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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於初     大明:你真是朕的好大儿txt下载     大明:你真是朕的好大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江山一统画图中

    如李善长这般忧心的人不少,但似徐达与冯胜这般泰然自若的便不多了。

    两人在京城并没有实职,自然不需要如胡惟庸、李敏以及刘绍先这些人怀着重重心事回到部堂理事。

    只是往常因为朱极身份的保密需要,朱元璋赐婚的事情尚未向家中吐露一丝半点,如今大皇子回朝的事情大白于天下,自然没有这般顾忌,是以二人约好今日前往坟地的时辰,便各自回府。

    至于作为今日搅起朝堂风云的主角,朱极此时却平静如常地坐在一块大石上。

    大石左边,粗陋的竹制摇椅上,一个朝臣们意想不到的人略微拘谨地躺在上方,手持一册《大明集礼》,声音恭敬地向朱极讲解道:

    “殿下,往后入朝,你当一改往日之随意,对陛下与皇后的称呼需万分注意,一不小心,便会沦为朝臣攻击你的话柄。”

    躺在竹椅上的人正是刘伯温。

    自从前些日子被朱元璋送到浙江当参政之后,刘伯温的心里一直有些不安。

    他深知自己重新出现在朝堂上会引起众多势力的注意,甚至在自己家乡为官两个月以来,他都能明里暗里感受到朝堂之上毫不掩饰地强加给他的压力。

    此刻他才明白,朱元璋强行让他重新回归大众视野,就是要逼他做出选择。

    要么,步杨宪的后尘,被淮西一帮子人逼入绝境。要么,老老实实听朱元璋的吩咐,投入这位大皇子麾下听用。

    思来想去,刘伯温还是觉得,跟在朱极身边反倒是好一些。

    几天前,仪鸾司的人带着朱元璋的密诏快马加鞭赶到杭州府,要求他将手中一应事务尽数交到右参政手里,而后便用一辆马车将他拉到朱极面前。

    直至再次见到朱极后,刘基才知道如今这父子俩已经开诚布公谈过一次,甚至连今后太子的归属都当着朱标的面说了个清楚。

    当得知朱元璋虽然并没有换太子,却依旧给了朱极等同于太子的权力,甚至连徐达和冯胜的女儿都许配给了朱极,这下刘伯温彻底没了话说。

    朱元璋这般做派,赫然就是顺着当日他所担忧的方向一条路走到黑了。

    难道他当真不怕将朱极培养成下一个李世民?

    但朱元璋既然坚持,刘伯温也不再苦劝。既然他想培养一个李世民,那自己便效仿房杜。想必以大皇子天生神圣,加上自己和徐达冯胜,往后未必非要重蹈玄武门的覆辙。

    怀着这样的心思,刘伯温应朱极的要求为他讲述大明礼制。

    朱极同样手握一册《大明集礼》,对照刘伯温的讲解,这两天他学习得很快。

    虽然认祖归宗的日子还没定下来,但朱极觉得,今后少不了要跟更多人的打交道。见的人越多,讲究的东西也就越多,这个时代的礼制和律法他就必须了如指掌,才不会落入别人的套里。

    刘伯温这位老师可是听过他讲述的认亲过程之后就连连警告自己朝中会有一大批人等着自己犯错。

    一个专心教授,一个认真学习,直至朱元璋率领侍卫带着几样餐食过来,这番教学才有了停顿。

    有朱元璋特许,如今的刘伯温见面也只是躬身一拜。君臣父子三人随意地坐下,朱元璋接过刘伯温手中的书册,信手翻到已经讲授过的内容,照着书向朱极提了几个问题,见朱极回答都极为精准,心里多少有些满意。

    “今日咱将接你回去的事情跟那些朝臣们都说了。礼部今日就会把日子定下来,工部近期便会找地方为你修建王府。建成之前,你就先在咱以前的吴王府暂住吧。”

    朱元璋的安排很随意。

    但就是这样的随意,却让端坐在旁边的刘伯温越发感觉到朱极在朱元璋心中的重要性。

    当然,很快他便知道这种重要到底从何而来了。

    见朱极没有反对,朱元璋脸上再度露出一副近乎谄媚地笑容:“咱的好大儿,上次你不是说让咱见识见识咱脚下的土地有多大么,今日这天气尚好,咱爷俩不妨晒着太阳吹着风,好好说说?”

    刘伯温还从来没有见过朱元璋这般模样。

    这位谨小慎微的参政作势便要起身,为父子二人留出足够的隐秘空间,也好让自己少看到一点朱元璋有失威仪的姿态。

    怎料却被朱元璋一把拽住,这位杀伐决断的皇帝此时表情是那么急切渴望:

    “刘基,你帮咱劝劝这混账小子。一句话吊了咱好几天,就是条活鱼被你这么吊着它都吊死了,何况咱还是你老子。”

    讲完亲情,便示意刘基讲师徒情谊。

    眼见被朱元璋这么纠缠着也不算回事,朱极咂摸着嘴巴,将方才那几样菜肴残留在嘴唇上的浓油赤酱全都回味了一遍,这才捡起块细长的石头,用脚将面前踩实的土地抹出一个平面。

    “正如战国时就有人提出的浑天说一般,咱们脚下这片土地,其实是圆的。”

    这句话并没有引起朱元璋和刘伯温强烈的惊叹,虽然一直以来主流都是天圆地方的理念,但如刘伯温这等饱学之士,以及朱元璋这种发奋读书的人,朱极的这番言论倒是并不出奇。

    真正让朱元璋和刘伯温面露异色的,还是朱极在地上画着的图形。

    “我们之所以认为地是方的,因为我们总以为道路很平。其实参照庄子的《逍遥游》,你们便能明白,四百五十余万丈直径的圆球对我们这些身高还不足九尺的人来说到底有多大了。”

    “这是大明,这是残元,这是吐蕃,这是东瀛……”

    朱极将自己知道的几个邻国按照大致的比例和形状画了出来,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开始补充大致的世界地图。

    虽然形状不可能完全一样,但饶是如此,当朱极在地图上又点出几个从刘伯温口中听到的西域诸国的位置时,朱元璋和刘伯温同时张大了嘴巴。

    尤其是朱元璋,他此时才发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一统天下,合着只不过是占据了这个世界的一隅。

    真正广阔的天下,全然只在自己这个混账大儿的图画里。

第四十五章 打不过就加入

    直至此时,朱元璋才明白朱极让他造船的用意。

    去更远的地方,进行更频繁的交流。长此以往,便有了沟通和贸易。

    与历朝历代的君王们相比,朱元璋从一介百姓一步步成为开国帝王,对民间的各种问题他反而更有别样的见解。

    大明开国至今,朱元璋不仅放开商业贸易,甚至还允许部分商户子弟入朝为官。其中固然有薅羊毛割韭菜的想法,但朱元璋本人对商业的重视,却是不容忽视的。

    想想如今大明朝堂面临的问题,无论是边境的战乱还是国内的灾荒,其实质无非就是两个字——缺钱。

    国库如果有支撑百万大军鏖战三年的钱粮,何愁不能踏马和林?

    户部如果有赈抚三个行省全面饥荒的银两,他朱元璋又怎会听到救灾题本就头疼?

    如果能够制造出合格的海船,大明就可以绕过尚未统治的混乱的西北地区,重新蹚出一条海上丝绸之路。

    届时,只需要几年时间,大明就能通过海上贸易获取大量的钱粮,他朱元璋就可以亲手塑造一个可以与“强汉”和“大唐”媲美的盛世。

    朱元璋的心里一片火热,看向朱极的眼神都有些炽热。

    此前他还没将朱极的话当回事,但现在他完全改变了主意。不就是海船么,咱造。有残元留下的海船底子,再让工部重金招揽能工巧匠,他朱元璋还就不信短时间内造不出让自家这麒麟儿满意的大船来。

    感受到来自朱元璋灼灼的目光,朱极抬头咧嘴笑了笑。

    “眼热了?”

    被朱极简单粗鄙地揭露了心思,朱元璋没好气地笑骂道:

    “天下这么大,其他地方这般物阜民丰,咱眼热又怎么了?混账东西,就知道拿老子逗趣。”

    只是,在这对父子斗嘴这件事情上,似乎朱极从来都没有输过。

    “眼热也没用,想要到这些地方去,再将东西带回来,没有经验的前提下不经历九死一生压根做不到。你这辈子,我看是难了。”

    明知道朱极是在给自己下套,但朱元璋依旧倔强地昂起头颅,语气坚定且决绝地回应着朱极的挑拨:

    “那又如何,咱今日回去便吩咐工部着手改良海船。老子这辈子做不到,临死前也要专门下诏,让你这混账东西完成咱的遗愿。你若是做不到,咱就让史家记上一笔,让你千秋万代遭咱朱家子孙唾弃。”

    反手对朱极一将,朱元璋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很清楚,既然朱极知道这么多事情,那么有生之年只要条件允许,这混账小子肯定会亲自去看看。

    让朱极遭子孙唾弃这事,不过是顺带回击朱极而已。

    奈何朱极的反应再次刷新了朱元璋的三观:“人都死了,子孙唾不唾弃跟我有啥关系。说的好像真能吐我脸上似的。”

    这话一出,就连坐在身旁战战兢兢看戏的刘基都瞪大了眼睛。

    他之前看错了,面前这位大皇子压根不是什么天生神圣。连生后事都半点不在意,敬天畏命就更无从谈起,这简直是混世魔王啊。

    至于朱元璋,完全被朱极一句话气得不轻。

    “说的什么混账话,你连自己的名声都不爱惜,如何能让旁人敬畏你。”

    朱元璋习惯性地训斥了一句,随即便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站着的不是朱标和他那几个兄弟。

    他老朱大大小小十几个儿子,唯独这个最大的,似乎也是最难管的。打不打不得,骂又被顶嘴,自己这个当老子的威严都快扫地了。

    果不其然,朱极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只要道理在我这边,我拿起刀,别人就会畏我;我放下刀,别人自然敬我。前提是,道理和刀都在我手里。”

    这大抵是天底下最质朴的道理了。

    以至于朱元璋都不禁语塞。

    刘伯温甚至暗自点头表示赞同。

    “可你如今既没有道理,又没有刀。”

    虽然心底里认同,但朱元璋还是不愿在这场斗争中认输。耸了耸鼻子,朱元璋笑呵呵地陈述着最基本的事实。

    他要让朱极明白,他不仅是他老子,还是皇帝。

    他让朱极完成他心愿这件事情上,朱极既不占道理,也没拿着刀。两头不占,朱元璋只想看朱极在他面前无言以对然后摊手认输。

    可惜朱元璋到底还是小看了他的儿子。

    面对这么尴尬的挤兑,朱极眨眨眼,盯着朱元璋看了一眼,又扭头看看强忍着笑意的刘基,脸上露出一丝玩味,随即咧嘴再次朝朱元璋笑道:

    “打不过就加入,所以,我才同意认你当爹呀。”

    说完这句,朱极两手一摊,非常开心地继续说道:“这样一来,刀就有了。再算上你讲求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那套,等你一死,天下最大的道理我也占了。”

    朱元璋完全被这套歪理震惊到了。

    他还是第一次听有人指着他的鼻子说等他死了怎的怎的。偏偏这话从朱极嘴里说出来,就是让他没法发作。

    眼睛如铜铃般瞪着朱极看了好大一会,朱元璋这才从又气又笑的矛盾情绪中解脱出来。

    他明白,今天这场交谈是时候该结束了。他累了,不想毁灭,只想缓缓。

    指着朱极泄愤似地骂了一句混账东西,朱元璋甩起袖子转身便走,连刘基躬身送别都没搭理。

    直至走到他乘坐的马车上之后,朱元璋脸上忽然冒出一丝笑意。

    今天虽然听了不少晦气话,可朱元璋却越来越觉得,那么质朴的道理,那么厚黑的心肠,那么无耻的想法,以及那么广博的见识,这个儿子在某些特质方面,跟他一模一样,甚至比他还要更出色。

    不过,还不够。

    朱极有句话说的没错,他已经占据了天下最大的道理。

    但是他还没有能力握住天下最锋利的刀。

    关于朱极往后的道路,朱元璋在这一刻又有了新的想法。

    坟地中,朱极将一直躬身送朱元璋远去的刘基扶起,看着刘基复杂的神情,将那本《大明集礼》重新塞回他手中:

    “先生,咱们继续。”

第四十六章 吕本

    朱元璋的这一天是充实且满足的。

    虽然从寅时睁眼后就没怎么休息,但这些辛苦比起收获,根本不值一提。

    从朝臣和自己儿子那里分别获得了作为统治者和求知者的满足,尤其对自己那个混账儿子又放心了不少,这样朱元璋在接见等候多时的礼部尚书刘绍先时,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笑容。

    “陛下容禀,微臣回去之后,会同礼部的诸位同仁翻阅了今年的黄历,又专门去钦天监请教了接下来几个月的星象与气候,最终选定了几个日子,以供陛下挑选。”

    被请进谨身殿的刘绍先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向朱元璋道明来意。

    入朝为官这些年,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朱元璋风火的性格。

    尤其今天这件事情还涉及到那位自小流落民间的大皇子,朱元璋在朝堂上就表露出的偏爱更让刘绍先不敢怠慢。

    “本月丙午日,下月庚午日,以及六月癸丑日。此三日诸事皆宜,且钦天监亦断定是日风和日丽天气大好。”

    朱元璋内心有些迫不及待,这三个日子他自然想要挑选最近的那个。只是当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刘绍先时,这位尚书公脸上却犯了难。

    “陛下念子心切,微臣感同身受。只是,大皇子认祖归宗毕竟无前例可循,个中章程,尚需陛下交代。本月丙午时间紧迫,只怕我等不能尽善其事。”

    倒不是刘绍先有意拖延。

    事实上礼部三位尚书之中,刘绍先对朱极的突然出现是最没有感触的一个。

    如今已然年近古稀的他要不是朱元璋以朝中官吏空缺为由挽留,他早已告老还乡去了。朝堂之上多一个少一个皇子,对这位老人家来说委实影响不大。

    朱元璋有些沉默了。

    他当然希望越快好,但比起这个,他更希望这是一场精心策划大操办,最好能让天下人尽皆知,从而一举奠定朱极在他那一群儿女以及朝廷百官心中的地位。

    正如今日朱极所说,朱元璋就想让朱极一回来便占据天下最大的道理。

    这个道理,只有他能给,他也舍得给。

    有关朱极认祖归宗这件事情,从确定朱极的身份开始,朱元璋在心里早已思考了无数遍。

    示意刘绍先等候片刻,朱元璋提笔在一页淡黄色的棉纸上记录他脑海中行成的一整套认亲章程。

    祭天,祭祖,认亲,册立,饮宴。

    看到自己洋洋洒洒写满两页纸,朱元璋不由得失笑。

    刘绍先倒是没有说错,就冲自己想到的这些,礼部也不可能在旬月之内准备好。更何况,这一切都得围绕朱极来进行,只是其中复杂繁冗的礼节,依那混账东西的个性,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教导。

    示意内侍将纸张送到刘绍先手里,朱元璋用笑意掩饰了自己的急切:

    “却是咱疏忽了,礼部便依此准备吧。回去你再会同牛谅仔细核算一番,看这些事情需要多久能准备好,而后将最终的吉日回禀上来。”

    目送刘绍先躬身退出殿外,朱元璋想了想,吩咐内侍叫来仪鸾司的值守,在纸上写下一句话交给其人。

    鸡笼山功臣庙中,一位衣着考究长须及胸的中年男子有些狼狈地拿着扫帚清扫着石阶。

    早在几天前,他还是光鲜的太常寺卿。

    只因对功臣庙疏于修缮,结果被御史台的人参了一本。结果他便直接被朱元璋免了官,还送到这里来劳作。

    不过这事还真怨不了朱元璋,只能说他吕本玩忽职守了。

    须知这庙里供奉的可不是什么佛陀菩萨,而是朱元璋用以笼络人心的功臣。自洪武二年修成之后,每年四季朱元璋都会派勋贵前来祭祀。

    太常寺是专门负责管理这些地方的衙门,偏偏功臣庙这么重要的地方亟待修缮的事情连御史都知道了,他吕本还没有拿出半点行动出来。朱元璋没砍了他的脑袋都算是够客气了。

    所以被朱元璋送到这里来,吕本心里倒是没多少怨气。

    不就是罢官免职罚劳役么,以朝廷那缺人的态势,他只需要做足了姿态,能够让朱元璋给那些进了庙和挤破头想要进庙的勋贵一个台阶,他便可以回去继续当他的官了。

    这种事情,吕本也不是没见过。

    说起来这些年朱元璋被李善长那些人逼着杀了个杨宪,其他人哪怕被贬,也会很快起复。

    他吕本怕什么。

    神游天外,吕本的动作便停止下来,整个人站在空荡荡的石阶上,嘴角露出一丝憧憬的笑意。

    骤然,耳边传来一声调笑:“吕大人,在想什么好事呢?”

    吕本双手一哆嗦,竟是连扫帚也掉在了地上。、

    忙不迭地躬身将扫帚拿在手上,吕本抬头定睛一看,来人居然是皇城亲卫的服饰。慌乱地将心里那点小九九压下,强作镇定朝来人拱手致意:

    “如今我就是一介草民,当不得军爷如此称呼。不知阁下前来,有何要事?”

    在仪鸾司待着的都是八面玲珑的人,见吕本这般作态,如何不知又是一个卖弄文人风骨的,当即也不颇有深意地笑着点点头:

    “吕大人倒是好运气,才被发配到这里几天,便能捞着回去的机会。”

    从怀中掏出一面腰牌在吕本面前晃了晃,也不理会吕本面色忽变,继续讲述他此行的目的:

    “陛下口谕,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教授一位皇子祭天祭祖受封会客等礼仪。”

    短短几个眨眼的时间,吕本的神色几经变化。

    先是看到仪鸾司的腰牌,内心产生了一丝恐惧。

    如今满朝文武都知道这仪鸾司是干什么的,被这些人找上门,吕本心想刚才的幻想只怕就要破灭了。

    不成想此人前来居然是让自己回去教授某个皇子礼仪的。

    这下吕本可乐坏了。

    城里满天飞的消息倒是没有飞到这里来,但吕本这个太常寺卿也不是白当的。

    有资格学习祭天祭祖的礼仪的皇子,除了太子,还能有谁?只要他傍上太子的大腿,起复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么。

    吕本脸上的笑容,与半刻以前,如出一辙。

第四十七章 我不要可以退吗?

    对吕本这个名字朱极委实有些陌生。

    毕竟他的闺女嫁给朱标生下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建文皇帝还是过几年的事情。

    只是见这中年男子被带到坟地的时候,脸上精彩纷呈的神色,让朱极暗地里有些好笑。

    吕本的神色也确实复杂了些。

    他满怀期待兴高采烈地跟着这位仪鸾司的百户离开了功臣庙,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沐浴更衣进入皇城,怎知自己居然被带到了城外。

    这也就不说了,关键还把自己带到了一片坟地,感觉这压根不是通往飞黄腾达的车啊。

    莫不是朝中有哪位大佬对自己不满意,借仪鸾司的名头将自己诳出功臣庙,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解决掉?

    正在疑神疑鬼的时候,他又忽然看到了刘伯温和朱极。

    朱极他是不认识的,但刘伯温他熟啊。可刘基不是正月里刚被派往浙江做参政么,这老家伙向来小心的很,怎么会擅离职守来到这里?

    吕本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若是不然,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看到这样的一老一少。

    后悔,惶恐,不甘,种种情绪同时涌上心头,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再也迈不动脚步,直接在坟地边上蹲下身来,脸上流下两行清澈的泪水,同时嚎啕大哭道:

    “想我吕本大半生苦读经史恪守本分,不知何时做了背德之事,竟要阴阳两司一并送我上路。想我那身柔体弱的夫人,我那尚未出阁的女儿,从此之后孤苦无依,在这京城该怎么活啊……”

    听吕本居然哭出声来,朱极诧异地看了刘基一眼。

    见这位老爷子也无语地摇头,朱极不由得笑出声来:

    “大叔,你谁啊,这么有面子?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阴阳两司一并送你上路,得多大脸呢。别嚎了,你还没死呢。”

    “啊?”

    涕泗横流的吕本听到这般嘲讽,登时愣了。

    一直站在前面看戏的仪鸾司百户脸上满是笑容,见吕本醒悟过来,应和着朱极的意思戏谑地提醒道:

    “啊什么,诚意伯是陛下密诏召回的,你面前的便是大皇子,还不过来见礼。”

    说话间已然走到朱极面前拜道:“殿下,陛下让我给你传个话,认祖归宗是人生大事,要不要学些礼仪,也显得庄重一些。”

    听到这百户的转述,朱极登时乐了。

    “老头子当真有意思,人都送到我面前了,还问我要不要。我说不要,你能把人送回去么?”

    这话一出,刘基笑眯眯的脸顿时凝固了,百户索性一直跪在地上不再言语。至于已经从迷糊中醒悟的吕本,完全不了解这对父子奇怪关系的他直接瞪大了眼睛,想要呵斥朱极失礼,却终究没能鼓起勇气。

    看着跪倒在地的百户一动不动,朱极也明白自己要是真把人退回去,这百户只怕也不好回去复命。

    “行了,闹着玩的。回去跟老头子说一声,这玩意不是那么好学的,让他给我点时间。”

    额头都渗出细汗的百户这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向朱极又是一拜,这才起身,脸上挂着感激的笑意:

    “殿下放心,卑职一定将原话带到陛下面前。”

    热络地回应了朱极的要求,这才扭头朝吕本再度提醒道:

    “吕大人,殿下当面,还不赶紧过来见礼。往后殿下一应要求你当仔细答应,莫要让陛下失望。”

    百户再次向朱极躬身一拜,这才转身离去。

    到这时候吕本才清醒过来,带着些许拘谨来到朱极面前,也学百户倒地一拜,这才起身向刘伯温躬身行礼。

    “殿下,诚意伯,不知我该何时开始?”

    根据方才百户的三言两语,吕本倒也明白朱极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虽然心里依旧有些不太理解朱元璋到底哪来的这么大的儿子,不过有刘伯温看着,吕本倒也不敢冒犯。

    礼仪对朱极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前些日子一个人硬生生啃下一部《大戴礼记》,这段时间又听刘基教授《大明集礼》,虽然没什么实践经验,但理论知识朱极还是比较丰富的。

    见吕本请示自己,朱极想了想,还是将目光转向刘基:

    “先生,老头子既然派人来,想必这认祖归宗也近在眼前了。事有轻重缓急,要不,这些日子我先听这位吕先生的?”

    既然朱元璋将刘伯温派到自己身边来,朱极已然做好了让他多活几年的打算。

    如今以先生相称,自然是将刘伯温当做老师一般对待。这种亲近的称谓和征询的态度自然让刘基心里一暖,面对朱极,刘基面容和善地点头:

    “这是自然,此等大事,殿下当用心对待。陛下虽未明说,想必也是希望殿下能够礼数周全,以彰显皇家威仪。想来朝堂诸公,也不会对一位礼数周全的皇子过于苛刻。”

    朱元璋的心思刘伯温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遇上朱极这么个儿子,偏偏又强求不得,所以他只能用商量的口吻将吕本送过来。

    已然决心跟朱极绑在一起,刘伯温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对父子一直以这样的方式处理。所以他有必要时时刻刻当这个中间人,好进一步加深父子之间的理解。

    面对刘伯温的开解,朱极咧嘴笑了笑。

    “我懂,礼仪这玩意,说好听点就是辛苦自己温暖别人,说不好听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老头子当了皇帝,自然也不想自家儿子跟他一样土鳖。至于朝中那些人,先生就不要盼着他们能对我有多好了。我要是不存在,才是他们最舒心的时候。只怕到时候他们生怕眨眨眼睛错过我失误的时候呢。”

    听朱极说的这么直白,刘伯温会心地点头笑了笑。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也逐渐习惯了朱极的说话方式。

    直白,通透,有话当面说,从不在背后搞什么阴谋诡计。在这一点上,跟朱元璋一点都不像。

    只有吕本,听到朱极左一个“老头子”,右一个“土鳖”,脸色都吓出了苍白。

第四十八章 你想当个什么王?

    朱极到底还是有些小看实践的难度了。

    这种需要长时间练习和熏陶的玩意果然不是短时间突击就能够做好的,饶是这一整天吕本说得口干舌燥,连茶水都喝完了两壶,却依旧没能将朱极最基本的走路姿势纠正过来。

    仅一套祭天的流程,什么时候该步,什么时候该趋,什么时候该急走,被吕本这么一说,朱极只觉得走路好难,自己还是爬吧。

    眼见得邯郸学步的故事要在朱极身上上演,站在一旁的刘伯温哭笑不得地制止了吕本继续准备说下去的打算。

    “吕太常,今日便到这里吧。大皇子自幼长在民间,学习这些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朱极能感受到吕本的急切。

    联想到此前那名百户向他低声介绍过吕本的情况,后面他说话都有些声嘶力竭便可以理解了。

    “吕大人也不用担心,说白了我也就是一平头百姓,这礼数学起来没那么简单,这点我那皇帝老子自己也很清楚。”

    朱极嘴上是这么说,可吕本心里却不敢这么想。

    要知道这件事情关乎他的仕宦前途,如果搞砸了,那他岂不是真要在功臣庙扫一辈子台阶。偏偏面前这位爷也得罪不得,没看他刚才当着仪鸾司的面一口一个“老头子”,要是惹他不高兴,指不定朱元璋怎么收拾自己。

    一念及此,吕本只能苦笑着点头:

    “大皇子说的是,是草民心急了。”

    这言不由衷的话,和那有苦自知的表情,朱极看在眼里,心里倒是也多了一丝歉意。

    “你且把心放肚子里,明日我多花几分心思,我就不信咱一个大活人还能被走路难倒了。何况,老头子自己的礼数都没学全乎呢,时至今日不也一口一个咱的。他要敢罚你,我就问问他这个皇帝怎么当的表率。”

    饶是有朱极这么保证,吕本离开的时候依旧忧心忡忡。

    朱极面对礼仪的难题时,朱元璋同样在为礼仪烦恼着。

    根据礼部推算,想要按照他的计划将这场认亲仪式办得声势浩大,前期准备工作至少要两个月。所以认亲仪式时间只能定在六月,朱元璋再怎么着急,也要等两个月过去才能让朱极这个儿子变得名正言顺。

    可如今摆在他和礼部面前最大的问题是,到底该如何册封这位大皇子。

    按制,作为朱元璋的亲子,朱极的亲王封号必然是单字。

    奈何洪武三年大封功臣的时候,朱元璋将自己的几个儿子一并册封了王爵,连还在襁褓中的朱檀都被封为了鲁王。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封号中最尊贵的“秦晋齐楚”,乃至紧随其后的“鲁赵燕周”,全都被封了出去。

    以朱极这么特殊的身份,既然朱元璋有意让他认祖归宗,自然不能在封号上太过寒碜。可他又不能将其中某个儿子的封号剥夺回来重新封出去,是以让朱极当个什么王,顿时成了朱元璋的心病。

    他有意找礼部的几位尚书参详参详。

    奈何这几位不是对朱极心存芥蒂,便是才学不足,总之商量了半天压根没个结果。

    心情烦闷的朱元璋索性直接找到了朱极面前。

    在他看来,这糟心事儿全都是因为这混账东西惹出来的。

    他要是早个五六年出现在自己面前,莫说一个王爵封号了,就是太子也给他弄来。

    既然是他的封号,那就让他自己挑算了。当老子的,总不能连这种事情也要点灯熬油的想吧。

    看到朱极的第一眼,朱元璋一整天的不快就被那诡异的走路姿势消泯一空。

    爬虽然不至于,但以朱极近二十岁的年纪,走起路来跟个小孩子一样蹒跚,朱元璋瞬间感觉自己在这方面比这混账东西好太多了。

    “走几步路,跟个王八似的。咱养了这么多儿子,就数你最没个样。”

    心里乐尚不足以表达朱元璋的心情,他试图在言语方面重新确立当爹的无上尊隆。

    只能说朱元璋好了伤疤忘了疼,在朱极这个“孝顺”儿子面前,他几时斗嘴的时候有过真正的胜利。

    朱极虽然走得艰辛,不过心里还是为些许进步感到振奋的。听朱元璋这么明晃晃地讽刺,年轻人哪能让自家老子占了这个便宜,当即边走边回嘴道: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你说我走路像王八,要当我老子的你,说说自己是什么卧龙凤雏。”

    如今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估计都还没写完呢,某游戏解说玩梗更在几百年之后,朱元璋当然不知道“卧龙凤雏”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只听前面两句就知道朱极是在内涵他也是王八。

    朱元璋又忍不住耸了耸鼻子。

    这哑巴亏他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现在他只后悔自己看笑话就看,为什么非要图那点嘴上的痛快。

    没好气地瞪了朱极一眼,摆摆手示意刘伯温和吕本两人免礼,朱元璋将还在蹒跚学步的朱极拽到软垫上坐下。

    “咱今天来找你,有个事情需要你自己考虑。”

    放弃斗嘴的朱元璋直接道明来意:“咱要封你王爵,可这封号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所以特地找你问问。你三弟是秦王,你四弟是晋王,你五弟是燕王,你想当个什么王?”

    完全没接受过这种奇奇怪怪的知识的朱极愣住了。

    他的记忆中好像只记得朱棣的燕王,还有那些电影里总是在造反和造反的路上的宁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名字等着自己取吗?

    “要不,逍遥王?嗯,实在不行,长乐王?”

    不懂得王爵封号里头有什么讲究的朱极只想起个狂炫酷拽的名字,再不济,也图个吉利不是。

    站在一边的吕本傻眼了,刘伯温笑喷了,至于朱元璋,完全被朱极嘴里冒出的俩名气坏了。

    “老子要封你的是亲王,什么狗屁逍遥王长乐王,你怎么不起个名叫王中王呢?”

    朱极心道,因为我不想当火腿肠。不过朱元璋为什么暴走他还是有些不太理解,这玩意,不是你让我取名么,怎么还惹着你了?

第四十九章 狗剩?铁蛋?王?

    这对父子奇特的交流方式实在让站在一旁的刘基有些看不下去了。

    “殿下,国朝亲王当以单字为号,历代又惯以春秋列国国号作为亲王的封号。”

    知道朱极可能对春秋列国也不太懂,刘伯温便举例道:

    “想来有些封号已经封了出去,有些陛下又觉得不满意,所以才来征求殿下的意见。”

    刘伯温的举动赢得朱元璋一个赞赏的眼神。

    将这老东西请来给这混账做老师当真是明智之举,今日若非其解释,只怕这混账东西还不知道老子对他有多好。

    心里的小本本给刘伯温记下一笔功劳,朱元璋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混账东西,这下懂了吧。”

    朱极当然懂了,联想到这老头如今十个出头的儿子,半点不给朱元璋显摆的机会:

    “先生也不用说的这么委婉,不就是好名字都起了,轮到我不知道该叫个啥了。还征求我的意见,我读书少,想不出啥好名字,要不你直接给我封个明王?”

    “明王”俩字一出口,原本站在一旁的刘伯温和吕本瞬间跪倒在地。

    对朱极压根不熟的吕本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深感自己听了不该听的东西,感觉老命即将不保的样子。

    至于朱元璋,倒是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忽然深邃的眼神看着朱极,看得朱极感觉身上直起鸡皮疙瘩的时候,这才幽幽冒出一句:

    “你当真想当明王?”

    “陛下居然没翻脸,天啦,我面前怕不是个假陛下!”

    吕本埋头跪倒,心里疯狂呐喊。

    明王啊,那是明王,不是秦王晋王齐王楚王,是明王,是要当大明的王,不就是要直接当皇帝的意思?

    再深入理解一下,是不是要送走皇帝的意思?

    他从大明开国边入朝为官,深知朱元璋对礼法的重视。若是其他皇子敢这么跟他说话,只怕这时候轻则拉到宗人府一顿鞭子长记性,重则直接贬为庶人圈进禁宫了。

    可现在为什么陛下还一副要当真的语气?

    刘伯温内心倒是没什么波澜。

    这对父子当面,什么都能说,什么话都敢说,这种事情他刘伯温经历过一次,便不会对第二次有什么反应。

    只是朱元璋这幅认真的样子,倒是让刘伯温有些忧虑。

    若是朱极当真接下这个封号,加上朱元璋先前允诺让朱极入住吴王宫,这岂不是坐实了朱元璋另立太子的想法。

    届时,朱极可就要迎接大半个朝堂的审视和对抗。

    于如今的朱极而言,哪怕身后有朱元璋的鼎力支持,也依旧力有未逮。

    正要抬头出言劝阻朱极,耳边便传来朱极颇有些恶趣味地笑声:

    “糟老头子坏得很,有老*二帮你理政还不够,还想把我也拉进水里?

    怎么着,真当我这儿子的是地主家的驴,想可劲儿使唤我?告诉你,没门。”

    朱元璋当真是被这个混蛋儿子气笑了。

    说他聪明吧,放着意味这么明显的封号居然不要。

    说他蠢吧,自己那点小心思这厮居然猜得一清二楚。

    可为老子分忧不就是儿子的义务么,怎么到自己这里,想让这混账东西帮自己做点事还要自己拉下面子来求他。

    “混账东西。”

    朱元璋如今也就只能通过这句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和地位了。

    因为他骂这句的时候,朱极压根不会搭理他。

    面对骂骂咧咧的朱元璋,朱极也没什么情绪,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跟你开个玩笑,放松一下,不就是个封号么,尊不尊贵还不是你这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再说了,咱们乡下人都讲究个赖名好养活……”

    “那就叫狗剩王,铁蛋王,小六子王?”

    朱元璋终于体会到怼人的乐趣了,而且怼的还是一向都在怼他的朱极。

    这乐趣,何止加倍。

    看到朱极那瞬间凝固的表情,朱元璋脸上都乐开了花。

    论起赖名,他朱氏重八怕过谁?太平乡孤庄村几十上百号名字等着他翻牌子。

    面对区区一个朱极,他,有无数个选择。

    朱极有些没想到,终日怼人,有朝一日也会被人怼。这波是自己草率了,朱极决定认输。

    “你要觉得满朝文武不笑话你没文化,你就封呗。反正赖名好养活,没准我就因此长命百岁,为大明三五代百姓提供快乐源泉。”

    为了让朱元璋感受到声誉层面的压力,朱极刻意在“赖名”俩字上加重了口音。

    这下绝对戳中了国瑞爷的软肋。

    这些年他又是挑灯夜读又是礼贤下士的,好不容易换来的一点士林声望,真要弄出这么个封号,只怕瞬间就要被败坏干净。

    朱元璋只能表示,这波自己在第三层,而这个混账却在第五层。

    真正草率的,还是自己。

    一想到从踏入这片坟地之后,似乎受委屈的总是自己,朱元璋的心情顿时忧伤起来。

    累了,我不管了,赶紧结束吧,国瑞爷如是想。

    “刘基,你给咱起来,跟这混账东西滚过去好好商量。咱就在这等着,今天必须要有个结果。”

    将朱极面前的茶壶抢到手里,给自己倒上一碗凉白开,朱元璋顺着斜阳照射的方向,转身欣赏起田间风光。

    跪谢,起身,刘基看向朱极的目光有些幽怨。

    若是条件允许,他真想对朱极说一句:殿下,你让老臣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啊!

    迎着刘基的怨念,朱极再度咧嘴笑了笑:

    “行了行了,咱们都正经一点。如今那些个春秋国号我都没必要选了是吧?”

    刘基点了点头。

    虽然列国国号还有的是,但确实配不上朱极的地位。

    得到刘基肯定的答复,朱极挠挠头,开始绞尽脑汁思考与自己相关的一切事物。

    这时候朱极深感没文化确实不是什么好事,连续想到十几个封号,都被刘基以档次过低驳回。朱元璋来时那副脑仁疼的模样朱极终于能够感同身受。

    朱极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地揣测,这老头子把封号的事情扔给自己,只怕就是要让他自己摆脱烦恼。

第五十章 请不要为难我胖……

    朱元璋满意地离开了。

    对混账儿子和惜命谋士商议出来的结果他表示除了完美不以第三个字来形容。

    想起朱极那穿凿附会的解释,朱元璋就忍不住想笑。他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将那个字解释得那么低调委婉,以至于朱元璋不得不怀疑,这混账小子肚子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

    不过这些朱元璋都顾不得关心了。

    如今朱极的亲王封号已然定下,接下来最重要也最棘手的问题,便是如何安排朱极顺利入住吴王府。

    这座以他登基前的封号命名的府邸,无疑在满朝文武心中都有非常特殊的意义。

    很难想象,如果他不使点手段,朝臣们得知朱极不仅要留京还要住进吴王府,届时只怕跪倒在午门外情愿的便不仅仅是那些担心太子变换的文臣了。

    可一座亲王府邸的营造需要耗费的何止是大笔钱粮,更重要的是漫长的时间。

    如果朱极这个大皇子连受封的金书玉册都接到手里,却连个像样的府邸都没有,那岂不遭天下人耻笑,岂不有损皇家威严。

    又是一声清脆的鞭响,强忍着困意的京官们再一次来到午门前参与今日的早朝。

    难得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筹谋在腹的朱元璋也感觉头轻了半截。

    “功臣庙乃是本朝为功勋卓著之臣特别修造,太常寺管着一大摊子事情,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咱想了想,还是专门设立个掌祠的,吏部,这事儿你们考虑考虑。”

    站在班列前面的吏部值守尚书詹同表示,这事不用考虑,吏部深表赞同。

    甚至他还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礼部尚书牛谅。

    两人对视的目光之中,居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

    二人的喜悦倒是也可以理解,毕竟如此一来,往后礼部不用再特意提醒每一届太常卿万分重视功臣庙的事情,而吏部也不用发愁下一个太常卿从哪里来的问题。

    皆大欢喜的场面让朝臣们都不由得轻松了些许,站在班列中困意都消解了不少,趁着这个机会,朱元璋顺势提出了朱极住所的问题。

    “严达,你来给咱讲讲,咱那大儿的王府要何时修建完成?”

    自大明开国至今,各部尚书员额随时会有变动。比如今年,工部现有尚书三名,最初的赵翥,先前的李敏,以及今日的严达,皆是工部当日值守的尚书。

    骤然被问起这件事情,严达脑子里有些发懵。

    从朱元璋给李敏下诏至今,也不过三两天的功夫。工部如今连择地的人手都还没召集完毕呢,这皇帝便急吼吼地问何时完成。

    那么大的王府,那是说建成就建成的么?

    不提各种材料需要自大明各地运送到京城的时间,便是工部召集人手,内库调拨钱粮,以及划定营造位置,这三两天时间也不够啊。

    严达只想说一句,陛下,你这是在为难我胖……哦,老夫。

    站出班列的严达直接跪倒在地:

    “陛下,大皇子身份尊隆,王府自是要修建得仔细些。工部如今尚在测定王府位置,不日便有结果。”

    回答非常委婉,朱元璋料定便是这样的答案,脸上倒是没有表露什么不悦之色。不过,他的话音却转向了另一边正怡然自得的礼部尚书牛谅:

    “牛谅,你来替咱想个主意。咱这大儿再过半年便要及冠,这王府建好尚待时日,你说咱该将他安置在哪?

    是接到宫里来呢,还是随便找处宅子封给他让他先住着?”

    刚刚松了一口气,正感觉心旷神怡的牛谅瞬间愣住了。

    好端端的,怎么工部头上烧的正旺的火,忽然引到自己身上了。

    奈何这事确实跟礼部有很大关系,而且朱元璋还亲自点了他的名,要不出去说句话,感觉自己这礼部尚书就当到头了。

    可要说话吧,到底该说什么?

    听朱元璋这口气就知道,他给出的两个选择其实压根一个都不想选。奈何这皇帝的心思偏偏又难猜,万一说错话,同样感觉仕途到头的说。

    脑子里完全没有半点思绪,牛谅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大皇子身份尊贵,居所自然也不可随便。短时间接回宫中自无不可,只是国朝之初陛下便亲自定制,亲王成年后皆要外放藩镇一方。这……”

    听到牛谅的回答,朱元璋只想评价一句——听君一席话,胜读一席话。

    什么叫短时间接回宫自无不可,意思就是先把这阵给过了,冠礼之后他的混账大儿该哪凉快就哪呆着呗。

    朱元璋深深看了牛谅一眼,心里不由得感慨:这官场当真是个大染缸啊,牛谅从洪武元年举秀才为官,短短六年时间三连跳成为礼部尚书,这官职上来了,油滑的水平也没落下啊。

    朱元璋深感国朝人才匮乏,某些重要的位置上,有必要再做一次调整来巩固大明这座华厦了。

    连续两个尚书,似乎都没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不过这也不要紧。

    思忖着一开始的目的本就是让这些人迫于无奈接受自己的意见,朱元璋倒也没有继续为难两人的意思,目光再度逡巡,最终落在文臣班列最前面绯色官服挂着仙鹤补的胡惟庸。

    “胡惟庸,他们两个尚书看来是没什么能耐替咱分忧。你来说说。”

    胡惟庸是个心思玲珑剔透的人,可此时也猜不透朱元璋到底想要让那个大皇子住哪里。左右没什么答案,胡惟庸便直接接着牛谅的话说道:

    “大皇子失散民间多年,想必陛下与皇后娘娘多有相思之意。以微臣之薄见,大可将大皇子接入宫中,让陛下与皇后娘娘尽享天伦之乐。”

    前些日子感觉朱元璋似乎在有意无意敲打他,胡惟庸这段时日收敛了不少,在很多事情上,到是颇为迎合朱元璋的意思。

    反正在他看来,朱元璋这个人对亲情相当重视。既然如此,那便直接让那位大皇子入宫住着,就算往后闹出什么事来,也追究不到他头上。

    有人敷衍塞责,自然就有人尽心竭力。

    “万万不可!”

    胡惟庸话刚说到一般,班列中宋濂便厉声阻止这坏得流脓的主意。

    深宫内苑都是些什么人呢,除了皇帝和那些未成年的皇子之外,那简直就是个脂粉堆啊。

    这位大皇子自幼在民间出生,习惯品行到底如何谁都不知道。这要接进宫里,指不定就一年抱俩三年抱八了。大肚子的是宫女也就罢了,万一是……

    “陛下,陛下明鉴。大皇子既然及冠在即,应当以远离宫禁为要。况且大皇子从未受过仪范,如此接入宫中,难免做出辱及皇家威仪之事……”

    虽然宋濂说的很有道理,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对儿女极其自信的朱元璋心里,这话跟肉蛋葱鸡有什么区别?

    国瑞爷眼睛不由得瞪得更大了一些,说话的口吻也由先前的意味深长,逐渐捎上三三两两的火气:

    “那你便教教咱,到底该怎么安置咱那大儿?”

    一声带着质问的呵斥,让宋濂哑口无言。

    这段时间在有关朱极的事情上,他已经被朝臣们视为是太子的急先锋。如今简单地提提意见也就罢了,如果说得太过离谱,难免会惹得朱元璋连带对太子也心生不满。

    宋濂是个守礼的人,但前提他也是个人。

    是人,自然就有种种心思和顾虑。

    遇上朱元璋的质问,他自然不能接着先前的话头继续讲下去。

    思来想去,宋濂也学此前的三位一般,索性跪倒在地一言不发。既揽下了自己出言无状的罪责,也表达了自己无言以对的尴尬。

    朱元璋的目光还要逡巡下去,但能够站在奉天殿内早朝的文臣们已然忍受不了这种猜谜语一般的询问了。

    六部尚书中还剩下的四部主动跪倒在地,头都不带抬一下的。有了他们做表率,他们身后直至午门内扬扬一道人潮瞬间乌泱泱跪倒,场面不可谓不宏伟,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从一开始便置身事外的武将们面面相觑,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不过见朱元璋的目光已经转到他们这边来,刚刚回朝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事的李文忠眼珠子一转,直接给自家舅舅跪了。反正他是看出来了,不管朱元璋到底为了什么,现在都是为了立威。

    只要满朝文武都跪了,那就说明这立威的目的达到了。

    届时,不管先前为的是什么,结果都会水落石出。

    有了他的带领,其他武将也识相地跪下来,直至端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放眼望去,从奉天殿到午门口再无一个站着的人,这才心内狂喜语气冷静地说了一声:

    “都起来吧。”

    山呼般地谢恩声中,朝臣们纷纷站起,直至班列在侍仪司的引导下重新恢复秩序,朱元璋这才做出一副深思状:

    “你等都无良策,咱那大儿也不能无处栖身。算了算了,先将咱那旧吴王府清扫出来让他住着吧,本朝皇长子要是连个像样的府邸都没有,咱这张脸还往哪搁。”

    “侍仪使,听到没有?”

    直至朱元璋说出这句话来,文武百官这才明白自己方才跪的有多冤。

    不过,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若非方才朱元璋已经堵上了他们的嘴,只怕现在朝堂之上又是一片轰然。

第五十一章 只要你跑得够快

    让朱极搬家这件事情上,朱元璋显得尤其雷厉风行。

    事实上他早已无法忍受每次想找朱极的时候都要往城外走一遭了。

    不提那些耽误在路上的时间,单就是自己的儿子每日里给别人磕头烧纸,这事儿搁在朱元璋心里就感觉膈应的慌,哪怕从情理上讲那是他老朱家的恩人。

    吴王府毕竟是当年朱元璋住过的地方,在内府精心保护下,侍仪司只是简单地洒扫和粉刷,整个府邸便焕然一新。

    日上三竿,跟着吕本将各种礼仪温习一遍之后,朱极便看到朱标带着几名人手匆匆赶来。

    “有啥事直接让人接我到那院里去不就得了,还犯得着你堂堂太子亲自走一遭?你也不嫌晦气得慌。”

    向朱极躬身一拜之后,见朱极边回礼便用抱怨的语气冲他说话,朱标嘴角只是含笑应着:

    “大哥住得,小弟便来得,哪来晦气一说。况且,今日小弟前来,就是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问题的。”

    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朱极眼珠子转了一下,心里慌的一批。

    这小老弟,难道是想搞点孔夫子不提倡的?

    瞄了朱标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从两眼,略微比较了一下双方的战斗力,朱极表示,今天可能自己要栽了。要不,先下手为强?擒贼先擒王?

    又看了朱标一眼,那诡异的目光硬是让堂堂太子都忍不住一哆嗦,说话的声音顿时都低了几分:

    “父皇说,让你先去他以前的府邸住下。”

    那一副委屈巴巴我见犹怜的神态,顿时让朱极刚刚屏住的呼吸瞬间破功。

    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朱极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顺势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挖个坑埋了起来。

    这会儿他只能庆幸,自己跟徐达和冯胜练的武艺不到家。不然刚才绝对会非常自信地率先发难,然后给自己的小老弟一发亲切地击腹夹颈别肘。

    真要那样,只怕刚刚在马皇后手里造就的情比金坚的兄弟情谊,又要变成塑料的了。

    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八分真两分假的眷恋不舍,朱极有些感慨:

    “就不能再缓一阵子?”

    在朱极心里,养父母的活命之恩如今只能用守孝来报答,所以住在这里的日子不妨长一些,久一些。

    虽然肯定不能守满三年,甚至在朱元璋的干预之下,肯定连一年都不会到。但至少守到五月,有半年之期也是好的。

    站在他对面的朱标并不了解朱极的心思。

    虽然他也能看出来自己这位兄长人情味十足,可他也只能摇摇头。

    他并没有告诉朱极朱元璋为了让他住进吴王府费了多少心思,也不会提满朝文武因此吃了多大的哑巴亏。

    只是简简单单两句话,一句诉说马皇后简单明了的慈爱,一句讲述朱元璋表里不一的深沉。

    “兄长,母后一大早就出宫,说要为你准备几样小菜。我来时,父皇换了便装去那边等着了。”

    朱极显然被打动了。

    可他不知道,朱标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并没有跟他讲。

    在刘伯温和吕本期待的目光中,朱极勉强点头答应。他也知道,今天哪怕不住进那什么吴王府,也一定要先去一趟。

    载着朱极一行的马车中途取道在莫愁湖畔的小院里为朱极沐浴后换了一身衣裳。

    短褐单衣换成了交领长衫,更填一双皂靴。似是为了照顾朱极的情绪,长衫依旧是素色麻制,只是较之朱极自己那身,显然精致了不少。

    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上这一身衣裳走入前院,一直等候的朱标三人眼睛也不由得一亮。

    虽然身体略微有些单薄,但随着近来几个月跟随徐达习武,眉目间多少流露着英气。

    再加上常年混迹在温饱线上,朱极的脸型也比老朱家标志性的圆脸多了几分瘦削,是以虽然如今他的脸膛依然黢黑,却也比朱标更显俊朗。

    “少年意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

    朱标有意与这位兄长拉近关系,口中念着王安石的诗句赞叹一句,边将朱极带到马车上,边笑着说道:

    “兄长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父皇与母后见了想必定然欣喜万分。不过我等兄弟却要惨了,只怕今日过后,也要被送去习练武艺了。”

    朱标虽然不胖,但常年养尊处优,显然也没有那么精壮便是了。

    见小老弟说着这样的客套话,朱极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你怕什么,到时候直接告诉老头子,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想让你们习练武艺,他也跟着一起来,给你们做做榜样。”

    听朱极说出这么个馊主意,朱标尴尬地笑了笑。

    都是一个爹生的,这大哥和兄弟们过得就是两种日子。

    今天早上自家亲爹又抽了朱梓一顿鞋底子,原因就是他在学堂里睡觉。

    朱梓啊,一个五岁的孩子,自家亲爹就能下这样的毒手。

    可自己这位大哥,散漫自由也就不提了,跟自己老爹说话每一句都夹枪带棒的,愣是半点事都没有。

    朱标敢肯定,自己真要敢像朱极这样跟自家亲爹说话,只怕今天早上落在朱梓屁股上的那顿鞋底子,马上也要落在自己身上。到时候,跑,还是受着,这是个问题。

    想到这里,朱标苦笑着摇摇头。比不了,这待遇是真的比不了。

    虽然,自己好像还是个太子的说。

    见朱标愣是摇头苦笑不说话,朱极便知道想要坑这位小老弟要等下次了。

    拍了拍朱标的肩膀,朱极到底还是只能宽慰他:

    “我听说老头子经常拿鞋底抽你,只要跑得够快,他那鞋底子就追不上你。所以,练一练还是有必要的。”

    看到朱标脸色更苦了,朱极就知道这话说到了小老弟的心坎里。

    两兄弟就如此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两刻过去,哒哒的马蹄踏破京城的喧闹,在一片幽静中停下脚步,朱标总算从朱极那些放浪不羁的话里解脱:

    “兄长,咱们到了。”

第五十二章 爹,他骂你是土鳖

    自从朱元璋允诺让他入住吴王府之后,刘伯温便详细地介绍了这座被朝臣们敬称“旧内”的吴王府。

    其本是南唐皇宫,大名鼎鼎的词人李煜曾在这里度过了他最辉煌的十四年。后来南唐覆灭,此处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宋朝皇帝的行宫。

    元人南渡断绝了赵宋的国祚后,此处也就被改为江南行御史台。

    不过蒙元那些个莽夫不通营造,为了修建大都皇宫,愣是将这好好的皇家宫廷给拆了个七零八落。

    作为皇宫本该有的城墙、官廨、府库概莫能外,若非朱元璋攻占应天府后将其重新修缮,只怕连如今的规模都保持不了。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饶是占地面积够不上亲王府的规则,其他的一切却都尽显皇家风范。

    鲜艳的朱漆大门上,镀金的门钉在阳光映照下熠熠生辉。青黛装饰的门廊上方,蟠螭以金色画就,周围装饰着八种吉祥花纹样。再往上,青翠的琉璃瓦点缀着碎金色,为这座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门廊遮风避雨。

    朱极有些看呆了。

    他的内心不停地在告诉自己,这不是在旅游,不用拍照,也不用比心,只要走上汉白玉石阶,跨过高得有点过分的朱红门槛,自己便会成为这里的主人。

    眼见朱极从跳下马车之后便盯着吴王府的匾额怔怔出神,朱标嘴角不由得扯出一丝弧度。

    想想当日仪鸾司的人支支吾吾向朱元璋汇报的话,再想想当日朱元璋被气得大发雷霆拿他们兄弟撒气的场面,朱标终于在此时此刻全都找补了回来。

    “兄长,你可不能像父皇那样土鳖啊。别看了,咱们先进去吧。往后这便是你的府邸,别看厌了才是。”

    有意在“土鳖”俩字上加重了口音,朱极一听登时尴尬地笑了起来。

    他算是明白了,当初自己在吕本面前说老头子的那些坏话,仪鸾司的人一句不落全都传到皇宫里去了。

    也不知道传播的范围广不广,千万别闹得老头子下狠手封口才是。

    “走吧,咱们进去。”

    朱极不知道的是,他们俩谈话的声音,此刻全都传进朱漆大门的另一边。

    宽敞的前院内,朱元璋夫妇二人身后是六个高矮不一的少年。

    当听到朱标那句“不能像父皇那样土鳖”的时候,不明就里的少年们强忍着笑意,心里却不由得感慨太子哥哥胆量过人,居然连父皇的坏话都敢说。

    而作为当事人的朱元璋,此时一张大圆脸早已恼得通红。

    国瑞爷表示,将来总庙里跪着挨鞭子的朱极,从此时此刻正式有伴了。

    当然,作为始作俑者,朱极在小本本上肯定要多填几笔。

    是以,当两名侍卫使劲推开大门之后,朱极刚刚跨入府中,便看到院子里臭着一张脸的朱元璋,和强忍着没有笑出来的一母六子。

    扭头看了一眼身旁同样憋着笑的朱标,朱极心里暗道:

    “小老弟,看来你也不是个老实人啊,居然能想出这种同归于尽的招数。够狠,不愧是国瑞爷的崽。”

    眼见朱极一副“你坑我”的眼神,朱标咧着的嘴角有往上扬了几分。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爹,他骂你是土鳖。”

    傻眼了,太子爷感觉自己的人生走到了尽头。那朝阳下的笑容,是他即将逝去的青春。

    此时此刻,他终于感受到了人世间的险恶,他终于明白欲哭无泪的酸楚,他终于懂得,自己的亲爹为什么每次都会拿他们撒气而不是找回场子。

    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当着我的面,打我的小报告,这是亲哥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造孽啊!

    朱标那无辜的小眼神,让朱元璋那阴云密布的脸都瞬间一片晴天白日。

    不过为了预防身后六个小的也跟着朱标不学好,朱元璋还是板着脸向躬身行礼的两兄弟呵斥道:

    “两个逆子,敢在背后骂老子。明日混账东西给我闭门思过,朱标你个小东西,去宗庙里跪着。”

    这么明显的区别对待,朱樉几人只当是他们的新大哥没有喝止太子哥哥,所以才被禁足。殊不知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们眼中受了池鱼之殃的新大哥。

    至于朱标,他已经看出来了。

    自家亲爹明摆着一副我就要偏心眼的态度,幽怨地看了朱极一眼,发现这个大哥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朱标知道,这哑巴亏自己吃定了。

    训斥了两兄弟解决,朱元璋便转移了话题。

    “你们六个,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见过你们的大哥。”

    依然板着脸瞪着眼,但这次的目标却是他身后六个皇子。

    饱经鞋底子教育的他们听到朱元璋说话,纷纷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

    而后才在催促声里,带着好奇和不解,边打量着朱极边向他躬身行礼。

    “这是你三弟,朱樉。这是老四,朱棡……”

    六个弟弟,统一形态的大脸盘子,除了因为年龄差距导致的盘子标号不同之外,哪怕朱极着重看了老五朱棣两眼,也愣是没觉得这位靖难的成祖放到这些兄弟里头有啥特别。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基因强大了吧。

    仔细想想,类似的例子好像还有自己的未来岳父。好像宋国公长相也跟后世那位可爱大爷有两分相似来着。

    见包括朱标七个儿子围在朱极身边,朱元璋颇为得意地感慨道:

    “咱老朱家人丁不旺,将来还是要靠你们开枝散叶,好让大明江山万世永固。”

    “秦始皇生了二十个,大秦二世而亡。宋徽宗生了三十几个,一场靖康之变就成了阶下囚。所以说,生得多跟江山永固有啥关系?”

    朱极不屑地抠了抠鼻孔。

    “你得让百姓生得多养得活,大明世代有能战善战的将军和不畏战死的士卒,这江山才能长久。”

    “不然就凭你,我,还有他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爬不起来,也不够一场内忧外患霍霍的。老头子,别做梦了,好好面对现实吧。”

第五十三章 隐隐的不甘

    一群对朱极还不熟悉的小亲王们瞬间傻眼了。

    万万没想到,这新来的大哥这么勇。

    连父皇都敢怼,难道他不怕父皇的鞋底子吗?

    无情的现实很快便告诉他们,当大哥,确实有特权。朱元璋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般抬起左脚脱下短靴,只是原地站立,口中依旧没好气地骂骂咧咧:

    “当着这么多人说什么混账话,还不赶紧扶着你娘往里边走。”

    听到这句话,小皇子们有些好奇,有有些羡慕地看着朱极嬉皮笑脸凑到一直含笑看他们交谈的马皇后身边。

    他们知道,这一茬,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去了。

    一家人的目的地在这座王府的进食殿。

    虽然这吴王府规模早已大不如以前,但从正门走到进食殿,依旧越过了三进院子,约莫走过一里地,朱极才嗅到淡淡的油盐酱醋的味道。

    进食殿内,御厨徐兴祖将一道精心烹制的烩三事端上来,正式宣告这场家宴的开始。

    虽然是皇族家宴,菜品却并没有朱极想象中的那么奢华。

    七菜三汤,材料最珍贵的也就是最后上来的烩三事。海参、鲍鱼和鱼翅与肥鸡和蹄筋一道慢炖,肉质酥烂,汤汁浓稠,滋味异常鲜美。

    其他的诸如蒸鲥鱼,清炒蕹菜,鸡蛋炒豆芽,毛豆腐,香芋羹之类,虽然也不是寻常百姓的家常菜,每逢年节,却也能看得到。

    按照长幼次序落座后,朱元璋兴致勃勃地为朱极夹了一筷子他最喜欢的烩三事。

    “咱让人专门从光禄寺里调拨来的,你尝尝。”

    国瑞爷是个实在人。

    虽然朱极这混账大儿刚才又惹得他颜面扫地,但这一筷子菜却实在的紧。

    软烂的蹄筋还在碗里晃动,海参和鱼翅裹着汤汁的油光,似是在向朱极招手。

    两世为人,如此品质的海参和鱼翅朱极也是头一遭见。不过看看桌上那六个目光灼灼不停咽口水的皇子就知道,饶是皇家,这玩意也不是轻易能吃到的。

    见六个半大小子眼馋地盯着自己的碗,朱极咧嘴朝朱元璋笑笑:

    “老头子,吃顿饭的事情,没必要厚此薄彼。要不,我代劳,替你老人家给娘和七位小弟都夹点?”

    夫妻俩暗自为朱极这种随和和友善感到满意。

    见朱元璋点头答应,朱极便不再客气,手持竹筷将那盘烩三事每一样都在其他八人碗里夹了一份,尤其是朱桢和朱榑两个年龄最小的,朱极更是从自己碗里夹了几块填了过去。

    公正,无私。

    终归心底里对这个大儿子是极其喜欢和满意的,因此马皇后从一次普普通通的夹菜中也看出了大儿子的好来。

    “好了,这下大家碗里都有了,就不用怪你爹偏心了。菜都快凉了,赶紧吃吧。”

    眼见马皇后一双眼眸一直停留在那混账东西身上,朱元璋不由得有些吃味:

    “就知道拿老子的东西做人情。”

    骂归骂,饭还是得吃。朱元璋从碗里夹了一块软糯又不失筋道的蹄筋,狠狠咬了一口,忽然感觉这肉质里有一种以前从未尝到的甜。

    嗯,不愧是我崽夹的菜,真香。

    完全不知道自家亲爹如此傲娇的朱极尝了一口鱼翅,清脆的口感和咸鲜中带点微酸的味道,瞬间刺激口腔分泌口水将其送入咽喉。

    嗯,味道确实不错。

    不过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这菜破坏海洋生态平衡不说,还劳民伤财,朱极打定主意待会儿要告诫皇帝老子尽量少吃。

    如果非吃不可,一定要让他记得叫上自己。

    显然这国瑞爷的专用厨师是个明白人,知道老朱家盛产大肚汉,所以这七菜三汤份量十足。

    几位小老弟并没有给朱极向他们普及光盘光荣的机会,不得不说,小百姓出身的朱元璋在节俭食物这一点上教育的很好。

    茶足饭饱,让朱樉六人自行在花园里游玩,朱元璋与马皇后带着朱极和朱标一起重新回到了第一进院子。

    看着冷冷清清的院落,朱元璋似乎想到当年这里的人声鼎沸。

    “这里曾经做过咱的衙门口,不过后来咱当了吴王,下边人就说要在前边修道门,以防宵小窥伺。然后就成了中书省议政理事的地方。”

    阔步踏入第二进院落,宽阔的院落中只有一座明黄琉璃瓦覆盖的大殿。

    “这里曾是咱的朝殿。”

    “当年大破陈汉,平江大捷,都是在这里定下的方略。创业艰难,守业更难。往后你兄弟二人一在旧内,一在东宫,务必守望相助,这才不枉咱殚心竭虑换来的江山。”

    这里是朱元璋最引以为傲的地方,站在大殿门口,迎着明媚的阳光,这位天下共主自豪而感慨地向身后的两个儿子嘱咐着。

    虽然如今他依旧称得上年富力强,可朱极的出现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惊喜,也让他产生了不小的顾虑。

    将两人放在同等的位置上,朱元璋却不得不反复提醒二人,一定要守望相助,而不是像刘伯温提醒他的那样,重蹈唐王覆辙。

    朱极哪能听不懂朱元璋的意思,瞟了一眼恭敬地站立着的朱标,再看着就在朱元璋身侧,正回头看他的马皇后,朱极笑嘻嘻地接过话头:

    “这你放心,老朱家的天下,在咱们这代人手里肯定蒸蒸日上。”

    这话甫一听,朱元璋还是有些开心的。

    不过很快他就咂摸出味来了。

    在他们这代人手里,意思就是后面的他们概不负责。

    醒悟过来的朱元璋没好气地瞪了朱极一眼,连忙对着空气啐了几口:

    “你个混账东西,嘴里净没些好话。什么叫在你们这代人手里蒸蒸日上。咱要的是国祚绵长,子孙万代。”

    看到这样妄想的朱元璋,朱极再也没有说话。

    国祚绵长,子孙万代。

    多么实际却又不实际的梦想。

    历史的洪流如何可能保证一个王朝绵延那么长久。

    即使有自己这个意外出现,能够将自己所想到的一切漏洞都补上,大明的历史,又能延长几年呢?

    只是,看到这样一个朱元璋,朱极的心里,隐隐也有些不甘。

第五十四章

    在历史的潮流中掀起一片浪花,最终改变其流向,仅凭一人之力,这是何其艰难的事情。

    一个大一统的王朝,除了秦与隋二世君王得位不正又暴虐不仁,其他王朝的覆灭尽皆祸起于三代之外。

    朱极不觉得自己的手能伸那么长。

    所以如今的他只能用自己那微末的浅见薄识,稍稍巩固一下大明的根基。

    至少,总得让老头子每年多吃两顿烩三事不是。

    后世那些先进的经验,全都是建立在科技飞速发展和华夏独特的社会制度之上。

    如何将其放在大明而天下皆准,必然要在不动摇老朱家统治根基的前提下改头换面。

    这需要朱极对两种社会形态的运转都有更深层次的认识。

    还是得学习呀!

    朱极由衷地感慨。

    毕竟前世他当过最大的官,还是王者农药小队队长。

    全然没有发现自家的混账儿子有了这样的雄心壮志,朱元璋依旧用恳切地口吻向朱极说道:

    “外人说咱得位最正,可咱根基浅薄皇族人丁不旺,对满朝文武的约束也最弱。”

    “极儿,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比你还小的弟弟们一个个背负他们的年纪不该承担的压力吗?”

    这个自从打下应天后便从来不曾卑躬屈膝的帝王,如今却对自己的儿子一副渴求的姿态,站立在旁的马皇后不由得动容:

    “极儿,你爹他这些年真的太累了。自从你爹登上大统后,他就没睡过一个舒坦觉。你见过哪个皇帝七年如一日地三更睡五更起的……”

    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的朱极见自己再不答应,只怕连朱标这小老弟都要掺乎进来,索性咧嘴看着朱元璋:

    “死了的见过挺多,活着的就见到这一个。不过照这样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只怕也离死不远了。”

    后世996都糟践了不少年轻人,更何况朱元璋这种057。

    若非当皇帝的待遇着实不错,各种营养品每日里补着,只怕老爷子早就牺牲在忙里偷闲插秧播种的路上了。

    这明明是关心,却依然嘴不留情的话,顿时惹得马皇后啼笑皆非。

    “你爹毕竟是皇帝,往后人前却是要留他几分面子。”

    这方面马皇后可是身体力行的。

    有外人在的时候,她可从来不会直呼朱元璋“重八”。

    见马皇后说的郑重,又看看朱元璋面色涨得潮红,登时眼角都露出笑意:

    “嗯,那我往后注意。”

    朱元璋脸上的涨红稍退,朱极这才收起他的放荡不羁。

    “老爷子,往后别老想着千秋万代了。有那功夫,琢磨着怎么让老百姓吃饱穿暖。

    当老百姓都念着你的好的时候,这江山自然而然也就稳了。”

    “哪有那么容易!”

    朱元璋瘪嘴摇头。

    他自己就是老百姓出身,这几年励精图治不就是想让老百姓过得好一点么,可全天下这么多人,不是今天这里旱,就是明天那里涝,再加上边境也不稳定,他这屁股跟坐在碳火上一样难受。

    雕梁画栋的门廊下,一家四口就此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二进院落里的平静才被玩累了回来的皇子们打破。

    许是皇宫中向来约束比较严格,今日难得出宫,又没有朱元璋看着,六人稍微多了几分放纵。

    许是没少在这吴王府踩高爬低,熨帖的衣衫凌乱了不说,最小的朱榑身上更是刮出了两道口子。任凭半大小子一直躲藏在其他五人身后,也照样没能躲过朱元璋的审视。

    “你个小东西,躲什么躲,给咱过来。”

    年方十岁的朱榑可那个胆子跟朱元璋对着干。

    甚至连他太子哥哥脚底抹油的技能都没学会。

    耳听得朱元璋一声吼,小小的朱榑下意识抖了抖身体,而后才畏畏缩缩地从五位哥哥的身后挪出来,眼睛一会儿看看马皇后,一会儿看看朱极和朱标。

    要知道,今天只有他和朱桢的亲娘不在场。

    待会儿要是打起来,少不得要劳烦皇后娘娘和太子哥哥。

    至于朱极,在小小的朱榑看来,这位新来的大哥不给父皇火上浇油就算不错了。

    可怜巴巴的眼神让朱极一阵好笑。

    这老头子的育儿方式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所以这些个皇子成年就藩之后,没了人约束,鲜少有能保持如今一般温良的。

    朱极思索间,朱元璋便已经开始训斥起来:

    “让你等在花园里逛逛,怎的连衣衫都破了?知不知道你这一件衣裳,便要一个三口之家一月的口粮。当真是败家,回去之后,给咱抄《礼记》十遍。”

    这个惩罚对朱榑等人算是司空见惯。

    但朱极却认为有些过了。

    别的书他不知道,但《礼记》他可熟的很呢。四十九篇内容,让一个十岁的孩子抄写十遍,这要搁自己身上,就是抄一年它都抄不完。

    当然也不排除抄完一两遍看表现不错就免予抄写的可能性。

    可抄一遍那就是九万多字,狗作者一天敲键盘也才两千。

    阔怕!

    见马皇后与朱标都没什么表示,或许他们认为抄书至少比屁股上挨鞋底子要轻松得多,所以看着朱榑那苦兮兮的小脸,朱极叹了口气辩驳道:

    “老头……咳,”

    话刚出口,朱极顿时想起刚答应马皇后往后要在人前给朱元璋留点面子的。

    轻咳一声将那个不太有面子的称呼糊弄过去,朱极不好意思地看了马皇后一眼,这才带上商量的口吻:

    “嗯,爹,这礼记少说几万字,你看他一半大孩子,抄完十遍估计他都能当爹了。要不,咱让他抄点字少的?下次再犯,抄这个也来得及。”

    这一声“爹”,叫得朱元璋通体舒泰。

    好不容易在混账儿子面前找回一点当爹的优越感,朱极的请求他也不能忽视。

    毕竟,这事儿跟朱极压根没啥关系,就算想借着题发挥,也没啥机会。

    而且这不就是他一直期望的,兄友弟恭的场面吗。

    “那就少点?”

    在朱榑意外和喜悦的眼神里,朱元璋扭头看着马皇后,半是询问,半是肯定。

第五十五章 今天读三百千吧

    一场简简单单的家宴,一句奠定了朱极在诸多亲王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即使是年龄只比朱极小三四岁的朱樉与朱㭎,也在临别之时对朱极这个能够让自家父皇忍气吞声妥协让步的哥哥心悦诚服地躬身行礼。

    “大哥,你可要经常入宫来看我们!”

    方才已经捞着实惠的朱榑眼巴巴地看着朱极。

    在他眼中,朱极已然成了救他于水火的大英雄。

    见马车上朱元璋夫妇正掀起帘幕看向自己这边,朱极再次咧嘴笑着回应之后,顺手摸了摸朱榑圆乎乎的小脑袋:

    “这我可没办法答应你。不过往后若是在宫中呆的闷了,倒是可以跟老头……额,咱爹商量商量,让你们来这里陪我一起读书。”

    说到这里,朱极尴尬地挠了挠头:

    “说起来,我如今都还不曾读过几本书,往后论学问,少不得你们还要当我的老师呢。”

    这倒不是朱极在谦虚,当初蒙学时候背熟的三百千如今都忘了大半,若是真跟这几位小老弟比试一场,被虐的肯定是他。

    朱极倒是说得掏心掏肺,奈何他面前站着的几兄弟却只当朱极是在为他们找出宫玩耍的理由。

    毕竟刚才跟父皇争论的时候,大哥连《小戴礼记》的各个篇名都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大哥,当真就是瞎猫碰着死耗子。

    一个个嘴角露出怪异笑容的同时,纷纷朝朱极再度一拜:

    “谢谢大哥。”

    唯一知道真相的朱标,目光在朱极和六位弟弟身上来回扫了一遍,最终只能暗自叹息一声。

    总不能当个长舌妇,把真相告诉小老弟们,将自家老子好不容易在他们面前为这位亲大哥树立的形象彻底打破吧?

    那样今后他这个当太子的岂不是要成为自家老子重点照顾的目标。

    车马粼粼,驶过洞神宫,驶向大中街。

    当围绕车马的护卫身影也消失在街角的时候,朱极身边又只剩下刘基与吕本二人。

    在吴王府第一进院子的官署里闲坐了大半天,如今眼看朱元璋离去,吕本心里有些焦急地看着依旧张目远眺的朱极:

    “殿下,咱们是否该进去习礼了?”

    吕本心里的紧迫感更盛了。

    原本便将教授朱极礼仪视为重归仕途的希望,今日一见朱元璋为了给朱极立威,居然将几位年龄稍大的皇子全都带了过来,吕本心头已经燃起熊熊烈火。

    所以,如今的他一门心思只想让朱极在认祖归宗的大礼上,成为朝臣交相称颂的典范。

    奈何这位求官心切的前太常卿却压根不明白,朱元璋父子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热切。

    听到吕本在征求他的意见,朱极停下正要迈上王府门口石阶的脚步,略微思索一番,随即摇摇头:

    “习礼的事情先放放,”

    说完,无视吕本失望的目光,扭头看向另一侧正含笑站立的刘基:

    “先生,今日,咱们读三百千吧?”

    朱极怎么想的,刘伯温哪里不知道。

    跟在朱极身边久了,他也看出来朱极跟朱元璋在某些方面当真就是一类人。同样好面子,同样会为了面子咬牙努力。嘴上说着不在乎,其实心里却时刻惦记着。

    无非就是不想今后那几个小皇子过来的时候,当真看到他在读最基础的蒙学么。

    面对这样的要求,刘基脸上的笑容不改,反倒是捋了捋颔下长须:

    “殿下可做好通宵达旦的准备了?需知这三百千虽然拢共三千三百余字,要讲起来,一时半会还真讲不完。”

    通过这些天对《小戴礼记》和《大明集礼》的讲述,朱极早已过了识字这一关。

    既然重提蒙学,想来便是要走释义和诵记二途。

    刘伯温觉得有必要给朱极提个醒,毕竟如今他不仅要跟随吕本学习礼仪,还要听从徐达和冯胜的嘱咐熬炼身体,若是再加上从头学习,压力必然是有的。

    要熬夜啊?

    感觉好辛苦的样子。

    在坚持和放弃的边缘来回摇摆了几下,朱极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在学问上输给自己的那些小老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毕竟,当初自己已经决定了当条咸鱼的,不如他们就不如他们,反正哪怕自己不识字,那也是他们一群小老弟的亲大哥。

    可是,随着身份的突然变化,想要安安稳稳当条咸鱼,显然有些不太实际。

    貌似国瑞爷早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天上的神仙下凡来着,即使自己再怎么解释他也不会轻易改变这种想法。

    所以今后想要继续当咸鱼,要么将自己的这些小老弟全都培养成可用之才,让老朱头不用时刻惦记还有自己这么个儿子。

    要么,一劳永逸地将国瑞爷遇到的很多问题解决掉,最好是形成一些固定的模式,既解脱了国瑞爷,又保证了大明的国运绵长。

    很明显,后面的方法虽然在短期内比较费自己,但从长远来看,才是真正满足自己和国瑞爷两人共同心愿的最好办法。

    朱极仔细盘算了一番,最终只能接受一个非常忧伤的现实——在做一条死气沉沉的咸鱼之前,好像自己还要当好一阵子活蹦乱跳的鲜鱼。

    想想,还真是有些不爽。

    感觉认了个爹,这人生的归化都一下子大变样了。

    除了衣食住行好点之外,其他方方面面,反倒是比之前守在坟地里还要苦逼得多。

    朱极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抽个时候好好反思反思,当时是什么原因,让自己那么简简单单就默认朱元璋是自己亲爹的呢?

    貌似那时候朱元璋也没暴露他是皇帝的事情,甚至自己还整天担心他那张破嘴惹出杀身之祸来着。

    难道,自己真的是馋老朱头许诺的两房老婆?

    想到这里,朱极心虚地回头看了看早已消失在街角的车马。若是让老五朱棣知道这码子事,只怕小伙子都要私下里找自己来一场男人的对决了。

    所以,认亲这事,纯粹就是自己受到了爱的感召。

    嗯,就是这么回事。

第五十六章 耽误国瑞爷打孩子的大事

    大皇子正式入住旧内。

    消息从朱元璋的马车驶出大中街的那一刻,便如这初夏的暖风一般吹遍了应天府的每一个角落。

    茶楼里,酒肆里,街头巷尾,京城的百姓无论手中营生有多紧张,总能抽出些许闲暇与旁人神神秘秘地交流这大皇子的最新消息。

    有些大胆妄为的书生已经开始着手为这位自幼流落民间的大皇子构思一部话本。

    与民间的热火朝天不同,最应该热闹非常的朝堂,此时却一片寂静。

    很多时候水面平静即预示着更大的风浪即将来临。

    但也有可能,证明这是一潭死水。

    虽然对朱元璋完全不通知朝臣便自作主张让朱极直接住进吴王府有些怨言,可朝中却没一个人敢将这种怨念发泄出来,即使是那些初入官场的愣头青。

    那日在奉天殿里跪倒一大片的画面他们还历历在目。

    更何况,换个角度一想,大皇子入住旧内的事情早已经定下。而经办的人手又是侍仪司,以皇帝霸道的性格,又哪里犯得上向他们再告知一次。

    而掀起这风浪的吴王府,大门自重新合拢后,便再也没有重开过。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朱极的生活陷入单调的循环。承恩寺的晨钟暮鼓为他计时,洞神宫的步虚白鹤为他伴奏。

    早上跟刘伯温学文,午后随吕本习礼,吃过晚饭,还要练武艺。

    从一条咸鱼到一个大忙人的蜕变就在朝夕之间,朱极用上了前世高考前那段日子的努力,这样的变化让前来探望的朱标都有些惊异。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兄长又何必如此辛苦。”

    彼时朱极正重复着告祭宗庙的动作,被朱标这么一打岔,手上的动作慢了一步,这一遍练习便彻底破了功。

    怒目瞥了朱标一眼,朱极回到整套礼仪起始的位置:

    “小老弟,你要是再打断我练习,我这就把你轰出去。到时候要是京城里传出天家兄弟不睦的消息,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咱爹会拿鞋底抽你的。”

    要说朱标也是个看到朱元璋提鞋就敢跑的主。

    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朱标知道,如果自己今天真被自家大哥轰出去,亲爹一顿鞋底子自己决计是躲不过去的。

    索性乖乖闭上嘴巴,眼睁睁看着朱极将这套礼仪完整无误地做了两边,眼见太阳都快落山了,朱标才落得一个说话的机会。

    “大哥,几位弟弟想你了,盼着你到宫里去一趟。”

    揉着坐得有些生疼的屁股,朱标咧着嘴,转述着朱樉几人的期盼。

    “说吧,哪个犯了错怕挨打,找人找到你这太子头上了?还盼着我到宫里去,怕不是想得到我的同意,跑我这里来避难吧。”

    朱极哪能不明白,朱标这厮就是来做说客的。

    除了自己为其求过情的朱榑,其他人会无缘无故这么想自己?而且让自己进宫这件事情,决计不是朱桢和朱榑这两个庶出皇子敢提出来的事情。

    他们不敢,也没那么大面子,值得朱标亲自跑一趟。

    只有朱樉、朱棡、朱棣、朱橚这四个马皇后亲生的兄弟发错,朱标感觉自己回护不了的,才会找到自己这里来。

    本想将原委糊弄过去的朱标知道自己这点伎俩瞒不过朱极,尴尬地冲朱极笑了两声,这才开始为自己打圆场:

    “兄长多想了,几位弟弟确实是想念你。虽说老三,哦,是朱棡,今日在课上不听教导,因此被夫子告到了父皇面前。”

    “以老头子的性格,不是该今日事今日毕,听夫子告状立马杀到文华殿抽他一顿鞋底子的么?怎的还找到我这里来了?”

    朱极心道,就这点破事,能有啥大不了的。

    就算国瑞爷再怎么关心子嗣的教育问题,也不可能让朱棡这小子如此恐惧吧。

    不就是一顿鞋底子么,挨了这么多年,难道不是早就习惯了的?

    但转念一想,朱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能放文武百官的鸽子,在早朝的时候转道去文华殿抽熊孩子的国瑞爷,没道理下了朝却要将朱棡的事情放到明天。

    这又不是大年三十。

    朝中,出事了。

    还是足以让朱元璋头疼的大事。

    “朝中出事了,你这个当太子的,还是早点回去跟老头子学怎么收拾烂摊子吧。至于朱棡的事情,想必老头子暂时也没工夫理他。”

    似乎感觉不给朱棡一个合适的办法,这小老弟难免惊慌失措,指不定又要干出什么傻事给国瑞爷添乱,朱极临了又添了一句:

    “若他还是害怕,大可到娘面前央请,让他到我这里来避避。不过你也看到了,到了我这里,不听约束,我会替老头子抽他。”

    听朱极莫名其妙冒出一番话,朱标眨巴一下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朱极:

    “兄长,你怎么知道朝中出事了?”

    他这个当太子都还没人跟他说呢,以朱极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他是哪里知道的?

    朱标看了看不远处候着的吕本,心里暗自摇摇头。

    莫说吕本这个早已被贬为杂役的人了,便是刘伯温这个如今还挂着浙江参政职衔的人,幽居在这吴王府里,也压根没有消息来源。

    “猜的。”

    朱极言简意赅,所以朱标依然不明所以。

    猜?他也想猜,这是不是这位亲大哥看自己碍眼,所以找了个由头让自己滚蛋。

    这事儿别人做不出来,但自己这位大哥,可说不准。

    见朱标一脸狐疑,朱极感觉头都大了。别人家的兄弟都在讲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怎么自家的小老弟,这一个个的,塑料兄弟情是咋的?

    为了尽快让兄弟重归真实,朱极还是决定耐心为这位不相信自己的太子解释一番。

    随着朱极的讲述,朱标逐渐长大了嘴巴。

    他不仅讶异朱极对他们父子的了解,也对朱极这位大哥敏锐的嗅觉感到震惊。

    但更多的,还是对朱极口中的大事感到忧虑。旱涝蝗瘟兵,到底是哪一种灾祸,让自己的父皇连打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放在了后边呢?

第五十七章 就这?

    蝗灾。

    神色匆忙的朱标上气不接下气踏入谨身殿的时候,便获悉朱元璋今天没功夫打孩子的真正原因。

    宽敞的雕花御案上平摊着数十份题本,朱元璋手中还握着一册,神思不属的他连朱标进来也不曾理会,只是一个劲皱着眉头。

    而御案前方不远处,胡惟庸正毕恭毕敬俯身站立,若非朱标低声询问,这位深感事情棘手的宰相只怕会一直这样静静等候。

    “太子殿下,青州河间莫州东昌等三十余府相继发来奏报,称治下发现蝗害,虽尽力扑灭却难能奏效,如今已然势大成灾,大片庄稼被啃噬,今年收成无望,民心惶惶……”

    随着胡惟庸报出的一个个地名,朱标的脑海中大致圈出一片跨越三个行省的受灾区。

    一瞬间,如他的亲爹一样,这位年少的太子也皱起了眉头。

    虽然奏报只有三十来份,但蝗灾这种东西极易漫延,若是处置不力,眼下的这个数字都还要再翻上一番。

    到那时,数百万的灾民嗷嗷待哺不说,以这些行省的税收作后勤补给的朔方边镇也会受到剧烈冲击。

    边镇若是动荡,大明的国本都会受损。

    想到这里,朱标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虽然朱元璋和宋濂总是教导他要处变不惊遇事不乱,但他毕竟只是个还不曾及冠的少年人,如何能做到像朱元璋那样只是紧皱眉头。

    谨身殿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朱元璋并非没有应对蝗灾的办法。

    自立国之初,各类灾害便层出不穷。如今六年过去,救灾早已有了详细的章程。

    他发愁的,是应对这场规模浩大的蝗灾以及平息其影响需要付出的代价。

    受灾的几十个州府,数十万户灾民,即使短时间内灭了蝗害,补种后最早也要等到八月才有收获。

    长达三个多月青黄不接的时间,就意味着数百万石粮食的消耗完全要由朝廷承担。

    更不用提,失去这么多州县的赋税,还要再更远的地方为边镇输送补给。

    府库的钱粮倒是可以完全应对这场灾祸,但大明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太多,补上这一头的空缺,那接下来很多原本的计划就要暂缓施行。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个时候。

    “胡惟庸,命受灾各州县一力灭蝗,同时开仓放粮,莫要让咱的百姓饿着肚子。至于其他的,明日早朝的时候,咱再与你等细说。”

    灭蝗,放粮。

    朱元璋一口说出解决这场蝗灾的两个最根本的办法。

    哪怕他的眉头依旧皱着,但说这句话的时候却铿锵有力。

    当胡惟庸躬身退出谨身殿后,朱元璋这才将目光投向朱标的身上:

    “标儿,听说你午后出宫去找你大哥了。怎的,朱棡那个混账东西还知道请救兵了?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撅着腚候着,等咱处理完朝政,回去看咱怎么收拾他。”

    国事糟心也就罢了,家里的熊孩子也跟着瞎闹腾。

    朱元璋一时间都有些后悔将其带出宫去,居然让他们找到了新的靠山。当真以为那混账东西能拦着自己不成,惹急了他大的小的一并打。

    被朱元璋说穿行迹,朱标尴尬地咧嘴笑了笑。

    不过为了抢救那个即将遭受重罚的弟弟,朱标还是厚着脸皮转移话题:

    “这倒没有,就是有些想念大哥,所以过去看看。不过大哥当真是神机妙算,一听父皇没有理会四弟的过失,便催孩儿赶快回来听父皇使唤,还说朝中出了大事……”

    朱标知道,只要将话题转到朱极身上,朱元璋铁定会放下朱棡那点破事。

    尤其朱极的准确预测,从胡惟庸告诉他情况后朱标便一直暗暗称奇,此时更是将朱极说成了神机妙算,由不得朱元璋不关心。

    果不其然,听朱标这么一说,朱元璋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微笑。

    “那混账东西哪里是什么神机妙算,他就是笃定咱对你们兄弟约束得严。若无重要的事情,朱棡那混账东西如何还有机会找他求救。”

    嘴上是这么说,但自家大儿见微知著,更是深谙自己这个当爹的心思,这如何不教他满意。

    想到这里,朱元璋又联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眼看天色已然不早,将案上摊开的那些个题本全都合在一处,郑重地拜访在御案的正中央,朱元璋起身伸个懒腰:

    “你提起他,倒是让咱也想去找那混账东西了。你若无甚事情,便再陪我走一遭吧。”

    与过去隐藏身份低调出行不同,今日的朱元璋破天荒点起侍仪司的车驾,在仪鸾司的护卫和侍仪司的开道中,这场出行变得人尽皆知。

    当朱极得到通知的时候,也不由得为国瑞爷摆的谱震惊。

    太阳都快落山了,还要让自己沐浴更衣在门口候着。

    面对神色恭敬的侍仪司通事舍人,朱极抬手拿劲装的袖口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汗:

    “你去前院官署里通知两位先生,待会儿随我一起见驾,我先去换身衣裳。”

    如果不是当着外人的面,朱极真想说一句老头子谱真大。

    他觉得这次有必要提醒一下国瑞爷,今后过来的时候不要这么招摇。或者,就算在外边招摇,到自己这里来也不要搞得这么麻烦。

    还沐浴更衣,不知道烧水不仅费柴还费时么?

    从皇宫到这里最多两刻功夫,就这点时间洗澡水都还没热乎呢。

    于是,三刻后,带着朱极和朱标走进二进院的朝殿里,朱元璋有些嫌弃地看着朱极:

    “都要及冠的人了,怎的如此不修边幅。你闻闻这一身汗味,见咱的时候就不能洗一洗再出来么?”

    “那你等着,洗澡水还在烧呢,我洗好了再过来?”

    朱极作势就要去寝殿,朱元璋连忙喝止:“哪有老子等儿子的道理。你个混账东西,咱还有事情要跟你商量,说完就走。”

    知道朱元璋又遇到了什么难事,也知道现在他这个当皇帝的时间肯定宝贵的很,朱极打消了怼下去的念头,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静候国瑞爷张开尊口。

    半刻之后,朝殿中忽然响起朱极的声音:

    “就这?”

第五十八章 爹,听说你手里有本小账

    让朱极以极为不屑的口吻做出应对的,是朱元璋滔滔不绝的废话。

    他当然从这滔滔不绝中听到了朱元璋此行的目的,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觉得这就是废话。

    蝗灾很严重,调拨赈灾款之后国库吃紧,他的王府,先不修了。

    总结起来就是这个样子,想必朱元璋就是因为做出停止修造王府的决定而心生愧疚,所以尽可能要找到足够的理由来说服朱极,同时也说服他自己。

    所以,当看到自家大儿以极其鄙视的目光看向自己,更是冷不丁吐出“就这”俩字,朱元璋不由得恼羞成怒了。

    合着,自己想了一路的借口,这混账东西居然不领情。

    “那咱能咋办?难道还要打肿脸充胖子给你个混账东西继续修王府不成?到时候老百姓还不指着咱脊梁骨骂咱是昏君。”

    百姓指不指国瑞爷的脊梁骨朱极不知道,反正这回儿老头子梗着脖子冲自己发火的样子,朱极觉得挺有趣。

    面对脸红脖子粗的朱元璋,朱极这次倒是没有回怼他。

    “怎么的,就只准你一个人不忘本,好彰显你皇帝的仁德了?我也没说要继续修这王府啊。”

    当着朱元璋的面,朱极抠了抠鼻孔。

    “要我说,修什么王府,你就把莫愁湖畔的那处小院给我多好。就这六尺身躯,哪个屋檐下不能遮风挡雨。

    别的咱都不说,就现在这府邸,你看看拢共才住几个人,修那么多房子,给鬼住啊?”

    要不是朱元璋主动提起,朱极都压根不知道朝廷要给他修王府的事情。

    想想那皇宫,耗费数万人力,一年之内也才修筑了主体。

    如今还时不时有工匠在里头继续敲敲打打填补原本设计图上的空白呢。

    自己若是答应修造王府,平白增加老头子的经济压力不说,真要到修好的那天,自己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二弟,成由勤俭败由奢前一句咋念来着,给咱爹说说。”

    朱极现在只想趁热打铁,直接将修造王府这档子事直接罢了。

    听着朱极的吆喝,朱标刚要张嘴,却迎上他老子颇具意味的目光。

    “不说话跟鞋底子,你选一个。”

    这是朱标从中读出的深意。

    所以朱标选择了沉默。

    “混账东西,老子都是为了你好明白吗?”

    这事儿,朱元璋还真不好说。

    洪武三年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几个儿子全都封了藩地,也下令开始为他们修造王府。甚至还专门为此炮制了一套礼制,来规定王府的规模和作用。

    朱极的出现,让很多朝臣都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很多害怕朱元璋另立太子的人,这段时日没少建议朱元璋给朱极赐封地。

    其用意不就是让朱极离开京城,彻底根绝他成为太子的可能性。

    如果不用耗费颇糜的王府堵上这些人的嘴,往后这样的题本还会像雪片一样送到自己面前。

    朱元璋可不想被这些不胜其扰的题本三天两头搅扰自己的心情。

    “不明白。”

    朱极直接摇头,当皇帝的老头子心思都深似海,自己哪能猜得出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陈述自己的理由:

    “咱们之前不是说了么,往后我就住这里。至于那些个朝臣怎么想,那就随他们想呗,他们又不敢冲进来把我赶出去。”

    说到这里,朱极抬手拍在一直沉默的朱标肩上:

    “只要咱的太子爷别往心里去,他们还能翻得了天不成?”

    朱极这下用力的拍打让朱标不由得龇牙咧嘴。

    他知道,这小心眼的大哥肯定是在恶意报复。可偏偏一声太子爷,让他从头皮到毛孔都一阵通透地舒爽。

    带着满足的笑意,朱标努力地点点头,回应着朱元璋质疑的目光。

    他怎么可能往心里去,虽然自家大哥有些不太着调的样子,但经过这些时日的接触,他也确信朱极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既然此前已经说了不跟自己争太子,朱标自然相信就算朱极入住吴王府,也不会因为朱元璋给他的种种特权而生出违逆誓言的心思来。

    更何况,就算朱极真想当太子,而他又真的不想被废,决定权也不在他们俩人手里。

    到底,还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表态的亲爹发话才行啊。

    见朱标满脸笑意点头答应,朱元璋是打心底里生出欢喜来。

    这不就是他一直期望的老朱家兄友弟恭的场面么。

    狠狠一拍大腿,冲朱标满意地点了点头,朱元璋称赞道:

    “好,不愧是咱的种,有肚量!亲兄弟就该这样,相互扶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这样咱老朱家的江山才坐得稳不是。”

    听朱元璋这么一说,朱极顿时忍俊不禁。

    老头子,你这话说得就有点问题了。

    这坊间都传闻,你个糟老头子打从军之初就给手底下这群将领记黑账,一个个开国功臣愣是被你搞得不是侯就是伯,你还好意思在自家人面前提肚量。

    要朱标跟你老爷子一个肚量,咱还是自挂东南枝好了,这日子压根一点盼头都没了。

    原本心足以满的国瑞爷眼见自家大儿脸上那似曾相识的笑容,没来由地有些不开心。

    这混账东西,心里是不是又在说咱的坏话?

    心里这么想,嘴上便这么问。

    于是,很快朱极便再次遭遇来自父皇的怒目而视。

    “爹,咱可是听说,你手里有本账,连几十年前的小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国瑞爷表示,这口气咱今天真忍不了了。等不到认祖归宗那天了,父子之间的恩怨,今天晚上必须要做个了结。

    尺长的靴子瞬间操在手里,在朱标惊恐的眼神中,朱元璋打着赤脚径直朝朱极冲了过去。

    偌大的二进院落里,只有众多强忍着笑意的仪鸾司护卫,以及在夕阳的余晖中不断晃动的两道人影。

    “混账东西,给咱站住,今日看咱不好好收拾你。居然还敢跑,不知道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么?”

    寂静的旧内上空,朱元璋气喘吁吁的叫骂,久久回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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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你真是朕的好大儿介绍:
脚踏日月摘星辰?何不咸鱼过一生。
朱极曾说:“以后别跟我提当官。”
朱极又说:“皇帝就是嫉妒刘基比他聪明比他帅。”
朱极还说:“我亲生爹娘得在庙里烧多少高香,才能生出我这么一个儿子。”
朱元璋手拿马鞭满脸怒气:“你可真是朕的好大儿。”
这是一个不存在的洪武皇长子,与他爹他弟父(相)慈(爱)子(相)孝(杀)兄(坑)友(弟)弟(狂)恭(魔)的故事。大明:你真是朕的好大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你真是朕的好大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你真是朕的好大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