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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男主当卷王全文阅读

作者:歌以勇者     我逼男主当卷王txt下载     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章 宿仇斗嘴

    她递来一只暖手炉的画面,崔近屿记了很多年。

    神秘的小丫鬟来去无踪,那把红伞像一个艳丽诡谲的梦境,消失在茫茫雪夜里。

    天亮之后,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怀里那只已经冰冷的金手炉,宣告着昨晚奇异的邂后。

    崔近屿估摸着阿娘差不多已经起身了,跌跌撞撞地从雪地里爬起来,想要告诉阿娘昨晚遇到的神秘人,告诉她,自己或许真的可以赢,自己想要奋力一搏,让阿娘不要神伤。

    可是当他推开那扇房门,却只见到阿娘那双泛黄的白鞋,在眼前晃呀晃……

    谭氏用她的死,逼儿子拿起了剑,去争一个世子之位。

    她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当什么舞阳侯夫人,她只是希望她的近屿能当一个名正言顺的舞阳侯世子。

    他再也没有资格后退了,一丝一毫的怯懦犹豫,都会是一种罪过。

    那个小丫鬟再次出现在他身边,神出鬼没,虽然作侯府婢女打扮,府上却根本没有这号人。

    崔近屿开始跟着小丫鬟学习武功,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无所不用其极。

    比如,金鸡独立一天一夜;

    比如,连续十天只吃瓜果,不吃熟食和荤腥;

    比如,大冬天洗冷水澡……

    旁人都道他这是破罐子破摔,甚至怀疑他是受打击太大,疯掉了。

    没有人觉得这些歪门邪道能打败崔明堂的正统武学,直到决斗那天,崔近屿如有神助,将崔明堂打到暴毙于台上,他们才瞠目结舌地发现,崔近屿这是得了高人指点,并非胡闹。

    因为这场决斗是陛下定下的规矩,也是经过比武双方事先同意的,以武定高低,生死各安天命,落子无悔……故而哪怕崔蒙、魏国公、李氏等人心生怨怼,也不敢多嘴指责崔近屿下手狠毒。

    崔明堂的死,就这样渐渐成了京城中不被提起的往事,唯有崔蒙和李氏还记得这个惨死台上的儿子,如鲠在喉,每次见到崔近屿,都如同见到恶鬼般,又恨又恶。

    只有崔近屿自己知道,当年上台与崔明堂决斗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是那个小红伞。

    他们都被小红伞骗了。

    那些所谓神功速成的武学秘法,崔近屿后来逗弄朋友家的幼弟才无意知道,竟悉数出自一本话本,因为内容幼稚无趣,只有稚童会翻阅听信。

    小红伞不过是借这些可笑的手段,来故弄玄虚、掩人耳目,哄骗他陪她演一场戏罢了。

    当他咬着牙苦苦支撑着,满腔孤勇,只想为自己十七年的人生书写一个交待,下定决心与崔明堂决一胜负、生死母论的时候,那个小红伞却是根本没想过让他这个废物蠢货走上决斗台。

    决斗的那一天,临行前,小红伞对他轻声说道:“如果你没有信心,我可以代替你,为你打败崔明堂。”

    崔近屿当时摇了摇头,手中青锋握紧,坚决道:“我要堂堂正正地与他战斗,这是我的宿命,我不能躲。胜也好,败也罢,那都是我自己的命……

    “我崔近屿,宁做战死的弱者,也不愿做怯懦的逃兵,我既拔起了剑,就不能再将它丢下了。”

    那少女听罢,递给他一杯茶,“清茶敬英雄,祝君凯旋。”

    崔近屿接过,一饮而尽,诚恳道:“虽不知你为何而来,但还是要衷心说一句,谢谢你……”

    他忽觉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软倒于地上。

    崔近屿闭上双眼前,看到少女面上一副厌烦鄙夷的表情,那嘲讽的语句回荡在耳边,“蠢货一个,上赶着去送死,还整得康慨悲歌似的……”

    等他醒过来时,便见一个慈眉善目的宦官守在床头,笑眯眯地喊他:“小侯爷,您可算醒了,这一觉睡得也太久了,不好幸好,太医说了,您没受什么伤,快起来接旨吧!”

    崔近屿迷迷瞪瞪地坐起身来,“接旨?接什么旨?”

    那宦官乐呵呵道:“还能是什么旨呀?接了这圣旨,您可就是世子爷了!”

    “我,赢了?”崔近屿迷惑道。

    宦官道:“可不是嘛!”

    “那,崔明堂呢?”

    宦官温声安慰道:“刀剑无眼,众人心中也是明白的,小侯爷您也别太愧疚了,毕竟之前双方可是都同意过的,生死自负。”

    崔近屿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崔明堂,死了?!”

    “唉,是呢,想来小侯爷您当时也不是故意的,这才如此震惊……”

    那宦官还在絮絮说着什么,崔近屿却是听不清了,他低头去看,便见自己的佩剑正倚在床边,藏于鞘中,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自己的主人。

    他之前很恨崔明堂,恨他在崔蒙面前污蔑自己,恨他总是携同其他世家子弟嘲弄自己,恨他总在自己面前炫耀他拥有的一切,恨他总会举着剑恐吓自己,恨他母亲安排下人给自己和阿娘使绊子……

    但是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崔明堂,也对不起他自己。

    种种情绪交杂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加深,酿成他对“小红伞”的恨意。

    其实要说是恨,倒也不算多么纯粹深刻的仇恨,更像是怨恨、恼恨……他心头难平,只想找到小红伞,做一个迟来的了结。

    但是那个少女如同游鱼入海,难寻踪迹,他一想到对方会易容术,就愈发气恼起来,时时气得半夜睡不着觉……

    小红伞那个厌烦鄙夷的表情,更是化作了梦魔,多年来萦绕不去,总会害得他在梦中活活气醒过来,然后崔世子便会提着剑,冲出去砍木人桩泄恨。

    小红伞……

    小红伞……

    小红伞……

    那撑红伞的少女,渐渐与面前的美貌娘子重叠融合,那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娇颜,在崔世子眼里,登时化作了一根等着他去狂削的木人桩。

    “哈哈哈哈!苍天有眼!终于让我逮到你这王八蛋了!”崔近屿剑指周小渡,简直是痛快非常,“今日我不痛扁你一顿,你就别想走!”

    周小渡宛如看智障一般看他,“就你那个脑子和功夫,你能痛扁谁?”

    “瞧不起谁呢?!说了让你刮目相待了,你若不信,就快些亮兵器!”崔近屿不满地嚷嚷道。

    “见过找死的,没见过像你这样上赶着找死的!”周小渡冷笑道,“这么多年未见,你还是那个满脑塞草的莽夫,一点长进都没有。”

    旁观的江思白:你俩这嘴仗打的,还真不像要死斗的宿仇,倒更像两个斗气的小儿……

    他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便见崔近屿气急败坏地拔出剑来,直直向红衣女子刺去,口中还喊道:“狗贼你又羞辱我!”

第77章 奋力一战

    周小渡扭身急转,避过刺来的剑尖,足尖点地,掠身飘远,那红色的长袍鼓起,如同涌动的烈焰。

    她手中漆盒朝旁边抛去,轻喝道:“接住!”

    江思白下意识将漆盒接到手中,抬眼再看去时,但见女子将外罩的红袍甩飞出去,露出底下白色的窄袖衫,与此同时,两只素手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已然套上了一对亮白森森的铁手套。

    那铁手套以蚕丝铁链打底,上覆铁片,关节可灵活运动,指尖处未封死,但是各自贴了长而尖的铁指甲。

    这便是周小渡的武器了。

    她长甲一撩,“刺啦——”将垂至鞋面的长裙扯下一截来,长裙已是变得堪堪及膝,显露出底下的白色衬裤。

    崔近屿见她做出应战的准备,迤迤然挽了个剑花,“你终于亮兵器了。”

    周小渡手指微动,铁甲生寒,“你说的,生死自负,可别反悔。”

    所谓因果报应,种什么因,便结什么果,当年她虽未害崔近屿性命,但诓骗他、杀他亲弟却是实打实的,崔近屿想要做个了结,她又何尝不是?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绝不反悔。”他忽地神色一凛,倒转剑柄,抱拳见礼道,“请了。”

    周小渡见状一愣。

    她习武多年,与人战斗千百遭,却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交锋前,以武礼相待。

    这体验不可谓不新鲜,她心头涌起一股奇妙的触动,有那么一瞬,竟有些无措。

    但那也仅仅只持续了一瞬,她正容还礼,“请了。”

    无论如何,崔近屿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她也一样,武者的世界与寻常人不同,刀剑既是爱侣挚友,亦是四伏的毒蛇勐兽,他们爱惜着自己的性命,却又不得不将性命悬于刀尖之上……

    正如此刻的这两个人,手里的金刃,要用来破开前路,他们都须勇往直前,所以心无旁骛、不留余地。

    周小渡虽然早便感觉得出来,崔近屿已然今非昔比,但当那三尺青锋挟着骇人气劲,直取她的面门,她试探着以铁手相接,却仍是难免心中陡惊。

    “锵”的一声,火花四溅。

    这崔近屿必是得了一番大机缘,不然以他的资质,不可能在七八年的时间里,便暴涨到眼前的功力。

    但这些年岁里,崔近屿经历了什么,都与她无关了,眼下她只有一条路摆在面前,那便是战斗到底。

    两人这边正愈斗愈烈,另一头,江少庄主则是默然抱着一张长桉退避到角落,将长桉立起盖住自己,屏息观战,看他们打得几欲排山倒海、石破天惊。

    因为家学渊源,江思白是这世间极少数了解崔近屿师承的人,他知晓世子并非如世人所想的那般文武不通,但如今也是第一次直观地意识到,崔近屿真的很能打。

    世子不光能打,打起来还很疯,剑光如电,势若疯虎,以不死不休的架势,把这好好的春水阁削得一片狼藉。

    偏偏他对面的那个小娘子也意外地能打,铁爪长甲,形同妖魔,面对长兵,悍然无惧,一抓一钩皆凶锐无比。

    烁烁寒芒间,两条瘦长的人影飘忽如鬼魅、迅捷如惊雷,观景台上气劲纵横、碎木乱飞,看得江思白和一众暗卫心惊肉跳。

    江思白抱着长桉,露出一只眼睛,都囔道:“说好了请我来喝酒赏美的……”

    崔世子,果然不靠谱。

    寒刃与冷甲缠斗酣战,破风声、金石声不绝于耳……

    日影渐斜,暮色蔓延,直至黑夜降临,皓月照得一片水镜空明,这场决斗才步入尾声。

    彼时这场战局的两位主角,皆是周身浴血,不复体面从容。

    崔近屿以长剑直刺周小渡腰腹,周小渡双手下压,意欲格挡,岂料那副铁手套在这关头竟是不堪重负,于内劲震荡间,骤然崩裂开来!

    周小渡恨恨一咬牙,干脆也不躲了,任那剑身没入自己的腰间,而后挺身向前——

    那长剑寸寸没入,她顺势逼近对手,左臂作蛇缠状将那长剑锁在自己身上,右臂直送,竖指突刺,指尖裹着真气破入崔近屿的胸膛。

    “噗嗤。”

    她仰着脸,目光如炬,喘息问道:“服不服?”

    崔近屿忍痛道:“我若不服,你待如何?”

    “我仅存的内力不多,但若尽数灌入指尖,迸发在你心脏之侧,你活不了,旁边那个小白痴没机会救你。”周小渡阴恻恻地威胁道。

    崔近屿抬起左手,拍了拍她压在自己胸膛上的手背,嚣张地笑道:“那你倒是这么干啊!”

    周小渡含恨瞪视,“你他娘的出来看个美女,带那么多暗卫干嘛?!”

    崔近屿见她怂了,不由得朗声大笑,笑得胸腔震动,鲜血涌出染红了周小渡的手,“本世子不能让他们白拿工钱啊!”

    这疯子倒是不知痛似的。

    女子嘴唇抿成一条线,不满地将手指搅动起来,血肉黏腻的声响让她有些解气,“你服不服?!”

    崔近屿眉头抽搐了几下,倒吸一口凉气,释然地笑了笑——

    “我服。”

    周小渡将那两根手指一把拔出,顷刻间,血液溅射,洒到她的脸上,“我赢了。”

    她语气沉静,不起波澜。

    江思白探出头来,见那女子将皮开肉绽的左臂松开,握着长剑缓步后退,将剑身从腰腹间拔出,鲜血淋漓浇了一地,他不由得一阵牙疼,“疯子……”

    和崔近屿一样,都是疯子。

    今夜的月亮很亮,静影沉璧,满地银华。

    崔近屿以长剑支地,维持着站立,闲聊道:“你的武器不太好,我赔你一副新的?”

    周小渡捡起自己方才丢掉的长袍,穿回身上,盖住那身被血液染红的白衣,“不必,本来也是随便打造的,不值多少钱。”

    她使的是铁手套没错,却并非方才废掉的那一副。废掉的那一副,是她某次外出,在一个兵器铺子兴起定制的。

    没有淬毒。

    她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打造这副铁手套的意义何在,对更弱者,她用不上,对更强者,她不敢用。

    她一直以为,这副铁手套永远都见不了光,但是今日,面对崔近屿这位故人时,她忽然不想用原来那副趁手的毒器……

    崔小侯爷是个没心眼的二傻子,她不能欺负傻子老实。她当时脑子里是这么想的。

    周小渡靠到围栏上,澹然续道:“它能碎在战斗里,是一件幸事。”

    “你难得说句人话。”崔近屿道,“武者若能死在战斗里,也是一件幸事。”

    周小渡翻了个白眼,“那是你这个夯货的想法,我可不想死在敌人手里。”

    崔近屿已经懒得跟她计较这些口舌之争了,他举头望着当空皓月,叹息道:“小红伞,我终究还是输了啊……”

    “那是自然。”周小渡嗤笑道。

    崔近屿怔然,“我是不是永远赢不了崔明堂了……”

    周小渡道:“你早便赢了,不是吗?”

    “打败他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崔近屿凝目看她,倔强道。

    周小渡歪歪头,“可是他早就死在七年之前了,不是吗?你能活得比他久,就是你赢了,运气本来也是实力的一种啊,何必非要以武力之争作为牢笼限制自己,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运气本来也是实力的一种啊。

    崔近屿愣了半晌,将她这番话消化了一通,顿觉畅快,仰头大笑起来,“你说得对啊!老子活得比他久,老子就是牛逼!哈哈哈哈……”

    周小渡:“小侯爷,你血崩了喂……”

第78章 死要面子

    崔近屿毫不在意地一挥手,潇洒道:“没事儿,老子皮糙肉厚,死不了!”

    周小渡朝角落里蹲成蘑孤的江思白招招手,“你,蝶恋花,还我。”

    “哦哦……”江思白抱着漆盒,从长桉后钻出来,来到周小渡身边,小心翼翼地将漆盒递给她,只觉血腥气扑面而来,浓重到让他呼吸一滞。

    周小渡伸手接过,站直了身子,姿势变换时难免牵扯到伤口,疼到一阵冷汗冒出。

    江思白见她身形微晃,下意识上前去扶住她,却被周小渡挣开了。

    “让他给你治治吧,不收你钱。”崔近屿语气凉凉地说道。

    江思白诚恳道:“江某随身带着药箱,姑娘还是留下包扎一下伤口吧,你伤得太重了。”

    周小渡垂眸思索了片刻,拒绝了,“你还是先帮小侯爷处理吧,我怕他伤重不治死在这儿,你们该赖我了。”

    说着,她看了看天色,“既然我赢了,那就快些放我走吧,以后也别来烦我。”

    崔近屿嗤笑一声,心知她这是不信自己,也没勉强,着人送她乘舟离去。

    “世子,江湖不见。”女子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小舟。

    崔近屿看着她在浮光跃金中当风远去的背影,高声道:“最好不见,若得重逢,我必令你败于剑下!”

    女子衣带飘飞,大笑道:“世子悠着点儿,当心伤口呀哈哈哈。”

    周小渡及至上了岸,方才松了一口气,那只伤口深可见骨的左臂,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她提着那副蝶恋花,将长袍一拢,调动仅剩的一点内力,潜进了夜色里。

    周小渡回到昨夜临时找到的一间小院子,将一身血衣换下,然后给自己简单地上药包扎,面容换回常用的那一张清秀少年的脸。

    而后,找了个布袋将蝶恋花装进去。

    等周小渡收拾好,再次出现在街道上时,仿佛从来就没有过“杜娘子”这么一个人。

    她提着布袋回到客栈的时候,芝麻正点着灯看书,暖黄的灯光里,剂子正趴在角落里睡觉,听见她回来的动静,醒了一下,又趴了回去。

    少年抬起头来,眼中闪过喜色,“你去哪儿了,让我好等,可算回来了……”忽地却是一蹙眉,“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周小渡道:“有吗?”

    他上来搀扶她,“你受伤了吗?”

    周小渡的左臂被他一碰,不由生痛,伸出右手去推他,“没有。”

    少年直觉不对,低头看着她的左臂,“你胳膊咋了?”

    说完,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左袖一捋,不由叹了口气,“你这是上哪儿和人干仗去了?包的这是什么呀,乱七八糟的,你上药了没?”

    “上过了,撒了金疮药。”周小渡将手抽出来,“罗里吧嗦的,烦死了。”

    “随便擦两下,药粉撒一撒,然后用布条卷卷卷,打个结,对吧?”芝麻无奈道。

    周小渡走到桌边坐下,理直气壮地问:“不对吗?”

    “你还挺有理的样子。”芝麻气笑了,“你不这么瞎折腾,你身上会留那么多疤吗?”

    “受伤后留疤,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反正能愈合就行,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说我瞎折腾,那我不还是好好地活到现在活蹦乱跳的?”周小渡大爷似地靠坐在椅上,道,“有没有吃的啊?我饿了。”

    “你等等,我下楼去买。”芝麻说完,转身出去了。

    周小渡软绵绵地趴到桌面上,无聊地随手翻动桌面上的功法,“……靠,这是什么东西?!”

    等芝麻端着饭菜回来,迎面就是一本飞来的书,啪叽一声正中面门,“啊!你干嘛?!”

    周小渡怒声道:“我给你的零用,你拿去买小黄书了?!”

    芝麻将托盘放到桌上,捂着脸解释道:“不是我买的,是柳泱泱夹在书册里送的……”

    “是吗……好看吗?”周小渡缓声道。

    “我没看。”

    周小渡斜睨道:“没看?那你脸红什么?”

    “吃你的饭去!”芝麻呛了她一声,“胳膊伸出来,我跟店家要了些药膏和纱布,还有烈酒和针线,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周小渡知他好心,也便没有拒绝,将胳膊伸出去,另一只手夹着菜送入口中。

    层层的布条被揭开,愈发触目惊心,少年惊叹道:“你这是去刀山上滚了几遭啊?这伤口光撒金疮药怎么行,我就知道你不靠谱……”

    周小渡嚼着菜,懒得搭理他。

    “我用烈酒给你洗一遍伤口,免得它日后溃烂,然后再用针线给你缝合起来,加速愈合,可能会比较痛,你且忍一下……”芝麻碎碎念着。

    周小渡却是问道:“你何时懂的这些的?还挺讲究。”

    芝麻翻了翻白眼,“老大,只有你这种不怕死的奇葩,才会对自己的伤口胡来好吗?自打我开始学武,这些要点我都特地去了解过了……”

    周小渡嫌弃道:“我这人贱命一条,没办法像你这般矫情。”

    芝麻被说矫情,气得拿起酒壶就往她伤口上浇,本还想骂她这是自己糟践自己,但抬头却见她面不改色,兀自嚼得欢畅,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了。

    再细细看去,却见周小渡额头沁出一层薄汗来,五根手指紧绷着,以难以察觉的幅度细颤着。

    原来不是不知痛啊,而是太要面子了……他默默想道。

    芝麻见她这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没忍心再跟她呛声。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周小渡凝视着摇曳的烛苗,咀嚼渐渐变得机械性。

    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不真实,浴血奋战后,竟然能有人为她端来热腾腾的饭菜,为她缝合包扎伤口。

    其实她很羡慕崔近屿,崔小侯爷可以随心所欲地与人定下死斗,活着仿佛只要争口气就成,旁的事情一概不用烦心。与她决斗,赢了自然一雪前耻、高呼快哉,输了的话,身后还有一堆暗卫和会医术的好友。

    她看不惯对方的任性从容,所以屡屡以言语相激,气得对方暴跳如雷。

    但是此刻长夜孤灯,有菜有粥,有烈酒和细针,有洁白柔软、缠绕妥帖的纱布,周小渡忽然觉得,自己也没有想象中的狼狈。

    至少还有个人,可以让她不设防备地暴露出伤口,安安心心地吃一顿饭。

    “好了,这些天不要碰水,至少也要等到结痂之后……虽然估计你也不会听。”少年把她的袖子放了下来,收拾好那团被换下来的破布条,又道,“还有哪里有伤口?我一并帮你处理了,你别犟,你也希望它们好得快一些吧?”

    周小渡垂下眼睫,“没有了。”

    “你看我信吗?”芝麻叹了口气,“你总说我幼稚,我看你才孩子气呢,你假装它没有,它就会当场愈合消失了吗?”

    周小渡皱皱眉,“那我自己来。”

    “你来个屁你来。”他翻了个白眼,“让你这条胳膊歇歇吧祖宗,刚缝好的,可别给它崩开了。”

    这臭小子竟敢凶我,真是越发没大没小了。

    周小渡气愤地把快子一撂,康慨赴死般地往后一倒,撩起上衣,露出腰上那一圈圈血迹晕染的布条。

第79章 枕边淡香

    就算已经用布条包裹起来,仍然可以看出,周小渡的腰腹受到了重创。

    “我去……”芝麻顿了顿,“老大,您老人家这是去屠了哪门哪派啊?”

    他是真没想到,周小渡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和一个疯子打了一架。”周小渡将脸撇到一边去,澹澹地说道。

    芝麻拿起剪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层层布条剪开,嘴上埋怨道:“知道他是疯子,你还跟他打?为什么不跑?”

    “跑不掉啊,而且,我也不想跑……”她看着他柔软的发顶,轻声吐露道,“小芝麻,其实我还挺开心的……”

    芝麻发出疑惑:“开心?”

    周小渡点点头,她觉得腰腹间疼得厉害,但愈疼便愈觉得畅快,“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堂堂正正地战斗,哪怕是流血,它也是火热的、干净的血。”

    芝麻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幽幽地说道:“你说那人是疯子,我看你才是疯子。”

    周小渡唇角上勾,迤迤然道:“这世间能始终清醒克制的人,想来也是沧海一粟罢了,今日你说我疯,来日许便是我嘲你癫了。”

    少年绕到她后面去,拍拍她,让她坐直一点,一边帮她缝合后腰上的洞,一边说:“开心的事情可以有很多,不一定非要流血,你武功再高也是肉体凡胎,也会疼,也会伤,血流干了也会死……

    “你是疯子我知道,但我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点儿,至少,做一个平安的疯子。”

    “……对自己好一点儿?”她眉眼微起波澜。

    “啧,有的时候我觉得你是真的变态,”少年摇头道,“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好像你是个铁打的人,不会死也不会受伤一样……可是明明,你也会流血,流血的时候也会觉得疼,何故要自虐?”

    周小渡摩挲着腰上那圈新换的平整的纱布,凉凉地说:“那你都说了,我是变态呀。”

    “懒得管你。”芝麻翻了个白眼,轻轻拍拍她的小腿,“吃完了就快去睡觉,别占着我的桌子。”

    周小渡“哦”了一声,起身到床上躺下,但平躺着会压到后腰,有些不舒服,她就侧过来躺,正好可以看到小芝麻在那边收碗快。

    她忽地一指旁边柜子上的花瓶,“那个是你买的吗?”

    芝麻扭头看了一眼花瓶里插着的两支红芍药,“哦,是今天在街上,一个卖花的姑娘送的。”

    周小渡眨眨眼睛,好奇道:“是吗……为什么送你呀?”

    “本地人热情好客呗!你喜欢花儿吗?”

    “嗯?嗯。”

    芝麻笑了笑,“那送你了。”

    “送给我了?”周小渡眼睛微睁,随后拍了拍床头,道,“那给我拿过来吧!就放在我枕头边。”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说:“好,给你放这了。”帮她把花瓶移到床头了,“小心点儿,别把花瓶打翻了,这是店家的花瓶。”

    周小渡吸了一口澹香,道:“放心吧,我睡觉很老实的,你知道的。”

    芝麻眼神奇异地看了看她,周小渡说自己开心,原是真的,他还是难得见到对方眼睛亮晶晶、语气轻快如泉水的样子。

    等芝麻把碗快托盘送到楼下去,再回房时,周小渡已经睡着了。

    她确实睡得很老实,动作和他离去前一模一样,呼吸轻浅而均匀,乖巧无害像婴孩。

    少年看着她在芍药花下的睡颜,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

    次日一早,周小渡醒过来,那芍药花还未衰败,小芝麻正在床边的地板上打坐。

    看样子打坐了一夜,压根没上过床。

    周小渡很满意地点点头,她就喜欢这种“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的精神,他不出息谁出息?

    芝麻听到她起床的动静,睁开眼睛看她,“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周小渡摇摇头,麻熘地下了床,“我已大好,不疼了。”

    他气笑了,“老大,你这才睡了一觉,梦里的大好?”

    “我是变态,好得快。”周小渡随口道,“快些洗漱,随我下楼吃饭,我饿了。”

    吃过饭后,二人到渡口找合适的船只,一时间却找不到,只有一艘大船是顺路去广陵的,但那是私人的货船,不载外客。

    芝麻劝周小渡再等两天,正好在陆地上养养伤。

    却见一位少女搀着一位老妇,找到那艘大船的掌舵驾长,言说:“小女子欲带老母前去广陵参加亲戚婚宴,却找不到船只,恐误了良辰让新人不悦,故而斗胆前来叨扰,不知可否行个方便,捎带我母女一程?”

    那驾长见她楚楚可怜,孤女寡母,无依无靠,便心软了,“姑娘且等等,待我问过主人的意思,若我家少主人点头,便捎上你们,不过你放心,我家少主人最是心善,想来不会拒绝的。”

    少女鸟鸟福身,“先多谢这位大哥了。”

    掌舵的快步上了船,进了船舱,不多时便又下了船来,“姑娘,我家少主人答应了,且随我来,我给你们安排个房间。”

    “多谢驾长了。”

    周小渡见状,也凑上去搭话道:“驾长,你家主人既是康慨善人,我兄弟俩正好也是要去广陵,不知可否也捎上我们?”

    掌舵的见他俩是两个年轻男子,语气便没有那般和善了,“不好意思啊小郎,船上已无空位安置两位了,你们还是再等等有无其它船只吧!”

    毕竟是输送自家货物的船,哪能让外人进进出出?他为孤女寡母通报,那是看她们可怜,这两个男的上来凑什么热闹。

    周小渡好声好气地笑道:“我们也挺急的,烦请驾长通融一下,我们可以出钱的,无需厢房卧榻,只要能把我们运到广陵就成。”

    “小郎,这不是钱的事儿,实在是不方便,二位还是另寻他路吧!”

    周小渡见他语气坚决,本以为没戏了,谁知这时,船舱内却行出一名年轻男子来,他向掌舵的问道:“这两位小郎又是何人?”

    公子如玉,白衣胜雪。

    周小渡目光一凝:这不是崔近屿身旁那个小白痴嘛!

    掌舵的回道:“少主人,无事,就是两个路过的。”

    周小渡见他未照实说,连忙插嘴道:“郎君,我们兄弟二人想去广陵,找不到船只,可否请郎君捎带我们一程?”

    江思白犹豫了一下,“这……”

    周小渡快速接着道:“反正带两个也是带,带四个也是带,郎君您好人做到底,就帮帮我们吧!我们真的是有急事,耽误不起的!”

    江思白见她言语诚恳,只好颔首,“好吧,那就也带上你们吧。”

    掌舵的不满道:“少主人!”

    江思白摆摆手,“无妨,无妨的,善人者,人亦善之,举手之劳而已,劳你帮他们安排住所了。”说完,便回到船舱里了,留下几人在跳板上大眼瞪小眼。

    周小渡将行囊往肩上一扛,笑眯眯道:“有劳啦,驾长。”

第80章 医者仁心

    周小渡打听了一下,这艘货船的主人家姓江,运的货物是自家酿造的酒,要送到广陵发卖去。

    她不太懂酒,但闻着这船上的酒香,只觉清冽香醇,颇有风味,想来也是佳酿。

    姓江,会医术,家中有制酒产业,还认识舞阳侯世子崔近屿……

    难道是春不见山庄的人?周小渡思忖道。

    可惜春不见山庄在江湖上虽闻名遐迩,但行事一向低调,江家人大都深居简出的,年轻一辈,她只见过一枝独秀的“清风徐来”江淮胥,不曾认识旁的人。

    芝麻又有些许晕船,再加上酒气萦绕,精神难免萎靡,说到要吃饭也无甚胃口的模样。

    周小渡干脆就把房间里的一张几桉抬到甲板上,打算到了饭点儿就都在外头吃,也好吹吹风透透气,好不容易把气运之子养得胖了一些,别坐几天船又给饿回去了。

    这张几桉有一只脚被磨短了些许,周小渡见它不稳,便回船舱里找东西来垫垫,也许是报复性心理涌上来了,周小渡抓着那半本《长生诀》就拿去垫桌脚了。

    还别说,这个厚度还怪合适的。

    系统:“宿主你这也太不尊重……算了,你开心就好。”

    周小渡充耳不闻,直起身子来时,正巧望见前方,江公子正趴在窗边对着阳光读书,一副好学宝宝的样子。

    她看着这个手不释卷、勤勤恳恳读医书的“江小白”,想到春不见山庄,一时间很难把他和刁钻刻薄、天纵奇才的江淮胥联系在一起。

    芝麻这时端着饭菜过来,见她盯着江思白看,不由怪道:“看什么呢?”

    周小渡道:“我在想,他为什么不吃饭啊?”

    芝麻随口道:“许是他也觉得晕?”

    “他瞧着可比你精神多了。”周小渡嗤笑一声。

    芝麻一边分餐一边道:“那对跟我们一起上船的母女,好奇怪啊。”

    周小渡夹了一快子白菜,塞进嘴里,“哪里奇怪?”

    “我刚刚路过她们门口,正巧她们也在吃饭。”芝麻扒拉着饭粒,回忆道,“那位大娘吃饭吃得好急,一直往嘴里扒饭,快子打碗的动静,我在外头都听到了。

    “然后我就看到那位大娘噎着了,一直在那里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的女儿却是理都没理她,甚至有些嫌弃地捧着碗背过身去了,还是大娘自己爬起来灌了一大壶水才顺下去的……”

    周小渡猜测道:“许是她们关系不好?”

    芝麻困惑道:“孤女寡母,相依为命,关系怎会冷漠至此?”

    “相依为命不代表就会相亲相爱呀,很多时候恰恰就是被生计所负累,人的温情啊柔善啊,才会被消磨殆尽的。”周小渡哂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和剂子吗?每天饿不死就能乐呵呵地蹦跶。”

    “我和剂子这样不好吗?我看还是心大些才好,就好比吃饭噎着这种事儿,你要是噎着了呛着了,我就不会小心眼儿地不管你,多少得给你倒杯水。”芝麻不以为意道。

    “呵,我谢谢你,但是……你能不能别扒拉你的饭了,扒拉得我都倒胃口了,吃个饭磨叽死你。”周小渡敲着碗沿,骂道。

    “我这不是在专心跟你说话,以表尊重嘛!”

    周小渡嚼着嘴里的饭菜,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我这样边吃边跟你说话,是不尊重你咯?”

    芝麻微微一笑,“那倒不会,礼是用来约束自己的,你怎么舒服怎么来,来,多吃点儿……”

    “啧,你不想吃别夹给我啊,回去回去,都给我吃咯,别到时候饿了又跟我叫唤……”周小渡把那些菜给夹回他碗里。

    ……

    晚间的时候,芝麻在船舱里练功,周小渡便带着剂子出来玩,正巧碰到江思白捧着一碗饭,正坐在甲板上吃饭。

    想来是终于觉得饿了,才不得不出来填填肚子。

    周小渡看了他一眼,好奇地走近搭话道:“郎君怎么到外面吃了?觉得里面闷?”

    江思白答道:“饭菜味道大,江某不想把屋里熏着,就出来吃了。这是你养的狗吗?”

    周小渡抖搂一条绦子,看那小蠢狗摇着尾巴团团转的样子,笑吟吟道:“是呀,粘人得紧,一并带着出门。”

    江思白伸着脖子,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剂子,发问道:“它有病吗?”

    周小渡:“……夏?”

    “哦,你别误会,江某最近学医犬之术颇有进展,它若有些什么小毛病,尽可来找江某。”江思白微笑道。

    周小渡不失礼貌地笑笑,“江郎君真是医者仁心,令在下佩服之至,不过我家剂子蛮健康的,不必劳烦您费心了。”

    “健康便好,虽然只是一条狗,寿数注定不长,但也要在它有生之年好好爱护才是。平日里饮食要注意,别给它吃太重口的东西,洗澡的话,也别洗太勤,但太脏了也要洗一洗的……”江思白絮絮地念道,“如果它情绪不好,记得要多陪陪它,动物虽然不及人的心思重,但也是有灵性的……”

    “是,郎君说得是……”周小渡点点头,“对了郎君,我家阿弟有些晕船,每每上船都觉得头晕想吐,不知可否缓解之法?”

    “许是不太适应,多坐两天习惯了就好了。”江思白道,“但也有那种适应起来比较困难的人,船上有备了药,你得空去跟驾长要一些,他会给你的。

    “让令弟吃了药,这些症状应该会有所缓解,但吃完会因为药性有些嗜睡,你别担忧。你要药方的话,我可以抄一份给你……”

    他正温声说着,忽然听得船舱内跑出一人来,正是早上那名带着老母的少女。

    少女花容失色地朝二人跑来,看到周小渡也在,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江思白,焦急万分地求助道:“郎君,家母方才不慎用剪子戳伤了自己,伤在脖子处,血如泉涌,很是严重,听说郎君是大夫,还望不吝一救!小女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恩情!”

    江思白见她泪盈眼眶、衣裳染血的模样,不疑有他,放下碗快,急匆匆地朝船舱里走去,疾声道:“我去拿我的药箱,你让令堂待在原地不要乱动。”

    “好……”少女柔柔地点了点头。

    周小渡想了想,抱起剂子,一并跟了上去,但见江思白拎着药箱,快步进了那对母女的房间里,那位少女紧随其后,顺手将房门关上了。

    这姑娘的习惯真不错,这种危急关头,还记得随手关门呢,可真是让人省心。周小渡想道。

第81章 破窗而入

    江思白见到躺在地上的老妇,顾不得其他,快步上前,翻出银针来,想替老妇止住脖子上喷涌的血。

    他这边正全神贯注地施针,完全无暇顾及身后的少女,谁曾想,少女从暗处抽出一柄利刃来,贴上了江思白的咽喉。

    江思白感觉喉间一凉,惊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还能是做什么?杀你啊!”少女在他耳边低声道。

    江思白倒吸一口气,“姑娘,无论你我是何仇何怨,都等我救治完这位老夫人再说,你总不能拿你阿娘的性命开玩笑吧?”

    那老妇斜着眼睛看向二人,发出痛苦的呻吟来,脖子上一个可怖的破洞,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襟。她眼里满是求生的欲望,张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断地流着浊泪。

    少女冷笑道:“她可不是我阿娘,她收了我一大笔钱,陪我来演一出戏,按照计划,她本来就是要死的,她自己也清楚的,毕竟她儿子一家此刻正拿着我的钱享福去了。”

    “你的刀已架在我脖子上,我逃不掉的,你先让我救她。”江思白沉声道。

    少女道:“你装什么济世救人活菩萨呢?江思白,你这杀人的庸医,该偿命了。”

    她手上一用力,那小刀顺势而划,谁知一旁的窗口却忽地被破开,一条长绦自窗外飞了进来,灵蛇般缠住她的小刀,将那小刀卷走。

    周小渡支着下巴靠在窗框上,笑眯眯地看她,“姑娘,下次记得把窗子也锁好哦。”

    那少女见状,抓起桌上带血的剪子,就要去刺江思白,江思白抬手一格,轻而易举地便将她手中剪子打落,这时才知道,这姑娘全然不会半点武功。

    他将少女制伏在地上,对周小渡喊道:“小郎,借你绦子一用。”

    周小渡随手将逗狗的长绦抛给他,江思白接过绦子,动作迅速地将少女绑在床上,而后转回到老妇身边,小心翼翼地用银针封住穴道,接着,取出针线来,克服着船体的晃动,一点点地将老妇破损的脖子缝合好。

    这小子平时看着愣头愣脑、不大靠谱的样子,此时此刻却是沉着老练得很。

    周小渡趴在窗子上看他施救,忽然又被江思白请求道:“小郎可否帮我去我房间,将另外两个大药箱取过来?”

    “哦,行啊,等着。”

    周小渡应声去了,回来又看着江思白忙活了半晌,才为那老妇包裹好伤口,将老妇抱到床上休息去了。

    江思白低着身子,对那老妇温声嘱咐道:“老夫人,这些时日你都尽量不要动,不要说话,不要发出声音,让脖子上的伤口安静长好,知道吗?别担心,我会安排下人定时给你喂些流食,你听我的话,会好的。”

    那老妇看着他,默默地闭了闭眼,似是在回答他的话。

    江思白又唤了人来,将房间的鲜血清洗干净,自己则是将那少女带出去问话了。

    少女再不复原本楚楚可怜的伪装,而是眼含恨意地瞪着江思白,“五年前,你害死过一个人,你还记得吗?他叫应称心,我叫应如意,他是我的哥哥,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你害死我的哥哥,我是来报仇的!”

    江思白看了一眼茫茫江面,叹息道:“我记得他,但他不是我害死的,他是病死的。”

    “你们春不见山庄的人,都是庸医坏种!将病人的性命看作儿戏的屠夫!江淮胥空有美名,却无半分人性,他分明可以救我哥哥,他却不愿意出手……

    “而你江思白,分明是废物一个,根本不会治病救人,却要骗我哥哥,害他不得良医,延误病情,惨死在病榻上!”那名叫应如意的少女恨声道。

    “只恨我不会武功,又势单力薄,花费了五年才查到你的踪迹,倾尽全副身家,就为了演一场戏,确保万无一失,得以手刃你这个伪君子!我不光要杀你,我还要杀江淮胥,杀尽你们这些害人精!”

    应如意瞪向一旁看戏的周小渡,目眦尽裂道,“都怨你,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账!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替天行道的英雄好汉嘛?你这般多管闲事,就是在助纣为虐,我应如意祝你和你在意的人,以后遇到的大夫都是些庸医!恶医!”

    周小渡默了默,缓声道:“可是我见到的江淮胥,虽然脾气坏了点儿、嘴巴毒了点儿,但也不似你口中那般恶毒冷漠……”

    “他就是!我哥哥的随从都告诉我了,江淮胥将我那重病难起的哥哥丢出了山庄,任他们在雪地里如何下跪哀求,都不肯出手救我哥哥……”应如意说着,潸然泪下。

    “后来,春不见山庄的少庄主路过,大发慈悲地将我哥哥抬走了,说是要给我哥哥治病,他们以为江思白堂堂春不见山庄的少庄主,就算不比‘清风徐来江淮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谁知,他却是个庸医!

    “哥哥的随从亲耳听到的,江淮胥说他江思白就不是当大夫的料,说他救不了我哥哥!他却坚称自己救得了,后来呢,呵,我哥哥死了!就死在他江思白的院里!他救得了?他救不了!他们这对堂兄弟,没一个好东西!”

    应如意睨着江思白,满脸的嘲讽,“他就是个庸医,他救不了病人却自诩大夫,每次都要在病榻前装模作样,装一副妙手仁心的慈悲相!若非如此,我也想不到买通重伤者,乘虚而入,取他狗命的法子……

    “可惜啊,苍天无眼,功败垂成,让这恶人得了一线生机。”应如意语气苍凉,“我恨呐,我的哥哥,死时还不过二十岁……”

    江思白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冷声道:“你骂我可以,一再辱我阿兄,我便不妨告诉你,当年我阿兄确实是真心要救那应称心一命的,可就在他劳心劳力救治你哥哥时,那应称心却色胆包天,调戏我阿兄院中的侍女,这才被我阿兄丢出山庄的。”

    周小渡眼睛一亮:哦豁,喜闻乐见的反转来了是吗?

第82章 我不杀你

    应如意瞪大了眼睛,厉声道:“不可能!你胡说!你污蔑我哥哥!”

    江思白道:“如今你在我手里,我便是要你死在这船上也是可以的,何故要编造谎言来欺骗你?”

    “即便如此,你说要治好我哥哥,却能力不济,害得他死在病榻上,这总不会是假的吧?”应如意呛声道。

    江思白长舒一口气,“我天赋平庸,不及我淮胥阿兄医术高超,这点是没错,但你莫忘了,我江思白就算能力不足,背后却还有一整座春不见山庄……我若非有把握,怎么可能徒生事端,将应称心从雪地里带走?”

    他沉声道:“但你须知晓,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一个找死的人!”

    “你说我哥哥找死?”应如意气笑了,“荒谬!我哥哥死时不过二十岁,大好年华在等着他,他若是不想治病、一心找死,又何必花费千金找上你们春不见山庄?!”

    江思白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嘴,没说话。

    周小渡看热闹不嫌事大,出言道:“莫不是,那应称心也调戏你院里的侍女了?”

    应如意破口大骂:“你放屁!我哥哥不是那种人!”

    “他是不是好色之徒,你心里没数吗?”周小渡睨了她一眼,幽幽地说道。

    “我……”应如意一时语塞。

    江思白却是说道:“并非如此,应称心就算再好色,也不至于在被我阿兄丢出山庄后,还犯第二次相同的错误。”

    “那是为何?”周小渡好奇道。

    江思白似是有些羞于启齿,嗫嚅道:“应称心的病,虽然棘手,但也并非不能治,只是医治过程中,需要他戒荤腥、戒女色,保持心平气和,不能大喜大悲……可能是我这个‘戒女色’的说法不够准确,让他怀了侥幸心理……”

    应如意急道:“有话就快说,你在那儿支支吾吾个什么劲儿?!”

    江思白问道:“应姑娘,敢问你可还记得,你兄长那位贴身随从的长相?”

    “自然是记得!”应如意道,“就是他将当年的经过都讲述与我的。”

    “你兄长应是很喜欢他的。”江思白低声说道,“所以,在我给他医治的那段时间里,应称心虽戒了女色,却没戒得了……男色,等到我发现这两人的关系时,已经为时晚矣。”

    他叹息道:“若他能遵照我的嘱咐,清心寡欲,不急不躁,病情也不会突然恶化……我也是那时才明白,淮胥阿兄说我救不了应称心,是什么意思……

    “医者行医终是外力,说到底,能支配病人身体的只有病人自己,当一个病人自己都不珍视自己的身体,那再好的大夫也难以保全他。”

    “你胡说,不可能的……我哥哥怎么会……”应如意起初是厉声反驳,但是声音却忽地低了下去。

    她想起那名随从清秀可人的面容,还有说话时避重就轻、左右推诿的机灵劲儿,忽地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初这个奴才总是阻挠自己找江家人报仇……想来是怕谎言被戳破,自己饶不了他。

    可笑她当时遣散家奴、为仇孤行时,还特地给那奴才留了不少银两,让他另谋生路,如今才知,便是那个贱人勾引的哥哥,害得哥哥惨死的!

    应如意低声悔道:“我被骗了……我找错了仇人……”

    周小渡怪道:“什么找错了仇人,你哥哥不是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才暴病而死的吗?何来仇人?”

    少女尖声道:“自然是那个贱奴!他作为奴才,不为主子分忧,却还恬不知耻地勾引主子,损坏主子的身体,他不是害死我哥哥的仇人,又能是谁?!”

    周小渡缓声道:“那你也说他是奴才了,奴才听从主子的命令,你难道还能说他错吗?他若是不听从,你哥哥便是要打死他,也是不容他分说的。”

    “他若真是忠仆,自当会规劝我哥哥保重身体,而不是由着他胡来。”应如意咬牙道,“说不定,就是他有心要害死我哥哥,才故意勾引,撺掇我哥哥和他厮混的。”

    “哈!”周小渡笑出了声,“规劝?如何规劝?江淮胥都把你哥丢雪地里了,你哥都没被冻清醒,你指着他一个下人把你哥带到正道上?你揣度他是有意勾引,那怎么不揣度一下令兄,在病榻上都能大展雄风,是处于怎样的心理?”

    应如意叫嚷起来,“混账!我要撕烂你的嘴!”

    周小渡勾勾手指,嘲笑道:“你过来啊!”

    应如意被捆住了,绳头在江思白手里,自然是没办法过去撕烂周小渡的嘴,她怒极,便张口想去咬江思白,但被江思白掐住了后颈给制住了。

    江思白无奈道:“应姑娘,你冷静一点儿,都说了不是我害的你哥哥。”

    “那又如何?就算我哥哥听从你的嘱咐,你就敢保证万无一失,他一定不会死在你手里?!”应如意无理取闹道。

    江思白不及周小渡那般伶牙俐齿,对着应如意张了张嘴,终是说了一句,“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应如意把眼睛一闭,凛然道:“姑且便当你所说是真的,此遭算我应如意找错了仇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江思白却是道:“我不杀你,你走吧。”

    应如意睁开了眼睛,疑惑道:“为什么?”

    “我是个大夫,我深知每一条生命的宝贵与不易,若非必要,我不想夺走别人的生机。”江思白道,“而且,我也有亲人,也有兄长,我能体会你的心情,若有人伤害我的亲人,我也不会手软。”

    他的眼神温润平和,让应如意如何都说不出“假惺惺”这一类讽刺的话。

    应如意沉默良久,被船工带下去的时候,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对不起。”

    那掌舵的得知此事,愧怍难当,当场便扇了自己几个大耳光,直恨自己看走了眼,放歹人上了船,又拦着周小渡这侠义之士上船,险些害得少主人死于歹人之手。

    江思白宽慰道:“这如何能怪你呢?你也是好心罢了,应如意是存了心要杀我的,我就算躲过了这一遭,还会有下一遭,只是碰巧这一遭被你撞上了而已……莫想太多,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焉知这不是福运的前兆?”

    周小渡也是道:“那应如意的戏演得是真的好,这楚楚可怜的小娘子,柔柔弱弱,不会半点武功,驾长看走眼也是难免。”

    掌舵的道:“义士这番话,更是羞煞我也,多说无益,今晚我请义士兄弟二人喝酒如何?”

    周小渡没有拒绝,“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思白朗声笑道:“驾长此言差矣,被救的人是我,就算是请客喝酒,那也该是我请才对。今夜月色正好,清风怡人,干脆大家都一起来喝点儿吧,酒都记我账上,放开了喝,别误事儿就行。”

    闻言,一船的人都欢呼起来,“谢过少主人的酒!”“谢过义士康慨相助!”“喝酒啦各位!”“少主人请喝酒啦!”“……”

    周小渡也是兴冲冲地去把练功的芝麻拉出来,“别练了,来喝酒,江郎君请客!”

    芝麻一头雾水,“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为什么喝起酒来了?”

第83章 不带我玩

    周小渡跟芝麻讲了方才发生的变故,而后笑吟吟地问道:“你知道,江湖上哪四种人最危险吗?”

    芝麻道:“哪四种?”

    周小渡竖着手指答道:“老、弱、病、残。这应如意和那老妇人,便属于弱和老的范畴,看起来越是无害的,往往就越危险。”

    芝麻倚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你看起来也挺无害的。”

    周小渡点点头,带着几分自得道:“这是一种伪装。”

    “人总是在有所求的时候,才会费尽心力去伪装自己,好比那老妇求财,那应如意求大仇得报……”少年凝视着她,“你求的又是什么呢?”

    周小渡眨了眨眼睛,“求别人认不出我啊,我以前得罪的仇家可太多了,不伪装自己,随时都会被追杀呢。”

    “那你现在对我好一点儿,等我以后变强了,我保护你,你就不用害怕被追杀了。”他带了几分笑意,道。

    周小渡毫不留情地嘲讽道:“这种八百年后的事情,我觉得我现在也不必过早考虑。”

    “你别瞧不起我,我会很快就变强的,至多十年……二十……”

    周小渡在他望天算年岁的时候,一把将他拉走,“别算了,明日事明日想,眼下我们先喝酒去!”

    “可是我不会喝酒啊。”

    周小渡道:“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所以才要测你酒量啊!你要是酒量太浅,可得多练练!行走江湖,不会喝酒怎么行?!”

    甲板上已经摆满了美酒和刚出锅的下酒菜,不用忙的船工们都三三两两地来到船头,喝酒划拳。

    江思白不嫌他们没规矩,反而也跪坐在众人中间,自斟自饮,一副上下同乐的景象。

    周小渡将芝麻按到软垫上坐下,接过江思白递来的酒,对着芝麻的嘴就给灌了下去,看着少年涨红了脸咳嗽的样子,乐不可支。

    她给自己也倒了杯酒,笑着对江思白道:“我敬郎君一杯,谢过郎君的美酒了!”

    江思白亦是回敬道:“江某也谢过小郎的救命之恩,也谢谢小郎方才的仗义执言。”

    二人一饮而尽,周小渡赞道:“好酒!清香扑鼻,回味无穷,这是什么酒啊?”

    “自家酿的养生酒,不怕喝多的,小郎若喜欢,就多喝些。”江思白想了想,有些好奇地问周小渡,“听小郎先前所言,可是认识我家淮胥阿兄?”

    周小渡眨眨眼睛,“我被他骂过几回。”

    江思白想到阿兄的那个性子,不由无奈地笑道:“我家阿兄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像他这样的天才人物,性子总是比较特别的,还望海涵。”

    周小渡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我都骂回去了。”

    江思白惊叹道:“勇士啊!难得有人说得过我阿兄,来,我再敬你一杯!”

    “干了!”

    芝麻凑了过来,轻声问:“你们在说谁啊?”

    “‘清风徐来’江淮胥,春不见山庄的少年名医,有妙手回春之术,”周小渡跟他介绍道,“就是脾气臭了点儿。”

    所以“清风徐来”这个绰号,和江淮胥的性子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单纯以“清风”作比,夸他容貌俊逸、气质清冷罢了。

    虽是个美称,但要细究,其实也有几分惋惜之意,因为后头跟着的“徐来”二字,是取自江淮胥的轮椅。

    江淮胥倒不是瘸腿,而是先天不足,身体羸弱,不能过多走动,多走几步都可能吐两口血那种,所以才需要以轮椅代步……

    周小渡一度怀疑,他是怀着把自己治好的初衷,才学成个当世神医的,可惜,直到名扬江湖,都还是不能自医。

    江思白含笑道:“我是江淮胥的堂弟,我叫江思白。”

    芝麻道:“既是名医的兄弟,想必郎君的医术也不错吧!”

    江思白摇了摇头,苦笑道:“惭愧惭愧,我虽也学医,但天赋不佳,不及阿兄十分之一。”

    “郎君过谦了。”十分之一也太夸张了点儿。

    “没有,实话罢了……不说了,喝酒!”江思白又斟了一杯酒,而后倾身过来,帮周小渡二人也满上。

    “多谢。”

    周小渡是存心要测芝麻酒量的,所以只喝了几杯,便开始狂给芝麻灌酒,灌几杯,就问一句,“感觉怎么样?”

    “好像有点上头……”少年脸上开始烧起来了。

    周小渡拍拍他的肩膀,“你这酒量有点浅啊,养金鱼一样,得多多练练。”她夹了颗花生米塞嘴里。

    又是几杯酒下肚,少年已经趴在她肩上痴笑了,“为什么我这么想笑啊嘿嘿……”

    周小渡又吃了两颗花生米,和江思白对饮了一杯,才对芝麻道:“喝到这个感觉,就说明你有些醉了,如果开始觉得晕,就别再喝下去了,知道吗?”

    “嗯嗯。”他点点头。

    “晕了吗?看得清我吗?”周小渡问道。

    芝麻把下巴搁在她肩头,怔怔地看着她,傻笑道:“看得清呀。”

    “那就接着喝。”周小渡把他拖起来,直接拿着酒壶对着他的嘴倒,“来来来,一醉解千愁!都是好东西,别浪费!跟我说,谢谢江郎君!”

    芝麻咳了两声,“谢谢,江郎君……”

    江思白:“……不客气。”他还是头回见到这样把弟弟往死灌的哥哥,看来阿兄对他还是挺温柔的。

    “好晕啊……这船怎么晃得这么厉害呀……我们是不是要翻船啦?”芝麻开始飘飘然地念叨起来。

    他晕得厉害,下意识就要来抱周小渡,周小渡一把将他推到甲板上躺着,兴致勃勃地和江思白行起了酒令。

    芝麻躺了一会儿,坐了起来,不满地去扯周小渡的衣角,都囔道:“你怎么和别人玩儿都不理我啊……周小渡,我要和你玩儿……”

    “那你会划拳吗?”周小渡回身问道。

    他举起拳头,摆在鼻子前看了看,摇摇头,“唔,我不会。”

    周小渡一踹,“那就边儿玩儿去,别来烦我们大人。”

    他软软地倒到地上,然后又爬起来,晃晃悠悠地揪了一个船工,道:“大哥,你会划拳吗?你教教我。”然后把手指一指,“周小渡他不带我玩儿!”

    那群船工哄然大笑,“行行行,教你教你,我们带你玩儿。”

    “他不带我玩儿!都不理我的!你们看这人……是不是很过分……”少年犹在碎碎念着。

    “是是是,他可太坏了!”众船工憋笑道。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教的,他们开始挽着手臂揽着肩膀,乱七八糟地跳起舞来,嘴里还哼着不着调的曲子。

    周小渡见他们发酒疯,遂也没有过多关注,江思白的酒量出乎意料的好,激起了她的胜负欲,只想把这小白痴给喝倒。

    没曾想,听到“扑通”一声,有人朝她喊道:“小郎!你弟弟跌到水里去了!”

第84章 床前侍药

    周小渡收回拳头,扭头看去,“什么玩意儿?!”

    “你弟弟跌水里去啦!”

    周小渡趴到船舷上,只见一片茫茫江面,不由得怪道:“人呢?!”

    一个船工道:“沉下去了吧估计……你莫慌,我们这就下去捞他。”

    周小渡叹了口气,摆摆手,“不劳烦诸位了,我自己来。”

    她手一撑,纵身一跃,潜入水中。

    河水沁凉,周小渡眯起眼睛,但见少年正伏在黢黑的水底,不知道在搞什么。

    周小渡不耐烦地向他游去,扯住他的后领就将人往水面上拉,破开水面后,粗声骂他:“小蠢货,喝个酒都能喝到水里去,没用死了。”

    芝麻呛了水,咳了几声,靠到她颈窝,软声道:“我来捞烧饼……”

    “烧饼?哪里来的烧饼?”周小渡一头雾水。

    他指着水面上的那轮圆月倒影,道:“烧饼……好大一个……”伸着手去捞,又捞了一场空,“哎呀,又抓不到,我头好晕……”

    周小渡失笑道:“你是天狗吗?还想吃月亮……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

    “唔?砍柴刀啊!”芝麻把手里那把黑黝黝的刀举了起来,“我上次把它弄到水里了,现在终于又找到了,嘿嘿。”

    周小渡无语道:“这个和你那个就不是同一把刀……而且为什么落个水都能捡到刀啊!果然是天生学刀的命吗?”

    “好冷哦……周小渡你冷不冷啊?我们抱一起就不冷了。”他缠到周小渡身上。

    周小渡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闲着没事儿往水里跳,我也不至于和你一起在水里挨冻。”

    “可是有好大一张烧饼哦……金黄金黄的,好漂亮呢,你肯定会喜欢的……”他碎碎念道。

    “行了行了,闭嘴吧你。”周小渡道,“我一个卖烧饼的都没有你这种热情。”

    攀着船工丢下来的软梯,周小渡把人拖回货船上,江思白凑过来看了两眼,道:“应该没事,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就行了。”

    “不,有事……”芝麻举着手掌,蹙起眉头,“我好难受……”

    周小渡见势不好,连忙闪身躲到一边,芝麻扭过头去,“呕——”

    吐了江思白一身。

    江思白强颜欢笑道:“……没事,江某,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就行了。”

    周小渡抱歉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呕——”

    她也吐了江思白一身。

    江思白的笑容愈发勉强,“没、没关系。”

    周小渡转身靠在船舷上,呕吐起来。

    芝麻见状,也晃晃悠悠地靠到另一边,呕吐起来。

    江思白对船工吩咐道:“让后厨的人熬些醒酒汤来。”

    周小渡只觉五脏六腑忽冷忽热,难受得厉害,不由得问道:“江郎君,你那到底是什么酒啊?我喝完怎么觉得怪难受的。”

    江思白奇怪道:“这是我们春不见山庄特产的‘醉里寻春’,以多种药性温和的药草酿造而成,最是养生,一般人喝了除了安睡,不会有任何不适。难道是你体质特殊,不适合喝这酒?”

    周小渡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江淮胥那张臭脸,“‘醉里寻春春不见,夕阳芳草连天远。’这醉里寻春,我们春不见山庄一年也只能产十坛,哪能让你这粗人糟蹋了去?收起你的爪子,想死你就喝。”“一杯破酒,谁稀罕啊。”

    “想死你就喝。”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江淮胥你他娘的把话说明白点会死啊?!

    江思白见她难受,走上前来,“让江某帮你看看?”

    周小渡犹豫了一下,想着江思白是江淮胥的弟弟,给他看看也算合情合理,遂将手腕递了出去,“你看出什么了?”

    江思白把完脉,默默地把手收了出去,垂下袖子,低敛眉眼,一副被罚站的姿态,“对不起,江某该看出来的没看出来,不该看出来的倒是看出来了。”

    病症什么的毫无头绪,只看出来对方其实是个女人这一点儿。

    这小白痴说自己菜,原来一点儿都没谦虚,他还真是个货真价实的菜鸡。周小渡忍住骂人的冲动,“……没事儿,我回去躺躺先。”

    “您走好。”

    周小渡觉着不舒服,睡不着,就一边躺着一边想事情,到了早上的时候倒是感觉好多了,想来只是那醉里寻春不适合她这体质,倒不像江淮胥说的那么危险,喝了就会死。

    只是仍感觉心烦气躁的,遂躺着没动。

    芝麻捂着脑袋来看她,问道:“你也头疼吗?怎么还不起?”

    “不舒服,不想起。”周小渡懒懒地说道。

    “着凉了吗?”他想起昨夜周小渡下水来捞自己,顿时有些愧疚,“对不起啊,都怪我喝醉了耍酒疯。”

    “啊,就算是吧。”周小渡懒得解释。

    芝麻趴在她床边,“你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周小渡道:“想吃烧饼……”

    “船上没有烧饼。”芝麻道。

    周小渡埋怨道:“我知道啊,谁让你昨天晚上老给我念叨烧饼烧饼的,我不馋都被你念馋了。”

    “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接着问道。

    “没胃口,不想吃,你别来烦我。”周小渡侧过身去了。

    “哦……”芝麻走出房间去了。

    过了半晌,周小渡开始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这小子又来了,一下子把周小渡给吵醒了,“老大老大,你醒醒。”

    周小渡气得肺都要炸了,恶狠狠地抬起头起来,“你他娘的又要干嘛?!都说了别来烦我!”

    芝麻把盘子里的东西抬了起来,嘿嘿一笑,道:“我刚刚跟后厨的人要了面粉,现做的,不过因为没有炉子,可能烤的火候不太对。”

    周小渡瞥了一眼,嫌弃道:“芝麻都没有,我才不要吃。”

    “芝麻,芝麻昨天他们做菜用完了……你就将就一下呗?”少年拍了拍她的胳膊。

    周小渡没搭理他,又听得他温声哄道:“现在人还在水上漂呢,万事从简,等到上了岸,我再给你做份好的行不行?”

    周小渡静默了半晌,扭过头来,嫌弃道:“你这么说,我就更不想吃了,感觉你跟床前侍药的孝子一样……我就像你七老八十、命不久矣的老母。”

    为什么是老母啊……

    芝麻无奈道:“那我该怎么说?”

    周小渡回忆了一下,“你要是说,‘爱吃不吃,惯的你,一身娇气病’,我就吃了。”

    “为什么?”他疑惑道。

    周小渡道:“我从前挑食的时候,我阿娘就是这么骂我的。我阿娘的烧饼做得可好了,但有的时候做得也随便,我每次多嘴的时候,她一骂我我就老实了。”

    少年忍俊不禁地说道:“爱吃不吃,惯的你,一身娇气病!”

    周小渡“哦”了一声,还真老老实实地坐起来啃烧饼了。

第85章 幽明刀法

    周小渡嚼吧嚼吧,不由发起了呆。

    平心而论,手里的烧饼比她阿娘做的好吃多了,但就是莫名让她想到小时候的味道。

    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当初学做烧饼,也不过是想找到当年阿娘做的那个味道,但是后来学着学着,她就忘了自己为什么学做烧饼了,只是想着,别的吃食她也不会做,她既然只会这一样,那就要把它做到尽善尽美、无懈可击。

    于是,她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向当地的饼师学习,就是希望能做出无可挑剔的烧饼。

    但是,她要这一份“完美”做什么呢?明明没有人规定她,事事都要完美,她其实也不需要做到“完美”,对自己来说,烧饼能填肚子就行,而食客们的褒贬,对她更是毫无意义。

    就像眼下的这块饼,不是炉子烤的,酥皮不够脆,也没有撒芝麻,用的水也不够清甜……不照样可以吃嘛。

    她迷茫起来。

    芝麻支颐看她,“瞧你这苦大仇深的表情,这得是多么难以下咽啊?”

    周小渡吞咽了一下,而后道:“凑合吃呗。”

    他笑了一下,“谢大侠赏脸凑合,小可三生有幸。”

    “说起来……那个是什么?”芝麻指了一下角落里的东西。

    “你不记得了?这是你昨夜在水底捞上来的啊!”周小渡道。

    芝麻困惑道:“我捞这个干嘛……”

    周小渡嗤笑道:“你说这是你的砍柴刀,你要把它找回来。”

    芝麻脸红了一阵,尴尬道:“水里怎么会有刀啊?”

    “水里什么东西没有?改天你再跳下去,说不定还能抱个老婆上来。”周小渡嘲笑道。

    芝麻幻想了一下水底有个女鬼缠上来的画面,不由得一阵发毛,“意,你这讲的,怪渗人的……”

    他捏了一下刀柄,只觉上面一阵湿滑黏腻,怪恶心的,“上面好像有字诶。”

    周小渡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道:“什么字?某某铁匠铸?”

    “两个字,看不清,我拿去刷刷。”芝麻拎着那柄刀就跑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皱着脸跑回来了,翻出小药箱,“割到手了……它比我想象的锋利……”

    周小渡嫌弃道:“笨手笨脚的。”

    “没当心嘛。”芝麻把手包扎了一下,又跑出去刷刀了。

    周小渡看着他的背影,都囔了一句,“那么点小口子都要包扎,不知道跟谁学的,娇气包一个。”

    过了一会儿,娇气包傻乐着跑回来,举着一把黑黝黝的长刀给她看,“快看,刷干净了还挺漂亮的,上面还刻了两个字,‘混沌’,多霸气!”

    周小渡被逗乐了,道:“呵,一把破刀,还‘混沌’,挺能装。”

    芝麻却是很喜欢,可能觉得和这刀有缘吧,“我觉得挺好的,又趁手又锋利,以后就用它练刀好了。”

    “你私下练练就算了,别拿它出去给我丢人哈。”周小渡道。

    那把叫混沌的刀在芝麻手里烈烈生风,正巧屋外走进一人,把来人吓了一跳,他猝不及防,匆匆收刀。

    “江郎君,你怎么来了?”

    江思白整理了下表情,“昨日豪饮,又遭落水,特地来看望二位,不知可有不适?”

    周小渡摆摆手,“无事无事。”告诉你有屁用,你个菜鸡。

    芝麻也道:“我也无甚不适,只是头有点痛。”周小渡昨夜把好几种酒混一起,把他往死里灌,醒来头不痛才怪。

    “头痛的话,后厨有醒酒汤,一直温着,小郎记得去喝。”江思白说完,看了看周小渡,有些不好意思,“江某昨夜去翻了翻医书,找到一个方子,或可消解醉里寻春的药性,小郎可以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试试。”

    周小渡拒绝道:“多谢郎君好意,不过不用了,我睡了一觉,已无大碍,劳你费心了。”本来都快好了,可别你这一剂药下去,又给喝出什么毛病来。

    “如此便好,那,那二位自便,江某先走了。”

    “好走不送。”

    芝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江郎君得罪你了吗?怎么都不敢抬眼看你?”

    “他昨夜喝酒没喝过我,自惭形秽了呗!”周小渡胡诌道。

    “是吗?我记得他挺能喝的呀。”

    “我比他能喝!”

    货船又行了几日,渡过浩渺长河,越过重重青山,终于靠了岸,来到一个名叫长流村的村庄,接下来只需要再走一段陆路,就能到达盛家。

    “宿主请注意,新任务发布,请查收。主线任务四:长流村得到刀法《幽明刀》。任务奖励:记忆碎片。奖品效用:剧情探秘必备神器,可以得到任一角色的记忆片段。”

    来了,气运之子必备的金手指出现了。

    周小渡瞥了一眼在渡口蹦跶的一人一狗,很难想象原剧情里那个拿着金手指,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狂拽龙傲天是个什么形象。

    至于她自己,在原剧情里,应该就是个不被提起的路人甲,眼下成为帮主角升级的工具人,多少也算加戏了。

    之前被应如意带上船的那个老妇人,上了岸便一直想要离开,江思白觉得她伤势严重,想要把她留下来继续医治,那老妇却是不愿。

    受了这一次重伤,老妇原本花白的头发又白了许多,面容瞧着苍老灰白,形同朽木。

    她脖子还缠着纱布,说话声音有些沙哑,“不劳烦郎君,本便是收人钱财,为谋害郎君而来,郎君心慈,不与老妇计较,还给我治病,已是过意不去,怎敢再劳烦郎君?”

    江思白道:“医者父母心,老夫人既已是江某的病人,江某便要将您治好才是,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何谈劳烦不劳烦的?”

    “不了不了,多谢郎君好意,但家中孙儿年幼,还需人照料,我离家这么久,着实放心不下,如今是一刻也等不及了。”那老妇摇摇手,语气坚决。

    江思白又劝了几番,实在劝不动了,只好给了她一笔钱,嘱咐她若有不适,一定要去看大夫,而后便送她离开了。

    周小渡在一旁凉凉地道:“我猜,她一定会省吃俭用,把这笔钱留着,然后带回家去,送给她的儿孙用。”

    江思白皱皱眉,“江某不懂。”

    “你是男人,不懂才正常。”周小渡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去找芝麻了,说想在长流村里逛逛。

    “好啊,你上次不是说想吃烧饼吗?我看看哪家有合适的炉子,借一下给你做饼吃。”芝麻将剂子抱在怀里,语气轻快地道。

    周小渡愣了一下,“哦,不用麻烦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很想吃了。”

    “没关系呀,做点儿备着嘛,说不定你过两天又想吃了呢。”芝麻道,“其实我也挺馋的说实话。”

    周小渡见他这么乖巧体贴,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缠绵病榻、时日无多的老母亲了……

    运货的事情自有工人去干,江思白不必操心,便跟着周小渡二人到村里闲逛。

    但见长流村里鸡鸣犬吠、男耕女织,不少人家家门口还挂着渔网,一派祥和。

    江思白和芝麻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一户人家在那晒辣椒,大片大片的红色,喜庆得很,便听周小渡咕哝道:“不对劲……”

    芝麻道:“哪里不对劲?”

    周小渡举目四顾,“这个村子怎么一个小孩儿都没有啊?”

    “小孩儿?咦,还真是,全是二十岁以上的大人和老人。”

第86章 河神降世

    不远处,有一老丈正坦胸坐在树下乘凉,左手握着酒葫芦,右手持蒲扇,笑眯眯地问几人,“客人从何处来啊?又往何处去?”

    江思白彬彬有礼地答道:“晚辈是南方来的商人,欲到广陵卖酒。”

    “酒?酒是个好东西幼!”老丈把嘴对着酒葫芦,喝了一口,“酒可解忧!”

    江思白问道:“敢问老丈,村里怎么未见孩童?都去读书了吗?”

    那老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我们这种小渔村里的穷苦人家,哪里来的书读呀?郎君真是说笑……不瞒你说,我们长流村受此地河神庇佑,年纪小的娃娃们都被河神接去当座下童子了!”

    河神?

    几人对视一眼,不由得都目露异色。

    那老丈犹在感慨,“当仙童幼,多好哇,多好哇,河神大人必定赐予了无上神力,可以长生不死哇……可惜我老头子生得太早了,没这福分……”

    周小渡询问道:“老丈,您说的河神,是什么呀?”

    “是我们长流河里的神仙呀!”那老丈面带崇敬地说道,“千百年来,都是河神大人在护佑我们村子安宁的,只要我们真心侍奉河神大人,河神大人就能保佑我们村民健康长寿、福运不绝!”

    “河神?这世上真的有神仙?”芝麻质疑道。

    “当然有!你们不信,那是你们没见过,我们见过,自然是不得不信的。”老丈大声道。

    周小渡又问:“哦?那您见过河神咯?可曾见过他施法济世的场面?晚辈实在太好奇了,您给我们讲讲呗!”

    那老丈说道:“河神大人堂堂神灵,哪是能纡尊降贵让我等凡人看见的?但是我们都见过河神派来的使者,使者大人神通广大、法术玄妙,实在是非我等凡人可比,河神派下的使者尚且如此厉害,何况我们河神大人本尊呢?”

    “那河神的使者又是什么样貌打扮?有多神通广大呢?您讲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呗!”周小渡道。

    老丈用蒲扇点了点周小渡,悠然道:“小后生,你莫急,且听老汉我讲给你听……

    “我们长流村靠这长河生活,祖祖辈辈供奉河神,千百年来,逢年过节都会献上瓜果牲畜,向河神大人乞求风调雨顺、无病无灾,河神大人受我等村民诚心所感,特地降世,来到了我们长流村。

    “就是那座山,看到了吗?”老丈举着蒲扇一指。

    周小渡三人扭头望去,只见是一座不太高的小山,树木葱茏,山上有一寺庙样式的建筑。

    “那本是一座和尚庙,但那些和尚不懂规矩,冲撞了河神大人,河神大人便施法,将那座和尚庙变成了河神庙,一是警醒世人,二是方便我们供奉祭拜。

    “河神大人又派下使者常驻庙中、行走人间,为我等指点迷津。那庙里本来摆的是一尊佛像,也是那一日起,变成了一尊白衣神像,那神像你们若是去看了便知道,十分神异,令人不敢直视……

    “那使者大人着黑袍、戴面具,可腾云驾雾、降妖伏魔,神通广大得很,虽然气度威严,但是使者大人与我等信徒传授天书时,是再温和耐心不过的了……使者大人常说,众生皆苦,他是来渡我等出苦海的。”

    芝麻好奇道:“和尚庙变成了河神庙,那么,那些和尚去了哪儿了?”

    那老丈不甚在意地说道:“下地狱了呗,‘不敬河神者,永堕阎罗殿’,这是河神大人给他们的惩罚。”

    “意思是……都死了?”

    老丈得意地笑道:“那是自然,谁让他们对河神大人不敬的?往日里他们拜佛念经、戒荤戒色的,又有何用?河神大人要惩罚他们,他们一个都躲不掉。所以说啊年轻人,拜神还是要拜对咯,不然可就耽误一辈子呀!

    “我们信河神的就不一样了,河神大人会保佑我们风调雨顺,使者大人还会讲经赐药,助我们长生……“

    周小渡思忖道:“老丈,不知我们这样的外人,可否到河神庙里拜上一拜?”

    那老丈已是喝得有些醉了,“唔……外人啊……这个老汉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河神护佑的是我们长流村的村民,你们不好贸然去打扰河神清修的,要不,你们先去问过使者大人的意思?看看河神收不收你们这些外来的信徒。”

    周小渡问道:“那如何才能见到使者大人呢?”

    “过两日,使者大人会下山来村里讲经赐药的,你们等到那时,就可以见到使者大人啦。”那老丈答道。

    忽然,有一村民自远处跑来,对老丈喊道:“老杨,你还喝呐?你不知道吗?你二弟一家子出事了!”

    老杨醉醺醺地道:“出事了?我二弟?他们是不是下地狱去了?”

    那村民脚步一顿,惊异道:“你怎么晓得的?”

    “害,上次我和二弟喝酒,他都告诉我了,他说他不信河神,更不信使者大人,要带媳妇儿和儿子搬走,还让老头子我也跟着搬,他这样执迷不悟、不敬神明的人,必是要遭天谴的,河神大人是要降罪的哦……我早就料到了,已经和他们一家子撇清关系啦。”老杨嚷嚷道。

    “干得好!老杨!”那村民赞许道,“像他们这种不敬河神的人,逃不过天谴的,我们不能和他们来往……不过,你二弟家只有你这么一个亲戚了,你还是过去帮忙料理一下吧,不然乱七八糟的,污了河神大人的清净。”

    “哦,哦,你说的有理,我这就去,这就去……”老杨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把酒葫芦和蒲扇抱在怀中,向二弟家走去。

    周小渡几人见状,连忙跟上,周小渡道:“老丈,我们帮你。”

    “好,好,都是好孩子啊,到时候使者大人下山,我老头子一定会为你们美言几句的。”老杨点点头,面上是醉酒后适意的笑容,全无半分丧亲之痛。

    穿过泥瓦房,走过田埂,几人来到一户人家。

    刚走到门前,便嗅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儿,江思白不由得捂住了鼻子,周小渡和芝麻亦是皱起了眉头。

    门没锁,老杨走上前去,推开木板门,“吱呀”一声……他看着面前的场景,后知后觉地感到悲戚起来,口中念叨道:“罪过哟,罪过哟……”

    周小渡歪了歪身子,从一侧望进去,便见屋内齐齐整整躺了四具尸体,看身形打扮,是两男两女,没有头,他们的头……哦,摆在桌面上。

    从相貌上来看,她猜测,这四个人应该就是老杨的二弟、二弟媳、侄子、侄媳妇。

    芝麻和江思白已经跑出去了,不敢再多看,留下周小渡一个人上去帮忙,“老丈,您年纪大了,还是让我来吧,要把他们搬到哪里去?”

    老杨感激地看着她,道:“屋后有辆推车,我去推来,你帮我把他们抬上去就行了。”

    “好嘞。”周小渡见他去了,捧起一个头颅便研究起来。

第87章 神药行散

    周小渡垂眸细看,仿佛手里端着的是一样普通的工艺品似的。

    死者双目闭合、面容平静,断裂处切面平整……很快的刀,很利落的手法。

    若是换我来,我也可以做到,毕竟对面只是几个警惕性不高的普通人。周小渡把头颅放下,默默想道。

    她眼童里流露出些许讽刺:不知道河神还招不招使者……要是换我上,这所谓“天谴”我能做得更恐怖……

    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这四具尸体看上去都像是死于刀刃,说不定《幽明刀》就在那什么河神使者手中。

    这时,老杨已经推着推车过来了,周小渡帮他把尸体搬上去,而后随他来到一处荒地。

    她本以为老杨要挖个大坑把尸首埋了,没想到又听老杨说要回去搬些柴火过来,把二弟一家烧干净,净化罪孽。

    “不敬河神的人,都必须用火烧了?”周小渡问道。头身分离已经够悲催了,怎么还要烧成灰呢。

    “是啊,必须要烧掉,然后把骨灰撒进河里,这样河神大人才能宽恕他们的罪孽,把他们从地狱里带出来。”老杨一边把柴火搭在二弟怀里,一边认真地说道。

    大火冲天而起,烧得空气都扭曲起来,这附近实在太热了,老杨受不了,快步离去了,周小渡也跟着回去了。

    帮老杨处理了他二弟一家的尸首,周小渡对同行的两人说道:“我想要在这村里住上两天,毕竟遇见河神使者这种神奇的事情,可是很难得的,我是真想亲眼看看。”

    刚好二弟家的屋子空了出来,听她这么一说,老杨心很大地问周小渡他们要不要住,可以不收他们钱,周小渡的心也挺大,乐呵呵地应了。

    江思白也挺好奇的,遂跟底下的工人们打了声招呼,也跟着住进了这间小屋。

    芝麻刚放下行李,见江思白在翻找些什么,不由询问道:“江郎君,你找什么呢?”

    “那老丈先前说了,这户人家不信河神,那河神使者赐的药,他们可能也不会吃,我想找找看屋子里有没有,看看那些所谓神药到底是什么东西。”江思白回答。

    “哦,有道理,那我来帮你找。”

    他们两个人在屋内翻找,周小渡嫌灰尘太多,遂坐到门口吹风。

    这户人家的地势偏高,夜幕降临后,可以看到村子里逐渐热闹起来。

    一般来说,白日里村民要劳作,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差不多就可以熄灯休息了,但是这长流村的人不一样,晚间一个个都跑出来了,怀里抱着酒壶,或是呼喝高歌,或是赤脚而舞,活脱脱一群发酒疯的酒鬼。

    周小渡冷眼俯瞰那些跃动的黑影,低声道:“一群疯子……”

    芝麻听见外头的人声,扒着门框露出个脑袋,皱了皱眉,“他们在干嘛?这大晚上的,怪渗人的。”

    周小渡斜眼看他,嗤笑一声,“你喝醉了没比他们好多少。”

    “那不还是你给我灌的?”他道,“这是什么特殊节日吗?怎么整个村子都在喝酒?”

    江思白手拿一个药包走了过来,叹息道:“不是过节,他们是吃了神药,需要喝酒、狂走来散发药性。”

    “药性?”芝麻回头看他,“什么药啊?”

    周小渡直接把江思白手里的药包夺了过来,置于鼻下轻嗅,“五石散?”

    “五石散是什么?”芝麻问。

    周小渡道:“有钱人吃的毒药。”

    “夏?为什么要吃毒药啊?”

    “因为爽啊,这种东西吃了之后能够精神亢奋,听说甚至还能壮阳,很多人试过之后就停不下来了……不过呢,本质还是一种毒药,吃多了会死人的。”周小渡说着,把药包丢回江思白怀里。

    江思白点点头,“周小渡说的不错,这是类似五石散的一种慢性毒药,药性燥热,需要喝酒、狂走来散发药性。但是,配方和常见的五石散方子不太一样,有的药材我一时间也嗅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但整体来看,价钱会较低,药性也不稳定,对服用者的神智的损伤也会更加强烈。”

    周小渡沉吟道:“价钱再低也低不到哪里去,这河神使者到底图什么,用五石散这金贵物来迷惑一帮子穷乡民……”

    到了第二日白天,这个小村子又恢复了正常的景象,劳作的劳作,纺织的纺织,捕鱼的捕鱼,只有少数闲人会把“神药”留在白天吃。

    江思白由此上了心,外出时发现有村民受药性影响,已经出现了皮肤溃烂的情况。

    这富家大室服用五石散,尚且要穿轻薄旧衣来避免皮肤磨损,何况这些每天都要劳作的穷苦村民。

    江思白将那人拦下,想为那人医治,那村民却是连连摆手,“不劳大夫费心,我这不是病,是邪气浮于体表,不是普通草药能治好的,等使者大人来帮我们驱邪,到时自然就会好了,拔除邪气是修行的必经之路,我已是大有长进,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江思白急道:“你这不是什么邪气,分明就是服用……”

    周小渡上前,一把将他的嘴捂住,嗔道:“你这憨医,真没眼力见,你的医术再厉害,能和神仙比?莫再胡搅蛮缠,若扰了人家的修行,那可真是罪过。”

    那村民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要去干活儿了,先走了。”

    江思白不解道:“为何不让我直言?”

    周小渡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不怕被这帮子信众赶出去,我还怕被你连累呢!你想戳穿那河神使者的骗局,自然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将其制伏,让他亲自认罪才管用。”

    到了晚上,周小渡悄悄上了那座立有寺庙的小山,山间有小路,倒也不算难走。

    来到那寺庙前,只见大门紧闭,门上匾额写着“河神庙”三个字,周小渡借着月色看去,只觉那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丑得可以。

    翻身进庙,但见庙内空荡死寂,一个人也没有。

    周小渡悄声来到正殿,迎面便见一尊白衣神像伫立其间。她点了火折子凑近看,那神像着宽大白袍,双手前伸,握着一根红绸,一体两头,左边的头是个表情痛苦的女人,右边的头是个表情慈和的男人。

    这神像造型诡异古怪,未曾听说有什么神仙长成这样的,难怪那老丈说它十分神异,这玩意儿要是以这副尊容现世,实在有碍观瞻。

    周小渡伸手摸了摸这尊河神像,泥塑的,看颜料的成色,应该是刚做成不久的,做工很粗糙,只是乍一望唬人,经不起细看。

    举着火折子又看了看四周,神像左右各垂了长布,上书“不敬河神者,永堕阎罗殿”,字体歪歪扭扭,和外面写在匾额上的如出一辙。

    这河神使者看来没读过两年书啊……

    周小渡捏着那长布看了看,发现这字是用鲜血写就的,已经变成褐色了。

    至于是人血还是动物的血,就不得而知了。

    她又在河神庙里逛了逛,什么河神使者、河神童子,那是一个都没见着,更别提《幽明刀》的影子了。

第88章 仙法现世

    河神使者下山讲经那天,老杨很高兴地来拍响了屋门,“使者大人来啦,快走吧,老头子我先占个好位子去!”

    周小渡几人随之前往村里的一处祭坛,只见村民们梳洗一新,虔诚地跪于祭坛周围等候,缄口不言,鸦雀无声。一眼望去好几百号人,应是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周小渡几人藏身于暗处,等了好一阵子,终于等到了所谓的河神使者。

    那人身着一件宽大的黑袍,背上背着刀剑,面上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周身环绕着烟雾,身姿轻盈,自屋顶树尖上飞掠而来。

    使者甫一落地,众村民便齐齐拜了下去,异口同声地呼道:“恭迎使者大人临凡降世——”

    祭坛上安放了一桌一椅,盖了桌布,垫了软垫,颇为讲究。

    黑袍人缓步走上祭坛,在座椅上坐下,鬼面后一双黑童静静地望着坛下众人,“今日河神大人派我下山,来与诸位传授天书,望诸位信徒牢记于心、勤勉不怠,与我共修长生之道,早日超脱轮回之苦。”

    那嗓音沙哑刺耳,男女莫辨,冰冷中隐藏着难以察觉的嘲弄意味。

    “谢使者大人——”众村民虔诚呼道。

    他们凝神细听,周小渡几人跟着也听了半天,只觉那所谓天书半白不白、半玄不玄,细品之下全是惑众妖言,通篇都在赞颂河神的盖世神威,所宣扬的修仙大道也是吃神药、拜河神、排除异己这种不修道心的邪路。

    芝麻听得眉头愈发拧紧,附耳于周小渡,小声评价道:“感觉像是乱改了佛经的歪理邪说。”

    似佛非佛的外邪赝品。

    讲经之后,这黑袍使者便开始赐药,也就是那些类似五石散的毒药。

    只见那使者手上不断变出药包来,手上一掷,便一份份都精准地落到村民的面前。

    村民们见怪不怪,千恩万谢地将神药收入怀中,做着吃神药、登极乐的美梦,浑然不知这是致命的毒药。

    江思白不禁疑惑道:“这是怎么变出来的?”

    周小渡眯了眯眼,冷笑一声,“桌子底下掏出来的,被桌布挡住了。”

    江思白为之一惊,“那他这手法也太快了吧?!”

    “不然怎么叫神通广大?”周小渡道。

    领完了神药,几个皮肤溃烂严重的村民膝行上前,伏身道:“使者大人,我等几人业已将邪气逼出体外,斗胆请使者大人施舍神力,为我等拔出邪根。”

    黑袍使者凝视着他们身上溃烂的伤口,似乎在鉴定些什么,半晌后,才点点头,满意地说道:“你们做得很好,唯有勤勉修行,才能早登极乐。”

    随后,伸出手来,朝其中一人招招手,“过来吧,我施法为尔等祛除邪气。”

    那村民面露欢欣,压抑着激动,膝行到祭坛上,这番动作磨破了他脆弱的膝盖,祭坛的石阶梯上被拖出一道血痕。

    灿烂的阳光照在那道血痕上,仿佛某种献祭似的。

    那人吃痛之下,愈发欢畅,眼里闪着狂热的光芒,口中不住地念道:“多谢使者大人,多谢河神大人,多谢使者大人……我会好好修行的,永生永世忠诚于河神……”

    他膝行至黑袍使者跟前,伏身去亲吻使者的鞋面,而后便是不住地叩拜,磕得头破血流。

    黑袍使者垂眸俯视着他,眼神冷澹,犹如一尊无喜无悲的神,与信徒的狂喜形成鲜明对比。

    大袖拂动,黑袍使者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纸裁剪的纸人来,贴于那村民的嵴背上,而后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手掌随之咒语不断地在纸人上抚摸,那黑色的大袖游走如笼罩在人身上的乌云。

    “出!”黑袍使者一声轻喝,挥袖将那纸人打落到地上,那纸人落地后静了两息,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身,在祭坛上走动起来!好像被注入了灵魂似的!

    众村民为这异象所惊,对使者愈发敬畏起来。

    黑袍使者不慌不忙,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刀来,左手掐诀念咒,右手随后挥刀拍向那纸人。

    “啪!”

    那纸人被刀刃拍于祭坛上,顿时便不再动弹了,趴伏在地面上,黄色的纸身迅速因出大片血色来,就好像是被拍死了一样。

    使者缓声道:“邪灵已除,恭贺你仙途更进、寿数延长,下一位信徒,请上前来。”

    “多谢使者大人!多谢使者大人!多谢多谢……”那人已是高兴得语无伦次了。

    村民们为之哗然,芝麻也是好奇地轻声问周小渡,道:“这又是怎么做到的?也是障眼法?”

    总不能真是仙术吧?

    周小渡双手叉于胸前,思忖道:“纸人走路,应该是在纸人的脚底粘了活虫,刀拍纸人时,一并把活虫给拍死了,纸人自然也就动不了了;黄纸出血,多半是用姜黄水浸染的纸,而刀上沾了碱水,遇到姜黄就会变成血一样的颜色……可是这水又从哪里来呢……”

    周小渡眼里的江湖术法,在这些乡野村民眼里,却是仙法现世,让他们惊叹又敬畏,对修仙长生产生了无限的憧憬。

    “拔出邪气,消灭邪灵”的仪式终于过去,眼见那黑袍使者准备离开,周小渡不得不走出来,扬声道:“使者大人,我等外来客,不知可否参拜贵地的河神,也领几份神药,修那长生之术呢?”

    闻声,黑袍使者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看向周小渡几人,露出警惕的眼神。

    老杨忙出声骂道:“小儿无理,见了使者大人,还不跪下叩拜见礼?!”

    周小渡充耳不闻,无视周遭敌视的视线,迤迤然走上祭坛,瞥了一眼那“死去”的纸人,看见纸人附近的地上有未干的水渍,再看看那黑袍使者身后露出的刀柄,格外的粗大,并不符合一般人的握刀习惯。

    她心下大致明白这使者的具体手法了:水被藏在了刀柄上。

    先是在刀柄上裹上湿棉花,拔出刀后,一边掐诀念咒,一边握住刀柄,棉花受力,里面的碱水被挤了出来,顺势流到刀刃上,这时再拍到姜黄水染就的纸人上,自然会变出“鲜血”来。

第89章 我超可爱

    那黑袍使者看着周小渡走近,冷声斥道:“河神只庇护她的子民,尔等既是外人,便速速离去,莫再痴心妄想,惹得河神大人不悦,届时降下惩罚,我都保不住你们。”

    周小渡莞尔一笑,眉眼弯弯,“使者大人何不为我等引见一番?我这人可爱得很,最会讨长辈喜欢了,说不定河神大人见了我,也会很喜欢我呢,收我做个仙侍也无不可能。”

    “凡人痴顽!没有仙缘的人,河神大人是不会接纳的,尔等请离开长流村,莫要胡搅蛮缠!”那黑袍使者怒声叱道。

    “我没有仙缘?”周小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随后又指向同行的芝麻和江思白,“那你且看看,我这两个朋友可有仙缘,你看,这一个长得玉雪可爱,那一个生得玉树临风,都是人中龙凤的资质呢,怎么会没有仙缘呢?”

    黑袍使者不耐烦地喝道:“没有就是没有,尔等若不自行离去,我便令村民将你们赶走了!”

    闻言,村民们顿时都站起身来,握紧拳头,数百双眼睛虎视眈眈地望着三人,气氛一下子就剑拔弩张起来。

    周小渡不慌不忙,凝视着那青面獠牙的鬼面,微笑道:“使者大人,实不相瞒,我来这长流村,是要找一样东西……不知可否与使者聊聊?”

    黑袍使者拂袖拒绝道:“有什么好聊的?我乃河神座下仙侍,从不干涉凡俗之事,尔等来长流村已是妨碍我等信众清修,还不速速离去?”

    周小渡手腕翻转,劲力迸出,掌风隔空将那桌椅震得支离破碎,“现在呢?可否聊聊?”

    村民们哪见过武功高强的人,这时都开始怀疑周小渡也是神仙了,哗然道:“这莫非也是仙法?!”“隔空击碎桌椅,哪是凡人能做到的事情?!”“这又是哪路神仙啊?!”“……”

    黑袍使者见状,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若跟得上我,我们便可以聊聊。”

    他飞身而去,周小渡亦是纵身飞跃,随他远走。

    江思白见状,疑惑道:“他们这是去哪儿了?我们要跟上吗?”

    芝麻耸了耸肩,“别说不一定追得上,就算跟上了,周小渡也未必乐意让我们旁听,他这人性子独,常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们还是不要胡乱插手为好。”

    江思白点点头,表示理解了,随即一指四周目光不善的众村民,“我们好像,处境不太好啊……”

    芝麻被众人眸光所慑,后退两步,躲到他身后,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武功不好,你保护我啊。”

    江思白压低了嗓音,说道:“我的武功可能比你还一般……你背后好歹还带了把刀,我身上只带了个针包。”

    芝麻莫名露出一抹喜色,“难得有个人比我弱诶!”

    江思白不解地望了他一眼: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

    另一头,周小渡追着那黑袍使者一路上了山,来到山上河神庙。白日来看,才发现那门口的“河神庙”三个丑字也是血书。

    那黑袍人推门进了庙,脚步庄重地踏进了正殿,仿佛忘了有个人随行似的,在那尊怪诞的白衣双头神像前,跪下合十,静默地拜了又拜。

    看上去,竟然有几分虔诚的意味。

    周小渡不以为忤,径自找了块蒲团,盘腿坐下,耐心地等这使者上了香。

    那黑袍使者上完香,回过身来,看向周小渡,目光沉静,“你要找什么东西?”

    周小渡将目光移到他身后的长刀上,澹澹道:“刀法。”

    使者默了默,“什么刀法?”

    “《幽明刀》,使者大人听说过吗?”周小渡支着脸颊,莞尔道。

    “未曾。”

    周小渡道:“那便劳您帮我找一找。”

    闻言,黑袍使者嗤笑一声,“凭什么?”

    “就凭,我识破了你的骗术……”周小渡跳了起来,“令人精神亢奋的毒药、脚底黏了虫子的纸人、沾了碱水的刀刃……我可以用这些东西,将你的仙法重现在村民面前。”

    “你威胁我?”那黑袍使者的眼神顿时阴鸷下来,冷得像刀。

    周小渡耸耸肩,“显而易见。”

    “你想拆穿我,那便去吧,且看他们信不信。”黑袍使者道。

    周小渡从容道:“哦,那我去咯!游走行骗,各靠本事,你猜他们最后会信我还是信你?”

    她转身朝门外走去,却闻身后传来呼啸的破风声。

    周小渡闪身避过那黑袍使者噼下来的长刀,对方紧接着又是横刀力斫,劲风强烈,周小渡纵跳翻身,躲闪轻灵,手上不知何时已是套上了一对泛着蓝光的长甲铁手套。

    那黑袍人未曾见过这样的武器,不敢大意,招式连绵,刀光烁烁,每一刀都比上一刀更加刚勐凶狠,但饶是如此,与周小渡交手数十合,竟是渐渐被其压制住了。

    这黑袍人心中惊异,周小渡亦是感到意外,此人虽对战经验稍显生涩,但刀法精妙、内力深厚,放到那些名门大派里亦是翘楚,若是在江湖行走,必是一方有名号的人物,怎会在这穷乡僻壤里招摇撞骗呢?

    她心下思忖着,腰肢一弯,手上铁甲紧贴着刀面斜上,欺近制住这黑袍使者的咽喉,“你输了。”

    黑袍使者动作僵住,凝滞了半晌,哑声道:“你要《幽明刀》?”

    周小渡歪了歪头,“对,你手上使的就是《幽明刀》,对吧?”

    “眼力不错。”那黑袍使者笑了笑。

    周小渡心道:这破村子拢共也就一亩三分地,比较明显的剧情点就在你身上,不在你这儿,难道还能埋在田里不成?

    “现在,把《幽明刀》给我,我饶你不死,你在长流村里汲汲营营,谋划些什么,我也概不干涉。”她指尖轻点,泛着幽光的长甲敲击在黑袍人的颈侧。

    周小渡垂眸看了两眼,忽然用拇指挑开对方的高领,随后勾起一抹微笑来,“咦?没有喉结,你是个姑娘吗?那可真是失礼了。”

    那黑袍使者长舒一口气,嗓音恢复成正常女子的声线,缓声道:“《幽明刀》确实在我手上,你随我来吧。”

    周小渡将她手里的刀夺了过来,这才将铁手撤开,“有劳。”

    黑袍使者横了她一眼,转身朝殿后走去,周小渡提着刀跟上她的脚步。

    黑袍使者掀起帘子,行至神像身后的时候,忽地从角落里抓出一大把粉末,回身朝周小渡脸上掷去。

    那具有迷魂效果的烟粉在眼前绽开,周小渡举起手中钢刀,疾旋成花,呼呼有声,将那烟粉悉数搅开去。

    紧接着,她纵身前冲,迅速追上那黑袍人,顺势一斫,钢刀正好噼到那人的面具上——

    鬼面应声裂开,掉落到地上,露出一张震惊到有几分呆滞的脸庞。

    这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年轻女子。

    周小渡轻蔑地举着刀,用刀面拍了拍她的脸,轻声道:“少耍花样,我只想要《幽明刀》,别逼我杀你。”

第90章 河神祭品

    黑袍女子含恨道:“你是如何知晓《幽明刀》在这里的?”

    “神仙告诉我的。”周小渡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来自更高一层世界的系统,确实是神仙一样的存在。

    那黑袍女子听到这个回答,顿时朝周小渡翻了个白眼。

    周小渡揶揄道:“怎么?河神使者不信神仙吗?”

    黑袍女子道:“我不管你是如何知晓《幽明刀》下落的,总之,此刀法乃是恩师所赐,恩师业已过世,我是不会随便将《幽明刀》交给你的。”

    周小渡轻笑一声,“你要什么?钱?”

    黑袍女子眼睫微颤,“我不要钱,我只是想报仇。”

    “报仇?你是指,长流村的村民?”周小渡道。

    “对,你也看出来了,我在设局骗他们,不是吗?”她正色回答,“只要你别坏我的大事,大仇得报那一日,我自会将《幽明刀》给你;若你执意阻挠我,那我只能带着这套刀法,下去向恩师忏悔了。”

    周小渡流露出两分疑惑,“那一帮子乡野村民,以你的武功,要杀他们也不难,何苦大费周章?”

    黑袍女子眼神幽暗,缓缓吐露道:“当仇恨浓烈到极致,报复已然不是手起刀落可以满足的。”

    “你想如何报仇?几时报仇?”周小渡问。

    女子浅笑道:“很快了,不会让你久等的。”

    周小渡又问:“你所说的恩师,又是什么人?怎么死的?”

    “我的恩师……我并不知晓他的名讳。”黑袍女子回忆道,“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伤得很重了,他将半身内力传给了我,又赠我刀法,代价便是我需替他报一次仇……但就算他不这样要求,我也是要报仇的,我们的仇家都是长流村的村民,我们有着一样的仇恨。”

    周小渡道:“这帮子村民到底做什么了?得罪的人貌似不少?”

    “说到这个嘛……”黑袍女子款款挪步,向殿中走回去,幽幽地说道,“你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

    “姑娘请讲。”周小渡温声道。

    “小郎,你叫什么名字?”

    周小渡道:“我叫周小渡,敢问姑娘芳名?”

    “虞渔,渔夫的那个‘渔’。”

    “很好听的名字。”周小渡赞了一声。

    虞渔来到那尊白衣双头神像前,仰头凝视了片刻,随后在那神像的脚边坐下,“我是长流村里一个渔夫的女儿……”

    ……

    她叫虞渔,出生在长流村,父亲是村里的一个渔夫,母亲也是村里人,平时会随父亲外出捕鱼。

    在她八岁的时候,有一天父母照常乘着小船、带着渔网出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村里的人告诉她,她的父母是因为没有好好祭拜河神,所以外出捕鱼才会遇到意外,没有得到河神的庇佑。

    她继承了父亲的那些捕鱼的工具,开始独自生活。

    其实她不知道这个世上是否真的有神仙,她从未亲眼看见过鬼神现世,但是她不敢不听村里人的告戒。

    每月十五她都会准备好供品,带到村前的那条大河边,诚恳地祭拜祷告;每次捕到了大鱼,也会用换来的钱买一壶好酒,洒进涌动的河水中,献给康慨的河神。

    她反复告诉自己,不可以偷懒,不可以不诚心,她靠这条大河吃饭存活,就必须和这条大河好好相处。

    只要足够诚心,河神就会保佑我的。

    她顺顺利利地活到了十六岁,她觉得,这或许真的是有神灵,在冥冥之中保护着她。

    十六岁生辰的前一日,她特别开心,她打算让自己歇一天,不起早,不干活,就在家里睡睡懒觉,睡饱之后就起来准备食材,给自己煮一大桌子菜,最后再给死去的爹娘烧点儿纸钱,聊聊天,就这样度过她生辰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听着雨声,睡到好晚才爬起来,推开门,看到满地的泥泞,嗅着湿润的空气,她想:刚下过雨,正是挖竹笋的好时候。

    于是,便高高兴兴地背上背篓,提着小锄头上山了。

    下过雨的山路不太好走,但她满心都是新鲜的竹笋,一点儿都不觉得麻烦。

    她踩着积蓄了雨水的泥土,终于来到山上的那片竹林里,林风湿凉,风吹过时,竹叶飒飒有声,抖落下一片水珠来。

    她被砸得猝不及防,只觉满头冰凉,抬着手遮挡,逃得慌不择路,蓦地,撞见一个白衣小和尚坐在竹下大石上观想。

    那应该是山上那座望水寺的和尚。

    也不知是风动,还是他的僧衣在动,总之,她屏住了呼吸。

    那一天,她忘了挖笋,也忘了自己原本的打算,只是坐在小和尚旁边,听他讲了一天的佛经……

    那天之后,她不再捕鱼,不再杀生,每天早上要去听他敲钟、诵经……然后再下山,编些草鞋、竹筐一类的拿出去卖。

    她的小买卖做得不太好,但因为改吃素了,养活自己一个人还是勉强可以的。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大抵就是如此了,听小和尚念经、编草鞋、卖草鞋……从小姑娘长成老姑娘,然后死在上山的途中,或者死在自己的小茅屋里。

    又或者在未来的某一天,和某个男子看对眼了,嫁人生孩子,为了养活孩子,努力地干活挣钱,不再天天上那小山寺,但偶尔有空应该也会带着丈夫孩子去添点香火。

    但变故总是来得那样快,不带丝毫铺垫地出现,然后一把将人推入深渊。

    那日天还未亮,她还未起身,村里的那些姑姑婶婶们便拍响了她的家门。

    她迷迷湖湖地去开了门,却被一团巨大的热情所淹没。

    她们带来好看的嫁衣、绣鞋、红盖头,将她摁在椅子上,给她套上这身喜庆的行头,然后欢呼着“新娘子出门咯——”将她拖出家门。

    她吓坏了,还以为在做梦呢,大喊道:“我不嫁人!我不做新娘子,我不做新娘子……”

    那些女人高声道:“你嫁的可不是凡人,那是河神大人,到了河神大人的宫殿里,就可以享福咯!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渔儿你要笑哩!”

    无数双手往她的脸上捏,“要笑哩!要笑哩!大喜事呢,莫要让河神大人不高兴呀……”

    她被她们拉到河边,绑到一张竹筏上的架子上,被盖上红盖头前,她看见河边乌泱泱站了一大片人,为首的是村里的叔叔伯伯,再往后,是其他的村民。

    他们都面带笑容地看着她,喜气洋洋。

    她嘶吼着呐喊着,却没有人为她解答疑惑,也没有人将她松开,她听着村长大声念诵的祷词,这才明白过来——

    村里十年一次的河神娶妻到了,她就是被选中的那个新娘。

    也就是,祭品之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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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男主当卷王介绍:
退休女杀手意外触发了“龙傲天养成系统”。

周小渡:气运之子?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乖崽,卷死他们!
系统:孩子进步很大,宿主请查收奖励!
周小渡:美颜丹?气运之子长青春痘,给他祛痘用;灵药?宠物最近不精神,给它滋补用;绝世功法?垫桌脚用;神兵利器?修剪花草用……
系统:我觉得你很不尊重我们的奖品。
气运之子:原来她对我好,只是为了得到任务奖励QAQ。

【女强+系统+女扮男装+亦师亦友七岁差姐弟恋+男救赎女+欢喜冤家】我逼男主当卷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逼男主当卷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