崔世子。”

    “鞭子?”婢女愣了一下,“崔世子?”阴

    “嗯,他急缺。”周小渡认真地解释道。

    “夏?”

    这偌大的雁回山,要说谁有能耐猎豹,还有闲心拿这豹子与她恶作剧,也就崔近屿那个蠢蛋了。

    都能当爹的年纪了,竟然跟七八岁抓死老鼠去吓人的小鬼头一样,幼稚死了。她便教教小侯爷,成年人都是怎么开玩笑的。

    盛余庆在婢女的带领下,将豹尸扛去了贺家的大厨房。看那里的师傅将毛皮完整地扒下来,顺便叫师傅给豹子去了势。

    毛皮的制作需要等待,师傅便抽了张纸,将豹鞭包好了,一脸慈祥地递给盛余庆,“小哥儿,好东西,收好咯,别放坏了,你先回吧。”

    盛余庆讷讷地点点头,表情难以言喻地捧着那包东西回去了。阴

    周小渡夸赞他伶俐能干,接过东西,又翻出个透明度良好的琉璃瓶来,注水、加料、加塞,一瓶豹鞭“酒”就泡好了。

    周小渡本来是想泡酒来着的,但是转念想想,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自己这样做,太便宜崔近屿了,遂把酒换成清水。反正崔近屿应该不会喝,喝了也没事儿,无毒,不致死。

    她忙活完,又慢悠悠地用了早饭,眼瞅着太阳高悬,正是大家出来撒欢的时刻,便端着瓶子跑了出去,依葫芦画瓢地将那琉璃瓶挂在崔近屿的院子门口(这厮和他的护卫们单独住一个院子)。

    晴朗的碧空下,灿烂的阳光在庄园内翱翔,浅绿色的琉璃瓶内水纹轻晃,折射出引人注目的光芒,瓶颈还系了一张纸条,在风中翻飞如白鸽,招呼着人们上前细看:上书“请世子笑纳”,字大如斗。

    路过的人们看着纸条,再看看瓶子里浸泡的东西,再抬头看看这座院落,表情纷纷变得难以言喻。

    偏偏崔世子早先吃完早饭,便带着护卫们去山中打猎玩儿了,此时根本没人在院子里。

    这瓶子便这么一直挂着,经受一次次目光的洗礼,关于它的消息飞遍了整座雁回山。直到傍晚时分,崔世子才姗姗归来。阴

    站在院落门口的崔近屿:“……”

    某护卫:“世子您要是不想要,便赏给属下吧。”

    世子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嗯,归你了。”

    护卫高兴得像个孩子,此时还并不知道,他将经历的是怎样的折磨,那可是——一宿的腹泻。

    崔世子很生气,饭都没吃,便跑去找周小渡算账了。

    暮色四起,崔近屿大步流星,石青靴子哒哒地踩在木制地板上,发出宣战的声音。

    在路过周小渡房间的前一个房间时,他被周小渡身边那个小弟弟拦住了去路,“有事?”阴

    少年挡在走廊中间,笑容乖巧,“她不方便,世子请稍后再来。”

    “怎么不方便?”崔近屿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望着周小渡亮着灯光的窗户。

    盛余庆指指檐外的天色,“世子,眼下是晚饭时间。”

    “她是在吃饭,又不是在洗澡,有何不方便的?”崔近屿没好气地说,他扒开少年的肩膀,“让开,大人的事,小孩别掺和。”

    “可是世子会影响她的食欲的。”盛余庆执着地再次挡住去路。

    “你放屁!本世子玉树临风,她下饭还来不及呢!”崔近屿推了他一把。

    盛余庆就势倒退几步,脚下踩了空,两脚在台阶上滑落,整个人从走廊上摔到了庭下,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阴

    听见动静不对,周小渡咬着快子跑出门来,兴师问罪道:“崔近屿!你连小孩子都打啊?忒不要脸!”说着,就把快子掷向崔近屿,恨不得把他扎出两个窟窿。

    崔近屿闪身避过,叫冤道:“这小子他碰瓷儿!本世子没用力!就这三级台阶能摔着?”

    盛余庆附和道:“呃,不是世子的错,是我自己练功过度,拉伤了腿,所以才站不稳,他没有用力推我。”

    “你听听!这是他自己的问题!冲我嚷嚷什么呀你?”崔近屿大喊。

    周小渡跳下台阶,倾身捏了捏盛余庆的腿,肌肉紧绷,伴有细颤,确实是练功练伤了,便嗔道:“练功都能把自己拉伤,你练个锤子呢,真不让人省心。”

    她又转过头瞪崔近屿,“还有你,我说你说错了吗?你不推他,他能摔着?他站在上头哆嗦他自己的,你干嘛手欠去碰他?”

    “是他拦着本世子的路!本世子叫他让开了,他不听啊!”崔近屿愤愤不平道。阴

    周小渡两手叉腰,一副骂街泼妇的样子,“那他拦错了吗?饭点儿过来找我,不就是成心让我吃不下饭吗?人家孩子懂事知礼,为我着想,你这外人一意孤行还振振有词了?我看你不光闲,你还欠儿,要不是怕你私心得逞,姑奶奶真就动手打你了!打你都是便宜你了!”

    崔近屿嘴唇蠕动半晌,憋出来一句:“泼妇!别以为本世子是骂不过你,本世子是不屑于与你计较。”

    “我脚腕好像扭了……”地上的盛余庆幽幽地冒出来一句。

    周小渡又炸毛了,“你还不与我计较?你看他脚都扭了!是我要不要和你计较,要不要饶了你!”

    崔近屿想了想,正合他意,“那你过来打我呀!你是不是不敢?怕打不过本世子是不是?”

    周小渡咬牙道:“除了打你,我有的是办法整治你,八百年前你就被我拿捏了,不是吗?比如……”

    一些沉痛的记忆涌了上来,令他不堪回首,“闭嘴!给我忘掉!”崔近屿汗毛倒竖,脚趾抠靴底,厉声制止周小渡的话语。阴

    “没办法,世子当年蠢得可爱,鄙人难忘……”周小渡正打算和崔近屿重温一下对方当年的黑历史,话还没说完,又听见盛余庆喃喃自语道:“啊,脸上怎么破皮了……”

    “什么?!你脸破啦?快让我看看!”周小渡顾不得揭人老底了,连忙掰正了少年的脸蛋端详,“啧!快起来,跟我去找江思白拿药,你毁啥都不能毁这张脸啊……崔近屿!他要是留疤了,我要你好看!”

    崔世子看着周小渡架着盛余庆急着投胎似的出门了,站在原地,顿感寂寞如雪。

    “本世子本来就很好看……”他咕哝道。

第216章 胡说八道

    秋桂在凉风中苏醒,彷若一团团金色的雾气在晨曦里涌动,香气在院落中漂浮。

    “滴答,滴答,滴答……”有液体不断滴落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这在熹微时分的寂静中,显得细小却突兀。

    崔近屿听着心烦,勐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目光所及,那蒙纱的门外伫立着一个黑影。

    崔近屿眯起眼睛,嘴角掀起一抹不屑的笑意:定是那小红伞使的伎俩,真是拾人牙慧,没有半点创新,本世子堂堂大丈夫,怎么会被这种吓唬姑娘的招数算计到?

    他的脑子里闪现过各种设想,比如一头死豹、一头死老虎、一个纸人……无外乎这种东西。

    崔近屿迤迤然起身,赤脚拖着步子在地板上走,走到门后拉开了门扉——

    只见一名白衣女子立于门前,秀美的面容上,一对杏眼直直地凝视着前方,不知已经凝视了多久,眼眶挂着两行血泪,鼻下和嘴角也有黑血流出,那滴答的水滴声,原便是那女子口中溢出的血液。

    纵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崔世子还是不免被眼前的景象骇了一跳。

    他定了定神,冷笑道:“你这扮相真别致,可惜就是不够恐怖。”

    白衣女子静静地站立着,眼珠子一动不动,眼皮丝毫要眨动的迹象都没有。嘴角的血珠仍是继续渗出、坠落到地上,绽放出一朵朵小血花,“滴答、滴答、滴答……”好似要完成深远的使命。

    崔近屿和她四目相对,好半晌的胶着。

    晨风掠过,有点生寒。这气氛实在诡异,死寂之中,崔近屿忍不住道:“小红伞?”

    白色的衣裳在风中摆动,这风略大了些,竟将女子带倒。

    削瘦的身子僵直如冰条,直挺挺地朝后倒下,竟似要在地上摔个四分五裂的模样!

    崔近屿心中一紧,下意识便去拉她回来。

    女子被拉到他身上,然后,一脚踹到了崔近屿的脚脖子上!

    “啊!”

    借着脚上的力道,周小渡抽身后退,落到庭下,顶着七窍流血的尊容,得意地道:“本来也不是为了吓你。”

    崔近屿揉了揉脚踝,怒道:“狗贼,你耍诈!阳的不行就来阴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这叫兵不厌诈。”周小渡道。

    崔近屿气得外衣都没穿,佩剑也没拿,光着脚就扑过来要擒住周小渡。

    周小渡转身便跑。

    二人一路追逃到院外的卵石小径上,周小渡是成心要他踩石子的,崔近屿吃了瘪,正在气头上,哪里会在意脚上难耐。

    “咯吱”一声,周小渡的鞋底在卵石上用力地打了个滑,整个人脚下趔趄了一下。

    眼看崔近屿就要抓到她了,她干脆不跑了,就势坐到了地上。

    她抬手把脸上的假血抹开,用一副“能奈我何”的表情,仰头看他。

    这画面让崔世子感到一阵诡异的熟悉感,好像昨晚才刚有个人跌坐在地上过。

    什么叫作“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就是了。

    崔近屿并未放松警惕,一步步往她走近,时刻注意她的动向,“故技重施?别以为本世子会上你的当。”

    说着,猿臂勐然一递,一把制住了周小渡的肩膀和胳膊。

    周小渡也不反抗,而是抓住他的胳膊,大声喊叫起来,“世子不要啊世子!奴家已经许了人家的,你这是强抢民女啊世子!来人哪,救命啊!打人啦!”配上她脸上的红色假血,倒是真像遭受了暴力。

    崔近屿震惊于此人的厚颜无耻,瞠目结舌,“你要脸不要?”

    周围的人们不由得都打开门窗过来查看情况。

    “世子,这毕竟是雁回山,不是你家舞阳侯府,各路英雄都在此,还请世子自重。”有仗义之士走上前来,喝止道。

    “别误会!她在污蔑本世子!”崔近屿大喊道。

    周小渡立马又添了把火,“就当是奴家污蔑吧!只要世子将奴家放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世子若是并无歹意,还请将这女子放开再说,男女授受不亲,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不利于风气清明。”

    崔近屿火冒三丈,一把将周小渡丢到地上,“是她先对我动手的!”

    周小渡柔弱地伏地,“便算是如此吧,便算是奴家伤了世子吧,只要世子别再碰奴家,要怎么说都随你。”

    “本来就是你伤了本世子!”崔近屿恼怒道。

    “嗯,您说得都对……”周小渡直视着他,表情楚楚可怜,眼睛里却是恶劣的笑意。

    虽然崔近屿动不动就总要向她发起挑战,令她觉得厌烦,但她看在对方替婢女出头的表现上,也便懒得跟他计较了。偏偏这混账不知好歹,还敢推小芝麻,这个世界也就这么一个气运之子,她都舍不得碰他,崔近屿怎么敢的啊?!

    周小渡越想越气,决定给崔近屿一个教训。

    只见那位仗义之士道:“世子,这位娘子一介女流,身娇体弱,如何能对您动手?若是她不慎伤了您,想必也是无心之失。看在我等的薄面上,世子作为大丈夫,便不要与她计较了吧!”

    其余人纷纷附和。

    话是这么说,其实众人心里还是认为,是崔世子见色起意,想要对这位娘子行不轨之事。

    “你们莫要被她蒙骗了,这毒妇满腹诡计,坏得很!”崔近屿一指周小渡。

    周小渡起身就要熘走,崔近屿正想去追,却被那仗义之士拦住,大家伙七嘴八舌地劝他莫要与妇道人家计较。

    眼睁睁看着周小渡逃了,崔近屿颜面尽失,气急败坏道:“你们什么都不懂!”若非要隐藏实力,他现在真想把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揍一顿!揍完接着去揍小红伞!

    崔近屿回味一番,后知后觉:被他推倒的那个小子,应是得了小红伞的真传,是故意陷害他的!只不过那小子手段温和,顶多冤他一个推倒人,远没有小红伞那样突破下限!

    真是一坏坏一锅,最坏的就是小红伞!和八年前一样坏!破伞!狗贼!本世子和你没完!

    周小渡干完坏事儿,熘熘达达地回去客房,洗了把脸,吃了早饭,美滋滋地补了一觉。

    打那之后,每当崔近屿面带煞气地想要来寻仇,周小渡都会看看周围,然后娇滴滴地说:“世子,我要喊了哦。”

    周小渡不会还手,但她会胡说八道。

    崔近屿就盼着她能闭嘴并还手。

    折腾了几回,崔近屿架没打成,倒是被推上了雁回山头号色狼的宝座,上到五旬妇人,下到待嫁少女,见了他就得跑。

    都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江思白作为崔近屿最好的朋友,也感觉脸上无光,遂试图当一回和事老,“咳咳,大家都是朋友……”

    周小渡、崔近屿:“谁和他/她是朋友?!”

    江思白:“……算了,当我没说。”

    盛余庆坐在桌子旁,安静地吃瓜子,见江思白望过来,笑眯眯地拿了个柿子抛给他,“吃呀。”

    江思白咬了口柿子,看着正在互相唾骂、毫无风度的周小渡和崔近屿,叹息道:“唉,我就不该管这闲事。”

    他走到盛余庆旁边坐下,“还是你乖啊。”

    少年摸了摸脸颊,道:“小渡也常这么说。”

第217章 一只大熊

    这条走廊总是难以平静。

    对于婢女阿芸来说,在这间院子里干活,注定是惊心动魄的体验。

    “啊——”她这次叫得格外凄厉,“又死人啦——”

    周小渡本在房内点灯读一本心法,皱着眉头眯着眼,读得头昏脑涨,乍然听见这叫声,第一反应是“崔近屿又来搞鬼了?”,她揉了揉眼睛,百无聊赖地起身拉开门。

    门前没有装神弄鬼的崔世子。

    她探出脑袋来张望,便见昏黄的烛光里,婢女阿芸颤抖着手指,指向走廊的另一个方向。

    她顺着她指的方向扭过头去,撞进眼帘的,是躺在走廊上、浑身是血的盛余庆。

    周小渡骤然一惊,闪电般扑了过去。

    头顶一盏白色灯笼在轻晃,光纱迷离地落在他们身上。

    周小渡伸手去探他颈侧——很好,没死。

    她在盛余庆的身上摸了摸,衣裳湿湿的,但没有破损,身体上更没有伤口。至于那些骇人的血,她低头嗅了嗅,味道怪怪的,腥臭得很,不像是人血。

    周小渡愤怒地揪住他的耳朵,用力地扯,“大晚上的,装什么死?给我起来!”

    盛余庆迷迷瞪瞪地醒过来,“啊……你松手……我刚刚听到有人在叫,我还回话了,原来我是在梦里回的啊,那人呢?”

    阿芸弱弱地道:“奴婢在这。”

    周小渡气笑了,“你这是在干嘛?上演凶桉现场?”

    “唔,我找不到房门钥匙了,进不去,又好累,就坐在门口歇歇,然后就……睡着了。”他说着说着,眼睛又闭上了。

    周小渡把他摇醒,“你干嘛去了?这么晚回来。”

    “我跟着江大哥去猎场了,就,打猎啊……然后迷路了,天黑了,找了好久的路才回来,找得我头都晕了……”说着,跟一滩烂泥似的,又躺地上去了。

    周小渡拿他没办法,劳烦阿芸去取一把备用钥匙来,自己则先把这小子扛到自己那里,免得他又吓到别的人。这血刺呼啦的,让他上榻是不可能了,随便丢到地毯上就是了。

    周小渡隔天问他怎么闹得这么狼狈,他不好意思说,只让周小渡别问了。

    还是听江思白解释,她才知道,这小子是自己追着一只大棕熊,独自跑到山的深处去了。

    江思白见天色晚了,盛余庆还没回来营地,便带着人去找了,最后是在一条小溪边发现了他。

    当时盛余庆的马儿已经渡了溪,正站在对岸吃草等他。

    这小子抱着一只八百斤的死熊,步履维艰地试图过溪,因为太累,正卡在溪流中稍作歇息。

    就是因为这只大棕熊太重了,马驮不动,所以他只能自己拖着熊走。不光是这熊尸太重,还有一点便是他迷路了,需要在山林中兜兜绕绕地找路,故而累得够呛。

    江思白等人将他和熊一起拽上岸后,江思白哭笑不得地说:“你可以把熊留在那里,叫人过去帮你,何必自己一个人带着它上路,小心把你腰给压折了。”

    “那怎么行?要是弄丢了怎么办?我找了好几天才找到这么一只。”他当时是这样回答。

    江思白虽然笑他倔,但是心里也明白,换成任何一个人,猎到了这么只大家伙,都会舍不得丢下的,何况对方还是个意气正盛的少年郎。

    周小渡听完,点点头,说:“八百斤,确实是只超大的家伙……所以,熊呢?被你们贪了?”

    “别乱说,是他自己背着去送人了。”江思白道。

    “送人了?”周小渡瞪大了眼睛,意外地说,“他送给哪个小娘子了?我竟不知道。”

    “什么小娘子?你想哪里去了?”江思白无奈地摇摇头,“他送给崔世子了。”

    “崔近屿?”

    “对啊,说是崔世子送过他一只豹子,他要回礼,这些天总去猎场便是在找合适的猎物。他不光是亲自送过去的,还是搭在身上亲自背过去的,不许我们帮忙,可有诚意了。我们都担心他被压垮,结果竟然没有,这小子,力气居然这么大,真是厉害。那场面就跟蚂蚁举起苹果一样,大家都惊呆了,可惜了,你没看到。”江思白说完,纳闷道:“不过,世子几时送过他豹子?他们私底下关系这么好吗?”

    周小渡挠挠头,“我不清楚,我也搞不明白……那么大一只熊,就给了崔近屿?也太便宜他了吧?血亏啊!我怎么想都想不通,他到底在干嘛。”她是真的非常心疼。

    “你要是想要,让他给你也猎一只呗。”江思白促狭地笑道,“他肯定拼了命也得给你猎到。”

    “才不要。”周小渡翻了个白眼,“显得我嫉妒崔近屿,跟崔近屿争宠似的,本姑娘才不稀罕!”

    周小渡想不明白为什么盛余庆要给崔近屿送一只熊,明明那只豹子是崔近屿恶作剧的道具;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俩关系突然就变好了,就跟当初盛余庆认识江思白一样,在某个她不知晓的时刻,两个人开始称兄道弟。

    他们男人交朋友,都这么莫名其妙的吗?

    亦或者,这单纯是气运之子的万人迷主角光环?

    周小渡躲在柱子后面,看着空地上,崔近屿指导盛余庆对敌之法,长剑对双刀,有来有回,缠缠绵绵,感到十分疑惑。

    她偷窥了一下午,看得哈欠连天,确定这两人不是超越友情的暧昧关系,便决定放过自己的脑子,不去操心这些细节。

    只要男主角还是直的,一切都好说。

    如果小芝麻弯了……那她只能嘎了崔世子,让对方为这个小世界的稳定贡献出年轻的生命了。

    盛余庆和崔近屿的友情,她看不懂,盛风袖和贺柔嘉的友情,她照样也看不懂,可见人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一种东西。

    盛风袖虽然听了他们的话,对贺柔嘉提防了些,但还是很喜欢去找贺柔嘉玩耍,跟上瘾了似的,人家一叫她,她便像个跟屁虫一样,被勾着魂走了。

    周小渡不得不承认,贺柔嘉虽然脾气坏,但是她讨人欢心是真的很有一手。

    如果不是盛余庆跟她说,盛风袖喜欢上江思白了,周小渡还真以为盛风袖的心上人是贺柔嘉。

    真不知道,很喜欢的心上人,和同样很喜欢的情敌,被宣布婚期的时候,盛风袖会是作何感想。

    唔,算算日子,也快了。

第218章 金弓飞羽

    虽然在江思白的眼里,盛余庆背着一只如山大的棕熊送上门去,是表达回礼的诚意表现。

    但是在事实上,盛余庆不过是想向崔近屿示威而已。

    崔世子张口便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和”,闭口就想用那双贱兮兮的爪子来摸他的头,让少年人倍感屈辱。

    他是打不过崔近屿,这点没错,但是他不觉得自己比崔近屿差劲,崔近屿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到,甚至于能做得更好。崔近屿能猎来豹子丢到周小渡门前,他也能打到一只猎物砸回去。

    他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可以轻易被忽视的存在,年龄造成的差距不过是暂时的,他终将追上去,顶天立地地站在周小渡身侧,成为独一无二的、无法忽视的那一个人。

    江思白误解了,周小渡迷惑了,但崔近屿倒是读懂了。

    有的时候,人和人脑子里的那条轨道对不上,说上八百句都是浪费,但有的时候,在某种情绪强烈的发射下,话语甚至都成了装饰品,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人领会其意思。

    少年浑身是血地将那头大棕熊摔到门槛前,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来,那眼睫拉扯出的一道眸光,让面对面的崔近屿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在说:我比你强。

    崔近屿当时没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响彻云霄。

    这小子是真的很幼稚,但是他喜欢!

    江思白曾说他痴,崔近屿确实是个痴人,如果世人都像江思白一样了解他的真实性情,想必他会被人们叫作疯子。没有多少人像他一样,沉迷于打败别人,并渴望着被别人打败。

    这种对战斗怪异的热情,他不知道是崔蒙赐予的,还是小红伞诱导的,又或者是阴魂不散的崔明堂造就的,但就是如天生的封印被一朝开启般,从此,便再难回去喜好安宁的状态。

    他说:“你很不错,本世子欣赏你。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什么名字,这对世子来说并不重要。”盛余庆澹澹地回答,“你只需要记住我这个人就够了。”

    随后,便挺直嵴梁,昂首阔步而去,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供围观者啧啧称奇。

    崔近屿等人并不晓得,他拖着那大块头的熊走了大半天,早便要撑不住了,再晚走两步,可能就瘫软在地上了。

    从那一个残霞如血的傍晚开始,崔世子决定交这么一个小兄弟。他欣赏强者。有的人眼下还未显山露水,但胸中已经蕴含豪气,成为强者只是迟早的事情。

    何况盛余庆被周小渡看重,和他打好关系,说不定能让他说明周小渡,让周小渡答应陪自己试剑。

    盛余庆并未拒绝他抛出的橄榄枝,毕竟,解决敌人的最佳方法,便是将敌人变作自己人。

    故而一拍即合,三言两语之后,便诞生了一对金兰契友。

    为期半个月的雁回山秋猎,很快便迎来了尾声。

    贺家为这场浩荡秋猎中表现优异的才俊们,准备了一人一张黄金弓作为此次秋猎的奖励。

    当然,这黄金弓虽然贵重,人们更在意的,还是六名佼佼者,在宴会开场时表演的射礼。

    也便是因为这场射礼对箭术有极高的要求,所以来参加秋猎的人们,都竭尽全力想要赢得黄金弓,在射礼上大出风头,但又不敢弄虚作假,否则射礼表演之时,上场去便只能丢人现眼了。

    今年的雁回山秋猎较之往年,要热闹许多,贺家为了客人们玩得尽兴,甚至花了不少银钱往山上填充动物,卖力宣传。

    而六名射者中,大多都是远近闻名的神箭手,众人都认识,对他们赢得黄金弓并无意外,只有崔近屿和盛余庆,是出乎人们意料的人选。

    崔世子自不必说,是大珩人尽皆知的草包纨绔,文不成、武不就,唯一的特长便是特别会花钱。谁能想到他今年射了三头豹子和七匹狼,这还是他经常在庄子里调戏良家女的情况下射的。

    众人议论一番,只道看走了眼。其实本朝的贵族子弟较之江湖儿女,对骑射之术的重视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今圣上便喜好游猎,时常举办围猎,和百官同乐,崔近屿为讨陛下欢心,骑射练得好也可以理解。

    而至于那名姓盛的少年,据说和广陵盛家有些亲戚关系,但到底是无名小卒,年纪又轻,仅凭一头八百斤的大棕熊,一举杀进了前六名,更加令人侧目,直道英雄出少年。

    人们真的很好奇,这么大的熊,他是在哪里找到的,又是怎么将其射死的。

    又听说,那日这少年亲自将大熊背在身上,生生把大熊背到了崔世子门前,力能扛鼎,十足一个大力士,人们不由得打量起那单薄的小身板,怀疑这传言的真实性来。

    人声嘈杂如风卷林海。

    随着一声鸽哨嘹亮地响起,一群雪白的鸽子在林中的空地上“呼啦啦”地,腾飞而起。它们听从吹哨人的指挥,在林子上方盘旋不去,形成飞絮般的漩涡。

    这些鸽子一共二十四只,每一只鸽子的脚上都系了一张靶子,那些靶子在空中上下飞移,令人眼花缭乱。

    而乐师们鼓乐吹笙,击节而奏,与山间清泉应和成趣,一派喜乐安逸。

    六名射者手持黄金弓,身若戴板,左手若附枝,右手若抱儿,横足立于飞鸟之下。

    每人以四支羽箭为限,只待瞄准时机,发射手中羽箭,击中上方快速移动的箭靶,与此同时,还要保证这一箭击中靶子时,恰好踩在了乐曲的节拍上。若是此箭不中,或是没有契合节拍,那便算落空,不得拔筹记数。

    人们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凝望着那一张张光彩耀眼的黄金弓,时刻关注每一支羽箭的动态。

    “倏——”“倏——”一个节点即将出现,两支羽箭率先射出,朝锁定的目标疾射而去,在同一时间,它们各自击中了悬空的靶子,两声整齐的“啪”,正好踩在拍子上!

    “是崔世子和那盛家小子的箭!”有人喊道。

    “世子威武!世子好箭术!”“干得漂亮!”“世子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盛郎,加油!”人们欢呼起来。

    其余射者也不甘示弱,接连开弓射箭,有人击中,有人遗憾落空,但均都镇定自若,不疾不徐,赢得一阵阵喝彩。

    四支羽箭很快便都用完了,射礼结束,喜气洋洋的乐曲仍在继续。吹哨人将鸽子驱散,算筹人开始唱数。

    “何浇,中靶一支——”

    “周重山、洛婉,中靶两支——”

    “易池春、盛余庆,中靶三支——”

    “崔近屿,崔世子,四箭全中!”

    坐在主位的贺孤鸿闻声站立,鼓掌祝贺道:“恭喜世子拔得头筹!想不到世子的箭术竟这般精湛,真是真人不露相。也感谢各位射手为大家带来精彩的表演,希望来年还能见到诸位的优异表现!现在,贺某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崔近屿得意洋洋地将黄金弓举过头顶,向众人展示,顿时又被溢美之词淹没了。

    盛余庆和那名叫洛婉的女射手对视了一眼,各自露出抱歉的笑容来,因为就在刚刚,他们射出的箭失因为线路相交,在半空不慎相撞,导致两人一起失了一箭。

    但毕竟是一场表演赛,也都没有太在意。

    有了射礼的预热,这野地上的聚会气氛愈发热烈。仆婢们将烹饪好的肉菜端了上来,一坛坛美酒也开了封,香气飘远,连枝头的松鼠都闻醉了,忘了要囤冬粮。

    盛余庆提着那张黄金弓,走到人群中的周小渡面前,将黄金弓递了出去,“我赢的,送给你。”

    周小渡挑挑眉,“为什么送给我?”

第219章 思白失踪

    那么辛苦才赢来的奖品,为什么要送给她?

    盛余庆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我想送给你。”神情非常的理所当然。

    周小渡接过那张黄金弓,还未说些什么,盛余庆便被旁人拉去说话了。

    她抱着黄金弓,犹如手捧炭火,有点拿不住,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崔近屿凑了过来,搭话道:“你会射箭吗?”

    “问这个做什么?”周小渡没好气地说,“你想和我比一场?”

    “比这个有什么意思呀。”崔近屿摇摇头,“我只是好奇,他的射术是不是你教的。”

    周小渡想了想,自己顶多跟盛余庆讲过几句,对方还不一定听懂了,所以应该是盛家的武师教他的。“不是我教的。”

    “他的武功呢?是不是你教的?”

    周小渡道:“有一点吧,但不多,主要别人教的,比如你……还有他自己学,你问这么多干嘛?”

    “好奇嘛。”崔近屿耸耸肩,“这小家伙和你很像,都一股子狠劲儿,我还以为是你手把手教的,但是本世子实在想象不出来,你这种暴躁的人,怎么会有耐心给别人当师父的?你说不是你教的,那就正常了。”

    “我喊人了啊。”暴躁的周小渡非常不爽,“刚出了风头,你也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下丢脸吧?”

    “毒妇!”崔近屿恨恨地蹦出这两个字。

    他将弓交给手下保管,自己则去寻人喝酒,找了一圈,他最佳的酒友江思白不知到哪里去了,“小白呢?今天不是要当众宣布他婚期的重要日子吗?他怎么不见人影了?这当口还乱跑。”

    “江思白不见了?”周小渡也找不见他的人,“不应该啊。”江思白那个性子,应该全程听候才是,怎么会半道走人呢?就连贺柔嘉都在席上坐着呢。

    盛余庆见她面色不对,走过来询问缘由,“怎么了?找什么呢?”

    “你看见小白痴了吗?他去哪里了?”周小渡问。

    “他刚刚不就在这里吗?”盛余庆也环顾了一圈,忽然皱起眉头来,“袖袖也不见了,她去哪里了?”

    “袖袖?她说她内急,去茅厕了。”周小渡顿了顿,“怎么这会儿还没回来?”

    “他俩都不见了。”盛余庆眉头深锁,感到一阵不安。

    周小渡拳头捶掌,“哦!会不会是小白痴开了窍,发现还是袖袖好,所以带着袖袖私奔逃婚了?”

    “你就别开玩笑了,快去找找吧!”盛余庆无奈地说,“万一他俩出事了呢?”

    “这雁回山到处都是贺家的人,他们能出什么事?被野兽吃了?”周小渡道,“不然就是被贺柔嘉吃了。”

    “你是说……”盛余庆瞥了远处正在聊天的贺柔嘉,“可能是贺柔嘉搞的鬼?”

    “不一定是她搞的鬼,但一定和今天要宣布婚期的事情有关。”周小渡拨了拨手中的弓弦,“我回山顶庄子里去找人,你留在这里看着情况,若是有人有特殊动作,你就看着办。”

    “明白。”盛余庆点点头,“你放心吧。”

    “必要的话,就请崔近屿帮忙吧……虽然他是个讨厌鬼,但是个仗义的讨厌鬼。”说完,周小渡便悄然游出了人群,没入围拢的树林之中。

    这边厢,贺孤鸿来找贺柔嘉谈心,“虽然成婚的日子还要几月,但是几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吾儿该收收心了,这些日子做好为人新妇的准备,知道吗?”

    “女儿知道的,爹爹不用操心。”贺柔嘉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

    她的继母容夫人站在一旁,体贴地微笑道:“雁回山和春不见山分隔两地,路途虽不算太远,但也不近,届时成婚,在春不见山庄,我们这边的亲友很多都难以赶到为你助势,故而今日在我们的主场,你的父亲叔伯操碎了心,就为了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虽不是大婚,但也差不多了。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嘉儿,你要谨记礼仪,不要露怯,还有,记得补妆、整理衣裙,为免失态。”

    “嗯,女儿知道,劳母亲叮嘱,女儿一定铭记于心。”贺柔嘉乖巧地应承。

    “你啊!”贺孤鸿点了点她的鼻子,“你若真像你演的这么乖就好了!也就你母亲宠你,总会信你的那些鬼话!”

    “那爹爹不信吗?”贺柔嘉巧笑嫣然,“爹爹不会宠我吗?”

    “爹爹自然也宠你!”贺孤鸿摸了摸她的小脸,“我自己的女儿,我怎么会不爱惜呢?你莫要总跟为父置气,等你年纪大一些,便会知道为父的良苦用心了……为父的所有选择,可都是为你好,你年纪小,自然觉得特立独行、风华绝代的男子魅力迷人,但是婚姻不是戏本子,过日子,还是像思白这样踏踏实实的男人靠谱……”

    贺柔嘉只是一味地点头应对,直到父亲提起江思白,才忽然道:“说到思白,爹爹,你看到思白了吗?女儿都找不到他。”

    “嗯?他不见了吗?”贺家父母一同举目四望,贺孤鸿望了一圈,不满道:“这小子,刚刚才夸他踏实,这会儿就乱跑来打我的脸。”

    “爹爹,思白不是毛毛躁躁的人。”贺柔嘉说,“他会不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身?毕竟这山上人多事杂的,还总有野兽乱跑,咱家自己养的鸟兽自然不怕,若是遇上了没驯化的畜生,他武功又不好,可怎么得了?”

    贺孤鸿看着女儿担忧的神情,觉得她的思虑有理,“吾儿莫担忧,为父这就遣人去找他,一定不会误了吉时!”

    “不必麻烦!”忽然有一道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

    贺孤鸿转身看去,只见是那个射术不错的盛家小子,“哦?是你啊。”

    “贺伯父,是这样的,江大哥刚刚跟晚辈说,他的衣裳不小心被人弄脏了,为免失态,这才匆匆赶回去山庄更衣,想必很快就会回来了,他临走前令晚辈跟伯父还有贺小姐说一声,叫你们不必担心。”盛余庆彬彬有礼地说道。

    “原是如此,那他可真是太不小心了,也罢,换件衣服的事儿,应该不会耽误太久,我们再等等就是了。”贺孤鸿道。

    盛余庆的视线越过贺孤鸿,望见他身后的贺柔嘉。

    那一身如火红衣的少女正冷着脸看他,黑漆漆的眼睛是难以压抑的怨怼。

    他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第220章 贺父发火

    不远处,一个仆役打扮的男子扛着东西经过,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样子。

    江思白定睛一看,那男子肩上扛的哪里是什么东西,分明是一个穿裙子的女子。

    贺家山庄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幕呢?

    为未婚妻回山庄取头痛药的江思白见此情景,恐是贼人,立即跟了上去。

    山庄里的人大部分都到山腰参加秋日宴了,此刻山庄里较之平时冷清得很,那男子步履匆匆,脚下轻快,快得江思白都要跟丢了。

    一路跟到了库房区,那男子的影子不知所踪,江思白在附近转了几圈,忽听一间库房传来女子的声音,他迈步上前,推开那间库房的房门,便见那女子独自躺在房内,那名可疑的男子却不在。

    他过去查看女子的情况,将人转过来,才看清了对方的面容,“风袖?”

    盛风袖意识有些不清醒,口中只是发出无意义的呻吟,似乎非常难受。

    江思白正想扶她出去,背后那扇房门却“砰”一声被关上了。

    他丢下盛风袖赶到门后,听到外面的人在落锁,不由骂道:“混账!你要做什么?!”

    外面的人将锁锁好,并不答话。

    江思白后退几步撞到门上,奈何这库房的门做得厚实坚固,他只撞了个肩膀生疼,那门却是一点损伤都没有。

    江思白正欲去寻找有无窗户,一转过身,便被扑到了门上。

    少女炽热的身躯倒在他怀里,“江大哥,我好难受……”

    江思白试图将她扯开,“你哪里难受?”

    “我哪里都难受……”盛风袖瘪着嘴,泪眼朦胧,“我在小路上被人打晕了,好像还被喂了东西,那是不是毒药啊?我会不会死掉啊……你快给我看看。”

    她举着胳膊要让他诊脉,举着举着爪子就摸到江思白胸膛上了。

    “江大哥你好高大哦……”

    “嗯?”

    盛风袖将自己挂在他肩膀上,脸颊在他衣襟上蹭啊蹭,“你好香哦,给我闻闻。”

    江思白:……大事不好。

    ……

    秋日宴正热火朝天地进行着,人们把酒言欢,庆祝丰收的喜悦,但有那么几个人,心中却是焦虑得很。

    眼看吉时就要到了,江思白还没有回来。

    “爹爹,思白怎么还没回来啊?”贺柔嘉对父亲道,“换件衣服而已,不至于耽搁这么久去……他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怎么会呢?他敢!”贺孤鸿也有些等不了了,对身边人吩咐道:“叫几个人去找找思白,真是不像话,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没回来。”

    “等等……”贺孤鸿转头看向他,盛余庆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周小渡回来了。

    盛余庆用眼神询问周小渡,周小渡却是无奈地摇摇头。

    这是没找到人的意思?

    “小友有话要说?”贺孤鸿问道。

    盛余庆笑道:“晚辈看这宴会安排紧急,端茶倒酒、打扫指引,皆各司其职,这忽然抽出人去,许会有些不便,不若让晚辈替伯父走一遭,晚辈去找找江大哥。”

    “这雁回山这么大,小友一人怎么找得过来?小友有心了,还是我派人去寻找吧,你是客人,只管在此处尽情享宴就是了。”贺孤鸿婉拒道。

    “不打紧的,晚辈向崔世子借几个护卫,一并去找,不就好了吗?”盛余庆向崔近屿打眼色。

    崔近屿点点头,“是啊,贺叔叔,你看你这些下人忙前忙后的,都走不开身,还是让我们去吧,反正我这群护卫闲着也是闲着。”

    贺柔嘉见贺孤鸿有些犹疑,开口道:“世子美意,自当心领,但这雁回山毕竟是贺家的地盘,世子的护卫纵然尽心,行动起来也多有不便,还是让我们贺家自己的人去吧,只是少了几个下人,不会碍事的。”

    贺柔嘉的话,打消了贺孤鸿的想法,雁回山毕竟是贺家的地盘,今日又是重要的场合,让外人走来走去地搜寻,确实不大妥当。

    “柔嘉说得是,只是抽几个下人去找找,碍不了什么事的,我贺家这点人手还是应付得过来的。”贺孤鸿再次拒绝,命人去山庄和附近几处地点找江思白。

    几人目送那支小队穿过林子,顺着小道出去了,一时间不由沉默下来。

    “思白平时瞧着十分稳重,今日怎么这般不守时辰,真让人费心。”贺孤鸿咕哝道。

    “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谁能不遇到点突发状况?你啊,对小辈们要宽容些。”容夫人安抚地拍拍他。

    “这不是日子特殊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为了筹办这场秋猎,费了多少心血,总不能临门一脚,在最后一天出意外吧?”贺孤鸿缓声道。

    两个长辈在说话,贺柔嘉则举杯朝盛余庆敬酒,“盛郎君真不愧是思白的好友,他不过走开一阵,你便这般上心,思白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令人羡慕。”

    “贺小姐说笑了,比起对江大哥的关心,在他的未婚妻面前,我们这些朋友都要甘拜下风才是。”盛余庆回敬道。

    “毕竟是我的未婚夫,今日又是宣布婚期的重大日子,我总要注意有没有意外事件发生。”贺柔嘉笑吟吟道,“就好比周娘子,她突然走开,我便有些在意,也不知道娘子刚才是去哪里了?”

    “袖袖不见了,我去找她去了。”周小渡澹澹地说,她斜睨着贺柔嘉,“论起交情,你该关心不见人影的袖袖才对,怎么反倒关心起我来了?”

    “我这不是不敢多提风袖吗?”贺柔嘉微微叹息,“毕竟娘子总觉得我接近风袖是不怀好意,我离风袖太近,你又该不高兴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周小渡轻轻笑起来,“不过也仅限于知道了,半点没想改的样子,把我家小姑娘勾得都不听管教了。”

    “娘子过奖。”贺柔嘉得意地翘起嘴角。

    崔近屿怪道:“贺姑娘是听不懂吗?这厮分明是在骂你带坏她学生呢,你在跟她谦虚什么?”

    贺柔嘉:“……”

    一阵秋风吹过,落叶飘摇。

    又喝了几杯酒之后,贺孤鸿的手下回来禀报了,“老爷,江公子找到了。”

    江思白跟着他们回来了,表情有些凝重。

    贺孤鸿抱怨道:“你去哪里了?让我们好等!”

    “老爷,我们发现……”那手下凑到贺孤鸿耳边低语。

    贺孤鸿眉头顿时紧皱,“你们在哪里发现的?可是有人故意陷害?”

    那手下小心翼翼地瞥了席上的贺柔嘉一眼,继续耳语了一番,将他们的发现过程如实禀报。

    贺孤鸿听完,沉默良久,意味深长地看了贺柔嘉一眼,最后垂下头去,一挥袖,“今日就到这里吧,等客人们宴饮结束,就收场。”

    那手下不由问道:“老爷,那关于宣布婚期的事……”

    “取消今日的计划,稍后再说。”贺孤鸿沉郁地说完,便要退场。

    “是。”

    贺柔嘉立时站起来,追到贺孤鸿身后,“爹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取消计划了呀?您是生气了吗?”

    贺孤鸿一把将女儿推开,愤怒地望着她,“生气?我自然是生气的!你想想你做过什么?我们煞费苦心就为了让你风光大嫁,你呢?你是怎么回报父母之慈的?”

    贺柔嘉惊呆了,“爹爹,我做了什么?您为什么突然冲女儿发火?”

    贺孤鸿凑到她面前,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你有脸在这问,我可没脸说!”他抓住贺柔嘉的胳膊,将她拖离宴会。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对嘉儿发火?”容夫人追了上去。

    贺柔嘉意识到事态失控,回头去看江思白,却见江思白目光沉沉地凝望着她,表情读不出情绪。

    等贺家父女离开,江思白才转过身来,看着周小渡,问道:“是你做的?”

    “你怎么这么确定是我做的?说不定是贺柔嘉自己搞的鬼,缺德事她也没少干。”周小渡摊开手。

    “她不信那些东西的。”江思白说,“何况,你做得太明显了。”

    “明显吗?除了你,还有谁能知道是我干的?”周小渡无所谓地说。

    “柔嘉也会猜到的。”

    “我就是做给她看的,谁让她算计袖袖的?”周小渡嗤笑,“只是一个小玩笑而已,你不会心疼了吧?”

    江思白沉默半晌,终于说:“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今日还要谢谢你来搭救我,我会记得这份恩情的。”

    “休息?跑来跑去找人的是我,我都没喊累,你喊什么累?”周小渡抓起个酒壶抛给他,“你要谢我,就留下来陪我喝酒吧!”

    江思白将酒壶抱住,“喝酒啊……”

    “对啊,这一个两个的菜得很,还得是你,本人在酒桌上唯一的好对手!”

    盛余庆和崔近屿忽然躺枪。

    盛余庆道:“你不是说没找到江大哥吗?”

    “我没说啊,我当时压根没说话。”

    “……那袖袖呢?”

    周小渡回答:“被我扛回去房间睡觉了。”

第221章 巫蛊报复

    周小渡一开始是直奔贺柔嘉的院子去,不过除了几个留守的丫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然后她只能往别处去寻,所幸江思白拍门的动静不算小,她赶到的还算及时。

    当时把守在门口的那个仆役打昏之后,周小渡找出钥匙开了锁,开门便见她的两位好朋友正以一种……四肢扭曲的方式锁住了对方,双双动作不得。

    就像一块在热油里滚动的大麻花。

    孤男寡女肢体接触,暧昧是没有的,旖旎也没有,倒是十分滑稽。

    周小渡观察了两眼,发问道:“谁先动的手?我该救哪个?”

    江思白艰难地说了一句:“小渡救我……江某竟打不过她……”

    “你欺负她了?”周小渡非常偏心地问。

    “她欺负我!”江思白悲愤道。

    周小渡开了两句玩笑,好心地把盛风袖点住了,把江思白拆了出来。

    他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仆役?”

    周小渡指指门外,“你说他?”

    江思白怒气冲冲地追出门去,对着地上的男人大骂几声“混账”,发泄地踹了几脚。周小渡再晚到一会儿,说不定他的清白就毁于一旦了。

    天知道盛风袖这半年里干什么去了,武功比他都好!

    周小渡从门扇后露出个脑袋来,好心地拱火道:“他是贺柔嘉院子里的人,我上次在那里见过他。”

    江思白长舒一口气,“我知道。”

    “把他叫醒审审?”周小渡的眼睛被好奇心擦得亮晶晶的,“我可以代劳哦。”

    后来还是江思白自己审问的人。

    这名仆役本是贺家的一个护卫,因为犯了点错,被贬成了仆役,被贺柔嘉收留了。他武功底子本便不弱,再加上使阴招打闷棍,成功将盛风袖给打晕了,随后便扛着盛风袖故意吸引江思白的注意,为的就是将江思白和被喂了药的盛风袖困在一起。

    这自然是受了贺柔嘉的指使。

    周小渡感到很惊奇,“竟然有人上赶着给自己戴绿帽啊。”

    还是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

    “小姐说了,这是考验。”那仆役振振有词地说,“如果江公子坐怀不乱,那便说明,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那样小姐便愿意嫁给他;如果江公子没把持住,那便说明江公子心里也不是非小姐不可,届时小姐便成全他和盛娘子,出了这种事情,老爷夫人也就不会逼她嫁给江公子了。”

    江思白的脸都要黑成个锅底了。

    周小渡素手高扬,重重地给了那仆役一耳光,“成全?成你娘的全!一个姑娘的名节,是她贺柔嘉随意玩弄的玩意儿吗?”

    那仆役被扇得一阵嗡嗡耳鸣,眼冒金星,“小姐也是为了盛娘子好,若非如此,盛娘子和江公子绝无半点可能……她这是,在给盛娘子一个追求心上人的机会……”

    “她贺柔嘉是个什么东西?用得着她来给什么狗屁机会?!”周小渡一脚将他踹翻,拳头狂风骤雨般打击而下,“她把江思白当什么了?把袖袖当什么了?她要是不想嫁,何不送上春不见山庄去,向江淮胥自荐枕席?在这里糟蹋别的姑娘算什么?她贺大小姐清白金贵,别的姑娘就是烂花烂草能随便摘吗?”

    周小渡的怒骂和仆役的惨叫交叠响起,江思白看了一会儿,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管里震动而出,那个器官好像被熬干了一样灼痛干涩,“我……回去给风袖开点解药……”

    周小渡停下来,扭头看着他,微圆的眼睛里是懵懂的关怀。

    他和她对视了片刻,有心想让她下手轻点,别伤了人命,但实在是没力气说话了,遂安静地走了。

    周小渡看着他的背影,嘴唇翕动,最终将所有话语凝成一句,“瞧你们干的好事!”又将那仆役暴揍了一顿。

    她把意识不清的盛风袖扛回房间里休息,那仆役则是死狗一样被她拖着,最后交到了江思白手上。

    屋外忽然响起人声,七八道声音或远或近地呼唤着“江公子”。

    江思白刚想出去,便被周小渡按住了,“先别出去。”

    “为什么?”

    “你一个大男人,从人家姑娘的房间里出去,算什么样子?”周小渡道,“何况今天还是贺家宣布两家喜讯的大日子,你为了别的女子误了吉时,贺孤鸿他们怎么看你?”

    “是江某思虑不周了。”

    周小渡抿嘴一笑,“等我出去将他们引开,你再悄悄出去,编个别的理由搪塞过去。”

    “好。”他点点头。

    江思白并不知道,周小渡出去之后跟那些人说了什么,但很快,那些人便都朝某个方向走远了。

    而周小渡当时说的是,“江思白?我好像在贺柔嘉的院子那里见过他,但我没看太清,你们过去找找?”

    只有周小渡知道,她在方才路过贺柔嘉住处的时候,顺便潜了进去,在院子里动了点手脚。

    她利用在贺柔嘉闺房里找到的现有材料,毛笔、绣花针、一个老旧但保存完好的布偶,制作了一个——写了贺孤鸿、容妙衣名字的“巫蛊偶”。

    生辰八字这种信息,一时半会是无从得知了,但是名字还是知道的,将贺柔嘉拿捏得死死的贺孤鸿,以及她那个温婉柔顺的继母容妙衣。

    自打上次,容二姑娘因为嫉妒而杀奴害姐的事情出来,贺家山庄里的关于容家的议论,就像地板底下的积水一样,在暗处日渐发霉,难以被清理。就连贺家自己人,背过容夫人去,也会说些真真假假的传闻和臆测。

    周小渡跟着听了一些,知道贺柔嘉的生母是贺孤鸿的原配,在贺柔嘉六岁的时候坠马过世了,后来贺孤鸿续了弦,娶的便是容家的女儿容妙衣。容妙衣后来为贺孤鸿生下了一个女儿。

    这位容夫人体弱,十年里怀了三次,小产了两次,唯有头胎的二小姐生下来了,但一直跟母亲一样娇弱,不似贺柔嘉那般健康活泼。

    去年的时候,容妙衣好不容易又怀上了孩子。贺孤鸿很是上心,百般照料,还请了个高人来看。那高人信誓旦旦地说此胎必是男儿,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能健康长大,贺孤鸿听后大为欣喜,赏了不少银钱。

    结果这胎还是不稳,两个月后,容妙衣便小产了。贺孤鸿自此死了心,不再奢望爱妻能为他添个嫡子。

    贺家的仆妇们躲在墙角说这些旧事的时候,据此猜测说“是容家祖上阴德有损,累及后代”。

    她们说:“我们贺家肯定是没问题的,莫姨娘不就是嫁进来半年,就怀上了大少爷?先夫人要不是走得早,肯定也能生出个少爷来,你看我们大小姐多厉害?骑射、驯兽,比别家的男儿也是不输的!

    “偏就容夫人生不出个带把儿的,生了个二小姐也是不顶用的,样样不如我们大小姐……

    “你再看看容家现在,容大姑娘是个丑八怪,容二姑娘又坐了牢,虽还有公子小姐,但谁还敢和这种人家结亲?这种丑事可是要被说道几十年的哟,肯定是他们容家不吉利,所以才生不出儿子的。”

    周小渡想到这段对话,挑了挑眉毛,决定将绣花针扎到布偶的肚子上。

    既然贺柔嘉不把别人的名声当回事,那她自己也别想要名声了……泼脏水嘛,谁不会呀?

    周小渡将这临时制成的巫蛊偶丢到贺柔嘉的闺房门口,看了看,觉得有点太明显了,遂回房间里又拿了块贺柔嘉的手帕,包裹住那人偶,再放到门口处。

    她拍了拍手,决定等她过会儿闲了,再把大家伙招来,看看贺大小姐的院子里藏了些什么“好东西”。

    招式嘛,不必嫌弃它简陋,好用就行。

    到时候就让贺孤鸿猜猜看,这娃娃上的银针到底造就了什么坏事……比如,让他痛失一个好儿子?

第222章 贺家退婚

    周小渡并不知道,她当时从箱子里翻出来的布偶,是贺柔嘉生母当年给贺柔嘉做的,而她随手拾来以作欲盖弥彰之效的手帕,是贺柔嘉的二妹亲手绣给她的。

    这误打误撞的两样东西,给贺孤鸿的怒火再添了几根柴。

    怀疑的种子轻而易举地被种下,除非贺柔嘉能揪出陷害她的人,用铁证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这用巫蛊诅咒父母的大不孝之罪,便会一辈子扣在她的头上。

    这就是污蔑的力量,不可理喻,又贻害无穷。

    周小渡没有告诉盛风袖这件事,也没有告诉盛余庆,唯有江思白因为亲眼撞见,而猜测到她做了什么事。

    这种下作的阴毒手段,换成他们,肯定是想不出来的,但是周小渡想得出来,故而,她自认为自己不能坐视不理,要充分发挥自己肚子里的坏水。

    她当然可以在某个僻静的角落里,将贺柔嘉绑起来暴打一顿,但是这种肉体上的痛苦,难以撼动贺柔嘉那颗死不悔改的心,她必须用和贺柔嘉一样下作的计策,让对方深切地体会一下,被推到污水里,还要受千夫所指、不得上岸是何感受。

    这也是周小渡给贺柔嘉的“考验”和“机会”,同样的,不需要对方的同意,对方只要负责承受就好。

    贺柔嘉被贺孤鸿带走之后,周小渡等人便再未见过她了。

    不知道贺孤鸿和女儿发生了怎样的谈话,总之,他再出现的时候,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岁。

    他问江思白:“思白,那天你到哪里去了?可是不愿娶柔嘉了?”

    江思白还未答话,崔近屿便抢先回答:“是这样的贺叔叔,那天小白不是要回山庄更衣嘛?我寻思着这么重要的场合,肯定要穿得鲜亮点儿,便让手下领他到我那里,去挑件新衣裳。

    “可是我那手下太笨了,一直找不到衣裳放到哪里去了,越找越乱,忘了时辰。我那天又喝多了酒,把这茬儿给忘了,还在想呢,小白怎么不见了……您看,真是闹了乌龙了!”

    “所以思白那天是在小侯爷那里耽误了?”贺孤鸿半信半疑的模样。

    “对啊对啊,都怨我那手下死脑筋,找不到衣裳就非要找到为止,缠着小白不让走,我已罚了他了。贺叔叔,您若要怪罪,便怪罪我吧,不要生小白的气,您知道的,小白一向是最懂事的了。”崔近屿煞有介事地请罪道。

    “小侯爷哪里的话,贺某怎么会因这等小事生气呢?”贺孤鸿摆摆手,“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你们不必紧张。”

    崔近屿一向是个混不吝的,由他来湖弄贺孤鸿,贺孤鸿是无法跟他计较的。再者说,贺孤鸿眼下也没心思去验证此事的真假。

    贺孤鸿郑重地望着江思白,“思白,贺叔叔知道你是最沉稳可靠的,也一直很看好你,但是……”

    “贺叔叔,有话便请直说吧,不必跟思白客气。”江思白温声道。

    青年这两日显然休息得不大好,面色和贺孤鸿一样憔悴。

    贺孤鸿迟疑着说道:“这婚姻之事,虽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落到人情之上,也要两情相悦,方成佳偶。实不相瞒,我那小女有眼无珠、不识龙婿,因为这桩婚事,与我闹得厉害。我虽已将她禁足反省,但也不愿耽误了江家的好儿郎,故而,以我之见,这桩婚事还是取消了吧。”

    说着,贺孤鸿不禁老脸一红,倍感耻辱地乞求谅解:“你莫要生气,我亦知,都是我贺家食言而肥、情理有亏,心中甚觉愧对世交。你放心,贺叔叔改日一定备好礼物上门请罪,求你家长辈的原谅……也望你不要挂怀,另寻良缘,不要因为我那不成器的女儿,白白误了青春盛年。”

    他贺家今朝悔婚,顶多被江湖中人讥讽两句“说话不算话”、“把婚姻当儿戏”,但是对于春不见山庄,这多年前便定好的婚事,在快要成婚的时候,突然就被退婚,这传扬出去,春不见山庄的颜面何存?不得被人议论是“被贺家瞧不上的旧鞋”?

    这也就是当时双方谁都不愿意先提出退婚的缘由,一个闹不好,亲家没结成,这多年的世交反倒结成了冤家,对双方都是一种伤害。

    贺孤鸿当然也知道,此举不厚道,但是贺柔嘉那日被他逼问,气急败坏下与他坦白心思,直言这些年来,她对父母怨恨万分,他哪里还敢以父爱之名逼着她嫁到江家去?这不就是养虎自遗患吗?

    不过是有那么几回,对病弱的二女儿更看重些,无意间冷落了大女儿,便被大女儿记恨了这许多年,这种心胸狭隘、记仇不记恩的白眼狼,十多年都没把她养熟,岂能指望她嫁人了会念起父母的好?

    贺孤鸿一想到那个莫名流掉的胎儿,再想想这些年容妙衣和二女儿越养越虚弱的身体,还有他自己新生的腰椎疾病,便觉得嵴背生寒,感觉有一根看不见的巨针,无情地扎进了他的躯干。

    从前只觉得是容妙衣体弱,才连带着孩儿也不健康,妙衣体弱这一点他娶妻前便知晓,虽遗憾,却也不会耿耿于怀、疑神疑鬼。至于他的腰椎容易疼痛的毛病,便更正常了,人的年纪上去了,身体老化,各种毛病肯定是会接二连三地找上门来的,他本也没多想。

    但自从发现了那个写了他们夫妻名字的巫蛊娃娃,贺孤鸿便控制不住地将他这些不顺心的事情,都归咎到那个巫蛊偶的邪恶力量上。

    疑邻盗斧,便是他此刻的真实写照。

    这种脱离实际、怪力乱神的罪名,贺柔嘉是无法摆脱的,除非她能证明是某个人偷了她的东西,临时伪造邪物,以此来构陷她诅咒父母,否则便只能生生受着,百口莫辩、有苦难言。

    而因为她自己精心挑选的时机的缘故,当时大部分人员都聚集到山腰宴会去了,她自己的院子里,也只剩了几个粗使丫鬟守大门和喂鸟兽,院子里清冷得很,周小渡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根本没人发现有外来者。

    贺柔嘉找不到证据自证清白,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选择了破罐子破摔,和父亲清算这些年的恩怨账。

    她要以此来证明,就算巫蛊偶是她做的,贺孤鸿也没资格对她要打要杀,因为一开始便是贺孤鸿纳了新妇,将她放到了火上烤,害得她这十几年一直战战兢兢、高度敏感,每次使出浑身解数去博取某些人的欢心,过后便会报复性地喷涌出更多的怨念和愤怒。

    “子不教,父之过。”她当时是这样总结的。

    贺孤鸿觉得她这句话也有两分道理,所以决定将她软禁起来。

    他不打算将她嫁出去了,而是打算花费十年、二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来认真教导,以重塑这个长歪了的女儿。

    既然他的慈爱女儿不稀罕,那他便用另一种方式来教育她。

    贺孤鸿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他第一个亲手养大的孩子。

    那孩子,从澹台山下呱呱哭啼的小婴儿,被他胡乱拉扯成人。他自问只是将那小子当成个新鲜的玩物,享受着比同龄人更早出现的为人父体验,未曾付出过多的耐心和爱意,可是那小子就一直跟在他身后,永远用孺慕的眸光仰望着他……

    后来他将那孩子驱逐出了雁回山,他当时很后悔,后悔当年将这孩子捡了回来,后悔对一个玩具生出了多余的感情,导致在做下决断的时候,受感情所扰,萌生出痛苦来。

    这些痛苦是烦恼,也是教训,令他在此后的人生里,时刻谨记着,要把爱意留给合适的人,而把冷漠留给那些不会结果的关系。

    正如眼下,他不会再去爱贺柔嘉了。

    贺孤鸿认命地等着江思白的诘问和责难。

    但是没有。

    这个一往情深的年轻人,此刻轻易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好,那便如此吧。”

    贺孤鸿打量着他的神情,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看明白了,这个年轻人的心情和自己别无二致。

    他们都累了,热情都耗光了,决定舍弃这一段关系了。

第223章 踩月而去

    来参加秋猎的宾客们兴尽陆续下了山,原本人声四起的雁回山,再次回归到自然的宁静里,只余下孤寂的鸣叫声在山野中闪烁。

    “我真是傻啊,我一直想看清她的心思,总以为我能看清她,哪知道,我想的都是错的。”盛风袖谈起贺柔嘉,一阵唏嘘,“计划逃婚是假,接受嫁人也是假,我被她骗了,江大哥也被她骗了……她从来没想过逃婚,也不打算向这桩婚事妥协,她将我哄骗来此,只是想用我的身体来搭桥设一个局。”

    盛余庆安慰道:“不怪你没料到,此等惊世骇俗之举,也只有贺柔嘉想得出来了。”谁会想着给自己戴绿帽子呢?

    “我总会想,她在命人给我下药的时候,可曾有过一瞬的不忍?”她有些忧郁地说。

    “不管有没有,事情已经发生了,结果落定,你就别再纠结了。”

    盛风袖道:“我只是有些伤心,她之前带着我踢毽子、斗蛐蛐、训鹰,晚上还和我钻一个被窝里讲心事……我觉得她心思直率,虽是个火性子,但也未尝有坏心的样子。事到如今再看,好像我之前遇到的都是一场梦一样,一个人怎么能把戏演得那么好呢?”

    “人心的反复难测,本是固有。”盛余庆道,“你看不分明,也属正常。你若困扰的话,便学着用心去看吧。”

    盛风袖痴痴地叹息,“我尚且这样伤心,江大哥肯定更难受,他那么喜欢贺柔嘉,结果贺家一提退婚,他直接就同意了。”

    “你要去看望他吗?”

    盛风袖用力地摇摇头,“不要了,好尴尬的……我那天丢死人了……”她将脸捂住。

    “瞧你这点出息。”盛余庆嗤笑,“让小渡看见了,肯定要取笑你。”

    “你不也在取笑我吗?”盛风袖闷闷地说,“你俩一个样儿。”

    周小渡提了酒去找江思白的时候,江思白正在收拾行李。

    “你要走了吗?”她问,“回春不见山庄?”

    “对,再逗留于此,也没什么意思,很多事情也要禀报家中长辈。”江思白恹恹地回答。

    “什么时候走呀?我们送你。”

    江思白看了看她,“收拾完就走,今日或许就能动身。也不必兴师动众麻烦大家来送了,江某只是回一趟家,我们日后总还会再见到的,不是吗?”

    “那倒也是。”周小渡觉得他是怕尴尬,也没强求,“那今日这酒就不喝了,免得耽误你事儿。我给你装上吧,你路上当水喝。”

    她找了个扁壶,将酒坛子对准壶口,咕都都地灌酒。

    江思白静站了一会儿,蓦地轻声说:“周小渡,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

    手仍是稳稳地保持着酒坛的倾斜角度,但睫毛扇动了几下,她状若漫不经心地说:“唔,好像有吧。”

    江思白无声地笑了笑,然后说:“那我请教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你问呗。”

    “如果你是我,你将会怎么做呢?”

    周小渡想都没想,回答:“如果是我,我会把这贺家掀翻了天去,他们跪着求我走,我都不走。”

    “是你的风格。”江思白笑道。

    “但你若是需要一个朋友诚心的忠告,那我便秉持着我那点狗屁不值的人生经验,真心实意地劝你——”周小渡认真地凝视着他,“赶紧开启第二春!”

    “什么?”他甚觉荒谬地将眉头一耷拉。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周小渡侃侃而谈,“走出一段失败感情的最好办法,便是赶紧找个更好的老婆,狠狠打贺柔嘉的脸!秀出你的自信和强大!我觉得比她好的,也不是很难找嘛,你看我家袖袖怎么样?”

    “你这是来牵红线了?”

    “都是朋友,亲上加亲嘛。”周小渡道,“我觉得你挺不错的,配得上我学生。我学生也是年轻貌美,家底殷实,还死了爹妈……这条件,多优越?哦,武功还比你强,你要是不抓紧,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

    既然贺柔嘉都退场了,那可不得轮上袖袖来捡漏了嘛?之前因为这婚约,小芝麻总担心傻妹妹逾矩自轻,明里暗里地劝导,谁能料到贺家自己退婚了?所以说,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谁是最后赢家。

    江思白却道:“你别乱操心,哪有见着一男一女,就把人撮合到一块的?这像什么话?”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等着打光棍吧小白痴!我也不帮你收拾了,你自己忙活吧!”周小渡不满地骂完,转身就跑了。

    江思白本来也没打算让她帮忙收拾,他咕哝道:“你自己的事情都没整明白,还来操心别人的事,也不知道谁比较笨。”

    周小渡去盛风袖的房间时,那两兄妹正在说话呢。

    盛余庆见她两手空空,问道:“不是说要去陪江大哥喝酒解忧吗?怎么回来了?酒洒了?”

    “不是,他要下山,回家去,这酒就没喝成,我让他把酒带路上喝。”周小渡答道。

    “那我去送送江大哥。”盛余庆道。

    周小渡的眼睛滴熘熘地转到盛风袖身上,“袖袖也去吧,你们好好说,安慰安慰他那受伤的心。”

    她拍了拍盛风袖的手背,“你抓紧组织一下语言,帮他尽早走出这破碎的婚约,重新怀抱这美好人世,懂吗?”

    “夫子……”盛风袖讪笑道。

    “啧,你这气色不大好啊,快过来,为师亲自帮你上个妆。”

    “不用了不用了,”盛风袖制止道,“夫子,我不想去,让二哥去送江大哥就够了,我想在这里休息。”

    “为什么?你不喜欢他了吗?”周小渡纳闷道。

    盛风袖双颊飞上红晕,忐忑道:“夫子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不明显,你隐藏克制得很好,是他跟我揭你的底,我才知道的。”周小渡一指盛余庆。她自然不会承认先前是自己迟钝,所以才没看出来,那样会显得她对学生很不关心,那就必须是盛风袖掩饰得太完美的原因。

    盛风袖恼羞成怒,“二哥!你这个大嘴巴!”

    盛余庆挠挠头,推卸道:“都是自己人,你害羞什么?”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周小渡打断道:“所以你为什么不去送小白痴?”

    “我这不是,没脸见他嘛……我那天因为药性,对他说了很多不成体统的话,还差点……”霸王硬上弓。

    “啧,瞧你这点出息!”周小渡嗔道,“要是为师,就算当时把他给强办了,都不会觉得面上不过去。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再说了,焉知那小白痴不是口是心非?你这样一个香香软软的大姑娘扑到怀里,他江思白又是个正常男人,嘴上喊着不要,其实心里未必就……”

    盛余庆咳嗽了两声,“注意你的措辞。”

    “害,都是自己人,你害羞什么?”周小渡不以为然。

    “我不是在害羞!”

    “那你装什么?你以前说话比我还粗呢!”周小渡不客气地说,“我是想说,这会子小白痴心里肯定空虚寂寞孤独冷,咱们袖袖趁热打铁,给他温暖给他爱,这事儿肯定就成了。”

    “不要不要,你们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去见他的……他现在心里肯定觉得我是个放浪形骸的女子,肯定很嫌弃我,我才不去他面前讨嫌呢……”盛风袖眼眶红红地扑到床上,将被子盖过头,像只鸵鸟似的将头埋在被窝里,一副拒绝交谈的样子。

    周小渡两头都吃了瘪,大感吃力不讨好,也不搭理她了,气鼓鼓地去吊笼游廊逗鸟玩儿了。

    及至晚饭的时候,盛余庆一脸无奈地来找她,“又只剩我们两个了。”

    “什么意思?”

    盛余庆道:“下午的时候,江大哥不是下山了吗?我还去送他了。袖袖大抵是纠结了好一阵。刚刚盛家的护卫来告诉我,说小姐突然就牵了马,踩月下山去了,行李吃食银两,一概没带,还不许旁人跟过去,你说,这不就是只剩下我们了吗?”

    “口是心非。”周小渡评价道。

    前头说着不要去见、不想去送,转眼就骑马追去了。

    她望了望暗蓝色的夜空,一轮金灿灿的明月高悬如大饼,说:“此夜此月色,甚是适宜谈情说爱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359/ 第一时间欣赏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 作者:歌以勇者所写的《我逼男主当卷王》为转载作品,我逼男主当卷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逼男主当卷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逼男主当卷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逼男主当卷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逼男主当卷王介绍:
退休女杀手意外触发了“龙傲天养成系统”。

周小渡:气运之子?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乖崽,卷死他们!
系统:孩子进步很大,宿主请查收奖励!
周小渡:美颜丹?气运之子长青春痘,给他祛痘用;灵药?宠物最近不精神,给它滋补用;绝世功法?垫桌脚用;神兵利器?修剪花草用……
系统:我觉得你很不尊重我们的奖品。
气运之子:原来她对我好,只是为了得到任务奖励QAQ。

【女强+系统+女扮男装+亦师亦友七岁差姐弟恋+男救赎女+欢喜冤家】我逼男主当卷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逼男主当卷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