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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男主当卷王全文阅读

作者:歌以勇者     我逼男主当卷王txt下载     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青石山上

    青山莽莽,岚烟如流云般在山风中轻涌。

    此地名叫青石山,山上有个青石寨,是周小渡这两日探查到的,白虎帮四当家青尾蝎的山寨驻地。

    其实并不难探查到,只是那些官员差役装聋作哑而已。

    山林怪石隐蔽处,周小渡将一人掼至地上,手里夺来的长刀逼近那人喉管,冷声道:“有话问你,老实回答,如有隐瞒,就地格杀。”

    那小喽啰瑟瑟发抖,谄媚道:“大侠有话好好说,小的一定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周小渡看了一眼旁边的芝麻,问道:“前两日,惨死在街头的一名蓝衣少年,可是尔等所为?”

    “蓝衣少年……”那小喽啰回忆了一下,“您说的那个少年,是不是姓钟来着?”

    “是。”

    这小喽啰也明白过来,这是死者的亲友来寻仇了,连忙辩解道:“这,这是我们四当家吩咐我们干的,与小的无关啊!”

    “哦?是吗?”周小渡俯视着他,波澜不惊地道,“那你将此事原委讲讲?若是让我满意,或可留你一条狗命。”

    芝麻随即神色一凝,专注起来。

    只听那小喽啰弱弱地讲述道:“那个姓钟的小子,许是觉得自己要离开临川了,便无所顾忌,在出城前,到县衙呈上罪证,告发我们白虎帮这些年在南石县一带,杀人和略卖人等行径,其中牵扯到不少运作的人……

    “可惜他独独不知道,县令老爷和我们大当家白虎大王,是结拜多年的异姓兄弟……县衙里的消息,我们帮里向来灵通得很,当他嘴里说出白虎帮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有差役来跟我们通风报信了……

    “如此,我们四当家的得知此事,便带着我们下山,到城外树林里候着,说是要教训他一番,杀鸡儆猴,免得三天两头就有不长眼的,觉得我们白虎帮是纸糊的……”

    系统适时冒了出来,告诉周小渡,“在原本的剧情线里,并没有钟余庆上县衙告发白虎帮这段剧情,他应该是顺利离开临川,平安到达余杭才对。”

    周小渡问系统:“所以,这就是不知名外力干扰的结果?钟余庆脱离设定擅自行动?”

    “可以这么说,宿主。事实上许多角色都或多或少出现这种倾向,包括一开始就缺少主动性的气运之子,而我们一直查不到具体原因。”

    周小渡想了想,又问那小喽啰,“这山寨有多少人?”

    “二百来号人,悉数听从我们四当家青尾蝎的号令。”

    “哦……”周小渡面上绽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你回答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喽啰见到她和善的表情,讨好地回答:“小的名叫张三,愿为大侠鞍前马后,将功折罪!”

    “好样的。”周小渡赞许地点点头,“我确实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大侠您尽管吩咐!”

    不待那小喽啰反应,周小渡反手就是一刀,昏暗处一道光线闪过,那小喽啰应声倒地,喉间血液喷涌,睁大的眼睛里凝固着错愕之色。

    周小渡将刀一撇,甩开上面的血珠,淡然道:“借你这张脸一用。”

    周小渡蹲下身子,捏着那张三的下巴左右看看,而后就地坐下,从身上掏出一些瓶瓶罐罐来。

    她取出一张事先制好的人皮面具,抹了些粘合用的药膏,将人皮面具贴到脸上,而后用药水将面具软化,照着那张三的五官细细捏造。

    周小渡道:“你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易容的吗?你看好了。”

    芝麻俯身看她动作,“你想混进去?”

    周小渡点点头,“二百来号人呢,你想杀几个?”她随口问道。

    芝麻愣了愣,迟疑地问:“你能杀几个?”

    她打了个响指,“那就,一个不留。”

    芝麻眉头一蹙,“你认真的吗?”这么狂妄?一个人杀两百个人?

    “我答应过你,我会帮你。”周小渡平静道。

    半晌过后,易容完毕的周小渡换上那张三的外衣,简直是以假乱真。

    二人将张三的尸体拖到更隐蔽的地方,用草叶子盖好,而后,周小渡领着芝麻,大摇大摆地进了山寨。

    一个瘦子跟周小渡打招呼,“三儿,你不去巡山,回来干嘛?你屁股后头那个小子是什么人?”

    周小渡面不改色地回答:“哦,这个小子是我巡山时逮住的,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求见四当家,我就带他上来了。”

    “是吗?那你快去吧。”

    周小渡道:“四当家的现在在哪儿呢?”

    那瘦子没多想,回答道:“还能在哪儿?在他自己屋里头呗,估计是和最近抓的那几个婆娘亲热呢。”

    周小渡顺着他的目光,大概锁定了方位,点点头,领着芝麻往那处走去,表情自然得好似这是她自己的地盘。

    周小渡走到那处建筑群跟前,扫了几眼,抬步往那座采光最好、布置最豪华的木楼走,果然在门口遇到两个腰间佩刀的守卫。

    其中一个守卫道:“什么事儿啊?”

    周小渡露出两分谄媚来,“两位大哥,小弟刚刚巡山,抓到一个人,这小子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面见咱四当家的……”

    那守卫上下打量了两眼,道:“行吧,等我进去通传一下。”

    不多时,周小渡二人便被放了进去。

    只见屋内的虎皮软榻上,一名消瘦干瘪、形如骷髅的男子,正赤裸着那干尸般的上身,怀里搂着两个梨花带雨的女子。

    正是白虎帮的四当家,青尾蝎。

    青尾蝎不耐烦地问话:“就是这小子要见我?说吧,什么事儿?若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胆敢来惊扰爷的好事,本大爷要你好看!”

    芝麻笑了笑,嗓音清越,“确实是很重要的大事,烦请您屏退左右,待小的细细与你说来。”

    青尾蝎不耐地“啧”了一声,挥了挥手,那两个女子穿好衣裳,退了出去。他抬眸一看,那张三却还没眼力见地杵在那里,不由道:“你还留在这里干嘛?”

    周小渡微微一笑,“不瞒四当家的,小的还有一事禀明。”

    “什么事啊?”青尾蝎拖着声音,懒洋洋地问道。

    周小渡缓步上前,将手探入袖中,“我有一物,请您一观——”

    话音未落,她抬臂一挥,一蓬粉末在青尾蝎的面前绽开。

    青尾蝎意识不对,当即屏住了呼吸,而后强忍着眩晕,翻身往后一滚,从床头抽出两柄蝎尾刺来,其上青光烁烁,是他淬的剧毒。

第62章 血溅山寨

    周小渡悍然无畏,扑上前去,趁青尾蝎那阵眩晕还未过去,一把将他身下的褥子用力抽了出来,在空中翻卷两圈,朝青尾蝎的头脸卷去。

    青尾蝎举起蝎尾刺,将那褥子割开,而后张开嘴大喊:“来……”

    嘴里刚迸出一个字,就被周小渡再次攻来的褥子包住了脸,呼喊闷在了褥子里,一声“来人”宛如放了个闷屁。

    他挥舞着武器,试图反抗,但因为视线被遮挡,看不到周小渡溜到了他背后,被周小渡一把扭断了手臂,发出一声惨叫来。

    芝麻眼疾手快,操起一旁架子上端放的玉如意,对着青尾蝎的另一只手就是狠狠砸落,一声闷响,玉如意断了,青尾蝎的另一条胳膊也断了。

    蝎尾刺掉落到了床榻上。

    门外的守卫察觉到有些不对,冲屋里大声询问:“四当家的,您没事儿吧?”

    里面静默了几息,传来青尾蝎的回答:

    “无事,只是碰倒了物件。”

    那守卫遂问道:“小的进去帮你收拾?”

    青尾蝎垂眼,看了看压在自己喉前的小刀,咽了咽唾沫,正想拒绝,却听周小渡在他耳边低声道:“让他进来。”

    青尾蝎不明所以,但小命攥在别人手上,只好照做。

    那守卫推门进屋后,却见那张三竟上了床榻,正十分狗腿地给四当家捏肩膀,一边捏还一边问:“四当家,这个力道怎么样?”

    一柄小刀正被周小渡用手贴在他的后心处,青尾蝎面色难看地道:“可以。”

    “您喜欢就好。”周小渡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守卫嫌弃地看了一眼张三的大饼脸,心想:四当家怎么突然好这口了……

    他俯身去收拾地上的玉如意,忍不住道:“哎呀,这不是四当家准备送给李大人的寿礼吗?怎么断了呀?”

    青尾蝎心烦意乱地骂道:“爷的事,轮得着你来过问吗?”

    那守卫连忙告罪,自打嘴巴,“是是是,小的多嘴了。”

    周小渡见他将那玉如意收拾好,缓声道:“刚刚四当家说了,有要事需要与诸位弟兄共议,你将弟兄们都召集起来,知道吗?”

    “寨里的所有弟兄吗?”那守卫看向青尾蝎。

    青尾蝎感到背后一阵疼痛,料想是那刀刃割破了肌肤,心下一阵发寒,咬牙道:“对,所有弟兄,把他们都召集起来!”

    “是,小的这就去。”说着,那守卫疑惑地看了周小渡和芝麻各一眼,一头雾水地退下了。

    很快,整个青石寨的二百来号人,都被聚集到演武场上。

    周小渡刀尖抵着青尾蝎的后心,将青尾蝎“搀扶”了出去,站到了台上。

    途中有帮众投来疑惑的目光,周小渡便会解释道:“四当家的刚刚在床上闪着腰了。”

    那些帮众便会猥琐地笑笑,忽视掉青尾蝎发绿的脸色,交头接耳说些荤话去了。

    青尾蝎如履薄冰地被周小渡挟持上了高台。周小渡看着台下乌泱泱的二百来号人,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呼吸混乱、眼球浑浊、站没站相——乌合之众,大部分连小芝麻都比不上。

    周小渡给芝麻丢了个眼神,他领会后,起身走向演武场的大门,“吱呀”一声将大门关了起来,而后取出一把大锁,将那门给锁上了,钥匙则是被他揣进了怀里。

    众人见到少年此举,宛如朝水面掷了一块大石头,激起一阵议论来。

    “这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呀,说不定,是有什么大事,紧要到不能泄露出去?”

    “能是什么大事啊?这么一锁,搞得老子心里七上八下的。”

    “……”

    七嘴八舌的交谈声犹如浪潮,在青石寨演武场内喧闹不休。

    周小渡扬声道:“吵什么吵,不就是落个锁嘛!”

    声音被她用内力传送到场内,振聋发聩。帮众们安静下来。

    她噙了一抹笑,迤迤然继续道:“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我们敬仰已久的四当家青尾蝎,庆祝他的死期。”

    她手腕翻转,小刀灵活如飞舞的白鸽,在青尾蝎的脸侧掠过。

    一小块血淋淋的东西掉到地上,鲜血喷涌而出,青尾蝎惨叫不已,咒骂道:“混账东西!你敢动我!”

    前排的帮众定睛一看,竟是青尾蝎的左耳被割了下来!

    “这是敌人!”

    满场哗然,帮众们悉数亮出自己的武器来,寒光在场下熠熠闪烁,一眼望去,犹如波光粼粼的海面。

    杀机弥漫间,周小渡面不改色,那抹微笑依旧淡定从容,“今天,我要以血为酒,敬我们的四当家,感谢他,做了那么多猪狗不如的事。”

    小刀挥舞如电,在青尾蝎凄厉的嚎叫声中,将他的右耳、鼻子、左眼、右眼,一一剜了出来。

    鲜血淋了一地,那些脏污的肉块混在尘土里,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那些帮众们叫嚣着“住手!”“放开我们四当家!”想往台上爬,却被周小渡一掌迸发的掌风给震飞了出去,前排的人砸到后排的人,场面混乱不堪。

    周小渡将小刀捅进青尾蝎的腹部,在他的肚子里搅动起来,她面上带着溅到的鲜血,笑得肆意,“我也发自内心地祝愿你们,从此以后,和你们的四当家一样,在此地长眠,开始发烂、发臭!”

    她就势将小刀拐了出来,扯出一长串的肠子来,青尾蝎的惨叫戛然而止,就此气绝。

    邪魔狞笑,血溅高台——触目惊心的画面,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除了小芝麻。

    他知道,周小渡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是即使如此,死去的人也活不过来了。他看着满目猩红,心中一阵悲伤,眼眶发红起来。

    那些帮众被周小渡狠绝的手段震慑,纷纷栗缩起来,不敢与之交锋。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干掉门口那个小子,我们冲出去!”

    一呼百应。

    人群犹如潮水般朝门口的少年涌去。

    芝麻抿了抿嘴,伸手握住悬于腰间的刀。“铮”的一声,刀锋出鞘。

    他学了那么久的刀,总该杀一些该杀的人。他如是想道。

    他心中无端的空明,无忧亦无惧,只余下支配手中长刀的一腔勇气。

    寒光霍霍,那柄长刀像是他双手驾驭的旋风,飞旋如意,干脆利落地夺走了为首之人的性命。

    红色的血液在他眼前绽放如烟火,有几滴溅到脸上,温热,粘稠……原来杀人也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玉面上,血珠两三点,衬得眉间红痣也如鲜血染就。

    那些帮众被他这一刀骇了一跳,但反应过来之后,依然选择成群结队,冲上前去与之对决。

    毕竟,和宛如妖魔的台上人比,台下这个少年,更像一个可以击败的凡人。

    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奋力厮杀。

    周小渡将青尾蝎残破的尸体抛到台下,然后后退几步,在高台中心的座椅上坐下。

    她靠着披挂虎皮的椅背,冷眼看着少年以一敌百,在顾此失彼中屡屡挂彩,扬声对少年说道:

    “江湖就是个杀人场,你须尽快适应这刀尖悬于顶的路,我既一脚把你踹进来了,你想再出去,可就难了。”

    少年手中长刀呼啸着一挥,“不是你把我踹进来的,是我自己愿意陪你下场的。”

    她眉头一挑,嘴角似有笑意闪过。

第63章 杀自己人

    演武场下正渐斗渐烈、险象环生,周小渡却安坐如山,一派平静,好似闲暇时分呷茶听戏般,全然不对那厮杀血斗感到忧心。

    那人群涌动如黑潮,刀光纵横,寒芒凛凛,咆哮呼号声纷乱嘈杂。

    青石寨帮众中,忽地有一人逆着人潮冲出,飞身向高台上的周小渡攻去,一把九环大刀烈烈生风。

    来人粗声大喊道:“贼人受死!”

    周小渡脚尖轻点,轻灵如燕,躲过他的一劈。

    她看着裂成两半的座椅,懒懒抬眸,看向来人,却见对方是一个虎背熊腰但身量不高的中年男人,双目炯炯有神,杀意毕露。

    周小渡觉得此人有些许面善,略略回忆了一番,想起来,这人便是号称“白虎大王”的白虎帮大当家,虎贯霄。

    她垂下眼睫,眸中难以察觉地闪过两分犹豫。

    那虎贯霄却是抓住时机,猝然攻至,九环大刀直取周小渡的项上人头。

    周小渡闪身避过此招,手腕轻转,那小刀在她掌中灵活旋舞,有如蛇信吞吐翻卷,将来招一一阻挡化解。

    长刀对短刃,在空旷的高台上,本该占据攻守优势,但周小渡步步紧逼,身法飘忽如鬼魅,虎贯霄万般作法,也难以拉开两者之间的距离。

    这人怎么跟虎皮膏药一样甩不开,好刁钻激进的身法。虎贯霄恨恨想道。

    倏而竟听对方低声道:“你是虎贯霄?你若此刻收手离去,我不杀你。”

    虎贯霄听得此言,顿时勃然大怒,此人好生狂妄!

    他此番低调前来青石寨,只为看望四弟和巡视手下,谁知,竟眼睁睁看着四弟惨死此人手中,他若是不能杀此人以报血仇,以后还有何颜面带领白虎帮众兄弟?这贼人竟还妄谈让他离去?

    虎贯霄心中怒火灼烧,大喝一声“无耻贼人,纳命来”,周身内劲喷薄激荡,奋力挥舞着九环大刀,连连用招,愈攻愈急。

    周小渡抬手应招,不禁低骂一声,“不识好歹的夯货!”

    她一面与之缠斗,一面分心关注场下战况,只见那人潮中血肉飞溅,小芝麻已是愈发狼狈、疲于应对,她神色似有微动。

    以一敌百,能坚持到此刻,少年的坚韧,已是远远出乎她的意料。

    虎贯霄不知周小渡的想法,只是愈斗愈惊,端看这神秘人在台上游走从容、步法写意,用招路数驳杂难辨,竟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高手,他竭力相搏,非但没有讨着半分好处,反而处处落于下风,频频被那柄凶锐的小刀割伤,虽未伤及要害,但也足够令他萌生退意了。

    虎贯霄心下正思忖着,却见周小渡平淡的表情骤然一沉,右手将小刀一抛,投入左手,而后小刀翻转着格挡九环刀,刀锋相接,铮然一声清响。

    紧接着,周小渡借此空隙,右手疾伸出两指,犹如长剑斜走,直刺向演武场中,指尖真气猛然迸出,嗤地发出一声轻响,一道有质无形的真气化箭射出,竟贯穿了场下一人的手腕。

    真气在击中那人手腕的瞬间,竟骤然爆开,那人的右手随之绽出一团血雾,断裂落地。

    而那断手上,犹紧握着一柄长刀,本是要趁着混乱,偷袭那孤军奋战的少年,直趋其下盘,去势狠厉,必要斩断少年的一腿。

    芝麻听得动静,迅速转身,挥刀一削,径自将那偷袭者的头颅斩断。他心有余悸地望向台上的周小渡,却又在下一瞬,被他人的攻击转移了目光。

    江湖上对于神秘莫测的某人,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素衣纤手赛阎罗,观音一指通幽冥。”

    说的正是十步楼的“幽冥观音”。

    周小渡情急之下使出此招,被虎贯霄撞见,立时识破她的身份。

    虎贯霄大为震动,惊怒万分地斥道:“观音!你杀自己人?!”

    周小渡神色顿时阴鸷,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杀意。

    她下定了决心,遂一言不发,不与对方浪费口舌,手上短刃寒光如电,每一招都直趋虎贯霄的要害。

    虎贯霄只觉对方攻势中蕴含的内力暴涨五分,兵器相接时,每每震得他气血翻涌,简直杀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虎贯霄愈发笃定对方的身份,他连连躲避,口中怒骂道:“你疯了吗?你不怕让楼主知道?!”

    周小渡手臂疾旋,顺势将其一臂扭断,而后欺身而上,刀刃画出一道流畅的血线,了结了虎贯霄的性命。

    虎贯霄轰然倒地,喉间伤口血如泉涌,他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周小渡,仿佛难以置信,临死前,艰难地说了一句,“你竟……背叛了……楼主……”

    周小渡木然垂眸,轻声对着生机断绝的虎贯霄回答:“你说得没错。”

    她确实背叛了主人。

    而虎贯霄死前的反应,也给她传递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十步楼并没有发布关于她的绝杀令——

    主人宽恕了她的背叛。

    周小渡思及此处,眼神幽暗。

    她心中郁结,遂将小刀一丢,捡起虎贯霄那柄锋利的九环大刀,纵身跃入场中,一腔郁闷,悉数被发泄到那些青石寨的帮众身上。

    她逢人便杀,势如疯魔,手中九环刀仿佛化作了嗜血的厉鬼,掠夺吞噬着无数性命。

    所过之处,血肉泼洒如雨,宛如鬼神过境,生魂不存。

    青石山上,惨嚎不绝,血流成河,尸体堆叠成山,犹如坠入了炼狱一般。

    那杀神的阴影席卷全场,将众人笼罩其间。他们惊恐万分,尖叫着四处逃窜,少部分保留着理智的,竭尽全力杀向那清瘦少年,想要将他抓住以作人质。

    周小渡凌空飞跃,踏碎数人头颅,从天而降,落至芝麻面前。

    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满身气息,阴郁无比。

    周小渡看了芝麻一眼,鲜血映在黑瞳中,呈现出危险的红。

    她转过身去,将他护在身后,再次竖刀,掀起血雨腥风来。

    周小渡杀红了眼,简直是个杀人如麻的疯子。少年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疑惑于她忽如其来的蓬勃杀欲。

    他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就地坐下,打坐运功恢复体力。

    他知道,周小渡就在身前,自己不会有危险。

    有人在咒骂,有人在求饶,也有人在垂死挣扎……凄厉的嚎叫声在耳边回荡,少年心中出奇地宁静。

    恩怨情仇、功过死生,那些梦幻泡影般的字词,此刻正游走于刀尖之上,融入遍地血水之中。

    他闭着双眼,于无边黑暗中,窥见这漫漫江湖的一角。

    不久之后,周遭归于宁静,只有山风还未沉寂……

    眼前似有人影晃动。

    他睁开眼睛,仰望着面前的周小渡,缓缓绽出一个笑容,“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周小渡浑身浴血,近乎死寂的黑眸里,忽有微芒轻动。她点了点头,吐出两个字,“回家。”

    那柄九环大刀“当啷”一声,被她随手丢到地上。

第64章 愤世嫉俗

    二人弃刀下山时,原本热闹的山寨已经变成了一座乱葬岗。

    周小渡一边走,一边将脸上的易容卸下。

    芝麻问她:“刚才那个和你对决的人,死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周小渡回道:“我怎知道?想来他是把我当成张三了吧。”

    “哦……”芝麻点了点头,“你说,我们杀了这么多青石寨的人,白虎帮的其他人会来寻仇吗?”

    周小渡白了他一眼,“一个活口都没留,他们能寻到谁身上去?”

    “我就是有些担心,担心会殃及无辜。”

    她嗤笑一声,“你倒是想得挺宽,我们没杀他们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对无辜者手软啊。”

    芝麻觉得此言有理,“说得也是,我们也算为民除害了……就是那些和匪类勾结的狗官,着实可恨,我们又拿他们没办法,总不能去越诉或者挝登闻鼓,受笞刑是小,就怕把小命都给搭进去。”

    若非被县衙的人出卖,钟余庆也不会落得个横尸街头的下场。

    周小渡凉凉地道:“莫说民不与官斗,就算是武林人士,也不敢轻易得罪朝廷中人,除非是有在朝的靠山撑腰,否则,那便是上赶着吃牢饭。”

    “这些身居高位者,本便是锦衣玉食、有权有势,竟还不觉满足,官匪勾结,鱼肉百姓,以盈其欲……名为父母官,实为盗中魁,唉,若是能将这些贪官污吏尽数铲除该多好。”芝麻有些气闷,孩子气地挥舞着手刀,“待我神功大成,我要把这些狗官揪出来,一通乱杀,惩奸除恶……”

    周小渡见他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忍不住打击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欲念,这世间,蝇营狗苟、群蚁附膻是无法被杜绝的,哪怕是再英明清正的君主也做不到,又何况普通人?

    “似你这般心怀苍生,妄想匡扶正义的热血少年,从来不少,但他们到最后,都会向丑陋的现实低头妥协,甚至于,选择投身黑暗。”

    这位热血少年并不服气,“那在我还没有成长为一个麻木的大人时,麻烦你,能不能少给我灌输这些冷言冷语啊!世道如此黑暗,你还拦着我心向光明。”

    周小渡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芝麻的肩膀,“心向光明是吧?那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如果你能在一个时辰内,写完一封完美的陈冤书,那我就大发慈悲,帮你把它送到本地刺史的案上……如果你写不完,那就和我一起向丑陋的现实低头吧!”

    “嗄?真的啊?!”少年一下子蹦了起来,火急火燎地朝山下冲,“我这就去!我就知道,老大你真是个顶好的大好人!”

    周小渡看着他踉踉跄跄几欲摔得狗吃屎的背影,咕哝了一句,“我可不是什么大好人,我是‘麻木的大人’。”

    当天晚上,周小渡飞越城墙,披着星月,夜奔百里,做贼似的,将那封陈冤书悄然送到了临川刺史郑大人的书案上。

    至于这位郑大人见到这封匿名来信,作何感想,那便与她无关了。

    她对这些上位者向来不抱希望,只是单纯地想尽人事罢了。

    周小渡留下书信后便默然离去,归途遇到一条小溪,她停下来洗了把脸。

    这夜的月光很亮,溪水潺潺,水面浮动着银色的碎光。她隐约望见自己的倒影,扭动着的,一张麻木的脸。

    周小渡忽然感到一阵迷茫,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明明已经帮钟余庆杀了青石寨的人,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一刻不歇地奔跑飞跃,累出了一身臭汗,去做一件她根本不抱希望的事情。

    那不是她从前会做的事。

    说到底,钟余庆对她来说,只是一个相识两天的陌生人而已。

    她望着水面上波动的自己的倒影,恍惚想起那天在夕阳的余晖中,小芝麻执拗地对她说,“我做不到。”

    那一刻,他眼里仿佛凝聚了万丈霞光。

    少年人的赤诚,自来最感染人,哪怕是她这样冷硬如铁的心肠,也被软化了几寸。

    ……

    因为芝麻受了伤,周小渡索性就让他和那条胖毛狗一起休养了几日。

    待到安安的伤被养得半好,周小渡便迫不及待地将这狗祖宗给送回白家。

    芝麻抱着狗跟在她身侧,二人半道上正好撞见给芝麻教书的蒲君彦老先生。

    芝麻许久未见蒲公,顿时心生亲切,笑问:“先生别来无恙,这是要去哪里呀?”

    蒲君彦慨叹道:“世事无常,一位老友白发人送黑发人,膝下唯一的孙子英年早逝,老夫这是要登门吊唁去,顺便宽慰他一番,免得他太过伤心。你们两个也要引以为戒,为人处世要温良礼让,不可锋芒太盛,与人结下仇怨……”

    说着,他瞪了一眼周小渡,“尤其是你,戾气太盛,行事偏激,当多读书、多修心,行仁义之事,结交端正之人,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隘与不恭,不可由也……你身为兄长,要以身作则……”

    周小渡被他一通说教,念叨得脑瓜子嗡嗡作痛,打断道:“蒲公啊,您老,是不是要迟到啦?”

    蒲君彦摆摆手,“不急不急,老夫又不急着吃席……还是自家学生更要紧。”

    而后又问及后续的课程安排,周小渡便告诉他,“蒲公,其实吧,我一直忘了跟您说一声,我们二人过两日就要离开临川了,要去广陵暂住一段时日。届时,便劳烦蒲公转为书信教学吧,教学节奏您尽可放缓,随您心意来,毕竟我家小芝麻也不是要考科举的人,读书只为通些文墨,更深奥的学问,咱们慢慢来就好。”

    蒲君彦听完,又是一通训斥,直说周小渡二人不懂礼数,要出门远行这种大事,直到今日撞上才想起来告知他这个夫子,而后又说周小渡的学习态度不端正,令他很痛心。

    周小渡和芝麻两人并排站着,脑袋点了又点,宛如两只鹌鹑一样,听蒲君彦说教了半天,等蒲老先生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结束谈话,跟他们约定好送别的时间地点,这才顺利目送老人家去吃席。

    二人望着蒲君彦老当益壮的背影,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着摇头。

    周小渡二人抱着狗,刚踏进白家大门,正巧又听着门外一阵吵嚷,只见一个浑身缠着纱布的人正叫喊着,被两个白家仆人强行架了进来。

    其中一个仆人,便是那日将安安托付给他们的人,据说叫进宝。另一个也是熟面孔,正是那日到如意楼寻钟余庆的招财。

    进宝见到周小渡,招呼道:“哟,你来了啊?可以啊,有两把刷子,还真把这狗给救回来了!”

    周小渡看了看那个浑身缠纱布的人,“这是?”

    招财嘲讽道:“还能是谁?炸了粪坑还大难不死的窦道长呗!”

    “哦……”原是那日被她一个石子射落粪坑的老骗子啊。

第65章 慧眼识人

    只听得那姓窦的老骗子口中喊道:“贫道、贫道当真不认识那什么严家的人,都是误会啊!”

    招财轻蔑地说道:“误会?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严家郎君乃是与我家小姐有七世情缘的命定之人,更有前世功德加身,福星高照,我家小姐能平安归家便是受其福缘相助?”

    进宝续道:“还说,只要白家顺应天命,与之缔结百年之好,不止能冲喜挡煞,还能运旺时盛、惠及后代。你把那姓严的夸上了天,还说和他没关系?”

    “贫道所言,句句属实,皆是按照命理推算而来,尔等不愿相信便罢了,怎还血口喷人?!”那纱布下的嘴翻动着,喷出唾沫来。

    招财嘲讽道:“哦?那命理有没有告诉你,那姓严的‘福星’,会死在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手里,做过的下流丑事还被四处宣扬,死都死得丢人现眼,连带着我白家也面上无光?”

    “什么?严委死了?!”窦逆万大惊失色。

    “可不是么?”进宝冷笑一声,“得亏他死得早,不然我家小姐若是嫁给这等烂人,岂非误了终身?你这老骗子,还敢说不认识严委那厮?!”

    说着,二人将窦逆万拖到庭中。白家夫妇目光不善地赶来,着招财取来棍棒,将这老骗子按在地上杖打审问。

    周小渡和芝麻将胖毛狗交给旁人安置好,然后来到廊下看热闹。

    芝麻见那老骗子在庭中鬼哭狼嚎,不禁感到好奇,遂向一旁的进宝询问此事,“你们方才说的严委、福星,是怎么回事?”

    “嗐,还不是这江湖骗子的花言巧语?”进宝压低了声音,“我家初念小姐幼时,曾和严家的小郎结过一门娃娃亲。前段时间,两家想定下婚期之际,初念小姐却想退婚,且坚决不肯妥协……

    “紧接着,我家小姐的狗便走丢了。小姐终日郁郁,精神不佳,这老骗子便以世外高人之姿登门指点,说那严委是小姐的命定之人,让老爷夫人把小姐嫁给严委,不光能冲喜治病,还能有百般好处。

    “所幸后来起了波折,婚事没办成,老爷夫人本想暂缓些时日,待小姐精神好些再与严委成亲。岂料,前日有一伙人到严家门口扬言讨债,自称是某县某妓院的龟公,说是……”进宝看了一眼两人,有些不好意思。

    “咳咳,说是那严委在他们妓院玩死了一个姑娘,严委拖欠着银钱一直不肯赔偿,最后还跑了。那姑娘是他们家的头牌,身价不菲,他们自是不肯白白放过严委,便一路追到了本县。”

    周小渡道:“然后,他就被那些龟公打死了?”

    “不,他是被别的人打死的。”进宝摇了摇头。

    “还有别的人?”芝麻疑惑道。

    “对啊,那些龟公堵在严家大门口讨债要钱,严委一开始还不肯认账,结果,那些龟公便在大街上,大肆宣扬他在外面用假名干的丑事。

    “我们本地人原以为严家家风清正,那严委本人也是个谦谦君子,谁知在那些龟公口中,却是个丧心病狂、荒淫无耻的**,弄死过好几个妓女,都被他们那些开妓院的给记上了……

    “那些人言之凿凿,还说不怕见官,不似有假,一时间引得议论纷纷。那严委坐不住了,取了钱来将这些人打发了。

    “未曾想,另一伙人听闻此事,也找上门来。说那严委将自家生意亏损大半,便向他们借了一大笔钱填补周转,也是拖欠着不还,如今却又有钱还给那些外地的龟公,顿时不乐意了,逼着严委还钱,争执吵嚷间,就不慎将那严委打死了。”

    周小渡听完,道:“那你家也算运气好,不然真结了亲,这些乱七八糟的债,估计就要落到你们头上了。”

    进宝心有戚戚,“是啊,老爷夫人得知此事,也是心有余悸,想起此前,这所谓道长仙师的百般诱导,自是怀疑他与严委有牵扯,所以便命我们将他从医馆押了过来。”

    这边刚说完,那边也审得差不多了。

    窦逆万哀声哭道:“我招我招,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死人了……确实是那严委小儿花钱雇我来,劝你家嫁女的……他说事成之后,有白家的绸缎生意在,他不愁搞不到钱,届时便加倍给我好处。

    “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想着促成一桩婚事也是积攒善缘,便依言照做,实在不知那严委是这么个混账东西啊!

    “老爷、夫人,你们念在我这一把老骨头的份上,便饶了我吧,我此番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钱没拿多少,自己还落了个重伤,真是造孽啊呜呜呜……”

    程夫人瞪了他一眼,恨声道:“便是你这见钱眼开、弄虚作假的老东西,险些害了我女的终身,你还有脸说什么积攒善缘!幸亏我家初念慧眼识人,只见了那严委一面,便看出他道貌岸然的伪装,直说此人面相阴狠、必非善类,不然真要被你们坑害了去!”

    白老爷点点头,长叹了口气,“都说相由心生,此言不虚,可笑我们老眼昏花,眼力竟还不如初念一个小姑娘尖锐,被那严委蒙骗多年,耍得团团转。”

    程夫人忙宽慰道:“老爷,我们也是关心则乱,满心只想着这些小辈们好,哪曾料到人心险恶?你看此番有惊无险,肯定也是上苍有眼,护佑我们白家,我们来日再替初念寻一个清白端正的郎君,犹未晚矣。”

    “夫人所言甚是,还要劳烦夫人,帮为夫打听哪家儿郎条件合适了。”白老爷拍了拍爱妻的手背。

    程夫人噙笑道:“说什么劳烦,女儿也是我的女儿,我本便该多上心的……”

    她忽地眉头微蹙,“只是可惜了那钟余庆,本来想着他与初念也算年少相识,如今认祖归宗,门第显贵,虽非嫡子,却也不差许多,若是与我们初念缔结良缘,也不失为一桩美事……谁知他又招惹了那些江湖恶霸,白白断送了性命,唉。”

    白老爷摇摇头,“那孩子是个天生福薄的,太大的福气加身,反而会殃及性命……要说多可惜,为夫倒是不觉得,你看他在我们家当了多少年的奴仆?这种贩夫皂隶似的人,纵是飞上枝头变凤凰,骨子里的粗俗也改不了,怎么配得上我们的掌珠?”

    “老爷说得有理,是我想得浅薄了。”程夫人听他一席话,郁闷顿时消解不少。

    周小渡让芝麻站到前方遮挡一二,而后,悄悄将进宝拉到角落,塞给他一些银钱。

    进宝面露疑惑,“你这是作甚?”

    “那条狗如今已被我治好,你们是不是要将它送到白初念身边?”周小渡问道。

    “是啊,我家主人很宠爱小姐的,小姐这么看重这条狗,为了她的病情着想,肯定会让我们将狗送到她跟前,讨她舒心的。”

    周小渡掏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他,“帮我个忙,把这件东西偷偷送给白小姐,切记,别让旁人知晓。”

    进宝狐疑地看着这匣子,不敢贸然收下,“这是什么东西?”

    周小渡顿了顿,沉声道:“钟余庆当年给她准备的及笄礼物,你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第66章 月明千里

    进宝看着眼前这个小匣子,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拿来吧。”

    虽然理智告诉他,不该让小姐再与一个死人产生牵扯,这事若是让老爷和夫人知道了,自己还得吃瓜落儿,但是,他想起从前那个日日以笑面迎人的少年,一时间喉头哽塞,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早上走进城外小树林的时候,在那伙恶霸匪徒出现的前一刻,钟余庆正朗声笑着,和他们说,到了下一站,要请大伙儿吃酒……

    那时,钟余庆还不知大难将要临头,他们也还不知,眼前这个年轻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多谢。”周小渡对他略一颔首。

    白玉发簪是在小钟遗落的行囊里找到的,被珍重地装在一个新匣里,包裹得很好。

    她不知道小钟计划在什么时机、用什么方式将这份礼物送出去,总归不会是预想到自己横死这一节,所以,周小渡便自作主张,想替他将这份礼物送出去。

    顺便,以钟余庆的口吻,在里面附了一句话。

    多日之后,那位颊生泪痣却笑容甜美的少女,会在湖光潋艳、山色空蒙的温柔胜地,在拥着爱犬欢笑时,收到这份错过了两年的礼物。

    当她打开匣子,就可以看到,匣子的内侧用朱笔写了八个字:

    健康长寿、余生喜乐。

    或许她能因此忆起,六年前的某个夜晚,她也曾祝愿过某人健康长寿、余生喜乐,还祝他将来出人头地、家财万贯,祝他最后能觅得心仪的女子,和心上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若是时隔多年,她记不得了,那也没关系。

    匣子里那支流云月牙白玉簪,已然表达了原主人的心意——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少年只是希望他的小主人,终有一日,睡梦里不再有鬼影幢幢和魔爪肆虐,唯有月光遍野般的宁静祥和。

    ……

    离开南石县的那一日,蒲君彦带着孙女来送行。

    周小渡和芝麻在一片竹林里,与爷孙俩话别。

    蒲老爷子今日的扮相十分特别,白色的胡子以一种奇特的技法,被尽数铰断,像到了花期似的,放肆绽开,每一根白胡须都在林风中轻摇,别有一番慵懒洒脱的意致。

    而蒲姣姣则是一袭鹅黄齐胸褶裙,外罩一件银红对襟短衫,双丫髻上缀以绢花,灵动可人。

    芝麻有些惊讶,“先生,您的胡子……”

    蒲君彦羊作澹定,“没什么,就是天气渐热,剪短一些,凉快。”而后又命仆从将礼物推上来。

    蒲姣姣见蒲君彦和芝麻在说话,便凑到周小渡旁边,小声告诉她,“爷爷不让我跟过来,但是我也准备了礼物,必须要亲手送给两位哥哥……”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背包,“我实在气不过,就把爷爷的胡子给铰了,他不让我出门,我也不让他出门嘻嘻。”

    周小渡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孝死。”

    忽听蒲君彦声量抬高,“多吗?!学海无涯,吾常为学识之浅薄而倍感心焦,恨不得阅遍天下群书,你竟然对着这么几本书说多?!”

    芝麻看了一眼那堆起来都要比自己高的书卷,“学生的意思是,它们有些重,我们上路不太方便携带。”

    蒲君彦拍了拍书卷底下的小推车,“为师是那么欠考虑的人吗?你看,小推车为师都给你备好了,拖着就能上路,随时随地,纵情书海!为你们枯燥的旅途增添无限乐趣!”

    芝麻无奈地接受道,“先生思虑周全,有劳费心,那就,多谢恩师了……”

    蒲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叮嘱道:“你要记得,常给为师写信,讲讲你的所学所感,为师才能及时帮你查漏补缺。君子深造之以道,唯有自得之,方能居之安,学习终究是要靠你自己的探索与坚持,学问也不止存在于书面上,为师能传授给你的本便不多,今后山高水远,更是无法在旁督促……芝麻呀,你是个好孩子,为师不做他想,只望你能守住本心,忠信自持,有过勿惮改,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蒲姣姣朝周小渡做了个鬼脸,“爷爷又来了……”

    周小渡递给她一个同情的眼神,天天听这些大道理,这孩子耳朵里应该都有一层老茧了吧?

    蒲姣姣回了一个“你懂我”的眼神。

    蒲君彦啰啰嗦嗦地对芝麻讲了一堆,而后又看向周小渡,“小渡呀,你过来,老夫也有礼物要赠与你。”

    “我也有?”周小渡走上前去,便见老爷子从那一堆书里,翻出一摞来。

    蒲君彦指着这摞书,介绍道:“这些都是老夫为你精心挑选的必读之作,助人修心、培养德行,闲暇时分翻上一两册,丰富精神涵养,开启美好生活。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老夫能理解,但是锋芒太盛,容易伤人伤己……这几本书,老夫相信,只要你静心去领会,必会大有裨益……你看这一本,前朝大儒所作,开篇讲的便是……”

    啪啦啪啦啪啦……

    周小渡两眼发愣地看着蒲老爷子张合的嘴,对方讲的东西,一概左耳进右耳出。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注意力被转移到老人家那炸开了花儿的白胡子上,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大脑。

    真的好像啊……都怪系统那破嘴,把她带歪了……

    蒲君彦注意到周小渡盯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遂停下来,问道:“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嘴比脑子快,周小渡冷不丁地秃噜出三个字,“蒲公英。”

    “夏?”蒲君彦皱眉。

    周小渡张着嘴,补救道:“啊,蒲公……英……嘤嘤嘤,我好感动,我会想念您的!”

    芝麻:你这转折得也太生硬了吧!嘤嘤嘤是什么鬼啊?!你发出这种声音真的好违和啊大哥!

    蒲公面色一缓,和蔼道:“好孩子,老夫也会想你的。”

    蒲姣姣:爷爷你是真没听出来哪里不对吗?

    熬过了蒲君彦长篇大论的叮嘱,接下来便是蒲家小妹蒲姣姣送的礼物。

    小姑娘送的礼物别出心裁,先是从背包里掏出一面双鱼铜镜,双手捧着递给芝麻,笑靥如花,道:“芝麻哥哥,这个是给你的礼物!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面镜子,照得可清楚了呢!”

    “多谢姣姣,很实用的礼物。”芝麻将这双鱼铜镜接下。

    蒲公不太适应地摸着自己的胡子,缓声道:“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虽是一面小小的铜镜,却蕴含了深刻的道理。”

    芝麻点点头,“学生明白,每当揽镜自照时,都会自省己身。”

    蒲姣姣摇摇头,“可是爷爷,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希望芝麻哥哥可以每天都看见自己俊俏的脸蛋,收获一整天的好心情。”

    美貌,是需要被看见的。

    蒲君彦吹胡子瞪眼,“……”忍住,棍棒教育不可取。

    蒲姣姣又看向周小渡,神秘地笑笑,“小渡哥哥,姣姣也有礼物给你哦!”

    周小渡微笑道:“哦?是吗?是什么呀?”

第67章 楼中十鬼

    蒲姣姣笑吟吟地掏出一个木匣来,递给周小渡。

    周小渡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个憨态可掬、眉开眼笑的泥塑彩绘胖娃娃。

    蒲姣姣道:“这是姣姣最喜欢的一个玩偶了,送给你小渡哥哥,希望它可以陪着你。”

    周小渡:“……谢谢。”虽然但是,自己怎么看也过了玩娃娃的年纪了吧。

    蒲老爷子简直没眼看:什么精心挑选的礼物,老夫看你就是在自己柜台上随手摸了两样物什就带过来了吧?

    小姑娘一派天真地嘱咐道:“你要好好爱惜它哦,这个娃娃很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也会对你好的,要和它做好朋友呀!”

    正盘算着找个时间把这破泥偶丢了的周小渡,“呃,好的。”

    “要开心哦小渡哥哥!”蒲姣姣认真道,“要多笑笑,你都不爱笑!”

    “有嘛?我经常笑的吧?”周小渡诧异道。

    小姑娘摇摇头,“要开心的笑,才算哦!”

    她和周小渡算不上熟,顶多点过几次头,打过几声招呼,她对周小渡的印象,也仅仅是芝麻哥哥的兄长——

    一个寡言少语的年轻人,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有的时候,也会显出少许奇怪来。

    就好比,周小渡送芝麻哥哥来蒲家上课的时候,常常是独自守在门外,而芝麻哥哥和爷爷则是坐在书房内。他们之间隔了一堵墙,好像被分成了两个世界。

    她一开始很奇怪,不明白为什么周小渡要在屋外站着,不无聊吗?不晒吗?到阴凉的屋内坐着不好吗?爷爷肯定不会拒绝的。

    直到有一回,她撑着伞归家,路过书房时,看见周小渡站在檐下发呆,出神到连斜雨打湿了裤脚都不知道躲。

    蒲姣姣当时出声向周小渡问好,便见那人表情微动,望了过来,朝她礼貌地笑笑。

    那是一个疏离到苍白的笑容,让她真切地感受到,浓烈的孤独感。

    风雨如晦,黛色的瓦甃下,那人和她隔了满地残红,冷冷清清的一双眼,无意中流淌出一缕春愁。

    周小渡有心事。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过来。

    蒲姣姣重复了一遍,“要开心哦小渡哥哥!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开心更重要啦!天塌下来都有个高的顶着,还能有什么烦恼是解不开的呢?”

    周小渡愣了愣,扯起一个微笑,“好,谢谢姣姣。”

    “嘻嘻,不客气!”小姑娘露出一排小白牙,眼如星子,发髻上别着的黄色绢花,在林风中轻颤如蝶。

    他们终于还是离开了这座小县城。

    芝麻拖着小推车踏出城门的时候,回首望了一眼“南石县”三个大字,尘沙轻掩,好似那些逝去如水的人与事。

    再看看身前,是一条通往远方的大道,尽处草木峥嵘、碧空万里。

    他想到这是钟余庆临死前未走完的路,想到他今后要用“钟余庆”的姓名行走,便无端生出一种,背负了他人人生的使命感来。

    他看了一眼专心行路的周小渡,没好意思跟她讲这番感触,免得又被她嘲笑,遂只是嘻嘻哈哈地追上去,抬臂去搂她的肩。

    不出意外地又被周小渡推开了。

    ……

    这是一座隐在群山深处的高楼,楼高十八层,被嵌在挖空的山体内,栈道凌空如飞蛟,巍巍有寒肃之气。

    这便是江湖上令人谈之色变的,十步楼。

    十步楼内,一名作苗疆打扮的少女,正端着一叠册子,缓缓向顶层而去。

    她面容生得娇美,眼波盈盈,色若春晓之花。莲步轻移间,皓腕擦过靛蓝褶裙,银项圈上的蝴蝶吊片轻晃闪光,令人眼前一亮。

    这蓝衣少女一路行走,所遇之人皆恭敬俯首,可见她的地位不低。

    少女来到安静的顶层,轻扯门口悬绳,随着一声铃声清脆响起,那扇机关门缓缓开启。她挪步入室,恭声道:“主人,这是最近各地送上来的要事录,请您过目。”

    十步楼隐在山间,周遭都是遮天巨木,其内部日光难入,故而幽暗之处为多,但这顶层却是灯火通明,烛火与明珠交相辉映,让人仿佛置身烈日之下。

    这顶层只有一个极广的房间,以屏风简单分成不同的区域,装扮得简约素雅。

    她绕过一面海棠围屏,便看见了这间房间的主人。

    男子一袭白衣,不染尘埃,墨发以素带随意束缚,在烛光里流动着丝绸般的光泽。

    他专心致志地读着书,手中毛笔不时在纸上记下什么,头也没抬地道:“放下吧。”

    蓝衣少女将要事录尽数放下,看着他沉静清俊的侧脸,道:“主人,近日咱们在临川的势力,有不少帮众被神秘人士所屠,其帮主也在丧命者之中,您看是否要派新的人过去接管?”

    男子笔尖一顿,抬起眼眸来,“神秘人士?”

    “是的,不知是何人所为,也不知所图为何。”

    男子随意道:“派人去查,至于接管的事,便不必麻烦了,一堆小喽啰,让他们自行推举出新头领便是了。”

    “是。”蓝衣少女迟疑了一下,又道,”主人,那冥部三十三至今没有下落,算来蛊虫业已发作了数次,她却未曾回楼取解药,混冥昼夜四部的杀手都认为她已经死了,催着我们天地阁把她的名牌摘下……但是……”

    男子淡然一笑,“但是,她的那只母蛊,还在天地阁活得好好的。”

    “是的……主人,冥部三十三应是已经叛逃十步楼,按照规矩,叛逃者须杀母蛊以毙其命。”蓝衣少女偷觑着主人的脸色,试探道。

    十步楼养了一批悬心蛊,每一个入四部的杀手,体内都会被种入一只子蛊,其母蛊则被天地阁收管饲养。

    子蛊与母蛊性命相连,寄主死,子蛊则死,母蛊受到牵连亦不可活,同理,天地阁若杀母蛊,其子蛊与寄主同样不可活。这是十步楼掌控下属生死的手段。

    此外,这悬心蛊还有一个特性,子蛊每月都会发作一次,使寄主痛苦万分,但只要寄主提前服下安抚子蛊的解药,便能躲避这种折磨。而是否赐予解药,要视寄主当月的功过而定。

    这冥部三十三的母蛊未死,其人却未曾归楼。想来,大约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她忍受子蛊发作之苦,冒着被十步楼杀母蛊的风险,也要背叛十步楼。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道:“三个月,若三个月后她还不肯回来,便杀了吧。”

    虽然知晓主人颇为看重这冥部的三十三,但蓝衣少女听得此言,仍是为之惊异:别看主人表面温文尔雅、笑如春风,实则是再冷酷不过的性子,自打她入了十步楼,便不曾见主人对何人手软过,这冥部三十三是第一个让主人为之破例的人。

    虽然只有三个月。

    蓝衣少女又问:“那天地阁上的名牌,要取下吗?”

    天地阁大堂的匾额下,设有十个金挂钩,混冥昼夜四部最优秀的十个杀手,便可在上悬挂刻有他们编号的名牌。

    这十个杀手,能优先享受十步楼的各种资源,是除楼主和天地阁外,楼中权力最大的存在。能在十步楼中爬到这个位子的,皆非常人,故而这十个挂牌,多年来极少变动。

    江湖上的人,将他们称之为“楼中十鬼”。

    冥部三十三是十鬼里最年轻的一个,故而整座十步楼的杀手都在盼着她下来,好换自己顶替上去。

第68章 绝世纨绔

    男子鸦羽般的眼睫轻垂,语气平澹,“取下吧。”

    蓝衣少女听命道:“是。”

    “没有别的事,就退下吧。”男子挥挥手。

    蓝衣少女行了个礼,裙摆微旋,转身退去,却又听得主人唤她,“等等。”

    蓝衣少女疑惑地转过身,见主人朝自己招手,顺从地凑上前去。

    “低头。”男子让她把头低下。

    少女今日梳了个圆形双髻,乌黑油亮,一左一右插了对银凤簪,长串的叶片银穗垂在脑后。

    男子将右侧那支银簪抽了出来,往上挪了些许,和左侧那支处于同一高度,再次插进发髻里,“好了,退下吧。”

    动作貌似亲昵,但是表情却透出一股嫌弃。

    蓝衣少女:“……是,主人。”

    刚起身没走两步,又听得男子唤她,“等等。”

    蓝衣少女转过身,温声道:“主人,可是还有哪里不齐整?”

    男子望着她,笑容温润,“不是,我是想说,三三的名牌,你摘下来后,送到我这里吧,我要留作纪念。”

    人可以杀,但纪念还是要留的。

    “……是,主人。”

    三三……其实她一直觉得,主人每次这么喊,都好像在叫什么猫猫狗狗,不过这么说也没错,他们那些为十步楼卖命的人,没有姓名,没有自由,除了会说话,和狗也没多大区别。

    ……

    周小渡和芝麻在渡口搭了艘船,走水路去往广陵。

    水波上行了一日之后,到达某县,那船家便要靠岸了,他们须得下船另搭一艘。

    天色见晚,小芝麻又被这船晃得头晕,周小渡索性便带着他在城中客栈歇歇脚。

    二人要了一间房,安置了行李后,正是日暮时分,遂下楼点菜吃晚饭。

    忽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其间还夹杂着悠扬乐声。

    两人坐的位置正好靠窗,芝麻好奇地扒着窗沿探头往外看,只见街道上,行人退避至道路两侧,一队人马正护送一顶轿子,招摇行来。

    打头的,是两个边走边抛撒花瓣的美貌少女。紧随其后是四名白衣乐师,分别持笛、二胡、琵琶、鼓,吹竹弹丝,好不热闹。

    再往后看,有八名黑衣武士骑着黑色骏马缓步随行,威风凛凛。中间由两名轿夫抬轿,两名轿夫俱是虎背熊腰、气息绵长,将轿子抬得平稳不颠。

    队伍后头,还跟着一干仆从婢女,排场颇大。

    细看那鎏金红木轿,四面的轿帷都被卷起,可以看见里面坐着个跷二郎腿的青年。那青年神态慵懒,一身大红绣袍,腰系玉带,足上一对描金乌靴,生得剑眉凤眼、面如冠玉。

    丝竹声声,各色花瓣在晚风中纷飞,馨香阵阵。

    芝麻不由惊叹道:“哇,这就是有钱人的出场方式吗?自带配乐和花瓣雨诶!”

    周小渡听他此言,也是起了几分兴趣,“这么浮夸的吗?让我看看,是哪里来的装逼怪……”

    她跟着探头望去,看清那红袍青年的面容时,却不由愣了一愣。

    周小渡很快便缩了回来,给自己夹了颗花生米,边嚼边说:“舞阳侯府崔世子,大梁数得上名的‘纨绔’……是他的话,那做什么我都不奇怪。”

    “你认识他?”芝麻扭头看她。

    周小渡埋头吃菜,“以前见过,不熟。”

    少年打量着她的神情,“意,看你这副心虚的样子,你是不是得罪过他呀?”

    “心虚是没有的。”周小渡向他抛了一记眼刀,“得罪的话,勉勉强强……可能是有一点吧。”

    “那我们可要离他远点儿了,你看他身边带了多少人,那拳头比我脸还大……”

    周小渡忍俊不禁,“放心,就算面对面撞上了,他都认不出我来。”

    “对哦,你会易容术诶。”芝麻道,“那没事了,吃饭吃饭。”

    前一个窗口下的客人,也在讨论这崔世子。

    “听说了吗?这位京城来的崔世子,为了欣赏本地的美女,明日要在春水阁设下舞台,广邀美人登台献艺,夺魁者赏黄金千两,还有一副前朝名匠徐复亲手打造的‘蝶恋花’作为彩头相赠。”

    “蝶恋花?是那副被前朝皇后佩戴过,文人墨客写诗夸赞的头面吗?一整套吗?”那人惊道。

    “对啊,一整套,齐齐整整都在,据说就跟新打的一样。啧啧,这副头面流落民间多少年了,没想到,竟然能完好无损地保存至今,也是难得……”那位大哥喝了杯酒,气恼道,“这可是徐复的蝶恋花啊!世间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珍宝,也就崔近屿那个败家子想得出来,随手丢出用以取乐。”

    “害,同人不同命,你看我等在这喝酒,荤菜都不敢多点两个,哪比得上人家崔世子……投了个好胎,有个战功赫赫的侯爷爹,什么都不用做,就应有尽有了,蝶恋花在他眼里,估计和普通的首饰没差别。”

    “都说虎父无犬子,舞阳侯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绝世纨绔呢!”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崔近屿是舞阳侯崔蒙的原配所生,当年崔蒙投军攒军功的时候,这小子正待在乡下和他娘一起生活,后来舞阳侯发迹了,娘俩才被接到侯爷身边。都说慈母多败儿,何况还是个乡野村妇养出来的孩子,这根儿啊打小就歪了,也就是占了个嫡长子的身份,才当上了世子……他后妈可是魏国公的女儿,正经的世家贵女,生出来的儿子,哪个不比他这个老大强?”

    “原来如此……我要是舞阳侯,我得被这儿子气死!什么玩意儿啊!我看这崔纨绔,已经无可救药了,现在整个大梁都知道他那些臭名昭着的荒唐事,这舞阳侯府啊,估计是要在他这一代衰落咯……”

    周小渡听着那两人的议论,咬着快子回忆了一番。

    徐复的“蝶恋花”……

    她上次在异宝阁,正巧看到有一个单子求购这副头面,而挂单的人,是刀匠大师——欧阳铁柱。

    这欧阳家,是有名的刀匠世家,曾出过不少名剑宝刀。也因为如此,欧阳家的人大多恃才傲物,脾气古怪得很,万两黄金都不一定能求得欧阳家锻造的武器。

    这位铁柱大师也不例外,据说乖僻莫测、不同常人,许多高手能人都在他那里吃了闭门羹。

    但他又确实有狂傲的资本,一把斩芦刀、一柄画水剑,是神兵榜上的传奇。

    有小道消息称,这位欧阳铁柱原名“铁铸”,是他自己给改成现在这个名字的。众人皆戏言,这还真像他们欧阳家能干出来的事儿。

    周小渡看着面前干掉了三大碗米饭的“小饭桶”,盘算起来:如果她能得到那副“蝶恋花”,不就可以给自家崽子换柄好刀了吗?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个成功的龙傲天肯定少不了一柄神兵助阵啊。

第69章 仙女下凡

    吃完晚饭之后,周小渡便独自出去了,芝麻不知道她是去做什么了,等了她一夜也未曾见她回来。

    他闲着无聊,见天色晴好,便上街去透透气,顺便遛遛狗。剂子这段时间总是被放在箱笼里,甚少出来活动。

    此地繁华,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有很多新鲜的玩意儿。剂子有些兴奋,在少年脚边哒哒蹦跳,吐着舌头很是雀跃。

    有个姑娘挎着花篮,跟着他走了好一段路。

    芝麻转过身去,用澄澈的眼神看她,表达疑惑。

    那姑娘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我看你的狗很可爱。”

    “是吗?”少年粲然一笑,“你想摸摸它吗?它很乖、很亲人的。”

    “啊,可以吗?”得到许可后,那姑娘俯身摸了两把小狗,而后收回手去,看似不经意地攀谈起来,“听口音,小郎不是本地人?”

    “是啊,途经此地,暂住几日。”芝麻回答。

    “你一个人来的吗?”

    芝麻笑了笑,“和亲友一起来的,不过这会子只是单纯无聊,出来走走看看,就一个人出门了。”

    那姑娘从篮中抽出三支大红芍药花来,“我见小郎蔼然可亲,又是外地来客,这几朵鲜花,便赠予小郎与你的朋友吧!都是早上刚摘下的,开得可好了,你瞧,上面还带着水雾呢。”

    “这怎么好意思呢?”芝麻道,“我还是买了吧。”

    “不行不行,几支花儿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我有一整篮呢!”那卖花的姑娘嫣然一笑,推拒道,“你这样,倒显得我们本地人小气了。”

    “好吧,那便多谢姑娘的芍药了。”少年将那三支大红芍药捏在指尖,看着那卖花姑娘缓缓走远了,还能遥遥听见她清脆的叫卖声,他对剂子道:“这里的人好热情呀,对不对?”

    “汪汪!”

    “不知道周小渡会不会喜欢?我留一支,送他两支。”他念叨着,轻嗅那金蕊间浅淡的馨香。

    少年未曾想起来,这位面生的卖花姑娘,他其实是曾见过一面的。

    在青石寨里。只是那时的她花容憔悴,少年又只是匆匆一瞥,故而未曾留下印象。

    他更不可能想得到,在屠尽青石寨匪徒、大开山门的多日后,他会与其中一位逃下山的女子,在某地再次会面。

    人与人之间,冥冥之中总会有一点缘分,犹如刹那的花开,虽短暂,却极美丽。

    芝麻将这三支红芍药别在腰间,心情大好地牵着自家狗兄弟,继续闲逛,只不过,这份好心情很快便被打断了。

    人群一阵混乱,惊叫声中,忽然窜出一只凶狠的大黑狗来,发狂似地要去咬剂子的脖子。小白狗都被吓呆了。

    芝麻将剂子捞进怀里,抬脚去踹开那条疯狗。

    那条狗来势凶猛、不依不饶,他情急之下,这一脚踹得也就不轻,当场就把那条发狂的大狗给踹飞。

    黑狗砸到墙上,呜呜叫了几声,也就怂了,不敢再来发癫。紧随其后追来的黑狗的主人见状,却不乐意了。

    那是个打扮富贵的青年,生得矮胖,嘴脸刻薄。

    “哪里来的混账东西?好大的胆子,竟敢打伤本少的狗!你知道本少是谁吗?我爹可是……”他喝骂着,待少年转过身来时,却为其相貌而一愣。

    哪怕周小渡给气运之子套旧衣、取粗名,这小子只要把脸洗白净了,还是能单靠脸蛋就漂亮得扎眼。这种浓艳而不妖的样貌,被少年人未脱的青涩稚气中和,便会格外讨喜。

    人有爱美之心,面对顺眼的皮相,总会宽容三分。

    那恶少语气略微缓和,“我这条狗可是血统纯正的好狗,不是你家那种小土狗可以比的,今儿你要是不赔钱,可就别想走了!”

    芝麻安抚着怀里的剂子,“明明是你的狗先发狂乱咬的,我这是自卫!那么大一条凶犬,你不牵绳,纵容它在人群中发狂攻击,你还反咬一口要我赔钱?”

    “我的狗乖得很,从不咬人!我为什么要牵绳?它只是性子活泼想与你们玩闹,你不领情便算了,还一脚把它踹得头破血流,今儿你不把账结了,就别想走了!”那恶少叫嚣道,他的几个护卫也将芝麻围了起来,咄咄逼人。

    芝麻一下子就冷了脸,“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那恶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换上笑容来,抬手去捏少年的肩,“不给钱也可以,你跟本少爷回家做会儿游戏,便当赔偿了。”

    芝麻跟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抓起他那只肥手就是狠狠一扭,直接把他的手腕给扭得脱臼,“死肥猪,滚远点儿!”

    抬脚踹到那大肚腩上,把他踹倒在地。

    那恶少痛极,当即便嚎叫起来,恼羞成怒地招呼护卫们,“愣着干什么?!打死这个孽畜!敬酒不吃吃罚酒,死穷鬼,让你看看本少的厉害……”

    那几个护卫一拥而上,抽出棍棒来要围攻芝麻。芝麻将剂子放下,小家伙很机灵地溜到角落缝隙里躲起来了。

    街道上顿时乱成一团,行人四散躲避,只留下几人打斗得激烈。

    芝麻今日没带刀,但手脚利落,三招便从其中一个护卫手上夺了棍棒,舞得猎猎生风。他也不想多生事端,故而下手克制,只想逼退他们。

    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轮番上阵,未曾想竟会不敌,也是有些犹疑。但主人怒火难灭,他们也不敢放人离去,遂开始扯着周遭物件打砸,抓着什么就丢什么,不依不饶地阻拦芝麻的去路。

    “砰!”一辆青色马车刚从街口转出来,便被一张飞来的板凳砸到车顶。

    “什么东西?”车内人问道。

    车夫回答:“姑娘,前方有人在斗殴,打得怪凶的,四处抛掷东西,我们须得绕道而行。”

    “哦?”一只玉白的纤手撩起帘子,露出一只眼睛来,看了看前方的状况。

    那女子目光一凝,叹了口气,“打架就打架,怎么还糟蹋东西呢?这可不地道,我得劝上一劝。”

    车夫忙阻拦道:“姑娘,使不得啊!这些人正打得热血上头,你这上前去可太危险了,咱还是速速离去,莫管闲事吧!”

    女子幽幽说道:“这可不算闲事。”

    这他娘的被围殴的那个是她家的!

    那边正一团乱麻、打骂声不绝,便忽地听到一道清亮的女声,“诸位,别打了,你们挡路了。”

    那恶少怒目望去,“哪儿来的臭娘们?敢管本少的事?就算这整条街都被我占了,你又能拿我怎样?!”

    “郎君何必这么大的戾气,俗话说‘以和为贵’,有什么争端是不能放下武器、婉言协调的呢?”马车里的女子曼声道。

    那恶少举起手指,“你他娘的放什么……”那女子从车内掀帘而出,他骤然瞪大了眼睛,“放……放什么有道理的话呢!姑娘你说得真的太对了!是小生戾气太盛,处事不当,小生在此向姑娘赔礼了。”

    不只是他,在场的其余人也为这女子的容貌而怔住。

    她一袭朱砂色广袖长袍,内着荼白绣花红系带的齐胸衫裙,如云的发髻饰以珠翠琳琅,装扮得极艳丽。

    但观其面容,却生得清雅脱俗,有烟雨霜雪之清越,眼波流转间,如广寒仙梦,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简单点说,便是好似仙女下凡。

第70章 芍药为簪

    这红衣女子莞尔一笑,柔声道:“郎君不必多礼,既然郎君也觉得奴家所言有理,不若,便看在奴家的薄面上,退一步,饶了这位小兄弟吧!”

    恶少顿时在美人的笑容中飘飘然,忘乎所以,“好好好,就依姑娘的意思,饶恕这小子就是了。”

    而后,他不舍地将目光转向少年,“你走吧,算你好运,遇到这位心善的仙子姐姐替你说话,本少便不与你计较了。”

    却见少年盯着仙子的芙蓉秀面,正在出神,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顿时恼恨地推了少年一把,“别看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不快给本少滚蛋!”

    他本来还想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尊容”,但见少年冶色,顿觉此言不妥,生生给咽了回去。

    芝麻横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回女子身上,沉声道:“多谢这位姐姐出言相助。”

    “举手之劳尔,小郎客气。”那红衣女子说道。

    她鸟鸟行至二人身前,眼眸低垂看着少年腰间鲜花,正待说些什么,角落里的剂子忽然跑出来,热情地轻拱其裙摆。

    芝麻连忙抓起绳子将它扯回来,抱歉道:“不好意思,您别见怪。”

    “汪汪汪!”小白狗欢快地叫了几声。

    “无妨。”女子噙笑道,“小郎若要谢我,不如,便赠我一朵芍药吧。”

    芝麻自然不会拒绝,连忙将那三支红芍药尽数抽出,献与女子。

    女子抬手取下发间珠翠,收入袖中,而后,葱白玉指折下一朵芍药,簪到发髻上。红色的花朵,衬得女子更加发乌肤白。

    她嫣然笑道:“好看吗?”

    少年点点头,回答:“很好看。”

    她又道:“一朵就够了。”多了就艳俗了。

    她来之前便苦恼于准备匆忙,没有合适的首饰,方才一见这娇艳如火的芍药,顿时灵机一动,鲜花可比金银珠宝生动得多。

    周小渡满意于自己的临时创意,笑意也便更加真切,“谢谢你的芍药,我还有事,须得走了。不过……”

    她眼波流转,看向那眼巴巴的恶少,婉约捂心,道:“若这位郎君有空,可否与奴家一同前去春水阁?奴家也是第一次去这种场合,有些害怕呢。”

    恶少大喜,“求之不得!姑娘莫怕,小生必定为姑娘鞍前马后,保管姑娘在春水阁上一举夺魁、风华无两!”春水宴上即将群芳汇集,难怪他们能遇到这位美人。

    她微笑道:“那便有劳了,郎君且随奴家上马车吧。至于郎君的几个护卫,只能麻烦他们在后面追着了,他们应该不会介意吧?”

    “他们敢?!”恶少瞪眼道。

    她垂首道:“那便好。”

    一个都不能少。

    恶少涎着脸送女子回马车上,却又听见那少年出声道:“姑娘留步。”

    那女子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何事?”

    他喉咙哽住,看着她远山似的眉、秋水般的童,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问她是不是那个人?问她记不记得自己?问她叫什么名字?

    或许不过是,眉眼相似罢了。

    即使她真是当年那个人,那又能如何呢?他们都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她看上去,活得比如今的自己更加从容适意,他又有什么理由将那些过去重新揭开?

    少年怔了片刻,直到那恶少已经不耐烦了,才对那女子再次道了一句,“多谢。”

    是对她,也是对当年那个护他度过长夜的蒙面人。

    女子朝他微微颔首,声音如燕雀拂过柳梢,“客气。”

    那青色的马车辘辘远去,少年望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不甘心,抬步朝那马车奔跑追去。

    马车上,周小渡大致问了一下他们斗殴的缘由,听那恶少添油加醋讲的版本,加上自己对芝麻的了解,也大致猜出了原本的情况。

    反正不管是谁占理,这死胖子她都是要教训的。

    那恶少心猿意马间,便听得美人道:“听说这春水阁的湖景乃是一绝,今日正是晴好,不若你我先去湖边游览一番风光如何?”

    “好啊好啊……美景配佳人,小生求之不得!”

    然后,他就被佳人一脚踹进了美丽的湖里。

    “救命啊!我不会水啊!来个人救救我!”那恶少在湖里扑腾着。

    周小渡尖叫道:“天哪,这位郎君不慎跌进湖里去了!护卫大哥们,还不快去救你们的主子?!”

    一个水性最好的护卫跳进湖里去。

    周小渡反手打出一掌,掌风强势地将其余四个护卫也推进了湖水里,“天哪,你们怎么都下去了?!竟都是忠仆啊!”

    她拔起岸边一根撑船用的长篙,扬声道:“诸位莫怕,奴家拉你们上来!”

    然后舞着长篙一横,将刚刚冒起头来的几人又扫进水里去了。她还在“焦急”地喊:“你们倒是抓住呀!”

    待那几人缓过气儿来,再次浮起,就被一长篙给打回水里去。

    那恶少扒在一个护卫肩上,勉强控制着不沉下去,声嘶力竭地嚎了一嗓子,“毒妇!

    周小渡长篙一敲他的脑袋,将他敲了个眼冒金星,“你说什么?奴家没听清呢!”又是一记敲打,“你再说一遍呀!”

    如此折腾了半晌,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周小渡才将长篙插回原位,遗憾道:“抱歉,小女子臂力不足,使不好这长篙,实在无力将诸位救起!”

    那几个人:没有你用长篙在岸上使坏,我们早就自己爬上去了好不好!

    周小渡给了他们一个挑衅的眼神,而后在他们爬上岸前,退至人群内隐去。

    她转过身,却望见那眉点朱砂的少年,正站在垂柳下,对她狡黠微笑,并朝她竖起大拇指来。

    周小渡愣了一下,黛眉轻扬,朱唇微勾。

    春水阁建造在春水湖中心之处,烟波浩渺间,重檐翼馆,四闼霞敞。

    周小渡一袭红衣,头上别着芍药花,身后背着一个长长的匣子,在傧者处登记了姓名,随后乘小舟被送入春水阁内。

    甫一踏进安置女客的厅堂,便觉芳香扑鼻,眼前一亮。

    整个屋子里,都是各式各样的美女,环肥燕瘦,各有仙姿。

    周小渡腹诽道:难怪崔小侯爷要设这么个荒唐的春水宴,她光是这么一看,都觉大饱眼福,堪比皇帝选妃……

    城里人真会玩儿。

第71章 舞惊四座

    崔世子今日换了一身青莲色轻衫,腰间系了彩绦,裙屐少年,满身轻狂。

    他高坐于观景台上,设了酒席,请了不少附近的朋友,一同来观赏今日的群芳争艳。满座皆华服,高谈阔论,酒香四溢。

    崔近屿虽然是个声名狼藉的纨绔,但因为性格爽朗、任达不拘,在同龄人中人缘甚好。他不光结交世家子弟,三教九流、庙堂武林都是时常相交的,就算是出了京城,略一招呼也不缺朋友作伴。

    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得是,每回出游崔世子都是撒钱最大方的那个。

    听说,因为崔近屿挥金如土的臭毛病,他老爹崔蒙打骂了多次,可是每次一说要断他银钱,崔近屿这厮便把舞阳侯府里的家当都搬出去贱卖,若逼急了,这败家子还会跑到陛下和太子跟前哭诉,告状说崔蒙宠爱继室、苛待原配之子。

    这舞阳侯也是要面子的人,几回下来,也就只能随这小祖宗去了。只要别把崔府搬空了,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怄得继室和其余子女几欲吐血。

    众人皆道,舞阳侯这是生了个讨债来的混世魔头。

    崔世子的朋友,可以与之坐在春水阁的观景台上,就近观赏表演,围观群众们便只能围在附近的岸边,看个热闹。而女客们所在的厅堂,也在春水阁之中,同样可以望见舞台上的景况。

    诸位美人依照指示,轮番登场,或歌或舞、或吹或弹,简直美不胜收。场下的其余女子则是边看边讨论,若娇媚若清脆的声音宛若莺啼。

    周小渡将背后的长匣取下,抱于怀中,安静地端坐于一隅,自成风景。

    一个性子活泼的少女凑近与她搭话,脆声道:“姐姐生得好生美丽,就像天上的仙女似的,不知姐姐是要表演什么才艺?”

    “妹妹真是嘴甜。”周小渡柔柔一笑,“只是跳支舞罢了,无甚特别的。”

    “姐姐这么美,跳起舞来必定更美,你一看就很会跳舞的样子!好期待呀!”

    周小渡心道:可我压根不会跳舞,这支舞还是昨夜临时学的,学了一宿呢,觉都没睡……养娃果然容易折寿。

    少女又道:“姐姐,你怀里抱的是什么呀?是跳舞要用到的吗?”

    周小渡婉约颔首,“没错。”

    ……

    排在周小渡前面的是一位容貌俏丽的少女,身着水绿长裙,黄色的披帛绕肩曳地,自带贵气,颇为出众。她要表演的也是跳舞。

    只听报幕者唱道:“下一位——荣娘子。”

    那绿衣女子昂首挺胸地行至台上,眼眸沉静地扫了一眼观景台上的众人,抬腕挥袖,舞动起来。

    崔近屿见到此女,却是眉头一皱,“荣清河?她不在京城待着,跑来这里胡闹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一人奉承道:“整个京城都知道,荣将军家的大小姐心悦于世子,这将门虎女,行事果然不同于那些娇弱女儿,竟追到了台上献舞来了,世子好大的魅力啊!”

    崔近屿不耐地睨了他一眼,“闭嘴,这丫头甩都甩不掉,本世子都快烦死了。”

    再看那荣清河,水绿的裙摆旋转如涟漪,长袖曼舞似流云涌动,与这春水湖光相映,很有意境……

    如果她没有被长长的披帛绊倒的话。

    荣大小姐微微一僵,随后,将双脚从缠成结的披帛中解脱出来,若无其事地爬起身,将这支舞跳完。

    崔近屿见她被绊倒,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这丫头只会舞刀弄剑、噼掌打拳,还不如上场给咱打套拳,跳什么舞啊,端的会为难自己。”

    荣清河一舞完毕,抬眸撞进心上人嘲讽的眼里,脸色顿时就不大好看了,倔强地瞪了他一眼,礼都没有行,便匆匆退了场。

    那报幕者眼观鼻鼻观心,视若无睹地接着唱道:“下一位——杜娘子。”

    周小渡抱着长匣,款款挪步上台,低眉福身,抬起头来时,自是惊艳四座。

    她自知舞艺不精,容易露怯,故而便在装扮上煞费心机。皮相倒是用的自己的皮相,只是上妆梳发也耗费了好几个时辰,这要是不把他们美晕了,周小渡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手艺。

    清风自水面上吹拂而来,她发间那朵红芍药轻轻颤动,人比花娇。

    随着两下鼓声“冬冬”响起,周小渡将长匣一抛,两柄长剑自匣中飞出,犹如白龙出涧,气势凛然,寒芒烈烈。

    素手接住这两柄长剑,左右旋转自如,“锵”的一声,两柄长剑锋刃相接,交错于玉面之前,令观者心下一震。

    崔近屿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瞧瞧,刚说完舞刀弄剑,就来一个舞剑的小娘子了,有点意思。”

    乐师们调弦品竹,乐声渐起,红衣女子舒展双臂,广袖翻飞如羽翼,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朱颜映冷铁,剑气飒飒,时而腰折如细柳,时而凌空如鹰隼,足尖轻点步生莲,素手勾画欲斩龙。

    湖光抖,日影斜,红衣倩影翩若惊鸿,两柄长剑亮白如霜雪,来时如雷霆收震怒,罢时如江海凝清光。

    众人屏气凝神,心绪随着这一舞而起伏。

    崔近屿嘴角微勾:这小娘子真有意思,世间舞者所谓剑舞,大多都是以剑为辅、以舞为主,她却是倒过来,说是跳舞,其实更接近于踩着节拍比划剑招……但比划得还怪好看,也不知,与人比武时,是否也是这般好看。

    世人总道崔世子纨绔,不学文、不会武,只识得斗鸡走狗。其实不然,他不爱读书是真的,但却很爱武,是个彻底的武痴,他对武者天然有一种好感。

    荣清河本便为自己绊的那一跤而沮丧,又见崔近屿对这什么杜娘子露出欣赏的表情,顿时妒火横生,低头一看桌上摆着的瓜果,抓起一个苹果就朝那杜娘子掷去。

    “嗖——”

    周小渡看见一个红影袭来,直接举剑刺去。

    长剑上穿了个红苹果。

    周小渡有些哭笑不得,这个荣娘子还挺幼稚。

    “这果子,还是娘子自己享用吧!”她长剑一抖,将苹果原路甩了出去。荣清河正分心去看崔近屿的反应,哪料得到这苹果还能飞回来。

    “啊!”荣清河惊叫一声,顿时被这苹果砸到了俏脸,往后一仰,连人带椅摔到地上,左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崔近屿眯着眼睛去看,见荣清河偷鸡不成蚀把米,摔得好不狼狈,登时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荣清河,你活该哈哈哈……”

    “崔近屿!你和她一起欺负我!你混账!”荣清河大声叫起来。

第72章 毒妇叫谁

    荣清河大感恼怒,又觉颜面扫地,抓起手边的瓜果糕点就朝台上乱扔,高门贵女的气度荡然无存。

    让我不痛快,我让你们也不痛快!

    如果不是观景台离得太远,她连崔近屿那伙子臭男人也一起砸。

    崔近屿捏了捏眉心,“这丫头还是那么疯……”高兴的时候将你奉若神明、万般牺牲,不高兴的时候,恨不得生吞你的血肉。

    周小渡脚步腾挪,灵巧地游走在台上,将那些掷来的瓜果糕点一一避过,继续舞得优雅从容。

    荣清河见状,觉得自己的脸颊更痛了许多。

    她跑到别的女客的桌前,抢来又一盘瓜果,“我让你躲!我看你怎么躲!”

    “嗖——嗖——嗖……”瓜果糕点纷至沓来。

    周小渡没被砸到,旁边伴奏的乐师倒是遭了殃,一时间曲断弦崩,台上一片混乱。

    乐师们吃了痛,只好抱着乐器跑下台去躲避。

    失了乐曲的舞台上,顿时显得冷清尴尬起来,尤其是满地的瓜果吃食,一片狼藉,再美的美人置身其间,也会美感折损。

    荣清河虽没有砸到周小渡,但让她的舞跳不下去,也算满意,遂自得地拍拍手,扬眉看着周小渡。

    周小渡暗叹一口气,既然都没有伴奏,那她也不必踩节拍迁就韵律了。

    “铮”的两声剑鸣齐齐响起,她周身气势暴涨,长剑烁烁如电,或噼或削,或刺或挑,犹如两条白龙迅捷游走。

    长袍涌动,似枫林焚燃,灼人眼童。

    皓腕急转,剑花炸裂,竟如惊涛拍碎岸石,剑气纵横,凛冽逼人,有吞吐天地之意。

    眼眸在寒光中一抬,冷如冰棱,青锋霜寒十四州。

    荣清河被其眸光所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后,口中都囔道:“吓唬谁呢……”

    就在这时,远处忽有笛声冲天而起,伴着台上那道长如白虹的剑光。

    周小渡顿了顿,抬眸远望,却见一少年立于白石桥上,两手捏着一片绿叶,以叶为笛吹奏出声。

    正是她家的小芝麻。

    她领会其意,垂眸旋身,衣袂扬出一片红霞,随着叶笛声舞动,剑走轻灵,雍容闲雅。

    那叶笛声初为承接剑意,激昂清越,与寒芒剑鸣两相应和,而后便渐渐低缓悠然起来。

    天地之间骤然安静下来,只余笛声幽幽、剑鸣低吟。

    红衣流转,伴着呜咽笛音,在浩渺烟水中飘荡,更添两分萧索之意。少年身边的人群都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扰,默然听着他这一曲。

    双剑飘摇如水草,整个舞台都仿佛沉入了茫茫湖水之中,那舞剑之人游动如红鲤,摆尾出一片烟霞。

    叶笛声渐渐低伏,舞姿也渐渐收敛,直至最后笛音抖落如雨,落珠一般,紧贴剑尖的急颤,这一支剑舞终于落幕。

    周小渡流畅收剑,低敛眉眼,向众人行了一礼,随后款款退场,回到厅堂里。

    观舞的少年亦是不发一语,随手将绿叶丢到湖面上,随后默默下桥,消失在人群中。

    崔近屿的目光追着女子的背影,进入那厅堂里,不禁低声道:“好漂亮……”

    身旁的一个公子哥接道:“是啊,好漂亮……”

    “……的身手/的女子。”

    他们同时说完后面的几个字,然后,面对面地愣了一下。

    世子爷您没事儿吧?不夸人美夸身手?

    崔近屿翻了个白眼,骂道:“肤浅。”

    很快就有下人收拾舞台上的残局,接着,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请下一位佳人登台。

    这位佳人演奏的是琴曲。

    不过,经过刚才那一波三折的剑舞,此时再看这琴弦拨弄,众人便难免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而另一头,厅堂内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荣清河指着自己脸上的红肿,对周小渡冷声道:“道歉。”

    周小渡看了看她的脸,“道什么歉?”

    “你把本小姐砸伤了,不用道歉的吗?”荣清河怒声道。

    周小渡微笑,“可,是荣娘子先往台上乱丢东西的呀,奴家还未问过娘子,为什么往台上丢东西呀?”

    荣清河面色一僵,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一时妒火上头才乱掷的吧?

    “你不知道‘掷果盈车’吗?”她梗着脖子,道,“本小姐那是抬举你呢!没想到,你竟不领情!反倒将我打伤,你说该不该道歉?”

    “掷果盈车?”周小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拖长了声音,道,“哦——原来你,喜欢我啊——”

    “才不是喜欢你呢!”荣清河恼羞成怒,“你自作多情,你不要脸!”

    “奴家的脸很好,荣娘子的脸却不一定了。”周小渡阴阳怪气地笑道。

    荣清河气得直跺脚,对自己的贴身婢女道:“小翠!给我打烂她的嘴!”

    “是,小姐。”小翠捋着袖子,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来,却见周小渡将怀中剑匣的盖子一掀,剑光夺目,不由得脚步一滞,心生怯意。

    荣清河大恼,“没用的东西,我自己来!”

    她捋着袖子要来掌掴周小渡,谁曾想脚步太急,还不待周小渡闪躲,自己就又被长披帛缠了脚,“扑通”一声扑到周小渡跟前。

    周小渡:“……”

    其余女客:“……”

    不知是哪个姑娘,一下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荣清河愤怒地抬起头来,瞪视众女,恶声恶气地道:“谁?!谁敢笑本小姐?你们知道我是谁嘛!”

    周小渡径直抬起手指,指向一人,“她笑的你。”

    小翠:“???小姐,奴婢没有!她污蔑奴婢!”

    荣清河明白是周小渡在戏耍她,捞起裙摆和披帛,像只愤怒的鸭子一般,朝周小渡冲去,“我要撕烂你的嘴!”

    周小渡灵巧一躲,而后翘起脚来往后一拐,荣清河便被她轻易绊倒了去。

    荣清河下意识便是扭身急踩几步,想要缓解冲势,稳定平衡,谁知,又踩到了自己的披帛。

    周小渡眼睁睁看着这姑娘的两脚跟披帛作战了几个来回,终究还是宣告落败,整个人手忙脚乱地翻过护栏,跌进湖里去了。

    “扑通”一声,掀起好大的水花。

    周小渡:“……”她只是想让这荣娘子摔一跤,谁知道她自己把自己折腾到湖里去了。

    荣清河会水,但因为披帛缠在身上,动作不便,喝了好几口湖水,一边被呛到咳嗽,一边浮动着,大骂护栏后的红衣女子,“毒妇!

    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

    周小渡笑吟吟道:“毒妇叫谁?”

    荣清河一拍水面,恶声道:“毒妇叫你!”

    周小渡道:“哦?有个毒妇在叫我?可我不想搭理她呢!”

    她笑得眉眼弯弯,要知道,这个套路她之前给芝麻使过,但那小子压根不上套,今儿碰到个嘴笨的,可把她给乐坏了。

    “啊啊啊啊!混账!小翠!给我撕烂她的嘴!”

    “小姐……她有剑……”

第73章 胡搅蛮缠

    荣清河万分狼狈地爬了上来,被小翠扶去更衣,临走时那眼神,恨不得吃了周小渡。

    待荣大小姐换了一身轻便干燥的衫子,气势汹汹回来厅堂,打算再次找周小渡算账的时候,正巧撞见周小渡被请到观景台上。

    崔近屿饶有兴趣地看着前方的红衣女子,“你这剑舞得不错。”

    周小渡微微一笑,垂首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世子谬赞了。”

    紫衣世子拍了拍掌,有几位美婢端着黄金千两和一个嵌玉螺钿凋花漆盒上来。

    他抬了抬下巴,“归你了。”

    那个漆盒里装的想必便是“蝶恋花”了,周小渡心生喜悦,正伸手去接,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娇喝,“不许碰!”

    周小渡仿佛没听到,径自将那漆盒提到手中。

    身后劲风突袭,她侧身一歪,荣清河的掌便扑了空。

    周小渡旋身后退,拉开与她的距离,似笑非笑道:“荣娘子这是作甚?难不成也是在抬举奴家?”

    荣清河睨了一眼座位上的崔近屿,心中暗恨,头面首饰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送给别的女子?

    她蛮横道:“这是我的,你不许碰!”

    周小渡眨了眨眼睛,朱唇轻启,“哦?这明明是崔世子的东西,现下他已作为彩头赠予了我,与荣娘子又有何干系?”

    荣清河咬了咬牙,“崔近屿说过他要娶我的,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崔近屿忙否认道:“荣小姐,年少时顺着长辈戏言随口说的话,哪能当真?如今那几个老头子自己都忘了,你怎么还记着呢?”

    荣清河恼恨地瞪着他,“我这人生来较真,你自己说过的话,你就得做到!这副蝶恋花我要定了,你给是不给?!”

    “荣小姐呀,你到底看上本世子哪里了,我改还不成吗?”崔近屿叹了口气,“当初几句无心之言,你就记了这么多年,眼下我要是把这头面送给你,万一你觉得这是定了情,追着要我负责怎么办?这可使不得……”

    他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难听,荣清河到底是个小姑娘,立时便觉被羞辱,红了眼眶,“你不给我,我自己抢!”

    她呼喝着,噼掌要去夺周小渡手中的漆盒。

    周小渡忙活了一天一夜,就为了这副蝶恋花,怎么可能甘心放手,脚步腾挪,轻盈地躲闪荣清河的攻击,“荣娘子,这是奴家自己赢来的,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荣清河手臂一横,掌风削来,“那我出钱跟你买,行了吧?”

    “不行,我只要这副蝶恋花。”周小渡语气坚决地说道。

    荣清河紧追着急攻,口中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还要我跟你讲什么道理?”

    那漆盒在周小渡的两手间被护得稳稳当当,荣清河掌风呼呼,愈打愈烈,却碰不到对方一片衣角,心中难免惊动起来:这个杜娘子的身手竟远在自己之上。

    周小渡对她这番胡搅蛮缠感到厌烦,但碍于荣清河身份不明,不敢贸然得罪,只好求助于看戏的崔近屿。

    她冲崔近屿喊道:“崔世子,您自己惹的风流债,合该自己解决,不好让奴家被无辜牵连吧?”

    崔近屿见她身法轻灵巧妙,又是高看了几分,心知她不会有危险,遂无赖起来,以隔岸观火之态,缓声道:“这丫头发作起来,本世子也无可奈何呀,总不好让护卫打她吧,她要是跟她爹告状,我可不好交待呀!”

    多年未见,这小子竟长得这般没脸没皮了。

    周小渡心中恼火,纵身高跃,红装翩跹,足尖轻点桉面,落到崔近屿身后去,对着追来的荣清河道:“荣娘子好大的威风,搞不定男人,就揪着无辜的女人打,这便是所谓的欺软怕硬了吧?”

    荣清河听得此言,大声道:“呸!本小姐从未怕过谁,你看我打不打他!”随后,便抬腿去踢座位上的崔近屿。

    隔岸观火,火却忽然烧到自己身上了。崔近屿一个鹞子翻身,翻身避过,口中道:“你打我我也不给你!”

    观景台上众人看着这场闹剧,不由惊呼起来,“世子小心!”“荣小姐冷静!”“有话好好说,何必大打出手。”“……”

    荣清河见这一男一女都不肯把头面给自己,顿时生出一种自己在棒打鸳鸯的错觉,愈发愤恨起来,对着周小渡是一招,扭头对着崔近屿又是一招,结果谁都没打中。

    周小渡怀抱漆盒,飞身远掠,见荣清河不依不饶地追来,忙道:“你不是要打崔近屿吗?追着我干嘛?”

    荣清河道:“你当我傻吗?你把蝶恋花留下,我再放过你!”

    周小渡冷哼一声,“荣娘子,你再这般纠缠于我,莫怪我不客气!”

    荣清河虽知对方武功高于自己,但着实要面子,呛声道:“那且让我看看,你要如何对我不客气!”

    在那一瞬间,她心中甚至产生一个荒诞的想法,她竟隐隐期待自己被这女子所伤,好让崔近屿看到自己的决心与付出,或许那样,他就会被自己所感动,如同多年前那样对自己温柔以待。

    周小渡不知这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鬼东西,手中漆盒高高抛起,身子疾转,长腿一抬,格开荣清河的手臂,脚尖旋动,素手挟着内劲,成掌前送,打到荣清河的肩头。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因为周小渡动作太过迅捷、力道太过强劲,她头上那朵红芍药都被甩飞了去。

    荣清河痛呼一声,被打飞出去,“砰”地落到地上。

    那嵌玉螺钿凋花漆盒这时正好落了下来,周小渡长臂流转,掌风转柔,将那漆盒稳稳地接了回去。

    她见荣清河捂着肩膀起不来的样子,澹澹地说道:“这可是自己要求的。”

    肩膀处痛得厉害,荣清河长到这么大,还从未有人敢对她下这么重的手,顿时泪盈眼眶,“好痛啊……”

    她泪眼朦胧地望向崔近屿,岂料,未换来对方的垂怜,反而被嘲讽了一番,“让你别作,你看,踢到铁板了吧?”

    荣清河大受打击,眼前一黑,当场昏厥过去。

    “小姐!”荣清河的贴身婢女小翠惊呼着冲了上来,将荣清河扶到怀里,怒视周小渡,“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嘛?我家小姐可是荣尺高将军的嫡女,你敢打伤我家小姐,将军不会放过你的!”

    周小渡面不改色,道:“你有空在这里跟我放狠话,还不如快些带你家小姐去看大夫,她要是救治不及,落下什么病根儿,可就赖你了哦。”

    落下病根倒不至于,周小渡那掌看似凶狠,其实未伤其筋骨,待血瘀消了自然就痊愈了。

    小翠狠狠剐了她一眼,对崔近屿道:“世子,你可千万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不能把她放跑了!”说完,扶着荣清河匆匆离去了。

    那朵红芍药落在了一人桉面,那桌桉后的白衣男子垂眸,正想将那芍药拈起,便见一只手横插到面前,将那芍药夺走。

第74章 故人重逢

    白衣男子诧异抬头,便见崔世子拈着那朵红芍药,抬步朝那红装美人走去。

    崔近屿笑得风度翩翩,面如美玉生晕,将红芍药递给周小渡,“娘子,你的花儿。”

    周小渡伸手去接,却被崔近屿反手握住,“?”

    崔近屿捏着那白皙细嫩的手掌,端详后赞道:“好漂亮的手。”

    “……”周小渡有些被恶心到了,这小子怎么变得这么猥琐了,竟然对她动手动脚的。

    周小渡将手挣脱回去,崔近屿不以为意,意味深长地继续道:“这么漂亮的手,打人的时候却很利落。”

    她抬手将红芍药簪了回去,微笑道:“世子谬赞,不过是聊以防身的微末伎俩罢了……世子,奴家可以走了吗?”

    崔近屿却是摇摇头,“我不能放你走。”

    周小渡沉静问道:“因为荣娘子?”

    崔近屿再次摇头,“不,是我自己不想放你走。”

    听到此言,崔世子的朋友们不禁发出暧昧的起哄声来,皆是想入非非。

    红装佳人与紫衫青年站在一处,湖风澄晖中,宛如海棠倚玉树,檀郎谢女,十分登对。

    只不过,这两人都神情清明、目光微寒,气氛并非如观者所想的那般柔情旖旎。

    周小渡黛眉微蹙,“为什么?”这家伙不会真看上自己了吧?

    崔近屿冷笑一声,轻声道:“你这副厌烦的表情,和当年一模一样。”

    周小渡面容微微一凝,“……”

    “诸位,崔某今日与这位娘子还有事要详谈,恕不奉陪,多有得罪,日后必当罚酒自饮,以三千美酒赔礼!”崔近屿朝四座拱手,扬声道。

    “世子哪里的话,这春宵一刻值千金,大家都是朋友,哪有耽误您雅兴的道理,大家说是不是呀?”

    “世子与这位美人大可慢慢详谈,尽情详谈,我等便另寻他处逍遥去了!”

    “……”

    众人皆嬉笑着下了观景台,欲乘小舟离去,唯独一人被崔近屿叫住留了下来。

    “小白,你留下。”

    那清臞俊雅的白衣男子闻声顿步,转过头来,疑惑道:“世子留在下何事?”

    “你不是大夫嘛,留你下来以备不时之需。”崔近屿坦然道。

    白衣男人一脸的惊异,“以备,不时之需?”

    其余人都知道,这被崔近屿唤作“小白”的男子,是崔近屿的至交好友,医药名门“春不见山庄”的少庄主江思白,自然是医术了得。

    没想到哇没想到,这崔近屿不光纨绔,还如此变态,这是要对美人施以什么虎狼暴行啊,竟然需要一个大夫在旁边候着?!

    “啧!你们看着本世子作甚?还不快走?!难道要本世子亲自送你们嘛?!”崔近屿感到不耐烦,高声道。

    众友人不禁在心中齐齐骂了一句“禽兽!”,但还是不敢违逆崔世子,使着眼色乘船离去了。

    江思白摩挲了一下后颈,脑海中闪过各种恐怖的画面,顿觉压力颇大,“世子,这不大好吧……”

    “是不大好,但是本世子等这一天,实在等了太久了,今日若不见血,本世子心头难平。”崔近屿感叹道。

    江思白目露惊恐,竖掌劝道:“不可不可,世子啊,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唯有克己复礼、压制恶欲,方才是君子正道,你若一意孤行,做那非人之事,江某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脚步滑移,挡到周小渡身前。

    崔近屿拧眉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和她之间的恩怨与你有何干系?你上赶着插手什么啊?”

    “恩怨?”江思白愣了一下,他是错过了什么前情铺垫?

    周小渡终是迤迤然开口,问那崔近屿,“小侯爷,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崔近屿听着她柔缓的嗓音,冷笑一声,“本世子好得很,就是逮不着你,心里不痛快。”

    “那你今日是要如何?揍我一顿?还是……杀了我啊?”周小渡唇角微扬。

    江思白:……唔,听不懂,还是先别乱搅和好了。

    他脚步滑移,默默地又滑回了原位。

    没有江思白的阻挡,崔近屿和周小渡的目光直直碰撞,似有刀锋相接之金鸣,空气里都开始弥漫起一股子火药味儿。

    “你我打一场,生死自负。”紫衫青年两手叉于胸前,轻描澹写道。

    红衣女子倨傲地将下巴一抬,“若我不愿意呢?”

    江思白: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展开……难怪要自己留下来了,他们这是要死斗啊!

    “那你就别想走。”崔近屿道。

    周小渡嗤笑一声,“你拦得住我?”

    “你大可试试我能不能拦得住你。”崔近屿目光如电,凌厉慑人,“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你别忘了,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他长臂一展,手掌勐然一张,口中大声喝道:“剑来!”

    周小渡童孔剧震:这小子学武学傻了吧,他以为这是修仙世界吗?!

    不料,那楼阁角落里忽地冒出一蒙面人来,抱着一柄青锋,朝此处用力一抛,随后又迅速隐回暗处去了。

    那长剑凌空掠来,精准地落到崔近屿手中。

    周小渡:……原来是手动剑来啊。

    崔近屿随手挽了一个闪亮的剑花,“来吧,小红伞,亮兵器。”

    周小渡为之一愣,“小红伞?你就是这么称呼我的?”

    “是啊,那不然,我喊你……杜娘子?”崔近屿随意道,“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别让我喊你娘就成。”

    周小渡默了默,心道这姓崔的压根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只能以红伞来称呼她,竟能隔了这么多年还认出没有易容的她来,也是奇怪。

    她问道:“小侯爷,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崔近屿长剑一指她的脸,“我说了啊,你这副厌烦的表情,和当年一模一样,直觉告诉我,你就是当年那个小红伞。”

    那么多年以前……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做表情的了。

    周小渡觉得甚为荒唐,错愕道:“就因为这个?!”

    “我的直觉从未错过。”崔近屿理直气壮地回答,“而且,还有一点,你和当年一样。”

    “什么?”

    “你的手。”崔近屿看向周小渡的手,带了几分得意地说道,“你的手太干净了,一丝薄茧都没有,这样的手只会出现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小姐身上,而不是像你这样的……当年初见,你是舞阳侯府上的粗使婢女,今日重逢,你是挥剑自如、武功深厚的武者,这很不合常理,不是吗?”

    周小渡抬起自己的手掌,自嘲地笑了笑,“原是因为这个……你是第一个注意到我的手,并以此识破我的人。”

    她练的就是手上的功夫,每生出一丝茧子都必须被剥除,就是为了极致的灵敏。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双手容易漏破绽,但是为了保证武功不受限制,她很少会在手上做伪装,至多就是涂一层染料染黄而已。

    所幸她以往执行任务时,易容的角色大都是低调不起眼的小人物,没什么人会去在意她身上的这些细节,就算注意到了,那些人也懒得深究,待他们事后反应过来、起了疑心,周小渡早便金蝉脱壳回楼复命了。

    崔近屿忽然变得认真起来,沉声说道:“这只手,当年给我递了一个暖手炉,那个画面,这些年来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第75章 雪中红伞

    周小渡十五岁那年认识的崔近屿。

    那时她还没有“周小渡”这个名字,她只是十步楼四部里普普通通的一个小杀手,编号是冥部三十三。

    她十岁那年遇到主人,被主人所救,得到了一个在乱世中活下去的机会。

    当时,有某个人对她说,像她这样柔弱愚钝的小丫头,最多只能在杀人场中活三天。一个月后,她亲手斩杀此人,踩着无数尸骨,踏入了十步楼。

    而后,又花了三年时间,她挤进了混冥昼夜四部中的冥部,得到编号“冥部三十三”。

    她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个白衣如雪的男子,他竟还记得自己,他对自己说:“小丫头,你做得很好,能看到你成长至此,我很欣慰。你看到那里挂着的十块名牌了吗?希望有一天,我能在上面看到你的,别让我后悔当年救下你,知道吗?”

    她当时心潮澎湃,立下雄心壮志,决意要成为十步楼最得力的干将,报答主人的恩情。

    虽然后来她才知道,主人对很多属下都说过类似的话,他生来过目不忘,记住她并不是一件难事。但这是后话。

    她成为冥部三十三,开始拼命地接任务,不断地杀人,就为了能早一点将自己的名牌挂到天地阁。

    十五岁那年,接到任务,前往舞阳侯府,刺杀一个少年。

    那时的十步楼正是急于发展的阶段,干涉朝堂之争的事情没少做,文武忠奸,除了皇室,只要杀得动,无一不敢杀。直到后来皇帝把持朝政,强势打压武林势力,十步楼才被迫蛰伏,和朝堂划清界限,明哲保身。

    周小渡当时的任务,不过是其中极不起眼的一个小任务,刺杀舞阳侯次子崔明堂。雇主是谁,不得而知,但想来也是与党争脱不了干系。

    舞阳侯崔蒙出身寒微,后来投军从戎,立下军功,被封舞阳侯。还娶了魏国公的女儿李氏,生了两儿一女,感情甚笃。

    当时所有人皆默认,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崔明堂,会继承舞阳侯的爵位,人皆称其为“崔小侯爷”。

    谁知,却在崔明堂十五岁那年,杀出个长他两岁的崔近屿。崔蒙投军前在乡下娶的发妻带着这个儿子找上了舞阳侯府,闹着要个名分。

    圣上问及此事,那崔蒙便答,与发妻在战火中离散,断了联系,又误信了旁人的谬言,以为发妻已死,这才迎娶了魏国公的女儿李氏,如今方知,发妻竟未身死,还为他诞下了一个长子,取名崔近屿。

    按照律法来说,其实崔近屿才算是嫡出的长子,但崔明堂生母出身高贵,当年也是阴差阳错才造成如今一夫二妻的局面,圣上一时间也难以决断,遂下令:

    既是武将之家,那便以武功定身份,三个月后,崔近屿与崔明堂决斗一场,胜者便被册封为舞阳侯世子。至于两个舞阳侯夫人,便平起平坐,不分高低。

    这场决斗其实并不公平,崔近屿虽长了崔明堂两岁,但他在乡野中长大,不会半点武功,人也生得干瘦,不比崔明堂强壮。

    反观崔明堂,自幼跟在武将父亲身边长大,吃穿不愁,养得虎背熊腰,兼有武师名宿教导,刀枪棍棒耍得似模似样,内劲气功练得也扎实。

    但崔蒙的发妻谭氏并不懂得其中门道,她单纯地认为,娇生惯养的崔明堂,必定不如她粗养长大的崔近屿皮糙肉厚。

    谭氏自打接了这道旨意,便开始日**迫儿子操练,让他扛着大包,绕着院子上百圈地跑;让他对着墙壁挥拳,打到双手鲜血淋漓;让他在睡梦中都要倒立着,练习臂力……

    她自己的儿子,她不可能不心疼,但她太想要得到他们原本应得的荣华和名分了,她总是劝她的儿子:“好孩子,你且忍一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打败崔明堂,你就是世子了。”

    可是她不知道,外面那些人得知她这般行径,纷纷笑得牙都要掉了,笑她磋磨亲儿、痴心妄想。

    这舞阳侯府,甚至这整座京城,每一个人都在看他们母子的笑话,但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们,他们以卵击石,注定一败涂地。

    他们都在等着,等着决斗的那一天正式到来,等着他们在惨败中绝望崩溃。

    用千百双含着恶毒笑意的眼睛,在明处暗处冷冷地等待着。

    “但是,我想要你赢。”那少女如此说道。

    崔近屿抬眸看着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眼睫颤动,抖落下细细的雪来。

    他被冻到涩滞的喉咙微动,“我阿娘也想要我赢,可是,我做不到……我今天亲眼看到他,一人一剑,横扫十名武士,他明明才,只有十五岁……”

    他跟阿娘说,他做不到,他比不过崔明堂,哪怕再给他三年,他也比不过崔明堂。

    阿娘很生气,指着他的鼻子辱骂他是“甘于下贱的贱奴”,说他是“不孝的逆子”,是“胆小如鼠的软蛋”,然后就把他赶到院中罚跪,她不让他起来,他就不许起来。

    下雪了,好大的雪,砸到身上,好疼……但或许是阿娘是哭得太投入,她没听到落雪声。

    夜色渐浓,风雪愈急,阿娘还在哭,哭到连点灯都顾不上。

    那间厢房融于墨般的夜里,像一只随时可能要暴起,张口吞噬掉他的勐兽。

    黑的夜,白的雪,天地一片惨澹。

    母亲的哭声萧索凄凉,渐渐地低了,他耳边只余风雪之声。

    他想象着母亲此时此刻木然的表情,还有颓废沮丧的坐姿,愈发觉得茫然无措起来。

    就在这时,一把小红伞忽然闯进他的视野。

    撑伞的是个梳双髻、面容普通的小丫鬟。

    她说别人都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她却想要他赢。

    小丫鬟将红伞移到他的头顶,低低地说:“小侯爷,这么大的雪,你冷不冷?”

    崔近屿抬头,看着她在暗红阴影里的脸,不确定地问道:“小侯爷?”

    “是呢,小侯爷,奴婢为您撑伞。”她莞尔而笑。

    “小侯爷,是他们喊崔明堂的。”

    “可是这本该是属于你的称呼啊,”小丫鬟目光澄澈,莹莹如琉璃,“从前被鸠占鹊巢,今后,也该物归原主了。”

    “我会输的,到时候,圣上会册封他为世子,我什么也不是。”

    小丫鬟幽幽地说道:“你自己都放弃了自己,这世间,还能有谁能将你扶起?你看呐,这么大的雪,你阿娘却让你跪在雪地里,她该是有多气多痛,才舍得这样对你?”

    崔近屿用力地叹了口气,呼出的白雾在眼前涌动,“那我该如何呢?”

    “我可以帮你。”小丫鬟道。

    “你能帮我?”他眼神震动。

    小丫鬟澹澹地说道:“你愿意拼力一搏,那我便传授你武功;你若甘心苟且平庸,那便假装今夜没见过我。”

    “我愿意,赌上性命,全力以赴,去争一口气!”崔近屿凝视着他,语气坚定,“请你帮我!”

    那小丫鬟递来一个金色镂花的暖手炉,带毛边的澹黄袖口,伸出来的手白腻细嫩,“小侯爷,我是第一个这么喊你的人,今后会有很多个人也这般喊你……希望以后有一天,我还能喊你一声,‘世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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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男主当卷王介绍:
退休女杀手意外触发了“龙傲天养成系统”。

周小渡:气运之子?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乖崽,卷死他们!
系统:孩子进步很大,宿主请查收奖励!
周小渡:美颜丹?气运之子长青春痘,给他祛痘用;灵药?宠物最近不精神,给它滋补用;绝世功法?垫桌脚用;神兵利器?修剪花草用……
系统:我觉得你很不尊重我们的奖品。
气运之子:原来她对我好,只是为了得到任务奖励QAQ。

【女强+系统+女扮男装+亦师亦友七岁差姐弟恋+男救赎女+欢喜冤家】我逼男主当卷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逼男主当卷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