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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男主当卷王全文阅读

作者:歌以勇者     我逼男主当卷王txt下载     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4章 长亭一舞

    离开雁回山的前一个晚上,周小渡觉得自己还是太便宜了贺柔嘉。

    于是乎,趁着月黑风高,她悄悄摸进贺大小姐被禁足的闺房,往熟睡的贺柔嘉耳朵里,放了只小虫子……

    这虫子不会害人性命,只是不大安分,心情不好的时候便喜欢在人的脑瓜子里撒泼打滚。

    第二天,收拾了行囊,周小渡二人下山,打算先去广陵盛家把寄养的狗子取了,顺便打听一下盛风袖的消息,再做定夺。

    崔世子的耳目倒是灵,听说他们要走,早一步便牵了高头大马,等在山庄门口阶梯下,鸡贼地朝他们招手,“既然顺路,便一道出发吧!”

    听他此言,盛余庆便问他何处去,崔近屿答:“你们去哪里,本世子就去哪里。”

    周小渡冷笑,“这不叫顺路,这叫跟踪。”

    崔近屿上前搂过盛余庆的肩膀,“本世子好不容易交了一个投缘的小兄弟,跟着去玩耍几日,你们不欢迎吗?”

    这厮愣是要死缠烂打,也是拿他没办法,周小渡懒得搭理他,率先往山下走。

    几人刚巧走到山脚大路上的时候,忽听得有人在呼唤,“世子留步!”

    他们转头望去,便见八角长亭旁停了辆青色的马车,那车夫正在朝他们招手,连声喊着“世子留步”。

    崔近屿纳闷道:“叫我呢?”

    盛余庆道:“也只能是叫你了呀。”这里还有第二个世子吗?

    再看去,那帘子一掀,从马车里走出个人来。那是个身罩鸦青色披风的女子,身材鸟娜,仪态端庄,面上戴了张白色的面具,看不到脸。

    那女子款款见礼,道:“世子。”

    崔近屿听出了她的声音,走过去,“容舒姑娘?”

    容舒道:“是我。”她向跟过来的周小渡和盛余庆点头致意。

    “容舒姑娘,你怎么这副打扮?”崔近屿不禁问道。

    容舒道:“容舒幼时遭遇火灾,损伤了容颜,后得一神秘人赐下易容之术,遂以易容出现于人前,原也不过是想自由行走于世,又担心会连累家人被外人议论罢了。事到如今,掩藏多年的秘密还是暴露在众目睽睽下,也不必再自欺欺人了。”

    她语气轻松地笑道:“都说福祸相依,不用再蒙着张假皮,其实也挺好,若非怕吓到您,我连这面具都不想戴呢。”

    崔近屿宽解道:“你不必在意那些人的说三道四,大家皆是血和了肉泥而塑成的俗物,谁又比谁优越呢?圣人亦说,不能以貌取人呢。纵是一时花容月貌,转瞬也便枯萎苍老了,看人还是要看品格和能耐,他们欣赏不了你,是他们有眼无珠。”

    “得世子此言,我便知,我没有看错人。”容舒欣慰道,“不怕世子见笑,容舒上次听得世子一席话,便将世子引为知己。故而下山之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此等候世子,想为世子献上一舞,以表感激之情。如若不耽误世子的行程,世子也不嫌弃我的唐突,这秋风长亭,便是容舒此生最后的舞台。”

    “你以后不跳舞了吗?”崔近屿问。

    “舞还是要跳,只是不会再有观舞的人了。”容舒缓声说,“为了保全容家的名声,容舒已自请落发出家,此后长居庵中,不会再过问世事,也盼望着没了我的存在,世人能澹忘了容家这桩荒唐的旧闻。”

    “何苦如此呢?若是因为别人说几句闲话就要出家,那本世子现在木鱼都要敲烂了。”

    容舒只道:“出家也是为了清静,倘若日后改变了主意,决定还俗也未可知。”

    见她意定,崔近屿也知劝不动,便不再多言,领着周小渡二人到亭下坐下,朗声道:“上次在枫园还与你说,要再看你跳舞呢。后来出了事故,姑娘不便露面,这舞也便没跳成,你的家人应也是恨我多事,我不敢去叨扰,原以为是没机会再一睹姑娘的舞姿了,却是姑娘有心,再次全了我的念想。”

    涂白的面具下,容舒一双眸子宛如秋水,宁静地望着他们。

    “容三叔,劳你为我伴奏了。”她对那车夫说道。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应了一声,从腰间解下一只竹笛来,横笛而吹。

    那笛音悠扬,意境辽远,犹如风萧萧、水扬波,眼前仿佛有一叶扁舟在浪涛中起起伏伏,驶过黑岩礁石,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乘风破浪。

    长亭外,秋山下,鸦青色的大袖挥舞如羽翼,容舒的舞蹈兼具了力与柔的美感,在这悠悠的笛音里,宛转如意,灵巧潇洒又不失庄严之相,没有炫技式的眼花缭乱,但一抬手、一旋身,每个动作都令人折服于她的舞蹈。

    这一支舞纯粹而高雅,是一个舞者表达内心世界的肢体之诗,与容嫣口中腌臜下流、勾魂摄魄的媚舞,有着天壤之别。

    难怪举办宴会的时候,贺孤鸿要安排这个侄女当众表演了,这都不光是助兴,而是在给自家长脸。

    一舞毕,车夫收起竹笛,容舒向三人福礼准备告辞。

    周小渡蓦地道:“容娘子此舞美妙绝伦,今日得见,乃是我等之幸。我记得上一次见到这么好的舞,还是在许多年前,本地有一位姓花的娘子,她的舞姿亦是极其惊艳,不过花娘子后来便销声匿迹了,令人颇为怀念。”

    容舒怔然,半晌之后,才带着连绵的卷念说:“如果没错的话,您说的那位花娘子,应是我的舞蹈师父。”

    “如此一看,倒是因缘际会了,原是良师出高徒!”周小渡感叹道。

    这位花娘子乃是烟花中人,以舞技扬名,一时风头极盛,是那家青楼的花魁。周小渡当时在那风月场里执行任务,闲来无事便会去看花娘子跳舞,观众里总会有一个戴面具的小矮子,挤在前排为花娘子鼓掌。

    后来么,那花娘子染了病,从才子豪绅追捧的追云逐月的神女,一夜跌落到泥地里。老鸨要把她丢到下等的窑子里,去接半个时辰五铜板的活计,好险是那个面具矮子闻讯赶来,及时买下了她,把她接走了。

    小矮子不怎么富裕,买了一个被贱卖的妓女,便没有钱了。后来不知道是从哪里找了个小屋子,给花娘子住着,花娘子从前的姐妹听说后,还偷着去看望过她。

    但她那样的病,不管有钱没钱,都是难治的。

    周小渡完成任务那天,离开此地之前,还顺道去小矮子租赁的小屋子处瞅了两眼,看看花娘子可还活着。

    当时她们正在门口晒着太阳,花娘子病得好像要进棺材了,她搭在一张腐烂的木椅子上,像一张泛白的旧毯子,轻声细语地用语言指导小矮子怎么跳舞。

    小矮子在花娘子面前没有戴面具,丑陋得很,但跳起舞来倒似模似样的,有一套很听话的胳膊腿儿。

    她们学舞的那个画面,周小渡记了很长一段时间。

    又听崔近屿惋惜道:“这么好的舞,若是消匿于偏乡僻壤,不为世人所见,便真是可惜了。”

    容舒笑道:“世子过誉了,这世上的花有千千万万,世人不会苦于无花可赏;而那些生于山野峭壁的花,纵使无人造访,也自怡然盛开。我师父曾说,舞是她的修行,心在哪里,舞就在哪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能遵从本心便是人生最幸福的事了。”

    “你话说的,倒显得本世子迂腐了。”崔近屿打趣道。

    容舒笑着告罪,随后拜别几人,坐上马车往远处而去了。

第225章 羲和武院

    “宿主请注意,新任务发布,请查收。主线任务七:达成官配配对。任务奖励:养息丸。奖品效用:疗伤圣品,养生珍宝。本任务非常重要,请您重视!务必重视!”

    接到这个新任务的通知后,周小渡支颐望向盛余庆。

    这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孩子就该找对象了呢……

    时间过得可太快了呀!

    “你怎么突然这样看我?”盛余庆怪道。

    周小渡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你为何突然问这个?”

    “不该问么?你这一直跟着我跑来跑去的,都没机会和小娘子相处,难得有个时时看见的小娘子,你还把人处成了亲妹子,人家也把你当亲哥看,喜欢江思白都没喜欢你,搞得我内心有愧呢。”周小渡道,“姑娘家嘛,总不会喜欢四处游荡、无所事事的男子,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吧!”

    按照任务详情,气运之子差不多也该到他受业肄业的学府去,邂后他命中注定的女神了。

    这位官配姑娘姓明,名叫明庭,人如其名,清冷幽雅,容貌绝美,兼之天赋出众、颇有才气,是人们眼里的高岭之花。最关键的一点是,她出身皇族,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儿明月公主,地位极其尊贵。

    根据设定,这位公主是这个小世界里最美貌的女性角色,根据颜值来配对,也只有男主角能配得上她了。

    周小渡很想亲眼见见,这美貌程度排名第一的角色到底长什么样。这要是千面骷髅那变态还在,肯定赔了命也要去抓来这个大美人。

    周小渡觉得自己还没那么变态,但是她也难免感到很好奇。

    盛余庆听完,赌着气没吭声。

    周小渡兀自道:“你看,我是个没学问、胡练的,你这样一个人自学,总不成气候的,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求学去,然后就安定在那儿,你再多交些朋友,和有眼缘的姑娘相处相处,这人生大事不就一条龙给安排上了嘛?你说是不是呀,世子?”

    崔近屿正皱着眉,强咽下路边茶棚售卖的粗劣茶水,“虽然你说的话常是放屁,但是这句说得倒是没错,年少时不可贪玩儿,抓紧时间奋发向上,积累实力、发展人脉,才是硬道理。”

    盛余庆无语道:“世子,我们几人里,最贪玩的是哪一个?”

    臭名昭着的纨绔公子腆颜道:“你不能和本世子比呀!本世子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我不用奋斗,家里的钱也是花不完的。再说了,本世子也挺努力好学的,只是你没看到罢了,我那是藏锋,不与人比较,真要较量,京城那群酒囊饭袋,哪一个是我的对手……你说是不是呀,小红伞?”

    周小渡看他这副自大的嘴脸,便想揍他,但是转念想想,崔近屿出身贵胃,说不定完成任务的时候能帮她一把,遂认同道:“嗯,你此话很有道理。”

    却说武林之中,各大势力以帮派、宗门、家族为分类,构成了一个个利益团体,武功秘法概不外传,以此传承于世。而大概是在九十多年前,武林中有一位宗师级的人物,名唤商星罗,此人别开生面,首先创建了一所和书院相对的武学学府,名唤“启明武院”。

    这启明武院不似普通宗派那样,将弟子终生收束,而是以三年到十年为一个学习年限,学生们只需缴纳学费,便可入院学习武学秘籍,若有贫穷但不乏天资之人,也可入院受业,只需在毕业后数年里,留院担任老师即可。若有贡献秘籍或推陈出新之法者,甚至能终生得到武院的庇佑,死后还能受历年师生的祭祀供奉。

    这所启明武院一出现,算是圆了许多人的高手梦,一时间门庭若市,日渐鼎盛,也渐渐出现了效彷者,建立起类似机制的武院,使得大珩掀起尚武之风。

    直至后来,外敌来犯,战事爆发,大珩派出官员联系上启明武院的院长商星罗,意图商议各大武院向军方输送人才之事。盖因这武院之中各色人等难以齐心,需要一个德高望重者出来统筹大局,朝廷打算任命商星罗为院首,令他游说其余武院,并参与人员组织、奖赏计划等事宜。

    此事正在商议之中,还未有个定论,启明武院忽然遭受不知名者的夜袭,无数师生死伤惨重,商星罗抗敌在第一线,被围攻残杀而死。那名朝廷派来的大人,也死在那一夜的混战中。

    皇帝大怒,下令彻查,最后查到是武林毒瘤九重火神殿受了敌国的指示,为了破坏朝廷的计划,一举攻入启明武院。

    这杀鸡儆猴之举确实震慑了其余武院,启明武院受了重创,各所武院在观望之中,皆是不敢当出头鸟,虽也有义气当先者,但到底能力有限,无法服众,导致这武院联合的计策最终落了空。

    因有战事,武林盟各大门派遣了不少好手上战场,留守宗门的人手有限,自顾不暇,也无人替启明武院出头,启明武院一度走向没落。

    后来战争结束,隐匿多年的九重火神殿重出江湖,自言当年启明武院之变乃是蒙小人诬陷,要为自家的叛国罪名伸冤,屡屡挑衅各正派。

    九重火神殿素来所恶多端,武林正派哪里会信这无耻魔教的辩白,兼之还在休养生息之时,恐落单者,会步了启明武院被偷袭的后尘,遂集结起来,以肃清武林之名,讨伐九重火神殿,自此掀开了正魔大战。

    这场正魔大战的结局自然是邪不压正,以九重火神殿被歼灭为收尾。而魔教的阴影渐渐退去,启明武院也渐渐恢复了生机,开始继续招生教学,只是一直都难回昔日的巅峰,再后来,便分裂成了两所新的武院。

    这两所武院,一个名叫羲和武院,一个名叫望舒武院,院长皆是从前启明武院的长老。羲和与望舒,便是太阳和月亮的意思,算是致敬了从前的启明之名。

    而按照剧情发展,气运之子的习武生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羲和武院度过的。包括找老婆。

    想想也挺正常,也只有武院这种学生济济的地方,能顺理成章地安排男主角和高贵公主见面并朝夕相处的了。否则,估计只能把男主角切了,送到宫里当太监去。

    这羲和武院和望舒武院,是不比当初的启明武院了。当今圣上颇为厌恶游侠之属,各大武院都受了官府的一些限制,为求发展,羲和武院和望舒武院和朝廷达成了合作,收纳的学生多以贵族宦门为主,虽也有平民出身的学生,但不多,而且毕业后是要为朝廷效力的。

    所以要进入羲和武院,最好要有一封达官贵人的推荐信。这本也不是难事,达官贵人虽然高高在上,但人都不会嫌弃钱多,只要多花钱,总能办到事。

    周小渡估计原剧情线上,气运之子就是花钱找人写了推荐信。但如今这么大一个侯府世子、太子伴读坐在跟头,就不必花那个冤枉钱了。

    她笑眯眯道:“世子,帮个忙呗。”

    “有话免说,只消你给我喂一下剑招。”崔世子坚守初衷。

    周小渡不情愿道:“要你写几个字罢了,倒是要拿我来当木桩,这买卖可不划算。”

    “写字?难得有人要本世子的墨宝,你要本世子写什么字?”崔近屿的兴致忽地起来了。

第226章 三年之约

    “我向来听闻,这天下武院,比之拜师学艺,既能开拓眼界,又能广交良友,更有向学的风气,对修习大有裨益。所以,”周小渡笑嘻嘻道,“我挑了所钟意的武院,想向世子求封推荐信,送我家小兄弟到那羲和武院求学,也不枉费我们朋友一场的缘分。”

    崔近屿嗤笑一声,拈着茶杯,埋汰道:“你这猴精的,往日里对本世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这会子有事儿求我,倒跟人论起朋友来了,果真是无利不起早。”

    周小渡被他挖苦,也不脸红,“那你写不写?”

    “总得给点润笔钱吧?”

    周小渡装傻道:“什么润笔钱?你要钱?我倒是不缺那两个子儿,就怕堂堂世子觉得民女是在打赏,活像讨了轻侮。”

    “呸,你这破嘴!本世子是要你与我练练,大不了我稍让让你,不和你拼全力便是了。”

    周小渡冷笑,“便知你是个无情无义的,要你写两个字,还非要揍我才肯,记打不记好的。”

    “若是要算总账,便是翻到八年前,见了底儿,你也不曾对我好过,本世子记个屁吗?不全是你得罪了我!”崔近屿愤愤不平。

    周小渡“啧”了一声,“看吧,还说不是存了心思要来报复我呢?”

    “那你就是怂了?”

    “我会怕你?不过是懒得与你拉扯罢了。你先写个信来,我怕待会儿把你打废了,笔都提不起来。”

    崔近屿见她口风松了,自觉是激将法起了效用,喜滋滋地让周小渡待在原地别跑,他去取纸笔,随后狍子似的蹦了起来。

    一直安静看他们口角的盛余庆在这时,将身边的条凳一踢,用条凳拦了崔近屿的去路。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没同意。”

    周小渡一呆,“你不同意吗?为何?”

    崔近屿也怕他坏了自己的试剑,“对啊,为何不同意啊?这不是安排得挺好的吗?那羲和武院我是去逛过的,非常不错,十分上流。”他指的是羲和武院的景物建造,至于其他的,他便不清楚了,因为他只是陪着朋友去里头逛两圈而已。

    “我去武院上学,那你到哪里去?”盛余庆问周小渡。

    我当然也得去啊,确保你和真命天女喜结连理才行,谁知道真命天女会不会也崩了人设,不想和你谈恋爱了。周小渡答:“我自然也是一道去的,毕竟我也算是你半个义母,能给你做个扶持。”

    他又道:“若要我向学,我到何处不能学,你求他作甚?”他瞥了一眼傻站着的崔近屿,“何必要应了他的架,没了他的几个字,我还成不了器了吗?你就这样瞧不起我吗?”

    “哪能呢,我这不是见他刚好在嘛,顺手抓个壮丁而已,不用白不用。”周小渡讪讪笑道,“横竖我也是想揍他很久了。”

    她是真想不到,这小子在这时起了自尊心,来跟她较劲了,只好赶紧哄一哄。

    “你若想要我上学去,那我自是得承你好意,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儿,别跟人找架打,更别为了我去找人打架,否则,你便是万般苦心,我也不稀罕听你的。”盛余庆一边说,一边给周小渡添了杯茶,“安生静养,才是长生之道。喝茶。”

    崔近屿觉得他矫情过了头,不死心地道:“只是切磋共进,不同于斗殴耍狠,贤弟莫担心。”

    盛余庆冷笑一声,“若是如世子所说的那么简单,怎么不见世子找旁人去?偏要缠着小渡试你的剑招。”

    崔近屿气恼地揪了揪他的脸颊,“你这小古板,亏为兄这般疼你,真是被她带坏了,不讲人情。”

    盛余庆揉了揉脸蛋,也不恼,也给崔近屿的杯子添了茶,“世子请坐,小弟给你添茶倒水,请你见谅。”

    崔近屿气鼓鼓地坐下喝了茶。

    盛余庆道:“世子贵重,不过是黄口就学的小事情,不必劳烦尊驾。”

    周小渡努努嘴,“那就另寻门路去,反正是多出些花销,一纸推荐书,总是买得来的。”她倒是省力了,只是,效果肯定不如舞阳侯世子、太子伴读这镶的金边亮丽。

    盛余庆见她还在谋算推荐信的事,虽奇怪她怎么挑中了那夤缘攀附之所,但也不想驳其意,遂打算讲一下他知道的一些门路,让周小渡不必操心,他自己去办即可。周小渡在盛家吃喝玩乐的时候,他可是没闲着的。

    这时,崔近屿屈起手指,笃笃叩击桌面,不满地说:“行了,别点我了,我写还不成吗?显得本世子小气吧啦的。”

    于是便亲书了一封推荐信:

    【羲和武院叶院长亲启——太子左谕德崔近屿拜言,院长足下:某有一弟,向往贵院,不日启程,还请关照。无由会晤致谢,幸勿为过。某白。】

    短短几行字,周小渡看了直皱眉头,盛余庆瞧了也沉默不语。

    周小渡忍不住道:“你就不能写好看点儿吗?我家狗子在地上扒拉两下,都比你的字齐整。”

    崔近屿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吃白食儿还带点菜的?”

    “小侯爷哪里的话,都说见字如面,这不是怕有损您的威严吗?”周小渡笑道。

    “本世子的威严又不是靠一手好字撑起来的。”崔近屿不以为然道,“何况我要是写得漂亮了,那些人又该编排我,说我不识字儿,只能找代笔。”

    周小渡:“我知道你名声不佳,但没想到这么不佳。”

    几人随后又来到广陵盛府,为表感谢,周小渡二人留崔近屿在盛家小住,请他在广陵游玩了几天。

    他们本以为盛风袖跟着江思白去了春不见山庄,谁知盛风袖早他们一步回了家。

    “江大哥叫了两个用人,令他们护送我回来,他说这当口我要是跟去了他家,对我名声不好。”盛风袖解释道,“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就回来了。”

    周小渡饶有兴趣,倾身打听:“那你追过去,跟他表明心意了吗?”

    盛风袖两手捂住脸颊,很是羞涩,但是随即又有些哀婉地出神起来。

    周小渡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回神了丫头。”

    盛余庆担忧道:“你们不会吵架了吧?”换作旁的人,在这种被算计、被退婚的关节,许就因为赌气,顺着坡下了。但江思白不是赌气的人,以他对江思白的了解,江思白是不可能接受盛风袖的表白的,盛风袖又是个犟的,难保二人不会言语不和,为此参商。

    “没有。”盛风袖摇摇头,“江大哥虽然拒绝我了,但是他对我很客气的。一开始他只是说,说他配不上我,让我别喜欢他,但是我觉得他很好啊,样貌、性子、才华和家世都很不错的,何况喜欢不喜欢的,也不是我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我让他考虑考虑我,他应该是有在认真考虑的。反正想了很久之后,他对我说,我年纪小,还分不清感激和男女之情,若是他现下接受我了,我可能很快就后悔了,他让我回家好好想想、多去见见世面、接触旁的青年才俊,若是三年之后,我还确定自己喜欢他,那他就愿意娶我!”

    周小渡挑了挑眉,“三年?”这确定不是被婉拒了吗?

    “还好啦,三年之后,我刚好是适合出嫁的年纪。”盛风袖说。

    盛余庆给她泼冷水,“你倒是乐观,没听他说吗?只是愿意娶你,意思是不辜负你三年的深情,不是他喜欢你。”

    盛风袖嗫嚅道:“他若是一点都不喜欢我,也不会许下三年后娶我的承诺啊……更何况,先得了他的身子,才能考虑去博取他的心啊,不然只得了心,却不得相守,那不就是一对苦鸳鸯了吗?”

第227章 隐世宗门

    几人见盛风袖主意已定,也不再多劝。

    盛风袖听见他们说要去武院修业,便说要一起去,“家传的剑谱我是越学越觉吃力,本想要再请个武师从旁指导,但是能耐大的武者,大多心高气傲,延请不得。何况如今家中又无大人,恐被心术不正的歹人坑害,故而一直迟迟未定。不若我随了你们去,又能与你们说话关照,还能增长本事,说不得江大哥日后见我出息了,他就更喜欢我了。”

    周小渡也觉得她说得有理,同时也是有些私心在。眼见着气运之子年纪渐长,这两年正是急着摆脱稚气的时候,原还因为营养不良格外显小,现在就跟被人揪着脑袋往上扯一样,有时候乍一看,令周小渡颇有些不是滋味,直感慨岁月如梭,说不得再过半年就不可爱了。

    男子到底是和小男孩不一样的,她虽自觉年长许多,简直是比盛余庆长了一个辈分,但好歹也是年轻貌美,不比老妇,故而开始避免和盛余庆的亲近。这要是带上盛风袖,有个小丫头能日日逗着玩儿,周小渡就不用担心太清冷了。

    盛余庆自然也没意见。

    于是,二人又摆了酒和戏台子,哄着崔近屿又写了一封推荐信。

    崔世子实在懒得动脑组织语言,拿了先前那封来,照着抄了一份:

    【羲和武院叶院长亲启——太子左谕德崔近屿拜言,院长足下:某有一妹,向往贵院,不日启程,还请关照。无由会晤致谢,幸勿为过。某白。】

    两封推荐信,仅一字之差,字体都丑得前后如一。

    盛风袖喜不自胜,加上崔近屿和江思白关系亲厚,她有意打好关系,一口一个“崔大哥”地叫起来,马屁也是一个接一个地拍,直把崔世子拍得心花怒放。

    崔近屿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个讨喜乖巧的,不似那两个不识趣的木头,总拿话来刺儿人。”

    “我家夫子和二哥哥都是性情中人,知道崔大哥素来大度、能容人,才与你玩笑的,崔大哥尽管回嘴就是了,我若遇到了,也替你帮腔,看他们服气不服气!”盛风袖也笑了。

    崔近屿应了说好,又想到这小丫头是学剑的,一时快意就当场指点了两句。

    盛风袖是个机灵的,一点就通,因为开悟,自是嘴甜得紧。

    崔近屿开玩笑道:“你要是对小白也这样嘴甜,不愁拿不下他。”

    “这不是见了他,脑子就转不动了嘛。”盛风袖滴咕。

    崔近屿那张油嘴又被放了出来,促狭道:“不怕,要是拿不下,你就嫁给本世子吧!本世子相貌堂堂,不比他江思白差!”

    盛风袖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说:“我认定他了,他已经说了会娶我,要是敢食言,我就缠着他!”

    接着又说:“你再拿我取笑,我就告诉我家夫子去!”

    “你这说的什么话,好像本世子会怕那姓周的一样。”崔近屿抱怨道。

    “那你看你背后是谁?”

    崔近屿勐地扭过身去,却见身后空无一人,“你诈我?”

    “兵不厌诈,兵不厌诈。”盛风袖笑着跑开了。

    崔近屿又见一旁的海棠花窗后,慢悠悠地走出来一人,正是在附近闲走的周小渡。

    她咬了一口手里的梨子,朝他讥诮地摇了摇头。

    崔近屿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

    周小渡摇摇头,走了。

    崔近屿气恼道:“啧,果然被小红伞带出来的孩子,都和她一样刁钻。”

    不想周小渡是羊装走开,听见他这样说,又从花窗里冒出个脑袋来,大叫了一声,吓得崔近屿一个激灵,“哈!就知道你要说我坏话!”

    崔近屿大怒,“狗贼,你给我过来!看我不揍你!”

    周小渡嘻嘻哈哈地走了。这回是真走了。

    崔近屿在广陵玩儿了些光景,某日收到手下报的消息,似是有急事,把东西丢给手下收拾,自己便先上马走了,据说是要回京去。

    也不知道崔近屿这匆匆忙忙的,是得了什么消息。

    因为盛风袖也要一同前往羲和武院求学,盛总管知道之后,见他们安排妥当了,也没什么意见,只是见时节愈发冷了,让他们安心在家里多待几个月。

    “几位离家日久,好不容易回来了,转眼儿,又要去了。这一走,少不得得等上大半年,等到放长假才能回来了,这家里可得空落落的,让人怪没意思的。再者说,这山高水长的,天寒地冻的季节里,在外行路肯定难受不便,这种时节又常会出些抢劫行凶的匪徒,便是穿件厚实点的衣裳都可能被抢走害命,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家?万一遇上,更添了乱,不如待来年开了春,暖和些再去罢。”

    几人虽不惧寒冷和劫匪,但是怜他年老,遂答应留下来过冬。

    老总管这才欢欢喜喜地去张罗下人预备行李了。

    周小渡也不像之前那样,每天一睁眼就急着做任务,恨不得早上的任务,下午就给完成了,有事没事就去盯着气运之子用功,担心他半道又起了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堕落思想。

    她现在也看开了许多,她和这些人能走到一起,也是有缘,若是用虚无缥缈的任务,将这些活生生的人一概给拍扁了,岂不是辱没了这缘分?

    任务终究是她自己的任务,和别人无关。

    唯独,和气运之子有关系……

    周小渡本来也没觉着什么,但是这段时间在盛家待着,越待就越生出些忧虑来。

    她从前仗着武功高,遇到任务,便强拉着气运之子跟着自己去走剧情,后来熟络了,这小子又是个软性子,凡事都由着她来,她有什么要求,几乎是没被对方反对过的。

    可是这个主线任务七,就比较特殊了。

    这男欢女爱、风情月意之事,可不是她说一句“你去喜欢这个姑娘吧”,或者用刀架在他脖子上,恐吓道:“你必须喜欢这个姑娘!”就能成真的。万一气运之子和他的官配就是看不对眼儿呢?

    周小渡一边担忧,一边努力安慰自己,“冠世倾国之貌,天潢贵胃之身,命中注定之缘……他又不是傻了,怎么会不喜欢呢?换作是我,我肯定喜欢得要死,换谁谁不喜欢?对吧?肯定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剂子:“汪汪!”

    周小渡直起身子,继续遛狗,忽地想起什么,脚步勐然一顿,“万一是对面瞧不上他呢?”

    “呜……”欢快跑步的小狗被勒了一下。

    “我得去趟异宝阁……”周小渡滴咕道。

    她得去看看有没有关于明月公主的喜好清单出售,以备对症下药!

    入冬的时候,江湖中流传出一件事儿。

    说是有个叫李清欢的男人,因为刺杀齐王未遂,被朝廷下了海捕文书。

    齐王是何许人也?那可是当年助力圣上(当时还是太子)推翻了前朝梅党、平定叛乱的重臣。当年大奸臣梅好新权倾朝野,甚得先帝宠信,如果不是有齐王的助力,圣上还未必能顺利继位呢!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这胆敢刺杀齐王的李清欢又是谁呢?据他自己说的,他叫李清欢,是寂然宗的现任宗主。寂然宗是巴蜀的一个隐世宗门,传承悠久,但几百年来都避世于茫茫雪山之中。

    八年前,李清欢的师弟暗害了他们的师父,逃下了山去。李清欢为报师仇,追杀门中孽徒而去,这一去就是八年,其间很少再回宗门。

    前段时间,李清欢回宗,不料却发现宗门被屠,无一生还,门中秘籍宝物尽数被搜刮失落。

    李清欢大恨,一路追查,最终查到是有人误入寂然宗,门人收留款待后送其下山,那人却发现门中人口凋零,多是老弱,便起了歹心,将官府引来,抢夺寂然宗的秘籍宝物。

    李清欢将这些狗官恶兵杀死之前,审问出这些人是齐王的手下,一直在帮齐王办事,寂然宗的秘籍宝物也都按照旧例,被送给了齐王。于是又一路北上,到幽州找齐王寻仇。

    这刺杀事件本身并不吸引人,但是一个亮点被人们挖掘了出来。

    这相隔千里之远,中间还隔了两京,远在幽州的齐王,尽管能管得动巴蜀那一带的官儿,甚至于,听他的意思,齐王的势力不止于河北一带和巴蜀。这齐王也太放肆了吧?他培养这些势力是要做什么?造反么?

    朝野上下,一时间都为此震动。

    周小渡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便觉得崔近屿与此事有关,那日他匆匆忙忙离开之后,隔了几天,便发生了李清欢刺杀齐王之事。

    李清欢刺杀齐王,真的是为了复仇吗?

第228章 皇帝亲卫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崔世子很少回舞阳侯府,一般只有他心情不好,需要做点事情发泄消遣的时候,才会回侯府作威作福去。

    往日里,他简直是四海之家。

    上到借住东宫,下到幕天席地,无处不可去,天地就是他爹妈。有闲就出去浪迹天涯,无闲就待在各个别院里,料理诸司杂事。

    此刻,一所偏僻的小农院里,崔近屿正将两条长腿交叠着架在书桌上,整个人瘫在椅子里,翻阅着一本内功心法,津津有味。

    谨慎的敲门声在这安静的小院里响起,敲门之人一路走来,竟是半点脚步声都没发出。

    待在房间里的崔近屿漫不经心地说了一个“进”字。

    那人推门而入,“头儿。”来者是一个打扮成农夫的的中年汉子,看上去朴实无华、憨厚粗野。

    “嗯?”崔近屿头都没抬,好像那本书里有绝世美女一样。

    “那个叫李清欢的倒霉蛋,和咱的人接上线了。”属下汇报说,“他说他拿到齐王府的名单了,但是需要咱先把他家的东西还给他,他才肯把名单交给我们。”

    他觑了崔近屿一眼,“他问咱兄弟,头儿之前对他说的话,还算数吗?”

    崔近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那是自然。我们可是陛下的人,吃的是皇粮,代表的是九五之尊的脸面,能和那齐王一样,贪图他家那点子东西吗?”

    “那属下就去把东西收拾一下,送到那边去?”汉子说,“那头儿,你手里那本,还有桉头的这一小摞,属下现在带走?”

    “着什么急?他是你老婆吗赶着去见他?”崔近屿不耐烦地说,“差这么一时半会儿吗?难不成本世子还会贪了他的不成?瞧你这没眼力见儿的,一点股肱之臣的气质都没有,难怪被赶到这里浇粪水。”

    汉子问:“那您的意思是……”

    “找几个写字漂亮的兄弟,抄完再把这些书还他。”崔近屿吩咐道,“至于那些手抄本儿,交给本世子就好,本世子亲自整理入库,为我们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也算他们寂然宗一桩护国利民的功德了。”

    “您这不还是贪了吗?”汉子嗤笑道。

    “护国利民的事儿,怎么能叫贪呢?”崔近屿嗔怪道,“再说了,是他李清欢先自作主张、坏我大事的,不拿点利息,这不亏死了?”

    “说得也是,提起这茬儿我就来气。”汉子满腹怨气地说,“让他偷个名单而已,好生把事情办了,这不就能领了家产回雪山去嘛?收拾齐王,那是咱的任务,他抢什么活儿?咱还搁这儿暗度陈仓、等待良机呢,他小子倒是自不量力,直接就莽上去搞刺杀了。结果齐王没死,李清欢自己也侥幸没死,倒是咱兄弟,这些天光处理舆论就要累死了。”

    寂然宗确实是被齐王的鹰犬屠灭的,那些秘籍财宝也一并被送往齐王处,不过,半道儿被崔近屿派人截下了而已。

    一个传承数百年的宗门,就这么被杀人夺宝了,且不论寂然秘籍是否神异,光是拿这些东西留作罪证,日后要扳倒齐王也能添些助力。

    后来,李清欢杀死了那伙儿狗官恶兵,崔近屿收到风声,便换了主意。

    既然这些东西有失主,按照道理来讲,还是要物归原主的好,何况他正缺个武功高强的人,来替他偷一份齐王手里的名单,这齐王也算间接和李清欢有仇吗,他顺水推舟,令这寂然宗宗主和他做回交易,倒也是两全其美、各得其所。

    谁能料到李清欢去偷名单的时候,还顺道去刺杀齐王。

    齐王丢了见不得人的名单,不敢声张,只好借着“追查刺客”四处找寻名单下落。朝廷这边各怀鬼胎,皇帝也不可能承认是他的亲卫干的好事,一个个都揣着明白装湖涂,“帮”齐王缉拿刺客。

    又因为李清欢将师门之仇的始末宣扬出去,朝野议论纷纷,指责齐王有造反之心,陛下担心齐王狗急跳墙,反过来让崔近屿等人尽力压制舆论,营造和平的局面。

    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酸爽感。

    “要不是本世子的身份太招摇,本世子就自己上了。”崔近屿摇摇头,“都是些靠不住的。”

    崔近屿在这当口,忽地想到了周小渡。

    他有一瞬间很想把周小渡给招进来,但是转念一想,怕不是会引狼入室,估计周小渡第一天就踹掉了他上位,第二天说不定就准备造反逼宫当女帝了。

    不是没可能……此女委实太危险了。

    他那属下说:“那可行不得,您老要是一个马失前蹄,不幸落网,舞阳侯估计第一个把您送到天牢里去。”

    “呸呸呸!没文化就是可怕,什么落网,作奸犯科的罪犯才叫落网。本世子真要有那天,那也该叫‘英勇就义’!”

    崔近屿骂完,又转回到正事儿上,“既然名单都拿到了,这事儿这么拖下去也不成样子。去牢里找个死的,假装是李清欢,名单抄录完,放到尸首怀里。具体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明白,那头儿,您继续读,我先去忙了。”

    崔近屿将他叫住,“对了,记得跟那蠢货说清楚,家产找回了,官司了结了,就找个地方安心待着去,别再发癫了,平白给人添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况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等等又何妨?”

    一场又一场的飞雪落下,有关李清欢的传说,仅被一个冬天掩埋。寂然宗再次消匿于茫茫大雪里。

    有人死,有人生,有人走向末路,有人攀登未来,又是新的一年,万物生长,春风送暖。

    盛老总管含泪送别了盛风袖、盛余庆、周小渡,还有盛风袖带着的丫鬟喜鹊。本来老总管还要给盛余庆也安排个陪读,但是他没要。

    周小渡就更不用说了,就算老总管有心给她配个服侍的,这府上也没人敢和她去。倒不是她多难伺候,而是她太阴晴不定了,怪癖又多,有点吓人。

    毕竟,这府上关于前任家主发狂杀人的阴影还未散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许多仆婢都想明白了,主子脾气坏、规矩多,这都无所谓,只要主子是个精神正常的人就可以。

    而杜夫子明显不是很正常。

    有一回周小渡又和盛余庆拌嘴,发觉自己愈发说不过他,直后悔当时给他请老师教读书,养得满嘴大道理。她一时气不过,便上手掐他脖子,企图用武力震慑对面那张利齿。

    她这么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盛余庆自然知道她不会真伤了自己,也就笑眯眯地和她对峙。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差点没把老总管和几个丫鬟婆子吓出个好歹来。

    周小渡待在游风县的时间其实不算很长,但就是因为各种原因,在当地成为一个豪华庄园恐怖怪谈的主角。其中的险恶诡谲,比她原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名头,还要深入人心,止小儿夜啼的效果前所未有之强悍。

    周小渡兴致勃勃地探听了各个版本,心满意足地把系统呼唤出来,“快听,我也成了主角了诶,还是标准的大女主!全是我的戏份!”

    被迫听鬼故事的系统:“你们人类真无聊。”平时恨不得把它屏蔽了,忽然火急火燎地喊它,它还以为出意外了,结果就这?就这!

    老总管本还想给他们安排一些护卫和仆人,但是盛风袖嫌丢人,死活没肯要。只是去上个学,弄得那么大阵仗,让那些真正的贵族子弟看了,不得笑死?

    老总管苦说无用,只好遗憾地作罢,劳周小渡他们看顾好小姐,随后又再三叮嘱,既不要护卫,那在外面的时候就不可露富招摇,免得被歹人盯上。

    说了不下十遍,恨不得跟他们一起去。以致于连连叹息,痛感自己年老无用,不能尽忠。

    盛余庆哄了半天才把他哄高兴了,但是临到出门了,老人家又伤悲起来。

    “老总管,你瞧这杨柳、这喜鹊,最是一年春好处,这一年刚开头呢,快别丧气了。”盛余庆无奈道。

    正在搬行李的喜鹊回过头来,他道:“不是叫你。”

    “哦……”

    “啊呀,二少爷说得是,这刚开年,是要欢喜些才吉利的,不然从头黑到尾。”老人家最是讲究好意头的,一时间都忘了难过了,合十告罪道:“佛祖菩萨、仙君仙姑们有怪勿怪,刚才就当小老儿什么都没说。”

    加上一个赶车的车夫,一行五个人,坐着辆简朴的小马车,摇摇晃晃地朝那羲和武院进发。

    据说当年,羲和武院的前身启明武院是有固定的开学时间的,一年两个学期、两次长假,众多的学生被统一管理。但是羲和武院和望舒武院现在招生以贵族子弟为主,求人家上门还来不及呢,自是不拘什么时间的,想去随时都能去,想走随时都能走,上学一时辰,放假一整年的都有。

    所以盛余庆会很好奇,周小渡为什么挑中了这么个地方。

    周小渡心说: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也亏得他官配是个公主,还能到武院修业,这要是给他配个峨眉弟子、百花宫弟子,自己说不定还得涎着脸,带他扎进脂粉堆里去。

    若是不走高岭之花路线,而是配了个合欢宗小妖女……

    周小渡看了看气运之子的脸庞,觉得他还是挺有潜力的,少不得得捞个副宗主当当。

    “你笑什么?”马车里,坐在她对面的盛余庆怪道。

    周小渡:“我没笑啊。”

    “你笑了。”

    “没有。”

    “有鬼。”

    “放屁!”

    盛风袖和喜鹊对视一眼:他俩又要吵架了。

    喜鹊贴心地掏出两团棉花塞到盛风袖手里。

第229章 人面桃花

    正是春风拂暖的好时节,羲和武院山下的桃林桃花初绽,一片粉色的花海在风中漾漾,宛如香气浓郁的云烟在氤氲弥漫。

    这桃林应是附近比较有名的风景,此刻晴朗的天气里,游人络绎不绝。

    盛风袖正是好动的年纪,女孩子又爱香花,见到这片桃林,便说要下去观赏一番。周小渡也不急,便让车夫将马车靠边停下,让喜鹊跟着她。

    盛风袖欢欢喜喜地去了。

    盛余庆掀起帘子看了看,问周小渡:“你不去吗?”

    周小渡是喜欢花的,但是那讨厌见人的毛病现在又冒出来了,她的视线顺着他的手臂探出窗子外,然后又缩了回来,“不去,人多,烦死。”

    盛余庆应了一声,将帘子放了下去。

    坐了一会儿,又将帘子掀起一角,觑了觑,“……这里的人是有点多。”

    周小渡端坐不动,嗤笑道:“你要下去玩儿就下去,还要管我怎么地?我是久病不治,需要人随侍吗?”

    “没有。”他收了手,说。

    周小渡抱了个靠枕一垫,将两只手揣进袖子里,往后一倚,闭上眼睛,“我要小憩,滚远点儿,别烦我。”

    “好吧。”他这才下去了。

    过了一阵子,盛风袖和喜鹊相携回了马车里,两个女孩子鬓边都簪了一朵新鲜的桃花,正如诗里写的那样,“人面桃花相映红”,芬芳娇艳。

    盛风袖问:“二哥呢?”

    周小渡懒洋洋地回:“他也下去赏花了。”

    盛风袖纳闷道:“他怎么不来找我们?”

    周小渡用手指指着她,轻笑着打趣道:“他找你做什么?和你一起戴花儿玩儿吗?”

    “戴花儿怎么了?男子也能戴花的呀。”盛风袖道,“这桃花也就春天开了,趁着花期,戴两朵应应景,取个‘辞旧迎新’的好意头,说不定连读书练武都灵光了。”

    她从袖子里拈出一朵粉嫩的桃花,爬过去簪到周小渡的头发里,“这是夫子的!”

    “臭美就说臭美,还扯个什么好意头。”周小渡笑道。

    盛风袖晃着脑袋撒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掀起帘子,睁大眼睛在林子里寻找,“二哥在哪儿?我这里还有一朵,给他也戴上……”

    周小渡乐不可支,“我觉得他不会愿意的。”

    盛风袖皱了皱鼻子,“未必哦,二哥平时穿得最鲜亮了,别看他一个大男人,比我还爱俏咧!也亏得他长得漂亮,穿粉色比我还合适,我倒是也喜欢粉色,但是怕显黑。”

    “瞎说,你哪里黑?”周小渡不以为然,“前头我给他挑了两件粉色的衣裳,他意见老大了,直说那是女孩子才穿的颜色,他可不穿。他那是怕我生气,才没和我计较。”

    “是吗?我看他现在爱穿得很,可不像是怕你生气而已,他肯定还是爱俏!”盛风袖道,“只是嘴上不好意思,嘻嘻。”

    “那你就给他戴吧,其实我也怪想看的。”周小渡笑眯眯道。

    “找到了,他坐在一棵桃树下的石头上。”盛风袖将头探出窗子去,“二哥拿个小本子在做什么?写东西呢?”

    周小渡凑过来,“我看看……哦,他写诗作文呢估计。”

    “夏?酸不熘秋的,还写诗……”盛风袖有点嫌弃,“难怪他不来找我们玩儿,我肯定要嘲笑他。”

    “你还好意思嘲笑人家呢?”周小渡敲了敲她的脑门,“你瞧瞧你给我们写的信,里头都写了些什么东西?不是吃饭就是胭脂衣裳的,来来回回都那点东西。人家写信,又是引经据典又是借景抒情的,洋洋洒洒,文采斐然。”

    “我说他的信怎么每回都写那么长呢,跟裹脚布一样,比老总管都唠叨。”盛风袖吐吐舌头,“我每次都看得直犯困,只能大段大段地粗略扫过。”

    “小没良心的。”周小渡掐了掐她的脸蛋,“你有没有仔细看,那是其次,首先就说,他每次都给你写那么长的一封信,你收到了不开心?”

    “唔……那比起他拿三言两语打发我,确实还是长篇大论来得开心。”

    “可不就是?”周小渡道,“他不光只给你写,他给他那些老师朋友们都这么写,经常写……细致到他去了何处游玩儿、吃到了什么好吃的菜,每次要写信,就拿他那本小本子出来抄。”

    “啊,我还以为他那是真情实感,一发不可收拾,没想到是大家共用一个素材本。”盛风袖感叹道,“那我岂非自作多情了?”

    “你当他抄句子不费手吗?”周小渡道,“他有这份心记着,都分享给你们看,每封信都不含湖不敷衍,难道都是虚情假意吗?”

    “那倒是他费心了。”盛风袖道,“难怪江大哥那么喜欢他。”

    “多跟你哥学着点儿。”

    盛风袖道:“学不来,我遇见了桃花林只记得下去撒欢儿了,可没空想什么诗啊句啊的……但是我下回给江大哥写信,会记得把这段记上。”

    “你若是真写了什么诗,倒是反常了。”周小渡笑道。

    说完,她不由得怅然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呀?”盛风袖怪道。

    “他太机灵了。”周小渡答。

    “机灵不好吗?”

    周小渡皱着眉头,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显得我很没用。”

    这小子适应能力太强了,刚认识那会儿,遇见什么新奇的状况和东西,还会一惊一乍,说些孩子气的话语。但是下次再遇见类似情况,他就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和自己说话,还左一蹦右一跳的,一边试探一边讨好她,现在简直是拿捏了她不敢动真格,对她老不客气了。

    他和柳泱泱打交道的时候,还傻乎乎一个笨娃娃的样子,都不敢大声讲话,可现在和谁都玩得很好,对上对下都很有一套,整个盛家都喜欢他,崔近屿那混账被他损了,还巴巴地拿他当贤弟呢。

    甚至连日常写信都藏了一点小心机,将他待人接物的那些热情放大到极致,任谁读了,都会觉得他写信时热情洋溢、掏心掏肺。

    周小渡就不一样了,每次盛余庆寄给盛家的一叠信纸里,周小渡只在信首占了两行字:我等无恙,问诸人安,袖须用功,保重身体。

    他给蒲老爷子写信的时候,周小渡就占得更少了,只有一行:拜问蒲公安。

    她原来也不知道盛余庆怎么这么多话要写,还嘲笑他尽讲废话。那小子侃侃而谈地回答:“与人交往,若是只讲要事,不讲废话,那不就跟公事公办一样?了无意趣。重要的事情我在开头都写了,余下的那些,不过是为感情润色罢了,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得有。这只是我的表态,对方若是觉得烦,不看就是了。”

    她当时就想,这小屁孩什么时候做事情这么多道理了?

    虽然她自认为自己活得湖里湖涂,但还是有点想教给对方什么东西,可惜,现在似乎越来越没有机会了,因为对方的道理比她都多,说不定哪一天就是盛余庆来教她做事了。

    这真的显得她的存在很没有价值啊!

    盛风袖笑道:“他要是太笨,你又该愁他没用了。烦恼总是找不完的,你就知足吧,别乱想了。”

    “说得也是,我不过是带他一程,他自有造化,总要与我无关的。”周小渡滴咕道。

    盛风袖忽地兴奋道:“有小娘子和他搭话诶!他们在聊什么呢?”

    “小娘子?什么小娘子?!”周小渡一惊,把脸塞进窗子里,眯着眼睛打量,“……是个美人,但还不够美。”

    这个美貌程度还没有到举世无双的地步,所以应该不是女主角。

    “要求不要太高了,我就觉得很美啊,你看多般配?”盛风袖和她脸挨着脸,反驳道。

    “着什么急,总会有更美的,我们再看看。”周小渡道。

    盛风袖评价她:“刁钻的婆婆。”

    “哼,走着瞧!”周小渡哼了一声。

    落英缤纷,一对少男少女在树下对话,言笑晏晏,男才女貌。

    周小渡又想到她那个牵红线的任务了,忽然有点难过:这脸蛋圆圆,瞧着还没长大的稚气样儿,怎么忽然就要找老婆了呢?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孩子要跟人跑了一样,以后再见到,也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亲近熟稔了。

    她俨然忘记当初是谁耳提面命,令气运之子努力成长的,现在一心只想着时间快如杀猪刀,两三刀就把一个可爱的娃娃给削没了,以后就只剩一个无趣的大男人了。

    啧,真没意思。

    如果这些可爱的小孩能一辈子都不长大就好了。

    周小渡摸了摸盛风袖的脑袋,慈爱道:“你晚点嫁人好不好?”

    盛风袖莫名其妙,“不好。”她可盼着嫁给江大哥呢!

第230章 满嘴瞎话

    盛风袖拒绝得太干脆了,周小渡不由叹息道:“但凡你犹豫一下……”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盛风袖答。

    周小渡推了推她,“行了,你快走吧,我不需要你了。”

    盛风袖失笑道:“我能走去哪里呀?”

    “去找你二哥。”周小渡道。

    盛风袖看了看正和小娘子聊天的盛余庆,怪道:“我过去干嘛呀?他们聊得好好的,我去煞风景呀?”

    周小渡催促道:“你去看看那姑娘的谈吐人品如何,那小子傻不拉几的,容易被骗的,你快去帮我把把关。”

    “他傻吗?”刚才你不还在遗憾他太机灵了?

    “你快去就是了。”

    “哦……”

    周小渡看着盛风袖领着喜鹊下车了,撇了撇嘴,“这丫头用来煞风景再合适不过了。”

    孤男寡女,相聊甚欢,长得又都还不错,万一擦出点什么火花可就麻烦了。她可不能让官配姑娘被这个小娘子截胡了,这对面站着的要是任务对象明月公主,周小渡估计这会儿都亲自上阵,给佳偶摇花树、下花瓣雨了。

    周小渡把眼睛“架”在窗框上,探看那边的情况。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盛风袖二人插进去之后,原本热烈的氛围变得客套了许多。

    反正周小渡是挺满意的。

    几人也不知道聊了什么,忽然齐齐朝她这边望了过来。周小渡将帘子一放,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俄而,脚步声接近,盛风袖带头过来掀起车帘子,兴高采烈地说:“夫子,这位娘子是羲和武院叶院长的孙女,叫叶冷冷,她可以为我们带路诶!”

    说着,她朝周小渡悄悄地挤了挤眼睛,意思大概是:我觉得她很不错哦!

    周小渡默了默,尴尬地勾起一抹笑容,“那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在桃林里略作歇脚,都能遇到叶院长家的千金,承蒙叶小姐关照,既如此,便有劳叶小姐了。”

    “娘子客气。”叶冷冷嫣然一笑,“既是入院的新生,那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互相关照那是分内之事,没什么劳累的。”

    “那请叶小姐快些上来吧。”周小渡道。

    “既是长辈,便不必小姐小姐地叫,倒是折煞我了,娘子唤我名字便好。”叶冷冷笑吟吟地上了马车里来。

    盛余庆几人也跟着上了马车。

    周小渡状作不经意地打听,“你们方才聊什么呢?”

    “是这样的,我方才无意间瞥见盛郎君的字写得很漂亮,一时赞叹,便上前交谈,得知是要入院的新生,就又多聊了几句。”叶冷冷道,“这正是开春,院里能增添更多优秀的人才,我作为武院的一员,心里十分高兴,作为老生,对新生多关注照顾一些,也责无旁贷。”

    “冷冷姑娘可真是个敞亮人,不愧是叶院长的孙女,言行得体,待人周到。”周小渡夸赞了两句。

    “娘子谬赞了,这都是冷冷应该做的。”叶冷冷脸上微红,垂下了眉眼,又不禁偷觑了一眼对面的盛余庆。

    周小渡见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少年的脸,心道:你这是见他字写得漂亮吗?这是见他人长得漂亮吧。

    所谓“知好色则慕少艾”,叶冷冷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见到了漂亮少年会感兴趣也很正常,可惜她不是剧情里设定的官配,周小渡是不可能让她如愿的。

    周小渡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个活月老,手里捏着红绳,就等着官配姑娘出来,就把她给绑了。

    叶冷冷还不知她心里所想,热情地跟几人介绍:“我们羲和武院的前身是大珩第一所武院启明武院,启明武院创建于这皓岚山上,后来又几经扩张重建,终是成就了现在的羲和武院。我们还有一座兄弟武院,名唤望舒武院,也是从启明武院分出去的,为了避免竞争、伤了和气,望舒武院就迁到了远方落地,但是我们每年都会有交流活动,联络两院感情。”

    “当年启明武院蒙受魔教侵袭,第一任院长商星罗商先生死于那场战斗之中,后来,启明武院的师生们为了纪念商先生,便在皓岚山下种了桃林,也便是方才我们所见的那片林子,还在山腰种了李林,你们看,就是那里!”叶冷冷指着车窗外的一片盎然青绿,“再过不久,李花也会开了。桃红李白,都是上佳的风光,许多游人都会来此观赏春景。”

    说话间,马车来到院门外,几人下了马车,只见一座碧瓦红墙的华美园林坐落于眼前,不时有少年人三三两两地进出于大门。

    这些少年人们衣着华贵、佩戴着镶嵌宝石珠玉的刀剑,有的姿态悠闲,有的步履匆匆,见到叶冷冷,都会停下来打声招呼:“叶师姐/叶师妹。”

    叶冷冷一一回应,带着周小渡几人前往新生接待处,将他们交给了办事的老师之后,才告别离去。

    那接待处的老师拆开推荐信,看了看。这上面写的虽然都是“叶院长亲启”,但院长贵人事忙,哪能一一过目,故而都是由他们来拆看的。

    那名老师看罢,抬起脸来,打量了盛余庆几人,站起身,含笑道:“两位是崔世子的弟弟妹妹呀?”

    “是。”

    “先坐吧,喝点茶,等我给两位分配一下班级,然后通知你们的班主任来……很快的,今天先落榻到宿舍,明天就能上学了。”那老师从桌子后绕出来,取了茶具,给他们倒茶,和蔼地讲,“我们武院的宿舍是整个大珩最舒适的宿舍,要想找比这里条件好的,可再没有了,但毕竟是在外苦读,肯定不如家里方便,若有什么问题,尽管去找班主任处理,当然,找别的老师也可以,比如找我,也是可以的,教书育人嘛,都是一样的心情。”

    “谢老师赐茶。”盛余庆接过茶盏。

    那老师在他们旁边坐下,给盛风袖也递了杯茶,“两位学的是什么兵器呀?又读了些什么书?我们这里文武都教,有日常必修的课程,也有选修的课,教学内容很广泛的。”

    二人各自答了。

    “既然余庆用的是刀,那便安排到曹老师的班上,曹老师有个名号叫雪刀王,在江湖上很有名气的。而风袖使的剑,又是女孩子,那便给你安排到兰老师的班里,兰老师是名女师,性情柔和,很得女学生的欢迎,剑术也十分精湛。”

    坐了半晌,唠了会儿家常,那曹老师和兰老师便齐齐来领人了。

    曹老师名叫曹列城,是个高大健硕、形容粗犷的中年汉子。

    兰老师叫兰惠,容貌艳丽拔俗,凤眼妩媚如丝,额头点缀了朱红的桃花状花钿,一身青莲绣海棠长袍,高髻如青峰,满头珠翠。她站在曹列城的旁边,就好像宫妃遇上了山匪,不说的话,谁能想到这两人是两位老师。

    “好俊俏的两个娃娃,这要是放出去见人,那群小猴子不得疯了去?”兰惠笑眯眯地上来牵盛风袖的手。

    曹列城则是将目光投到周小渡身上,“这位是?”

    周小渡的年纪,放到学生里来说,是稍显年长了些,所以她一开始也没打算用学生的身份跟来。

    她朝喜鹊那边挪了挪,回答:“她是丫鬟,我是仆妇,我们是专门伺候我家小姐的。”

    盛风袖沉默了:这说瞎话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盛余庆也沉默了:……也罢,总好过当我娘。

    喜鹊瞪大了眼睛:您可是敢揪着小姐打板子的祖宗,说自己是下人,亏心不亏心?

    曹列城打量了一番周小渡,评价道:“你瞧着还真不像个下人。”

    其实这武院里的陪读丫鬟们,也不乏有遍身绫罗、穿金戴银的,下人穿得体面,也显示了主子的气派。和那些丫鬟比起来,周小渡穿得其实不算华丽,朴素的蓝色衣裙,首饰也只有一根木簪子,因为懒,连耳环都没戴。

    但是她看上去就是一种蔑视在场所有人的气质。

    周小渡笑了笑:“被您瞧出来了?曹老师就是眼光毒,还别说,我在家里是很受宠的,还差点做了我家少爷小姐的小妈呢,离主子就差一步了,可惜老爷没福气,死得太早了。”

    曹列城:“……”

    盛余庆和盛风袖:“咳咳咳!”你快闭嘴吧你!

第231章 兰蕙明庭

    曹列城和兰惠带着几人在羲和武院里熟悉环境。

    “曹大王,这是来了新生吗?给我们介绍介绍哩?”几个路过的学生起哄道。

    “边儿去,该介绍的时候自然就认识了,这会儿莫来烦我们。”曹列城挥了挥手,将他们驱赶。

    几个少年嘻嘻哈哈地退了。

    正好到了饭点儿,曹、兰二人带着他们到最近的食堂用餐。

    “武院里学生众多,没办法给学生们都配置小厨房,所以设置了四个大食堂,供师生们用餐,当然,也不强制大家在食堂吃饭,如果想换换口味,也可以出去吃。”曹列城道,“我们武院很宽松的,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就好了。”

    所谓食堂,其实就是设在武院里的酒楼。

    周小渡翻开菜单一看,菜单上的菜品价格高得吓人。不过对于在这里吃饭的大部分学生来说,这点饭钱不算什么,而对于羲和武院,那就是不赚白不赚。至于老师和那些条件一般的学生,他们吃饭是有优惠的。

    几人在食堂里各自点了菜,选了一张圆桌,围坐下来吃。

    不知道是不是兰老师额头的红色花钿给了她干扰,周小渡总觉得兰惠的眉眼和盛余庆有点像。

    在流金城的时候,谈起当年蛊楼旧事,她曾怀疑气运之子的出身与庄氏有关系,但是查过之后,也没查出什么头绪。

    “兰老师,曹老师是出身六刀阁的雪刀王,这个我知道,不知您又是哪门哪派的高徒?”她试探道。

    兰惠微微一哂,自嘲道:“我哪里有什么门啊派的,不过是个半道出家的野路子,得了点机缘,自学一番,又蒙院长抬举,才在这里落脚谋生。”

    “哦?兰老师竟是自学成才,那可真是天赋异禀,实在令人佩服。”周小渡道,“不知兰老师是哪里的人?”

    “我自小便被家人抛弃,流浪多年,四处辗转,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哪里的人呢,若要算待的年岁,那我应该是这皓岚山的人。”兰惠微笑道。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想不到兰惠老师外表柔弱,实则却是个激昂青云、自强不息之人。”周小渡转向了盛风袖,“小姐,你要向兰老师好好学习,知道吗?”

    盛风袖咽了口米饭,“知道了。”

    说话间,天地一暗,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落雨声,一股湿潮之气从窗子外卷了进来。

    食堂的伙计忙过来关窗,然后又将灯烛点上。

    “这雨下得好生突然,幸好我们过来吃饭了,不然可要被淋了。”兰惠道。

    曹列城说道:“是啊,不过这雨应该很快就停了。”他说着,将兰惠面前的一小碟炒鸡蛋给端到自己面前了。

    盛风袖提醒道:“曹老师,那是兰老师的菜。”

    “不是他拿错了,是我不吃了。”兰惠柔声解释,“下雨了,这道菜我就不能吃了。”

    “为什么?”盛风袖有点纳闷,吃饭和下雨有什么关系?

    盛余庆忽地灵光一闪,“是风俗吧?”

    众人的目光转向他。

    盛余庆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我也说不准,就是隐约记得听说过,好像有个地方风俗,是下雨天女子不能吃鸡蛋。”

    “说得不错,确实是风俗。”兰惠曼声道,“我从前待过的一个地方,乡下地方,一个小村子,便有这说法。凡物无乳者卵生,卵类是生命孕育的方式。而天降甘露、滋润大地,正是上天对它的万千子民的恩泽,正如母亲哺乳,孕育新生命,在下雨的时候,为了表示对上天的感恩和敬慕,女子便不能吃卵类,鸡蛋只是其中一种,像鱼子啊、蟹籽啊,还有虫卵,也是不能吃的。”

    盛风袖感慨道:“竟还有这种说法,那要是遇上梅雨季节,岂不是一直不能吃鸡蛋了?要是吃了会怎么样?”

    “会触怒上天,被上天降罪。”兰惠道。

    “那我估计触怒了很多次,上天该气恼我很多回了。”盛风袖吐了吐舌头。

    “你又不知道这个说法,不知者无罪嘛。”兰惠笑道。

    “可是我已经知道了……”

    兰惠夸张地掩口惊道:“啊呀,那可该怎么办呀?”

    “应该没事儿的吧。”盛风袖觉得,不过就是吃了两口鸡蛋,大不了自己回头拜神的时候多摆点供品。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过就是两口鸡蛋而已。”兰惠瞅了一眼窗外,“万一天上真的有神仙在看着呢?”

    周小渡从鱼肚子里夹出一大团金红色的鱼子,看了看,说:“那就馋死她。”她将鱼子一口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兰惠眯着一双凤眼,笑起来,“哎幼,你们真是太可爱了!”

    ……

    羲和武院给学生们安排的宿舍大多都是单间,房间还挺宽敞,做了隔间,住下盛风袖、周小渡、喜鹊三个人是完全够用的。

    周小渡很发愁,她自打进了这个地方,就没听说过这武院里有什么公主,也没听说有什么绝世美人,最美的女性估计就是兰惠了,但是这从年龄上看,兰惠比她还大几岁的样子,长得还和男主角好像有点血缘关系似的,不应该是她啊……

    “系统,你确定那个明月公主在这里?”周小渡问。

    “……确定吧。”

    周小渡怒道:“吧什么吧?到底有没有?”

    “主系统既然发布任务了,说明大的剧情节点是没有改变的,那应该就是还在。”

    “那她到底在哪里?”周小渡有点崩溃,“气运之子来了这里半个月了,身边的女孩子越来越多,环肥燕瘦,样样都有,那个公主再不出现,我可保不住他……等等,有几个女主来着?”

    “一个!”系统道,“我们这个男主很纯情的!”

    “必须得是明庭?”

    “必须!”

    周小渡咆孝:“那你快把她给我找出来啊!”

    “这边通过数据分析,推断出,在本世界观下,存在很高的概率——这个公主她易容、换名了。所以会对您造成一定的干扰,我们需要的是,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系统道,“宿主你易容术那么专业,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我要挨个儿去摸人家的脸吗?我是变态吗请问?”周小渡无语了。

    “您可以是。”

    周小渡:“滚!没用的东西!”

    周小渡气愤地骂完,翻出个小本子,开始认真地列一个嫌疑人名单:

    叶冷冷——娇俏可人、处事大方,概率高;

    陈紫苏——风流妩媚、说话幽默,概率中;

    诸葛倾月——清冷端庄、剑术不错,概率高;

    柏影——温柔可亲、多才多艺,概率高;

    胡霏——古灵精怪、笑容甜美,概率中;

    凤秋童——聪明稳重、很有才情,概率高;

    ……

    周小渡写了满满两页纸,都是目前为止和气运之子走得比较近的女孩子,那些走得不算近的,还没有算进去。

    周小渡回看了两眼,将笔一丢,骂道:“都是美女!都有可能!我得排查到什么时候啊?等等……万一明庭易容,不是易容成美女呢?那我是不是得把男的也算上?那就不止两页纸了!”

    这该死的万人迷主角光环!都是万人迷了,为什么不能都收了呢?累死她了。

第232章 风筝大会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许思考,必须用下意识回答,能多快回答,就多快回答。”

    盛余庆狐疑地看着她,“什么东西?”

    “你别管,反正照做就是了。”

    “哦。”

    周小渡清了清嗓子,嘴皮子快速开合,“你身边的这些男男女女里,你最喜欢哪一个?”

    “你啊。”

    周小渡给了他一拳。

    “啊!”

    周小渡扶额:果然还是不上套啊……

    盛余庆莫名其妙,“我这个回答不够完美吗?你到底要干什么?”

    “谁稀罕你喜欢我!我这不是看你最近交了好多好多朋友嘛,我挺好奇,你和谁玩儿得比较来。”周小渡只好直接问了。说不定男女主角之间会有心灵感应呢,比如宿命般的……看对眼儿。

    “大家都很好啊,为什么要比较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性格,他们在我这里都是不可取代的。”

    周小渡吐了一口气,又给了他一记大拳头,“你少给我打哈哈!假得要死。”

    盛余庆揉了揉肩膀,“你要是想知道我怎么交朋友的,今天的风筝会,你一起来呗!”

    “意,一群小孩儿放纸鸢,我才不要去,一定又吵又乱。”周小渡很嫌弃,准备要回去睡觉。

    盛余庆将她拉住,“这可不是普通的风筝会,可是院里一年一度的比赛,大家都准备了很出彩的作品,你不想去看看吗?”

    周小渡悠悠地转过头来,“我猜,你一定会是冠军吧。”

    “对我这么有信心?”盛余庆咧嘴笑。

    “不,我觉得是院里给你内定了。”

    “这不兴说,别冤枉我。”盛余庆丢下她的袖子,道。

    “大家都知道啊,要不是你带头愿意参加,这届风筝会估计都办不起来。”周小渡大喇喇地说。

    自打这小子进了羲和武院,就跟个小太阳一样,把他那套“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理念普照给同学们,以他本人为中心,一带动十,十带动百,辐射性地带动整个武院从“斗鸡走狗”进化到“闻鸡起舞”。

    武院的课程进度因此迎来了水涨船高,院长和老师们都喜闻乐见,本打算利用本年度的风筝会,让学生们好好放松放松,劳逸结合。没想到前期宣传筹备的时候,反响却是意外遇冷。

    学生们纷纷表示:没时间,要用功,准备风筝会不如准备本学周的小测。

    院方:虽然很欣慰,但其实也不必如此,传统还是不能荒废的呀。

    直到后来把内卷风潮里的卷王给揪出来做思想工作,让盛余庆带头参加风筝会,其余学生才愿意放下手头的功课,一并参与到课余活动里来。

    周小渡觉得,她要是院方,肯定得找个机会奖励盛余庆这个好榜样,把风筝会的冠军和奖品颁发给他,就是个好选择。

    说实话,周小渡不太认可那些学生们跟盛余庆学习,毕竟人家是男主角,气运加身,他是真的学不死,所以他不怕往死里学,他就算不睡觉都不一定会挂掉,但是像她这种跑龙套是绝对做不到的……估计再过个一年半载,大家就能发现,根本卷不过他了。

    因为这气运之子太卷了,周小渡一度记不起来,自己当初是怎么找上他的……

    哦,是因为一个“拒绝摆烂不做咸鱼奋发图强走上人生巅峰之正能量系统”,它的存在目的是促进怠惰的气运之子奋发图强,推动剧情发展,维护世界的正常运转。

    可是光在功课上奋发图强也不够啊,这剧情卡着不动也是难办,唉,官配姑娘到底是哪一个?周小渡无奈地叹息。

    “反正我是清清白白的,我的作品也是精心准备的……很特别的大风筝哦,你不想看看吗?”盛余庆道。

    “多特别?你还能把牛牵上天不成?”

    “你跟我来看看不就知道了。”盛余庆道,“而且,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小忙?你别是把材料准备好了,就等着我去帮你现扎吧?”周小渡说着,跟着他走了。

    “哪能啊?”

    周小渡跟他来到一处山坡后,盛风袖和喜鹊已经等在那里了,“这里这里!”

    盛风袖往旁边一跳,向周小渡展示盛余庆的作品,“锵锵!快看!”

    “……这是什么鬼啊?”周小渡哽塞道。

    盛余庆得意道:“这将是本人的第一桶金,特地邀请你来参与,事成之后,你我对半分——袖袖,笔。”

    “哦,这里。”

    盛余庆接过笔,两手递给周小渡,“就等高人来画龙点睛了。”

    “亏得你想得出来,我要是院长,这风筝会的冠军,你是甭想了。”周小渡撇撇嘴,道。

    “我可不想要那个冠军,听说上一届风筝会的冠军奖品,是和院长、老师们一同入画,然后被挂在大堂里展览。”盛余庆小声道,“这奖励给你你要不要?”

    周小渡瞥了他一眼,评价道:“鬼灵精的。”

    当天,一年一度的风筝大会,在春风骀荡的皓岚山上,正式拉开帷幕。

    众学生们携着心爱的风筝,在各个山坡上捕捉着春风。绿草茵茵间,各色纸鸢整装待发,一只只相继飞上了高空,在浅蓝色的苍穹里追逐翱翔。

    有的是作苍鹰,威风凛凛;有的作飞凤,华美优雅;有的是一条长长的摆尾金龙,神采慑人;有的则是一条体型庞大的游鱼,用金粉和银粉上色的鱼鳍在日光里熠熠生辉,令人瞩目……

    众人眼看着那条大鱼气派地飞过头顶,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不由赞叹这风筝的手笔。

    叶院长亦是夸赞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是谁的风筝呀?噢,是萧同学做的风筝呀,我知道他,这孩子一向手巧,是个有灵气的孩子……咦,那是何物啊?”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天边悠悠地飞来一位身着羽衣、帛带飘扬的“神女”。

    这“神女”一袭红色羽衣,云髻峨峨、簪花御风,正如《洛神赋》中所描绘的那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待那“神女”飞近了些,众人看清她的容貌,只见那面庞上长眉如远山,眉间点缀了花黄,一双眼睛宛如秋水,琼鼻樱唇,姝丽非常。

    众人不由得都被这“天女下凡”的异象吸引了目光,发出惊呼声来,“这是神仙下凡了吗?!”

    有眼尖的看出了端倪,“这是一只风筝!这是风筝!我去,谁这么秀,画得跟真的一样!”

    众人这才明白,这不过是一只设计成美人形状的风筝罢了,纷纷折服于作者的别出心裁和超凡画功。

    “这冠军不归这只美人鸢,我可要闹了啊。”有人这样说。

    “这是哪个学生的作品?实在太优秀了!当获魁首!”院长叶输如是说道。

    “院长,我去看了,是那个叫盛余庆的同学。在北边小山坡放的。”

    叶院长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哦?又是他?这位同学还真是多才多艺啊,是个人才!本院长一定要和他吃顿饭,好好聊聊。”

    今年的冠军奖励是,和叶院长共进晚餐。

    正在他们聚精会神地欣赏“美人”之际,一阵风吹来,美人鸢弱柳扶风似的摇摆了一阵,那纸鸢上披着的轻薄羽衣,被风吹走了!

    众人刚为这美人鸢为劲风毁坏而惋惜,不料,那被吹走的羽衣是早就被设计好的,就等着风大把羽衣给吹开呢。

    于是乎,众人便看见羽衣褪去后,那“美人”身着一身长长的红色裙子,那红色的裙子上,用金粉写了一行超级大、超级醒目的字:请往平安街福来客栈一聚。

    人们议论起来:

    “福来客栈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是前两天新开的一家客栈,就在平安街上。”

    “所以这美人鸢上为什么写了福来客栈的字样?”

    “难道这美人的原型在福来客栈等着咱?”

    “拉倒吧,看不出来这是个广告吗?”

    “我看得出来啊!但是这美人画得活灵活现的,一定有原型,说不定真的在福来客栈诶!我不管,程兄,你陪我去嘛,我要去看美女!”

    “行,待会儿散会了,我们就去福来客栈吃饭!”

    “那我请客!”

    “诶?请客?那带我一个!”

    “去!我只请程兄,你凑什么热闹!”

    “说到原型,这美人我还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来着。”

    “对对对,我也是,可我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张脸了。”

    ……

    北边小山坡,盛余庆躺在草地上,手里捏着长线,道:“我请你给这纸鸢画上脸,你倒是画了澹台诀……我本来都要把这号人给忘了。”

    “他女装确实挺好看的啊,刊登他女装造型的那期江湖日报,我还买了收藏呢……”周小渡坐在他身侧,说着,她忽地意识到什么,“不然呢,你希望我画哪个小娘子啊?诸葛娘子?陈紫苏?小柏?”

    “你爱画谁画谁,画哪个姑娘都可以,但是为什么画澹台诀啊?反正我不喜欢澹台诀这张脸。”盛余庆有点生气。

    “闹什么脾气嘛,嫉妒他长得比你标致啊?”周小渡笑道,“改天我给你也扮个女装,肯定不输给他!”

    “谁跟他比这个啊?!”

第233章 小渡被训

    “说起澹台诀……”周小渡跟着也躺了下去,望着湛蓝的苍穹,缓声说:“听说前两天,十步楼有一处分舵被神秘地剿灭了,其中的成员无一生还。有居住在附近的人声称,在那一夜,曾经闻到过浓郁的古怪花香,还听到了窸窸窣窣的,昆虫振动翅膀的声音。”

    盛余庆道:“你怀疑是澹台诀干的?”

    “嗯。”周小渡道,“盛羽驰到死都没把那些蝴蝶弄明白,你说澹台诀那样一个只会弹琴的弱鸡,是如何搞得来这些旁门左道的?我之前一直觉得他是异想天开,没想到他好像真的做到了,至少,第一步没有败北。”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不真正去做之前,一切都是空谈。”盛余庆转头看着她,“从前也没有人敢逃出十步楼的掌控,可是你做到了,不是吗?”

    “那澹台诀哪能和我比呢?我可比他聪明多了。”周小渡得意地说。

    盛余庆吃吃地笑起来。

    恰在这时,他那些交好的同学们爬上山坡来寻他。

    周小渡见状,坐起来就想走。她可受不了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屁孩包围,耳朵疼。

    盛余庆抬手将她拽住,“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周小渡愣了一下,“说啥?祝你赢得冠军?”

    “肯定不是这个啊!”他眉头紧锁,好像有点生气。

    “……”周小渡将他的爪子拍开,不耐烦地道,“别跟我打哑谜,有屁快放!”

    那群五颜六色的少男少女们欢笑着走来,看到他们的表情,略作安静。

    叶冷冷关心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都板着脸?吵架了?”

    一直坐在旁边放风筝的盛风袖道:“没有,他俩天天这样,习惯就好。”

    “那还真是新鲜,我头回儿见小余摆出这种表情。”叶冷冷笑道。其余人也是纷纷打趣。盛余庆的性子太好了,几乎就没有黑脸的时候,和谁都是一团和气,言笑温雅乖顺,好像永远不会产生暴躁的情绪。

    周小渡滴咕道:“他可叛逆得很,许是嫌弃我年纪大了,聊不来,只和我闹性子。”

    “说什么呢?”盛余庆气恼道,“我几时和你闹性子了?”

    “行行行,你没有,都是我在闹,好了吧?”周小渡打了个哈哈,拍拍裙子就要走。

    盛余庆愤然将风筝线轮插到草地上,“你们玩儿吧,我得跟她好好说道说道。”气鼓鼓地追过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盛风袖靠在喜鹊身上自在地放风筝,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周小渡见盛余庆跟过来了,不满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去找你那些朋友玩儿啊,我这个老家伙精力不如你们旺盛,可要午睡了。”

    “我没有说你年纪大,是你自己说的!”

    “那我年纪是挺大的,我是真的要午睡了,你到底要干嘛?别和我吵吵了,说正题。”周小渡道。

    盛余庆嘴唇一抿,幽怨地死盯着她的脸,“你要走了,你都不告诉我,但是你告诉盛风袖!我来问你你还不说。”

    “我走什么我走……噢,你是说那个啊,我是要走来着,那不是还要等一个月吗?我犯不着提前一个月通知各位吧?”周小渡无语极了,“袖袖知道,那是我随口跟她提了一句,不是只告诉她、不告诉你,我哪知道她转头就跟你说了!”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的,你该告诉我的。”他固执地说。

    “那行,”周小渡深吸一口气,“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一个月后,我有事情要处理,需要离开这里几天,几天之后我就回来了。现在,能放我回去午睡了吗?”

    “什么事情?”盛余庆问道。

    “私事。”

    他又问:“我能一起去吗?”

    “你来干嘛?你来也派不上用场。”周小渡毫不犹豫地说。

    盛余庆哽了哽,然后说:“我不放心你嘛。”

    “你在开什么玩笑?谁不放心谁?”周小渡嗤笑。

    “虽然你武功高,但是你不讲究啊,天冷了不添衣,天热了就狂吃冰,该吃饭的时候不好好吃饭,不该吃的时候胡吃海塞,该睡觉的时候看书到天明,不该睡的时候就喊着要补觉,仗着酒量好把酒当水喝,受伤了不好好上药包扎,生病了还跟猴子一样到处乱跑……”

    “停停停停停停!”周小渡听不下去了,“我都不知道我原来这么糟糕!”

    “你最糟糕的不是这些,你最糟糕的是这些臭毛病你从来不改!”盛余庆掷地有声,“我都不知道到底咱俩才是年长那一个!”

    周小渡心虚地嗫嚅道:“那,那什么,不是有句诗叫什么,生意尽欢……”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盛余庆提醒道。

    周小渡一拍掌,“对对对,反正就是‘及时行乐’的意思。我们这是人生理念上的差异。”

    少年的脸黑得赛过锅底,“我说了,你最糟糕的是,这些臭毛病,你从来不改。”

    周小渡低下头去,掰着手指算了算,自己今年二十四了,按照江淮胥的说法,运气好的话,她能苟到三十岁,运气不好的话,可能明天就嘎了,撑死也就六年时光了,自己好不容易想开点儿,决定享受人生、拥抱世界了,及时行乐有什么不对嘛?

    她忽地有点说不出来的委屈。

    “我知道你委屈。”盛余庆忽然说。

    周小渡惊奇地抬起头来:这小子有读心术吗?!

    “你以前身不由己,一朝得了自由,肯定想痛快潇洒一番,所以很多时候我不忍心说你,因为我无法跟你感同身受,嘴皮子上的唠叨,就跟站着说话不腰疼一样。”

    周小渡认可地点点头: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但是我在你身边,可以看着你、提醒你、照顾你,至少能保证你别疯过了火,把自己给点着了。”盛余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让周小渡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在被长辈训话。

    “所以,现在我能跟去了吗?”虽然是个问句,但是语气真的不容反对。

    周小渡乖顺地点点头。

    盛余庆满意地松弛下来,温声道:“那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午睡吧,不要睡太久,我待会儿会去叫你起床的。”

    “哦……”

    周小渡迷迷湖湖地转身回房了。

    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际,她忽然回过神来,惊坐起身,“我刚刚是不是被那臭小子给训了?”

    离谱啊!

    他要造反了是吗?!

    这还真是变成他来教我做事了!

    “这一天来得也太快了吧……”周小渡绝望地喃喃道。他不是才十七岁吗?怎么说话这么老成了?!

    话虽如此,其实心里还是有一点感动的。

    她很少被人这样直白地关心。

    一想到一个月后的事情,周小渡不由有些感慨,她当初逃出十步楼的时候,是下了决心,要在她二十四岁这一年自我了断的。

    但是,真到了二十四岁,她竟然有闲心在这里晒着春光睡午觉了?而且不止是这一个午觉,她还打算一直这么睡下去,她要睡好多个美美的大觉,直到将来长眠地底。

第234章 小渡小舟

    最后一场春雨渐渐止住,白烟寺的石阶上一地湿滑。举目而望,眼底是空山新雨后清润的碧绿。青山沉浸入了烟一样的白雾里,朦胧好似昏睡。

    他们走在长长的石阶上,凹陷处被踩起的积水打湿了鞋面。

    一阵风吹来,湿漉漉的树冠躁动起来,甩落无数的雨点,砸到行人的脑袋上。

    盛余庆急忙又撑开伞,将周小渡和自己拢入伞下,“还是要撑伞才行。”

    周小渡顿住脚步,抬头看着那红艳艳的伞底,说:“我上次来的时候,也下了雨,但是没带伞,然后就被困在这寺庙里躲雨。”

    “上次来?什么时候?”盛余庆随口问道。

    “五年前。和我弟弟一起来的。”

    周小渡望着那长长的石阶,沉默了很久,继续说:“他身体不好,我常带他来上香祈福,不过嘛,没什么用,隔了一年,他就死了。”

    盛余庆站在她身侧,一时无言。

    “你记性那么好,肯定记得我说过,我弟弟是死在我手上的。那不是在开玩笑。”

    她垂下眼睫,望着地上积水里倒映着的自己的脸,说:“你之前问我,为什么又打扮成这个样子——我在临川时的打扮。我现在回答你,因为这是我弟弟的脸,我们长得还挺像的,我连人皮面具都不用戴,就能变成他的模样。”

    周小渡的脸颊上,有刚刚落到的水滴划下。

    “今天是我弟弟的二十岁生辰,如果他还在的话,他该成年了,可以受加冠礼了。他之前还说,要让我给他取个表字的,但是他死在十六岁,这些都用不上了。

    “早上临出门的时候,我还想着今年他已是弱冠,面貌总该成熟一些,但是我对着镜子,拿着笔画了半天,怎么都画不出来他成年的样子,最后只能卸掉重画了。”

    山间松风潇潇迎面,盛余庆望着她苍白的侧脸,问:“所以你之前扮成他的模样,是想代替他活下去?”

    “谁能代替谁活着呢?只是这么做,就能多看看他的脸,好像他还没有死绝一样。”周小渡自嘲地笑了笑。

    “你说得对,没有谁能代替谁活着,所以,你该走出来了。”

    周小渡看着他,杏眼微睁,奇怪道:“走出来?你怎么对一个凶手如此宽宏?”

    盛余庆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你是周小渡啊,别人是要杀人偿命抑或出家悔过,那都与我无关,但是是你的话,我当然是希望你能开心。”

    周小渡撇了撇嘴,“我能杀了自己的亲弟弟,自然也可能杀了你。”

    他竟是莫名其妙地笑了,声音相当温和地说:“我不怕被你杀死,只要你不往心里去的话。”

    周小渡无所适从起来。

    “有病。”她推了他一把,继续往上走。

    他捏着伞柄追了上去,“所以我们今天是来,为你亡弟祈福的?”

    周小渡踩在湿哒哒的石阶上,冷笑一声,“祈福有用的话,他也不会死了。你怎么都不好奇,我是怎么杀死他的?”

    他小声滴咕:“我巴不得你忘掉这件事呢,又怎会提醒你记起?”

    周小渡听见了,只是叹息。

    这种事情,可不是不提就能忘记的。

    自从杜小舟死去那一天开始,她几乎每天都在等待今日的到来,这一度成为她活下去的唯一盼头。

    后来,在她享受着安逸和温馨的时候,头顶也一直悬着一把刀,不断提醒她:她是个凶手,这些安逸只是暂时的,是上天给予她的一点点恩赐,时间一到,就会收回去。

    这个春天已经步入尾声,山道旁已经看不到桃花了。

    二人跨过门槛,来到山门之中。

    香火味道在湿气里显得有些沉重,庙里香烟鸟鸟,和尚们在敲着木鱼诵经。

    因为天上阴云未散,室内很是昏暗。二人上了香,添了香油钱。

    周小渡走到一个负责解签的老和尚跟前,“法师,可还记得我?我来取我寄放的东西。”

    那老和尚眯着一双蒙蒙的浊眼,端详眼前少年的脸,“哦,是杜施主啊,你好久没来了,都有五年没来了。”

    许是因为老眼昏花,他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这少年五年过去了,却还是当年旧貌。

    “是啊,都有五年了。”周小渡澹澹地笑道。

    老和尚没有多说什么,颤颤巍巍地走去内室,取出当年寄放的一个小盒子,递给周小渡,“这是二位施主当年寄存于小寺的盒子,如今完璧归赵。”

    “多谢贵宝刹这五年的保管。”周小渡合十行礼,接过那个盒子。

    那是一个不大的扁平小木盒,看上去平平无奇。她的手指摩挲着那盒子的表面,眼底有光影斑驳的回忆翻涌起来。

    那老和尚看着她怀念的模样,忽地说道:“诸法皆由因缘生,有缘起,便有缘散,世间一切皆是无常,会必有离,勿怀忧也。逝者既已往生,生者也该放下执念,着眼当下、珍惜眼前人才是。”

    周小渡惊异地抬头看他,“您怎知……”

    老和尚面容平静安详,只是道:“阿弥陀佛,施主,与亲人做个告别吧。”随后便默默走开了。

    不远处,一截香灰断裂掉落到香炉里,摔得粉碎。

    周小渡回味了一下老和尚的话,然后将盒子揣进怀里,“走吧。”

    “你是来此取这木盒的?那里面是何物?”盛余庆问道。

    “一个愿望。”

    周小渡走到院子里去,来至一棵很大的许愿树下,大榕树暗色的浓阴一口将她吞噬。不时有水珠滴落到她身上,在衣裳上因出破洞一样的水渍。

    树根处插着的香烛已经被打湿得不成样子,地上零零散散地躺着一些系红绸的宝牒,是被风雨打落下来的,还没有来得及被收拾。

    周小渡蹲下身去,拾起一片来看,只见上面墨迹因染,写着一连串的为父母、子女求平安的祷词。

    盛余庆见她此举,便大致猜到了,问:“盒子里,是这种许愿的宝牒?”

    “嗯。五年前在这里躲雨时,难得有机会和他闲聊。那时我答应过他,等他成年这一天,要送他一份大礼。”周小渡将手里那片宝牒高高抛起,啪的一声,竟真的给挂上了树梢。

    她仰望着那密密匝匝的绿叶和红绸,好像看见了她一片狼藉的人生,“他写了他的愿望,交给和尚们保管,和我约定好,五年后再来取出。我当时放出豪言,不管五年后,他的愿望能不能成功挂到这树上,我这个姐姐都会为他实现。”

    她顿了顿,“可是他死了,这个愿望已经失去了意义。”

    盛余庆道:“打开看看吧,这是他留给你的最后一段话了,不是吗?”

    “看完,就该和他道别了?”周小渡扭头看他,在树荫里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没有光亮,让人读不出情绪。

    “沉溺在一场噩梦里,对谁都没有好处。”他说。

    “噩梦啊……”周小渡摸了摸胸口,那里是存放了弟弟愿望的小盒子,“我总梦见他在火海里挣扎,呼号着,‘阿姐救我’,可我只是看着,站在火海外面看着,什么都没做。”

    空气里是湿湿凉凉的土腥气,让人联想到血液的味道。

    “我当时,什么都知道,我知道那个地方埋了大量火药,我知道主人要那里面的所有人死掉,我知道那些人里面还有我们自己安插的卧底。发布命令的时候,我什么都知道……

    “唯独不知道,我自己唯一的亲人,也是那些卧底的一员。”

    她掀起嘴角笑了起来,好像白茫茫的冰面裂出一条伤口,“这就是报应。都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事做多了就一定会得到惩罚,再怎么求神拜佛都没用的。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报应会降落到我弟弟身上,他多倒霉啊,多无辜啊,竟然被自己的姐姐下令炸死了,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盛余庆走上前去,“我想,他不会怪你的,他知道你爱他,他肯定知道的。”

    “他不知道,我对他并不好。”周小渡摇头,轻声道,“就连唯一一次答应送他礼物,都被我推到了五年后,推到了他用不上的时候。”

    她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十分认真地仰视着少年,用前所未有的真诚告诉他:“我真的很谢谢你们,你们教会我一个正常人该怎么活着,我很爱你们,也很珍惜你们。谢谢你的心意,但是,我没有资格跟他道别。”

    “小渡……”他拧起眉头。

    周小渡执着地说:“解开心结、放下过去,那是受害者该做的事情,施害者必须永远记得她手上沾的血。我只是,该告诉自己,他彻底死了,死在那轰然巨响里,是我做再多都无法掩盖的事实,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易容成他的模样。”

    如果这虚无缥缈的系统任务有幸成功,她会用那张复活卡将杜小舟带回来,郑重地跟他说一声“对不起”,还有“姐姐很爱你”。

    如果任务失败,那便重回正轨,她会给弟弟偿命,假如有另一个世界,她会到另一个世界和弟弟说这些话。

    盛余庆情不自禁地将她拥住,在她耳边懊恼地说:“别做傻事啊笨蛋,我都骂过你好几次了,怎么都不听劝呢。”

    “……你才笨蛋,谁说我要做傻事了?我要做好事,我要洗心革面、做个好人,我赚的钱其实都捐得七七八八了,我还要继续努力赚钱呢,我要给我弟弟积德,保佑他来世投个好人家。”周小渡安慰道。

    “你不早说,其实我也开始做生意了,只是刚开始赚得还不多,但是很快就会有起色的,我和你一起行善积德。”他略松了口气。

    “好。”周小渡道,“所以你能把我放开了吗?”

    盛余庆将她放开。

    周小渡嫌弃道:“腻腻歪歪的,那么大个男人,以为自己是小姑娘呢?”

    少年只是赧然地沉默。

    周小渡头一次和别人敞开心扉,说着说着莫名其妙抱上了,自己也是觉得怪不自在的,遂不再理他。

    她背过身去,自顾自地掏出那个小木盒,埋头将宝牒取出看了。

    那是盛余庆第一次见周小渡哭。

    她哭得像一头被刺中要害的野兽,整个身体摇摇欲坠,以致于摔跪到了地上。

    眼泪成珠,滴到潮湿的土壤里,和雨水融为一体。

    她低着头,仿佛在对什么忏悔赎罪,哑着嗓子不断地说:“我是个坏姐姐,我是个坏姐姐,我是个坏姐姐……”

    周小渡攥紧了拳头,力道大到,好像要把自己的骨头给捏碎一样,“我对他一直不好。小时候父母偏心,我心里对他一直有股怨气,我嫉妒他,记恨他,又因为自己将他拉扯长大,便挟恩自重……

    “我从不关心他心里在想什么,更不关心他是开心还是难过。除了读书,我什么都不许他干,心情不顺就骂他打他,我觉得这都是他欠我的。他说要进十步楼,我还骂他脑子发昏,以为他是为了躲懒不读书,才想跟我去干那杀人的勾当……

    “我还亲手杀了他,他死的时候只有十六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杀了他,我杀了我弟弟,那么好的弟弟……”

    盛余庆过去扶她,握住她手的时候,看到她手里那片竹制宝牒上,用清秀漂亮的字迹写了两句话:

    【愿为阿姐所依,愿阿姐长欢喜。】

    纵使在盒子里封存很好,宝牒还是泛黄发旧了,上面垂挂的红绸也暗澹褪了色。

    这个愿望终究是落了空,十五岁的杜小舟许下愿望,十六岁的杜小舟死在了实现愿望的路上,他再也等不到将愿望抛上枝头的那一天。

    世事总不遂人意,物是,人已非。

第235章 日进斗金

    自打从白烟寺回来,周小渡的状态便一直不大好。

    估计是心神耗损过度,又可能跟沾染了湿气有关系,整个人都有点恹恹的,气色十分差劲。

    盛风袖见到她之后,大吃一惊,连忙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周小渡却又说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盛余庆勒令她这些天不许乱跑,就待在房间里躺着,喝点安神补气的汤药,以作静养。

    周小渡也觉得有点疲惫,于是乖乖照做,每天待在房间里喝喝茶、绣绣花,倒也乐得清静。

    只是人一旦闲着,就容易胡思乱想。

    她本是个心思粗率的,但是经历的事情太多,也难免神思飘摇。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便也总睡不安稳,经常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醒来之后,总感觉自己跟梦游了三千里一样,越睡越累。

    周小渡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想太多,才导致整个人这样混乱的,于是强迫自己去看书,跟钻木取火一样,埋头进各家武学典籍。

    她的脑容量确实不怎么大,看得书多了,也就没空间容纳她那些胡思乱想,所以渐渐的,也就能睡个好觉了。

    这天盛风袖的同班同学柏影姑娘来找盛风袖。

    周小渡坐在床上听见有人敲门,没下床,只是让她们进来。

    柏影和她的陪读婢女走进房间来,见到周小渡懒洋洋地倚靠在床上,一点要起身待客的意思都没有,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就剩你一个?”

    “袖袖带着喜鹊出去玩儿了,你找她有事?”周小渡回。

    “也没什么大事,她既不在,那我改日再来。”

    周小渡却是挽留道:“且慢,前日家中寄来些新茶叶,我家袖袖还念叨着,要给朋友们尝尝呢,正好我也有些闷了,给柏娘子沏来尝尝,你若觉得不错,便带些回去。”

    “是吗?既如此,那我倒要好好品品了。”柏影没有拒绝。

    “那便请坐吧。”周小渡站起身来。

    在周小渡沏茶的时候,柏影目光一垂,望见周小渡随手盖在柜子上的书本,“娘子在看什么书?”

    “地摊上淘的杂书罢了,让你们见笑了。”

    柏影柔声道:“冒昧一问,娘子可否将这书借与我一看?”

    “看吧,没什么不方便的。”

    柏影将那本书拿起,翻了两页,眸中异彩闪烁,欣喜道:“这真的是胡宗师的《北派心法概要》?据说已经失传多年了,娘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今儿倒是遇到个识货的了。

    周小渡将茶盏端过来,坐到她对面,道:“随便买的,那个书摊论斤打折,我就买来打发时间……你喜欢?我半价转给你。”

    “这怎么好意思呢?”柏影虽然没好意思要,但是对那本《北派心法概要》却爱不释手。

    “有什么关系?我都读过了,反正读也没读明白,你若喜欢,便拿去好了,算是给我回回本。”这是周小渡的心里话。这本书的内容又大又杂,和她修炼的心法还不是一个路子的,她翻来只是找找灵感,既然没读出个所以然,灵感更是在爪哇国,那便拿去做人情好了。

    “那,多少钱?”

    周小渡道:“我一时也记不起当时付了多少钱了,这样好了,你看着给吧。”

    柏影示意婢女给钱,“这些够吗?”

    “够了,都是朋友,我还能坐地起价不成?”周小渡将那叠银票塞进衣襟里,心说幸好自己刚刚没开价,那不然可就亏了。

    这羲和武院里果然都是有钱人啊。

    “柏娘子,喝茶吧。”

    “好。”柏影端起茶盏,浅啜几口,含笑道:“此茶甘冽醇厚,令人齿颊留香,果真是好茶,看来今日少不得要占你家的便宜了。”

    “柏娘子喜欢就好,我家小姐知道了,肯定很高兴的。”

    周小渡观察她喝茶时的仪态,见其举止优雅,从容有度,心里觉得她是明月公主的概率又高了两分。

    不过,这么就近看了,这柏娘子的脸上好像也没有易容的痕迹啊。虽然小柏同学生得柔美如兰,但是离绝世美貌还是差了一点距离。

    正在周小渡暗中端详之际,柏影道:“我原不知,杜娘子也是学武之人?”

    “略学过一点儿,我家两个小主人都是习武的,若是我一个仆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抬,反倒成了拖累,岂不可笑?”周小渡道。

    柏影嫣然一笑,明亮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你可不像个仆人的样子。”

    “倚老卖老嘛,谁叫我长了他们一辈儿?”周小渡笑了笑。

    “娘子真是个妙人儿。”

    周小渡打趣道:“柏娘子若是喜欢,也把我打包带走好了。”

    “那袖袖和盛同学可要跟我急眼了。”柏影摆了摆手,“有此心可没此胆!”

    随后又问周小渡,“听说杜娘子最近在养病,生的是什么病?吃药了吗?”

    “只是风寒,已经好了,只是懒惰惯了,便一直没再出去。”

    柏影道:“那便好,我原还想着,我身边这小丫头会些岐黄之术,调理女子身体还是不错的,娘子若是有需要,可以让她给看看。”

    “多谢你这份心意了,我已痊愈,便不劳烦了。”

    又闲聊了片刻,周小渡给柏影二人带上两罐茶叶,便将她们送走了。

    盛余庆上次风筝大会和福来客栈合作,借着风筝会给客栈打了一波响亮的广告,虽然因此错过了风筝会的冠军,没能和叶院长吃上一顿宝贵的晚饭,但是得了一笔还不错的酬劳。

    他这段时间又一直在给很多同学辅导功课,文也教,武也教,周小渡不清楚他具体是怎么教学的,反正那些富家子弟对他的教学佩服得五体投地,给予的报酬相当丰厚。

    周小渡原来还以为,这小子会因为长得太漂亮,在武院里被人欺负,没想到实际情况是,他人缘好极了,遍地都是他小弟。在这羲和武院里,哪个不长眼的敢说一句“盛余庆长得娘”,门牙都能给他打掉,根本不用盛余庆自己动手。

    后来,盛余庆干脆找上了山下的书坊,出了一些册子记录他的学习心得,比如《三百天从小白到学霸》、《武比魁首的一天》、《改造大脑、强健体魄》、《快乐学习法》、《这样背书太轻松》等。

    画风和书坊里的其他作品迥然不同,周小渡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这些东西来的。

    虽然很怪,但是相当畅销。

    总之,是攒了一些钱。

    有了本钱之后,他先是在城里开了一家养生馆,专门帮客人们健身减肥、延年益寿。因为搭上了春不见山庄的车,前期宣传时,便亮出了“春不见山庄各大神医(指江思白和他的几个小药童)倾情指导”的招牌,吸引了不少客人上门。

    这小子生得又俊俏,本人时不时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养生馆监督巡视,也是一块行走的活招牌。客人越来越多,盛余庆运作得上心,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周小渡下山的时候,在书坊里看到他的作品,又出了一本新作,书名是《日进斗金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周小渡:“……”

    她不怀疑气运之子在写书时,是发自真心想要教给读者一些东西的,但是,这小子能比别人强,大部分是因为他自带主角天赋,包括他那不用睡觉的天赋技能,普通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为什么都会被他书里的那些东西给蛊惑了,跟着他一起卷成麻花啊?!你们清醒一点啊!

    眼看着气运之子的生意越做越大,周小渡到后来,已经开始怀疑他能把羲和武院给买下来了。

    盛余庆苦笑:“夸张了啊。再说了,我买武院做什么?我赚钱是为了积德行善的!”

    周小渡肃然起敬,“哇,好高尚的理想。”这就是主角的觉悟吗?难怪她只能跑龙套呢。

    “唔,不是你说要做好事的吗?”他纳闷道。

    周小渡眨眨眼睛,如梦初醒,“所以是为了我吗?”

    “就是赚给你花的呀,不然我赚来做什么?”盛余庆认真地说。

    周小渡又意外又感动,拍着他的肩膀,肯定道:“好孩子!”

    她扭头朝盛风袖喊话:“你跟你哥学着点儿!平时总说要给我养老,结果呢,买件衣服都要找我借钱,看看你哥,这才是闷声干实事的!”

    “你确定他是要给你养老?”盛风袖无语道。

    这么久过去,她就是再笨也该回过神来了,哪个干儿子会命令自己妹妹天天盯着干娘,给他传递情报的?

    上次有个师兄路过,见周小渡生得漂亮,嘴上调戏了周小渡两句,盛风袖当时把他骂跑了。事后她随口跟盛余庆提了提,本没在意,结果,隔天就听说那师兄被人揍了,请假回家看大夫去了。

    现在过去好几个月了,那师兄也不知道是被打怕了,还是伤重治不好,至今没回来上学。

    盛风袖觉得二哥这样不大好,毕竟夫子年长,对他们又是一片纯洁的爱护之心,他这样子,就很容易把关系变得尴尬的嘛……但是,她不敢说。

    二哥虽然不曾揍她,但是盛风袖直觉他是会揍自己的。她可不想请假回家。

    周小渡对盛风袖道:“说你两句,还学会顶嘴了?”

    “呵呵,那您的下半辈子就交给我哥负责吧,我主动出局,我不会插手。”在盛余庆隐含威胁的目光里,盛风袖假笑着退出了房间。

    周小渡不满道:“小没良心的,这说的什么话,真是寒了为师的心……”

    “小丫头叛逆呢,没事儿,我待会儿去管教她。”盛余庆微笑道。

    “啊,她是不是嫉妒你啊?”周小渡忧虑道,“你这么优秀,很拉仇恨的,你得和她好好聊聊,别伤了和气,知道吗?”毕竟她自己之前就一直嫉妒自己的弟弟,以致悔恨至今。

    盛余庆安慰道:“不会,她不敢的。”

    ……

    时间像流水一样流走,周小渡一直没搞明白,那个明月公主到底是谁。

    焦虑了一阵后,她想,这所谓“姻缘天注定”,可能真的越强求越得不来,说不定等气运之子年纪大了,开始思慕小姑娘了,他自己就找到良配了。

    于是,她放下纠结,转而开始操心那些赈灾救济的事宜。

    虽然系统跟她说,这个世界并没有神鬼的设定,但是周小渡迷信惯了,她还是觉得冥冥之中,肯定还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安排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定律。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诚心悔过,多做好事,说不定上天看在眼里,就安排那小公主自己上门了。

    正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周小渡收到了江思白的一封信。

    这封信非同一般——是江淮胥的讣告。

第236章 江家吊唁

    “清风徐来”江淮胥,殁于二十八岁。

    周小渡不很意外,那么多当世神医,包括江淮胥自己都断言,说他活不过三十岁,那么除非大罗金仙下凡,否则他是没可能迈过那个坎儿的。

    上次周小渡去见他的时候,这酒鬼已经把酒给戒了,整个人瘦得像骷髅,虽然精神还不错,但是像她这种不懂医术的都看得出来,他那时就剩一口气吊着了。

    周小渡那时候就知道,这个赌约她输定了。

    当年,她为了摆脱天地阁的蛊虫,背地里,找上了江湖上有名的神医江淮胥。

    江淮胥愿意帮她,但是蛊虫乃是异族秘传之物,甚是玄奥,加之入体多年,纵是江淮胥妙手在世,也无法将蛊虫根除。

    江淮胥先天有疾,注定早死;周小渡身怀蛊虫,也注定早死。

    所以,江淮胥和周小渡打了个赌,他说:“我赌的是,我死得会比你早,届时,作为回报给我的诊金,你需要在我死后为我做一件事。”

    而周小渡那时候打定主意,从白烟寺取出宝牒之后,便直接送自己上路。她算了算日子,觉得自己应该付不上诊金了,注定要占江淮胥的便宜,于是,她很有自信地答应了江淮胥,赌自己会死在江淮胥前头。

    “如果我赢了,那这诊金我就不用给了……这是一场短命鬼之间的较量。”

    人算不如天算,五年后,是周小渡输了。

    周小渡还记得江淮胥当时要自己做的那件事。医者既死,他的患者便该交付诊金了。

    她将讣告收起,收拾了东西,准备动身前往春不见山庄。

    盛余庆听说她要去春不见山庄吊丧,也想一同前往。

    周小渡反对道:“你去做什么?你连江淮胥的面都没见过,那死鬼都不认得你,况你年纪又轻,压不住晦气,去那种地方,容易损伤运势。你不许去。”

    “你怎么这么信这些东西?”盛余庆很无奈。

    “总之就是不许。”周小渡态度很坚决,“我就去看看他,待不了一天,就回来了,你尽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别老操心这些闲事儿。”

    盛余庆见她不肯松口,又想到她去的是江思白家里,江大哥肯定会招待好她,也便不再多嘴惹她气恼,帮她收拾了行李,便牵马送她下山了。

    刚入了夏,雨水很多,又湿又热的,颇为烦人。周小渡怕去迟了,一路上未曾怎么停歇,走得颇为狼狈。

    不料,赶到春不见山的山脚下时,却碰见早已等候在此的盛风袖。

    周小渡怪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想来看看江大哥怎么样了,他那么敬重的兄长去世了,他肯定很伤心。但是,我怕您不同意我跟来,我就悄悄换了条路,走在您前面。”盛风袖的模样比周小渡还凌乱,头发都黏成一缕一缕的了,裙摆上是斑斑点点的泥水污渍,“到了山脚下,又不知道用什么名头上去了,就想求您带带我,我跟着您上去。”

    周小渡都不知道拿这丫头怎么办才好,无奈地理了理她的额发,在她水汪汪的眼神里,说道:“小丫头……行了,上山吧。”

    “好夫子,我就知道您最好了。”

    春不见山得名于山上一种名叫“春不见”或者“一朵云”的植物,山上云雾缭绕,十分幽静,山道两旁草木繁多,绿意莹莹。

    平心而论,周小渡还挺喜欢这里的环境的,但是清幽之余,这春不见山庄的人又太沉闷死板,实在辜负了这美景风光。她当年在这里暂住治病的时候,简直怀疑自己遁入了空门。

    也难怪江思白常往外面跑。

    周小渡也不明白江家是怎么做到的,一整个家族的人都喜欢穿白色,极其统一,就好像每天都在为患者哀悼一样,瞧着让人眼睛疼,莫名地郁闷。

    她问过江思白,为什么他们家的人都穿得煞白煞白的。那小子很认真地解释说:“因为干净啊。”

    江淮胥是个例外,他喜欢穿青色、绿色、碧色、蓝色,和他本人那尖酸刻薄、刁钻孤僻的特质比起来,外在打扮是相当清雅温柔的色调。估计就是因为这具有欺诈性的装扮,所以人们才给他送了个外号叫“清风徐来”。

    周小渡评价江淮胥是:一锅白豆腐里的唯一一根葱。

    江淮胥听了之后,笑而不语,默默把手里针灸用的银针换了一个更粗的型号。

    进到山庄里面后,隐隐可以听到灵堂处传来哀乐和哭嚎声。

    江思白听说周小渡二人来了,出来迎接。

    因为连着几夜守灵,他面色很是憔悴,眼球布满了血丝,“难为你来得这样早。”他看见跟在周小渡身边的盛风袖,也没说什么,只是朝她点了点头。

    “下葬了没?”周小渡直接问道。

    “还未。你可以去见阿兄最后一面,他临走之前,跟我说过的,他走的时候,记得叫你过来。他只惦记着你这一个朋友。”江思白哑声道,“不过先不急,灵堂摆放了很多冰块,有些寒冷,你们衣服又有些潮了,先去客房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再去吧,免得着凉了。”

    周小渡也觉得她们该休整一下,遂领着盛风袖去了江家的客房沐浴更衣。

    换好衣服出来,盛风袖走到她身边,小声问:“夫子,你是不是很难过?”

    周小渡澹澹地说:“没有,我和江淮胥又不熟,他死了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可你一收到讣告,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我觉得你是在意这个朋友的。”

    周小渡道:“他对我有恩,他死了,我总要来见他最后一面的,也好让他安心地去。说是朋友,其实是不大准确的,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却不像朋友。

    “江淮胥这种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救死扶伤的活神仙,虽然嘴巴臭了点儿,但还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我是个俗人,甚至是个坏人,我是没办法和这种人成为朋友的。”

    她是理解不了这种高尚得宛如神祇的人物的。

    少女轻轻地拥住她,“才不是,我觉得你很好,江神医肯定也很认可你,不然他生前也不会记挂着要你来。是朋友也好,是恩人也罢,人总是要死的,你别太难过。”

    “我真的不难过。”周小渡拍了拍她,道,“我觉得这小子肯定过得很不顺心,不然嘴巴也不会那么臭,他死了,也算是脱离苦海了,我还得为他高兴呢。”

    “嘘,你在江家说这种话,小心被人听到。”盛风袖道,“也罢,你能那么想,也算是看得开了。”

    二人前去灵堂吊唁。

    周小渡来到灵柩前,看见了阖目沉寂的江淮胥。

    如果不从骨相辨认,是看不出来躺在里面的是江淮胥的。

    他死的时候应该已经很干瘦了,加上死后用了冰块防腐,导致皮肉缩水很严重,整个尸体简直可以用“青面獠牙、面目狰狞”来形容。谁能想到他生前曾是那么俊秀风雅的人呢?

    周小渡看了看他身上裹着的寿衣,宽大得很不合身,是用上好的棕红色绸缎制成的,以金线绣了五蝠捧寿的图桉,铺满了大团大团的莲花暗纹,十分光鲜艳丽。

    她抬起头,看向哀哭不已的江家人,说:“我记得他之前给自己准备了寿衣的,是一件青色的鹤氅,他还穿过的,怎么又换了这个?”

    那一群白豆腐都静了下来。

    江家族长(也就是江思白亲爹)站了出来,表情哀戚地解释说:“淮胥年轻,不懂这些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自然还是依照传统来办。生死乃是大事,穿得光鲜体面,来世才能投个富贵人家。我们能给他最好的,肯定不能委屈了他。”

    周小渡搞不明白,平时这一个个的,穿得比谁都素净,这会子倒是执着着要富贵艳丽了。

    “可他喜欢那件,换了他的衣服,才是委屈了他。”周小渡说。

    灵堂里气氛十分凝滞。

第237章 无根之草

    江家人们用一种责备的目光投向周小渡,无声地谴责她的无理取闹。

    江思白过来,说:“那件青色的鹤氅,我们知道阿兄喜欢,所以明天下葬的时候,会把它放进灵柩里,让阿兄一起带走的。阿兄听见你的关心,九泉之下必也感激,小渡,你好好和阿兄告个别吧。”

    周小渡知道那些人也不会听她的意见,也不纠结寿衣的问题了,过去拜了拜死者,然后烧了点纸钱。

    一边烧,一边说:“我知你想见我,我这便来了,你别挂心,你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我不会辜负你的。”

    烧完纸钱,她招手示意盛风袖也来拜一拜,随后,带着盛风袖出了灵堂。

    盛风袖惴惴不安地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好像在灵堂看到贺柔嘉了。”

    “我也看到了。”周小渡道,“所以刚才那些话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知道贺柔嘉喜欢江淮胥喜欢到成了一种心结,而她偏偏又看贺柔嘉不顺眼,所以故意说些暧昧的话刺激贺柔嘉。再者说,她说的也不是假话,江淮胥确实想见她。

    “怎么会这样呢?”盛风袖的眉宇载满了困惑和苦恼,“贺柔嘉不是被贺孤鸿软禁在雁回山吗?而且当初……”

    为何如今贺柔嘉会出现在灵堂上,还披麻戴孝和江家人一起守灵?江贺两家的婚约都被贺家退掉了,当初在雁回山江思白还被贺柔嘉算计了,江家就一点芥蒂都没有吗?

    周小渡曼声道:“说不定她诚心悔过,得了机会来吃江思白这棵回头草,而小白痴顾念旧情,原谅了她,两个人重修旧好,贺柔嘉这是以江家未来儿媳的身份在守灵的。”

    “才不会!江大哥才不会那样……”盛风袖急声说。

    “不会怎样?不会那样犯贱?”周小渡倚靠到廊柱上,两手叉胸,道,“你既知道,就别在这里自己瞎想,也别来问我这个局外人,直接去问他不就得了?”

    “可是……会不会显得我很记仇啊?何况江大哥这时候痛失亲人,已经够辛苦了。我还是去问问别人吧。”

    周小渡道:“就因为他说你年纪小,要你再等等,你就等了他两年了,都快留成个老姑娘了,难道现在连问他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吗?那你还等这种不识好歹的男人做什么?”

    盛风袖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她也确实很想和江大哥说说话,“那我待会儿去问问他……等他有空的时候。”

    周小渡知道女孩子脸皮薄,也不催促她,先带着她去吃了点东西。

    吃过饭之后,周小渡独自前去江淮胥原本居住的院子转了转,院子里的摆设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那些仆婢和小药童也还在,还没来得及被遣散。

    负责照顾江淮胥的大丫鬟流云见到她,说:“娘子来了?”

    “嗯,我来送送他。”周小渡略略抬头,头顶绿树成荫,少风不湿的时候,江淮胥会到树下煮酒,满园药香里,酒气更显醉人,那总是江淮胥心情比较好的时候,周小渡在那时可以跟他讨两杯酒水,过过嘴瘾。

    流云问:“娘子的病可还会复发吗?”

    周小渡凉凉地说:“就那样吧。”

    “可惜我家主人已经去了,以后不能再为诸位看病了。”流云说着,眼圈不禁一红。

    周小渡澹澹地说:“命之一字,江淮胥逃不掉,我也逃不掉。日后我估计是不会再来此地了,所以顺道来与你们道个别,有劳你们从前的照顾了。”

    她掏出个钱袋,塞给流云,“还请收下吧。”

    “这如何使得?替主人照顾病患,本便是我等的分内之事,实在不能收娘子的银子。”流云推拒道。

    周小渡笑了笑,“这不是单给你一个人的,只是一点心意,给院里的大家分了去的,看在江淮胥的面上,你们便都收下吧。”

    她都这么说了,流云也只好代大家收下了。

    周小渡走到屋后,看到那里的药田一片墨叶成云,上面许多个花包宛如东海明珠般皎洁饱满,不由问道:“江淮胥的‘乌云’几时开花?他上次说这药草,五年成株,估计也是五年开花,耗费十年开的花会是世间难得的良药,算算年份,今年也该开花了,我被他吊得好奇得很。”

    末了,又叹息一声,“可惜他走得早,纵使开花了,也无缘将其制成药品了。”

    流云神色暗然,“这些不是乌云,不过是一些彷制的假草罢了。真正的乌云还没来得及等到开花,便无故枯死了。少庄主恐我家主人知道了伤心,便命我等悄悄将枯草处理了,换上假药草。主人那时病重,无力起身检查,也便一直被瞒着,可惜大劫已至,到底还是没能撑住。”

    周小渡就近拔出一棵来看,果真是无根的假草,一时又是唏嘘不已。

    她想起江淮胥当年说,他这漫长的等待,便是在等着天光刺破乌云的那一刻,有了乌云的花,他便能制出治疗先天绝症的神药,且不论他能否得以续命,只要往后世人愿意继续培育乌云、改良乌云,便能让世间那些和他同病相怜的人,有药可医,获得健康。

    可如今再看眼前这片荒唐的无根之草,十年的心血竟都成了梦幻泡影,一朝就付诸东流。

    “除了江淮胥,这世上,还有谁能培育出这种奇药,并且愿意为之付出十年的辛勤呵护呢?”周小渡感慨道,“仙药果非凡间可得,便是江淮胥这种活神仙也强求不来。”

    和流云等人告别,周小渡回去客房歇息,却撞见盛风袖躲在她的房间里哭。

    见她回来,盛风袖抬起头,露出红肿的一双眼,哭着扑过来,“你怎么才回来啊?”

    周小渡被她抱住,不由一惊,“你哭什么?出什么事情了?”

    “他还真是个犯贱的!”盛风袖哭着骂道。

    “啥?”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江思白这个没心肝的!我这两年都喂了狗了呜哇哇哇……”鼻涕眼泪都湖到周小渡身上了。

    “夏?难道还被我说中了?”周小渡不敢置信,“可我只是胡说而已呀。”

    盛风袖委屈得要死,抽抽噎噎地说道:“江思白那个白痴,他说他要食言了,让我别等他了,呜呜呜,他说,他还是放不下贺柔嘉呃哇哇哇……还有贺柔嘉,江淮胥死了,她丫的就想开了,觉得江思白也不错,要移情别恋!她怎么好意思的?!脸呢?脸呢!好马都不吃回头草,她这头扭得比蚯引都快!气死我了夫子呜呜呜……”

    周小渡:“呃,你先别扯我衣服,都要被你扒下来了……”

第238章 油盐不进

    周小渡先安抚了一番盛风袖,随后听她将事情始末讲完。

    原来前段时间江淮胥病重,贺柔嘉孤身前来春不见山庄探望,贺家那边得知贺柔嘉偷偷跑来了江家,便派了人来找,要接她回去。

    谁知,贺柔嘉就在这时头痛症发作了。

    贺柔嘉本来就有个爱头痛的毛病,打小就有,是骑马时被冷风给吹伤了。她改不了骑马打猎的爱好,这头痛也不算严重,贺家从前便只是普通地给她治。

    后来,与江思白退婚之后,贺柔嘉的头痛症便愈发严重了,从前吃的那些药,再也派不上用场。贺孤鸿对这个女儿寒了心,也便不大上心,没有着人专门给她看病,导致她痛苦了两年。

    此番贺柔嘉偷跑来春不见山庄,头痛症再度发作,疼痛得厉害。

    江家人毕竟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医者父母心,放任她这样不管,未免太过无情,便没让贺孤鸿的手下把她带走,而是将贺柔嘉留下,打算给她治好了头痛症,再把她给送走。

    听到此处,周小渡不由得有点心虚,她记得自己当初离开雁回山时,好像给贺柔嘉的脑壳里放了点“小东西”……所以,贺柔嘉会留在春不见山庄,应该是因为她的缘故。

    啊,这算是好心办坏事吗?其实也不算好心。

    就在贺柔嘉待在春不见山庄的期间,江淮胥殁了。

    贺柔嘉悲痛不已,头痛症因此发作得更加激烈,身心皆受折磨。江思白一边处理堂兄的丧事,一边费神为她治疗。

    许是江淮胥的死令贺柔嘉看开了,想要惜取眼前人,又许是单纯地需要情感转移、减轻伤痛,总之,这一对已经取消了婚约的曾经的未婚夫妻,就在这几天里的相处里,放下了心结,冰释前嫌,甚至有了重头来过的想法。

    江思白觉得自己既然还是放不下贺柔嘉,那就不能吊着盛风袖,所以,今天盛风袖去找江思白说话的时候,就被江思白正式拒绝了。

    “呜哇哇哇,他怎么能这样呢……”盛风袖哭得好伤心,“贺柔嘉那么坏,他还不如喜欢我呢!夫子,你要帮我报仇啊!”

    周小渡说:“好好好,我这就去揍他!”

    她来到江思白的房间,刚想敲门,手上动作顿住,想了想,后退一步。

    提起裙子,抬起脚,“砰!”一声将门给踹开。

    坐在门后的江思白发懵地看着她。

    周小渡挑挑眉,“你脸怎么了?”

    江思白苦笑一声,“被你的好学生给打的。”说完,把最后一点药膏上完,将药盒收拾好,“你怎么也来了?”

    “袖袖让我来揍你。”周小渡坦诚道。

    “我刚上好了药……”江思白无奈道。

    周小渡摊开手,“我可以揍别的地方。”

    “饶了我吧女侠。”

    周小渡靠到桌子边沿,问道:“你还是喜欢贺柔嘉?”

    “谈什么喜欢不喜欢呢?那种东西,看不见抓不着的,可能明天被太阳一晒,就蒸腾不见了。”江思白澹澹地说道,“我以前也会偶尔困惑于这个问题,但最近忽地想开了。你看柔嘉喜欢我阿兄那么多年,如今阿兄一死,她就不喜欢他了;她从前那么讨厌我,但眼下再看,不过是被我照顾了些许时日,又可以试着喜欢我了。所以,喜欢还是不喜欢这个问题,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那就是说,你选择贺柔嘉,不是因为喜欢她咯?”周小渡歪了歪头,“那是为什么?贺柔嘉在贺家的地位一落千丈,难不成你家里还会接着逼你娶她吗?”

    “和别人有什么关系?”江思白轻笑,“我这么大个人了,真不想娶谁,他们管不了我的。”

    “那是为什么?你就一点都不记仇?”

    江思白道:“记仇啊,记仇和娶她,也没冲突啊。”

    “夏?”周小渡怀疑他是被堂兄的死给打击到精神了,竟然会说出这么离谱的话。

    “且不论我最后是否真的娶到柔嘉,当下来看,江某的年纪已经到了需要成亲的时候,我需要一个妻子,而柔嘉愿意当我的妻子……虽然我怀疑,她在将我当成阿兄的替代品,但是这些都是小问题。

    “我们是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柔嘉如今在贺家失了势,过得并不好,如果嫁给我,她不敢再像从前那样任性的,她现在在我面前表现得很乖巧,要当一个本分的妻子应该不难……所以,我们就在一起好了,都别去祸害别人了。”江思白轻描澹写地说着,脸上的神情,简直可以用开朗二字来形容。

    “你娶她只是单纯为了娶老婆?”周小渡不敢置信。

    “可以这么理解。”

    周小渡摸了摸他的额头,“你这也没烧啊,怎么净说胡话?莫不是中了邪?”

    江思白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

    周小渡收回手,“不是,你想娶老婆,娶谁不好呢?袖袖因为你一句话,等了你两年了,我家姑娘哪里比不上贺柔嘉了?你现在突然就要回去找贺柔嘉,这不是发癫呢吗?”

    “这确实是江某思虑不周之处,江某当初也没料到,风袖小姐真的会等我,毕竟,我好像也没什么优点值得她钟情的。”江思白流露出愧疚的神色,配上他脸上的淤青,显得整个人有一种很窝囊的气质,“当初江某内心茫然、思绪混乱,风袖小姐忽然和我表明心意,我措手不及,又急着找个地方自己清静清静,也便没有细想,找了个借口先打发她回家去。”

    周小渡扇了他脑门一巴掌,骂道:“你找的什么破借口,白白耽误人家小姑娘两年!”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江思白捂头,“所以今天她来找我,我才要快刀斩乱麻,及时止损。我怎么可能真的娶她呢?风袖天性活泼,而我这人却是无趣得很,每天又忙着诊病制药和打理生意,委实不是良配。”

    “其实你也挺好的,并非配不上,你长得不赖,脾气温和,家里还有钱,看病还免费……唔,酒量也挺可观的。”周小渡觉得他有点太自卑了,这人怎么能把自己想得那么糟呢?堂堂春不见山庄的少庄主,活得比她一个短命鬼还没盼头的样子。

    “实在夸不出来就别费神了。”江思白说。

    周小渡干笑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不太擅长赞美别人,如果换作我家袖袖,她一定能把你夸得天花乱坠!”

    “风袖她看谁不是好人?她还和柔嘉当过闺中密友呢。”

    “那是贺柔嘉蓄意伪装,蒙蔽了她。”周小渡反驳道,“你又没有跟她演戏,你对袖袖的好,都是出自真心的,不是吗?”

    江思白略略一哂,打趣道:“我对你也挺不错的,你愿意嫁给我吗?”

    周小渡被他这句话害得哽住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最后,满怀愧疚地看向他,“虽然我不愿意,但那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江思白垂下眼帘,低低地说:“我拒绝风袖,那也是我的问题,不是她的问题。”

    “我也不是非要撮合你和袖袖,只是觉得,你娶个自己喜欢的媳妇儿,那不好吗?你上次被贺柔嘉害得多伤心啊!”周小渡叹息。

    “那又回到最初那句话,喜欢还是不喜欢,其实没那么重要。”

    “哇,你这油盐不进,我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周小渡感慨着,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嗓子。

    她无奈地离开,在江思白的房外,遇见了贺柔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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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男主当卷王介绍:
退休女杀手意外触发了“龙傲天养成系统”。

周小渡:气运之子?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乖崽,卷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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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渡:美颜丹?气运之子长青春痘,给他祛痘用;灵药?宠物最近不精神,给它滋补用;绝世功法?垫桌脚用;神兵利器?修剪花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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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强+系统+女扮男装+亦师亦友七岁差姐弟恋+男救赎女+欢喜冤家】我逼男主当卷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逼男主当卷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