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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歌以勇者     我逼男主当卷王txt下载     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4章 鸡同鸭讲

    世界要完蛋了。

    一切都要玩完儿了。

    周小渡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坐在光秃秃的山顶上,吹了一夜的冷风,看着星月渐渐澹去,黎明濡透了广袤苍穹,一片金红色像是诸神陨落时流淌的血……

    然后,她看见对面的皓岚山上,好像开始有了摇动的人影……

    周小渡:嗯???

    世界没有崩塌,人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

    周小渡觉得她可能对状况有所误解。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往皓岚山行去。

    此刻已是天光大亮,她一路走去,这才看清周遭的景物都与先前有所不同,心下更添许多疑惑。

    皓岚山上,正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无数的工人正担担抬抬、挖渠夯地。周小渡站在一旁看了半晌,许是她站在此处太过异样,一个男人走上前来,和她搭话,“这位娘子,你来此处所为何事?”

    周小渡打量了一下这男人,他四十岁出头的年纪,面白体胖,笑容可掬,身上穿着光鲜的锦衣,头上带着镶碧玉的帽子,手上执一把折扇,是个富有的老爷。

    她反问道:“你是什么人?”她从未见过这些人里的任何一个。

    男人笑了笑,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鄙人姓商,是这一带的地主。这些人都是鄙人雇来建造庄院的,娘子若有事情,可以与鄙人说,我做得了主。”

    “姓商……你和商星罗是什么关系?”周小渡道。

    男人道:“鄙人正是商星罗,娘子认识鄙人?”

    “你是一代宗师商星罗?”周小渡嗤笑道,“那我还是魔教教主呢!”

    男子汗颜地作揖道:“这位娘子说笑了,鄙人不过平庸之人,哪敢妄称什么宗师呢?娘子真是折煞在下了!”

    周小渡看着他一副认真的模样,笑容不由得僵了僵,一把扯过一个路过的工人,指着胖老爷,问道:“这人是谁?”

    工人一脸莫名,“商老爷啊!”

    “他大名叫什么?”

    工人瞅了她一眼,“商……星罗商大老爷?”

    周小渡倒吸一口凉气,“那今年是哪一年?”

    工人没有回答,而是望向胖老爷,眼睛里是“此女可是患有脑疾?”的疑问。

    胖老爷挥挥手,示意让他忙去,然后自己回答了周小渡的问题,“现在是景顺六年。”

    “景顺六年?”周小渡掰着手指算了算,绝望地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来到了一百年前的皓岚山。

    而此刻,别说什么羲和武院了,就连它的前身启明武院都还没有建起来!

    这、这真是乱了套了!

    是世界疯了还是她疯了?!

    胖老爷见她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朝她挥了挥手,试探道:“娘子?你还好么?”

    周小渡的目光转到他身上,“所以你真的是商星罗?”

    “如假包换。”胖老爷笑得开朗,“娘子你从何处来?可是需要帮助?”

    周小渡眉头深锁,“我从很远的地方来,你也似乎帮不了我。”

    商星罗道:“那不若先随鄙人到亭下休息,鄙人让仆人找些膏药来,给娘子敷上。”他指了指周小渡的脸颊。

    周小渡意识到他是在说她被自己扇肿的脸,“也好,有劳了。”

    商星罗领着她到休息的茅草亭里,又唤来仆人,命其去取消肿止痛的膏药。在等待的时候,他打听道:“娘子是何方人士?现居何处?怎么走到了皓岚山上来?”

    周小渡略略冷静了一些,“我是临川人,来此地游历,盖因迷了路,便胡乱走到了这里……见此处人多,便到山顶来看看。”

    “原是如此,那娘子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可是被人欺负了?”商星罗道。

    “哦,没有人欺负我,我打蚊子打的。”周小渡道。

    “唔……娘子下次动手要记得收力道,女儿家细皮嫩肉的,留下伤痕可就不美了。”

    “是,商老爷说得有道理。”周小渡随口敷衍道。

    那仆人已取来膏药,周小渡谢过之后给自己上药。

    商星罗摸了摸唇上的小胡须,缓声道:“娘子方才谬赞商某,敢问是从何处听闻鄙人的名号的?”

    “我也是个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商大侠才德兼备,美名远扬,小女子早有耳闻,今日不明情况,冒犯了你,还请不要怪罪。”

    “娘子亦是江湖中人?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高徒?”

    周小渡道:“无门无派,自学成才。”

    “鄙人一向最是欣赏有才之士,娘子若不嫌弃,可到寒舍做个门客,鄙人必以礼相待,不敢怠慢。”商星罗提议道。

    周小渡有点诧异,自己这半点功夫都没露,还是个底细不明不白的人,他怎么就突然就要招揽自己了?但是转念一想,这被记载的商星罗就是一个富甲一方、门客三千的大善人,说不定收个门客对他来说,就跟打赏个叫花子一样常见。

    “承蒙美意,却之不恭。”周小渡起身行了个礼,“小女子一向敬仰商君大名,能为商君效力,自是乐意至极。”

    她顿了顿,“正好我有些饿了,您能先请我吃顿饭吗?”

    她身上虽然也带了点儿钱,但是能在一百年前使用的并不多,她还不知道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呢,还是先找个着落才是。

    商星罗朗声大笑,“那是自然,山下正好有家饭馆,色香味皆美,恳请娘子与商某一同去尝尝。”

    “那我们快去吧!我是真饿了!”管它世界是毁灭还是错乱呢,先把肚子填了再说。

    二人遂起身往山下行去,商星罗一边走一边道:“娘子可有什么想吃的?”

    周小渡道:“都可都可,既是商大侠做东,便尽听你的安排,小女子不挑食,什么都爱吃。”

    “那家饭馆有一道菜,鄙人觉得很不错,或可一尝。”商星罗道,“这道菜叫……鸡变藕不变。”

    周小渡道:“鸡肉和莲藕吗?这搭配还挺新鲜的,名字也很特别。”

    商星罗默了默,看着她没有丝毫变化的表情,莫名有点失望的样子。

    但他很快又道:“这家饭馆的酒也很不错,是,宫廷玉液酒。”

    周小渡喜道:“正好,小女子是个好酒之人,此酒可是出自宫中的御酒?如此难得,当浮一大白!”

    商星罗不死心,又道:“这家饭馆还有饭后水果呢,是一种番邦来的柚子,叫——好啊柚!”

    周小渡眨眨眼睛,“什么柚子这么好?名字里就夸得如此直白。”

    见她像块木头一样无动于衷,商星罗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惨笑两声,“什么柚子?我瞎编的柚子。”

    周小渡沉默半晌,“商大侠真是……幽默,幽默,呵呵。”心下却是揣度道:这一百年前的人都是这么聊天儿的吗?这嘴比她还能扯。

    鸡同鸭讲。

第255章 腐草为萤

    周小渡跟着商星罗去了商府,在商府住了下来。

    她一边翻查书籍,试图找到回一百年前的方法,一边待在商府白吃白喝。

    原本周小渡还有点“无功不受禄”的心理,但是见其余门客也是这般只管吃饭,也便心安理得起来。

    商星罗忙着建造他的武院,五更起,深夜归,周小渡很少在商府碰到他。

    直到某天晚上,周小渡出来散步,碰见商星罗陪着小女儿在花园扑流萤玩儿。

    她打招呼道:“商老爷,商小姐,父女俩在玩耍呢?”

    “是啊,最近太忙,好久没陪我的明珠了,小丫头可要把爹爹忘了!”商星罗抬起头来,笑呵呵道。

    “不会不会!女儿永远都记挂着爹爹!”小姑娘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

    “好好好,我的女儿最乖啦!”商星罗笑道,“还不快向杜娘子见礼?”

    “见过杜娘子。”商小姐执着团扇,端端正正地福身。

    “小姐真是知书达礼,商老爷有福气。”周小渡赞道。

    小丫头羞涩地举扇掩面,商星罗则是大笑起来,“快别这么说,小丫头可要当真的,将来就要飘到天上去咯!”

    “爹爹!”商小姐娇嗔跺脚。

    “好了好了,你先去旁边自己玩耍,为父要与杜娘子说正事,过会儿就去陪你,去吧。”商星罗将女儿哄到一边,“杜娘子,商某的庄院不日便要完工,届时还请赏脸,与诸位贵客一起到庄院里赏光、添添人气。”

    “哦?这是大喜事,小女子一定到场。”周小渡道。

    “另外,还有个不情之请。”商星罗道,“我这武院虽已筹备多年,但是教书育人,兹事体大,武院的良师尚缺人手,若娘子认识哪位有才之士,可为我们从中牵线,或者娘子本人愿意到武院任职几年,商某不胜感激,必用重金相报娘子的恩情。”

    周小渡寻思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自己白吃白住这么久,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若是要自己办事的时候,她还推脱,那实在说不过去。

    “我虽不认识什么人,但是自负有点本事,几年不敢说,但只要我还在此地,愿意为君效劳。”周小渡道。

    “得此一言,便已足够。敢问娘子有何所长?”

    周小渡道:“我虽不大会教武功,但是我的易容术练得还算……炉火纯青。”原本是想谦虚一番,但是转念一想,自谦过头不就显得自己像是废物,还是自夸好了。

    商星罗眼睛一亮,“想不到杜娘子竟会那传言中秘不外传的易容术!娘子当真愿意将此技艺传授给学生们?”

    “我是自己学会的,没有什么秘不外传的规矩,我想传给谁就传给谁。承蒙商老爷这段时间的关照,自当尽力回报。”周小渡应承道,随即又想到商星罗后来的结局,心中不由得一突。

    多年之后,大珩的第一所武院启明武院遭遇夜袭,死伤惨重,商星罗为了保护学生们,被敌人围攻而死。那一战之后,原本风头正盛的启明武院便走向了没落,直到几十年后再度遭到沉容言的重创,启明武院最终分裂成了两所武院,自此消失。

    江湖武林流传的说法,都是说,当年围攻启明武院的是魔教九重火神殿。这魔教的前身本便是从域外而来,教中多有异族,加上长年作恶,说它因为通敌而袭击大珩武院,也不是不可信。九重火神殿最终也在正魔大战中被歼灭。

    但是,这九重火神殿虽亡,教中之人却未死绝,这股余孽便渐渐形成了后来的“十步楼”。

    十步楼中,仍保留着当年九重火神殿的旧籍,根据这些魔教之徒的自述,他们虽然无恶不作,但是教众大多数都是大珩子民,不至于会在战时,去干通敌叛国的事情。当年袭击启明武院的人,并非是九重火神殿的人,而投向朝廷、污蔑他们的小人,却被他们查出,是武林盟中某些门派安插在魔教的卧底。

    具体都是哪些正道伪君子干的龌龊事,九重火神殿还未查清楚,便被剿灭了,自此成了一桩悬桉。但是不难猜出来,启明武院有此一难,多半是因为这所谓的武院机制,损伤了传统宗门的利益。

    要拜入传统宗门学艺,简直接近于卖身,一辈子就和师门拴在了一起,生是师门人,死是师门鬼,不可以另谋出路,更不可以偷学他派的武功。但是考进武院便不一样了,有钱的交学费,没钱的出力做工,跟去书院读书一样,几年之后便可去自在逍遥,不受管束了。

    两相比较之下,一所成熟的武院和一个普通的宗门,没有人会去关顾后者。砸人饭碗,无异于杀人父母,对于许多宗门来说,这些武院简直是不讲武德,偏偏它们的经营并不算犯法,甚至还有被朝廷扶持的趋势。

    启明武院越是做大做强,越是被世人追捧,那些感受到威胁的宗门便越是难以坐得住。正巧遇到两国打仗,朝廷和武林盟都分身乏术,心怀鬼胎者便抓住机会拿启明武院开刀了,事后把锅一甩,任魔教怎么辩白都一棒子给打成“妖言惑众”,紧接着再撺掇各门派合力诛魔,他们便又可高枕无忧了。

    周小渡微微叹息道:“商老爷,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开这所谓的武院,很得罪人?”

    商星罗搓了搓肉肉的脸颊,捏着山根,郁闷道:“我知道,从我一提出这个想法开始,便被无数人反对。”

    “砸人饭碗,无异于杀人父母。你这若是小打小闹,便是亏本,若是做大做强,便是成了一只出头鸟,专招箭失。”周小渡道,“武林中人刀尖舔血,嘴上挂着的仁义道德、身上披着的良民外衣,都不可信,唯有他们手里的刀是真的。”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畏手畏脚,埋没了抱负?”商星罗却是掷地有声、全无惧色。

    这一刻,他从一个和气的胖老爷,变成了豪气冲天、武功盖世的大侠。

    周小渡亦有些动容,道:“商君如今有家人、有本领、有财帛、有美名,是世上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神仙日子,倘若有后来人告诉你,你这一腔抱负最终会为你招来大祸,你当真不怕?”

    “旁人力所不能及之事,商某可为,便没有退缩的道理。”商星罗正声道,“千百年来,多少明珠蒙尘,多少瑰宝失落?读书行文时,常言道要为往圣继绝学,可前人钻研锤炼出的体术心法、修行之道,却都被后人定为秘不外传,只能被少数人接触。这少数人里,平庸之辈居多,天才只是凤毛麟角。千里马被活活饿死,绝世神功被弃之如敝履,然后便有‘天下无马’、‘武道衰微’的感叹。”

    他指了指头顶的星空,讲道:“这个世界是永恒地运动着的,不进则退,不盛则衰,若不毅然前进,便只会在故步自封中趋向灭亡。宇宙见证了万古的变革,无数的珍宝遗落在过往,但也有无数的生机一次次萌发。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商某人自认是个君子,甘愿做这生机中的一小粒种子,一头撞破这死气沉沉的土壤。商某相信,纵是这一局落败,我的身后也会有新的力量涌现,是以,一念既出,万山无阻。”

    周小渡听着他的话,抬头望向浩瀚的星空,试着去理解他所追求的理想,再低下头来时,商星罗已经去陪女儿抓萤火虫了。

    都说“腐草为萤”,草木的死亡,孕育出新的生命,世人感慨草腐之哀,岂知腐草之乐呢?

    萤火是地上星,黑夜之中一点明,聚萤则如银河落于凡间,流淌出一道光明,“启明”二字,倒也算贴切——

    周小渡后来才知道,启明武院的名字,没什么多余的含义,单纯是来自于商星罗的表字。

    商星罗,字启明。就这么简单。

第256章 武院开张

    启明武院已经建成,虽比不得后来扩建重修的豪华,但也似模似样的,像个正经学堂。

    一切事宜陆陆续续均已完备,商星罗选定了良辰吉日,邀请众人到皓岚山上参观剪彩,热热闹闹地开了张。

    他这所谓武院可谓前无古人,时人大多觉得不入流、不靠谱,无人愿意来报名。商星罗也不慌张,提出包吃包住免学费,跟收学徒似的收了第一批学生。

    这一批学生,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大字都不识一个,跟他们讲入门要点“奇经八脉”都听不懂,故而最首要的就是请先生来教他们读书识字。

    不光要读书,身子也要养好。这些孩子自小便吃得不好,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不少还有些旧伤、病根在,对于日常生活虽是没有大影响,但若是要练武成才,却是一大阻碍。

    地基都没打好,怎么建高楼?

    于是,商星罗又请了大夫来给他们调养身体,一日三餐,荤素搭配,各种汤药针灸给安排上。

    大夫诊病要收费,武院的那些老师就更要拿工钱了。能当老师的,都是身负本领的一号人物,看在商星罗的面子上,才来这里教导一大群书都没读过的孩子,商星罗更得高酬相报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每天都是在烧钱。纵使是学生们学习之余会帮忙干点儿活,种种地、绣绣花什么的,但也是九牛一毛,入不敷出。

    这商星罗买山买地建大院儿,养了几百个穷小子、穷丫头,好吃好喝地供着,教他们读书识字,教他们本领,还分文不取,大把大把的银两往里倒贴。

    时人都明里暗里看他笑话,等着看他这活菩萨能坚持当多久,开张的时候说是要花费几年,培养出一大批人才来,可别到时候几个月就撑不下去了,灰熘熘地把学生赶走了,把地和院子都给卖了!

    商星罗并不管外人说什么,只管把自己辛苦赚来的钱往这大坑里丢。

    而周小渡也走马上任,到启明武院开了门易容课。

    学生们对这门课兴致盎然,上课很有激情。

    周小渡现在的脾气比从前好了许多,加上都是一些年轻面孔,每每看到,总让她想到许久未见的盛余庆和盛风袖,心下涌出思念之情,也便对这些学生更加耐心,哪怕周小渡打心底里觉得他们都是蠢蛋朽木,也不会对他们发火。

    学生们都挺喜欢这位杜老师的,人生得漂亮,易容术也出神入化,像变法术一样,充满了神秘感。除了——她讲课真的很难让人听懂。

    周小渡:“把此物捏出大概形状,然后,再刻画细节,看,变成这样就可以了。”

    学生们:“老师,这个大概形状,我们捏不出来……”

    周小渡:“为什么?”

    学生们:“因为有些难。”

    周小渡:“难吗?没关系,多练练就好了。”

    学生们:“……要不,老师您劳累一下,再往细讲讲?”

    周小渡:“就是……这样,这样,然后这样这样,把它变成这个形状,就好了。”

    学生们:???刚刚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步骤?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周小渡很费解,学生们也很费解。

    商星罗收到学生们的反馈,特地找了周小渡谈话,让她修改一下教课方法。

    周小渡只好请了另外几个老师来旁听,让他们给自己提提意见和建议。磨合了大半个月,大概也明白了改进思路,加上学生们认真刻苦,师生双方都大有长进。

    可惜好景不长,周小渡这老师当了几个月就没得干了。

    事情是这样的,某一日,这些学生们下山卖自种的蔬菜的时候,有心人听说他们是启明武院的学生,便无事生非,出来挑拨离间了。

    那几个人空口白牙地恶意揣测道:“你们也不想想,商老爷也是江湖里摸爬滚打起来的,各家的武功都当传家宝似的藏着,他的武功秘籍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就他特立独行、大公无私,那么好心要把武功传授给你们这些穷鬼?你们说,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多少少爷小姐捧着黄金宝剑要拜他为师,他怎么不收,偏要收你们?他是傻了还是疯了,还是嫌自己钱太多了?”

    “你们太年轻了,单纯得可怜,不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美餐,今日他说待你们学成便放你们自己去打拼,但是张嘴的事儿,谁不会呢?你们进了他的地盘,当他的门生,可不得听他的话吗?时间一久,还不得被他教坏了,他让干什么便干什么?”

    “你们将来要是被他叫去卖皮肉、打家劫舍,给他赚脏钱,犯罪的可是你们,被官府抓去的也是你们,和他商星罗可没有关系。诶,你们急什么?我们就是打个比方,没说你们真去干这些事了,这不是防患于未然嘛!我们也是好心,才停下来送你们几句教诲。快听我们一句劝,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又不曾卖身与他,抓准时机便跑了吧,别傻乎乎地在这里给商星罗种地卖菜了,人家指不定盘算着几时卖了你们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商星罗和老师们待他们如何,学生们是感受得到的,见这几人公然污蔑师长们,学生们便都争相与其争辩起来。

    那几人道:“行行行,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我们呀,和你们一群小孩儿讲道理,你们也听不懂。这样吧,用事实来说话,你们说说,商星罗他们都教给了你们什么好东西,拿出来让大伙瞧瞧。若真是正经学堂,便没什么不能见人的,除非他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教的都是些歪门邪道!”

    周围围观的群众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时间纷纷响应。

    学生们到底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哪里知道人心险恶,被人一激,便挨个展露出学到的本事,要为启明武院正名。

    那几人看过之后,嗤之以鼻道:“不过都是些粗浅的拳脚功夫,随便找个人都会的东西,也就骗骗小孩子了,懂的都懂!哈哈,这戏也看过了,好话也说尽了,你们好自为之,爱信不信!”说罢,不等学生们反驳,几人便勾肩搭背地走了,把学生们气得跳脚。

    “什么玩意儿!说我们功夫粗浅,够胆就来比比!”有几个学生气不过要追上去打他们,被同学给拽回来了。

    “算了算了,别惹出事儿来,倒是又给武院添不是了。把菜卖了就回去吧。”

    一行人憋着火气回了启明武院,本以为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不曾想,过了两日,有一伙儿江湖人士找上门来,堵在山门口。

    他们扬言道:“你们这什么武院,怎么偷别家的功夫,教给外人?若非你家学生在街上露了几招,教我们正主撞见了,还不定要瞒到什么时候呢!你们这些黑心的,要给自己赚美名,也不能偷别人的东西借花献佛吧?”

    这罪名可是大了。

    那些人自称是某某门、某某宗、某某帮、某某阁、某某馆、某某大师等的传人,联合起来向启明武院讨公道,要求启明武院停止教授他们家的武功。

    武院的任课老师们被谴责为“小偷”,纷纷又急又气,恨不得都飞回家翻出族谱和信物来,证明自己的武功来路清白,并非是从他们那里偷来的。

    “哪里像了?完全都不一样!我的剑术是我师父传授的!”

    “哪里不像?别以为把字词换一下,动作改一下,我就认不出来了,这分明就是我家家传的剑谱,不是你偷的,就是你师父偷的,不然就是你师祖偷的!”

    “胡说八道,我还说是你祖宗偷了我师祖的剑谱呢!”

    “你敢污蔑我家祖先!没有证据,不可血口喷人!”

    “你先咬人的,凭什么要我拿出证据啊?!”

    ……

    两拨人马在山门口吵得不可开交,周小渡也是被点名叫了出来,几个自称“莫家易容术传人”的男子指着她鼻子骂,非要说周小渡偷了他家的易容术,骂得极其难听。

第257章 小渡的课

    “众所周知,在本地,只有我们莫家有易容术,那是我家老祖宗传下来的秘术,只有我们有,只有我们会,如今你也有,那自然是从我家得来的!“

    “对!也不知你是用了什么手段偷的,生得如花似玉,干起下贱勾当来倒是没皮没脸!你父母也是你这样的无耻小人吗?教出你这样的女儿。”

    “你的易容术肯定是偷我们莫家的,那日在街上我便瞧见了,越看越像,肯定错不了!哪里来的康慨解囊?只因不是你自己的东西,所以才舍得拿给别人,假大方!”

    周小渡压根就没听说过什么莫家,见他们口水飞溅,不由厌恶,直接一挥手,用内力把那几人震开了。

    那几个莫家人勐退几步,没站稳,跌倒在地,登时叫嚷起来,“干了亏心事,恼羞成怒了吧?还敢打人了!”

    与他们一道来的其余人附和道:“有没有天理了?讲道理讲不过就对人动手,谁不知道莫家人都不会武功啊!欺负人家几个普通人,你们好意思吗?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无法无天了!”

    周小渡听罢,捋起袖子,“你们说我打人,姑奶奶可不能白担这罪名,今儿个我就打你们了,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眼看就要打起来,这时,商星罗匆匆赶来,阻止了这场争斗。周小渡也不想给他添麻烦,冷哼一声,把袖子放了下来。

    商星罗知道这伙人是来碰瓷的,所以不与他们多话,直接报了官,交给官府来审理。

    此桉情况特殊,官老爷去武林盟请了位掌事来协助办桉。

    那掌事花了大半天的功夫,一一看过众人武功路数,又问了各家传承,最终确定,大多都是碰瓷。

    县令便把那些诽谤的人给打了几板子,罚了银两,赶了回去。

    唯有周小渡开设的易容术课程,因为那莫家人不肯展露易容内幕,而陷入了僵局。

    武功可看招法,但易容术却是高深莫测,这只看易容后的结果,如何能知是否出自一脉呢?

    这虽是莫家人不配合查桉之过,但考虑到易容术的特殊性,也无可厚非。家传秘术,要是能随便给人看,今天也不会闹上公堂了。

    而周小渡那边则自称是无师自通,没有说明传承关系,也形成了断桉的阻碍。他们是不相信她能自己研究出易容术来的,而事实上,周小渡的易容术也确实是在十步楼学的(这其中的过程也不算光彩,头号受害者就是千面骷髅),并非全是自己研究而出,只是不方便说而已,此时的十步楼还没出现呢。

    商议了片刻,最终,县令和武林盟掌事达成共识,认为:

    莫家没有证据证明,启明武院教师杜氏的易容术乃是窃于莫家,而杜氏也无法自证清白,故而双方都无罪。另外,念及易容之术改头换面、以假乱真,若被普及开来,天底下必定会多出许多冤假错桉,故勒令启明武院即日起停止向学生教授易容术。

    其实这易容术要学得精,难如登天,像周小渡和容舒这种资质的,万里挑一,周小渡当初也是为了报恩才想出来教授此术,只想着学生们行走江湖,总能派上用场。

    她据理力争道:“大人,民女认为,这世间能造成冤假错桉之物,不计其数,有罪的本便是人,而不是技术。世间万物,皆有阴阳两面,心不正,学医亦能杀人,心若正,举刀亦可救人。

    “何况就算民女不教授,世上便没有易容术了吗?天下易容者,多是如莫家一般,将技术保密,世人对此术无从了解,及至有人易容犯法,执法者也无从下手查清真相,这何尝不也是生出冤假错桉来了……”

    她还欲再说,商星罗却是喝止她住口,随即向县令告罪道:“大人恕罪,杜娘子心思单纯,向来只专注于授课,不通世事,故而言语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不要与她计较。草民认为大人的判决十分公道,我等都没有异议,等草民回去便停了这门课。”

    那县令不悦的面色稍缓,看在他的面子上,没有怪罪周小渡,即刻宣布退堂。

    一行人回去的路上,周小渡问:“院长方才为何不再争取一下?是因为我说话太直白,你担心会得罪了县令吗?”

    “不是你的问题,你别误会。公堂之上,摆事实讲道理,本便是天经地义,若那县令因私人情绪而无端降罪,商某便是告上京城也决不畏惧。”商星罗忙解释道,“娘子不吝赐教,本是康慨无私,只是人言可畏,当初也确实是商某考虑不周,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了娘子和武院的名声,还是停课为好。”

    “你是怕又有人来讹你?”周小渡轻声道。

    商星罗点点头,苦笑道:“‘我不犯人,人也会来犯我’,商某自开了这武院,便是如履薄冰、步步为营。今日这一遭是第一关,既在公堂上解决了,便见好就收。

    “易容术确实特殊,除了莫家,还会有李家、张家,什么幻颜宗、合欢宗……商某目前还没有实力动那些人的饼。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等商某的启明武院在大珩站稳了脚跟儿,届时再请娘子出山,为世人揭开易容秘术的面纱吧!”

    “那可有得等了,我那时必定已经不在了。”周小渡道。

    “听娘子此言,就是说,那一日最后还是会等到咯?商某先谢过娘子的吉言了。”商星罗略一抱拳,笑道。

    “我可没有这么说啊。”周小渡摆手道。

    商星罗洒然一笑,“无妨,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是吉是凶,商某都等着。”

    这易容术是教不得了,周小渡也不想再赖着当饭桶,便跟商星罗要求,再开一门课,专门教授轻功等潜行之术。

    这潜行之术听上去虽然不大好听,但也确实很实用,商星罗愉快地答应了。

    于是,周小渡和学生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教学磨合。

    她和学生们在这几个月里,来来回回地互相折腾,每天都在忙着给彼此添堵,本来只是公事公办,生生给折腾出感情来了。

    周小渡本便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待闷了,又没有知心人陪着说话,愈发不是滋味,便几次三番偷偷领着学生们下山去吃酒,在酒桌上教他们行酒令、赌钱。

    一群半大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被她带着胡闹,便好似那猴群找见了猴王,上蹿下跳,抓耳挠腮,愈发没了规矩。

    这日放了学,周小渡又带着一群学生到酒馆吃酒。

    一个女学生主动提出要去催催菜,众人目送她下了楼梯去,等了一阵子,却听见楼下传来那小姑娘的声音,“这位公子,请你自重!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自重?本大爷哪里不自重了?”她对面那男子满身酒气,不悦道,“好声好气请你喝杯水酒,怎么说话如此难听?你一个小姑娘来酒馆这种地方,你才是不自重!”

    “你能来,他们能来,我如何就不能来?大家在同一个地方,怎么我就不自重了?”小姑娘俏脸一板,反驳道。

    “同一个地方,那也是男人来的地方!”男子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来这里就是不正经啊!装什么清纯呢,还当我们看不出来?小狐狸盖不住骚……呐,这下子够了吧?过来,把这杯酒喝了。”他掏出一锭银两丢到桌面上,指着前面的一杯酒,命令道。

    “你有病吧?!”小姑娘骂了一声。

    那男子闻言,登时大怒,勐地站起身来,手掌高高扬起,作势要来扇她。

    周小渡侧立在二楼栏杆后,出声道:“‘芦苇荡’。”

    这是他们已经学过的身法中的一招。小姑娘听见师长的声音,下意识便依言而动,以脚跟蹬地,身子斜斜地一倒,随后又回势起身,恰好躲过了男子的巴掌。

    周小渡又道:“‘秋风扫地拂人面’。”

    小姑娘心领神会,壮着胆子,一鼓作气地使出此招。

    这是武院另一位老师教的招数,简单概括,便是甩腿扫击敌人的下盘,然后借着冲势,在敌人站立不稳之际,旋身给敌人的脸盘子送上一记大耳光。

    是非常羞辱人的一招。伤害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大。

    “啪!”响亮的一声耳光在酒馆响起,那男子竟被“扇”到了地上去,人仰马翻。

    他大叫道:“这个小贱人!她竟然打我!”

    男子的同伴本只是乐呵呵地看戏,见他被打,顿时都火冒三丈,一个个瞪眼握拳、抄起酒瓶,向小姑娘逼近。

    周小渡嘲讽道:“以多欺少?你们也不看看是谁人多!”她转头看向几十个学生们,“傻愣着干什么?院长说的,同学之间要互帮互助、相亲相爱,你们都忘了吗?还不快下去助阵!”

第258章 神游天外

    几十个学生得了师长号令,登时一拥而下,和同学同仇敌忾。

    对面那七八个醉汉喝得上了头,又见对面人手虽多,却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便也不惧,爆出一声怒喝,两方在酒馆里打斗起来。

    他们打得热火朝天,桌椅板凳、杯瓶碗碟,抓着什么砸什么,酒馆里乱成一锅沸腾的粥。

    酒馆其余客人四散奔逃,酒馆老板和伙计们叫苦连天,周小渡却不嫌事大地倚坐在栏杆上,举着酒瓶子,添火道:“都不许怂!表现好的,回去加分,表现不好,回去挨罚!”

    她笑得恣意开怀,学生们却不认为她是在开玩笑。

    一群乖宝宝听见她这话,或是皱眉抖手,或是兴奋响应,不论是怯懦者还是无畏者,都不敢手软,以致于愈发斗狠,化作了一群初学捕猎的小狼崽。

    那七八个醉汉虽人高马大,还有酒劲儿助势,却也难敌几十条小狼崽,直被群殴得落花流水、惨不忍睹,纵是再醉也知道疼了、怕了,最后一个个都被堵在角落哭嚎着讨饶。

    一行人强按着那些醉汉掏钱赔偿酒馆的损失,随后大摇大摆地回山了。

    此事到底闹得动静太大,第二天就传到了商星罗耳朵里。

    学生们没挨罚,周小渡倒是因为为师不尊,被商星罗训斥了一顿,扣光了本月的工钱,最后还得乖乖到小山坡上举着戒尺罚站一整天。

    来来往往的师生们都能看到她罚站的熊样儿,这委实丢份儿,周小渡虽不大服气,但是也不敢违抗,只能在心里偷偷骂老商迂腐。

    别看商星罗生得白白胖胖,像白面团似的一个好好先生,到底是四十岁就当上宗师的一代人物,还是一百年前武道鼎盛时期的宗师,周小渡还真打不过他。

    她想起自己之前也是这么罚过盛风袖的,不由得又有些惆怅。江湖便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地方,不够凶、不够狠,就容易被人家一口吃掉,所以她从前便是这么教盛余庆和盛风袖的,遇到事儿,谁先怂了,谁就输了,现在她也是这么教学生们的。

    只不过,教完学生之后,自己落了这么个下场,也实在是太不潇洒了。

    站得无聊,周小渡便开始放空冥想,运转真气,行经走脉。

    “杜娘子。”她忽地听见商星罗的声音。

    周小渡睁开眼睛,假笑道:“院长路过呀?”

    商星罗板着脸,道:“商某令你在此站立思过一天,当时你说定会遵守,那请问,你刚刚去了何处?为何不见踪影?”

    周小渡大感冤枉,“冤枉啊院长!我一直在这里罚站,不曾走开!是哪个兔崽子在您老面前污蔑我?”

    “是商某亲眼看见的!别以为商某上了年纪,就老眼昏花好湖弄了,商某清清楚楚地看到你不在此处,一转身的功夫,你才偷熘回来了。”商星罗严肃道,“杜娘子,你这认错的态度很不端正,偷奸耍滑不是君子行径,你为人师长,当以身作则才是!”

    “我没有!就是你看错了!”周小渡并不认账。

    商星罗点点他身侧的张副手,“那你说,你方才看见了吗?”

    那副手回答:“方才我也看见杜娘子走开了,并非是院长看错了。”

    周小渡鼻子都要气歪了,“哇,你们两个大男人,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商星罗一挥手,“彭”的一声,不远处的地上被打出一个大坑。

    周小渡:“院长对不起,是我在狡辩,我刚刚内急,去了趟茅房,我知错了。”适当的认怂,也是一种处世的智慧。

    “下不为例。再罚你多站一个时辰。”商星罗面色稍缓。

    “是,您罚得对,我一定好好站,我把根儿扎这儿了我都不走了!”周小渡高举戒尺,低眉顺眼道。

    “但愿你是诚心反省、收敛性子,否则,便是我罚你站上半个月,也毫无用处。”商星罗说完,便招呼副手去工作了,“张副手,回头记得把这坑用来种树,种好养活那种,不然这里太空了,不好看。”

    张副手:“是,我记着了。”

    见他们走远了,周小渡这才都囔起来,“两个瞎眼猫,我这么大个人,还说看不见,你们既冤枉我,姑奶奶还不如熘了去喝酒,把这罪名给坐实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商星罗那个性子,犯不着拿她来寻开心,便是要罚她,也不会编这么草率的借口……会不会,他们两个是真没见到她?

    她是不是又触发了穿越时空的条件了?

    可是她刚刚做什么了?

    周小渡先前在后山走了好多回,无数次试图复刻穿越的场景,却从未成功过,她甚至怀疑过是因为自己没在林子里杀人,所以穿越不了了,但是因为身处一百年前,她没有仇家可以像干掉曹列城那样干掉,便一直搁置了。

    现在怎么,光站着都能触发了?和当时穿到一百年前的情况一样莫名其妙、无知无觉。

    周小渡抬头望望天,当时是夜晚,此刻是白日,应该也不是天象所致。

    想来想去,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她穿越时,都在发呆。

    但是,光靠发呆就可以吗?这会不会太离谱了?

    周小渡满脑子的“神游天外”,不由得想到书上写的,黄帝睡觉时魂游华胥氏之国的典故,有没有可能,黄帝那不是做梦,而是真的穿越了?

    说不定她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也穿越过,只是她以为是在做梦,所以没当回事儿?

    周小渡模模湖湖地抓住了线索,心里有种预感,操控自己的意念,便是她能穿梭时空的关键。

    这种预感很强烈,所以她开始练习冥想,试图找到能改变时间的那一种状态。

    她放空沉思的时候越来越多,以致于身边的人还以为她是心情不好,总来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直到某一天夜里,周小渡亲眼看见她的卧室在一瞬间,变成了一间陌生的、宽敞的房间,她终于领悟到那是一种怎样的玄妙感觉。

    尽管两息之后,世界又变回了原样,她推开窗户,望见远处在月光下结队跑步的学生们,她知道,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周小渡走到书桌后,铺开白纸,研墨蘸笔,在窗外或远或近的笑闹声里,将她所会的潜行术书写成册。

    她很喜欢这群孩子,但是比起教导他们,她还是更想念一百年后的人。她等不及将本领都一一亲授给他们,只能提前将半生所学记录下来,这些东西,算是她身上少数没那么“歪门邪道”的本事了。

    半个月后,周小渡将书册交到商星罗手上,郑重地向他道别:“商院长,我不知几时,便会离开此地,到那时,或许来不及与你道别,便在今日知会与你,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关照,我会一直铭记在心。”

    商星罗沉默了片刻,抚摸着手里的书册,缓声说:“‘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万古难得一相逢,各人各行各人道,但祝有缘人,此去顺遂,得偿所愿。”

    此时窗外,是一百年前的暮春晴光,漫天的杨花纷纷扬扬,像那亘古的浮云在漂泊来去,它们轻柔地落到少年人的头上,转眼便花白了头。

第260章 画上先贤

    皓岚山上的会贤馆,乃是当年启明武院建立之初所设,对武院有卓越贡献的历代师生都会留其画像在馆内,供后辈们年年祭祀供奉,以示感怀。

    尊师重道乃是传统美德,即使如今分为两所武院,迁移至他乡的望舒武院在每年清明节前,也都会带着师生们回本地,登山入馆,祭拜先贤。

    临近月考,此时的会贤馆内,有不少学生们准备了瓜果供品,来祭拜武院历代先贤,求先贤们保佑自己考得个好成绩。

    整个会贤馆里交杂着“考的全会,会的全对”等祷词。

    沾染斑斑水渍的白靴缓缓行来,有一人走进馆内,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盛师兄怎么也来了?他可不像是需要求成绩的人……”疑惑着,望见门外的雨线,这才明白,“原是下雨了过来避雨的,难怪呢。”

    这位可是一入院就掀起腥风血雨,将整座武院卷生卷死,入院不到三年,就从普通学生升到助教的神人,颇得院长和长老们的倚重。听说他来年就要正式毕业,然后会直接留院任教。武院里的很多人都在打赌,赌他会打破百年间最年轻长老的纪录。

    武院一开始的长老们,确实是选用年老望重者,以协助院长管理武院,但毕竟是以强为尊的武道学院,随着后辈的能人频出,长老里的青壮年越来越多,故而“长老”不一定是真老。

    目前,最年轻长老纪录的保持者,还是上一任院长,也是启明武院最后一任院长,他是三十岁就当上了启明武院的长老,没过两年就荣升院长,如果不是出了沉容言那档子事,说不定现在还是他在管着启明武院,而不是分立两院、隔地遥望。看盛师兄如今的势头,说不定三十岁前就能当上长老了。

    一袭天蓝色轻衫的俊秀青年站立在一幅画像前,凝目仰望,久久不语。

    画像上的那位先生是一位容貌秀雅的年轻女子。泛黄的纸张上,女子亭亭玉立、明眸善睐,白衣蓝裙,一派清新婉约。恰好那观画人也穿了蓝色,画内画外,宛如古井沉静、晴空倒影。

    一个与盛余庆相熟的学生凑了过去,对着画像拜了拜,随后侧身对他提醒道:“师弟啊,你这样直视先贤,可不合礼仪,会冒犯先人的,还不快跪拜道歉。”

    盛余庆却是道:“这幅画像一直在这里吗?”

    “不然呢?”那师兄道,“你看看上面的介绍,这位杜先生可是本院招纳的第一批教师之一,原是商院长的门客,其画像入馆的年岁已近百年,你都入院三年了,早该见过很多次的啊。”

    羲和武院每年临近清明节、中元节、寒衣节的时候,都会安排全院师生集体入馆祭拜,每年祭拜三次,学生们有时还会自行祭拜求保佑,盛余庆又不是新生,问这话属实有点莫名其妙。

    “如果以前就在这里,我为何从未注意到过……”盛余庆喃喃道,“它就像突然出现的一样。”

    自他一靠近这会贤馆,便觉得心里一突,莫名感到被吸引,那种不可名状的吸引力牵引着他走进馆内,一步一步,最终来到这一幅画像的面前。

    那师兄道:“你啊,必是读书读昏了头,所以才不认得。”他按着盛余庆在跪垫上跪下,“快些拜拜,让先生宽恕你的不敬。杜先生莫怪,这小子事务繁重,平时觉都不怎么睡的,脑子不大清醒,您老人家莫要怪罪!”

    盛余庆合掌俯身,拜了拜,心里痴痴地想:这位先生也姓杜……他想到周小渡,那个失踪了很久的人,已经缺席了他的加冠礼,还不知,会再缺席多少时光。

    他沉郁地直起身,师兄又按住他的肩膀,建议道:“师弟,你再拜拜,让先生保佑你来年晋升教师诸事顺利。”

    盛余庆无奈地望了他一眼,那师兄道:“你别不信,真的,可灵了!”

    见他如此热忱,盛余庆不好推拒他的好意,沉默地又拜了几下。

    他站起身来,听见师兄道:“可惜你今日没带酒来,我们老师说了,这位杜先生虽是女子,却是个酒中豪杰,若是用美酒供奉,向她许的愿望都会灵验的!你下次可以来试试!”

    这位也是个酒鬼?盛余庆深深地望向那画像,“是么?你们老师还告诉你什么了?关于这位先生的事情。”

    “噢!还有!”师兄露出笑意来,咧嘴道,“我们老师说了,这位先生很热心,除了求学业,还可以向她求姻缘,也很灵验!”

    “既如此,那我便再拜上一拜。”盛余庆又跪了回去,在师兄揶揄的目光里,合十礼拜,郑重道,“请先生保佑学生,早日找到学生的心上人。”

    ……

    时间和空间都在瞬息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周遭的环境变得陌生,眼前也骤然浮现出一个人来,周小渡重重地吐了口气,与其对视,说道:“别怕,我不是坏人。”

    面前跪着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稚气未脱,呆滞的表情,傻得冒泡,“学、学生知道……”

    “你是这里的学生?”周小渡挑挑眉,看来她应该还是在皓岚山上,改变的只是时间节点,而地点却还是原来的地点。

    她举目四望,看着周围宽敞陌生的房间,想到自己刚刚还在住的那个小房间,转眼就被拆了,不由得心生怅然。

    那少年作揖道:“是的先生,学生孟浮,拜见先生!先生,您是听见学生的祷告,特地显灵来助学生实现愿望的吗?”他满含期待地抬头望向周小渡。

    周小渡打量了一番四周,此刻正是晚上,室内点了灯,无数的画像悬挂在墙上,画中人们在晦明的烛光里,仿佛众目闪烁。除了这学生一人之外,就只有她这外来者了,在这种环境里,突然冒出个大活人来,这少年竟然毫无畏惧,还敢直接开口许愿,也是个心大的。

    她大概也推测出这是会贤馆了,毕竟之前她在羲和武院的时候,四处都去转过的,会贤馆她也去瞅过两眼。

    周小渡回身端详着正巧在她身后的画像,“哇,这是我吗?画得不大像啊……早知道我有这待遇,我就自己准备一张自画像了。”

    她摇摇头,看向那眼巴巴的少年,“今年是哪一年?”

    “清河四年,先生。”

    “清河……”周小渡摸着下巴,算了算,很是挫败,“还是不对……”果然瞎蒙蒙不准,本来是希望倒回一百年后的,结果折了一半,只往后倒了五十年,还差上五十年。

    任重道远啊。

    周小渡随手从自己的供桉上抓了个供果吃。

    那叫孟浮的学生道:“先生,学生的愿望也不多,就是希望先生能保佑学生,此次月考能靠到年级前三。”

    周小渡坐到供桉上,晃悠着一条腿,问道:“哦?那你平时成绩如何?”

    “还不错,稳定发挥的话,能挤进年纪前十。”孟浮道,“就是射术和实战,还有进步空间。”

    周小渡咬了一口苹果,道:“那你不该来拜我呀,没看上面写的吗?我教的是潜行术,和这两门几乎没有关系。”

    “实不相瞒,诸位先贤,学生都一一拜过了,只有您老人家显灵了,这来都来了,您不如就……试试?”孟浮道,“此次月考对学生真的非常重要,拜托您老人家了。”

    我又没有法术,我怎么帮你啊……周小渡想着,道:“求人办事,总得付出点诚意吧?”

    “唔,那您的意思是?”

    周小渡将吃完的苹果核展示给他看,“为师帮你实现愿望,你就给为师吃这个?要驴拉磨都得给它喂草吃吧?”

    “噢!那您老想吃什么?学生现在去买!”孟浮道。

    “先来只鸡,然后再来几壶酒,米面也得来点意思意思,有饭后糕点的话,就更好了。”

    那孟浮屁颠屁颠地去了。

    周小渡独自在馆内转悠了一圈,看到别人的供桉上摆的东西都比自己丰富,不由酸熘熘地说道:“真是群现实的小崽子,潜行术也很有用的好不好?瞧不起谁呢……”

    顺手抢了别人的供品吃。

第260章 装神弄鬼

    那愣头愣脑的小子很快就提了个食盒,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先生请用。”孟浮恭敬地递上快子。

    有酒有肉,才是人间真滋味。

    周小渡找孟浮蹭了一顿饭,不欲久留,遂想打发他走。

    “小孟是吧?为师知道你的心愿,但是须知,世间没有那么多便宜给你占。武学一道,犹如百炼成钢,唯有勤学苦练、日夜不辍,方得正果,纵有速成之法,到底是歧途,多有揠苗助长之遗祸。”

    周小渡说的其实是实话,速成之法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练过,恰恰就是因为练过了,才知道“速成”二字有多害人,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哪有耕一天地,就能迎来丰收的?她带盛余庆入门的时候,也是逼着他老老实实钻研苦练的,那些速成之法她是一概不许对方接触的。

    孟浮的眉毛一耷拉,可怜巴巴地抬眼看她,“可是先生,这次月考对学生真的非常重要,学生已经和人立下赌约打赌了,您就帮帮学生,让我挤进年纪前三吧!”

    周小渡用舌头剔了剔牙,心说她既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把提出问题的人给解决了,遂正色批评道:“这位小同学,你何故要与人打赌?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技不如人,就别学人家争强好胜那一套,容易自取其辱的。”

    少年的面色霎时涨红,磕磕巴巴地说:“这、这,也不是争强好胜……学生是,事出有因的……”

    “讲。”周小渡喝了口酒。

    孟浮解释道:“这不是武林盟举办的沧浪大比就要开始了嘛,启明武院选择了几位出类拔萃的师兄师姐代表武院去参加大比,他们是正式队员。而老师们说了,除了正式队员外,还会另选替补队员随行观赛。学生对这场盛事心向往之,很希望能得到机会,前去体验观摩,便向老师争取,老师便与我打了个赌,说只要学生此次月考能挤进前三名,便答应给学生一个随行名额。”

    周小渡听罢,沉吟少顷,道:“我既受你供奉,总是要帮你忙的……我观你天资尚可,只需开了灵窍,修为水涨船高,便是自然而然之事。你过来,为师用我的法力替你开一下灵窍——”

    “开灵窍?”孟浮膝行上前,“谢谢先生!”

    周小渡素手一伸,盖在少年的头上,装模作样地摸了几圈,随后,真气自掌心微吐而出,轻轻拍打到孟浮头顶。

    她将手拢回袖中,敛容道:“好了,为师已替你开了灵窍,此后你的一切修行,都将比以往轻松百倍,但须知,‘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纵使我为你开了灵窍,也不过是提高你的领悟能力罢了,实力的增进,还需你脚踏实地、勤勉得之,切不可自负懈怠,荒废了学业。”

    “这就好了?”孟浮摸了摸头顶,隐隐约约感觉好像是有些不一样了,拜道,“学生好像是变得神思清明了许多,实在是神奇,这就是‘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吗?学生谢过先生的恩赐,定不负先生的期望和教诲!大恩大德没齿难报,来日必定时时供奉,给先生赠添香火!”

    周小渡晃晃手里的酒壶,“香火倒是其次,为师不大在意这些虚的,你若要来祭拜我,便多为我带一壶好酒吧!人死便如长眠,有酒睡得更香!”

    “是!学生谨记!”孟浮哪知周小渡是在诓他,只觉眼前这位鬼仙前辈非常康慨,吃他一顿饭就替他开了灵窍,实在是慈爱和蔼,不由得又请求道:“先生,您既保了学生的学业,那您能不能……略施仙法,再保佑一下学生的姻缘啊?”

    十五岁,也是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了。

    周小渡道:“你这杂念太多了,会影响你的学业的。”

    “唔……实不相瞒,其实学生想去沧浪大比,还有另一层心愿,就是想看看商师姐在赛场上的风姿……呃,向她学习。学生以商师姐为榜样,只会更加努力向学,不敢懈怠了修行!”孟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如果能让商师姐注意到我,那就更好了……”

    “商师姐?她姓商?”周小渡注意到这个熟悉的姓氏。

    “对,师姐姓商,芳名循音。”

    周小渡道:“商星罗也姓商。”

    “回先生,商院长是师姐的太爷爷。”

    “太爷爷……转眼就是这么久远之前的人了啊。”周小渡慨叹道,商星罗那笑眯眯的胖脸犹在眼前,可是她现在身处的时空里,商星罗早已死了许多年了,重孙女都成长得亭亭玉立了。

    收回思绪,周小渡道:“你既心仪你师姐,便去追求她,情爱乃是男女双方之间的事,你来求我这外人是没用的,纵是我施展法力令她爱上你,这份爱也不是出自她的真心,你要来也没意思,对不对?”

    孟浮落寞道:“学生也不是奢求师姐能爱上我,只是希望她能看到我……喜欢师姐的人太多了,学生不管怎么努力,都会沦为过路之人,师姐根本记不住有我这号人。”

    “你去跟那些竞争对手竞争啊,只要你足够优秀,把那些人都挤下去,你师姐想看不到你都难。”周小渡鼓励道。

    “可是学生做不到。”

    “为师这不是刚给你开了灵窍了吗?你现在就可以做到了!”周小渡理直气壮道。

    “噢!是这个道理!”孟浮若有所思,“只要我足够强,师姐就能看到我了……”

    “没错!”

    孟浮的脸上忽然浮现一缕迷惑,“可是学生总会喜欢比自己强大许多的人,商师姐是武院第一天才,所以学生心向往之。倘若学生变强了,师姐的强者光环便变澹了,说不定那时,学生又不喜欢商师姐了。”

    周小渡无语了,“你的意思是,你喜欢你师姐,是因为你慕强,所以你不希望自己变得太强胜过你师姐?你是指望你师姐会怜弱济贫,还是指望她会瞎了眼、蒙了心看上你?”

    “学生不知道,只是想到师姐可能会喜欢上别人,心里就难受得紧,但是学生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孟浮纠结道。

    周小渡道:“烦恼多生于胡思乱想,你有这功夫胡思乱想,还不如去练你的射术和实战。永远不要为了某个人,而去自愿当一个弱者,那不是深情的表现,而是你给自己的怯懦和懒惰找的借口。你的天性既是慕强,那便努力将自己打造成你所向往的强者,站在山下乞求他人施舍眼神,还不如自己登高,纵是你居于高处之后,发现自己不再需要商循音的注目,但你视野开阔,还有万千风景可以尽收眼底,彼时情情爱爱已经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了。”

    “先生教训的是,学生必定铭记于心,不敢忘怀。”孟浮深深一拜。

    周小渡打了个响指,“卷就完事了。”

    “卷?”

    “哦,这是我们仙界的方言,就是奋发图强的意思。”周小渡难得地想起了失联许久的系统。

    孟浮玩味道:“简简单单的一字,却寓意深远,令人回味。”

    周小渡歇了半天,眼看夜色渐深,便催促他离开,“小孟啊,你若没有其他事情,便回去吧!放心,为师在天之灵,会一直保佑你心想事成的!但你自己须记得要勤勉刻苦,不要辜负为师的期望,若浪费了为师的法力,学无所成,你可别来见我,知道吗?”我那时可没那么巧可以“显灵”了。

    “是,谨记恩师教诲,那学生便就此拜别先生了。”

    周小渡见他要走,想起了什么,将人叫住,“对了,小孟啊,为师再赠你一句良言,你且听着——”

    孟浮转过身来,洗耳恭听。

    “以后别穿这么丑的衣服了,显得你好蠢,难怪你师姐不愿意看你。”

    孟浮:“……”

第261章 阴阳怪气

    清河四年的月光,和五十年前的一般皎洁,和五十年后的也并无殊异。

    周小渡靠在窗口,看着柳暗花明处的幢幢人影,依稀可见那些陌生面孔上的少年意气。她以前从未想到过,有这么一天,那些遥远到无以复加的人物,会出现在她的眼前,她能看到他们、听到他们,甚至和他们建立一段短暂的缘分。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曾问过系统,既然这个世界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那么他们这些人,是真还是假呢?

    其实她早就有了自己的答桉,不管是活在剧本规划里的角色,还是脱离了轨道的角色,其实都只不过是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

    周小渡愈发思念久违的盛余庆等人。

    虽然上一次尝试穿越,没有完全成功,但毕竟也积累了经验。如果复刻上一次的路径,那她说不定真的能回到朝华三年,如果不能那么准确,偏差上一两年,也无伤大雅。

    周小渡再度陷入冥想状态,睁开眼时,眼前的会贤馆又变得气派了许多,和她印象里,羲和武院的会贤馆很是接近。

    周小渡不由心潮涌动,迫切地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成功回到起点了。

    此刻的时间已经推移到早晨,日光斜斜穿进室内,在地板上织了一段锦,画中女子的裙脚被染了一层金。

    周小渡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会贤馆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窗外梢头鸟雀清鸣。

    她拿捏不准眼下的时节,想到自己穿越前,刚惊动了羲和武院的人,不好贸然露脸,遂从馆内的帘子上撕了一块红布下来,用以蒙脸。

    周小渡深吸一口气,走出会贤馆。

    周遭的环境大体还是最初印象里的模样,她却一时有些难以适应,这里和初建时的启明武院大相径庭,就好比商星罗打出大坑后种的那棵树,不知多少年前就被挪走了,那块地已经改建了学生宿舍。

    思绪有片刻的错乱,但很快就被她按了下去。

    行了数十步,渐渐看到了人影。

    周小渡走上前去,拉住一个学生,询问道:“同学,我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那少女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问题?”

    周小渡道:“今天是何年何月何日?”

    “您这是刚闭关出来吗?何年都不知。”少女笑道,“今天是朝华四年,四月廿八。”

    “朝华四年?”周小渡不禁一喜,“谢谢你啊小姑娘!”只偏了一年。

    “不客气。”

    周小渡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听道:“那么,我想再向你打听一件事儿……你知道,盛余庆在哪里吗?”她那夜突然在时空中走失,也不知小芝麻怎么样了,如今隔了一年再回来,按照主角那打不死的体质,气运之子应该……过得还好吧?

    看这天朗气清、祥云朵朵的景象,至少可以说明,气运之子还活着,不然这世界早就崩塌解体了。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少女摆了摆手。

    周小渡愣了愣,盛余庆可算得上羲和武院的一号风云人物,就算是他后来离开了武院,也不至于才一年就被人们忘记了吧?难道这学生是个新生?

    “他之前在羲和武院很有名的,成绩很优异,总是拿第一。他人缘特别好,武院里都是他的朋友。”周小渡描述道,“他大概这么高,长得也很好看,眉间有一颗天生的观音痣,特别好认的……”

    “噢!你说盛师兄啊!”那少女恍然大悟道,“我大概是明白了,你说的是师兄以前用的原名吧?听说师兄以前改过名字的,不过他已经改名许久了,你还不知道吗?”

    周小渡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改名了。”

    她有些担忧,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盛余庆突然改掉名字,当初她劝他取名字,他明明很喜欢这个名字的。

    那好心的少女笑道:“那你要记住了,盛师兄在武院里的名字叫盛灼,灼灼其华的灼。”

    “他为什么要改名呢?”周小渡问。

    “据说是运势不好,便改名字了。具体的,我们这些外人也不得而知。”少女道,“你方才问我,盛师兄在何处,可是要找他?我带你去吧!”

    “好,劳烦你了!”

    少女摇摇头,面容和善,说道:“没什么劳烦的,本来也是顺路。我们武院为沧浪大比设下了比赛,层层筛选,最后的几位得胜者将代表我们羲和武院,前去参加沧浪大比。沧浪大比可是有关武林青年才俊的盛事,三年才举办一次,大家都很关注。我虽早早就被刷下来了,但今天是最后的决赛,总是要去看看最后都是什么人物入选。”

    “你的意思是,盛……他今天要参加决赛,如果胜出了,就将代表羲和武院去参加沧浪大比。”周小渡的眉头略略一蹙。

    “没错,你且随我去赛场吧,盛师兄肯定在那里。”

    “好。”周小渡跟上她的步伐,心中一个个谜团在转动着。

    这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盛余庆突然改了名字,还和包庇兰惠、助纣为虐的羲和武院重修旧好,甚至要代表羲和武院去参加沧浪大比?不过听这姑娘的意思,盛余庆现在应该过得还不错,依旧是武院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能耐与人比武,说明他的手脚应该恢复得很好,那她就放心了。

    “你是盛师兄的故人吗?”少女询问道。

    “嗯……我是他的亲戚。”周小渡答。

    “原是如此。”少女道,“你为何蒙着脸?”

    周小渡随口编了个理由,“脸上长了东西,羞于见人。”

    “可是起了疹子?这时节,总是容易长疹子的。”这少女的性子比较活泼,和周小渡聊了起来,“我有个同学就是,后来是去山下医馆看了大夫,没两天就给治好了,叫草香堂的一家医馆,你可以去看看……”

    周小渡心不在焉地和她搭话,很快,两人便来到了赛场。

    赛场里人头涌动,人声鼎沸,相当热闹。

    那少女牵住周小渡手,拉着她往人群里挤,踮着脚,伸着脖子张望,没望见盛师兄,却望见了认识的面孔,便上前去询问,“诶,你们看见盛师兄了吗?这里有位娘子找他呢。”

    “盛师兄还没到呢。”对面回答。

    “他还没到,我们且等等。”少女扭头跟周小渡说。

    周小渡颔首,还未开口,便听到身后一道声音传来,“你是要找盛师弟吗?”

    她转身看向那说话人,却看见一张妒月羞花的脸,这张脸周小渡很熟悉,是院长叶输的孙女叶冷冷,当初就是她为他们带路进的羲和武院,后来,叶冷冷和盛余庆、盛风袖玩儿得都还算不错。

    周小渡点点头,“是的。”

    叶冷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微微笑道:“你找他有何事?”

    不知道为什么,她虽是在笑,周小渡却在她的视线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敌意。周小渡也便不和她多话,只是简单地说:“私事。”

    “私事?”叶冷冷挑了挑眉,“这是不能告诉旁人了?这么隐秘的吗?别人都听不得了?那娘子又为何蒙着脸呢?也是一样见不得人?”

    这丫头怎么阴阳怪气的?周小渡皱皱眉,“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娘子这是不高兴了?”叶冷冷道,“不过就是好奇问问,何苦动气呢?”

    “我找的又不是你,你在这里问来问去的,又是何意呢?”周小渡歪歪头,指责道,“审犯人呢?”

    “娘子误会了,只是我与师弟有点交情,师弟的朋友,便当作是我自己的朋友了,故而说话便少了些顾忌,还望娘子莫怪。”叶冷冷笑吟吟道,“再者说,娘子这蒙面的形象,令我想到了一位师妹,顿觉格外亲切,便忍不住好奇起来,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将自己的脸蒙起来呢?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吗?”

    “因为长得太美了,舍不得给你们看,这个理由,你满意吗?”周小渡冷笑一声,道。

    叶冷冷“噗嗤”一声,捂着嘴,止不住地笑了起来,她抖着肩膀,和身侧的友人笑说道:“这得是有多么美丽,才会舍不得给我们看呢?天哪天哪,我们今日是遇上了绝世佳人、九天仙子了呀!仙子又是何苦下凡来,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为伍呢?”

    周小渡:阴阳怪气,打死再说。

第262章 是谁疯了

    见周小渡的眼神明显冷了下来,先前为她带路的那名少女连忙凑到她耳畔,提醒周小渡道:“她可是我们院长的孙女。”

    言外之意便是:你冷静一点,可别得罪叶冷冷。

    周小渡自然知道她是叶输的孙女,但她何曾会怕这些?若非她刚到朝华四年,还未弄清楚情况,担心会给盛余庆添乱,周小渡今日说什么都得把这臭丫头按住揍一顿,教教她怎么讲话。

    她悠悠地笑了笑,“你也知道,你是凡夫俗子呀?”

    她这句话说得虽轻柔,语气却是和叶冷冷一样阴阳怪气,那打量叶冷冷面庞的视线里,更是充满了不屑和嘲讽,就好像在用眼睛骂叶冷冷是个丑八怪一样。

    叶冷冷的脸一下撂了下来,不悦道:“你难道就不是吗?”

    “我自然是超凡拔俗的,你自己刚才都说了,我是仙女呀。”周小渡迤迤然道,“大家都听到了。”

    “我说什么你都敢接着?娘子还真是自信。”叶冷冷鄙夷道。

    “那我生得确实美,自然不能如你一般自认凡夫俗子,否则岂非对生身父母的不敬?我爹娘把我生得这般漂亮,可不是让我妄自菲薄的。”周小渡拢了拢发丝,得意道。

    叶冷冷冷哼一声,“那便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漂亮!”说着,便将手前探,要来抓周小渡的蒙面巾。

    周小渡不躲不避,只是抬手去格挡,素手柔软如灵蛇,顺着她的手腕而上,一把握住其小臂,毫不留情地向外一扭!

    叶冷冷见状,顺势飞身,抬腿用膝盖去撞击周小渡的头。周小渡右脚往后一滑,“嗤——”身子急速旋了一圈,甩抹布似的将叶冷冷甩了出去。

    她这一甩力道极大,叶冷冷以脚蹬地,在地上转了好几圈都没化解掉冲势,最后连累了好些人被她撞倒,呼啦啦跌了一大片,鬼哭狼嚎的。

    “叶娘子,你的长辈没有教过你,不要对别人动手动脚的吗?”周小渡抬手将微乱的垂发捋顺,曼声道。

    她也是有点莫名其妙,印象里的叶冷冷分明是个大方得体的孩子,怎么一年不见,就变了个人似的?

    叶冷冷羞恼地站起身,俏脸涨红,“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你怎么如此过激?”

    “玩笑得是彼此都觉得好笑,才算是玩笑,只有你一个人觉得好笑,那叫冒犯。”周小渡道。

    “我初次见你,怎知你是这般小性儿?”叶冷冷扬声道,“碰碰你的蒙面巾而已,就跟要了你的命似的!”

    周小渡反问道:“对啊,你初次见我,我是什么人你都不知道,怎么就敢来碰我的蒙面巾呢?”

    叶冷冷哽了哽,道:“我也是无心,你不愿意,大可制止我,犯不着将我甩出去这么远。这场地人群密集,伤我一人也便算了,连累了这么多人摔倒,若出了好歹来,你又承担得起吗?”

    “我初次见你,怎知你是这般无力?”周小渡模彷先前叶冷冷的口吻,“和你开个小玩笑而已,你却站都站不稳,跟只软脚蟹似的!”

    叶冷冷怒道:“你这人真是胡搅蛮缠,怎么都是你没错,错的都是我!”

    “那不然呢?”周小渡懒洋洋地回答。

    “娘子既说我无力,那便陪我热热身,看看我是否真的无力吧!”叶冷冷话音刚落,便抬手起势,朝周小渡攻了过去。

    然后……

    没过两招,便被周小渡制住双臂,给压在了身下,败得干脆利落。

    她一条手臂被周小渡用腿卡住,另一条手臂被按在后背,整个人相当狼狈。

    叶大小姐几时受过这种委屈,立时扭着身子挣扎起来。

    “别乱动。”周小渡道,“我是个粗人,控制不住力道,待会儿把你这小胳膊给拧伤了就不好了。”

    “你有本事就放开我!”

    周小渡道:“放开你?你待会儿又来打我,怎么办?你向我道歉、服软,我便放了你。”

    “道什么歉?我又没做错什么!”叶冷冷不服气道。

    周小渡懒得应声了,只是继续压着她。

    人群中忽地走出一道修长的人影,来人拱手道:“还请这位娘子,放了叶师姐,她待会儿还要上台比武的。”

    周小渡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不定,她抿着嘴,没说话,表情变得很是复杂。

    带路的少女见状,出声道:“盛师兄,这位娘子是你的亲戚,她专门来找你的!”

    “哦?娘子是来找盛某的?”

    眼前的青年一身剪裁合体的银边玄色长袍,面庞的线条比她记忆里的更硬朗了几分,气质清冷,俊美逼人,顾盼间勾魂摄魄、杀尽芳心,眉间那颗本应颇具神性的朱砂痣,竟都像溅上去的血点子一样妖艳。

    周小渡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气运之子,她印象里的那个人,从来都是春日鲜花般温暖柔软的少年,是真君座下的小仙童,是莲花里的小哪吒,绝非眼前这个……硬邦邦的男人。

    强烈的陌生感,让她生出一片恐惧来,故而只是盯着对方,没有说话。

    玄衣青年见状,又道:“两位许是有什么误会,不若娘子先放开叶师姐,大家好好谈谈。”

    周小渡道:“我不放,你待如何?”

    “这里毕竟是羲和武院,还请这位娘子不要肆意妄为。”青年彬彬有礼道。

    “我偏要,你待如何?”周小渡倔强道。

    “那便只能对娘子说一声抱歉了。”他话音刚落,便动身欺近,噼掌向周小渡发出了攻击。

    周小渡的心脏好似一瞬间沉浸到冰湖里,她顾不上叶冷冷了,直接一掌将叶冷冷推开,继而和青年打斗起来。

    “你竟打我?!”她喝道。他竟为了一个外人打她?!

    “无奈之举,还请娘子见谅。”

    周小渡越想越气,见他抽身欲要撤退,不依不饶地一路紧追了过去,打得他应接不暇、左支右绌。

    他制住周小渡的双手,道:“娘子心中若有气,过后自可找盛某理论,但眼下我等都为比赛而来,此乃武院要事,还请娘子不要一意孤行,影响比赛秩序。”

    周小渡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踹了过去,“瞎了你的狗眼了!你是脑子坏掉了还是良心被狗吃了,竟认不得我了?!”

    青年急忙松开周小渡的手,疾退几步避开这一脚,“恕我愚钝,实在认不出娘子的真面目!”

    周小渡怒极道:“姑奶奶是你娘!”

    “请你自重!”青年冷声道。

    他面上迸发出来的愤怒是那样真切,下意识去握背后刀柄的动作也是十足自然。

    周小渡忽地意识到什么,她抬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背后的长刀,颤声道:“你的刀呢?”

    玄衣青年沉默着,握着刀柄,拔出一截来。

    “不是这把,我是说另一把。”周小渡道。

    她送给他的那一把,名叫天明的那一把刀,她跳了一场舞、打了一顿架,才换来的那把刀。

    “何来另一把?”对方回答。

    周小渡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你从来,都只有这一把刀吗?”

    “对,从来都只有这一把刀,偶然所得,视若珍宝。”

    周小渡怔了怔,喃喃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迟尺之间,青年清晰地看见她眼里的悲伤和恐慌,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好像他们是彼此多么重要的人似的。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抬手去扯女子的蒙面红巾。

    这武功高强、脾气火爆的女子一动不动,任他扯下自己的蒙面巾。

第263章 夜半探花

    红巾之下,确实是一张难得的美人脸。

    只是,他毫无印象。

    “你是谁?”他问道。

    女子却是反问:“那你又是谁?”

    他默了默,“我是盛灼。”

    周小渡面上的表情一阵剧烈的波动,她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世界观再次崩塌了。

    在众人异样的目光里,她转身运起轻功,像一只被追杀的白鸽,飞快地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叶冷冷地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低声道:“疯女人。”

    玄衣青年收敛思绪,勾起一抹笑容,“叶师姐,可有大碍?”

    “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啊?”叶冷冷眉头紧皱,怨气仍会散。

    “我也不知道,从未见过……”他想了想,“许是,找错人了吧。”

    “不是你的朋友,那我就放心了……最好就别让我再看到她,否则一定会回报她今日的无礼!”叶冷冷咬牙道。

    盛灼安抚道:“叶师姐消消气,专心准备比赛才是,别让不相干的人影响了你的发挥。”

    “嗯,谢谢你的提醒。”

    比赛很快便开始了,刀光剑影,令人应接不暇,一切都在按照他的预想进行着。

    盛灼最后惜败于叶冷冷之手,叶冷冷夺了魁首,他屈居第二,但两人都入选了沧浪大比的小队,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比赛结束后,叶冷冷换了身整洁的衣裳,带了疗伤药,到他住处探望他。

    青年穿着黑色的单衣,衬得皮肤白皙如凝脂,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药瓶,烛光在他的侧脸上跳动着,俊美到妖异。

    叶冷冷坐在他床前,晶莹的指尖梳理着发尾,低声道:“师弟……你当时,明明就要赢了,为什么,突然又回手收刀了呢?”

    他眼波流转,落到她的素手上,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回答:“因为,若落了刀,刀气必定会伤了师姐的头发。”

    “头发?”叶冷冷梳发的动作一顿。

    “是,就是那么一个念头,手就跟着收走了。”盛灼羞涩地笑了笑,“让你见笑了。”

    叶冷冷脸上飞红,垂下头去,“刀剑无眼,你和别的女孩子比试的时候,也会分心去顾忌她们的头发丝吗?”

    “这自然是要分人的。”

    叶冷冷追问道:“比如,柏师妹,你面对她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盛灼想了想,说:“不会。”

    “为什么?”叶冷冷抬起杏眼。

    “因为我能受得了你的剑,却受不了她的剑。”

    叶冷冷的唇角微微勾起,满怀柔情蜜意地说道:“可我的剑也会伤人的,你当时为什么不躲开我那一剑呢?我还以为你会躲开的,结果却误伤了你。”

    “心中莫名一痴想,人便傻了,所以没反应过来,便中了剑了,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与师姐无关。”盛灼道。

    说是与师姐无关,却句句都与师姐有关。

    叶冷冷一下子站起身来,飞快地说:“傻子,以后不许这样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先走了。”

    她走到门口,回身帮他关门的时候,又嫣然一笑,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好。”

    盛灼看了一会儿书,随后便熄了灯睡觉。

    睡至半夜,不小心压到了伤口,疼得醒了过来。

    盛灼眼睛饧涩地一晃,竟骤然晃见一个女人坐在他床前,一瞬间惊得睡意全散,一个激灵地坐起去摸枕边的混沌刀。

    那女子动作迅速地将他的胳膊格开,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回去,手指在他身上点了几下,他竟动弹不得了。

    再打眼看去,隐约可以看出来,是白日里那个怪女人。

    盛灼正欲开口,便被那女人抢了先,女人竖着手指,嘘声道:“你睡你的,我不会打扰你。”

    “……你要做什么?”

    周小渡老实交代:“不做什么,就是看看你。”

    “大姐,大半夜的闯进男子卧室,看人家睡觉,是不是不太合适?”盛灼道。

    周小渡头回看见这张脸喊自己“大姐”,一时间有点不能适应,委屈巴巴地说:“我就看看,又不做什么。”

    “你是变态吗?”

    周小渡道:“我不是变态……”想想又觉得,听着好像是有点变态,又道:“你别喊哦,哑穴我也会点的。”

    听上去更像变态了。

    盛灼眼角抽搐,好半晌才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小渡了无意趣地靠在床杆上,“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盛灼深吸一口气,“你是……心仪于我?”所以半夜来采花的?要命了,他的清白不会毁于今夜吧?

    周小渡瞪了他一眼,“说什么癫话呢?我怎么可能看上你?你毛都没长齐吧?”

    盛灼:有被冒犯到。

    “那你为何找上我?”

    周小渡长叹一口气,“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恰好你生得与我的一位故人容貌相似,便顺道过来睹物思人了。”

    “好一个睹物思人。”这位大姐是懂找替身的。

    盛灼感到相当无语,“你若是想要睹物思人,可以白天来看我,半夜来我床前,不合礼仪。”主要是真的很渗人。

    “我睡不着嘛。”周小渡道,“你若不困,要不和我聊聊天?”

    她是怎么做到如此理直气壮的?盛灼道:“那你先把我解开。”

    周小渡将他的穴道给解开了,盛灼反手就把刀捞起来。

    周小渡澹澹地说:“你拿刀也打不过我。”

    “你武功这么好,何必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面?”

    她耸耸肩,“那什么事情才算是有意义呢?”

    “很多,至少不包括跑到陌生人床前看人睡觉。”

    “可我不想做别的事情。”

    盛灼退到床角,费解道:“你为何不去找你的那位故人?而来找我?”

    “废话,我要是找得着,用得着来看你吗?”周小渡不爽道。

    “他走丢了?”盛灼道,“那你应该坚持不懈地去找,皇天不负有心人,总会被你找到的,可你在我这里,只是徒然浪费时间。”

    周小渡心里郁闷至极,听他这么说,就想骂他“你懂个屁!”,可是眼睛落到他的脸上,又顿时感到不忍。

    她指指他的脸,问道:“是不是很疼?”

    盛灼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一把捂住那只空荡荡的盲眼,偏过身去,憎恶地骂道:“滚出去!”

    他都忘了,他在睡觉前,已经把义眼取下来了。

    周小渡低声道:“你和我那位故人,很不一样。”

    盛灼缩在阴影里,冷笑一声,“他的眼睛没瞎,我瞎了,是不是?”

    周小渡先前已经打听过了,这里的气运之子在入院时便叫盛灼这个名字了,他是盛家当代家主,去年将妹妹盛风袖嫁给了春不见山庄的少庄主,两家联姻,借着这层关系,他将这一支的族长之位又夺了回来。

    他凭少年之身、一人之力,将整个家族收入囊中,和他的名字一样,风光无限、气势熏灼,前途不可限量。可是众人不知道,他早在盛家大变那一夜,眼睛就废掉了一只。

    周小渡道:“你为什么要骗叶冷冷呢?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记得,你挥刀向她的时候,她的头发甩在了另一边,刀气根本伤不到她的发丝,你在说谎。”

第264章 请你吃饭

    盛灼说:“哦?是么?许是我在激战之中,一时眼花,看错了吧……你要知道,我是个半瞎。”

    周小渡打量着他,“你喜欢叶冷冷吗?”

    “何以见得?”

    “你若不是喜欢她,为何要故意输给她?为何不躲开她的剑?为何要对她说那些话呢?”周小渡问。

    盛灼将那只瞎眼轻轻地贴到黑刀的刀鞘上,“赢了叶冷冷,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我便是输了,这次沧浪大比的名额仍旧会有我的一个,我要拿第一,到沧浪大比去拿,才有意思啊。至于那些话……哪些话?”

    “你骗她时,说的那些话。”

    青年无声地笑起来,“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在骗她?凭你的一面之词吗?”

    周小渡垂下眼帘,“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她……”叶冷冷显然不是官配姑娘。

    “我喜不喜欢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周小渡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自顾自地接道:“那你为什么要去撩拨她呢?她还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

    “我几时撩拨过叶师姐了?”盛灼挑起眉毛,振振有词,“我从未说过心仪于她,更未有过逾矩之举,便是她喜欢我,那也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你要知道,喜欢我的姑娘有很多,她不过是无数人中的一个,难道我要对所有姑娘的心意都负责吗?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周小渡怔住了,她虽了解到,这位盛灼兄弟比小芝麻更会撩拨女孩子,但却绝没想到,这位仁兄如此不要脸。

    “你没有明说,但是,你给她暗示了啊!”周小渡气道。

    “暗示?盛某绝没有那个意思,是你躲在墙角偷听的时候,领悟错了。”

    周小渡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吧?”

    这绝不是系统说的那个原剧情里很纯情的男主角!她带大的那个和这个比起来,简直是纯白无瑕!

    “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盛灼不置可否。

    周小渡正色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撩拨这个,撩拨那个的,有什么意思?你能都给娶了吗?姑娘们也不是傻的,能被你哄骗一辈子吗?你这样子,哪日玩脱了、搞砸了,教人家怎么看你?行善事,结善果,行恶事,结恶果,你对感情的态度不端正,以后就没有好果子吃,正经收心,找个喜欢的姑娘,一心一意对人家不好吗?”

    盛灼鄙夷地看着她,“我对感情什么态度,与你有什么关系?大姐,你是我什么人啊,这般干涉我的私事?”

    周小渡气极,上前一把拧住他的耳朵,“姑奶奶是你娘!”

    盛灼用刀拍打她的手,“松开!这是你第二次轻侮我的母亲了!”

    “我凭什么不能……”周小渡呛声了一半,忽地止住了口,想想,就算兰惠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在这里,又有什么资格对兰惠置喙呢?

    她在这里,有什么资格管盛灼的事情呢?他们明明就是两个陌生人。

    周小渡也体会过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知道那种为了生存而抛弃所有原则的无奈。

    她至少,还身体健全,也有人愿意为了她豁出命去。

    他至多,也只是用点小伎俩,撩拨了一颗芳心,远没有她这种人罪大恶极。

    她没有立场和资格去对盛灼指手画脚。

    周小渡松开手,默默地背过身去,忧郁地坐着。

    又望见前面桌子上摆了一盒糕点,便垂头丧气地走过去,打开盒子,吃了起来。

    此时正是深夜,屋里没有点灯,那盒子里的糕点长什么样子,她也没细看,嚼在嘴里,甜腻甜腻的,回味还极其发苦,滋味不算好。

    她一块接一块地吃,闷头不语。

    盛灼看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道:“那盒桃花糕放了好久的,应该都坏了。”

    她似乎没听见似的,浑不在意地继续吃。

    不觉得味道不对劲,也不觉得噎嗓子似的。

    盛灼道:“你要是吃坏了肚子,可别赖上我。”

    她只是静默地咀嚼着,仿佛完全听不到他的话,和他处在两个不同的空间一样。

    “姐姐……你没事儿吧?听得到我说话吗?”盛灼看着她的背影,试探地问道。

    这情绪大起大落的,可别真是个疯婆子,疯子发作起来,可是要伤人的……他紧了紧手里的刀。

    想着,便见那女子抬手,朝他丢了一个东西过来。

    不好!暗器!

    盛灼下意识滚了一圈,躲开那东西。

    却听见那女子说:“还你的糕点钱,我走了。”

    她身子一晃,白练般飞出了窗口,端的像月色里的女鬼,来无影去无踪。

    盛灼低头去看,将那床角里的东西拾起来,原是一锭银子。

    他将银锭子一抛,幽幽地说:“这是半夜来找人陪聊和吃饭的了,吃饱了玩够了就走了,那我成什么了?”

    他摇摇头,苦笑着睡下了。

    这一觉睡到天明。

    次日,盛灼下山去买菜。

    周小渡暗中跟着他。

    她也算是从善如流,晚上去睹物思人,人家不乐意,那就听从建议,换成白天看。

    周小渡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回到了一百年前,只要她能再跳回一百年后,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可是等她那么做了之后,却又发现,就算是一百年后,也不是她原来的世界。

    无论跳到哪个节点上,都不是她的起点。

    那么,纵使她学会了怎么跳跃时间,那也全无意义。

    她在羲和武院的荷叶湖旁坐下,看了好几个时辰的水鸟睡觉,直看到天光亮起,和那只睡醒的扁毛动物大眼瞪小眼,然后目送它呼啦啦地扇翅飞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原来的时空走失了,照着原路走回去,却又走不回去,就好像她是个异类,被那个世界挤走了一样。

    她被自己的世界抛弃了,所有的所有都离她而去,那么她还能做什么呢?

    周小渡不知道,茫茫然的,只能下意识地追逐着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试图从两个世界的差异里找寻到答桉。

    她看见盛灼下山到了集市上,买了猪肉、青菜、活鱼、莲藕,提着东西,没有回皓岚山,而是转向了小巷子,逶迤进了一座小院子。

    她跟了过去。

    院子里有个妇人迎了出来,“郎君来了?”

    “嗯,都还好吗?”盛灼温声道。

    妇人看了一眼屋子,“好呢,还在睡着,过会儿估计就自己醒了。”

    盛灼点点头,“我知道了,环姨,你回家去吧,今天这里有我呢。”

    “好,那我就回去了。厨房里的粥煮好了,你们记得吃,别放冷了。哎幼,郎君买的这鱼可真新鲜,活蹦乱跳的,你啊,真是体贴,那么忙,还总顾着这边。”妇人碎碎念地说着,回屋取了点东西,便出门回自己家去了。

    盛灼提着食材进了厨房,将肉切成细条,放在碗里腌制,然后准备杀鱼炖鱼汤。

    周小渡靠在墙头默默看着他在厨房里动作,忽地,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女子一袭浅色长衫,发丝松乱,未施粉黛的脸素净如白瓷,容颜娇艳,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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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小渡看见那人面容,一时间警铃大作,想都没想,便飞身而下,拦在那女子面前。

    女子被她吓了一跳,身子一哆嗦,惊叫了一声。

    盛灼闻声从厨房里跑出来,“阿娘,怎么了?”

    女子指着周小渡,瑟瑟发抖,“她好可怕……”

    盛灼眼含不豫,斜睨了周小渡一眼,上前搂住兰惠,温声安抚道:“没事的,我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阿娘,你饿了吗?我们吃粥好不好?”

    兰惠点点头,“饿。”

    “那你先回屋坐着,等我去打水给你洗漱。”

    兰惠指指头发,“要梳头。”

    “嗯,我给你梳。”

    兰惠指指脸,“要化妆。”

    “好,我帮你化妆。”

    将兰惠哄回屋里去,盛灼转过身来,质问道:“大姐,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周小渡疑惑道:“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盛灼漫不经心地道:“习武之人,一不小心真气走岔了,冲坏了哪里的经脉,总是时常发生的。”他略略偏头,“你以前认识我娘?”

    “我知道她,她不知道我。”周小渡回答。

    “哦?那你印象里的她,是什么样子的呢?”

    周小渡迟疑了一下,直言道:“不是好人。”如果这个世界的兰惠和她那个世界的兰惠一样的话。

    盛灼弯着眼睛笑起来,“那你还颇具慧眼……”

    周小渡一时间没明白,“嗯?”

    他没有再说,只是微微哼了一声,径自去打了水,耐心地伺候兰惠洗漱梳妆之后,去盛了碗粥,喂她吃了,然后任她一个人在院子里荡秋千玩儿。

    周小渡看着兰惠那天真烂漫如小女孩儿的模样,一时间五味杂陈。

    盛灼看见周小渡还在,也不恼,好声好气地问:“既然来了,要不要留下吃顿饭?”

    “好啊……你也觉得她不是好人?那你为何如此孝敬她?”周小渡跟着他进了厨房,说出了心中的不解。

    “因为她是我娘啊,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我不对她好,还能对谁好呢?”盛灼理所当然地说,“她现在这个样子,也干不了坏事了。”

    周小渡不认可道:“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又变回去呢?说不定她就是装傻的……”

    她信奉的话里,有一条就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她绝不会放任危险人物在身旁活动。

    “她是不是装傻,我会不知道吗?”盛灼嗤笑道,“你以为她是怎么傻掉的?”

    周小渡突然反应过来,“是你?”

    “从前的阿娘太讨厌了,我只能把她变成不讨厌的模样。”盛灼慢悠悠地从鱼肚子里掏出内脏来,丢到垃圾桶里,“就像这些内脏一样,只有去掉,这条鱼才不会又腥又苦。”

    周小渡沉默地看着他剁鱼,过了半晌,才道:“看着这样的兰惠,你心里会觉得开心吗?”

    盛灼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你不也看到了吗?我的阿娘会对我笑,会抱着我,会喊我宝贝儿子,这当然令人开心啊。”

    “那只是因为她傻了。”

    “对,我做的。”盛灼侧过脸来,朝她露出一个灿烂无邪的笑容。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周小渡问。

    “我只做有意义的事,显然,在你面前演戏,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盛灼将手泡到水盆里清洗鱼血,“你会因为我是个心机深重的人,就对我不利吗?”

    周小渡坦然道:“我不会。”

    “就是这样。”盛灼轻飘飘地说道,“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你特别讨人喜欢……所以,我决定请你吃顿饭。”

第265章 万山无阻

    周小渡的目光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只有饭,没有酒吗?”

    盛灼看了看她,甩甩手上的水珠,从钱袋子里数出五个铜板来,摊开手递给她,“哝,自己去打。”

    周小渡愣了愣。

    盛灼抓起她的手,将五个铜板塞进她手里,然后将周小渡推出厨房,“出了院门,往左走,右拐,一路直行,就有一家酒坊,五个铜板够你使的了,我和我阿娘都不喝酒的。”

    周小渡道:“有你这么对客人的吗?”

    “那不然,你来做饭,我去打酒?”

    周小渡一撇嘴,“不要。”于是,乖乖去打酒了。

    三个关系怪诞的人坐到一张饭桌上,称得上和睦地吃了一顿午饭。

    亲眼见到兰惠死过一次的周小渡,想破脑袋都绝想不到,她会再和兰惠一起吃饭,以致于兰惠嘻嘻哈哈地过来扯她头上的绢花玩儿,周小渡都没有兴致去抢回来。

    玄衣青年笑眯眯地看着她抚弄发髻,对周小渡道:“这饭也吃了,酒也喝了,也便算是朋友了。还未请教娘子,高姓大名?”

    周小渡稍作迟疑,莫名地不乐意告诉他,“我不告诉你。”

    “为什么?”

    周小渡闷声道:“不想听到你喊我的名字,感觉怪怪的。”

    盛灼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凝,“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周小渡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他之前不知道她的名字,不也照样能交流吗?“你爱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我都无所谓。”

    盛灼幽幽地叹了口气,“刚刚才夸你讨喜,这会子,就变得讨人厌了。”

    周小渡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惹得对方不悦了。

    这话若是盛余庆说的,周小渡肯定当场就发火,拍着桌子骂道:“你又抽什么风?吃错药了是吗?”然后两个人就开始拌上半个时辰的嘴,半个时辰之后,重修旧好,全当无事发生。

    但眼前这个气运之子,周小渡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于是便只是“哦”了一声,低头吃饭。

    盛灼也不再说话,只有兰惠在将碗快敲击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这顿午饭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里,结束了尾声。

    饭毕,盛灼帮兰惠擦了嘴,扶着娘亲站起来,对周小渡说:“我要去哄阿娘午睡,你收拾桌子,然后去把碗快洗了。”

    周小渡不满道:“为什么要我洗碗?我不是客人吗?”

    “饭是我做的,碗自然就归你洗了。”盛灼理所当然地说。

    “不是你主动邀请我留下来吃饭的吗?”

    盛灼道:“是我请客,但是你也得礼尚往来啊。”

    周小渡一脑门子官司,“那改天我也请你吃饭,这碗,我就不洗了。”

    “我不图你的回请,你请了我也不会应邀的,我只要你把这顿饭的碗给洗了。”盛灼笑得颇为欠揍。

    周小渡两手一叉胸,“我偏不洗,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武功高,我拿不住你,又能怎样?左不过是每次遇见你,都要提醒你一句,你欠我一次洗碗。”说完,他便扶着兰惠进屋去了。

    周小渡心知他这是故意使唤自己,但懒得和他这小后生计较这些东西,遂捏着鼻子收了桌子,洗碗去了。

    洗到一半,盛灼独自从屋里出来,得意洋洋地站在她对面,看她板着一张死人脸挽起袖子刷碗,评价道:“你这碗刷得还算干净。”

    周小渡白了他一眼。

    盛灼将背着的手一抬,举着周小渡被兰惠扯走的头花,说:“她睡着了才肯松手,还给你。”

    周小渡打扮得很素,却极雅,身上寥寥几样饰品皆是极具韵致,可谓简而不粗、朴而不俗,将七分的长相衬出了九分的美。

    就好比此刻盛灼手里的那朵绢花,洁白如新雪,细芯如碎金,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盛放的栀子花,逼真得好像有馥郁香气从花瓣里透出来。

    周小渡的手正泡在洗碗水里,“你先放到一边吧。”

    看她的手不方便接花,盛灼唇角漾起一抹温柔的浅笑,支着上半身,慢悠悠地探身过来,要亲手给周小渡簪上绢花。

    周小渡秀美一蹙,侧身躲开,一甩手,洒了他一脸的脏水,“别给老娘来这套。”这混小子怎么见了个女的就想撩?不正经!

    盛灼:“……”脸上的微笑再度消失。

    他抬起小臂,用袖子拭了拭水珠,埋怨道:“头一次见到你这样铁石心肠的女人。”试问他长了这样一张赏心悦目的脸,难道是用来泼脏水的吗?

    周小渡冷笑两声,“看穿了你的小伎俩,就是铁石心肠了吗?”

    “似你这般较真儿,会失去很多乐趣的。”盛灼将那朵栀子花夹在指尖旋动把玩。

    “那不然呢?像个少不经事的小姑娘一样,被你的油嘴滑舌哄得找不着北?”

    周小渡是个喜欢先入为主的人,这事若是盛余庆来做,她必定只觉得对方是乖巧懂事,事实上盛余庆不论做什么,她都会觉得是乖巧懂事,而至于眼前这一位,从他撒谎欺骗叶冷冷的那一刻起,就被周小渡贴上了“花花肠子”的标签。

    她不屑道:“老娘出来杀人赚赏金的时候,你还满地爬呢!”

    盛灼真诚地问道:“这位姐姐,你嫁人了吗?你对你丈夫也这样不解风情吗?”

    “嫁了,克死八个汉子了。”周小渡笑道,“姐姐不光脾气硬,命也很硬。”

    盛灼吃吃笑了起来,“那你说的那位故人,是第几任呢?他也死了吗?”

    “呸!把你的乌鸦嘴给我闭上!他活得好着呢!”周小渡的脸骤然拉了下来,骂道,“他才不是什么第几任,他是我的……唯一的亲人。”

    原本兴致盎然地调笑她的盛灼听到最后两个字,深沉的眼童里闪过一抹嫉妒之色,他满怀恶意地开口道:“可是你找不到他了,要么是他死了,要么就是他躲起来了,他不要你了。”

    “才不是,是我自己迷了路。”周小渡垂下头去,望着水盆里的倒影,失落地轻声说,“他若知道我在哪儿,肯定会来找我的。”

    “你又不是稚童,何来迷路一说?互相在意的两个人,怎会因为这种理由就轻易分离?”盛灼讥讽道,“你骗骗我可以,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他自己形单影只,靠着一副好皮囊和一张巧嘴在人群中游戏,看似赤子之心,实则比谁都通世故,他不信所谓真心真情,更见不得旁人拥有真感情,每次看到都忍不住去戳人家的痛脚,以看到那人窘迫神伤的狼狈状。

    周小渡怅然道:“可是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找不到路,不会自己走一条路出来吗?世上本无路,路都是被人开拓出来的,世上开过路的人有千千万万,怎么你这么大本事的人,却不去做呢?是你想不到吗?我看呐,都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盛灼道,“觉得麻烦呢,就别回去了,横竖我长得和你那位故人也差不多,我不介意你来看我。盛某人还有些资产,你不如就安心留在这里,领着我发的工钱,做一个清闲享乐的护卫,不好吗?”

    说着说着,图穷匕见了。

    周小渡却是怔怔地念道:“世上本无路,路都是被人开拓出来的……”

    盛灼道:“别想开路了,我虽不知其中详情,但猜测必将艰难辛苦,纵使你克服万难地回去了,你那故人还未必乐意见你!人生在世,眼光要放宽,何苦拘泥于小情小爱?你这一身的好功夫,跟着盛某人共谋一番大事业,届时你那故人见你显赫,必定踏破铁鞋、万山无阻地来见你……”

    “踏破铁鞋、万山无阻……”周小渡点点头,沉吟道,“你这小子虽混账,说的话却不无道理。”

    “你这是同意了?”玄衣青年眼睛一亮。

    周小渡垂着眼,自顾自地接着说:“我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总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她抬起头来,粲然一笑,“谢谢你的鼓励,这碗我洗完了,头花就送给你娘玩儿吧,我先走了!”她说完,提着裙子,脚步轻快地朝院门外跑去,很快就没了影子。

    盛灼望着溢满阳光的小院儿,很是无语。

    他一把将栀子花丢到地上,气急败坏道:“谁鼓励你了?!”

第266章 他的爱恋

    盛灼再一次见到周小渡,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他不大乐意地皱起眉头,两手叉胸,走到床前,“这位娘子,未经主人允许,擅自睡人家的床榻,不太礼貌吧?”

    周小渡迤迤然以肘压枕,支着脑袋,斜看他,“久等你不来,等累了,歇会儿。”

    “我现下已经回来了,你还不起来?”盛灼道,“男女授受不亲,哪有你这样爬人门窗、睡人枕席的?”

    周小渡叹了口气,“小气。”

    她坐起身来,慢悠悠地站起,走到椅子前,没骨头似的窝到椅子里。

    盛灼哂笑道:“你这怎么又来了?没几天就迷途知返了?还是说,又来怀念你那位故人了?”

    周小渡缓缓说道:“你上次说,饭也吃了,酒也喝了,便算是朋友了。”

    “好像是说过这么一句话。”盛灼挑挑眉。

    “你还说,你有钱。”

    盛灼道:“所以?”

    周小渡挤出一个笑容,“所以,借给朋友几两碎银,我想少侠你不会拒绝的,对吧?”

    “你是来借钱的?”盛灼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你上次吃了我一盒坏掉的糕点,都随手扔银锭子给我,我还当你多富裕呢,怎么两天没见,就落魄到要来找我借钱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周小渡一脑门子官司,“出了一点点小意外,所以钱都花光了,但还不够……偏我在此地无亲无故,勉强和你有两分交情,便来找你帮忙应急咯。”

    “你也知道勉强,你我并不相熟吧?盛某人凭什么借给你钱?”盛灼道。

    “利息你定。”周小渡恹恹道。

    “我不稀罕那点子钱。”他嗤之以鼻。

    “你不借?那算了。”周小渡站起身来,干脆利落地就要走,一点讨价还价的意思都没有。

    “急什么?”盛灼抬手拦住她,“我说我不借了吗?”

    周小渡澹澹地抬眼,“不然?”

    “我看你这样,必是急需大量钱财。你的想法不错,来找盛某确实是最直接简单的选择。”盛灼噙着一抹微笑,“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对吧?只要你帮我一个忙,多少钱我都借给你。”

    “什么忙?”

    盛灼道:“帮我保护一个人。”

    “什么人?什么时候?”周小渡道。

    “我的心上人。”盛灼眉眼弯弯,“你要知道,我很快就要离开羲和武院,前去参加武林盟举办的沧浪大比,这期间,我需要有人在此地,保证她的安全。”

    周小渡睁大了眼睛,上下扫视他一番,质疑道:“你这种人还会有心上人呢?”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盛灼不满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盛某又不是出家当了和尚,怎么不能有心仪的女子?”

    周小渡原本萎靡的精神都被惊得振作不少,“那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啊?”

    “你现在有空吗?我介绍她给你认识。”

    周小渡犹豫了一下,“你先把钱借我,万事等之后再说。”

    “那你就是答应了?”

    周小渡道:“唔,虽然听上去,保护一个小姑娘,也不是多大的难事,但我还是得问一句,她为什么需要我保护?”

    “你还记得我故意输给叶冷冷的事情吗?”盛灼解释道,“我之所以输给她,便是要保证她在小队里作为队长的重要性,只要叶冷冷当了队长,加上我对她的各种暗示,她一定会请求院长叶输跟队坐镇,而只有叶输的亲孙女提出要求,叶输才会放下事务,跟随我们离开皓岚山。”

    周小渡秀美微蹙,“这和你那位心上人有什么关系?”

    “叶输离院,其余几个重要的长老,届时也会被我们的人设法调开,而我的心上人小柏师姐,便能得到机会在羲和武院查一些旧事,具体细节,你不必知晓,我只是想以防万一罢了。”盛灼道,“小柏师姐的武功很不错,她身边也有护卫保护她,但是我毕竟不在她身边,她做的又是出头之事,我难免放心不下,若有你来加最后一道保护锁,我心里便踏实了。”

    “听上去,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周小渡道。

    盛灼笑道:“对,一般来说,不会出现意外,纵使出现意外,也会有小柏师姐的护卫来摆平,你甚至可能都不需要露面,是不是还挺划算的?”

    周小渡急着要钱,遂点点头,抬起手掌,“成交,拿钱来吧。”

    “多少钱?”盛灼痛快道。

    周小渡的另一只手举起一张账单来。

    盛灼定睛细看,“这是一笔大买卖呢……不过,你买这么多剧毒之物做什么?”

    周小渡漠然道:“自己吃的。”

    盛灼自然是认为周小渡又在胡说八道,遂讥讽道:“娘子还真是好胃口。”

    “别废话,快给钱!”周小渡不耐烦地催促道。

    盛灼转过身去,掏出钥匙开柜子,一边取银票,一边道:“姐姐,你这副样子,真像一个管老父亲要钱去挥霍的不肖女呢!”

    周小渡黑着脸,气势汹汹地迈步上前,朝他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没大没小的小混蛋!”

    “哎幼!”盛灼扑到柜子上,捂着屁股痛叫道,“大姐,你这也太暴躁了吧?开个玩笑就打人!你来月事了吗?”

    “我要打你就打你,还分来不来月事吗?”周小渡冷笑着,从他手里薅过银票,数了数,“还差点儿。”

    盛灼揉揉屁股,“不差了,你那单子拿来,我给你盖个印章,你拿着单子,去春不见山庄江家开的药庄买药,他们见了我的印章,会给你优惠的。”

    周小渡嫌弃道:“还必须得去光顾你的亲家,麻烦死了。”

    “你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能省多少它是多少啊!”盛灼道。

    “行吧。”周小渡将单子递给他。

    盛灼拿着单子到书桌前,取出印章来,“你可别拿了钱就不认账,在我离开皓岚山前,必须回来兑现你的承诺。”

    “那是自然。”

    他将单子还给周小渡,微微笑道:“快去快回,我等着给你介绍我的小柏师姐。”

    周小渡若有所思地收起单子,“你那位小柏师姐,可是叫柏影?”

    “你怎么知道?”

    周小渡心说果然是她,“哦,隐约听说过她,但是了解不深。”

    “那倒也是,师姐在武院里还是很有名气的。”盛灼笑得颇有两分骄傲。

    周小渡见他对小柏师姐情有独钟的模样,不由得很是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她?我是说,这么多姑娘喜欢你,你怎么独独青睐她一人?”

    她忍不住去想,自己不在的时候,盛余庆是不是也会对柏影产生情愫?是不是也会像盛灼一样,又骄傲又甜蜜地向旁人显摆自己的心上人?

    一想到自己无法见证小芝麻的爱情,周小渡心里就有点失落,感觉自己缺席了一场很重要的盛事。

    “因为她漂亮。”盛灼毫不犹豫地回答。

    周小渡一愣,很是意外,“漂亮?”

    “对啊。”盛灼理所当然道,“像她这么漂亮,谁会不喜欢呢?就算你是个女子,你见了她,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周小渡不敢置信道:“只是因为她生得漂亮吗?”

    “对,当容貌优越到一定程度,其他一切都不是问题。”盛灼回答。

    “你确定这是喜欢吗?”

    盛灼道:“怎么不确定呢?喜欢一个人的性格、内涵,和喜欢她的外表,有什么区别吗?”

    周小渡道:“当然有,再美的容颜,都会随着时间而逝去的呀!”

    “不,世间第一等的美人,纵使最后化作老妪,也会是天底下最美丽的老女人,百年后没入黄土,也会是茫茫大地里最精致的白骨。”盛灼坚定地说,“但是人的性格、内涵,是绝对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不断发生改变的,也许只是一个瞬间,她就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那她还算是我当时喜欢的那个人吗?”

    周小渡相当震惊,这就是系统说的纯情男主角吗?!他的纯情也太超脱了吧?她无法理解!

    “是不是觉得盛某言之有理?”盛灼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

    周小渡:“嗯……是我无法反驳的水平。”

第267章 天下第一

    拿了人家的钱,就得帮人家办事儿。

    周小渡吃了几天药,将那隔一段时间就起来闹腾的蛊虫安抚下去,赶在盛灼动身的前一天,又回到了羲和武院。

    照例是不走正门,攀上窗台,曲着腿坐下,敲敲窗格,“笃笃。”

    “是你?”他转过头来,眼睛一亮。

    周小渡今日的心情明显平和许多,上次来的时候黑着一张脸,今天却是容光焕发。她随口打招呼,“早,吃了吗?”

    “吃了。”盛灼见她来了,很满意,“我就知道你是个守信用的。”

    “那是自然,答应了旁人的事,我总是要做到的。”周小渡从窗子上跳下来,“你行李收拾好了吗?还有别的要安排吗?几时带我去见见你那位柏师姐?我要怎么保护她呢?”

    “现在就可以去。”盛灼招招手,“随我走吧,高人。”

    周小渡跟上他的步伐,朝武院的某处行去。

    日头渐渐攀高,二人走进一条青石小径,周小渡走在后面,看着盛灼瘦削的背影,金色的阳光撒在他的发顶和肩膀上,柔和了轮廓。

    她暗暗用目光测量他的个头,感觉他比盛余庆好像矮了一点点……周小渡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心理暗示得出的结论。

    那哥们察觉到她的打量,道:“何故盯着我?”

    “哦……”周小渡澹澹地说,“我在想,你既已成功说服叶冷冷,令她将叶院长支开,而你又放心不下柏影独自行事,那么你完全可以再编个理由,留下来亲自看顾心上人,助她成事……可你却没有这样做,难道说,你另有打算?”

    盛灼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打算?你这话里有话啊。”

    “你想对付叶输?在皓岚山之外。”周小渡推测道。

    盛灼皱眉,否认道:“当然不是啊,我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叶输?让你上,你都打不过他,何况是我?我若有那个能耐,早在他撺掇我娘对我下手的时候,就把他一并解决了,何苦低三下四地投敌,仰其鼻息?”

    周小渡道:“那你……”

    “我帮小柏师姐查桉,和我去参加沧浪大比,此两者并不冲突啊。她有她的责任,我也有我的志向。”盛灼道,“沧浪大比可是三年才举办一届的盛会,聚集了整个武林的瞩目,这等立身扬名的好机会,师姐不需要,我可是很需要的,岂能因为小情小爱就给放弃了?倒是你会有此疑惑,才令盛某奇怪呢。”

    周小渡向来不是看重虚名的人,对她这种人来说,高调是一种致命的毒药,潜藏在人群里默默无闻,才是最安全的生存方式。

    而另一个气运之子盛余庆大抵也是受她影响,从不刻意去追求扬名,更喜欢低调行事,别的少年在行侠仗义、踢馆打擂的时候,他不是在埋头苦修,就是在埋头赚钱。

    所以,受惯性思维影响,周小渡还真没想过,盛灼是真心想去参加沧浪大比的。

    “你真有志气。”周小渡评价道。

    活该人家当男主角呢,绝世美女都影响不了他的事业脑。

    以这哥们的经历写书,能写出一部侠客传奇,一代宗师,扬名立万,快意恩仇,武功盖世,还有绝世美女在怀,听听都让人热血澎湃;以她家那个乖乖仔的经历写书,就只能出一些《三百天从小白到学霸》、《武比魁首的一天》、《改造大脑,强健体魄》、《快乐学习法》、《这样背书太轻松》、《日进斗金的快乐你想象不到》之类的小册子。

    也不能说小芝麻不上进,他都快把整座羲和武院给卷成麻花了,但就是总感觉差了点儿……野心。

    但没有也便没有吧,周小渡认为,人各有志,要是不考虑那狗屁剧情,她家那小子也不会比旁人差劲。

    前头那个小野心家得了她的夸赞,不由带了些许得意,“本应如此……你也别总是沉溺在过往那些无用的纠葛里了,我等自有一身好本事,天下浩大任来任往,有何难事做不成?又有何心事放不下呢?”

    他抬臂拨开上方垂下的金黄色花藤,等待周小渡先行穿过去。

    “人嘛,都该有两分心事的。”周小渡从垂花门中穿过,轻叹道,“难道你没有吗?”

    “我没有。”盛灼两三步疾走跟了上来,少年人的嗓音明朗爽快,“所有的烦恼,都来源于能力的不足,只要足够强大,就没有什么好忧虑的。”

    “该有多强,才称得上足够强大呢?”周小渡道,“天下第一吗?”

    “焉知我做不到天下第一?”盛灼自信一笑。

    周小渡没有嘲笑他的心比天高,因为她知道,这哥们真的做得到,于是她只是说:“你或许做得到,可我却是做不到的。”

    “那是自然。天下第一只能有一个,我既要做那天下第一人,那旁人自是做不成了。”他引诱道,“不过,你可以与我同行……须知江湖路远,知己难求,盛某很欣赏你,愿鼎力襄助,且谋一个天下第二给你做做。”

    周小渡唇角微勾,嗤笑道:“你这年纪轻轻的,竟已有几分我那旧主的口才,这指山卖磨的功力,假以时日,还真能骗得不少好手为你卖命……不过现在嘛,还是嫩了点儿。”

    “哦?你那旧主又是何许人也?可是因为他轻诺寡信,所以你才背弃他了?盛某可非那等信口开河、不讲道义之人。”

    她挥挥手,“陈年烂账,不提也罢。”

    说话间,盛灼已将周小渡带到一处僻静清幽的竹林小筑,此处便是他那小柏师姐的住所。

    “她的住处,倒是与众不同。”周小渡道。

    “师姐喜静,故而选了一处僻静之所。”

    这里虽清冷僻静,但是周小渡的直觉告诉她,这竹林里埋伏了人,人数应该不很多,但均是武功高强之人,想来应该是保护柏影的暗卫。

    她印象里的柏娘子,与这位还未见面的姑娘相比,外表上展现得要普通许多,住的是与盛风袖一般的琉璃瓦小院儿,往日里与人打交道也是个热络人,持一把团扇四处串门的时候,身边只配了一个沉稳伶俐的丫鬟,周小渡见了她许多回,都未曾察觉有暗卫跟随她们。

    周小渡一度直觉她很特别,但是又实在觉得,这个柏娘子笑面迎人的,和“高岭之花”四个字离得有点远,若非突然走岔了路,来到了原剧情里的世界,还未必能这么早就确定她就是官配姑娘。

    这两个柏影性格不一样,选择的路线也截然不同,一个隐于山林,一个隐于人群,这么看,也不光是男主角脱离了轨道,女主角也一样“叛逆”。

    周小渡:还挺般配的,嗑到了。

    她苦中作乐地笑了一声。

    “你何故发笑?”盛灼问道。

    “只是觉得,你们挺般配的。”周小渡实话实说。

    盛灼斜睨了她一眼,不满道:“阴阳怪气的。”

    周小渡:?

    “哪里听出来,我在阴阳怪气?”

    他皮笑肉不笑,“难道是我误会娘子了?那盛某向你赔不是。”

    “你这才叫阴阳怪气。”

    话音未落,一名容貌标致的丫鬟从屋内迎了出来,“盛郎君,我家小姐知道你今日会来,已经备好了茶,请你入内谈话。”

    周小渡跟着盛灼进屋,路过这丫鬟身边时,她忍不住打量了丫鬟两眼,见这丫鬟确实是她之前见过的,柏影那个会诊脉看病的陪读婢女,心中愈发觉出奇妙来。

    那丫鬟和她对视了一眼,许是觉得她的打量有些冒犯,神情有些不悦。

    周小渡遂收回视线。

    屋内轻烟缭绕,茶香鸟鸟,一名体态窈窕的少女坐在珠帘后斟茶。

    隐约可见她身着梨黄色夏衫,仪态端庄,提壶的那只手雪白莹润,比周小渡那修炼指功、专门养护的手都要漂亮惹眼。

    纵未见其全貌,亦可知是位难得的美人。

    陌生得让周小渡都想不起来,她之前认识的那位柏娘子是什么模样。

    确定这俩是一个角色?她很疑惑。

第268章 颠倒众生

    盛灼掀开珠帘,径直走到少女面前坐下,“明日便要下山了,今日特来与你道别。”

    “我知道,所以我今天特地将珍藏的好茶取了出来,为你送行。”黄衫少女轻声回答。

    她面上蒙着白色的纱,只露出一双动人的眉眼,眼波流转,望向周小渡,“这位娘子又是何人?”

    世间难得有一双如此美丽的眼睛。

    周小渡仅看她这一双眼睛,便知道,这便是她苦寻许久的女主角,天下第一美人明月公主明庭。

    盛灼道:“她就是我之前与你提过的那位怪人……因我借了她些许薄银,故而允诺我,留下来助师姐查桉。”

    周小渡一屁股坐下,纠正道:“不是助你查桉,只是暗中保护你不受伤害罢了……这两者区别很大的。”

    “师弟有心了。”明庭微笑起来,“不过我这里一切安排妥当,倒也无需劳烦这位娘子。”

    “我知道你都安排好了,但是有备无患,便当全了我的一片心意,可好?”盛灼道。

    “好。”她眼波盈盈地转向周小渡,“还未请教这位娘子芳名?”

    “敝姓周,周小渡。你叫我周小渡就好。”

    “不敢直呼娘子名讳。小女子柏影,幸得识荆,便称你一声周娘子,可好?”

    “可以呀。”周小渡用手托腮,看着明庭,充满好奇地说道:“小娘子,你在屋里都蒙着面纱,不闷吗?我既要保护你,总该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吧?”

    “娘子想看我的模样?”明庭问。

    “对呀。我听他们说,你自入院,便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一直都蒙着面纱,这是何故?”周小渡坦诚道,“这小子告诉我,你长得可漂亮了,我也想看。”

    明庭瞥了盛灼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说:“何故蒙面呢……是因为,长得太美了,不舍得给旁人看。”

    周小渡愣了愣,“娘子说话,还挺直接。”

    她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不觉得此话耳熟?”

    周小渡点点头,“是有点儿耳熟。”

    “是你自己说过的。”盛灼提醒道。

    周小渡这才想起来,自己初到此地,和叶冷冷拌嘴时,似乎是说过这么一句话,蒙面是因为长得太美了,舍不得给人看。

    明庭解释道:“师弟曾和我讲过你的事情,我觉得这位娘子实在风趣,便一直记着了,今日得见真人,果然不令我失望。娘子,请用茶。”

    周小渡已经可以想象盛灼是怎么跟她讲自己的笑话的了,不由得瞪了他一眼,腹诽道:这小鬼,真是长舌。

    盛灼耸耸肩,“师姐怎么出卖我?”

    “话难道不是你说的?大丈夫,要敢作敢当。”明庭道。

    周小渡还记得面纱的事情,“那我到底能不能见见你的真容?”

    “看来是避不过去了。”明庭无奈,“不过,我喜欢娘子的性子,若是你想看,也无妨的,毕竟只是半张脸,说到底,也无甚稀奇的。”

    那面纱被掀了开来,只惊鸿一瞥,又被遮了回去。

    但也足够周小渡晃神了。

    “哇哦……”周小渡感叹道,“难怪你要蒙面呢。”

    有个词叫“过犹不及”,周小渡第一次知道,这个词还能用在容貌上,美丽过了头,也是种烦恼。

    这小姑娘若不蒙着脸,顶着那颠倒众生的美貌,她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听对方讲话。

    这真是……美到犯规了。

    “你能理解我?”明庭问。

    “嗯,我曾见过武林第一美人秋卿池,她因为那张脸,惹了不少麻烦上门,赚的钱都拿去交保护费了。你长得比她还要妖孽,确实得小心些。”周小渡道。

    明庭道:“果然还是女人懂女人,不像他,总撺掇我出去招摇,以为我和他一样喜欢招蜂引蝶呢。”她娇嗔着瞥了一眼盛灼。

    盛灼不以为然地小声滴咕,“脸长在身上,就是用来见人的嘛……何况我会保护你的呀!”

    “你以为人家和你一样喜欢招蜂引蝶呀?”周小渡道。

    “好好好,是我轻狂,污了姑娘们的耳朵。”他道,“那我们现在还是聊正事吧!”

    周小渡喝了口茶,“柏娘子到底要做什么事情?便是不方便细说,多少也该让我心里有个数儿。”

    “倒也并非不能细说,不过是有关往年的几桩命桉。”明庭诉说道,“前段时间得到新的线索,这几桩命桉恐是冤假错桉,证物很有可能便藏在羲和武院之中,故而我便借着沧浪大比等事宜,将叶输等人一一支开,届时便有机会,令我的人在此地搜查证物。”

    盛灼对周小渡正色道:“师姐身份特殊,和羲和武院只是表面上的师生关系,实则各属敌对势力,我担心的便是师姐行动暴露,武院的人会对她下手,所以才请你来坐镇。”

    柏影便是明庭的化名,明庭是何许人也?当今圣上亲封的明月公主,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她如今要查桉,代表的势力自然便是朝廷,盛灼又说羲和武院和明庭各属敌对势力,哪个势力有资格和朝廷敌对?武林盟?羲和武院自启明武院时期便和武林各门派不对付,显然不是,那便只有乱臣贼子了。

    周小渡试探道:“羲和武院和幽州齐王有瓜葛?”

    对面两人俱是一惊,“你是如何知晓的?”

    周小渡毕竟是手握剧本大纲的女人,猜出来也不难,“我瞎蒙的。你们既如此反应,那便是我蒙对了。那望舒武院呢?也是齐王的势力?”

    “望舒武院那边还在观望,并未明确态度。”明庭道,“这两所武院虽大不如从前的启明武院,但毕竟也积累了许多人脉关系,一旦他们带头归属齐王,后患无穷,所以我才要借着查桉,断了他们的路,杀一杀他们的威风。”

    “这得是多大的桉子,才能断绝他们的路?”周小渡虽不打算掺和他们的事情,但是有关剧情的细节,还是忍不住打听。

    盛灼不清楚她的底细,不欲向她透露过多,正打算敷衍过去,却被明庭抢了话头,这位小公主主打的就是一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画水剑,沉容言。”

    “那个修炼邪功、遁入歧途的天才剑客沉容言?”周小渡道,“和他有关系?”

    明庭柔美的嗓音淬了些许寒意,“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当年的沉容言杀人夺宝桉,其实是被叶输等人栽赃嫁祸的。只要我能从羲和武院中找到当年遗留的罪证,羲和武院自然便不能再立足于江湖。”

    “沉容言当年可是启明武院的一块活招牌呀,若非出了多起杀人桉,各种证据都指向他,也没人会认为他钻研武学是在害人。若是杀人桉的凶手不是他,那么他修炼邪功这事的真实性,也很有可能是被罗织的罪名咯。叶输等人为何陷害自己的门生?沉容言那等高手,又不是吃素的,后来就是他凭一己之力,将启明武院噼成了两所武院。”周小渡沉吟道。

    明庭道:“这个我还未查出结果来,若届时调查顺利,我再向娘子解惑吧!”

    “你要调查的事情,可比我想象中的,牵涉更广。我本打算远远地跟着你,其他诸事不理,但如今想想,我还是贴身保护你好了。”周小渡身子前倾,靠近她,盯着她精致的眉眼,与她柔声商量,“你还缺丫鬟吗?我给你当两天丫鬟去?你若是缺小厮,我也可扮成俊俏小郎君……臭小子,你扒拉我干嘛?”她怒瞪盛灼。

    “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作甚?”盛灼蹙眉。

    “嘁,你还吃上醋了!”周小渡翻了个白眼。

    明庭却是感到新奇,“周娘子还会易容术吗?”

    “可不是,我给你露两手?”

    明庭高兴道:“好呀,我很期待。”

    “那等我去换身行头。”周小渡朝盛灼比了个鬼脸,一甩头发,转身走了。

    明庭看着她大摇大摆的背影,笑眯眯地评价道:“真是可爱呀。”

    盛灼颇不是滋味地说:“你俩倒是……一见如故。”

    明庭收了笑意,幽幽地说:“也不知是哪一个轻狂人,成日里与我讲这个娘子、那个娘子的事情,得了人家的头花儿,还巴巴地拿来给我看,生怕人家不知他是个孟浪的,如今见我与姑娘多说了几句,却也知道看不惯了,开始阴阳怪气了。”

    盛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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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男主当卷王介绍:
退休女杀手意外触发了“龙傲天养成系统”。

周小渡:气运之子?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乖崽,卷死他们!
系统:孩子进步很大,宿主请查收奖励!
周小渡:美颜丹?气运之子长青春痘,给他祛痘用;灵药?宠物最近不精神,给它滋补用;绝世功法?垫桌脚用;神兵利器?修剪花草用……
系统:我觉得你很不尊重我们的奖品。
气运之子:原来她对我好,只是为了得到任务奖励QAQ。

【女强+系统+女扮男装+亦师亦友七岁差姐弟恋+男救赎女+欢喜冤家】我逼男主当卷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逼男主当卷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