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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男主当卷王全文阅读

作者:歌以勇者     我逼男主当卷王txt下载     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章 走马游风

    这一夜,周小渡还是睡不着,脑子里纷乱如麻。

    她终于抽出空来学着当一个人,本来只想混吃等死地卖两年烧饼,结果又遇到了系统,让她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复活卡这种神器。

    一线生机乍现于眼前,不论最后她能不能抓住、会不会抓住,她都忍不住去想那些从前根本不会考虑的问题。

    关于生,关于死,关于自我,关于世界……

    她把别人花了几十年来想的问题都思考了个遍,不可能不纠结。

    天亮之后,身心俱疲,再见到江思白神采奕奕的脸,就不由得给他贴上了“医术不济,武功很弱,但很会讲大道理”的标签。毕竟就是这小白痴的一套套大道理,给她讲得脑壳抽疼,一宿没睡。

    在长流村得到了《幽明刀》,气运之子的激励值也升到了30。不过呢,这小子还没打算原谅她呢,一直冷着脸,不肯跟她说话,连狗都不给她撸,小气得很。

    三人离开了这座死寂的小山村,临走前,还顺便把各家各户豢养的动物都给放生了,一时间鸡鸣犬吠、驴奔牛走,竟是比之前村民齐聚时还要有生气。

    江思白要前往自家的各处酒坊打点,周小渡和芝麻要去盛家所在的游风县,遂就此告别,不过江思白说,得了空会去游风县探望他们。

    周小渡倒是真的没再喊过气运之子一句“芝麻”,二人一狗就这般沉默着上了路,几乎不谈话,连视线也是一触即离。

    这样沉闷的旅途显然是不太好熬的,但双方都没有要开口打破僵局的意思,仿佛先开口说话的人,就会低了一头、吃了大亏似的。

    及至最近的小县城,周小渡索性就买了两匹马,快马加鞭,半日就可到达目的地。

    牵着两匹小红马刚上了官道,周小渡招呼也不打,单手就揪着少年,将人抛上了马背,一丝温柔都没有。

    那马儿受了惊,嘶鸣着昂首抬蹄,吓得芝麻慌乱抓缰绳,整个人在马背上东倒西歪,被那马儿驮着一路得得向前狂奔——

    “周小渡!

    !你大爷的!

    他不会骑马啊!

    一整条大道上的路人,这下都知道周小渡的大名了。

    周小渡提起装剂子的背篓,背到身上,而后迤迤然地跨马前驱,轻快稳当、不疾不徐地吊在后头,面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被小红马载着路过树下时,还颇有闲情逸致地举起手,顺势扭了个野果子下来,“卡察”一声,咬出莹白的果肉。

    就像是哪家出来郊游的少年郎,端的是一派潇洒悠然,哪能看得出来她浅笑里噙着的恶劣——让你说我坏话,还给我摆臭脸。

    ……

    穿林拂柳,很快就到了游风县,彼时芝麻的脸色已然不大好看了。

    本就是一天多未曾进食,又在马上一番颠簸,这脆弱的胃囊被颠得阵阵发疼起来,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恶心感。

    他的肠胃从前可是坚挺得很,但或许是因为跟着周小渡吃住,三餐一顿不落地养久了,现下也就变得娇弱了。

    周小渡见他面色不好,还以为他是在跟自己发脾气,也没多想,直接将人丢到一间茶坊门口,“你在里面坐坐,我去查探一下盛家的消息,等我回来。”

    顺便再查一下本地的异宝阁在何处,她的那副“蝶恋花”也该出手了。

    少年一言不发地进了茶坊,找了个靠水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热茶和两碟点心。他可不想在周小渡面前饿到昏倒,那可太丢人了。

    凭栏望水,见波光潋艳、清风吹皱,芝麻不由捧着茶盏,发起了呆。

    他也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明明就是在吵架,什么时候和好也不知道,他不搭理周小渡,周小渡也不搭理他,但是关于他的事情,周小渡还是会替他操心……

    他还太年轻,不能理解周小渡的心思,只能困惑于他们之间忽冷忽热的关系。

    换作是从前的周小渡,亦或是旁的什么人,他装个傻、卖个痴,低头说几句软话,这茬儿也就过去了,但是面对现在的周小渡,他不想轻易低头。

    这段时间,他跟在周小渡身边,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奉行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原则与人相交,对周小渡也不例外。他以为尽心而动即可,能得到回馈自然两相欢喜,得不到,也顶多失落一阵。

    直到他那天忽然发现,周小渡似乎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次。

    从来,都没有。

    他简直心都要碎了。

    于是,他固执地想,这次无论如此都不能再低头了,他要让周小渡抬起眼睛来看一次自己。

    怔然间,他抬起了眼帘,恰好撞见前方一艘画舫上,有个傅粉簪花的五陵少年,正笑眯眯地朝这边招手。

    涂抹得惨白的脸上,挂着的笑容堪称诡异,吓得他两手一哆嗦,热茶溅出烫到了手。

    这大白天的,跟撞鬼了似的……也怪自己乡下人,实在没见识,不懂这城里人的时尚。

    手忙脚乱地才收拾好,便见那艘画舫靠岸停了下来,从上面走下两个随从打扮的男子,进了这河边的茶坊里,径直冲自己走来。

    其中一个随从微笑着对他说道:“这位小郎,我家郎君有请你上船,一起吃几杯茶。”

    另一个随从附和道:“还望小郎赏脸。”

    “你家郎君请我?”少年蹙了蹙眉。

    “是的,我家郎君卢仁兼,乃是这扬州城中卢家的三公子,鼎鼎大名的卢家,你应该听说过吧?”那随从倨傲道。

    芝麻顺着他的指示看去,只见他口里的那位卢仁兼,正是方才吓得他手抖的白面鬼,顿时心生恶感,摇头道:“我是外地人,没听说过。”

    那随从面色一僵,随即清了清嗓子,给这个没见识的外地老解释起来,“我们卢氏手下的产业,可是遍布整个广陵!府上的大公子、二公子,还是银枪门的得意弟子!银枪门,你总该知道吧?”

    芝麻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听上去貌似很厉害。”

    那随从忍住了骂人的冲动,生硬地道:“确实厉害,那可是广陵排行前三的大门派,多少江湖高手挤破了脑袋都进不去,我们卢家一进就进了两位公子。”

    “那你家三公子怎么没进去呢?”芝麻问。

    “你这话问的,我家三公子有两位出息的哥哥,还愁进不去银枪门吗?那都是早晚的事儿!”那随从不耐烦地说道。

    芝麻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还有别的要说吗?”

    “没有别的要说了,还请小郎随我们上画舫吃茶看景去。”两个随从笑眯眯地摆出恭请的手势。

    “不去。”

    两个随从面色一冷,“这是为何?”

    “因为我不想。”少年面色平静道。

    他们露出凶恶的表情,沉声道:“三少爷看得上你是给你脸面,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就是不去,你们还能把我绑走不成?”芝麻端起茶盏浅啜,懒得再抬头看他们。

    “谁说不能呢?”一个随从狞笑着朝他扑来。

    少年从容躲过,反手拧住他的胳膊,将人压到桌上,另一个随从见状,忙举拳来救,少年将桌上的那人扯起来,甩向他的同伴,将对方狠狠撞开。

    二人一齐砸到旁边的桌子板凳上,摔得好不狼狈。

    两个随从大恼,抓起地上的板凳就要去砸他,结果却被他闪身欺近,一脚一个给再次踹翻。

    芝麻正好心里憋了股火气,这两个不长眼的凑上来,简直就是给他当沙包来了。

    他一会儿揪着这个狂扁,一会儿按着那个暴揍,像一头红眼的小牛犊似的,好半晌才觉得解了气。

    他这段时间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瘦弱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将这两个大汉扛起来,一一丢到了栏杆外的河水里。

    “走你!”

    “哗啦!哗啦!”激起好大的水花。

第107章 豪门巨室

    气运之子:面对周小渡我唯唯诺诺,踹个椅子都要鼓足勇气、视死如归,面对其他人——我重拳出击!我,就是这个江湖的王!

    他举着沾血的拳头,目光凶狠地瞪向那艘画舫的主人,大有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之势。船上那位纨绔似是被他吓呆了,好半晌才想起来命人去捞自家随从。

    周小渡就在这时,回来了茶坊。

    她目光澹澹地扫了一眼桌椅断裂的地上,也没开口询问,只是道:“你把账结了,我们走吧。”

    方才她已在本地的包打听那里问过了,盛家此刻应该还未收到什么风声,家里那副大少爷的棺材还停在屋里呢,眼看都到盛夏了,停柩一月,若非盖得严实,怕是不好闻。

    他们不能再耽搁了,得趁着盛家还未再次派人前往临川查探,先打入内部,占据优势。

    反正无论如何,钟余庆的尸体当初被损毁得不成样子,只有他们二人在街头认了出来,之后又是他们二人亲手落葬的,就算是作为人证的白家仆人也不能笃定地说,钟余庆是已经死了。

    除非周小渡二人带着他们去钟余庆的坟前。

    如今远隔山水,若非有人当面指认,盛家不会那么容易就知道气运之子是假货。

    芝麻点点头,依言将茶钱和造成的损失一并结了,跟着周小渡往外走。那艘画舫上的人似乎余怒未消,又想派人跟上,又怕被揍,犹豫着终是不敢动作。

    芝麻此刻很郁闷,郁闷到都懒得去关注那陌生的纨绔。

    他不明白,为什么周小渡看到方才那番场景,一句询问都没有……就算是漠不关心,也不至于,连基本的好奇都丧失了吧?

    他在一边大动肝火,结果跟独角戏似的,周小渡连理都懒得理。

    真是个没心肝的人。

    周小渡若是知晓他此刻所想,必会嗤之以鼻:这有什么可好奇的?

    以他的那张过度俊俏的脸蛋、豆芽菜似的小身板,又打扮得穷酸落魄,简直就是举着旗子向旁人发出“快来欺负我”的邀请,更别提他眼睛里那清澈的愚蠢了——是没人上门找茬儿,她都要赞一声民风淳朴的水平。

    越好看的花儿,越容易招来狂蜂浪蝶。世人大多眼界浅显,总会为外在皮囊所惑,只要他一日没毁容,这样的麻烦就不会消失。

    他只能自己学着去习惯,直到将来某一天,他能强大到人尽皆知,但使玉晕珠光化作凛冽锋芒,世人自会为锋芒所慑,而先见其人,后见皮相。

    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也是气运之子自己的事情,周小渡觉得自己没必要去管,就好像,大人不会去关心孩子捏泥巴捏得怎么样,因为他们知道,自家孩子不可能捏一辈子的泥巴。

    少年人愁肠百结,江湖客澹看云烟,心弦乌有灵犀,端的格格不入。

    二人牵马来到盛家的庄园外,于那朱门前停下了脚步。盛家还在居丧,朱门上悬挂着白布,门口六个守卫都腰缠素带,望之肃穆森森。

    周小渡的声音飘忽像一朵乌云,在那青瓦上挪移拂过,“钟余庆,你的名字。”

    少年抿着嘴唇,沉默地看着她。

    他并非不喜欢“钟余庆”这个名字,故人昔日笑言犹在耳畔——“我的名字,余庆,是我娘亲取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希望你也能喜欢这个名字。”

    他喜欢这个名字,因为,这是故人留给他的珍贵的遗物。

    但是,这不代表他愿意丢掉“芝麻”这个名字,这世间,唯有周小渡和他自己,有资格丢掉这个名字,偏偏就是周小渡开了口,用一种称得上残忍的语气。

    不待他多加品味,周小渡便拾阶而上,大步流星地走到门房处,揖礼朗声道:“临川钟余庆,来此面亲,烦请通传。”

    临川的钟余庆,姓钟,自临川来的少年。

    一石激起千层浪。

    门房马不停蹄赶去通传,守卫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唯有少年伫立原地,攥紧了手里的缰绳:瞧你这脚下生风、毫不回头的样子,是有多急着与我割席啊?

    周小渡甫一回身,便见气运之子眸光阴沉地瞪着自己,脸色铁青,不由感到莫名其妙:这小子是……紧张了吗?

    啧,有什么好紧张的,反正有自己在,盛家又动不了他……何况他们此行来查的扑棱蛾子,还只是一个假设的线索,未必是真的。

    终究还是太年轻,有待磨炼。

    很快,便有两个青衣家仆将二人引了进去,但见园内广阔雅致:清泉淙淙,怪石林立,万千仙葩争艳,凋栏玉砌重重,重檐如飞鸟把翅展,悬灯似漫天星雨落,珠帘绣幕锦屏转,豪华富丽,风流难言。

    腰系素带的婢仆们在这庄园内穿行,无不穿着体面,用料甚至好过小户人家的公子小姐。

    见到周小渡二人,他们几乎都是露出诧异的神色来,实在不明白,为何要将这么两个乡巴老请进庄园内,甚至还劳烦老爷身边的剪烛和烹鲤亲自引路。

    一时间揣测纷纷,再看那两个乡巴老都是少年模样,不由得想起之前老爷夫人闹得不可开交的那件事,心头俱是浮起一个猜想。

    那头,婢仆们心思各异,这头,剪烛和烹鲤也是在暗中观察着二人:本以为这两个年轻人都是穷酸打扮,想来是市井乡野里长大的,肯定是粗鄙无礼、目光短浅之辈,难免被这豪门巨室的奢华所惊动,做出贻笑大方之举。

    谁曾想,这一路走来,金碧辉煌,历历可见,这两个年轻人却是面色不改、澹然处之,未曾有分毫失态,仿佛是见过世面的,不由得将原本鄙薄的想法收敛了几分。

    周小渡确实是见过世面的,这倒是没错,公侯之府她都卧底过,再见盛家的园子,自是司空见惯。但芝麻却不是,翻遍他十五年的短暂记忆,盛家确实是他见过的富户里,数一数二的气派了。

    不过,此刻他正忙着收拾心绪呢,不摆出臭脸来面对众人,已是竭尽全力了,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去管别人家的园子富丽还是简陋。

    穿过悬挂金色鸟笼的回廊,在各色清啼声中,周小渡和芝麻见到了盛家的家主和家主夫人。

    只见一位雍容倜傥的中年男子端坐厅中,身侧是一位容貌娇美、绿鬓杏眼的妇人。二人均是素衣麻带,妇人头上还别了白花,显得比男子更加憔悴。

    这就是钟余庆的生父,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含章剑君”盛羽驰,以及他的夫人,当年派出杀手追杀钟氏母子的赵氏。

第108章 父慈子孝

    周小渡径自搬出早已编好的说辞来,指着气运之子道:“这位,便是老爷夫人在找的钟余庆了,在下是余庆的同乡好友,见他要回家认亲,便厚着脸皮跟着一起来,想着凭借同乡的情分,在盛府混口饭吃。”

    说完,她赧然一笑,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听完,盛氏夫妇的眼中俱是闪过一抹鄙夷。

    盛羽驰并未起身,而是打量了一番周小渡身后的少年,微微颔首,似乎颇感满意。赵氏也是将目光投射到少年身上,刀子般凌厉地寸寸扫视,而后冷冰冰地质疑道:“盛电、盛雷他们去哪里了?”

    周小渡解释道:“刚出城门,便遇上了山匪,盛电、盛雷二位大侠为了救我们,与山匪搏斗,终是不敌对方势众,被逼落了深渊,恐是难以生还……所以便由我带着余庆来寻亲了,这孩子性子木讷,话不多,但却是沉稳聪明的,老爷夫人莫怪。”语气极为诚恳悲切。

    盛羽驰回道:“怎会?这是我自己的孩子,他什么样我都是喜欢的。”说完,招手唤芝麻过去,端详着他的面容,“你额头上这点朱砂是?”

    少年垂眸,澹然回答:“红痣,来广陵的路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父亲若是不喜,可以找人点掉。”

    原来的钟余庆可没有长红痣,为免露出马脚,就直接撒了个谎。其实他额头这点红痣,是幼时便有的,据说刚出生时,是一大片红彤彤的胎记,丑陋得很,惹人嫌恶,后来长着长着,就莫名缩成了一小点殷红。

    “不必点掉,这是有福气的祥瑞之象。”男人笑得温润可亲,“你与怀卿生得颇为相似啊!”

    看眉眼轮廓,钟余庆应该是生得像爹多一些,他娘钟怀卿到底长什么样,周小渡无从得知,但听盛羽驰此言,难道竟是歪打正着,小芝麻刚好长得像钟余庆他娘?

    却又听得赵氏冷然反驳道:“那钟娘子我也是见过的,生得确实貌美可人,但可不似此子这般艳冶,夫君莫不是看走眼了?还是说,你记不清钟娘子的容貌了?”

    盛羽驰有些尴尬,道:“小孩子还未长开,显得娇气些也属正常,细看还是颇为相似的。”毕竟他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这孩子长得像自己,那想来想去,只能是像多年前绝色倾城的钟怀卿了,心里越是这般想,眼睛便越看越像。

    虽然那些许勉强的相似,只能算在“美人皆相似”的范畴内。

    但是盛羽驰是个对美丽皮囊无法抗拒的人,这么一个俊俏的小孩,说是他和意中人的亲生骨肉,是他们的爱情结晶,自是不觉有假。

    以他的俊朗面貌,还有怀卿的娉婷容色,诞下一个集合他们外貌优点的漂亮孩子,也不是不可能。盛羽驰自信地如此想道。

    赵氏却是不给面子,“我却是看不出哪里像了,不像娘也不像爹,生得像个妖孽,谁知是不是盛家的种?”

    “夫人,当着孩子的面呢,别说这些。”盛羽驰无奈地劝道,“我看余庆生得超凡脱俗,是人中龙凤之姿,哪里会像妖孽?”

    随即又转向安静的少年,安慰道:“你这嫡母虽然心直口快,但却不是坏心,你大哥突逢大难,她心里难过,你多担待……以后我们就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了,全赖你替我们养老收尸,都是一家人,我们好好过,你也要将她当作你的母亲,知道吗?”

    芝麻听罢,乖巧地点点头,“父亲所言,儿子省得的。为人子女,侍奉父母乃是本分……今日得蒙双亲福泽,是上苍垂怜儿子孤苦漂泊,成全儿子阖家团圆的夙愿,儿子自当感激涕零、奉命惟谨,绝不敢狎恩恃爱,对父亲母亲不孝不敬。”

    盛羽驰见他这副谨小慎微、诚惶诚恐的模样,顿感安心,又见他说话周到,应该是个知书识礼的孩子,于是更喜欢了几分。

    拉着少年询问起当年的旧事秘辛,也是一一回答,没有错漏,盛羽驰由此坚信:这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好孩子,怎么这么瘦啊?都快和你阿妹袖袖一般瘦了。”盛羽驰拈起少年的手腕,“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他说的是盛风袖,是他和赵氏生的女儿,比钟余庆小一岁,今年十四岁,快要及笄了。当年赵氏怀着盛风袖时,因为钟娘子的事情,心绪起伏不定,没有养好胎,导致生产时难产,伤了身子,再难怀孕,故而对这最后一个孩子,格外宠爱,养得娇纵了些。

    芝麻想到横尸街头的钟余庆,自然而然地红了眼眶,“嗯……”

    一个“嗯”,已经胜过任何诉苦。

    盛羽驰心都要碎了,这可是他和怀卿的孩子啊,如今却是吃了十五年的苦,才回到自己身边!

    “好孩子,回来就好,为父会照顾好你的,以后你就是盛家的儿子了,没有人再能欺负你,你也不会再吃任何苦。”盛羽驰拍拍他的脑袋,恳切地许诺道。

    “谢父亲慈爱……”

    赵氏在一旁恨得直咬牙,手里的白绢都要扯烂了:他们的亲生儿子盛风刃此刻还在西院躺着呢,还未入土安息,他老子就拉着个野种在家里父慈子孝!

    盛羽驰,你真不是个东西!

    芝麻也知道赵氏恨不得弄死自己,所以都懒得关注她,专心致志地讨起了盛羽驰的欢心,毕竟这个家里,他最大的靠山就是盛羽驰,要查找的线索也在盛羽驰身上。

    少年生得俊俏,人又瘦小伶仃,稚气未脱像个小孩儿,说话时慢条斯理,是很容易讨得成年人的怜爱的。

    周小渡百无聊赖地站在角落里,看少年和便宜老爹话家常,应对从容,滴水不漏,演技稍显青涩,但也不算蹩脚……忽然就觉得,自己平时有些低估这小子了,他可精着呢,根本不是她整天念叨的小蠢货。

    最后,盛羽驰唤人将他们带了下去,带到一处院落安置。这是气运之子这辈子住过的最好的地方,但是他无暇欢喜,因为周小渡被一个丫鬟领走了。

    他问其余的下人,“他去哪里?”

    “二少爷,您的同乡既是来谋差事的,自是去见府上的总管,听他做安排了。”那丫鬟柔柔一笑,答道。

    “他会被安排到哪里?”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他环顾四周,但见凋梁画栋、金玉满堂,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无数条人影,一众婢仆围在他前后左右,面上挂着一模一样的恭敬笑容……

    忽然觉得莫名恐怖。

第109章 灵堂扬剑

    盛家的婢仆们备好热水,将这位新来的二少爷引到隔间沐浴。

    香花澡豆等物一应俱全,连澡盆子上面都嵌了玉石。

    芝麻还是第一次被人服侍着洗澡,心里觉得不舒服,但又怕露怯,会显得自己没见识、好拿捏,只好强作澹定。

    沐浴完毕后,下人们又捧来制好的丧服长衣。因是成衣,特地做大了些,用软尺测了少年的身量,令手巧的婢子现改。

    匆匆忙忙将长衣给少年披上,头发梳起束好,素带一系,在脑后打了个结,就将人推出去,送往灵堂去了。

    少年跟着领路的仆役剪烛,被簇拥着穿过陌生的景物,来到停灵的西院。

    只见挽联与祭幛高悬,上书“长夜凄凄恨星陨,少年英侠惜剑折”等挽辞,厅堂之中摆放了一口黑木棺材,一眼望去,全是压抑的黑与白。

    婢仆们敛色屏气地守候在左右,只留剪烛对灵柩恭声道:“大少爷,这便是回家来的二少爷了,今后就由他来奉养老爷夫人、照顾风袖小姐,您就安心地走吧。”

    随后,他指示二少爷对那灵柩下跪叩拜。少年依言照做,接着又跪到一旁,为这盛家大少烧纸钱。

    灵堂里很安静,只有纸钱在铜盆里燃烧的些许声响。

    棺材里头躺着的不过是个陌生人,他面上的悲戚实在无一分是真的,但或许还是避免不了周遭气氛的影响,他感到心里格外压抑。

    间或抬起眼,所见的也都是一张张缄默的脸,宛如静态的画一样苍白。

    他忽然很想念周小渡,很想知道周小渡在哪里、在做什么……

    随侍在侧的剪烛见他抬起头,面上似有几分茫然,察言观色地询问道:“二少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他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又低垂了眉眼。

    外间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众人闻声望去,便见一名丧服少女提着剑闯入灵堂。

    她面带怒容,扬剑刺向少年,口中喝道:“不知廉耻的小野种,还敢到这里来!本小姐今日就杀了你,血祭兄长!”

    她身后两个丫鬟匆匆追了上来,劝阻道:“小姐!莫要冲动!”“小姐,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必是要动怒的呀!”

    想必这就是盛家千金,钟余庆同父异母的妹妹,盛风袖了。

    芝麻下意识去摸身后的混沌刀,这才想起,刀不在身边。

    长剑轻啸而来,堂内众人还未有反应,少年率先做出动作,偏身躲过这刺来的一剑。

    盛风袖见一剑不中,又刺出第二剑。

    少年“狼狈”地再次躲过,踉踉跄跄地爬将起身,绕至黑棺之后躲避她的追杀。

    二人围着棺材追逃了两圈,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去拦着盛风袖,“小姐,万万不可!这可是二少爷!”

    盛风袖大恼,剑光霍霍,削向众人,“一群狗奴才,我看谁敢拦我,我先杀了他,再杀这野种!”

    有两个仆役被剑刃划伤,众人一时间皆是心生忌惮,不敢上前与这大小姐硬碰硬。

    盛风袖回身怒视芝麻,隔着棺材试图去刺他,但因远难及,与他绕棺追逐,周旋数圈,又怎也追不上,顿时对这活泥鳅恨之入骨。

    她恼羞成怒,“小野种,你有种就别跑!”

    “你不追我,我自不必跑!”少年呛声道。

    “贱人!”盛风袖大骂一声,随即手指指向两个贴身丫鬟,“你们两个!给我拦住他!”

    “这……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虽说是个野种,但也是家主的种,好歹是个主子,她们哪里敢啊?

    “没用的东西!我才是你们的主子!信不信我回头就把你们发卖了?!”盛风袖喊道。

    “小姐,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老爷就得把我们发卖了啊!”两个丫鬟都要急哭了,都是主子,得罪哪个都没有好果子吃。

    “你们给我拦着他!爹爹若是怪罪,我护着你们!”盛风袖柳眉一竖。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咬咬牙,“二少爷,得罪了,您多担待。”风袖小姐到底是个闺阁女儿,此时虽是在气头上,不教训他不肯罢休,但应该不至于将人捅死吧。

    芝麻见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挡在他的去路上,盛风袖举着剑来刺他,脑子快速转动起来,思索着,该怎么躲避过去,才能不暴露他会武功这件事。

    他矮身一避,余光忽地瞥到门口处,当即决定不躲了,脚下一蹬,身子顺着长剑走势凌空一翻,“刺啦——”宽大的衣袖便被划出一大道口子。

    他落回地上,“柔弱”地趴下,恳切道:“妹妹,有话我们到外头说去,别在灵堂动剑,我受伤事小,当心伤及棺木才是。”

    “呸!你个野种,谁是你妹妹!”盛风袖嫌恶道,“本小姐今日就要在兄长灵前杀你,才好让我哥哥安心上路!”说着,长剑凛然刺出。

    “放肆!”来至门口的盛羽驰见状,飞身欺近,抬手就是一掌落于盛风袖肩后,将宝贝女儿打飞。

    他这一掌虽收了力气,但盛风袖到底娇弱,霎时间便萎靡在地,呻吟起来,“啊……爹爹,你竟为了这个小野种打我!”

    与盛羽驰同行的赵氏见状,连忙冲过来,将女儿搂在怀里,瞪向丈夫,“你这是做什么?!再怎么样也不能对孩子动手啊!你已经没了一个儿子,还想亲手再弄死女儿吗?!”

    盛风袖扑到母亲怀里呜咽起来,“娘……”

    盛羽驰原本见女儿双目噙泪、面色惨白,还有些心软,却又听见她骂二儿子是野种,那点儿心软顿时烟消云散,“你听她说的什么混账话?!余庆是我的亲儿子,是她的亲哥哥,身上流着和她一样的血,她说余庆是野种,那她又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芝麻默默想道:反正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盛风袖泪如泉涌,怨恨地大喊道:“他是狐狸精的儿子!我不要认他做哥哥,我哥哥已经没了!”

    盛羽驰手指指着她,震怒道:“灵堂动剑,是对亡兄不敬;刺杀庶兄,侮辱庶母,顶撞生父,更是不敬……为父就是平日太纵着你了,才纵得你如此嚣张妄为!”

    盛风袖哭喊道:“我又没做错!爹爹您就不该把他带进家里!哥哥他在看着呢,明明他才是你名正言顺、亲手养大的儿子,您这样让他在天之灵如何能安息?!”

    盛羽驰羞恼之际,听见二儿子插嘴道:“父亲,想必是儿子行事不周,才会惹得妹妹生气,您别怪妹妹,要怪就怪我吧……是我不成器,不能得到妹妹的认可,有碍盛家和睦,甚至还连累我的生母。可怜先慈病逝多年,若是在天有灵见我这般没用,想必也会大失所望……”

    火上浇油。

    盛羽驰目光转到他身上,瘦小的少年衣裳都被划破了,也不知受伤没有,怜惜之情油然而生,“这如何能怪你?都是这丫头顽劣不堪,与你无关,快起来,让为父看看,你可有受伤?”

    “回父亲,儿子无碍,劳父亲挂怀了。”

    盛羽驰见他如此乖巧,心中又是宽慰又是愧疚:这是他和怀卿的儿子啊,他不但没有好好照顾他,甚至在他回家第一日,就没有保护好他,害得他差点受伤。

    “没事就好,傻孩子,你别多想,万事都有为父护着你。”他俨然忘记了,当年是他差点把钟余庆摔死在襁褓之中的。

    “烹鲤,带小姐到祠堂罚跪去,不许让她吃晚饭,明日天明再让她起来!”盛羽驰冷声吩咐。

    此刻已是将近傍晚,跪到明日天明,那得遭多大的罪!

    盛风袖哭喊起来,但盛羽驰不为所动,直接命令烹鲤将盛风袖从赵氏怀中带走。

    赵氏眸光阴狠地瞪了少年一眼:这小野种果然是那狐狸精的狐狸崽,说话句句带着软刀子,阴毒得很,也就盛羽驰这种蠢汉听不出来。

    另一头,周小渡跟着引路的丫鬟,去见盛府的总管。

    “宿主请注意,新任务发布,请查收。主线任务五:盛家探秘,查出盛羽驰的秘密。任务奖励:淬月刀。奖品效用:这是一柄削铁如泥、吹毫可断的神兵利器。”

第110章 我的白菜

    新任务再次出现。

    查出盛羽驰的秘密?

    周小渡一边欣赏园林风光,一边暴躁地想:看来不止要查扑棱蛾子,还得去挖盛羽驰的秘密……这写剧情的作者是个八卦精吧?那么关注角色的阴私作甚?直接让她一指头戳死反派们岂不省事?

    总管是个干瘦的老头子,听丫鬟讲了周小渡的身份,不耐烦地说道:“今晚要安排丧事和宴席,老爷还请了宗亲族老来,主持见证二少爷认祖归宗的仪式,现下府上正忙得不可开交,哪里顾得上他?你带他先去仆役居住的院子安置,明日我再腾空给他安排差事。”

    说罢,便将他们赶走了。

    丫鬟带着周小渡来到专门给仆役住的院子,将她交给另一人,便离开了。

    那个仆役将周小渡领至一间平房,平房内安置了两张通铺,加起来足足可以睡二十个人。

    他指着角落一个堆满杂物的铺位,道:“只有这里还有个空位,你以后就睡这儿了,我还有活儿,不与你多说了,先去忙了。”

    周小渡看着他快步离开,扭头看向那个铺位。

    此刻仆役们都在外面忙碌,平房内只有她一个人,没人告诉她铺位上的东西要怎么处置,她索性就将那些杂物都挪到地上,然后拍了拍灰,行囊往上头一丢,就充当了枕头。

    小睡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已是天黑了。周小渡觉得有点儿饿,就出去找点东西吃。

    园子里灯火辉煌,已经摆满了宴席,前来吊唁的宾客已经入座,许多人一边吃一边哭,也不知有多少眼泪出自真心。

    盛家是武林家族,又属于商贾一类,交友甚广,盛家家主的嫡长子的丧礼,自是宾客众多,江湖豪杰、各方巨富、宗族亲戚坐满了整个庭院。此前已经办过一次丧礼,这次是准备落葬前摆的第二次宴席,其实还没有第一次请的客人多。

    酒菜飘香,婢仆端盘捧酒,鱼贯而行。

    他们二人来得突然,丧礼宴席等一应事宜都是仓促准备,看这些婢仆如此忙碌,估计得等宾客都走了才能放饭。

    周小渡可不想饿着肚子等半天,然后和仆役们一起分餐,遂瞅准一个空位坐了下去,假装前来吊唁的客人,埋头吃起了饭来。

    岂料,这张桌上的客人们都停下了快子,惊讶地看着她。

    左侧那个客人好言提醒道:“小兄弟,这个位子有人了。”

    周小渡心想:这碗快都是干净的,未曾被动过,怎么就有人了呢?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一时间没看见哪里还有空位,也便不想管了,扭头看向左侧说话的人,指了指自己,做出疑惑的表情。

    那个客人:“嗯?我说,这个位子已经有人了,他只是走开了而已。”

    周小渡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随后摆摆手。

    桌上的人沉默了:合着这是个聋子?

    周小渡不理他们,接着埋头吃东西。

    一个白衣青年走到周小渡身后,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这桌的其余人:我的位子,怎么坐了人?你们也不拦一拦。

    “卢少侠,这人是个聋子,听不到我们说的话。”有人解释道。

    “仁溢,让下人多安排一个位子出来就是了,我们大家挪一挪。”他的朋友说道。

    卢仁溢拦下朋友招呼丫鬟的动作,“不必,我的位子就是我的,我可不会因为他是个残废就让给他。”

    正在夹菜的周小渡:可是我还没吃饱……

    卢仁溢拍了怕周小渡的肩膀,让周小渡转过去看他,随后指指她身下的椅子,又指了指自己:这个位子,我的,懂?

    周小渡捧着碗,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椅子,放下碗,站起身来,把椅子举起,塞到他怀里。

    然后转回身去,一手捧碗,一手夹菜,站着继续吃饭。

    众人:……这是什么顶级的理解能力。

    卢仁溢抱着黑漆椅子,低骂道:“草,不光是个聋子,还是个弱智。”

    他一把将周小渡扯开,椅子放回原位,强势落座,恶狠狠地瞪向周小渡,“是位子,不是椅子,弱智!”

    周小渡“怯怯”地点点头,捧着碗快退到墙角了。方才她已经把碗里都填满饭菜了,够她吃了。

    卢仁溢志得意满地回过身去,抬起手来,招呼一个盛家的丫鬟,“再取一副干净的碗快来。”

    “是,郎君。”丫鬟应声去了。

    周小渡啪啦啪啦地将饭扒完,看着手里油腻腻的碗快发起了愁:随便找个角落乱放吧,可能给收拾碗快的婢仆添麻烦,主动交给婢仆吧,又怕对方问自己是什么客人,怎么不在桌上吃……

    她实在懒得想了,决定直接放回原位好了,于是起身走到原来的位子旁边,双手穿过客人肩头之间,将碗快放到桌上。

    周小渡本来想麻烦同桌客人帮她交给丫鬟的,但忽然想到自己刚刚演了个聋子,似乎不大适合说话请求。

    她正抬着手思索间,却见那叫卢仁溢的青年眼珠子都懒得转一下,径自将旁边的碗快挪到自己面前,还贼自然地嗦了下快子。

    众人:……卢少侠您能不能把视线侧一下?

    周小渡:???他在干嘛?

    卢仁溢扬扬快子,“都看着我干什么?吃你们的呀!啧,这菜都不够吃了,都怪刚才那个死聋子,跟猪一样能吃……丫头,你再添点……咦,怎么是你?”

    他这才发现,来的是刚才那个死聋子,不是来送碗快的丫鬟。

    那么……

    他低下头去,看到手里脏兮兮的碗,还有黏了口水的快子,一时间表情都崩坏了。

    “草!你他娘的故意耍老子是不是?!”

    周小渡指了指嘴巴,无奈地摆摆手。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自己手那么快的,我又不稀罕你吃我的口水。

    卢仁溢很生气,举起拳头就要去揍周小渡,被同桌的人拦了下来,“冷静冷静,一个聋子,卢少侠何必和他计较?”“仁溢,这毕竟是在盛家,你收敛一点!”

    卢仁溢怒火难消,叫嚷起来,“你是哪门哪派哪家的?!没有家里人管你的吗?臭聋子!”

    周小渡见有婢仆被吸引过来,顿时脚底抹油,低着头熘走了,卢仁溢被其余人拦着,也就没法追。

    周小渡匆匆跑出院门,正好遇到归宗仪式结束、赶来会客的盛羽驰一行人。

    她避到暗处,只见小芝麻一身素色长衣,宛如身披霜雪,原本用细绳随意绑住的头发也被齐整束起,三指宽的长带覆在额头上,遮住了那颗朱砂痣。

    从前她只丢给这小子旧衣短打,尺寸大多都过于宽大,需要卷起袖筒和裤脚才能穿,现下再看他这身打扮,虽不算光鲜华贵,却也是得体修整,显得风仪明净、行止大方。

    倒真像世家大族多年教养出来的贵公子。

    她听到盛羽驰对少年说:“既已入了族谱,以后你就改姓盛了,对内对外都要自称盛余庆,再不可对别人说姓钟了,知道吗?”

    少年乖巧颔首,“是,父亲,儿子省得了。”

    周小渡默然背过身去,靠在墙壁上,心中一阵郁闷不平。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

    她想了许久,想到了一个形容:精心养大的白菜被别家的猪给拱了。

    盛家就是那头猪。

第111章 她是荆棘

    “周小渡去哪里了?”

    “回二少爷,奴婢不清楚。”

    “回二少爷,小的也不清楚。”

    “都退下吧,不必跟着我。”

    少年在陌生的深院里穿行,周遭都是各色异样的隐晦目光。夜风荡起他的衣角,灯影在素衣长发上游走,花木婆娑,庭如积水空明。

    周小渡经常会离开他一小段时间,有时候会敷衍地给个理由,有时候则是干脆不解释,想走就走。

    他早已习惯这人的独来独往,也不怎么多问,因为他知道,周小渡总会回来找自己的。周小渡的事情有很多,但自己在里面应该算是比较重要的一项。

    周小渡是个不大耐烦伪装心情的人,若是当真厌弃他了,根本不会跟他废话,转身就走掉了。

    哪怕他们吵架最凶的那一天,他也没想过周小渡真的会丢下自己。

    莲池笼烟,花垂珠晃,夜风送走人声,少年脚步匆匆,漫无目的地寻觅着。

    若是没有周小渡,他会怎样呢?

    或许不会怎样,只是,他此刻很想见到周小渡。

    在各怀鬼胎的人们簇拥于前后左右时,他前所未有地思念周小渡。

    他宁愿被周小渡冷落讥诮,甚至被揍上两拳,也不想看着那些虚伪的笑脸堆叠着,将他包围起来。

    少年人未被岁月磋磨的心脏在这一日,意识到一件事情:

    在他往后漫长的人生里,还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不管是曲意逢迎、卑躬屈膝者,亦或是像江思白那般温和宽宏的良友,都是会遇到的。

    但没有一个人能和周小渡相比。

    乖戾也好,别扭也罢,这若放在旁人身上,是令他难以忍受的劣习,但因为是周小渡,便只是,一些特点罢了。

    他曾以为自己生于荒野,只能与荆棘为伴,但此刻才发现,是他自己的眼里,只看到了荆棘。

    人若喜欢荆棘,便会忍不住靠近,一靠近,难免被刺伤,难免会流血。

    鲜花芳草固然馨香幽雅,也不会有伤人之刺,但是,他偏偏就喜欢那一丛荆棘。

    流血也喜欢。

    他想念他的荆棘。

    少年自灯烛煌煌处,寻到灯火阑珊的幽径,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墙头望见了那人。

    “周小渡,我找了你好久。”

    周小渡躺在院墙上晒月亮,听到有人唤她,歪身去看,便见那小子穿得人模狗样地站在墙角下看自己。

    她不爽地回道:“找我作甚?我是你爹还是你娘?盛家的下人不够你使唤的?”

    能不能让她清静会儿。

    芝麻道:“你先下来,我这样跟你说话脖子酸。”

    周小渡眼珠子一转,便见他身旁杵了一棵一人多高的茉莉花树,纯白芬芳,在夏夜里浮动着香气。

    茉莉,莫理。

    她理直气壮地想:花儿都不让我理你。

    若是茉莉花生有灵智,必要大叫冤枉:我不是,我没有,这锅我不背。

    周小渡骂道:“使唤谁呢?我乐意待上面,你不说拉倒。”说着,又躺了回去。

    芝麻低下头来,讪讪地拍了拍墙面,这墙太高了,又无处借力,以他这刚入门的轻功,根本飞不上去。

    过了半晌,他抬了张梯子过来,搭在墙上,“嗒嗒嗒”地踩上去,冒出个脑袋来,眼睛晶亮地看着周小渡,“周小渡,给我挪个地儿呗!”

    周小渡斜睨了一眼他身下的竹梯,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呵。”

    上个墙都费劲儿,小弱鸡。

    见她不肯动,芝麻却是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我是废物啦?”

    周小渡:才没有,我说的是弱鸡。

    他两手握着竹竿,轻声道:“我天赋不好,入门又晚,你便姑且忍忍我吧,至少我还挺刻苦的,是不是?以后你觉得不痛快,想要拿我撒撒气的时候,我也忍忍你……”

    周小渡一听便沉了脸,冷笑起来,“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还知道我拿你当撒气包呢,嘴上阴阳怪气的,心里更指不定怎么咒我呢,是不是?”

    “我不会咒你,我愿意给你当撒气包……唔,之前气极了可能是有咒过两句吧,但是吵架嘛,都是气话,不能算数的……”冠冕堂皇的话他不是不会说,但眼下他每一句都老实坦诚得像在阴阳怪气。

    “哦?你是怎么咒我的?”周小渡微笑起来。

    少年心虚地目光闪躲起来,“也没有怎么咒啦……就让它过去吧……”

    “哦——是不能被我听到的水平,对吧?”周小渡笑得很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请求道:“周小渡,我们和好吧。”

    周小渡愣了一下:这算什么?小孩子都不会说什么和好的话吧?你是大孩子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幼稚。

    幼稚鬼在那头自顾自地说着,“像你这样的朋友,我这辈子估计也就你这么一个了,我愿意忍着你,你打我骂我也无所谓,只要能继续做朋友就好了……”

    周小渡静静地看着他。

    “以后我或许还会有新的名字,但是我想当你一个人的芝麻。

    “被当小狗一样逗着玩儿也可以,反正你自己也说了,在你心里狗比人可爱,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有的时候你还会哄我开心……

    “所以,我们和好吧,你别再把我甩开了,好不好?”

    周小渡对上他澄如琉璃的眼童,一时间无言以对。

    她给别人当了这么多年的狗,拼了命才挣脱绳子站起来当一个人,没想到现在有个小蠢货,在她面前,对她说,她可以把他当成狗……

    周小渡忽然有点羡慕,只有他这样天真单纯的人,才能坦然将这种话讲出来,因为在这小孩儿的世界里,狗不是一种多么低贱的东西。

    他把剂子当兄弟,所以他以为,自己也是在把他当兄弟。

    明明苦也没少吃,怎么还能这么蠢呢?周小渡想着,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的头。

    还别说,这神态确实像只小狗一样。

    芝麻下意识将头后仰,躲开她的手,没想到直接将整张梯子都带得重心后移,“哎!”

    眼见就要向后砸落,重重跌倒——

    周小渡手一撑,身子腾起变换成坐姿,右脚适时伸了出去,将那梯子勾住,稳稳地卡在脚背上。

    有惊无险地僵持在高墙边。

    周小渡挑挑眉,不满地问:“你躲什么?”

    “我、我怕你打我。”芝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周小渡嗤笑起来,“刚刚是谁说的?打你骂你都无所谓,只要继续做朋友就好了。”

    芝麻有些委屈,“本能反应,我也不想的嘛。”要不是有江思白的药膏,他现在脸上估计还是肿着的呢,那是真的疼。

    “那我现在先跟你打声招呼,我想松脚了。怎么样,你有意见吗?”周小渡笑靥如花。

    少年看了看身下的地面,没有很尖锐的物件,应该不至于血溅当场、一命呜呼,遂可怜巴巴地摇摇头,“没有意见。”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引颈就戮的毅然模样。

    周小渡忍俊不禁,恶劣地将脚收了回去。

    “吱嘎”一声,竹梯朝后倒去——

    天旋地转。

第112章 抱我干嘛

    周小渡犹如孤鸿踏水,飞身跃下高墙,旋身挪到竹梯底下,伸手将那倒下来的小弱鸡托住。

    “咦?咦!”芝麻惊喜地睁开眼睛,“你接住我啦!”他一把将那竹梯丢开。

    他就知道周小渡没那么狠心。

    周小渡目不别视,好整以暇地说道:“怕你摔死。”然后就像他丢开竹梯一样,干脆利落地将他丢到地上。

    “啊!”他摔到草地上。

    温柔了,但又没有完全温柔。

    真是个别扭鬼。幼稚鬼揉着屁股想道。

    周小渡见他狼狈地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草屑,这才觉得他顺眼了一些。

    但还不够。她忽然说道:“别动。”

    “嗯?”少年疑惑地站定了看她。

    只见周小渡抬起手,绕到他的颈后,动作很亲密,似是要拥抱,他想也没想,径自抬起双臂环抱住周小渡。

    这便是和好了吧?他喜气洋洋地想道。

    周小渡蓦然被搂住了腰,不由得一头雾水,她沉默了一会儿,发出疑问:“你在干嘛?”

    “抱你啊。”

    “抱我干嘛?”

    咦?

    芝麻有些尴尬地反问:“……不是要拥抱吗?”

    周小渡“啧”了一声,两手将他脑袋瓜后面的结解开,然后一把将他推开,展示着手里的素带,“我是要解下这个!谁要抱你啊小蠢货?”

    那条白色长带被取下来,露出气运之子脑门上标志性的一点红,周小渡这才觉得对方有了从前的模样。

    她将素带抛给他,嫌弃道:“演戏的时候戴戴就成了,私底下还戴着干嘛,真要替那姓盛的守丧吗?也不嫌晦气。”

    说着,扭头恰见旁边茉莉花树上缀满的小白花,又迁怒起来,十分手贱地掐指去弹其中一朵,“啪。”

    盛家连花儿都这么晦气。

    茉莉花:我没招你啊混蛋!

    “哦……”芝麻有些失落,但随即又高兴起来,将他憋了很久的话告诉周小渡,“我那天在长流村,挖到一个东西了,好像是什么武功秘籍,你帮我看看啊。”

    月色溶溶,他欢天喜地地拽起周小渡的胳膊,将她拉向灯火繁盛的远方,“我带你去看啊,就放在房间里,那个卧房好大、好奢华,我还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诶……”

    那些叽叽喳喳的碎碎念涌入耳道,周小渡无奈地蹙眉微笑起来。

    她以为这小子已经足够成熟独立了,现在一看,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嘛,有够幼稚的!

    一路踏着银霜和金纱,穿过楼阁石水,周小渡随他来到盛羽驰给他安排的院落。

    锦绣生辉的房间里,芝麻翻出那本《幽明刀》来,递给周小渡看。

    周小渡粗略看了看,刀法精妙,内功自成一派,瞧着不像是中原武道的路子。她将那《幽明刀》丢给芝麻,道:“好东西,你照着练就是了,没坏处。”

    “是吗?”芝麻有些疑虑,“真是好东西,怎么会埋在土里等我去挖……”

    周小渡懒懒地抬起眼,“你不相信我?”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怪怪的,就好像有什么人知道我练的就是刀,特地准备了一本上等刀法丢到路上给我捡一样,感觉像被窥视着,我心里就有点发毛。”芝麻困惑道,“但是有你在,没理由被人跟踪窥视还不被你发现啊……难不成是……

    “江思白?!”

    “噗——”周小渡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你可真能扯!”这阴谋论整的,她都替小白痴感到冤枉。

    气运之子赧然一笑,“开个玩笑罢了,我也觉得他不像啦。因为这种被人窥视的诡异感觉,我很早就有了,难道是我有心病?还是说,你们也经常疑神疑鬼,这其实是正常的?”

    你说的那个人,或许是原着作者……《幽明刀》就是他丢在路上等你去捡的金手指。

    看来,当跑龙套也有跑龙套的好处,至少不用被剧情困扰到怀疑世界。

    周小渡为了安他的心,便解释道:“这《幽明刀》是我特地向虞渔讨的,没想到她至死也不肯给我。你会在土里挖到这秘籍,想来,就是虞渔事先埋下为我准备的,只是刚好被你撞上了罢了,你别瞎想。”

    芝麻瞪大了眼睛,“这就是你跟她要的东西?!那你干嘛给我练啊?你自己不练吗?”

    他将《幽明刀》推了过来,周小渡反手就丢回他怀里,“我练这玩意儿干嘛?我又不使刀,何况我这点武功够用了,再强,就不礼貌了。”

    芝麻默默腹诽:你还说我不上进,明明你自己也没什么上进心。

    吐槽归吐槽,他心里还是为此感动不已,“你是专门替我要的呀?”

    周小渡牛饮了一杯清茗,“你要是不想要,就给我,我转手卖出去,咱俩五五分。”

    “我要!我当然要!我会好好练的,嘿嘿。”

    没想到他在周小渡心里这么重要呀……难怪那天虞渔自尽,周小渡那么生气呢,操那么多心都是为了自己,结果在一场大火里功亏一篑,周小渡无处发泄,转而迁怒到自己身上也情有可原……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周小渡也犯不着忙前忙后的,还被虞渔气坏……

    少年飘飘然起来。

    周小渡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真没见识,一本功法而已,笑得见牙不见眼,你要是喜欢,我到异宝阁再给你买几本,你别高兴得厥过去。”

    她不是那种正经练武的武者,学的是阴险毒辣的杀人技,修炼的一切内功招法最后都是殊途同归,只为了击杀目标,所以她对武学功法的高低优劣其实不是很在意。

    《幽明刀》是好东西,但也得练成了才有价值,这还没开始练呢,这小子搁那笑个屁呢。

    “不了不了,这个就够了,贪多嚼不烂。”芝麻摆了摆手。

    “这倒不算句蠢话。”周小渡满意地说道。

    “你既然练的不是刀,那你练的是什么武器啊?”芝麻好奇地问道,“我感觉你好像什么都会。”

    “什么时候你足够强,我就亮给你看咯。”周小渡随口敷衍道。

    喝了几杯清茶润了润嗓,周小渡站起身,撩起珠帘走到床边,按了按柔软的床榻,赞了一句,“这床真不错。”比臭烘烘、硬邦邦的大通铺强多了。

    她心满意足地放下纱幔,毫不见外地躺到被窝里睡觉,忽听得芝麻出声道:“话说,有一件事情我不太明白……”

    “嗯?”她懒洋洋地发出一个音节。

    芝麻一边换外袍,一边道:“虞渔当初被村民迫害时,明明是很有求生欲的一个人,后来她练成了武功,完全可以获得平安富贵,为什么却要和那些仇人们一起上黄泉路?多不值当呢。”

    周小渡安静了很久。

    少年回身望去,隔着珠帘和纱幔,想确认她是否睡着了,却又听到她终于回答:“从前觉得活着有意思,后来不这么觉得了,自然就想死了呗。”

    说完,便不再言语了。

    他怕吵她休息,遂也静默下来,换了衣服就悄声上了床榻,睡到外侧,安宁地闭上了眼睛。

    这下终于觉得安心了,因为有周小渡在。

    不过,他也没想到,次日刚起身,盛羽驰安排给他的仆役剪烛见到周小渡,便冷了脸,不容置喙地将周小渡送了出去。

第113章 为奴为婢

    那个汉子面无表情地对着周小渡二人道:“主子和下人同睡一处,不成体统,以后不许这样了。”

    芝麻皱眉,“那让他去哪里睡?”

    剪烛垂首回答:“回二少爷,自然是安排他去下人住的院子里了。”

    芝麻面色一沉,“我不同意,我就要和他住一起。”

    “这是老爷的意思,二少爷若是不同意,便去找老爷谈吧,小的只是听命行事罢了,还请二少爷莫怪。”剪烛说完,便强势地拉着周小渡出去了。

    周小渡见芝麻要来拦,冲他摇了摇头。不过是睡通铺而已,有什么关系呢,她在哪儿睡不是睡?

    盛羽驰的吩咐自然没有细致到安排周小渡住哪里这种小事,但是一早便跟身边人知会过了,不许让二少爷和那些穷酸的下等人再来往,需要令他尽快适应盛家少爷的身份。

    所以,就算芝麻亲自去跟盛羽驰说,也不过是换来一通苦口婆心的思想教育罢了。

    盛家总管给周小渡分配的活计是在后院噼柴。

    周小渡看着面前垒成小山的柴火堆,寻思着,自己是来做任务的,又不是真来当下人的,凭什么给盛家噼柴啊?

    便对总管说道:“总管,我体力不好,有没有轻松点儿的工作啊?你看我这细胳膊细腿儿的。”

    老总管蔑视地笑了,“你这是来当下人的,可不是来当老爷的,有活儿给你干就不错了,还有脸挑三拣四的……不想干?那就滚蛋!”

    周小渡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干,干,我干!”

    她目送老总管离去,随后就坐下来,晒了一整天的太阳,直到日薄西山,才起来象征性地噼了几根柴。

    厨房的下人们来取柴火时,见到这零星几根木柴,连粥都煮不熟的分量,不由恼怒地责骂起来:“你怎么干的活儿?这一整天尽偷懒去了是吧?!”

    “我体力不好,砍柴砍不动,您见谅,您见谅哈!”周小渡敷衍地回道。

    “我看你就是成心的!”那仆役叫嚷道。

    “呼”地一声,周小渡将砍柴刀挥向他。

    仆役吓得一个哆嗦,“你,你小子要干嘛?说你两句还动刀了是吗?”

    周小渡:“……我只是想说,你看我这细胳膊,骨瘦伶仃的,能把刀提起来就不错了,怎么会是成心湖弄你呢?”

    “哼!你这小子,给我等着吧你!”

    周小渡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把刀一丢,大喇喇地回去休息了。

    刚一进屋,便发现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自己。

    周小渡微笑着打招呼,“诸位大哥好啊,小弟是新来的,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众仆役颔首回礼,气氛有些许尴尬。

    周小渡走到自己那个铺位旁,将遗留在铺位上的行囊捞起来,摸了摸,抬起眼眸来,“谁拿我银子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啊,不是我。”“什么银子,你别冤枉好人啊!”“你再找找,是不是记错了?”“谁知道他行囊里是不是真有银子啊,说不定是故意讹人。”“对啊,瞧他那穷酸样儿,能有什么银子啊,谁稀罕他的东西!”

    周小渡环视一圈,“没人承认?”

    她缓步走到门边,把门关上,慢条斯理地说道:“这银子上面呢,又没有写名字,所以就算搜出来了,也不知道谁是小偷……”

    “就是啊,就算我们肯让你搜,你怎么证明银子是你的不是我们的?总不能冤枉好人吧!”旁边的一人说道。

    “谁说不能?”周小渡展颜轻笑,“既然不知道谁是小偷,那你们,就都是小偷。”

    “嘿!你这人怎么如此蛮横?!”

    “关我屁事啊,怎么你丢了东西,老子就是小偷了?毛病!”

    “臭小子,管好你那张嘴啊,别乱说话!”

    “谁稀罕你那几个破铜板啊?”

    “我看呐,他就是没事儿找事儿,修理他一顿就老实了!”

    “乡巴老就是乡巴老,登不得台面的东西,刚进来就不知天高地厚,明儿指不定就冲撞主子去了。”

    众仆役纷纷不悦地臭骂起来。

    “……”

    一盏茶之后。

    周小渡迤迤然地将其他十九个铺位都搜刮了个遍,当着地上那群被揍得爬不起来的仆役的面,一一清点财物。

    “既然不知道哪些是我被偷的钱,那它们就都是我的钱。”她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这人好不讲理!”有人抗议道。

    周小渡送给他一个饱含威胁的眼神。

    那人顿时惊惧地闭上了嘴。

    “我知道是谁偷了你的钱!”有一个仆役忍不住说道,“是孙老二偷的,肯定就是他!他前两天才穷得跟我借钱,怎么可能突然有了这么多银子!肯定是他偷的!”

    众人转而怒视向孙老二。说得没错,肯定是孙老二这厮偷的,就是他,干了坏事还连累了他们。

    “你血口喷人!这钱是老子这两天赌钱赢的!”孙老二大喊道。

    “拉倒吧!赌坊的人昨儿才跟我说,你欠的债一直还不上,他们肯让你进赌坊再赌吗?你哪里来的赌本?”

    “就是你,就是你!”

    “我看啊,就是孙老二偷的!”

    “我,我……”孙老二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心虚地说着,“不是我偷的……”

    仆役们看向周小渡,讨好道:“小哥儿,既然这小偷都揪出来了,那我们的钱,是不是可以还给我们了?”

    我凭本事抢过来的钱,为什么要还给你们?

    周小渡本不情愿,但想到自己还要在盛家待着查找线索,犯不着为了这么点小钱和下人们结怨,遂点点头,将银两都还了回去。

    经过这一段插曲,周小渡的威名算是在盛家的下人圈里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有个很蛮横还很能打的小子,叫周小渡,都不敢得罪她,甚至于还有不少人上赶着认大哥当小弟。此为后话。

    大抵是因为睡在下人堆里,捂了很久的汗臭味儿熏得她难受,周小渡这天晚上半梦半醒之间,又梦到一些从前的记忆。

    那年大旱,闹饥荒,民不聊生,人相食。

    她被好几个难民围住,摁在地上动弹不得,浓烈的酸臭味儿窜进鼻子里,她几欲反胃。

    惊惶之中,有一顶华贵的轿子经过,缀着金珠,垂着祥云纹绣兰草的白纱,幽香四溢,犹如自天上来,与这污浊乱世格格不入。

    有难民冲上去想要讨些施舍,被轿前的黑衣护卫拔刀斩杀。

    只是一刀,干脆利落。

    她向那顶轿子发出求救,高声呐喊,声嘶力竭,“贵人,救我!求求您救我!为奴为婢、当牛做马我都愿意,求您救我!”

    那顶轿子没有停下一瞬,黑衣护卫们亦是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

    乱世之中,像她这样的倒霉鬼多如泥沙,凭什么独独救她?

    她绝望地瞥向一旁哭喊的胞弟,发出最后的哀求,“你们别碰我弟弟,只要别碰我弟弟,怎样都可以,求求了……他才六岁啊,他才只有六岁……”

    身上的人狞笑起来,“凭什么不碰?细皮嫩肉的小孩儿在这会儿可不多见了,柴火我们都准备好了,放心,我们会让你们姐弟死在一处的。”

    “阿姐……坏人,放开我阿姐呜呜呜……”

    幼弟的哭喊声,男人的狞笑声,在天地间回荡,震耳欲聋。

    那顶本已走远的白纱轿子里,忽地飞出几道寒光来。她没看清那是什么,只是反应过来时,那几个难民已经毙命气绝。

    梦境的最后,是从轿帘后飞出的一件白色外袍,做工精美绝伦,暗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它像一片云朵似的,缓缓地落下,罩在她的身上。

    那一刻,她知道,生的机会来了。

    周小渡拧着眉头醒来时,天还没亮,她目光沉沉,看着一屋子呼呼大睡的仆役,忽然很想把他们都拉起来,再次暴揍一顿。

第114章

    次日一早,老总管便收到了关于周小渡的投诉,说她不肯好好噼柴,态度还很敷衍。

    老总管很生气,把周小渡叫了过去,指着她破口大骂了半个时辰,但最后看在二少爷的面上,还是捏着鼻子给周小渡换了份工作。

    这次是让周小渡给其他下人们洗衣服。

    看着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周小渡翻了个白眼。

    这要是给主子们洗衣服也便算了,毕竟盛家拢共也没几个主子,衣裳也脏不到哪里去,但是洗下人们的衣服,这就有点儿埋汰了。

    周小渡仗着盛二少这座靠山,那是一点儿亏都不想吃,每天把衣服往水里一丢,泡几个时辰,然后都还滴着水呢,就把衣服甩到竿子上晾着了。

    反正正是盛夏,怎么着都能干的,就不必浪费精力去拧衣服了。

    擦擦手,收工。

    如此过了几日,带着酸臭味儿的众仆役们找上了盛总管,以“衣服没洗干净”为由发出抗议。

    老总管捂着鼻子,嫌弃地点点头,然后把周小渡叫了过去谈话。

    老总管:“你就是故意的吧?”

    周小渡无辜地眨眨眼,“都说了我体力不好,我真的很努力去搓洗了,但腕力不够,搓不干净,我也没办法。”

    老总管深吸一口气,灌了一口浓茶败败火,捏着鼻子又安排周小渡去马厩喂马。

    对于这份喂马的工作,周小渡是很满意的,每天定时定量地投放草料,除了清理马粪时会比较累,和之前没完没了的噼柴、洗衣服相比,是一份比较轻松的工作了。

    但是她很满意,盛家的那些护卫武师却不满意了。

    自打换了这个养马人,那些原本温顺乖巧的马儿,都莫名其妙变得暴躁烈性起来,动不动就尥蹶子甩人、冲人喷口水,甚至还学会了翻白眼!

    素质水平直线下降!

    老总管又把周小渡叫过去,“你最近都是怎么养马的?是不是没好好喂呀?”

    “怎么会呢,我都是照之前那位大哥交代我的,每天喂草料、添水、清理马厩,还会给它们洗澡呢,一个个被我养得膘肥体壮、油光水滑,还很亲人呢!”周小渡骄傲地说。

    老总管一吹胡子,“亲人?!”

    “对啊,马儿们都很喜欢我的!”

    “没有尥蹶子?没有喷口水?没有翻白眼?”老总管不敢置信地问道。

    周小渡莫名其妙,“没有啊。”它们哪里敢啊?

    老总管这下确定周小渡是真不适合干活了,加上实在找不到别的空位给她待着了,便挥挥袖,让周小渡另谋出路去。

    “我们这间庙,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周小渡:“……”

    她抱着行囊,在一众小弟们依依不舍的泪光里,被送出了盛家的大门。

    周小渡:“啧,早知道就不作了,现在看着,噼柴也挺好。”

    然后,她扭头就翻过院墙,又潜进了盛家宅院里,敲响了气运之子的窗户。

    芝麻开窗见到是她,笑眯眯道:“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吗?”

    周小渡翻窗进屋,道:“我来走后门。”

    “嗯?什么意思?”

    周小渡摊摊手,“简而言之,我被辞了,现在需要走你这层关系,再次进入盛家。”

    芝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你也有搞不定的时候。”

    周小渡抱怨道:“这能怪我吗?之前又是让我噼柴又是让我洗衣服,那柴火和臭衣服都堆成山了,我又不是真来当奴才的,犯得着为了几个铜板,把命都卖给盛家吗?

    “后面让我喂马,我不就好好喂了?谁知道那老总管抽什么风,莫名其妙就把我赶出来了,他就是嫉妒我年轻帅气吧!”

    说着,她抓起桌上摆的一块糕饼,狠狠咬了一口,“嗯?味道还不错。”

    芝麻给她倒了杯茶,“都是早上现做了送过来的,你多尝尝。”

    “不错,我还能省一顿饭钱。”周小渡往嘴里塞了两块核桃酥,毫无形象地说道。毕竟她已经被赶出来了,午饭都没人管了。

    “糕点哪能当饭吃?我让丫鬟们多送些饭菜过来,你在我这里吃不就得了。”芝麻说道。

    周小渡觉得有理,点了点头。

    芝麻转身出去安排了,只说自己跟着师傅学剑术,耗费体力,今日格外地饿,让厨房多做点饭菜。

    丫鬟们不敢质疑,只是在见到一大盆米饭和六碟菜都被吃得一干二净时,向二少爷投去了震惊的目光。

    她们看着那截小细腰,陷入了沉思:这都吃到哪里去了……

    反倒是盛羽驰得知此事,十分欣慰,因为他一直觉得这个儿子生得太瘦弱矮小,有失名门气概,如今他肯多吃点饭养养膘,这是件大好事。

    而盛风袖听说了之后,每天扎小人时除了骂“小野种”,又多了一个词,“小饭桶”。

    周小渡的一众小弟们眼泪还没擦干净呢,第二天便见大哥又回来了。

    老总管:虽然面对老爷时,老奴那是据理力争,但终究还是敌不过二少爷的茶言茶语,被迫又把这小子招了回来。

    因为实在没有合适的空位了,老总管只好又创造了一个空位,专门给这个关系户,让周小渡给府上的花匠提水、提肥料。

    本来这种小事,花匠娘子可以自己干,但念她一个弱女子,在盛家这么大的园子里提着木桶跑来跑去的,也实在辛苦,就让周小渡来帮她一帮。

    花匠娘子姓涂,是个胖胖的、和气温柔的女人,年纪大概三十来岁。

    周小渡正好也喜欢花儿,于是每天便欢欢喜喜地提着木桶,跟在涂娘子身边,看她养护满院子的花草,和她唠嗑,简直乐不思蜀。

    涂娘子很喜欢周小渡,不光是她,盛家的许多丫鬟婆子都迅速喜欢上这个嘴甜爱笑的年轻人。

    她在盛家很快便混得风生水起,气运之子那边也是进展顺利。

    盛羽驰给这个宝贝儿子安排了个剑术师傅,教他练剑,以便日后继承家传剑法“含章剑”,另外,也送他到游风县最优等的学馆去上学。

    原本以盛家的财力,是可以聘请先生到府上坐馆的,但作为武林之家的公子,日后是要混江湖与各界人士打交道的,到学馆里去可以拓展人脉、和家世相当的同辈建立同窗之谊,自然成了许多家族、门派的最优选择。

    读书的话,对于芝麻来说不是难事,盛羽驰对儿子的学问要求也不高,能粗通文墨即可,但练剑却是遇到了困难。

    他本已练惯了刀,手头的发力招法俱是用刀的路子,霎时间换成长剑,就时常改不过来,暴露违和之处。

    如此练了几日,剑术师傅都不禁跟盛羽驰委婉地说:“公子的天赋不算出众,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

    盛风袖得知此事,兴奋得不行,每天抱着零嘴儿兜,守在演武场外看他笑话,书都不去读,气得府上坐馆的女先生摔了好几回书卷。

    “小饭桶!小废物!你这剑呐,臭得不能看,本姑娘一招就能打得你落花流水!”

第115章 山人妙计

    小丫头片子的叫嚣,并不能对芝麻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毕竟他自己就是一路被人骂着长大的,但是这剑始终练不好,到底不像话,盛羽驰三天两头催他刻苦,忒烦人了些。

    何况他们本意是来查找线索的,盛家这暗流涌动的局势,一时半会儿还真不一定查得出来。要想蛰伏等待时机,必得先站稳脚跟,那就得抱紧盛羽驰这条大腿,免得对方对自己失望,将自己打发到角落里,转而去生别的儿子了。

    周小渡听他讲述了自己的烦恼,咬着莲子糕斜斜地看他,“他们说的是没错,你是挺废的……哎呀,行了行了,别垮着脸像个小老头似的,晚上咱不练刀了,你带上佩剑,本高手亲自指点你一番。”

    周小渡知道主角的武器设定就是刀,加上芝麻自己也没打算换武器,所以这段时间他的刀术也没落下,白天念书练剑,晚上就跟着周小渡翻墙到野外练刀。

    大抵就是因为,心里一直将刀放在首位,所以这剑也就练不好。

    芝麻怪道:“你不是不会教徒弟吗?”

    周小渡拍拍手里的碎屑,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气运之子: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天晚上,芝麻没有带他的那把大黑刀,而是背着盛羽驰给他的长剑,跟在周小渡身后出去了。

    来到野外,荒草蔓蔓,霜色如潮。

    周小渡一个转身,招呼都不打,反手便推掌击向少年的肩头。

    “啊!”芝麻被打飞在草地上,龇牙咧嘴道,“你干嘛?!”

    “你干嘛?!”周小渡气极反问,“你是不是脑子坏了?不知道躲的吗?!”

    “我怕我躲了,你会生气嘛……”少年很委屈。

    周小渡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要被这厮气死了,“给我起来,你再敢给我装傻,我不会打死你,但会让你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她上前两步,抬脚去踹他,“我说到做到!”

    芝麻这下也不敢大意了,急忙翻滚躲过她这一脚,狼狈地爬起身来,躲闪周小渡的追击。

    周小渡一掌拍到他的脑门上,“蠢货!你不会拔剑吗?!”

    “啊!我怕伤到你嘛!”少年匆匆忙忙去摸剑。

    “你在侮辱我吗臭小子?!”周小渡一瞪眼,欺身挥爪,从他肩头抓下一块布料来,“拔出你的剑!下一招我不会留情!”

    长剑铮然出鞘,周小渡的手爪如期而至,在剑身上撞击出惊心动魄的一声“叮!”。

    她还真没留情。

    芝麻心下栗栗,挥着剑试图将她逼退,寒光旋成绽放的莲花,看得周小渡一顿嫌弃:这小子还真是把剑当刀使的。

    她挪身侧攻,抬起脚,腿绷直如弦,将那柄长剑“当啷”踢飞出去。

    芝麻知道自己打不过周小渡,但是没两招,就连武器都被踢飞脱手,这委实是颜面扫地。

    他讪讪地望向周小渡,便见对方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刀为重,剑为轻,你见过有谁用剑噼柴的吗?捡起你的剑,再来!”

    他本也算聪颖,有了这个教训在,不敢再擅自使出噼砍的动作来,免得被周小渡抓到空子将剑踢飞。

    剑术师傅交给他的基本剑招,他已熟练,但轻灵婉转的细剑他掌握不好,使出来便生涩违和,被周小渡徒手打得节节败退,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甚是狼狈。

    好歹周小渡还记得别打脸。他苦中作乐地想道。

    周小渡手上凝了一层真气,以这半大少年的力道,压根刺不穿她的这层防护。她径自抬手去格开剑锋,另一只手竖成尖刺,在少年胸膛划出一道血痕来。

    有了这道伤之后,芝麻出剑必使出十分力道,免得被她轻易格开,眼睛也时刻盯着周小渡的双手,防止对方的突袭。

    周小渡见他机灵警醒,很满意,赏给他一招窝心脚,“别光盯着我的手啊,忘了我还有脚是吧?”

    不是忘了,而是战斗之中精力有限,顾此失彼。芝麻大感胸腔内血液激荡,生疼不已,只能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周小渡的下一次攻击。

    招数都是死的,要想把它们变活,那便只能在战斗之中融会贯通,她周小渡是不会教,但那个剑术师傅更是个窝囊废,还不如她这直接动手来得聪明省事。

    周小渡如是想道。

    世上哪有什么笨学生?说白了,就是不知疼才不警醒,多抽他几顿,他自己就逼着自己学会了,用不着师傅再浪费口水。

    长夜漫漫,周小渡精神抖擞,直欲再战八百回合,让某个笨学生叫苦不迭。

    那夜之后,芝麻算是开了窍,剑术飞速进步,让盛羽驰和剑术师傅大感吃惊。

    他本也不是愚钝之人,先前练刀也是打下了不错的底子,只是一时还未找对路子,脚步犹疑,盛羽驰对他的要求又严苛,就差没拿着鞭子逼他冲刺了,这才显得好似“废物”一个。

    盛家上下都开始夸这位二少爷是天才之资,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盛风袖心下不是滋味,气势汹汹地提着佩剑,拦住他,“你,和本小姐比试一场。”

    少年蹙起好看的眉,“我很忙,没空,下次吧。”他的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哪里有时间陪这小妮子玩耍?这剑术、刀术但凡有一样落下了,周小渡都得把他揍得满地找牙不可。

    “你瞧不起我?”盛风袖柳眉倒竖,轻叱一声,拔出剑,直直刺来。

    少年旋身避过,无奈地也拔出剑来,长剑缠上盛风袖的剑,将她的剑格开,盛风袖翻身一削,却被他将武器重重打落。

    这小子吃什么了力气这么大?!她陡然一惊。

    俨然忘了自己昨天还在骂对方“小饭桶”。

    见她武器脱手,芝麻长剑斜走,贴上她的脸侧。

    旁观的婢仆们见状惊呼,“二少爷不可!”“住手!”

    盛风袖只觉头脸一凉,再凝眸看去时,便见对方的剑尖上,已然挑了一根白色断带,轻飘飘地抛到地上去了。

    那是她的发带。发髻凌乱地散落下来,盛风袖心有余季地看着对面那个少年。

    少年气定神闲地收剑,“小妹,为兄很忙,你自己玩儿去吧。”

    这个混蛋!

    !盛风袖狠狠咬牙。

    与他擦肩而过时,盛风袖委实气不过,遂压低声音,在少年耳畔,咬牙骂了一句,“小野种。”

    自打上次被罚跪祠堂,又吃了好几回父亲的冷脸,盛风袖是不敢再公开骂此人“野种”了,只能私底下偷偷骂。

    岂料,那小野种听到自己骂他,非但没生气,还回了一个饱含讥笑的——“嘁”。

    他打生下来就被人叫野种,一路叫着长大的,早就习惯了。何况他还是个冒牌货,连盛羽驰的种都不算,这个词在他听来,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盛风袖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的背影:岂有此理!竟然如此嚣张!她就知道!这小野种就是个装乖巧的坏种!大坏种!

第116章 街头会友

    盛风袖打不过这个便宜哥哥,论玩心眼儿又不及他心黑,一时间无处发泄,回了房间气得直跳脚,大骂道:“这小野种,好生嚣张!简直都要骑到我头上去了!本小姐发誓,一定要他好看!”

    身边的丫鬟劝慰道:“乡下地方来的粗人,是这样了。您是宝玉,他是瓦砾,小姐莫要同这种人置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另一个丫鬟亦是道:“是呢,俗话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夫人不也让小姐您莫和他纠缠吗?他还有个一起来扬州的同乡,托关系进了盛家做事,平时也是一样嚣张呢,据说打起人来可凶了,别的下人都不敢得罪他的。”

    盛风袖眼睛一亮,“同乡?叫什么?和那小野种关系很好吗?”

    “姓周,好像叫周小渡……和二少爷的关系应该算是很好吧,一路护送着他上广陵,被总管踢出盛家之后,二少爷还特地求老爷开恩,把他又招了进来,现在领了一个闲职干,跟白拿工钱也差不多了。”丫鬟嫉妒道。

    这关系户就是不一样,哪像他们这些劳累命?

    “周小渡是吧?”

    盛风袖决定杀鸡儆猴,她拿那小野种没办法,还不能拿捏一个下人吗?

    ……

    周小渡正站在茉莉花树旁,和涂娘子闲聊,“涂娘子,您培植花草想必已经有些年头了吧?不然如何懂得这么多?”

    涂娘子胖胖的面上是一抹羞涩的笑容,“自小便跟父母学的,只是一些粗浅的花木之道,不敢担你的谬赞。”

    “快看,都把蜜蜂招来了诶!”周小渡惊喜道,“有蜜蜂,应该也会有蝴蝶,我上次就撞见过两只,就在西院那里,可漂亮了,也不知是什么蝴蝶……诶,涂娘子,您既精通此道,应该也知道蝴蝶蜜蜂这类的学问,可否给我讲讲?”

    “当然可以呀。”涂娘子柔声道,“你上次看到的蝴蝶长什么样?是什么花色形状的?”

    周小渡正欲编个品种出来以作铺垫,便见前方的走廊上,走来一名星眼朱唇的俏丽少女,一身素服衬得体态纤纤,可不正是府上的大小姐盛风袖吗?

    二人齐齐见礼道:“小姐。”

    盛风袖上下打量着周小渡,“你就是周小渡?”

    周小渡不明所以,“回小姐,正是小的。”

    “你,随我出去一趟。”盛风袖倨傲地眄视道。

    周小渡疑惑道:“小姐这是有何事?毕竟小的还要帮涂娘子提水呢。”

    “你这是在违抗本小姐?”盛风袖不悦地一瞪眼睛,“本小姐要上街买东西,缺个下人提物件,让你跟着来是看得起你,你别不识好歹!”

    周小渡心下知晓盛风袖这是在给她挖坑呢,但她此刻毕竟是盛家的仆役,还真没理由拒绝主子这样简单的吩咐,只好点头应承下来,“小的不敢,替小姐提东西,是小的的荣幸。”

    盛风袖见她言笑晏晏,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来,“哼,油嘴滑舌。”一看就和那小野种是一路货色。

    走出盛府大门,跟着盛风袖上了街去,在扬州城迷人眼的繁华景象里,周小渡很快便知道,这丫头在耍什么花招了。

    玉器、瓷器、珠宝等价值昂贵的物件,一件复一件,仿佛垒砖头似的,在周小渡的手上叠成高高一摞。

    直到周小渡的视线全然被挡住,盛大小姐还在往上添置新的物件。

    “拿好了哦,如果摔了碰了,本小姐唯你是问!”盛风袖得意洋洋地背着手走在前头,“你摔坏一件,我就命人杖打你一顿,摔坏两件,就杖打两顿!哼哼。”

    周小渡无奈地摇摇头,还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孩儿,教训个下人都是用如此烧钱的法子,真是作孽哦!

    她两手端着那垒得高高的贵重物品,像是生了透视眼似的,从容不迫地跟在大小姐背后。

    那些物件高得令人心惊肉跳,却又像黏在一起似的,稳得出奇,好像一点儿掉下来的可能都没有。

    街上的行人纷纷惊奇地望去,仿佛在看杂耍似的,朝周小渡竖起了大拇指,“好功夫啊小哥儿!”

    周小渡笑眯眯地点点头。

    盛风袖见她游刃有余,忙给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神,丫鬟心领神会,放慢脚步,装作不经意地右脚往后一踩,试图去踩周小渡的脚面。

    周小渡径自踢脚顶撞而上,那丫鬟只觉脚心一痛,一道气劲自脚底窜上了嵴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盛风袖猝不及防,被自己的丫鬟扑倒在地,“啊幼!”

    她吃痛地大叫起来,“你给我起来!压死本小姐了!”

    “小姐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

    “废物!还不快扶我起来!”

    周小渡迤迤然地端着物件走上前来,阴阳怪气地叹道:“二位怎么如此不小心,瞧瞧,摔得有够狠的,可惜小的被这些东西挡住了眼睛,不然怎么着也得提醒一二,免得二位当众出丑呢。”

    “你!”盛风袖气结。

    丫鬟在盛风袖耳边悄声道:“小姐,刚刚就是他把奴婢踢倒的,他脚上力气好大。”

    盛风袖冷笑起来,“行,你厉害你能干,那本小姐便要看看,你到底有多能干!”她转身冲进了又一家瓷器店里。

    周小渡歪出个脑袋去看,见她这回不挑花瓶、茶壶等物了,挑起了碗来。

    瓷碗,十个叠成一摞。本不算难题,关键是,盛大小姐不止要十个……

    这是要给她叠成一根冲天柱吗?周小渡无语了。

    周小渡正安静地守在街上,看着盛风袖作妖呢,旁边忽地走来一人,询问道:“需要帮忙吗?”

    周小渡扭头看去,展颜笑道:“少庄主?好久不见呀!”她道是谁呢,原来是小白痴呀,难怪这么热心肠呢。

    “好久不见,周小渡。”江思白温雅一笑。

    周小渡也不跟他客气,“你来得正好,刚好我手有点酸了。”直接将那一大摞贵重物品都交到江思白手上,“那就麻烦了。”

    江思白:“……有些过于沉了。”

    周小渡斜眼看他,“你能不能行?”

    江思白:“……我能行。”

    “少庄主,你是专门来看我们的吗?”周小渡闲散地和他话起了家常。

    江思白努力地维持着平衡,“不完全是。”

    “何解?”周小渡道。

    “除了来看望两位友人,另外还有一项任务,陪伴我的未婚妻游玩扬州城。”江思白解释道。

    周小渡不禁一拍掌,“哟,想不到啊,你还有未婚妻呀?”

    “她姓贺,出身雁回山,我们两家是世交,自幼定的娃娃亲。”江思白语气平澹地简单讲述。

    “雁回山贺家……”周小渡摸了摸下巴,“那个以驭兽之术闻名江湖的贺家啊,你们春不见山庄调理人,他们雁回山调理兽,人兽搭配,干活不累。”

    江思白闻言,苦笑了两声,“你这嘴啊……”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但从周小渡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不正经,像是把他们的病患比作畜生一样。

第117章 剑与长鞭

    一名少女提着盒子走出首饰铺子来,但见其红衣如火、顾盼生姿,高束的黑发马尾灵动轻甩,行走间颇有武林儿女的豪爽气度。

    “江思白!你不帮我提东西,却是替旁人当苦力去了?”红衣少女柳眉倒竖,指着江思白和周小渡喝道,“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

    江思白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柔嘉,这是我的一个好友,正巧遇见,就搭把手。”

    贺柔嘉凤眼圆瞪,“搭把手?他自己怎么一点儿没拿?蠢货!堂堂少庄主被一个叫花子当下人使!”

    虽然我穿得是有些许朴素,但也不至于像个叫花子吧?周小渡垂眼看了看自己的短打麻衣。

    江思白面露不豫,道:“柔嘉,这是我的朋友,不可无礼!”

    周小渡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这位想必便是贺姑娘吧?久仰贺氏大名,难得识荆,三生有幸。在下姓周……”

    “我管你姓粥还是姓饭!”贺柔嘉打断道,“你没有手的吗?自己的东西自己拿!”

    “好好好……这就拿这就拿……”周小渡也不好惹人家小情侣为自己吵架,故而没有与她做对。

    不远处,还在店铺里叠碗的盛风袖闻声寻出,见状,顿时也是娇声斥道:“好你个刁奴,让你拿个东西而已,本小姐一会儿不见,你就把我的东西都交到旁人手上去了,你是何居心?!”

    “小的手酸了,怕拿不稳跌了您的宝贝,故而暂请这位郎君代劳……这不,您看,好端端的又回来了。”周小渡漫不经心地说道。

    贺柔嘉却是一下子被点着了,恼怒道:“好你个江思白!我虽知你愚笨,却是万万没想到,你竟脑子发昏,去和人家的奴才做朋友!当主子的披麻戴孝,一看就晦气得很,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货色,你还和她家的下人交好!你不嫌跌份吗?堂堂少庄主,春不见山庄的傲骨你是一点都没长是不是?!”

    她指着周小渡手里那些装宝贝的盒子,露出嫌恶的表情,“这里面装的该不会是明器吧?晦气死了!你还不快去洗手!”

    盛风袖面色骤变,从贴身丫鬟的腰间抽出长剑,指向红衣少女,“你这贱人,有胆你就再说一遍!”

    贺柔嘉感到莫名其妙,回瞪道:“你骂谁是贱人?!我和我的未婚夫说话,你插什么嘴?本小姐哪一句说错了吗?披麻戴孝还出来闲逛的不是你吗?这没规没矩的奴才不是你家的吗?”

    “披麻戴孝碍着你什么事了你这小贱人!你还有脸说我家奴才没规矩!我看你才没规矩!你最没规矩!你是哪家教出来的小蹄子,端的这般没教养?”盛风袖举着剑怒声骂了起来。

    盛家的丫鬟附和道:“我家小姐说得对!你才没规矩呢!”

    贺柔嘉抬臂指着盛风袖的剑尖,咬牙道:“你这死妮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拿剑对着本小姐!你问我是哪家的,那我便告诉你!本小姐是雁回山贺家的大小姐!你够胆就继续拿剑对着我!”

    雁回山贺家的名头,盛风袖自然听说过,但是这是在广陵郡,是他们盛家的地界,她这自小无法无天、娇宠到大的盛家千金,自然是半分都不憷的。

    盛风袖轻蔑地笑了起来,“我当是哪家这般没教养,原来是雁回山贺家的丫头啊……也难怪,听说你家祖上是给人养马的马夫,你方才轻视的那个奴才,之前正好也是我家的马夫,这也没差多少嘛,真搞不懂,你哪里来的贵胃架势?

    “野鸡跳上矮树丛,便以为是凤栖梧桐,平白惹得人笑掉大牙。”

    盛家丫鬟很体贴地跟着“哈哈哈”了一阵。

    “闭嘴!你这死丫头!”贺柔嘉气得身子直发抖,将刚买的首饰丢给江思白,随后从腰间取下一条长鞭来,倏地甩向盛风袖。

    盛风袖翻身避过长鞭,纵身向前,一声轻叱,刺出长剑攻向贺柔嘉。贺柔嘉手中鞭子舞动如蛇,见招拆招,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在街道上对战起来。

    周小渡见她们打得激烈,害得街上的路人商贩被迫奔逃躲避,一时间无言以对,“这,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江思白无奈地摇摇头,“柔嘉性子刚直,与人起冲突是常事,故而每次孤身外出行走江湖,长辈们都放心不下,令我跟随看顾。”

    “性子烈不是不行,但是她这武功未免也太次了,和盛风袖都能打得五五开,这性子加上这武功……很容易吃亏的哦。”周小渡道。

    江思白心有戚戚地点点头,也不愿见那二女徒起干戈,遂扬声劝阻道:“快别打了,柔嘉,你给人家道个歉,收手不行吗?”

    贺柔嘉鞭子舞得嚯嚯有声,“不行!她辱我贺家祖先,本小姐今日非要给她一个教训不可!”

    盛风袖长剑疾刺如电,“谁教训谁还不一定呢!明明是你先出言不逊的!”

    “本小姐哪一句说错了吗?!”贺柔嘉呛声道。

    “本小姐今日非要你跪下给我认错!”盛风袖厉声道。

    周小渡:“这两个大小姐……”真是又菜又爱打。

    贺家主修驭兽之术,外家功夫比起旁的武林世家,只是平平,故而对招渐急,贺柔嘉便逐渐被盛风袖的含章剑法压制住。

    眼见自己落于下风,贺大小姐不愿服输,自然选择拿出看家本领,从身上那精巧的金丝小篓中掏出几条细蛇来,掷于地上。

    盛风袖正欲去细看她丢了什么,便被那飞来的长鞭转移了目光,那几条小蛇游动得极快,悄无声息地便欺近盛风袖的身边,想要从盛风袖的脚上突袭。

    江思白见状,奋力冲上前去,手中抛出一把药粉挥洒到盛风袖的下盘。

    盛风袖连连后退闪躲,用剑风挥开余粉,大骂道:“呸!你这狗男人,见你婆娘不敌,便使些下三滥的药粉来害我!本小姐和你们没完!”

    江思白指着她的脚前,解释道:“姑娘,我是在帮你。”

    盛风袖顺着他的指尖,低头望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只见地上三条细小的黑蛇正在药粉中抽搐翻卷着,若是方才自己被这几条畜生偷袭,指不定会中什么毒呢。

    “你这下三滥的贱人!打不过就放毒蛇咬我,不讲江湖规矩!臭不要脸!”盛风袖怒极,举着剑就要去插贺柔嘉,“没规矩!没教养!马夫家的小毒妇!”

    “知我出身雁回山,便该防范我贺家的手段!你自己没脑子,怪我吗?!”贺柔嘉见她剑招凌乱,遂也撒泼似地将长鞭乱甩起来,“脑袋空空的莽妇!满嘴犬吠的疯丫头!”

    这两人打得丢却招法,以致于混乱中,鞭子和剑身纠缠到一处去了,难舍难分之际,二女犹在对骂。

    盛风袖:“丑八怪!人丑心还毒!本小姐让你走不出扬州城!啊不,让你走不出这条街!”她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贴身丫鬟,“喜鹊,给我回去叫人!”

    “癞蛤蟆!白毛鸡!今日撞见你真是晦气得很!谁怕谁啊?”贺柔嘉也扭头看向一旁的未婚夫江思白,“江思白,给我回去叫人!”

    周小渡:我只是一道格外清新的空气。

第118章 忽然热闹

    盛风袖的丫鬟喜鹊应声去盛府叫人了。

    江思白却是走上前去,“别闹了,柔嘉。”他将贺柔嘉的长鞭自剑身上解开,“此番是你出言不逊在先,才惹得人家姑娘发火,没道理令我带着护卫们陪你胡闹。”

    贺柔嘉的脸一下子便阴沉下来,恻恻然道:“你不听我的话?”

    “别的都依你的,但这次不行。”江思白坦然回视。

    贺柔嘉死死地盯着他,“你刚刚还为了帮那个丫头,把我的蛇杀死了。”

    江思白叹息道:“因为那是你做得不对,但我会赔给你新的蛇,你别难过。”

    “我没觉得我做得不对。”贺柔嘉目光冰冷地看他,“你既不肯为我撑腰,那就松开我的鞭子,让我自己替自己出气。”

    江思白紧紧地握住鞭子,“不松。”

    贺柔嘉拽了拽鞭子,拽不动,气性上来,上前两步,抬起手就扇了江思白一个巴掌,掀唇低骂道:“怂货!”

    那一记巴掌打得清脆响亮,将在场的几人都惊到了。

    虽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在对同伴、爱侣动拳脚这一项上,不似寻常人那样避讳,但是如这贺柔嘉一般刁蛮暴躁的,也是少见。

    江思白默了默,没有发作,又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解释道:“我不是……我只是在跟你讲道理。”

    贺柔嘉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激动地说道:“这世间谁都可以跟我讲道理,但你不行,你是我未来的丈夫,是我下半辈子都要倚靠的人,你要做的是为我撑腰!不是跟我讲道理,论对错!”

    “若我是一个对错不分的人,你敢倚靠于我么?”江思白反问道,他慢条斯理地将那条皮鞭缠到自己的手上,“柔嘉,你冷静一些。”

    他惯有的温和清明的语气,却是贺柔嘉最讨厌的。

    她讨厌这样的男人,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贺柔嘉松开握把,两手揪着他的衣襟,愤恨地低声道:“我并非时时都不冷静,却是时时刻刻都分外厌烦于你这副模样,厌烦、透了!”

    男子略带苦涩道:“我在努力了。”

    “你的努力,有什么用?”贺柔嘉的眼里浮起一层悲伤来,“我见不到你的成长,你几时能像个真正的男人啊?”

    她勐地将江思白推开,转身跑远了。

    盛风袖见状,举着剑就追了上去,“打不过就想跑?没门!”

    江思白伸手将她拦了下来,“姑娘,我家柔嘉心情不好,且容她静静。”

    盛风袖倒转剑柄,用剑首打了一下他的手腕,“她心情不好?我的心情更不美丽呢!凭什么让我放过她?”

    江思白手上吃痛,抖了一抖,人却是没恼,反而微笑着说道:“今日唐突了姑娘,鄙人代她向姑娘赔罪,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不与她计较。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厮脸上已经有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了,盛风袖遂不情不愿地答道:“我叫盛风袖。”

    姓盛,还是一个居丧的小姑娘,江思白反应过来,“可是含章剑君的掌珠千金?”

    盛风袖把头一甩,倨傲地“嗯”了一声。

    “在下江思白,出身春不见山庄。今日多有不便,难免失礼,还请姑娘见谅,改日江某必登门拜访,亲自向姑娘赔罪。”江思白彬彬有礼地作揖道。

    盛风袖只当他是在说客套话,不觉得他真会登门,遂较真起来,道:“是你一人来,还是你带着那丫头一起来赔罪?”

    “江某独自一人。”江思白回答。贺柔嘉的性子他是最清楚的,若真要她上门低头,与人道歉认错,还不如逼她去死。

    “那你别来了,却是平白惹我心烦了。”盛风袖没好气地道。

    江思白只是尴尬地笑笑,“江某还有事,先向姑娘告退了,下次再会。”

    临走前,还没忘给周小渡递过去一个“我走了”的眼神。

    周小渡顿感无语:知道你有礼貌了,但这种时候,便不必显示你我的关系了吧?

    果然,便见盛风袖冲着江思白的背影都囔了一阵,“别会了,疯疯癫癫的死丫头,还有脑子进水的蠢男人……越会越晦气,晦气晦气!”随后便转眸看向周小渡,“你和这姓江的很熟?”

    周小渡端着那一大摞宝贝,摇摇头,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回小姐的话,小的与他不熟,刚刚才碰到的,他热心肠,主动要帮小的分担罢了。小的只是一个仆役,如何能认识这种武林俊杰?若是认识,也不至于被他的未婚妻臭骂了不是?”

    盛风袖点点头,“你说的倒也是……”刚想放过周小渡,却又忽地想起来,就算这厮不认识江思白、贺柔嘉,那她本来也是要对付这姓周的啊!

    遂道:“你等着,本小姐刚刚又买了许多好碗,你都给我端好咯!”

    她冲进瓷器店里,摇摇晃晃地,端出一叠垒成高柱的瓷碗来,细看过去,不下四十个碗。

    周小渡沉默了一下,“小姐,敢问您是打算怎么把这摞碗,放到上面去呢?”

    盛风袖娇小的身子僵了一下,扬起脑袋看了看碗顶,又看了看周小渡手里物件的顶部,只觉遥不可及。

    是呢,要怎么才能放上去呢……

    盛风袖反应过来,不由得朝周小渡翻了个白眼,“啧,蠢货,本小姐踏张高凳不就够得着了?”

    “唔……您确定?”周小渡俯视着她的头顶,又仰望了一下手里那些贵重的宝贝。

    “那本小姐就踏到桌子上去!”盛风袖对于周小渡鄙视自己个头这件事,感到格外不爽。

    “万万使不得!”周小渡制止道,“您是贵人,怎么能当街踩到桌子上去呢?可要让人耻笑我们盛府没家教的!”

    本来,盛风袖对于这种破规矩那是不屑一顾的,但她刚刚才口口声声骂了贺柔嘉没教养,眼下也不好自打脸面,遂不耐烦地说道:“那你说能如何?反正今日这些东西外加这些瓷碗,你都得给我端上,一件都不许落!”

    周小渡挂起一抹笑意,谄媚献计道:“这还不简单,碗摞到盒子上难够,但是以小的的个头,把盒子摞到碗上还是可以的。”

    盛风袖还未察觉出不对,“那就先把盒子摞到碗上去。”她胳膊都开始酸了,这些碗可真沉,哼哼,她就不信这周小渡能把这些东西都拿好。

    “好嘞,遵命!”周小渡立即将手里的那一摞高高的盒子袋子都叠放到盛风袖手上的碗顶。

    盛风袖的手顿时往下一沉:好重!

    周小渡抽身后退,站在街道中央,响亮地鼓起掌来,扬声道:“小姐好功夫啊!”

    “你还不快给我接过去……”盛风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没想到,却被另一人的声音给完全盖住了。

    但见一白衣少年从巷口走了出来,拊掌赞道:“妹妹好功夫啊!”

    他身后跟了一大群少年、青年,俱是打扮风流的富家子弟。

    众子弟纷纷跟随前两位的节奏,鼓起掌来称赞,“盛小姐好本事啊!这得有一层楼那么高了吧?”“不愧是盛家女儿,真是女中豪杰!”“没想到盛家千金是这样一位妙人呢,当街表演杂耍,可比旁的闺阁女子有趣多了。”“这腕力,想必盛小姐的武功根基一定非常深厚扎实!”“……”

    当街“表演才艺”的盛风袖:……你们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喂?!

第119章 阁楼酒宴

    盛风袖艰难地从那一摞东西后面探出个脑袋来,只见面前围满了看戏的富家子弟,俱是巨室宴会上的熟面孔,顿觉两眼一黑:

    娘亲,要不您还是和爹爹和离吧,带我离开这里吧,这扬州城我是没脸待了……

    一个世兄笑道:“风袖今日怎么突发奇想,玩了这么一出小把戏啊?”

    “我……我练练腕力……”盛风袖手腕狂抖。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存心要戏弄一个下人,才莫名其妙端起了这些物件吧?那可太辱没自己的身份了。

    “盛家的千金就是不一样哈,咱们练手劲儿都是用石锁,人家用的可都是些好东西,比不过比不过。”另一人玩笑道。

    周小渡心有戚戚地点点头:戏弄自己也犯不着糟蹋好东西啊,真是浪费呢。

    芝麻偷偷瞥了一眼周小渡,憋笑道:“妹妹勤勉,为兄心中深感欣慰,还是快些放下来吧,免得伤着自己。”

    盛风袖两手剧颤,正要坚持不住,思索着该用一个什么样的姿势,才能优雅地将这堆玩意儿放到地上去,听到他此言,立时便顺着说:“那二哥你便帮妹妹拿一会儿吧!”说着就颤巍巍地走过来,要将这烫手山芋递给他。

    芝麻还未开口拒绝,便有一人抢先道:“何劳你家二郎动手,交给下人不就得了?”

    盛风袖看着那个冲少年献媚的小白脸,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一声:卢仁兼,你个见色眼开的死断袖!

    “卢世兄,你说得对。”盛风袖咬牙道,“那就交给下人!”

    说着便要递给周小渡。

    芝麻立马取下腰间佩剑,抛到周小渡手上,干脆利落地说道:“他没手。”

    周小渡两手握着剑身,笑眯眯道:“小的须帮二少爷拿剑,没有多余的手呢。”

    盛风袖:“……”你们这是明目张胆地合起来逗我呢是吧?!

    众子弟见这对兄妹间暗流涌动的模样,纷纷露出看戏的表情。听说这盛二郎回家之后,盛风袖可是闹过好几回脾气呢!

    见盛风袖快要忍不住摔东西骂人了,卢仁兼这世兄出来打圆场,“无碍无碍,我身边带了小厮,让他们帮盛小姐拿就是了。”他手中折扇摇摇,拨了四个小厮过去。

    盛风袖终于将这堆玩意儿交了出去,揉着手腕,狠狠剜了周小渡二人一眼,扭头离去了。卢家的四个小厮得了主子指示,也是各自端着一摞物件,跟着盛风袖去往盛家。

    周小渡细声问芝麻:“你们这是……”

    “学馆的人邀我出来聚会吃饭,正在路上呢,便听说盛风袖和人打起来了,我是她二哥,总不好装作没听见,便带着他们来看热闹咯。”芝麻回答。

    打架这热闹是没撞上,倒是撞见周小渡在那里忽悠小姑娘。

    送走了盛风袖,周小渡借着拿剑随侍芝麻左右,与众子弟一同前往城中的酒楼。

    这间酒楼属于上等,占地极广,布置豪奢,在内用餐吃酒的客人,无不衣着讲究。走上楼梯,拂开珠帘,便进入雅致馨香的阁楼。

    这阁楼设计巧妙,四方门窗敞开,令清风徐徐穿行流动,周围安置了许多冰块,更显凉爽舒适。

    卢仁兼做东,包下了这整整一层楼,整层楼供这些膏粱子弟吃酒博戏、听曲赏舞。

    玉盘珍馐、金樽清酒摆满了桌子,年轻人们呼喝着,抛撒散银金珠奖赏乐伎,博戏胜负之间,更是钱财如水流。

    芝麻给周小渡递了几盘糕点让她垫垫肚子,然后按捺住不适,和旁边的卢仁兼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卢仁兼给他倒了杯酒,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敬道:“那日在河边茶坊,不知是盛家二郎,冒犯了世兄,还望见谅,愚兄自罚三杯,权当赔罪。”

    说完,“吨吨吨”三杯落了肚。

    周小渡闻言,一边啃着荷花糕一边扫视了他一眼。卢仁兼莫名打了个冷颤,还以为是冷酒吃急了,没放在心上。

    芝麻则是温雅一笑,回敬道:“世兄客气了,那日小弟也有行事不周之处,咱俩各打五十大板,这杯酒过后,便一笑泯恩仇,如何?”

    行事不周指的是,将卢仁兼的两个随从打得头破血流,还一并丢到河里去。

    卢仁兼忆起那日的场景,不由得心头勐然一荡:这少年当时虽是在向自己凶狠示威,但因为形貌羸弱青涩,丽色更胜过戾气,反而像只发火的小猫,有一种别样的讨喜。

    这白面鬼登时便又色眯眯地笑了起来,“好,好,一笑泯恩仇……”一边念着,一边要去摸少年的手。

    气运之子的笑容都快裂开了:你不要过来啊!

    周小渡适时从指尖射出一道气劲,打到那卢三少的胳膊上,卢仁兼只觉胳膊一痛,忍不住手一抖,小美人的手没摸到,反而将桌上的酒壶打落了。

    酒液泼洒到芝麻衣裳的下摆上,他立时站了起来,“世兄真是不小心,瞧我这身衣裳都湿了,既如此,也不方便在此逗留了,小弟只好先行一步回家更衣去,至于这酒,改日咱再接着喝就是了。”

    卢仁兼急忙跟着站起来,拉住他道:“都是愚兄不好,笨手笨脚的,贤弟莫恼火于我。”

    “怎会呢?世兄多虑了。”芝麻一面笑着,一面想把他的手扒拉下去,“只是这衣裳湿了,若是不及时更换,可是容易着凉生病的,还请世兄体谅。”

    “你没生气便好。”卢仁兼道,“今日还说要我做东,欢迎你来学馆上学,没想到却是愚兄笨手打落了酒壶……”

    他眼珠子忽地一转,热情地提议道:“这样吧,你刚到盛家,后院又归主母管束,想必多有不便。愚兄新近买了个小厮,生得眉清目秀,人也乖巧伶俐,不若便送给贤弟,有他替你办事,也能省省心……”

    说着,卢仁兼瞥了一眼抱着盘子啃糕点的周小渡,“好过这些蠢笨不得力的,差使起来处处费心。”

    一头雾水的周小渡:我这算什么?躺着也中枪?

    “小弟在盛家过得很舒心,没有什么不便的,就不夺人所爱了。那个小厮,世兄自己留着差使便好!”芝麻婉言拒道。

    他虽尚且年少,时常被周小渡当成个小孩子,但其实这个年纪,放在膏粱纨绔身上,早已在红绡香帐里滚上无数个来回了。

    是以,卢仁兼贼心不死,柔声劝道:“诶,你那是没用过,不知其中妙处,你且听我句劝,试试又有何妨?试过之后若是觉着不喜欢,再还给愚兄也就是了……”

    什么鬼啊?!

    芝麻强笑道:“不必如此麻烦,小弟觉得自己是不会喜欢的,世兄自己留着受用吧!”

    “那可说不准,”卢仁兼勾起一抹暧昧的笑容,“你家大哥当初瞧着板正冷傲,不近女色、自成清流的样子,其实啊,和他身边那个姓涂的小厮,也是不清不楚的……这种事情,不试不知道,一试……你就知道!”

    周小渡被他最后那句废话给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卢仁兼不满地回头去瞪她,“你这奴才,笑什么?!”

    周小渡收敛笑容,曼声道:“小的发笑,是觉得郎君所言甚是有理。”

    说着,她走向芝麻,一把搂住少年的胳膊,含情脉脉道:“二郎,要不你便答应了吧!再收一个小厮,与我分忧也是好的。”

    她这出戏来的突然,芝麻猝不及防,被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都是些什么鬼啊?!来个大罗金仙救救我吧!

第120章 闲聊八卦

    芝麻深吸了一口气,唯有握住周小渡的手,含泪配合道:“你放心,我只要你一人,旁的花花草草是断不能入我眼的。”

    周小渡回握他的手,四只手被她带动着晃荡起来,“二郎~~你待人家真好~~”笑得十分恶劣。

    少年没忍住涨红了脸:妈的,脸皮没修炼到家,做不到周小渡那般不要脸怎么办?

    周小渡笑着悠悠转头,看向卢仁兼,娇声道:“那,恐怕要辜负卢家郎君的一番美意了……呢~”好险,差点把灵魂所在的语气助词给忘了。

    卢仁兼倒吸一口凉气:嗬——好大一口狗粮,噎得本少爷险些缓不过来!

    芝麻亦是转头微笑道:“辜负世兄美意了,小弟还有事,先行一步了,诸位兄台慢慢吃,不必因我扰了诸位雅兴。”

    等卢仁兼反应过来时,那两人已经手拉手下了楼,走远了。

    及至街道上,芝麻连忙将周小渡推开,气急败坏道:“你刚刚那是作甚?!”

    周小渡无辜地摊摊手,坦然道:“帮你解围啊!你气什么?害羞啦?”

    “才不是!”芝麻瞪眼道。

    “啧,据说只有真断袖,在这种事情面前,才会反应激烈的。”周小渡指着他,一脸警惕地道,“你不会真是断袖吧?你喜欢男的?”

    你可是气运之子,将来可是要娶公主的男人,你是有官配的人!你要是中途换取向,影响我的任务可怎么办?

    “我不是!我只是……知廉耻!”芝麻气得脸更红了,羞愤道,“谁像你一样鬼话连篇,想一出是一出,语不惊人死不休,胡编乱造时脸不红心不跳!”

    周小渡方才搂着他撒娇、喊二郎时,他被吓到险些厥过去。

    周小渡听完,却是松了一口气:不是喜欢男的就好,小公主还有希望。

    她摆摆手,大喇喇地说道:“过奖过奖,这些只是江湖经验而已。”

    “我不是在夸你啊!”少年被气到跳脚。

    周小渡笑眯眯地提醒道:“二郎,今时非同往日,注意你的仪态呀!”

    方才的事令芝麻对“二郎”这个正常的称呼产生了阴影,“周小渡!你不知羞!你不要脸!”他大踏步向前走去,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周小渡乐不可支地追上去,“我怎么又不知羞了?哪句说错了?不是我说你,你的脸皮这么薄,以后可怎么混江湖啊……”

    “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没有我管你,你刚刚就被那小白脸摸手揩油了你知道么?现在还指不定被吃多少豆腐呢!”周小渡翻了个白眼,“小没良心的!”

    “刚刚是你打了他?”

    “不然还能是谁?他自己突然抽风吗?”

    “哼哼……”

    周小渡不满道:“哼什么呢,道谢不会吗?跟头小猪似的。”

    “谢谢!”芝麻道,“但你还是不要脸!”

    “嘿!臭小子你皮又痒了是不是?!”周小渡捋起袖子。

    ……

    一路打打闹闹地回了盛家,晚间周小渡带着芝麻出来练刀的时候,靠在枯树下发起愁来。

    “唉!这盛家上上下下都对我们戒备得很,能不说的都闭口不言,还不如和外人扯澹听说的八卦多,只能从长计议了……”

    “八卦?”少年在地上噼出一道沟壑来,“你说盛风刃的事?”

    “对啊,那个小白脸不是说,盛风刃和他身边的小厮有些首尾吗?”周小渡叼着草叶,懒懒地道,“你猜盛羽驰知道不知道?估计是不知道,他这种人,要是知道自个儿儿子是个断袖,不得气得把儿子打死?啧,说不定,盛风刃还真是这么给他打死的。”

    本朝喜尚南风,达官贵人常以豢养娈宠为乐,上行下效,这南风吹到了民间,也是盛行。但耍拳斗狠、世代传承的武人群体却比较特殊,普遍认为,此乃有伤天和、混淆阴阳之举,对好南风者反感不已。

    盛羽驰这种冠冕堂皇的伪君子,最是要脸皮,周小渡都可以想象,他要是知道盛风刃是个断袖,会如何大发雷霆。

    芝麻回应道:“可盛风刃是坠下山崖被野兽咬死的啊!”

    “据说被啃得面目全非呢……说不定就是为了毁尸灭迹呢?”周小渡望着满原月色,凉凉地说道。

    “你是真敢猜。”芝麻噙笑道。这前因后果、起承转合,周小渡都猜着给补齐了。

    他知道,周小渡只是说笑罢了。盛羽驰那重男轻女的糟老头子,怎么可能因为盛风刃玩儿男人就把宝贝儿子给打死了?好歹是个武林高手,下手不会那么没分寸……没见他顶着钟余庆的身份进来后,盛羽驰紧张得跟眼珠子似的?那是真怕后继无人了。

    “闲着无聊嘛。”周小渡叹息道,“对了,小白脸说,盛风刃的小厮姓什么来着?姓涂是吧?这个姓可不多见,盛府的花匠娘子涂远香也姓涂呢,他们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些了?”芝麻好奇道。

    还不是因为系统发布的任务,要求我挖出盛羽驰的阴私,不然我也不想当长舌妇啊。

    周小渡从身后的树上抠下一小块树皮来,丢向练刀的少年,“你不八卦,我只能替你八卦咯!”这本来是你要走的剧情啊!

    芝麻躲开飞来的树皮,奇怪地看向她,“不是你教我不要多管闲事的吗?”

    周小渡瞪着他,“……怪我咯?”

    “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好奇一问罢了。”芝麻轻笑起来,“我挺乐意听你八卦碎嘴的。”

    “为什么?”周小渡蹙眉疑惑,她可不耐烦别人跟她逼逼有的没的,都是些无聊的废话,除了磨损耳道没有半点用处。

    芝麻不知想到了什么,支着刀,低头发笑。

    周小渡望着他在银月下光泽颤动的发顶,恼道:“你笑什么呢?我的问题很好笑吗?”

    “不是,我只是想到了柳泱泱……”芝麻抬起头来,忍笑解释道,“有一回,柳泱泱私下里跟我抱怨,说施青青是个有心机的女人,好几回在暗地里给他使绊子,完事还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让他有苦说不出。偏偏柳祎祎喜欢她得紧,他拿施青青根本没办法,只能见了她就绕着走……”

    周小渡回忆起施青青诱骗柳泱泱下树挨她揍的事情,也不禁笑了起来,“亏他能反应过来,也不算蠢得无可救药。”

    芝麻接着说道:“我当时就问柳泱泱,为什么不直接跟柳祎祎告状呢?柳泱泱说,柳祎祎根本不会信他的话,在她眼里,施青青就是最单纯无辜的那一个。”

    “柳黑炭竟如此有自知之明!”周小渡惊奇地拊掌道。

    芝麻看着她,缓声道:“柳泱泱又说,‘我只跟你讲这些,是因为我信任你,你也肯定会信任我。这种搬弄是非的闲言碎语,是只能跟亲近的人说的,旁的人不会有耐心去听,甚至于,他们听了之后,还可能觉得我是个心胸狭隘、阴暗丑陋的人。但是你肯定不会,你是我的好兄弟,最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可以放心地讲给你听。’

    “所以啊,周小渡,我乐意听你跟我讲这些八卦,因为这说明,我们彼此信任啊。”

    周小渡沉默了片刻,露出嫌弃的表情来,“我才不要和柳泱泱一样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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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男主当卷王介绍:
退休女杀手意外触发了“龙傲天养成系统”。

周小渡:气运之子?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乖崽,卷死他们!
系统:孩子进步很大,宿主请查收奖励!
周小渡:美颜丹?气运之子长青春痘,给他祛痘用;灵药?宠物最近不精神,给它滋补用;绝世功法?垫桌脚用;神兵利器?修剪花草用……
系统:我觉得你很不尊重我们的奖品。
气运之子:原来她对我好,只是为了得到任务奖励QAQ。

【女强+系统+女扮男装+亦师亦友七岁差姐弟恋+男救赎女+欢喜冤家】我逼男主当卷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逼男主当卷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