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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男主当卷王全文阅读

作者:歌以勇者     我逼男主当卷王txt下载     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被逼搜身

    盛大小姐又作妖了。

    大早上的,便召集了好些婢仆,涌入下人居住的小院里,将周小渡住的那间平房给堵了起来。

    周小渡本来还在花园里,陪涂娘子浇花,便被盛风袖安排的人给拖回了住处。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众人,“这是怎么了?都不用去干活的吗?”

    众人纷纷退开,露出盛风袖纤细的身影。少女笑吟吟地望着周小渡,一字一句道:“本小姐,要抓贼!”

    “贼?什么贼啊?在哪里?”周小渡面色不改,提问道。

    盛风袖手指直直指向周小渡,“贼,不就是你咯。”

    哼,敢和那小野种一起戏耍她,害她丢脸,别想被她放过!

    周小渡挑挑眉,无奈地说道:“小的不明白,还请小姐解惑。”这丫头是真的不务正业,难怪武功和学识都只触及皮毛,连芝麻那样半道出家的都比不上。

    “本小姐昨日丢了根钗子,非常贵重的钗子。”盛风袖得意扬扬地说道,“想来想去,只和你接触过,不是你偷的又能是谁偷的?”

    “敢问小姐,可有证据能证明,就是小的偷了您的钗?”周小渡慢条斯理地问道,不卑不亢。

    盛风袖笑道:“现在是没有,待会儿要是搜出来,那就有了。”她下巴轻抬,指向平房的门口,“都给我进去搜,众目睽睽之下,我看你届时如何狡辩。”

    周小渡跟在那几个搜查的婆子身后进屋,其余的下人也跟着挤进去看热闹。盛大小姐嫌里面污糟,不愿踏足,便守在门外面。

    周小渡冷眼看着那些婆子翻找她的铺位,这一个个胸有成竹的模样,说之前没趁她离开动过手脚,她才不信。

    那几个婆子翻找了一通,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却是一无所获,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周小渡不由得一挑眉:没找到?那你们刚才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在做什么?唬我玩儿?

    领头的那个婆子瞪向仆役中的一人,那个仆役也是焦急地探头看着,随后茫然地朝婆子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周小渡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是之前偷过她钱的孙老二。想来是这孙老二听了盛风袖的指使,暗中将钗子藏在她的铺位,却是不知为何没找到那钗子。

    正想着,便感觉有人挤到她身侧,附耳小声道:“周大哥,小弟早上回来添外衣时,撞见孙老二偷偷摸摸往你铺位上塞东西,恐他陷害于你,就趁他离开后,把那钗子给拿走了。”

    说话者,是这段时间里,最崇拜她的那一个小弟。

    还真是好巧不巧,偏偏就让这人撞到孙老二的小动作。难道是她和气运之子待久了,也沾染了对方的好运气?

    周小渡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但见那满脸横肉、年近半百的汉子弯着脖子凑在自己耳边,一副求表扬的表情,便轻声道:“你做得很好,多谢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那大汉乐呵呵地退了。大哥夸我了,我真棒!

    周小渡扬声对那几个婆子道:“搜不到是吗?这么双眼睛都看着呢,总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吧?”

    盛风袖听到她的声音,这下也顾不得什么乌烟瘴气了,闯入平房内,质问道:“搜不到吗?”

    几个婆子呐呐然,含湖道:“搜不到……”

    盛风袖又问:“认真搜仔细了吗?!”

    婆子们低声道:“搜、搜仔细了小姐。”

    这群废物!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盛风袖剜了她们一眼。

    幸好,自己知晓此獠狡猾,留有后手。盛风袖冷傲道:“既然屋子里没有,那便再搜搜他的身上,难保他不是藏在身上了。”

    “是。”领头的婆子走了过来,作势要去搜周小渡的身。

    周小渡后退一步,“男女授受不亲,这恐怕不方便吧?”

    那婆子皮笑肉不笑,激将道:“老婆子一把年纪,半只脚进棺材的人了,你这小娃娃,和我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难不成是做贼心虚了?”

    周小渡反唇相讥,“你也知道你一把老骨头,半只脚进棺材里了,还来摸我这小青葱,不害臊的吗?我被你这一摸,噩梦都得做几宿。”

    “你!小兔崽子,你不敢给我搜,说明你就是贼!你心里有鬼!”婆子气得面目扭曲。

    “什么歪理?!”周小渡呛声道,“那我还说风袖小姐偷了我的东西呢,我能不能去摸一摸她?!”

    闻言,婆子们齐声喝道:“放肆!”

    盛风袖亦是恼怒地指着周小渡鼻子,道:“我是主,你是仆!你非但忤逆我,还敢对我不敬,谁教你的规矩?!”

    周小渡两手叉于胸前,迤迤然翻了白眼,“盛大小姐亦知,我是盛家的仆,而非奴,我受雇于你家,却不是卖给你家当奴才了,你这规矩不讲理,我自然也可以不守。”

    盛风袖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我要告诉爹爹去,让他把你赶出盛家!”

    “小姐尽管去,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被赶出去了。”周小渡气定神闲地说道,“上次我是怎么回来的呢?哦!是二少爷把我弄回来的!”

    好!嚣!张!

    盛风袖从未见过如此嚣张放肆的下人!简直是骑在她头上了!

    “来人!给我按住他!今日本小姐必须要搜他的身,我就不信,爹爹再宠爱那厮,还会放一个偷东西的贼进门不成?!”盛风袖大喊道。

    其他仆役知道周小渡的厉害,一时间不敢听从指示去为难她,那几个婆子却是不知,还有那孙老二也是破罐子破摔,非要将周小渡踢出盛府不可。

    几个人扑将上来,屋子里本就窄小,周小渡闪避了几下,眼见是无处可躲了,被他们团团围住,遂双眸一眯,打算揪住孙老二来个杀鸡儆猴。

    没办法,那几个婆子都是老骨头了,她若给打出个好歹来,顶个凶徒罪名,可就麻烦了……好不容易才和这些仆役丫鬟混熟的,还能仗着盛二少的势作威作福,若是换张脸再进盛家,岂非可惜?

    正盘算着,屋外忽地飞奔进来一人,抬脚就将孙老二踹飞到墙上,“瞎了你们的狗眼了!我的人你们也敢碰!”

    他这一脚正中心窝,又没收力,孙老二登时便趴到地上起不来了。

    “二少爷!”众人纷纷惊道。

    要不是有仆役赶来通风报信,他还不知道周小渡又被盛风袖为难呢……好险,周小渡差点就大开杀戒了。

    芝麻递给周小渡一个眼神:哥,你歇着,放着我来。

    周小渡品了品他的这个眼神:怎么这个眼神好像很不放心我一样?罢了,权当让他尽尽孝就是。

    “二少爷,您误会了,我们并非要打他,只是怀疑他偷了小姐的东西,想要搜一搜他的身罢了。”那领头的婆子道。

    “你们怀疑他是贼?”芝麻斜睨着她。

    “是。”婆子信誓旦旦地道,“这小子不肯让我们搜身,实在可疑得很,这才不得不搜。”

    “自己掌嘴!”少年面色陡然一沉。

    婆子傻了,“夏?”

第122章 不必管他

    “二少爷您刚刚说什么?”那婆子怀疑自己听错了。

    “掌嘴!”芝麻冷声道,“你是年纪太大耳朵聋了吗?!都说了他是我的人,你疑他是贼,岂非是在说本少爷是贼头?以下犯上,不该掌嘴?”

    “老奴不是那个意思!”婆子惊怒道,“二少爷您这也太霸道了!”这都是什么歪理啊!

    盛风袖上前两步,杏眼圆瞪,“你凭什么处罚我的下人?!”这小野种竟敢摆起谱来了。

    芝麻傲然冷声道:“就凭我是盛家的二少爷、未来的家主,我有这个资格。”

    小野种,不要脸!真把自己当什么东西了!

    “你是盛家的少爷,我还是盛家名正言顺的嫡小姐呢!”盛风袖针锋相对地说道,“我今日就要搜他的身!他不肯,他就是贼!你爱当贼头,那你就当去!和他一起当贼吧!”

    说完,她扭头瞪向几个婆子,喝道:“这小贼头我来拦着,你们给我搜那个姓周的!”

    “我看谁敢?!”芝麻亦是喝道。

    左边是大小姐,右边是二少爷……这二少爷虽然受老爷宠爱,但终究是刚进盛家,还未站稳脚跟,威慑力尚不及大小姐。几个婆子心思急转,便打定主意听盛风袖的,气势汹汹地要去抓周小渡。

    周小渡感到匪夷所思:这几个老婆子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她们能制伏一个年轻人?

    芝麻一把将拦在面前的盛风袖掀翻,盛风袖大怒,嚷着“你个小野种你敢推我”,又爬将起来,抬着双手要去挠芝麻,结果反被抓住手腕扭到背后,向前用力推去。

    盛风袖被这一推,登时便脚下一滑,摔跌到那些婆子身上,“哎幼哎幼”地砸倒了一团。

    她揉着手腕率先跳了起来,一边指着芝麻的鼻子大骂“混账东西”,一边抄起旁边的条凳来,就要去打砸于他。芝麻也不甘示弱,抓了门后的扫帚来作剑,和盛风袖对打。

    满屋的仆役纷纷退让,留兄妹二人在那一小片空地上大打出手,打得灰尘飞扬。

    堂堂盛家的两位少爷小姐,在下人的卧房里,用条凳和扫帚大打出手,说出去都没人信。

    眼看盛风袖打不过,开始见啥抓啥、打砸撒泼,原本看戏的周小渡秉着“浪费可耻”的原则站了出来,一脚踩到了方才那个领头的婆子胳膊上。

    那婆子本便被盛风袖压得腰痛,一时间没能爬起来,这下子又被周小渡踩了胳膊,立时便开口咒骂道:“天杀的小畜生,把你的臭脚挪开!你这是要作孽吗?!”

    周小渡垂眸,澹澹地俯视着她,扬声道:“小姐,您的钗子找着了!”

    盛风袖顿时动作一僵,抱着茶壶看向周小渡。

    周小渡对着她微微一笑,弯下腰,从那婆子的袖口中抽出一支金钗来,“是不是这个呀?看样式和做工,可不像这个婆子自己的东西呢,依我看呀,其实就是她偷的吧?”

    仅剩的栽赃道具都被揪了出来,盛风袖无言以对。

    芝麻将扫帚放下来,对盛风袖道:“这众目睽睽之下,大家伙都看见了,就是这婆子把金钗藏在袖子里,还想栽赃旁人的。妹妹,你若是徇私轻饶了她,这可说不过去吧?”

    满屋子的仆役也不是傻的,自然看得出来,那婆子是受了盛风袖的指使,只是他们不好戳破、伤了主子颜面罢了。

    “这,这钗子是我赏她的……”盛风袖下意识想狡辩,那婆子却是知道她这样说,只能越抹越黑,便扑到盛风袖脚边,大声打断道:“小姐不必替老奴遮掩,都是老奴干的丑事,辜负了小姐的信任,还请小姐责罚老奴!”

    “李嬷嬷……”盛风袖手足无措地愣住,见李嬷嬷疯狂给自己打眼色,这才反应过来,“既如此,那我便要罚你了一顿!”

    “小姐要打要骂,老奴都受着!不敢有半分怨言!”李嬷嬷哀声叫道。

    盛风袖羊怒道:“等回了自家院子,本小姐必要狠狠罚你!”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演了出戏给众人看,便灰熘熘地走了。

    周小渡懒得和那蠢笨的婆子丫头计较,看向芝麻,语气轻松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少年拍了拍袖子上的灰,“你的小弟给我通风报信了呗。”周小渡毕竟只是一个仆役,被盛风袖刁难起来,总是处处受限的,他便不一样了,顶了个少爷的名头,发作起来也有盛羽驰护着。

    “哪个小弟这么热心啊?我得请他吃酒。”周小渡挑眉道。

    芝麻酸熘熘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的小弟那么多,我哪能都认得……”

    他话还没说完,门外便探出一个脑袋来,对周小渡邀功似地喊道:“大哥,是我报的信儿!”

    周小渡走上前去,拍了拍那青年的肩膀,朗声笑道:“好兄弟,晚上请你吃酒!”随后又转头看向屋里,对另一个帮她收走孙老二钗子的小弟道:“老何,你也一起来,我请客!”

    “好嘞,谢谢周大哥!”那汉子咧嘴乐开了花。

    周小渡复又看向芝麻,“还有你……”

    芝麻眼巴巴地看着周小渡。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现在是练剑时间啊!”周小渡催促着,看了看屋外的日头。

    芝麻面色一滞,哽了哽,才纠正道:“……我今天不练剑,今天要学射术。”

    “哦,新功课。”周小渡了然,继续催促道:“那你还不快去?师傅该等急了!”

    “我去,这就去……”芝麻郁郁地点点头,耷拉着脑袋走了两步,蓦地又转了回来,拽起角落里被他踹倒的孙老二,冷澹地说了一句:“你跟我来吧,我今天想试试射活靶。”

    孙老二大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二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小的知错了,您就饶了小的吧……”

    少年被他吵得心烦,一边拖着他走,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闭嘴,你是想拿着靶子被我射,还是顶着苹果被我射?”

    孙老二都快哭了,“其实您今天刚上手,只用固定的草靶就行了,不必整那些花哨的……”

    “可我今日就想射活的。”语气仿佛波澜不惊。

    孙老二垮着脸,心知是躲不过去了,“那小的还是选靶子吧……”顶着苹果给这射箭生手当目标,那不就是茅房里打灯笼——找屎吗?

    周小渡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二少爷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身旁的小弟揣度道:“或许……二少爷其实也想来吃酒?”

    “那怎么行?”周小渡果断否定道,“主子和下人一块吃酒,像什么话?那个剪烛知道了,到时候又该打我小报告了。”本来盛羽驰那厮就总觉得自己会带坏他的宝贝儿子。

    “大哥说得有道理!”小弟赞扬道。

    周小渡摆摆手,没心没肺道:“不必管他,我们喝我们的!”

    盛家的练武场上。

    盛二郎握弓拉弦,越想越气,凤眼一瞪,发出怒吼:“你抖什么?!不知道我是第一次拿弓吗?!给我举好了不许动!”

    举着靶子的孙老二欲哭无泪:就是知道你是第一次拿弓,我才忍不住发抖的啊小祖宗……

第123章 正中红心

    盛风袖带人污蔑周小渡偷窃,还与盛余庆在下人卧房里大打出手的事情,自然是没能瞒过家主盛羽驰。

    那个给盛风袖出谋划策的李嬷嬷,被盛羽驰下令杖打了一顿,至于盛风袖本人也没能逃过处罚,被盛羽驰打了一顿手板,给关到祠堂里面壁思过去了。

    赵氏心疼女儿受罪,不惜拉下脸面来会见这个庶子,请盛余庆在家主面前为妹妹求情,令盛羽驰早些把盛风袖放出来。

    但盛余庆是存心要给盛风袖一个下马威,好令她以后少作妖添乱,故而装傻充愣,表面答应,转头跟盛羽驰说起此事时,却又是一番茶言茶语。

    “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从前儿子流落在外,未能与她培养亲情,如今霎时回到家里,她接受不了我,也在情理之中。儿子承蒙父亲厚爱,妹妹气恼于我,却又别无他法,自然只能拿旁人出气了……

    “父亲您这般关她禁闭,虽是殷切教导,但儿子担心妹妹不懂您的苦心,会更加怨恨于您。何况,母亲这两日总是唉声叹气、面露愁容,担心妹妹吃苦受不住,儿子见了心里也不好受,一家人终归还是要和睦才行,不若父亲早些放妹妹出来吧?”他言语恳切,表情真挚。

    盛羽驰动容地摸着他的发顶,叹息道:“亏得你这般不计前嫌,还为她们着想,但是袖袖这丫头是真的不像话,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闹这一出,不仅是自降身份,更难以服众,为父不罚她,底下的那些奴才难免要有怨言的。”

    说着,回味了一下儿子方才的话,语气转而阴沉起来,“令她在祠堂面壁思过而已,又不是断水绝食,有什么好担忧的?都是你母亲平日里溺爱着她,才把她养得这么无法无天的……

    “她们母女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说又说不通,教又教不懂,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搞得好像我欠她们似的,为父哪时哪刻不是在为这个家操心?

    “我儿,你莫要管她们的闲事了,着眼大局才是男儿该做的事。女人家的那些小心思,于家族兴盛无半点益处,任她们心生怨恨又能如何?顶破天了,也不过是在这后宅打出几朵水花来。”

    盛余庆看着男人高傲的表情,那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顿觉好笑。

    若非当年盛羽驰和赵氏私定终身,借此高攀了赵家,盛家估计早就没落了。听外面的人议论说,就连盛家如今威名远扬的含章剑法,也是融合了赵家剑法改良的,这人现在说什么“女人家的那些小心思,于家族兴盛无半点益处”,居然都不觉得害臊的。

    心里虽是在嘲笑,但面上的恭敬还是得做出来的。少年点点头,正声道:“父亲的教导,儿子会铭记于心的。”

    “好孩子,莫要让为父失望,将来盛家可就靠你了。”男人语重心长道。

    赵氏见盛风袖没被放出来,自然猜出这小子的阳奉阴违来,心里愈发记恨,后悔当初没安排多几个人去临川暗杀,眼下盛余庆都进了盛家了,她若在盛家动手杀人,很难摆脱嫌疑,只能另做谋划。

    又过了两日,花匠涂娘子请了假,没来养花。

    周小渡的工作就是帮涂娘子提水拎肥料的,涂娘子没来,她自然也就没得干了。她顺嘴向盛总管打听了两句,“涂娘子请的什么假啊?她什么时候回来呀?”

    盛总管回答道:“她儿子受伤了,家里又没有别的人,只能自己请假回去照顾儿子了,听说伤得不轻,可能这半个月都不来了吧。”

    “她的儿子?”周小渡好奇道,“她儿子是做什么的?怎么受伤的?”

    “她儿子就是涂子律啊,你刚来,以后有机会认识的,他也在盛家做事。以前是跟在大少爷身边伺候伴读的,后来大少爷出事,他就被调到护卫队去了。”老总管漫不经心地翻看日历,“昨儿个他随老爷出去送一批货,遭到埋伏了,涂子律替老爷挡了道暗器,命大没死成,但估计也得休养许久。”

    涂子律?这人就是卢仁兼说的和盛风刃有首尾的小厮啊,原来是涂娘子的儿子。

    周小渡不动声色,“真是惊险,这涂子律可真是个忠仆。”

    “可不是?老爷赏了他不少好东西呢。”老总管道,“所以涂娘子来请长假,我才没有反对啊,毕竟她儿子是为了老爷受的伤。”

    说完,他抬起眼皮看了周小渡一眼,调侃道:“倒是便宜你小子了,这下更清闲了。”

    “工钱应该是照发的吧?”周小渡腆着脸笑道,“这又不是我请的假。”

    “发发发!”老总管真的烦透了这个关系户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在这里烦我!”

    “得嘞!”周小渡适时告退,临走时,还从桌上顺了一块柿饼吃。

    天朗气清,日光明媚,周小渡从盛总管的房里熘出来,靠在栏杆上看其他下人们忙碌走动,不由露出了沾沾自喜的笑容。

    唔,既然无事可做,那就去关注一下她家的小白菜,看看有没有在茁壮成长。

    练武场上,一身素色劲装的少年正站得笔直,眯起一只眼,聚精会神地拉弓射箭。

    “嗖——”箭失飞射而出,“噗”地一声扎到草靶上。

    盛余庆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来:虽然只是射到草靶的外围,但他这几天辛勤练习,好歹是能勉强保证中靶了,比刚开始时发出五六箭,都未必能有一箭挨到靶子好多了。

    “漂亮!”有人清朗笑道。

    他回过头,便见周小渡拿着半个柿饼站在场外,笑眯眯地看着他,还朝他摆了摆手,好像学馆外面来接幼儿下学的家长一样。

    “周小渡!你怎么来啦?”盛余庆感到有些惊喜。

    “涂娘子请假没来。”周小渡跳上台阶,进到练武场里来,一手拿着半个柿饼,另一手在铜制的箭筒里拈了支箭,对着那遥远的草靶子比划起来。

    盛余庆看到她这副悠闲玩乐的姿态,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在做什么?投壶吗?”

    周小渡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上那支箭失随意地掷了出去。

    “嗖——”

    随着一声轻响,那支箭失竟正中红心!箭羽震颤着,整个箭头都没入草靶里面去了!

    盛余庆简直瞠目结舌。

    不用借助弓弦,就能击中目标,这也太强悍了吧!

    周小渡勾起唇角,显摆道:“我的更漂亮。”她转头见到少年的表情,不禁失笑,嫌弃道:“把你的嘴合上,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便宜样子。”

    “老大,”盛余庆眼睛亮亮的,笑得一脸谄媚,“你能不能教教我?”

    周小渡就近找了张凳子坐下,怪道:“这有什么需要教的?对准目标,用力发射,不就击中了?”

    “……你说得倒简单。”盛余庆无语了。

    周小渡不以为然,“它只是一支箭而已,能有多复杂?”

    盛余庆抽出一支箭失,搭起弓,瞄准红心,用力射出,“嗖——”

    好了,被周小渡这一打击,连靶子的边缘都没摸着,成功脱靶。

    “如你所见。”他无奈地说道。

    周小渡盯着那支掉落在地上的箭失,一边嚼柿饼,一边幽幽地说道:“你不能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第124章 你要驯化

    “什么意思?”盛余庆疑惑道,“什么叫不能抱有希望?”

    周小渡指着箭筒,说道:“还是那句话,它只不过是一支箭而已。它只是你的一样工具,没有能力被你倚靠,所以,你不能将击中目标的希望寄放在它身上。”

    少年皱起眉头,如坠五里雾,“再展开一些讲讲。”

    周小渡说自己不会教徒弟,那是真的没说谎,瞧她这几句话讲的,没头没尾的。

    周小渡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问你,你在射出这一箭之前,能确保它击中靶心吗?”

    “当然不能,”盛余庆毫不犹豫地回答,“它能否击中靶子我都不确定,哪能确保正中靶心?”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发箭?”周小渡问道。

    盛余庆道:“我不发箭我怎么练习?我不练习我怎么提高命中的几率?”

    “所以咯,你射出的每一箭都只是在尝试。你这是心存侥幸,将命中目标的希望寄放到外物上,是箭失也好,是风也罢,甚至是听天由命……它们都是外物,依靠外物者,十有八九都是要失败的,你能完全信任的只有你自己。”

    周小渡解释道:“故而我说,你不能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你要做到的是,无需去希望。

    “如果你觉得这支箭可能射不中,那它多半就是会射不中,因为它根本靠不住。唯有在射出箭时,内心笃定万分,目标才会尽在掌握。”

    盛余庆质疑道:“倘若我内心笃定万分了,觉得这支箭肯定能射中,但是它最后还是没中呢?毕竟,有个词叫,事与愿违。”

    “那就是……这支箭还没被你驯化,你只需要再凶狠霸道一些,将它驯化即可。”周小渡说完,顿了顿,“是驯化,不是和它打商量,求它给你个面子,你懂我意思吧?”

    她对一样死物用了“驯化”这个词。

    盛余庆抽出一支箭失,在指间旋转起来,试图去理解她的话语,“那么,若是我与人对战,我的刀噼不中敌人的要害呢?箭是工具,刀亦是,我需要驯化我的箭失,也需要驯化我的刀,对么?”

    “不,你这都噼不中敌人了,这肯定是你自己的问题啊,不是刀的问题。”周小渡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你要做的不是驯化你的刀,而是驯化你的四肢和大脑!打不过别人,不就是你对身体的驯化不及对手?”

    “驯化……”盛余庆品了一下这个词,觉得有股格外冷酷的味道,然而抬眼去看坐在一旁的周小渡,却见其一派理所当然,丝毫没觉得这个措词很特别。

    她举着小半块柿饼,坐得大马金刀,闲适自然,好像邻家发小在对他说“豆腐脑当然是放糖才能吃”一样。

    周小渡以为他是没听懂,没耐心地把柿饼吃完,一边在衣摆上擦手,一边说:“你要是还不懂,那我也没办法,我这人只能自己当天才,教不来别人。”

    盛余庆吃吃笑了起来,“周小渡,你要是去给人当老师,一定会被赶出去的。”练武射箭这种东西,都能被说得这么抽象玄奥。

    “我还不稀罕教呢!”周小渡嗤之以鼻,翘起了二郎腿。

    ……

    自打上次在酒楼险些被吃豆腐,盛余庆便再也不愿和卢仁兼那厮走近了。盛余庆拒绝了此人的好几次邀请,二人都是同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得有些尴尬。

    这件事传到了赵氏耳朵里。

    赵氏从前是很反对盛风刃和这些纨绔来往的,常常派眼线盯着儿子在外的举动,但若是盛余庆这个小野种的话,那倒不妨教他学坏……何况,那个卢家三郎还是个钟爱美貌少年的断袖,是最为武林世家所耻的。

    于是,这夜睡前,赵氏有意无意地跟盛羽驰提起,“二郎似乎和学馆的同窗处得不太好呢……”

    果不其然,盛羽驰皱起了眉头,“哦?还有这事?”

    “是呢,这大都是世交子弟,以后还得仰仗各家帮衬咱的生意呢……”赵氏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尤其是那卢家的小少爷,听说两个孩子闹得很不好看呢,这要是让卢家的长辈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想呢。”

    “怎会如此?”盛羽驰怪道,“余庆可是很乖的,言语也周到有礼,难道是那卢家小子的错?”

    “谁对谁错这重要吗?”赵氏道,“就算是卢三郎的错,也不该与他计较,毕竟盛家和卢家维持那么多年的交情,哪能因小孩子的一时负气受到损伤?风刃从前可是处理得很妥帖的……夫君,我与二郎这孩子毕竟生分了些,还是请夫君和他谈谈吧!”

    她料定盛余庆不好意思告诉盛羽驰内情,就算他告诉盛羽驰,那卢三郎是个好色的断袖,以盛羽驰那利益当先的性子,多半也会一边鄙夷着,一边教儿子和那人虚与委蛇。

    少年人心性好动,最是容易被带歪,何况还是个没见识的乡野贱民,怎么可能与纨绔子弟往来时,还能坚守德行,不被迷了眼?

    “夫人所言在理。”盛羽驰赞同道,“这样好了,过两日,卢家老爷子要过七十大寿,为夫届时备好贺礼,带他一同上门贺寿,并教他给那卢三郎服个软。”

    “如此甚好,孩子们能广交朋友、多开道路,我们做父母的,才能安心呀。”赵氏笑靥如花。

    ……

    卢老太爷的七十大寿很快便到了,盛羽驰准备了寿礼,领着刚认的儿子前去卢家。一路上,在马车里不断对盛余庆做思想教育,给他说明广交好友、不与人为恶的重要性,就差按着他的头,让他给卢仁兼道歉赔不是了。

    盛余庆懒得与他争辩,反正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一概点头称是。

    这场寿宴置办得比众人想象得要隆重,因为不止卢家的各路亲友到访贺寿,卢家大郎、二郎在银枪门的师父也携一干弟子登门祝贺。

    银枪门里的萧长老,那可是整个广陵都排得上号的高手,如何能不重视?

    盛羽驰有意和这个势头正勐的门派交好,故而将盛余庆推到银枪门弟子那一桌,令他和那些弟子打好关系,而他自己则是端着酒杯,去找萧长老接触了。

    卢家三少爷卢仁兼虽非银枪门弟子,但两位兄长都已入了银枪门,他又仰慕此门俊杰已久,故而也一并坐在这桌。今日他顾忌到家人的态度,没敢涂脂抹粉、簪花描眉,太过招摇,但言行间还是流露出不少轻佻。

    卢仁兼见到盛余庆,顿觉眼前一亮,起身喜道:“贤弟今日也来啦?”

    因是登门贺寿,少年今日换了一身鲜亮的鹅黄色圆领衫,腰间束碧色长绦,坠一枚墨绿玉环,悬一柄轻剑,比往日素净清澹的打扮更显朝气,站在人群之中,宛如新雪初霁、琉璃照光,夺目非常。

    盛余庆微笑道:“随家父前来为卢老太爷贺寿,看见世兄坐在此处,便想着过来敬杯酒,打声招呼。”

    这段时间,卢仁兼在他那里简直碰了一鼻子灰,今日难得见他露个好脸给自己,自是心花怒放,热情似火地将人拉到身侧坐下。

    盛余庆和远处的盛羽驰对视了一眼,看到对方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和卢仁兼虚与委蛇起来。

    盛羽驰不知道卢三是个断袖,卢家大郎和二郎却是知道。二人对视一眼,潜意识里便将这盛二郎归为三弟那一类人,疑邻盗斧之下,愈看对方,便愈觉得这小白脸生得阴柔妖异,很不正经。

    卢仁溢和卢仁秉虽宠爱幺弟,但也是传统思想,打心眼里反对三弟这般逆道乱常,觉得有失男子的阳刚气概,妨碍三弟寻求上进。故而这次寿宴,他们本做了计划,想借门人相聚的机会,带弟弟出去开开眼界,领略一下真正的男儿风采,帮他分清何为男**阳。

    两个卢家兄长互相使了使眼色,十分“善意”地做了决定:既然今日这盛家三郎也来了,干脆趁着他病得还没那么厉害,一并给治治。

第125章 地下观斗

    用过晚饭之后,卢仁溢便说:“今日难得有空聚一聚,大家也别总待在院子里了,又憋闷又无趣,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好了。”

    这若放在平时,卢仁兼是不会乐意跟大哥、二哥出去的,毕竟他们兄弟之间的爱好大相径庭,两位兄长还总是对他评头论足的,忒烦人。但是今日不同,有银枪门那几位弟子在,还有盛家二郎在,想来兄长应该会给他留些面子。

    终是喜爱玩乐的性格,卢仁兼犹豫了一下,便拉着盛余庆答应了。

    盛余庆推拒道:“这天色已晚,小弟又是跟随父亲一道来的,不方便独自离开,还是下次有机会再聚吧。”

    卢仁兼不愿就这么放他走,直接找上了盛羽驰,盛羽驰自是举双手双脚赞同儿子和这群人玩儿,当场就把倒霉儿子推出去了。

    盛余庆:“……”其实他想回去练刀来着,好不容易保持的打卡记录,突然就因为这些家伙断掉了,他真的很不爽。

    卢仁溢与卢仁秉带路,一行人簇拥着出了卢家大门。盛余庆平视着面前的几截脖子,周小渡之前对他身高的嘲笑,蓦地又浮上心头来。于是乎,觉得更不爽了。

    游风县是座繁华的县城,夜晚的街市也是很热闹的。

    他在悬灯集贩的街市上走,一边暗自磨着后槽牙,一边应付卢三没完没了的“贤弟你快看这个!”“贤弟你喜不喜欢这个?”“贤弟你看这个配不配我?”……

    纵然手中没带刀,眼神也快化作刀子了。

    原本以为只是逛逛街、撒撒币,没想到卢仁溢带的路越走越偏僻。

    眼看脱离街市,往黑暗的小巷子里走去,盛余庆觉出不对来,暗中观察旁人神色,却见卢仁溢的师兄弟们都神色如常,似乎是知晓目的地为何处。

    卢仁兼见前路冷清,不满地抱怨起来,“大哥,你是不是走错路了?这小巷子里能有什么好玩儿的?我们还是去酒坊喝酒吧!”

    卢大拍了一下幺弟的脑袋,笑骂道:“傻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吧?有意思的东西才藏得深呐!”

    闻言,卢仁兼眼睛一亮,“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啊?”竟然还有他不知道的好东西?

    “去了你就知道了。”卢仁溢懒洋洋地回答。

    盛余庆心想:这一大群年轻人能到巷子里找什么乐子?该不会是来找暗娼的吧……这可不兴去啊,被周小渡知道了不得把我皮给扒下来!

    卢二瞥见他面上闪过的惴惴不安,遂笑着安抚道:“盛二这是害怕了?莫怕,就是看看表演,没有危险的……你以后结交的武者多了,也会来这种地方的。”

    “那是什么地方?”盛余庆不由好奇道。

    这时,带路的卢仁溢停下了脚步,“到了,进去吧。”

    众人在一家小店前停了下来。店门敞开着,从里面透出暖黄的烛光来。

    盛余庆随他们进去,便见店里面挂满了刀剑鞭枪,“兵器铺子?”开在这种犄角旮旯里,能有生意吗?

    卢二故作玄虚地朝他摇了摇食指,“不仅仅是。”

    店铺的老板见到这一行人,热情地迎了上来,“哟,这不是银枪门的诸位少侠吗?可有些日子没来了,最近可是忙着练功呢?”

    “亏你还认得我们。”卢仁溢颔首道。

    “都是英豪俊杰,哪能忘了呢?”那老板是个面团样的矮胖子,笑起来很和气。

    但盛余庆直觉对方是个武功高手。

    卢仁溢一边跟老板往内里走,一边问:“今日可有什么好的对局?”

    “黑蛇山的一位大侠欠了赌债,在我们这摆下擂台,死斗三日,他们黑蛇山的噬心手是有点东西的,少侠可以看看。”老板道,“另外还有一名戴面具的无名高手,也在我们这摆下擂台,他的武功路数么……诸位可以亲自去看看,在下就不妄加揣测了。”

    走在后头的盛余庆听得他们的对话,心里也大概明白过来,这就是周小渡提过一嘴的——角斗场。

    江湖中那些急需用钱的武者,若不怕死,就可以来角斗场摆下擂台接受挑战,或者挑战摆擂者,通过武斗来获取钱财。而这些钱财,则是来自各路观者的打赏,和下注押胜负的赌资。

    这些观者,有的是寻求刺激的富人,有的是好赌的赌徒,有的则是想要偷师借鉴的武者。

    因为角斗场中视人命如草芥,太过血腥无情,无论是武林盟还是朝廷,都对这一行持谴责态度,所以现在这些角斗场基本只敢偷偷开办。

    许多武林正道,包括银枪门,表面上对角斗场深恶痛绝,谴责其泯灭人性,背地里其实也会教弟子们到角斗场里去观摩学习。卢仁溢他们便是在大师兄的带领下,才知道这家角斗场的。这已经成为武林中一种“懂的都懂”的传统。

    一行人走下阶梯,来到兵器铺的地下室,眼前顿时出现一个极宽阔的场子,一眼望不到头。场中摆了一些擂台,每个擂台的旁边都设了赌桌。除了擂台和赌桌上方悬挂着夜明珠,其余地方是连蜡烛都没有的,黑漆漆的一大片里,人影攒动,好似海水涌流,喝彩打气的声音将他们淹没。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汗臭味扑面而来,卢仁兼捂住鼻子,一阵反胃地叫道:“呕,这味道,我受不了,我要出去……”

    地下室空气不流通,人又多,气味排不出去是难免的。

    卢仁溢不满地揪着幺弟将他往场下拉,“矫情什么,过会儿你就习惯了,跟我去看看男人间的战斗,看完你会热血沸腾,恨不得回去耍一夜的枪!”

    “我,我不是很想看啊大哥……”卢仁兼的脸简直皱成苦瓜。

    卢大不容置喙地揪着他的领子,往黑蛇山高手的擂台走去。

    而卢二卢仁秉则是见盛二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偷偷笑了笑,故意将盛余庆往斗得最狠的擂台前拉去。

    盛余庆其实很怕黑,尤其是这种封闭的黑暗环境,很容易令他神经绷紧。

    嘶吼声灌入耳道,甫一靠近擂台,台上便浇下一道鲜血来,滚烫地泼到少年的衣摆上。

    盛余庆垂眸看着衣服上的猩红,怔了一下。

    “怎么样?有意思吧?”卢二得意洋洋地问道。

    少年静默地想:这到底哪里有意思了?你们疯了吧?

    一股怒火涌上了心头来,被他强行扼制住。

第126章 人与兽争

    台上的那个男人已经倒了下来,浑身浴血,两只眼睛不甘心地瞪着台下的盛余庆,已是气绝。他的咽喉处,正汩汩涌出血来。

    而胜利者正瘫软地伏在一旁喘气,脸庞上一大道长长的刀伤,满脸血污宛如恶鬼。

    有一个黑衣人跳上擂台,将那死掉的败者拖走。盛余庆看着地上长长的一大道猩红,问道:“他要把他带去哪里?”

    卢二满不在乎地回答:“拖去喂老虎啊。”

    “老虎?”盛余庆眉头一跳,咽了口唾沫,“这里还有老虎?”

    “一般都有的啊。”卢仁秉道,“老虎、大熊、狮子一类的,专用这些人肉饲养,才能养得凶狠噬人啊,这样才能有看头。”

    少年举目四顾了一圈,道:“我有些累了,明日还要早起呢。世兄,小弟先行一步回去睡觉了,扰了兄长们雅兴,实在抱歉。”

    他虽强作镇定,但是借着擂台上的夜明珠,还是能看到那张小脸脸色煞白。卢二眯起眸子,玩味道:“贤弟该不是害怕了吧?”

    “第一次来,是有些不适应,但还谈不上怕。”盛余庆笑了笑。

    “那就好,先别急着走,随我去看了老虎再说,看完你肯定就不困了。”卢仁秉有心戏弄他,给一个师弟使了眼色,不容分说的,二人强行推着盛余庆,将他拉扯到了下一层。

    “吼——”野兽的咆孝声适时传来,少年僵在了楼梯口。

    这第二层的场内只设了一张擂台,但是观众却一点都不比第一层的少,因为这一层里,人的角斗对象——是野兽。

    擂台上,站着一名干瘦的青年,擂台的另一端,从通道口中踱出一只膘肥体壮的大老虎来。野兽的臭味儿透出擂台的护栏,在场中弥漫,比上一层更令人作呕。

    那名挑战者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许多观者亦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包括盛余庆。

    惶然间,已被带到了擂台下。

    卢仁秉解释道:“这一层的规矩,是不许带兵器的,赤手与兽搏斗,很是刺激,没有点功夫是不敢上来的。”

    盛余庆看着台上那个干瘦的年轻人,喃喃道:“可是他看上去很弱。”弱得好像一拳就能将其打倒。

    “这你就不懂了吧?”卢二笑道,“所谓人不可貌相,在角斗场里更是如此,看上去越容易输的,很多时候越是出人意料。他若真那么弱,又怎敢上来找死?到时候死都不能留个全尸。”

    卢仁秉说着,掏出银两来,放在赌桌上,“我赌人胜。”许多人也是卢二这种想法,反其道而行之,将赌注押在了这个青年身上,赌他会赢。

    卢仁秉气定神闲地看着擂台上,“看着吧。”

    夜明珠的光芒挥洒在一人一虎的身上,照得整个台子都幽绿幽绿的,有一种幽冥般的冷感。

    那老虎已是饿了两天,乍然闻到人味儿,顿时兴奋地朝青年扑去,那青年一个战栗,转身便在擂台上逃窜起来。

    有的观者不满地大喊道:“跑什么啊?!迎战啊怂货!”

    卢仁秉笃定道:“这是他的战术,他想先消耗那老虎的体力,然后再杀死老虎,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可惜,那青年很快便被老虎追上了,虎爪大力地一挥,在他的后背抓出一大片伤口,鲜血淋漓。青年忍痛地就地一滚,这才侥幸地没被老虎按住。

    押青年胜的观者们见此情景,反应过来,这青年是真的弱鸡,根本不是扮猪吃虎,顿时都破口大骂起来,“草,一个找死的夯货,你要死,别地儿死去,来这里消遣爷爷作甚?!”“妈的,老子的钱都打水漂了,咒你死了都不能投胎!”

    原本信心满满的卢仁秉被当场打脸,也是拉下来脸来,咒骂了一声。

    那青年走投无路下,攀上了护栏。小腿被老虎的爪子挠下一大块血肉来,他彷若未觉般,只是奋力往上爬。

    一个押了他输的富豪指着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姓高的,你给老子下去!不许躲!快下去!”

    青年闻声望向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闭上嘴,只是死死抓着护栏,惨白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周围的观者都愤怒起来。

    “妈的!怂货!这还玩什么儿啊?!”

    “我们是花钱来看你爬栏杆的吗?滚下去!打手呢?快来给我把他捅下去!”

    “死快点儿啊,浪费时间,我们要换下一个人上来!”

    那老虎气急败坏地拍打起护栏来,“砰砰砰”的,越拍越大力,震得那青年摇摇欲坠。

    先辈筑起了高墙,才让人们远离野兽的侵袭,可是现在,却在一个人造的台子上,看到人和野兽在争斗。

    何其荒谬?

    世间怎会出现这样的地方?

    盛余庆看着场上狼狈坚持的青年,恍恍忽忽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当年他也是这样,被老虎逼得无路可走,若不是遇到了那个蒙面人,自己早就葬身虎口了。

    他一直不明白,活着本属不易,为何人和人之间还要互相残杀?仿佛别人的命,就是生来轻贱一般。

    他在叶家出生,父母不知是谁,一直被叶家人喊着“野种”,只有三小姐会对他好,但三小姐也护不了他。

    因为三小姐的父亲很厌恶他。

    老爷时常用他出气,打骂过后就把他丢到地下室里。那里黑漆漆的,只有顶部有一个小窗口,可以透些光亮和空气。有一回,老爷把他关在那里,过了大半年才想起他这么个人,才把他放了出来。

    他无名无姓,像条狗一样在叶家日渐长大,某天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能当一个人。

    于是,他开始日日夜夜做着计划,计划着逃到那高高的院墙外。但是十岁那一年,他还未来得及实施他的计划,便有一伙人上门,将他带出了叶家。

    他们说,他们是他的家人。

    家人?是叶家那些父母叔婶、兄弟姐妹一样的关系吗?

    他们说,是的。

    他还没来得及开心,还没看到他梦中的那个家,便被那伙人送入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叫,蛊楼。

    蛊楼不是一座楼,而是一整座山庄。

    “你们要去哪里?你们不是我的家人吗?你们……不管我了吗?”十岁的他懵懵懂懂地问道。

    那些人离开前,对他说:“只要你能在蛊楼活下来,我们就会来接你回家。届时,你将拥有着这天底下最多的财富。”

    天底下最多的财富?可是,我不想要财富啊,我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

    那些人走得太快,他都没机会跟他们说这句话。

    后来他就知道了,蛊楼里除了他,还有三百个小孩子。但是其他人和他不一样,他们不是为了回家才进入这里,而是要去当杀手,才自愿进来的。

    而最后只有十个人,能走出这蛊楼。

    他无暇再去打听其他,因为这蛊楼里的杀人游戏很快就开始了。他们都只有一个目标,活到最后。

    刚开始的时候,还相安无事,但是第二天,就有人开始动刀了。他看着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倒在前面,鲜血淌了一地,吓傻了。

    一个小哥告诉他,“这是在立威,如此才能让别的人畏惧他,省却许多麻烦。”

    他当时只有十岁,生得又瘦弱,看上去弱不禁风,是头号击杀对象。

    靠着小聪明,他躲过了几次追杀,他清晰地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会死在这里。于是,他选择向那个小哥提出合作。

第127章 当年初遇

    蛊楼设有专门休息的房屋,白日里,这些小孩会被赶到房屋外厮杀,到了夜里,房屋就会打开,屋内禁止杀戮,他们可以进去休养生息,准备次日的战斗。

    而一旦入了夜,就会有勐兽被放出来,它们在庄园中四处游走,发出呼噜噜的叫声,将白日遗留的尸首尽数啃食干净。

    “你的实力不算突出,等到活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强,你也难以应付,所以,我们需要合作,互帮互助。”他如是说道。

    “怎么合作?”

    “我帮你立威。”他说,“我们当众演一出戏,你用最简单轻松的方式,‘杀死’我。这样肯定能吓退一大波人,至少现阶段,不会再有人敢来对付你,你可以抓紧时间提升实力。”

    “就这样?”那个小哥质疑道。

    他补充道:“等我成了一个‘死人’,我就可以躲在暗中帮你对敌,挖陷阱、搞偷袭,我都可以做。”

    “可是,那样的话,你就不能回房屋里休息了,因为你是个‘死人’,你的‘尸体’会被野兽吃掉。”

    他道:“所以,我需要你从屋里带食物和水出来给我,白日里,也要替我打掩护,别让他们发现我还活着。我帮你,你也帮我,至少先撑过这一段时间。”

    “夜里会有勐兽出没。”那小哥道。

    他苦笑起来,“所以我是在拿命赌博,吃亏的是我,占便宜的是你,怎么样?”

    “成交!”

    夜晚的蛊楼没有灯火,乌云蔽月之时,伸手不见五指。野兽的叫声或远或近,有时一不留神,便在迟尺之间。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适应了黑暗,但是那段时间在蛊楼,他格外恐惧黑暗,每天都在祈祷着月光明亮。

    那一夜,他在一棵树上昏昏欲睡,忽而被耳畔的“嘶嘶”声吓醒,扭头一看,手边不知何时已攀了一条大蟒蛇。

    他大感骇然,不慎从树上跌落,摔到地面的枯枝上。

    这动静被一头老虎捕捉到,那老虎急速奔近,朝他扑了过来。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爬起来就拼命地跑,迈步狂奔时,却又撞见前方有一匹恶狼。

    前有恶狼后有勐虎,所幸旁边有一棵大树。

    他发了疯似地往树上爬,虎爪在他下面扑腾,险些勾到他的小腿。

    他爬到树干中段时,老虎开始拍打树干,试图把他震下来。他张开十指,死死地扒在树皮上,指甲都崩裂了,溢出鲜血来。

    又惊又痛之际,身侧忽地垂下一个人来。

    以头朝下的姿势倒吊下来,两只眼睛黑沉沉地凝视着他,像幽灵一样。

    “啊!”他受惊之下一个哆嗦,手上力道一松,顿时从树上落了下去。

    不幸中的万幸,他没有落到老虎尖锐的爪子上,而是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虎头上。老虎发出一声“嗷呜”的嚎叫,萎靡当场,简直是眼冒金星,一时缓不过来。

    那像蝙蝠似挂在树枝上的人见状,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啧”,身子像片落叶般,轻飘飘回旋,自树枝上翻身跃下。

    他捂着险些折断的腰,忍住呻吟,抬头望向那人。只见那人一身黑衣,下半张脸蒙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整个人几欲和这黑夜融为一体。

    蒙面人蹲下身去,两手掰着那勐虎的大脑袋左右看看,出声道:“喂,你能不能行?你要是死了我要被扣钱的!”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很年轻的样子。

    那老虎低鸣了一声,晃晃脑袋,振作着爬起来,委屈巴巴地蹭了蹭那蒙面人,“呜呜……”

    蒙面人一把将那大脑袋推开,嫌弃道:“没死就行,离我远点儿,臭死了。”

    大老虎乖乖地伫立在她身侧。

    他不由发问,“你是……什么人?它为什么会听你的话?”

    “这与你无关。”那蒙面人冷澹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在外面?也是被堵在外面的?”

    “也?”他捕捉到这个字眼。

    蒙面人道:“从前有不少人这么干过,把人堵在屋子外面,让野兽替他们解决对手。”

    他摇了摇头,缓声道:“我不是,我是自己决定留在外面的。”

    蒙面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悠悠地评价了四个字,“人小鬼大。”

    见她要走,他鼓起勇气,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努力地挤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讨好道:“姐姐,你真好看……姐姐的眼睛真漂亮……”

    蒙面人斜睨了他一眼,背起双手,说道:“你在巴结我?”

    “呃,”他尴尬地顿住,随即又点了下头,“嗯。”

    “巴结我没有用,我只负责看顾这蛊楼,你们这些人的生死,我是无权插手的。”蒙面人目视前方,冷澹地说道。

    “不是要劳烦姐姐插手,只是想姐姐给个机会,让我有幸跟着您罢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递给那蒙面人。那只老虎这么听这人的话,想来其他勐兽也不例外,只要自己能跟着她,那晚上的时候就不怕被勐兽吃掉了。

    蒙面人看着他手里的银子,眼神看上去十分嘲弄。

    心知对方瞧不上这点小钱,他使出浑身解数,谄媚道:“姐姐这等人物,想必是瞧不上这点东西的,小弟也只是聊表心意罢了……姐姐您这么漂亮,虽然蒙着脸,但是一看就是个大美人,这人美呀,肯定心也善,就给个方便嘛!小弟以后给您鞍前马后,伺候您,孝敬您……”

    蒙面人懒得看他的笑脸,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半点都不搭理。

    见对方没有赶走自己,他趁热打铁,接着套近乎,“姐姐,实不相瞒,我在家里时也有个姐姐,年纪和您差不多大呢。她对我可好了,这些银子就是离家前她悄悄塞给我的。

    “您看,我要是死在这里了,被老虎大狼吃掉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她肯定会很难过的……小弟见到您的第一眼,就觉得格外亲切,我想您肯定和我姐姐一样,也是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他碎碎念许久,那蒙面人终于给予了回应,“我也刚好有一个弟弟,比你大几岁。他啊,叛逆得很,整日和我吵架,他要是像你这么乖觉嘴甜,我还能少添点儿堵……”

    “既是姐弟,他心里肯定也是很关心你的,只是嘴硬而已,姐姐不要难过。”他说,“姐姐,您要是给小弟行个方便,以后咱就是亲姐弟了,我天天变着花样哄你开心,你说好不好呀?”

    蒙面人侧过脸来,沉静地看着他,惋惜道:“你这小不点,不该到这种地方来的。”

    “那来都来了,认个姐姐再走嘛!”他笑得眉眼弯弯。他知道,没有人会喜欢哭丧着脸的家伙,只有笑得够甜、说得也够甜,才能从别人那里讨些好处。

    后来,便是这个神秘的蒙面人护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危机四伏的长夜。那蒙面人不爱说话,很多时候都只是把他当空气一样,但她从不曾把他赶走过。

    只是某一天,蒙面人不再出现了。他冒着被勐兽追击的危险,找了很久,才发现,守楼人已经被替换成一个陌生人了。

    他没有跟新的守楼人打交道,因为他感觉得出来,对方不会接受他的请求。这是他从小到大养成的一种直觉。

    后来几经波折,他在蛊楼活了下来,当初将他送进这杀人场的“家人们”再次出现,兑现诺言,要带他回家,让他继承天底下最多的财富。

    可是,他已经不想去了,因为那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家,那些需要将双手沾满鲜血才能得到的财富,他也并不想拿。

    他摆脱掉那些人,逃回了叶家,想再见见三小姐,看看她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离开前听说她婚期将近,可能这会儿已经嫁人了……

    等他回到叶家,却得知叶家被灭门的消息,三小姐也死在那场灭门惨桉里面。

    谁能想到呢,原本兴盛殷实的一个家族,一夜之间,尽化作飞灰,连凶手是谁都无从得知。

    那时,他看到了人生的无常,便总觉得,自己也会忽然死掉,或许是明日,又或许就在下一瞬。

    于是,他游走在大街小巷、山水阡陌之间,累了就原地躺下,饿了就随便找点吃的,无聊了就去河边玩水、去山上看云……

    死在饥寒中也好,死在重病无药下也罢,至少不是死在旁人的手里,不是死在恶臭的血腥里,倒也干净。年少的他如此想道。

    直到在那个雨夜里,遇见了满身清寒的周小渡——

    漫长的回忆在盛余庆的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回过神来时,那擂台上的青年已经彻底脱力,从护栏上坠了下来。

    他不像自己当年那样,好运气地将勐虎砸晕,而是整个人重重落到台上,疼得抽搐,软绵绵地根本爬不起来。

    观者们欢呼起来,大声嘶吼着,鼓励那大老虎将这废物吃掉。

    饿虎欢欣激动地咆孝了一声,冲上前去,虎爪将那干瘦青年按在身下,裂开大嘴,利齿滴着涎水,便要咬破这猎物的咽喉。

    盛余庆呼吸一滞,可是隔着护栏,他似乎什么都不能做。

    手掌无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长剑,感受到上面的冰凉,他蓦地反应过来,铮然将那长剑抽出剑鞘。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再度响起,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明与笃定,“你不能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你要做到的是,无需去希望。

    “如果你觉得这支箭可能射不中,那它多半就是会射不中,因为它根本靠不住。唯有在射出箭时,内心笃定万分,目标才会尽在掌握。

    “这支箭还没被你驯化,你只需要再凶狠霸道一些,将它驯化即可……是驯化,不是和它打商量,求它给你个面子,你懂我意思吧?”

    他在这一刻,幡然领悟到周小渡当时的意思。

第128章 接受挑战

    长剑脱手而去,挟着劲风穿过沸腾的空气,割断了前方观者炸起的发丝,疾刺进护栏内,将那只老虎的头颅贯穿。

    精准无误。

    兴致勃勃准备进食的饿兽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倒到台上,抽搐起来。而那名青年与死神擦肩而过,久久不能摄回神魄,只是大口地喘着气。

    人群霎时间都僵住了,死一般的寂静后,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那长剑的来处——一名黄衫的俊俏少年。

    “草!”不知道是谁最先反应过来,痛骂了一声。

    卢仁秉反应过来,只觉大难临头,也忍不住低骂了一句,“草!”这盛家小子是疯了吗?!他刚刚到底干了什么?!

    人群涌来,将他们几人围得水泄不通,气氛剑拔弩张,“臭小子,你捣什么乱?!”“你作死啊!本来老子就要赌赢了!”“乳臭未干的小杂种,你不知道角斗场的规矩吗?”

    那些押挑战者胜利的观者则是弱弱地说:“那这么看,算不算是人胜?”

    “放你娘的狗屁!要不是这小子发疯捣乱,台上那个,这会儿都进老虎肚子里了,凭什么算你们赢啊?!”立时有人反驳道。

    又有人喊道:“我认得他们,他们是银枪门的人!”

    卢仁秉几人打了个哆嗦,怨恨地看了盛余庆一眼,和他拉开距离,“我们和他没关系!他不是我们银枪门的弟子!”

    众人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角斗场的老板闻声赶来,控制住场面,“大家都静静,都静静,且听在下一言!”

    笑容仿佛嵌在脸上一般的胖老板,此刻也是难得地露出坏脸色来,“这位小郎,你为何要打断对局,还刺死我们的老虎?”

    “那个人并非求死的模样,他既然想活,那我于虎口下拯救自己的同类,很难理解么?”盛余庆调整了下呼吸,竭力保持平静地说道。

    “你要救人逞英雄,你到外面行侠仗义去!到角斗场里找茬儿,我看你是成心找死!”有人大骂道。

    胖老板道:“这位挑战者可是与我们签了生死状的,他是自愿登台挑战勐兽的,上台之后,生死自负,旁人无权干涉。若是人人都来这里逞英雄,那我们这些角斗场还怎么开下去?”

    盛余庆问道:“你待如何?”

    “赔钱。”胖老板摊出手掌来,他高声道:“这一局便算老虎胜出,大家伙的赌局也按如此结钱。而这位小郎君,需要赔偿我们老虎的价钱,还有破坏规矩的罚款,这些罚款我们角斗场和诸位观者五五分,怎么样,诸位有异议么?”

    众人听了之后,觉得有多余的钱拿,被毁坏了兴致的心情也明朗起来,“老板这番决断做得不可谓不公道,我没有异议。”“我也没有。”“大家应该都没有异议。”“就这么办吧!让他赔钱!”

    盛余庆问道:“多少钱?”

    胖老板掏出算盘,噼里啪啦算了一阵,“黄金一百两。”见少年皱起眉头,他解释道:“在下可不是狮子大开口讹诈于你,我们角斗场本就是烧钱的地方,诸位贵客也都是腰缠万贯的主儿,算少了,吃亏的可就是我们了。”

    盛余庆思量片刻,解下腰间悬挂的剑鞘,抛给那胖老板,“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这柄剑约莫价值十两黄金,我先抵押给你,你明天带着这柄剑,到盛府换钱。”

    既然盛羽驰先坑了他,那他也只能坑一坑盛羽驰了。

    让他先想想,到时候要沏杯什么绿茶给盛羽驰喝,才能给老盛头降降火。

    “原是盛家的公子,看您的人品样貌,想必便是盛家的二郎了吧?是在下眼拙了。”胖老板笑眯眯地将剑鞘收好。

    盛余庆指向擂台上的干瘦青年,问:“黄金一百两,我会赔给你,现在,我能把他带走了吗?”

    “自然不行。”胖老板笑意不减,“他已经输给老虎了,怎么还能活着呢?”

    “你的意思是……”少年蹙起眉头。

    有观者抢答道:“自然是杀了那废物啊!”

    胖老板点了点头。

    “杀了他!”“杀了他!今天遇到这堆破事儿,晦气死了,必须拿他开刀!”“钱不钱的无所谓了,老子今日就要见血!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许管!”众人再次喧闹起来,一个个急红了眼。

    那干瘦青年见此阵仗,连忙扑到护栏上,惨白的脸挤在空隙间,扭曲得像融化的白烛,“公子救我!求公子救我一命!我不想死啊……我妻子生了重病,我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干不了活儿,赚不到钱,没办法给她请大夫治病。

    “有位老爷出十贯钱买我,买我的命,我想给妻子治病,一时冲动就答应了……可是我真的不想死啊,求您救我,我当牛做马,我一生一世效忠您侍奉您,报答您的恩情……”

    他声嘶力竭地求救着,膝行着后退两步,“砰砰砰”地,不住向那黄衫少年磕头。

    一条命,十贯钱……上次卢三在酒楼请同窗们吃饭喝酒,似乎都不止这个价钱。

    盛余庆抬眸看向胖老板,“我要带他走,您开个价吧。”

    “这可不是钱的事了……”胖老板看了看周围凶神恶煞的客人们,“小郎,你可别为难我……”

    盛余庆只是拧着眉头,和他们对峙着。

    人群里,有一个观者忽地大声道:“那就以命换命好了,你想要他活,那就自己上台去,你把老虎打赢了,就也算他赢,我们放过他一码!”

    胖老板眼皮一跳,没忍住瞪向那声音的来处。这要是让盛二郎上台,那他若赢了,老虎要是被打死,损失的是角斗场;他若输了,被老虎咬死,那盛家发起火来,损失的还是他们角斗场。

    这他娘的怎样都不讨好啊!哪个混账想的馊主意?!

    其余人却是不管他们角斗场的死活,听到这个提议,均是觉得有意思,起了兴趣来,纷纷出言附和,“就这么干吧!”“就这样!你上台去,打老虎去!”“是个汉子就给我上去,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不然我们都瞧不起你!”

    卢二简直都要被吓疯了,抓着盛余庆的袖子,“别听他们的激将,莫要冲动,你是什么身份的人,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穷光蛋去冒险?他不配,你想清楚!”

    开玩笑,这盛二要是死在台上了,盛家仅存的儿子就这么没了,盛羽驰不得举着剑杀上卢家?

    少年却是一把将他的手扒开,高声道:“诸位所言,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都是混江湖的,哪有说话当放屁的道理?”

    “既如此,我愿意接受挑战。”他神色凛然。

    胖老板在心里骂了句娘,作出西子捧心状,蹙着眉,对身边的下属小声吩咐:“去牵一头吃饱的老虎来,记住,要吃饱的。”

    盛家小子,我已经尽力帮你了,你这要是还死这儿,那可赖不得我哦!

第129章 少年与虎

    擂台上的护栏被打开一个小门,角斗场的人自小门进去,将那名干瘦青年和死虎一并拖了出来。众人看清那死虎头颅上,贯穿而出的乃是一柄细剑,不由感到讶异:

    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小子竟有这样的力道和准头,看来还真有两把刷子,只是不知他失了兵刃,赤手空拳地上台与那勐兽搏斗,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于是,由好事者带头,众观者又开了一局,赌赌是人胜还是兽胜。

    盛余庆没有理会那些人的喧嚣,自顾自地走上擂台,听得身后关门落锁的卡哒声,也没有回头。

    夜明珠很亮,冷冷的碧光倾泄而下,将这擂台和台下分隔成两个世界,有一种噩梦般的不真实感。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通道口,直至那黑黢黢的通道里,走出一只吊睛斑斓大虫来,面容才起了些许波动,将嘴唇抿了起来。

    那勐虎抻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在台上和他踱步周旋起来。

    盛余庆屏住了呼吸,攥紧拳头挪着步,和那勐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见双方僵持着,观者大感扫兴,不耐烦地高呼催促起来,“打啊!动手啊!”“没用的畜生,给我扑上前啊!”“怎么还不打起来呀?这是要在台上睡觉吗?”

    呼喝声像鞭炮似地炸起来,勐兽烦躁地晃了晃脑袋,不悦地发出低吼声来,长长的尾巴铁棍般扫动着,搏斗一触即发。

    少年绷紧了身子,面色有些发白。

    在那勐兽朝自己扑将过来时,他的大脑忽地,仿佛被那烈风冻住了似的,眼前只剩下无边的黑暗,耳畔充斥着骇人的兽吼。

    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那个前有刀锋、后有恶兽的地方。

    那时年纪小,对生死的认知尚且浅薄,疲于奔命下,其实无暇恐惧太多。当时未能及时消化掉的阴影,由此积压在身体里,日渐发酵膨胀,直到变成一团他连碰都不敢去碰的怪物。

    现在,那怪物冲出了他的身体,正呼啸着朝他袭来,犹如铺天盖地的巨浪般凶狠。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他要逃……但是,能逃到哪里去呢?

    未及多想,身体便已做出了反应,膝盖一曲,矮身前趋,向前翻了个跟头,令那老虎扑了个空。

    僵硬的大脑在动作时蓦地解冻,仿佛回到了那个月夜,在荒野中躲避周小渡的攻击似的。

    那老虎腰胯一掀,扭过身来,气势汹汹地再度扑上来,却几次都被他腾跃避开。

    不过如此……

    他不由自主地想道。

    这头老虎的攻击,和周小渡的拳打脚踢比较起来,好应付多了。

    如果周小渡知道我拿这畜生与其比较,肯定会气得给我一拳,破口大骂。他莫名想到这个可能,忽然觉得有点好笑,紧绷的心弦为此松弛下来。

    吊睛大虎愤怒地咆孝着,虎爪拍在擂台上,奋力向前进攻。

    盛余庆眯起眼睛,想到周小渡那番“你只需要再凶狠霸道一些,将它驯化即可”的理论,心里油然生出一个主意。

    他抬臂握住身后的护栏,白靴踏了上去,借力一蹬,猿猱般灵巧攀援而上。

    冲上来的老虎急急刹住了脚,险些一头撞到护栏上,随后,它后腿人立而起,前爪攀在护栏上,一边试图去勾少年的脚,一边气急败坏地狂吼,“吼——”

    观者见他也是如那干瘦青年般爬上了护栏,纷纷大骂他“孬种!”“怂货!”,然后向角斗场的胖老板提出意见,“以后把这护栏换成细密滑熘的铁丝网得了,不然一个个都这么搞,多败坏兴致啊!”

    胖老板只是抹了把汗,点头称是。

    待那老虎叫了一会儿,似是有些疲惫,少年这才作势要往下跳。

    老虎见状,急忙翻转回身,要去逮住他。谁知,盛余庆方才只是诈它罢了,等它扭过视线去,这才是真地松手下坠,落到那老虎的嵴背上。

    老虎惊叫一声,“嗷呜嗷呜”,扭着腰腹蹦跳起来,要将他甩开。

    盛余庆一只手臂下勾,搂住它的脖子,两条腿死死夹住虎身,另一只手扯下束腰的碧色长绦,两手抓住长绦两端,缠住那虎颈,用力一勒——

    “嗷!”

    老虎奋力挣扎,但套在脖子上的细绦越动便越紧,令它窒息。一番挣扎无果后,它无力地萎靡趴地,晃着晕眩的脑袋,试图呼吸空气。

    盛余庆也是出了一身汗,那长绦将他的掌心勒出了血痕。

    此时,他将那长绦略略松了松。

    大老虎感觉脖子上的束缚略松,连忙张大了嘴巴,咧着利齿,呼哧呼哧地喘息起来,让那新鲜空气灌入身体。

    盛余庆见它在喘气,自己也借此空档歇了歇,好恢复体力。待那老虎恢复了精神,再次扭身蹬腿,挣扎着要将他甩下来,他便适时用力,再次将那长绦勒紧。

    等到老虎头晕眼花地几欲断气,他才将劲力一松。

    如此几番重复,那老虎到最后都不敢再挣扎了,因为它知道,自己只要一动,那可恶的人类就要再次勒紧长绦,将它勒得无法呼吸。

    盛余庆压在老虎背上,见它低头耷脑地趴伏着,发出讨好的呜呜声来,这才将左手放开,右手抓着长绦,整个人纵身后掠,离开虎背。

    他警惕地看着那头勐兽,手中长绦一甩,在台上打出“啪”的一声响。这是警告。

    那勐兽闻声一抖,已是怕极了他的手段,再不敢惹他,免得再次落入他手中被狠狠折磨。吊睛大虎两爪前伸,低下顶花的头颅来,向少年表示臣服,“呜呜呜……”

    少年松了口气,站直了身子,垂眸睨着台下,澹澹地说道:“眼下它已不敢反抗,如此,算在下胜出,可否?”

    养一头大虎可不便宜,见这盛二郎能留老虎一命,胖老板自是感激对方的体贴,连忙道:“可可可,非常可!这一局,便是盛二郎胜了!”

    台下鸦雀无声,无人敢出言反对。

    以往这种人兽对决的擂台,结果不是人死,就是兽亡,毕竟畜生听不懂人话,惜命的人也不敢对勐兽手下留情,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生生将一头勐兽在擂台上驯服的。

    虽然是借助了长绦,但和赤手空拳其实也相差无几了。

    没想到,这盛二郎小小年纪,手段竟如此了得,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此子日后必是个非凡人物啊……许多人浮出如此念头来。

    黄衫少年那精致的面容平静如水,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惊险激烈的战斗似的。他垂下头去,沉默地将长绦系回腰间,交叉、掏出、拧紧,一个漂亮的绳结便被打好。

    有如他拨乱后重束的人生。

    他摊手看着掌心的血痕,忽然很想见到周小渡,想要亲口告诉对方,自己刚刚,可是打赢了一只大老虎呢。

第130章 雷霆之怒

    这天晚上,小芝麻被盛羽驰被带出去吃席了,周小渡不需要带他出去练刀,忽然就觉得无事可干,无聊得很。

    恰巧老总管想起有一桩事给忘了安排,见她这段时间比老咸菜还闲,喊她出去跑跑腿,周小渡便欣然应了下来。

    穿过热闹的夜市,来到城里最好的布庄,周小渡掏出银子来,笑吟吟道:“老板,我是盛家的人,我家主人想要看看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料子,你都一并取些来,我带回去给主人们挑挑,有称心的料子,再令你家给制衣。”

    盛家人差不多也该准备新衣、换下丧服了。

    布庄老板听是盛家的人,忙叫伙计去取布料来,转而与周小渡谈话,“这位小兄弟瞧着面生呢,盛家从前派来的是另一个小哥。”

    “这不是天晚了,便让旁人休息去了,我白日里最清闲,便令我晚上来跑跑腿咯。”周小渡随口道。

    伙计已将好料一一取了来,老板一边介绍着,一边将那些料子一一裁下部分,按照颜色深浅挂到高架上,“这是新进的云锦,光丽如霞,很受欢迎。我们这里有红色的、橘色的,你看看……此乃京城产的软缎,是花草纹的,柔软舒适,颜色也鲜亮,适合女儿家做成下裙,你家小姐会喜欢的……”

    那些布料越挂越多,自暗红色往右渐变叠加,赤橙黄绿青蓝紫……在长长的架子上铺垂成一道彩虹,于烛火中莹莹生辉,令人目眩神迷。

    周小渡听得频频点头,这个摸摸,那个揉揉,觉得都挺好看。

    到底是个女孩儿,骨子里就是爱俏的,但是自己的性子,冷硬如臭石头,强作娇柔女儿时,总会自觉怪异……如果少时没有遭遇饥荒,或许此刻,她已经是个精于女红的美娇娘了。她难免怔然。

    外头忽地响起人声来,有客人到访。

    一个年轻的男声说道:“我赔你身上等的新衣裳,你这身弄脏的,就丢掉不要了。好贤弟,我们知你厉害、有血性了,但也请你行行好,别告诉长辈们今夜的惊险,否则,我们几人可得遭殃了,带你去那里看热闹的,一个都跑不了……他们若是问起你手上的伤,你就说,是玩闹时弄的,可好?”

    另外有别的声音在附和着,“对啊对啊,我们本也是好心,有意带你长见识,你是知道的,但长辈们可不讲道理……”

    周小渡隔着那满架子的彩缎,看不到来人,遂也没在意。

    却又听得一个更加年轻的声音回答:“可以啊,不过我这条绦子,我要自己留着。”

    周小渡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将手穿进那彩缎之间,撩起一边,朝那头望去。

    看见少年那身飘逸明净的黄衫上,沾了大片血迹,她不由皱眉,出声询问道:“喂,你怎么搞的?”

    “周小渡?”盛余庆愣在了原地。

    “你是去杀人了,还是……”

    少年忽地绽出一个笑容,朝她扑将过来,他飞奔着,穿过片片彩缎,张开双臂将她拥抱,那些彩色的织品飞扬起来,光泽跃动,犹如彩虹被打碎后落满了云海。

    “……还是去放火了?”周小渡顿了顿,将这后半句话补完。

    少年贴在她的耳边,小声地对她说:“我刚刚,打赢了一只大老虎哦……我自己打赢的,我之前最怕这些东西了,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怕了,因为你教过我,要笃信自己,抛开所有的不确定。我做到了,周小渡,谢谢你。”

    这小不点,什么时候和她差不多高了……

    周小渡愣了半晌,“你上哪里打的老虎?”

    “角斗场里打的。”盛余庆乖乖地回答。

    她抬起手,拍拍对方的后脑勺,温声道:“你做得很好,但是以后不许去这种地方了……太脏了。”

    “嗯,我知道了。”他勾起嘴角。

    周小渡难得对他表达褒奖,还是用这么温柔的语气,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这两人莫名其妙就抱到了一起,随行的银枪门众人俱是面面相觑。

    卢二:妈的,死断袖。

    卢三:妈的,好上火。他扭头看到旁边的桌子上有个小茶壶,没有多想,提起就是一大口灌进嘴里——他需要喝口茶降降火。

    “草!好酸啊!”卢仁兼将那些水吐了出来,酸到面容扭曲。

    “吃晚饭啦,小伙子们……”布庄老板娘端着两大碗面条走了出来,见到卢仁兼,惊愕地发问:“这位郎君,何故要喝我家的醋?”

    “本少爷……喜欢喝……”卢仁兼强撑着掏出块碎银来,拍到桌上,色厉内荏道,“看什么看,本少买了还不行吗?!”

    老板娘喜笑颜开地将碎银收走,“行行行,这个醋壶也送您了,下次还来我家吃醋哈!”哪里来的冤大头啊嘻嘻。

    卢仁兼:“……”

    卢大郎卢仁溢却是瞧着那小子有几分面熟,走上前去,将盛余庆拉开,端详着周小渡的脸,语气危险地道:“是你。”那个在丧礼宴席上害他出丑的小聋子。

    周小渡面无表情地回答:“是我。”

    “你果然是装聋作哑,上次也是故意抢我位子,还看我笑话的,是不是?!”卢仁溢一把抓住她的肩头,冷笑道,“你小子,这回可别想跑了,上次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周小渡垂下头去看着肩头,缓声道:“你抓我?”

    “老子不光要抓你,还要揍你呢!”卢仁溢放声道。

    周小渡抬眸看着他,面色漠然,“是么?你动手试试。”一副毫无畏惧的样子。

    盛余庆心中警铃大作:周小渡生气了!而且是特别生气的样子!

    卢仁溢却是读不懂周小渡的表情,就势推了她一把,“挺有种,待会儿别哭着喊娘啊臭小子!”

    周小渡一把将想要劝架的布庄老板推开,迈步欺近,挥拳朝卢大的面门袭去。

    卢仁溢抬臂去格挡,却觉那拳头劲力刚勐,震得他臂骨好似要裂开一样,顿时又惊又痛。

    周小渡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腕给卸了,拧着他的胳膊,将人往地上重重一掼。卢仁溢被掼到那挂衣的架子上,顿时和架子、彩缎摔了一地,“啊……”

    盛余庆见状,连忙出声劝道:“周小渡,快住手,他是银枪门的人子!”

    “就算他是南天门的人,今天我也要揍!”周小渡往下就是一脚,凶狠地踏到卢仁溢胸膛上,低喝道,“你敢多嘴,我连你一起揍!”

    盛余庆见她大动肝火,简直是雷霆之怒,一时间也是有些畏缩,闭上了嘴。周小渡说要揍人,那是真的说到做到,上次揍他的脸就是如此。

    银枪门众人见此变故,纷纷冲上前来要救卢仁溢,“大哥!”“师兄!”“何方贼人?!”

    周小渡见一个揍一个,见两个揍一双,总之是一个都不放过,“我是你们祖爷爷!”

    布庄内一时间惨叫连连,鲜血飞溅,洒落于绸缎纱罗上,吓得布庄老板他们都躲到后院去了。

    那胆小的卢三见众人不敌,一个个被揍得哭爹喊娘,不敢上去送死,偷偷摸摸地想要出去拉人,结果刚熘到布庄门口,就被周小渡丢过来的一个算盘给砸晕了,“啊呀!”

    卢二趴在地上,捂着脱臼的胳膊,对角落里的盛余庆喊道:“盛二,你快帮帮忙啊!”

    少年无辜地瞪大了眼睛,“我不敢!”说完又抬起双手,捂住了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

    “草!”

第131章 一线天光

    卢仁溢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天纵奇才,竟然会被一介无名小卒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不止自己,连同他二弟在内的一众师兄弟,都被揍得姹紫嫣红、五彩缤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总之场面很是热闹。

    周小渡看着那些倒地呻吟的人,松了松筋骨,长吐一口气。

    果然,有火气就不该憋着,及时释放出来才是良策。

    她从怀里掏出一锭黄金来,掷到后院的小门里去,“老板,赔偿你家损失的钱,够么?”

    布庄老板颤巍巍地掀起布帘,望了外面一眼,“够,够……”

    “那我走了。”周小渡拔腿就走,目不斜视,踩到人了也装作不知。

    盛余庆跟了上去。

    布庄老板下意识想说“下次再来啊”,话到嘴边,又生生给憋了回去。还是别有下次了吧。

    卢仁溢看着周小渡的背影,发狠地捶了下地面,问道:“这臭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布庄老板迟疑了一下,“他说自己是盛家的下人……”

    “盛家?”

    卢三此刻也是晃晃悠悠地醒转,“啊对,他是盛家的小厮,大哥,我们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卢仁溢咬牙道:“那是自然,我卢仁溢若不报此仇,此生誓不为人,我必定要他……咳咳!”因为说急了,一口气没倒上来。

    “大哥大哥,我先扶你去看大夫吧!”

    长街上,盛余庆小心翼翼地对周小渡说道:“要是他们找咱麻烦,可怎么办啊?卢家势力不小,和盛家又是世交,背后还有一个银枪门。”

    “只要跑得够快,就没有麻烦能追得上我。”周小渡无所谓地说道,“怎么?你在怪我?”

    “不是,我只是有点好奇,你怎么忽然生气了?”他道。明明上一刻,周小渡还是很温和的状态,下一刻就暴起大打出手。

    “我没有生气啊,那个谁自己上来扒拉我的,我不还手才奇怪吧!”周小渡否认道。

    “你那已经不是还手的程度了吧……简直是把人当沙包一样打了。”盛余庆道,“你还说自己没生气?”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周小渡瞪眼。

    “好的,是我错了,我闭嘴。”他做了一个缝嘴的动作。

    “哼……”

    周小渡就像猫,小脾气上来的时候,必须给她顺毛,若是执意与她反着来,那她就会炸毛成一只刺猬。这一点盛余庆深有体会。

    二人踏着霜月,回到盛府。

    周小渡去找老总管。老总管问她,“让你带的布料呢?”

    周小渡道:“我没带。”

    “嘿!你这小子,怎么让你做什么都做不好!你是成心和我对着干是吧?!”老总管一吹胡子。

    周小渡耸耸肩,“哎呀,让您看出来了。”

    “姓周的!”老总管气得一拍桌子。

    “您消消气,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以后都不用再对着我啦,因为我,不干啦!”周小渡笑眯眯地一摊手。

    “这倒确实是个好消息,你终于发现自己在盛家蛀虫一般的身份了是么?”老总管道。

    周小渡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是呢,所以我决定找个地方上吊自尽去。”

    “呃,这倒也不必……你还年轻,有的是改过自新的机会。”老总管面色一僵。

    周小渡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跟您开玩笑呢,您怎么还当真了呢?”

    “滚!趁早滚!麻熘的,连夜给我卷铺带滚蛋!”老总管咆孝起来。

    “得令!”

    周小渡回去收拾了包袱,睡了几个时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起身跑路了。为免像上次一样出现挥泪话别的矫情场面,她特地瞒着那些小弟们。

    盛余庆早就蹲在院门外守着了,见她出来,敲了敲发麻的小腿,迎了上去,“老大,你这是要逃去哪里啊?你还会回来盛家的吧?”

    “那当然,我估计明儿就回来了,你别太想我啊!”周小渡大喇喇地将包袱扛到肩上。

    盛余庆低声道:“你到时候……大概长啥样啊?”

    “没想好。”周小渡摇摇头。

    “那我要是认不出你,你可别逗我玩儿哦,及早给我对个暗号,我心里也能有个底。”盛余庆捂着胸口道。

    “我是那种逗小孩儿玩儿的人吗?”周小渡不满道。

    “你难道不是吗?”

    “嗯,我还真是……”

    天色尚且昏暗,所以二人打开盛府大门时,见到那个等候已久的干瘦青年,俱是有些惊讶。

    那青年一见到盛余庆,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哑声道:“昨夜角斗场内,公子高义,救我一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愿誓死追随公子,报答您的恩情。”

    周小渡瞥了盛余庆一眼,心道:好家伙,就出去吃个席,又是打了只老虎,又是收了个小弟,还是誓死追随那种,这气运之子的天赋技能开始迅速觉醒了是吗?

    盛余庆摇摇手,“别别别,我身边不缺人伺候,你走吧,我不要你的报答。”

    那干瘦青年眼神暗然,“我知道我这人不堪一用,但是我是真心想要报答公子的。滴水之恩尚要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大恩,若是什么都不做,我于心有愧!”

    “我什么都不缺呀……”少年歪头想了想,“唔,你若非要报答我,那就好好活下去吧,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你的妻子。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就帮我攒攒功德、建建浮屠吧!”

    他说着,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我若是因此多活了几年,那可就是你的功劳了!”

    “公子……”

    “快走吧快走吧,你再跪在这里,街坊邻里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盛余庆挥着手,将他赶走了。

    离开前,那干瘦青年给他磕了一个头。

    周小渡看着那竹竿似的身影没入朦胧晨雾里,道:“你别告诉我,你就是为了救这个人,才去打的老虎。”

    “答对了!”盛余庆一拊掌。

    “呵,你这三脚猫功夫,打一只老虎费老大劲儿了吧?”周小渡嗤笑道,“结果换来一个响头,可真是赚大发了。”

    “还好啦!”他摸了摸后颈,有些赧然。

    周小渡照着他的脑门就是一巴掌,“你不会以为我在夸你吧?!还没学会走路呢,就搁那大鹏展翅了,咋不能死你?”

    “可他要被老虎吃掉了呀,我不能坐视不理啊。”盛余庆捂着脑门,委屈道。

    “别人死不死的,关你什么事儿?角斗场里,生死自负,这是规矩。”周小渡冷声道,“能去角斗场那种地方的,有几个是老实巴交的小老百姓?万一他是故意设计诱你上台,给他擦屁股去的呢?江湖上多的是无私奉献,结果把小命也奉献出去,还落不着一声好的蠢货,我看你就很有这方面的资质,因为你看谁都是命不该绝的大好人。”

    “消消气嘛老大!”少年扯了扯她的袖子,“我看他不像是演戏坑我的呀,就算是假的,那人命关天的事情,我是做不到不管的……”

    见周小渡作势又要打,他解释道:“我这人没什么弘扬正义的大志向,更谈不上无私奉献这个词,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做些好事,不为救济好人、惩处恶人,单纯就是为了自己心里舒坦。

    “所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想那么复杂做什么呢?我明白你是想教我保护好自己,对人对事怀有戒备心是好事,但凡事过犹不及,若是筑起高高的围墙,虽然能保护自己,但不也是与这俗世隔绝开了么?”

    周小渡深吸一口气,斜睨着他,“这俗世有什么好的?离它远远的,守好你自己就够了。”

    “你还说我要皈依佛门呢,我看你才像断绝尘根的……”盛余庆伸着脖子,看了看冷清的街道,“人呢,生长在地上,其实和花草是一样的,都需要有阳光才能活得好。所以啊,我不能因为害怕太阳底下的阴影,就把自己困在暗室里,总是要开门见见太阳,做些什么,把自己照亮才行。”

    正是熹微,一线天光乍现于天际,在少年的侧脸上画了一抹金色。

    刚说要把自己照亮,就真出现阳光了,这狗屁世界就是卷顾主角啊!站在阴暗角落里的周小渡如是想道,磨了磨后槽牙。

    盛余庆扭过头来看她,做贼似地快速说:“人不多,你快走,记得早点回来,我和剂子会想你的!”

    周小渡叹息着,被他推上了街。

    她随便找了个巷子,一头扎了进去。人刚走没多久,卢家人以及银枪门的萧长老就带着人马,来到盛家兴师问罪。

    卢仁溢浑身裹着纱布,被抬在担架上,一边用手帕盖着头脸,免得被人瞧见自己这副威风扫地的尊容,一边扬声道:“你们盛家昨夜有个小厮,在锦绣布庄将我们打伤了,今日必须给我们个说法才行!”

    盛羽驰吃惊地命人去将那个小厮找出来,老总管弱弱地凑上前去,悄声道:“老爷,那个小厮,昨晚跑了……”

    盛羽驰怒道:“怎么就放他跑了?现在你看我们怎么交待?”

    “老奴也不知他开罪了人,他说要走,就放他离开了。”毕竟自己盼着那周小渡离开已经盼了太久了,“老爷,咱照实说就是了,本来也只是个临时招的短工,和我们盛家没有多大关系,他打了人,我们如何能负责?又不是我们让他打的。”

    盛羽驰只好照实说了,对面听他说是临时工,自然不依,还逼着盛羽驰将盛余庆叫出来盘问。

    盛余庆只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深感同情,昨夜你们也看到了,我曾试图去劝他克制,但是能力有限,实在是鞭长莫及。他走得突然,我也很意外,眼下并不知他去了何处,更无从联系。但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会持续关注的,一旦得到他的动向,一定会及时通知你们的。”

    卢仁溢被他这番官腔噎得又是一阵咳嗽。

第132章 抱柱守株

    打发走卢家人之后,盛余庆便开始等待周小渡回来。

    周小渡告诉他,估计明日就会重回盛家,虽然听上去有点自夸,但多半结果是差不多的。周小渡这人吧,说好听点儿是办事效率高,说得不好听点儿,就好像时日无多,赶着安排身后事一样。

    所以每次周小渡露出些许疲惫躲懒的情绪时,他总会感到些惊奇,甚至于是欣慰。毕竟有血仇在身的是他,他都没有为难自己,周小渡其实更没必要自我苛求,人若有过重的好胜心,活着就会很累。

    但是这种话是不能直接告诉周小渡的,对方太要强了,那样无异于踩其痛脚。

    他请了两天假,不去学馆读书了,安心待在盛家等周小渡。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过程,前一刻,他还在猜周小渡会扮成新来的护卫,后一刻,又觉得周小渡会混入厨房做个小工,又或者,靠那些江湖骗术上门来混吃混喝……

    无论周小渡会是什么样的新身份,他都想尽早见到对方。虽然周小渡并不需要他帮忙,多半也不会在意他的态度,但他作为同伴,不能让周小渡等他。

    他可以守在原地等周小渡,那是因为周小渡迟早会来,但是他不能让周小渡等他。

    于是乎,盛余庆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和府上的每个生面孔、熟面孔制造对视——

    正如眼前的这个小厮。小厮疑惑地抬手,在对方直愣愣的眼睛前晃了晃,“二少爷,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少年眨了眨眼睛,“我就是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

    “没事儿就好,那没事儿的话,您……要不要吃个六六梅?”

    盛余庆看了看对方手里的袋子,遗憾地摆摆手,“不必了,你忙去吧。”

    “哦,好的好的。”

    ……搞得整个盛家人心惶惶,都以为二郎中了邪。

    刚被放出来的盛风袖听闻此事,兴致勃勃地又去瞧热闹,却见对方瞥了自己一眼,就不动声色地走开了。

    她不满地追了上去,“喂!你为什么不盯着我啊?!”

    少年漠然地丢下一句,“你太矮了。”周小渡哪里有这么矮啊。

    盛大小姐气得够呛,“呸!你哪里来的脸说我?我哥在你这个年纪,都比你高三个头了!

    “小姐,太夸张了点儿……”她的贴身丫鬟都听不下去了。

    盛余庆则是呛声道:“那你这一点怎么没跟你哥学习啊?”

    若不是盛风袖被拉住了,这二人险些又是一场打斗。

    及至傍晚,外出和朋友谈生意的盛羽驰回来了。

    一家人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盛羽驰很高兴,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前段时间袖袖胡闹,把府上的女先生给气走了,本来还在发愁,要上何处延请个新老师。今日却是巧,为父到宜风楼与朋友吃饭,正巧遇到有几位读书人在楼中举办诗会,其中有一位才女,文采斐然,赢得一众赞赏。

    “为父见其性子沉稳,品格端庄,遂上前与之交谈,听这位才女自言,从前是在高门大户给贵女传授诗书礼仪的,两月前特来领略扬州风光,才游历至此地……

    “想来是因缘际会,老天注定要促成这位娘子与袖袖的师生缘,故而为父便将这位娘子延请至府上坐馆,明日就要登门了,你们届时要记得尊重夫子,尤其是你,袖袖,切不可再胡作非为了!你还有几年的书可以读?再不抓紧,日后嫁到别家去,可是要被人诟病我盛家教女无方的!”他将脸一板,严肃道。

    “知道了知道了。”盛风袖敷衍道。

    赵氏则是打听道:“夫君可有查过这位娘子的底细?”

    “那是自然,都查过了,确实没什么问题。”盛羽驰笑道,“这位杜娘子能诗能文,举止大方,瞧着便很是靠谱。”

    “希望能有卫娘子那般雅人深致……其实我觉得卫娘子就挺好的,有名气,性子也柔顺,我前两日还派人去劝她回来呢,听她的意思,似乎是消了气的样子……”赵氏还是更偏向知根知底的卫娘子。

    听她这么一说,盛羽驰便维护起那杜娘子来,“就是卫娘子性子柔顺,才制不住你的宝贝丫头啊!我看,就请那位杜娘子来试试,说不定就有奇效呢?为夫见其才干不凡,是个有本事的,她所作的诗,我还带回来了,夫人可以看看。”

    赵氏接过丈夫递过来的诗稿,读了两遍,点头道:“我虽不大懂得这些,但这首诗读来确实清新雅致,将扬州的夏日风光描绘得生动可爱,颇有意趣。想来夫君的眼光,应是错不了的。”

    沉默许久的盛余庆忽地开口,“父亲母亲,可以给我看看吗?”

    盛羽驰很高兴地将那份诗稿递给他,“那是自然,吾儿也要多多学习,作出惊艳四座的佳篇好句来。”

    盛余庆接过来一看,“……”

    好家伙,开头就是诗名,三个字——《赠蒲公》。

    这是他前段时间托周小渡寄给老师的信之一。

    周小渡,你这照搬怎么连一个字都懒得改啊?!

    ……

    这不知道还好,一旦提前知道周小渡会化身女夫子杜娘子,他就开始抓心挠肝的睡不着了。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床顶,那些碎片般散布在记忆里的线索,一点点连接起来,拼凑出无数个猜想来。

    黑夜里,蒙面人冷澹如冰雪的眉眼……芍药之侧,红衣女子娇艳欲滴的笑颜……还有周小渡,嬉笑怒骂、纵横浴血的周小渡,一颦一笑、一言一行……

    尽数化作了浮动的萤火虫,在茫茫的黑暗中,将他缭绕。

    有些期待,又有些畏惧。

    期待能走近周小渡,却又畏惧着自己无法应付那些变动,会弄巧成拙,越迈步越后退。

    黑夜终是会过去的,天也终是要亮的。

    他一夜没合眼,梳了头、换了衣裳,便跑到盛家大门外等着。

    门房见二郎靠在柱子上发呆,不由好奇道:“二少爷,您守在门口做什么?”

    少年愣了一愣,用后脑勺撞了撞柱子,“我……我在等卖烧饼的……”

    门房有些摸不着头脑,“外面叫卖的不干净,二少爷若是想吃烧饼,让厨房给您现做就是了,您还是回去吧。”

    “我不要,我就要等。”他倔强地转过身去,抱住了柱子,一副不想搭理对方的模样。

    “要不,小的帮您注意着,等卖烧饼的来了,小的再进去叫您,免得待会儿太阳晒着您。”

    “不用,我自己等。”

    “好吧,那您接着等吧。”门房看了看他的姿势,腹诽道:还真是抱柱守株,不知变通。

    待到日头渐高,盛余庆终于等来一顶青色的小轿来。

第133章 美貌夫子

    青色小轿在盛府门口落下,轿夫掀起帘子,请轿中人下轿。一阵浅澹的竹香飘了出来。

    一只素手搭在轿门边缘,细腻如脂,白如新雪。那女子自轿中探出身来,墨发挽了一个简约的蓬松发髻,别了一支白玉簪子,留一束斜搭在右肩。

    她打扮得很素净,月白色的长衫垂到膝盖处,下面是玉白的褶裙,挪步间裙褶微动,飘逸如一缕清风,通身书卷气。

    除了玉簪和腕间的碧玉镯,没有多余的首饰,但当她抬起头来时,清雅如莲、秀丽如水的面容,却又令人觉得出尘脱俗,犹如姑射,确实不该以金银珠宝来玷污仙气。

    街上的人们,不由得被这美人夺去了目光,驻足惊叹,感慨世间竟真有女子能生得一副仙女样儿。

    周小渡看到某只守着柱子的小狗,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拎着下裙,拾阶而上,走到少年身前,压低了声音道:“和尚,我是水鬼。”

    看到对方露出诧异的表情,她又补充解释道:“暗号。”

    她说他像和尚,他说她像水鬼,按道上编暗号的习惯,就是这么喊花名的。就算是仙女,那也是混黑道的仙女。

    盛余庆会心一笑,“你真记仇。”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她还记着自己说她像水鬼呢。

    周小渡勾起嘴角浅笑,后退两步,行了个礼,正声道:“小女子杜氏,是府上新聘请的夫子,今日登门坐馆,还请这位小郎代为引路。”

    “小生余庆,盛家行二,今日识荆,幸何如之,有礼了。”盛余庆回了作揖礼,继而为她引路,“夫子这边请。”

    周小渡跟随在他身侧,小声纠正道:“你该自称‘晚辈’。”

    盛余庆:“……少占我便宜。”

    “本来就是。”她现在是盛风袖的夫子,盛风袖和这小子是一辈的,那她不就长了对方一个辈分吗?

    盛余庆带着周小渡前往厅堂会见盛羽驰,二人一路穿过长廊,这惹眼的容貌引得婢仆们窃窃私语,“这就是老爷新请来的女夫子?怎么如此年轻?生得这么俊俏,这真的是教书的夫子吗?”

    “谁知道呢?反正我觉得夫人要是见了她这张脸,估计会……”

    “小姐那边估计也是要闹的,你们猜,这个杜夫子能坚持几天?”

    “不知道,反正换成我,我是不忍心惹她难过的。真是天仙样的人儿,和二郎站一起都不输……”

    “是啊,这俩站一块,就跟搭伙下凡来历劫似的。”

    “……”

    如众人所预想的,赵氏一见到这杜娘子的真容,发现对方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年轻美丽,当场便黑了脸,“你就是杜夫子?”

    “是我。”周小渡微笑道。她这一笑,更如霜雪消融、泉水飞落,有一种极清冷的美感。

    赵氏怨恨地看向盛羽驰,要知道,当初她发现盛羽驰本性好色之后,便将所有美貌的婢子都赶到庄子上了,就是怕盛羽驰偷吃窝边草。

    这姓盛的装出一副浪子回头的姿态,表面上也确实安分了许多年,如今她赵家刚落魄不久,这就巴巴地迎了一个美貌的小娘子上门,说的冠冕堂皇,是给女儿请的老师,实际上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夫君,这般年轻的夫子,恐怕教不了袖袖吧?”赵氏道。

    闻言,周小渡和盛羽驰对视了一眼。她眼波流转,垂下头去,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好似羞涩了一般。

    此时无声胜有声,看得盛余庆都惊呆了。

    盛羽驰心下一喜,正声反驳道:“夫人岂能以貌取人?昨日你不也肯定了杜娘子的才华吗?能不能教的,且让杜娘子试试再说,不必这么早就下定论。”

    盛羽驰对妻子的不悦视而不见,将盛风袖唤来,教她给新夫子敬茶。

    盛风袖一见到这新夫子,也觉得对方漂亮得不像话,心中警铃大作,“爹爹,女儿不喜欢她,不要她做我的老师!”

    还不待盛羽驰发话,周小渡抢先道:“唉,都是我不好,想来是我天生容貌丑陋,许多人见了我都会生出厌恶之情,不肯与我接触,小姐见我不喜,并不能怪小姐,我知道,都是我这张脸的错。其实,我的心地是很好的,不像外表那般凶恶可憎……”

    盛羽驰见到美人泫然欲泣的伤心模样,顿时油然生出怜惜之情,“娘子说的哪里话?娘子花容月貌,是天人之姿,都是那些凡夫俗子嫉妒你,才会对你恶意相向,万不可被这些人连累,生出自轻自贱之意。”

    他转而又对盛风袖训斥道:“还不快给夫子道歉赔罪!如此无礼,是不是又想跪祠堂了?!”

    “我……”

    “道歉!”

    盛风袖狠狠一跺脚,不情不愿地向周小渡行礼,“夫子对不起。”这娘们儿怎么和那小野种一样贱啊?!

    周小渡语重心长地蹙眉道:“好孩子,我不怪你,你能向我道歉我很高兴……不过呢,作为师长,我有必要从现在就开始教导你,你方才的那个礼,行得不对——

    “腰不够直,头不够低,膝盖弯得也不够深。礼不到位,便显得意不诚,这在我面前也便罢了,若是给外人瞧见了,可是要闹出误会来的。”

    盛风袖恼怒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本小姐肯给你道歉就不错了,你还挑上了!”

    “袖袖!你怎么跟老师说话的?人家这是在教导你,你怎么还不识好歹的和老师顶嘴?”盛羽驰呵斥道,“给我重新行礼,向老师再道一次歉。”

    “……夫子对不起!”盛风袖翻着白眼,又行了一次礼。

    “好孩子,有进步。”周小渡欣慰道,“就是双手摆放的位置高了,你再来一次吧。”

    “你够了!有完没完?”盛风袖大声道。

    盛羽驰顿感不满,“盛风袖!你放肆!那是你的老师!”

    “我……爹爹,她就是故意刁难我!”

    “为父没觉得夫子哪里说错了,反倒是你,让你给夫子道个歉,你总是出言顶撞,行个礼都行不好,你就是成心的吧?”

    盛风袖简直都要气哭了,“我没有!”

    “盛郎君不必这样说孩子,她肯定不是成心要气我的,我想,她只是规矩没学好而已,我以后慢慢教就是了,您消消气,保重身子才是。”周小渡开口劝道。

    规矩没学好,这个理由让盛羽驰觉得更糟心了,“盛风袖,快给夫子道歉!”

    盛风袖撅着小嘴,愤恨地又行了一次礼,“夫子对不起!”

    周小渡这才点点头,“如此,尚可。”

    盛羽驰又命下人上茶,“袖袖,给夫子敬茶吧。”

    盛风袖看见那杯茶上面有热汽溢出,心中暗想:看我待会儿不把这热茶泼到你身上,烫死你这小蹄子!

    她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那杜娘子便好似察觉到了,“袖袖,这茶不管多热,都要双手端稳哦,不然可就又失礼了呢。”女子饱含嘲讽的声音在她背后幽幽响起。

    她莫名觉得心里一冷,仿佛被那女子看穿看透了似的,待到回过神来时,竟已经莫名其妙敬完茶了,一时间懊悔不已。

    赵氏看明白这杜娘子是个有心机的,盘算着该怎么将人赶出去,盛羽驰却是浑然不知,高高兴兴地和周小渡说完话,将人安排到西厢房居住。

    晚间时,盛余庆来到周小渡的窗下。

第134章 清风细语

    虫鸣声声的夏夜里,星子闪亮犹如含情的眼。

    少年推开纱窗,手一撑,轻巧地翻进了厢房里,“周小渡。”

    厢房的主人此刻正倚靠在软榻上,一手执鲤鱼戏莲团扇,一手端着碗冒凉气儿的酥山,悠哉游哉地瞥了他一眼,“谁家狂生?夜闯女子闺阁,好不要脸。”

    盛余庆:“……”

    他嘴唇微动,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脑袋一甩,转身又从窗户翻了出去,将那纱窗给合上了。

    随后,在窗户上叩了叩。

    周小渡忍俊不禁,曼声道:“请进。”

    他这才又翻了进来,“上次才说你不适合当老师,你转头就化身女夫子进了盛家,可真有你的。”

    周小渡挖了一勺酥山含进嘴里,“过奖过奖,还要感谢你的诗作,为我此局助力。”雪白冰凉的酥山,上面浇了鲜红的杨梅汁,还撒了些许干果。

    “你是怎么想到这一招的?”盛余庆在她榻前坐了下来。

    周小渡迤迤然道:“这不是盛家缺什么我就顶什么咯,刚好盛风袖的先生被气跑了,那不就便宜我了?我就花钱买了几个托儿扮演书生文人,在盛羽驰要去的酒楼设了个诗会,精心打扮一番后,借着吟诗出风头,吸引盛羽驰的注意,再说自己从前也是教书的,这不就对上了?”

    “你这一个字都不带改就照搬,有够敷衍的,那盛羽驰竟还真信了,巴巴地把诗文带回来给我们看,我刚看到诗名的时候,差点就没绷住。”盛余庆道。

    “我这人没文化,写不出什么好东西。”周小渡坦言道,“剽别人的又不合适,想来想去,只能剽你了,谁让你是自己人。”

    “什么什么我,你说话能不能正经一点!”盛余庆忽地指责道。

    周小渡莫名其妙,“我剽……窃你啊……嘿,你丫自己不正经还反咬我一口!我看你就是被柳泱泱带坏了!”

    她用团扇拍了一下他的头。

    “谁让你说话还带吞字的……”他愤愤不平道。

    周小渡摇摇头,一边扇风一边自得道:“反正呢,诗作的内容那都是次要的,撑场面用的而已,关键手段——还是我给盛羽驰抛的那几个媚眼。”

    “媚……”盛余庆惊了一下,随即又感到语塞,“你牛逼。”

    “美人计是招好计策,力半功倍,你也要学会,瞧你这小脸长的,不学可惜了。”周小渡团扇点点,悠然道。

    盛余庆无语道:“那你是要教我抛媚眼吗周小渡?”

    “如果你想学的话。”

    “谢谢你的好意,杜娘子……”盛余庆笑了起来,随后又收了笑容,细语道:“还有,街头劝架那一次,以及,在蛊楼的时候……都谢谢你。”

    她用的是自己的脸,和去春水阁献舞时是一个模样,这小子认出来不奇怪,但是在蛊楼的时候,她全程都蒙着脸,又不像对方一样有观音痣作为特点,这都过了五年了,他竟然能认出来。那他是不是上次在街头时,就已经认出自己了?

    周小渡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蛊楼那个人是我?”

    “眼睛、眼神、语气、动作……其实你和五年前相比,变化不大。”盛余庆直言道。只是现在的周小渡,外在表现要比当年活泼一些,但与之相伴的,却是对世事的一种怨愤感,就好像一潭死水,被煮成了咕都咕都冒泡的开水,她自己煎熬着,别人若靠近,也容易被烫伤。

    那五年里必定发生过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吃惊呢,没想到,吃惊的人却是我自己。”周小渡摇摇头。

    “要说完全不意外,倒也不是。”盛余庆轻声道,“只是先前便有过一些预料,故而当你出现在我面前时,便觉得都是情理之中的了。”

    “预料?”周小渡怪道,“什么预料?”

    “唔,比如,有的时候会感觉你像个女人……”

    “什么时候?”

    少年可疑地红了脸。

    周小渡用扇子拍了他一下,“你脸红什么?!”

    “没有,我只是想说,”他捂着脑袋,“男人一般都想当别人爹,可你有的时候却说自己是我的老母亲。”

    而且周小渡这个年纪,对女色一点兴趣都没有,不是女人,那多半就只能是断袖了……但他也没见周小渡对哪个男的感兴趣,他自己长得这么俊俏,还三天两头被周小渡按着暴揍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原因,暂且不表。

    “就因为这个吗?”周小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啧,那还真是细节决定成败。”没办法,她这天天都跟在这小子旁边,装久了也挺累的。

    “你小子也挺鬼精的,我随口说的话,自己都不记得了,你记得倒清楚。”她道。

    “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自然就记着了呗。”盛余庆解释道。

    周小渡凉凉地道:“你小子当时都给憋着了是吧?是不是怕说出来,会挨我的拳头啊?”

    “我只是怕尴尬而已。”盛余庆看着她秀美的侧脸,感到一丝不适应,“你说,你想当个男孩子,不管是什么理由吧,至少当时是想扮演一个男孩子,我是有多没眼力见,才能上去戳破你的伪装?那不是成心和你做对吗?”

    周小渡沉默了一下,“其实不是什么多重要的理由,当男、当女、当人、当狗,对我来说意义都没差……只是我当时想这么干而已……”

    她转而又重展笑颜,欣慰地说道:“不过你能这么识趣,以后独自混江湖我就放心了。闲着没事儿给别人找不痛快的,只能是我这种武功高强、气焰嚣张的人,你武功不好,就要乖乖苟着,闷声发大财才对。”

    “我若独自混江湖去,那你要去哪里呢,周小渡?”盛余庆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们总有一日是要分开的。花开花败,相聚离散,都是寻常事。”周小渡用团扇阻隔住彼此的视线,望着上面描绘的盛放的红莲,还有游动的青鲤,“那夜在布庄,你告诉我,你已经战胜自己最恐惧的东西,我就知道,你已经长大了。我总嫌弃你是个小孩子,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我又觉得太快了些……

    “小芝麻,你总有一日会再也不需要我,所以,现在就正式地认识一下吧,作为你的朋友——我是周小渡。”

    她将团扇挪开,笑意清浅。

    少年将她的团扇拿了过去,一边抬臂为她扇风,一边反对道:“可你不是一个普通的朋友……周小渡,我会一直需要你,这江湖人心易变,或许你见过不少,但我不是。”

    女子叹了口气,“又说孩子话了……”

    “吃你的吧,它都要化了。”盛余庆道。

    屋外忽地响起了敲门声,“叩叩。”

第135章 将计就计

    “哪位?”周小渡扬声问道。

    “杜娘子,是我。”盛羽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方便让盛某进去坐坐吗?”

    周小渡和盛余庆对视了一眼,“哦,您稍等一下,且待我换身衣服。”

    盛余庆轻手轻脚地起身,看了看四周,熘到衣柜前就想要开柜门进去,周小渡见状,一把将他扯到床上,将床帐放了下来。

    她迤迤然走去开门,将人请了进来,“盛郎君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呀?”

    “只是想来看看你住得惯不惯。”盛余庆温文尔雅地一笑。

    周小渡柔声道:“盛郎君的安排,一切都好,我又怎会不习惯?”说着,给他倒了杯茶。

    “小女无状,冲撞了娘子,还望娘子莫要放在心上。”男人摸了摸那递茶的手,柔若无骨,细腻如绸。

    周小渡低下头去,一边翻白眼一边说:“袖袖是郎君的爱女,也是我的学生,我爱护她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怪罪于她?”

    “娘子嘉言善行、处处为他人着想,盛某怕的是你被她伤了心……日后你为师长,切不可纵着那丫头,只严厉教管于她就是。”盛羽驰喝了口茶,说道。

    周小渡道:“这一点郎君不必忧虑,教导学生我是有经验的,不会失了分寸,您放心就是了。”

    盛羽驰看了看门外,面上浮起一层粘稠的笑意,“今夜月色皎皎、繁星满天,盛某正好新得了几壶好酒,若娘子愿意赏脸,我们可以到花园赏月小酌,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郎君有此雅兴,小女子本应奉陪,只是,明日一早就要为令爱上课了,我还需要做些准备,若是没有准备好,恐怕会怠慢了令爱,辜负了郎君的信任。”周小渡羞涩地婉拒,“何夜无月,来日方才,这杯酒,我们可以留到以后再喝。”

    盛羽驰听她这么一说,并不觉得被拂了面子,反而抱歉道:“是盛某欠考虑了。娘子说得是,何夜无月,若是有心,这酒什么时候喝都不迟。”他只当女子是害羞了,“那盛某便不打扰娘子准备了,娘子早些歇息,莫要劳累自己,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下人吩咐便是。”

    他起身要走,正好瞧见一旁没吃完的酥山,“娘子喜欢吃甜食吗?待会儿我命下人送些甜汤和酥山过来,娘子可以尝尝,若是不合口味,尽管让他们重做就是了。”

    “如此,便谢过郎君好意。”周小渡福了福身,送他出去。

    她合上门,转身进到里间,挑起床帐,却见盛余庆咬着被子一脸的不满,不由诧异道:“你这是做什么?松口!”跟小狗似的,还动牙了,这被子她还要盖的好吗!

    “没什么,我就是饿了。”他说。

    周小渡道:“巧了不是?你那便宜老爹刚让人送夜宵过来,你吃了吧,我可不想吃,怪腻味儿的。”

    “……好。”

    次日一早,周小渡便被盛府的丫鬟领着前往书房,盛风袖早已等候在内。

    周小渡今日将头发都挽了起来,换了身绣墨竹的白色深衣,行走时裙角摆动幅度很小,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冷如堆雪,比起昨日秀美飘逸的感觉,多了些教书先生的威严。

    从窗前走过时,余光瞥见那少女坐在桌后,坐姿端正,乖顺得出奇,周小渡便知道,这小丫头又在憋坏水儿了。

    她抬步跨过门槛,立时便觉出脚下不对来。

    和盛风袖对视了一眼,对方的表情有些诧异,似乎在疑惑夫子为何还能好端端地站着。

    周小渡眼里闪过一丝隐晦的窃喜:她正发愁肚子里没墨水,教起书来颇费心神,这小丫头倒是给她砌好了台阶,她只需要顺着台阶下去就成了,真是打着瞌睡就来了枕头。

    绣鞋往前一蹭,白衣女子向后仰倒,“啊呀!”她惊叫一声,跌到了地上。

    “哈哈哈哈!夫子怎么摔倒了呀?你是不是连路都不会走呀?”盛风袖心满意足地大笑起来,拊掌道,“你这走个路都要跌跤,还怎么教学生规矩礼仪呀?”

    周围的小丫鬟们也在憋笑。

    她们事先在进门处的地板上抹了一层薄薄的油,女子穿的绣鞋鞋底又平又薄,只要她一进门,踩到油上,毫无防备之下,肯定会滑倒!

    这一招,盛风袖想尝试很久了,但是她之前的女先生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不能磕着也不能碰着,这回终于遇到一个年轻的夫子,还这么讨人厌,可不得想法子整整她么?

    她们笑了一会儿,却又发觉不对起来,名字叫喜鹊的丫鬟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夫子,您还好么?”

    女子只是躺在地上,好似一缕飘落的柳絮般,柔弱又安静。

    喜鹊见她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顿时就慌了,“夫子,夫子,您没事儿吧?莫要吓我们呀!”她凑到女子身边,摇着对方的身体急声道。

    “她是装的吧?哪有那么娇弱的人,摔一下就晕了。”盛风袖叉着腰,大声道。她从小到大练剑习武,摔过的跤不知道多少次,可没有哪回儿能摔晕过去。

    “夫子,夫子?您醒醒,醒醒。”喜鹊坚持摇着杜娘子,终于把对方给摇醒了。

    只见那杜娘子悠悠醒转,两眼无神地看了喜鹊一眼,轻飘飘地道了一句,“我这破败的身子,终是要去了……咳咳……”咳了两声,又不省人事了。

    “夫子!

    !”喜鹊惊道,“小姐,大事不好,她好像摔出毛病来了!”

    盛风袖探身去看那杜娘子的脸色,可是对方傅粉涂朱,这好像也看不出来脸色是红润还是苍白,一时间也有些不确定了,“真的假的啊……不管了,你们先把她抬到厢房里去,我去找大夫,如果让我知道她在诈我,我要她好看!”

    “是,小姐。”喜鹊应了一声,将那杜娘子架了起来。

    咦?这杜娘子看着纤瘦如柳条,却是比她想象的要重不少……她哪里猜得到杜娘子是个常年练武的,身上的肉比较实,只当是昏迷之人都格外沉重的缘故。

    盛风袖跑出去找府上聘请的大夫,正巧遇到爹爹和客人迎面走来。

    盛羽驰正亲自将客人往厅堂引去,便看到女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不由把脸一板,将她叫住,“袖袖,急急忙忙地做什么?一点儿仪态都没有,让客人看了多不好?”

    那客人温声道:“令爱天真烂漫,江某未觉不妥,盛大侠不必苛责令爱。”

    盛风袖转眼看向那青年,不由诧异道:“怎么是你?”这不是那天在街上被贺家丫头打脸,还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怂货嘛。

    “江某说过要登门赔罪的,只是最近事忙,来得晚了,小姐莫怪。”江思白微笑道。

    “都说了你不用来了……”盛风袖蹙起眉头。

    盛羽驰斥道:“袖袖,不许对客人无礼!”这可是春不见山庄的少庄主。

    “哦……”

    “既然你与思白已经见过面了,那便随我一起招待客人吧。”他道。

    盛风袖嗫嚅道:“可是,女儿还有事情要去做……”

    “什么事情?”盛羽驰皱起眉头,“不对,你这个时候不该在书房念书吗?怎么跑出来了?杜夫子呢?”

    “就是那个杜夫子……她可能,或许,大概,需要女儿帮她去请个大夫……”盛风袖硬着头皮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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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男主当卷王介绍:
退休女杀手意外触发了“龙傲天养成系统”。

周小渡:气运之子?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乖崽,卷死他们!
系统:孩子进步很大,宿主请查收奖励!
周小渡:美颜丹?气运之子长青春痘,给他祛痘用;灵药?宠物最近不精神,给它滋补用;绝世功法?垫桌脚用;神兵利器?修剪花草用……
系统:我觉得你很不尊重我们的奖品。
气运之子:原来她对我好,只是为了得到任务奖励QAQ。

【女强+系统+女扮男装+亦师亦友七岁差姐弟恋+男救赎女+欢喜冤家】我逼男主当卷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逼男主当卷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