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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於初     大明:你真是朕的好大儿txt下载     大明:你真是朕的好大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宋学士,他就是你说的大才

    朱元璋最终还是怀着遗憾的心情离开了吴王府。

    因为直到天色见黑,他也未曾摸到朱极的衣角。

    但他并没有因为今日没有捞起最后一条鞋底子教育的漏网之鱼而感到失望。

    回想方才父子俩追打得累了,朱极和他相隔数十步坐倒在地是上气不接下气说出的那些话,朱元璋就觉得这条漏网之鱼还可以继续逍遥法外一段时间。

    有了父子间这番亲密的交流,回到皇宫的朱元璋不再囿于灾情告急的折子,简单地批复了几册题本,迈着轻快的步伐,朱元璋走到了坤宁宫。

    耕田的牛今天准备休息,而且,他也有足够开心的事情要跟马皇后说。

    当微曦的天空还闪烁着星辰的时候,数道有节奏的鞭声响彻皇宫时,朱元璋精神抖擞地来到奉天殿中。

    朝臣叩拜,各部循例陈奏后,胡惟庸轻咳一声,出班准备就赈灾一事,再次征询皇帝的意见。

    昨日回到中枢便遣书吏将朱元璋的意思以照会的形式通知了户部,而方才颜希哲这位户部尚书也说赈灾的故牒都已随户部勘灾的官员加急送往受灾各州县。

    但受灾面积这么大,除了地方布政使司进行赈灾的实际操作,朝廷也需要派出人手抚慰百姓,查察吏治。

    这件事情本来应该等到户部派出去勘灾的官员回来之后再行定夺,但此次情况实在有些严峻,开仓放粮的同时,监察官员也必须到位才行。

    “陛下,既然户部故牒已经下发,是否今日便商定几个抚慰使前往各州督促地方?”

    其实朱元璋也没想到,胡惟庸和户部的动作会这么快。

    对这几个人的效率点头表示赞许的同时,朱元璋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胡惟庸的询问。

    “讨论这个之前,咱倒是有件事情让尔等商讨。”

    “此番受灾各地,交通不便,水利不兴,城池破旧,文风凋敝。咱欲借此蝗灾,以工代赈,兴修水利道路城池学堂,并广募文士前往行教化之功,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以工代赈,对站在班列左边的这些文臣并不算什么新鲜玩意。

    其举措最早在《晏子春秋》中便有记载,北宋更是被广泛应用在各地灾荒当中。然其虽然效用显著,却终究有很大的局限和弊端。

    很多人并非没想过使用这种方式赈灾,但考虑到此次蝗灾波及州县过于广阔,如果没有更为周密的计划和布置,朱元璋所说的手段,非但不能安抚民生,反而会出现不可预估的影响。

    班列中宋濂首先站出来说道:

    “陛下,以工代赈固然好,但弊病甚多,且我朝尚无前例可循,地方官吏难免忙中出错。若无完善的条陈,只怕此策尚不可行。”

    以工代赈的想法非常精彩,但要将四个字扩充为一整套能够完美实施的策略,其中需要填补的空白还很多。

    朱元璋当然知道宋濂想要知道的是什么。

    接下来朱元璋便详细讲述了以工代赈期间如何照顾贫弱老幼,如何防止贪污腐败,如何保证工程质量,如何让百姓在完工后还能维持生活。

    一番解释下来,朱元璋说得都有些口感舌燥了。

    不过看丹墀之下朝臣们有的皱眉思索,有的闭目回味,有的连连点头,心中不免升些许得意。

    任这些人平素自诩学识渊博,此刻还不是要对自家大儿的良策仔细琢磨。不过想想也是,个中弥补缺漏的手段不仅新颖而且务实,又岂是这些久不入乡野的朝臣们所能想明白的。

    朱元璋等了约莫一刻的功夫,见朝臣们依旧苦苦思索,却也失去了耐性。

    “诸卿以为,此策可有补充的?”

    补充肯定是要补充的,毕竟他听到的也就这么多。但他讲述的内容,短时间内施行肯定是没问题的,就算有差错,也不会产生太大影响。

    不管是胡惟庸,还是颜希哲,又或者是宋濂,方才都听得入了神,哪还有心思想查漏补缺的事情。

    朱元璋这么问时,大殿内依旧一片寂静。

    这等完善的章程,本就不是他们想出来的,更何况只是听了一遍,如何能短时间内为其增光添彩。

    “不尽之处,尚待参详。不过微臣倒是恳请陛下准允,廷议后让微臣抄录一份,作为国子学和文华殿教授的材料。此外,还望陛下告知微臣此策是何人想出,微臣愿为此大才扬名。”

    宋濂是个惜才的人。

    朱元璋口述的策论中不少想法相当老辣,甚至对底层官吏和受灾百姓的心理都把握得相当精准。能够有这样洞悉全局透彻人心的能力,如果入得朝堂,凭借此番功劳,绝对是大明社稷之福。

    宋濂暗暗看了胡惟庸一眼,心中暗暗升起一个念头。

    这绝对是一个厉害人物——甚至,会是一个比杨宪还要厉害的人物。到那时,朝堂上一家独大的形势又会产生新的变化。

    全然不知宋濂所想的胡惟庸,颇为识时务地应和着。

    方才抬头看向朱元璋的时候,这位八面玲珑的宰相可将皇帝脸上的得意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心思难免会认为这是朱元璋绞尽脑汁想到的办法。

    眼见这段时间朱元璋对自己有了防范,胡惟庸不得不通过种种小动作来重新获得信任。

    如若不然,失去今日所有的权势,他胡惟庸还能继续如此威风八面么?

    眼见朝臣们跟随宋濂和胡惟庸的脚步纷纷向自己道贺起来,朱元璋嘴角都快要咧到天上去了。

    目光扫过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和猜测的徐达与冯胜,朱元璋笑眯眯地看着殿下所有人:

    “哈哈,不想咱那大儿,居然还能让宋学士称赞一声大才。”

    看到揭破谜底后面面相觑的朝臣们,朱元璋忍不住又大笑了两声:

    “起居注,早朝后让书吏们多抄录几份,给各部与宋学士他们送去。记得给咱也送一份过来,如此良策,当得咱多多品味。”

第六十章 未尝不是好事

    目送朱元璋一领明黄冠服的身影自奉天殿消失不见,而那得意的笑声还余音绕梁,朝臣们躬身退出朝殿后不由自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方才的那一幕委实太过玄幻,以至于现在脱离了朱元璋那咄咄逼人的视线之后,终于有机会将埋藏在心里的话悄悄向好友诉说。

    “陛下此举,怕是要为这位大皇子入朝造势啊!”

    宋濂早已收起朝堂上那副敏而好学的模样,面对围拢在他身前的几位老臣,仰望着有些昏沉的天空喟然叹道。

    以工代赈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也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就能想到的办法。

    更何况,那是将过去以工代赈的所有实例中疏漏的地方全都补全了一遍的策论。

    其中某些想法,便是他这个博览群书的老儒都难以思及,遑论一个尚未及冠的孺子。

    是以宋濂猜测,这周密的策论必然是朱元璋亲手炮制。

    而以那位急于摆脱士林对他陈旧印象的心思,若非为了给那位大皇子铺路,如何肯放弃这等揽尽士庶人心的机会。

    这样的做法宋濂显然不愿苟同,一声叹息中多少带着些不甘和忧虑。而站在他身旁的礼部尚书詹同却摇摇头,右手轻抚白须,嘴角带着一勾浅笑:

    “陛下确有让大皇子入朝的心思,不过景濂却是关心则乱,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听詹同这么一说,不仅是宋濂,便是周围其他人都不由得有些好奇。

    宋濂担心什么,他们心知肚明,事实上这也是他们担心的问题。所以如今詹同居然说这是好事,不少人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等候这位天官跟他们说个分晓。

    见这么多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詹同并没有给与明确的答案,只是径自捋着长须,乐呵呵地回头看着奉天殿那硕大的匾额,悠悠吟诵:

    “臣闻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

    站在这里的没人会不知道这是《资治通鉴》的开篇,但只有少数人才懂詹同的意思。

    这些年,朱元璋不断用礼和制来巩固他的统治地位。

    但这两个字为群臣套上枷锁的同时,何尝不是将朱元璋自己也陷入囹圄。

    将那位大皇子拉入朝堂,固然可以让其迅速拉起一部不小的势力,但也仅止于此了。

    丹墀之下,势力再大,那也是臣属。

    在太子不曾德行有亏的时候,大皇子势力再大有什么用?

    如果他真想效仿初唐旧事,用不着朝中那些个迫切想要富贵的文武们动手,朱元璋会第一个站出来平息这场闹剧。

    因为如果任由大皇子这么干,岂不是摆明了告诉天下人,他朱元璋约束朝臣的东西,都是一纸空文?

    那时候,乱子可就大了。

    愚钝之辈还在面面相觑,而聪明人早已含笑离开。

    谨身殿中,听闻仪鸾司的人手将奉天殿外的议论陈述一遍后的朱元璋并没有生气,却是手持一份题本笑骂一声老东西。

    任朝臣们如何议论,此时的吴王府内依旧平静如冬日之湖水。

    这般形容既指形势,也指气氛。

    因为此时的朱极正手持一根短棍,满眼杀气瞪着躲藏在石灯后的朱棡。

    此时此刻他无比认同老头子的鞋底之下出孝子的教育理念,因为面前这个已经算不得熊孩子的家伙,委实有些让他着恼。

    朱棡看着死死盯着他的朱极,脸上尽是讨好的笑意:

    “大哥,咱给你陪不是了,往后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我这一次吧?咱请你吃酒赔罪,听说城里有家玉花轩,姑娘长得水灵,酒水也不错,咱们去哪里。”

    他也没想到,都是一个爹生的,这待遇差距为什么会这么大。

    为了躲朱元璋那通鞋底子,他昨夜从朱标那里得到消息之后便急匆匆找马皇后求得恩准,尽早天不亮就让仪鸾司的人护送自己到了吴王府。

    怎料在宫中他们已经坐在文华殿里诵读经典的时候,自家大哥居然还在蒙头大睡。

    他只不过站在那寝殿外头叫嚷了几声,谁知道朱极连衣服都不穿好,愣是拿着棍子追了他一个时辰。

    眼见从寝殿追到后花园,又从后花园追到朝殿,整个吴王府都被兄弟二人遛了一遍,朱棡到底还是被逼到了这寝殿外的角落里。

    朱棡这次对这位新大哥有了充分的认识。

    合着当日为朱榑求情那都是假象,追自己一个时辰连喊带骂的才是真的他。

    眼见朱棡这般作态,气喘吁吁的朱极一脸不屑:

    “你小子倒是挺能跑的,搁一个月前还真让你给溜了。记住了,往后不到辰时三刻,别给我在府里大呼小叫的。”

    面对朱极的告诫,朱棡眨了眨眼睛。

    虽说这位新大哥现在看起来有些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不过吴王府的作息委实让他有些眼热。

    辰时三刻以前不能大呼小叫,意思就是自己完全可以一觉睡到卯时末。

    比起宫中的生活,足足晚了一个时辰。乖乖,这要是让那些年纪尚小的弟弟们知道,岂不是哭着喊着要来这里。

    想到这里,稍微放松的朱棡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然后,他便感觉自己屁股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愣着干什么,赶紧吃饱了滚过去读书。别以为到了我这里就能逃掉课业,我已经差人从宫里把你的课业都带回来了,要是完不成,今天晚上就等着老头子亲自来收拾你吧。”

    赫然是朱极瞧这厮一脸猥琐的笑意,心里委实有些不爽,趁着被惊扰了美梦的起床气还在,索性抬脚让小老弟回神。

    见朱棡捂着屁股满脸失望地走在前头,朱极这才咧嘴笑了起来:

    “身为皇子,放着课业不好好修习,居然跟人学着喝花酒。回头我得好好问问老头子,咱老朱家人丁不兴到这种程度了吗?居然让你朱棡都开始考虑男欢女爱传宗接代的事情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这厮才十六岁不到,按大明律例都还没成丁呢,居然比自己懂得都多。

    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六十一章 心动了

    再次站在江宁县的地界上,田野上已经不复先前的冷清。

    正是江南春耕伊始,难得如此风和日丽,乡民们自然要争分夺秒。

    青壮们单手扶犁,用充满韵律的调子驱赶着耕牛。老人家不放心后生的能耐,站在田垄上指手画脚。而一群稚子正奔跑在田间地头,为一株开得鲜艳的野花确定最终的得主。

    一切显得那么紧凑又温馨。

    朱极不是来种地的。

    作为一个半吊子庄稼人,他手头那几亩撂荒半年的地早在清明时节便补种了稻秧,

    只是大半月未曾悉心照料,田间的杂草都比稻禾高了几许。

    显然,他没有尽到一个庄稼人的本分。

    站在刚刚修缮完成的坟茔前,朱极委实有些汗颜。

    时隔半月,这片坟地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苍翠的松柏依青砖堆砌的围墙将坟地绕出一个方正的陵园,自陵园门口,石羊石马石人相对而立,中间的道路则直通两座换了模样的坟茔。

    再也不是两座孤零零的土包,汉白玉砌成的椅子坟样式,赫然是身居官位才能修造的品格。坟茔比朱极都高了半截,正前方各立一块七尺来高的龟趺螭首的石碑,碑上篆刻着“御敕恩养伯朱某之墓”、“御敕恩养伯夫人朱某氏之墓”。

    恩养伯?

    朱极有些不解的看了看跟在身后负责营造这座陵寝的仪鸾司百户。

    “殿下,早在修建之初,陛下念及义士养育殿下,乃造福国朝之举,故遣礼部追封其为恩养伯及伯爵夫人。”

    这是朱元璋并没有告诉朱极。

    毕竟作为一个小肚鸡肠的父亲,他虽然感念这对夫妻养育朱极的恩德,却不太愿意在朱极面前提起。

    环顾陵寝一周,朱极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如果当初养父母能早些将那寄名锁拿出来,而不是熔炼了当钱使,也许此时此刻他们应当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享受着好心换来的荣华富贵,而不是躺在这造价不菲的冷冰冰的坟墓里。

    这,大抵便是造化弄人吧。

    将这些年一家人生活的画面回顾了一遍,在纸钱的飞灰随着清风飞向天际的时候,朱极的身影出现在杂草能绊倒人的田里。

    纪念逝去的人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按照他们的期望好好活着。

    老两口显然不会想到朱极如今的身份已经有了天大的变化,或许如果他们活着,也一定不会让朱极再回到这泥水地里打滚。

    但朱极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唤回富贵安乐中逐渐埋藏的记忆。

    重新回归田园生活的朱极并没有在城外呆多久。

    有随行而来的护卫帮忙,清理几亩地的杂草也不过半晌的功夫。当朱极回到吴王府的时,朱元璋已然在后花厅中等候。

    这次他并没有带马皇后和那帮熊孩子,想来有了朱棡的先例,即便吴王府的景色再怎么诱人,他们也不得不考虑能不能在朱极那严苛的学习节奏中坚持下来。

    见朱极一身素服向自己走来,朱元璋脸上挂着笑意冲朱极招招手。

    “今日告祭皇地祇,这是光禄寺找京城最好的厨子做的糕点,你过来尝尝。”

    傲娇的老头子半点不提朱极为养父母上坟的事情,径自为朱极倒上一碗晶莹透亮的茶水,朱极坐在桌子对面,又拿起一块青绿色糕点递到朱极手上。

    这显然与往日的做派大相径庭,以至于朱极接过糕点,却并没有立刻塞入口里,而是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朱元璋:

    “老头子,你今天是被皇天后土的博大胸怀感染了吗?怎的破天荒给我递起糕点来了?”

    被朱极这么一说,朱元璋也发现自己当老子的今天居然对自家的混账儿子有些殷勤地过分,是以就着朱极那有些冒犯神明的胡言乱语轻啐一口,这才板着快要含不住小的脸说道:

    “你个混账东西,怎敢拿皇天后土玩笑。再说了,老子往日不就对你格外好,当真是不知好歹。”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所以,今天你来又是要干嘛?”

    毫无半点悔改意思的回答让朱元璋忍不住瞪了朱极一眼,那有些不耐烦的询问更是让朱元璋气闷。

    若非今天来前心情当真十足开朗,朱元璋感觉这会儿要被这逆子气死当场。

    不过气归气,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前些日子你给咱出的主意,今日户部派出去勘验灾情的郎中回来说效果非常好。他从真定府回来的路上,没看到流民,也不见有人饿死。真定府的百姓甚至还做了万民伞让他带来。”

    提起这事,朱元璋心里就忍不住地开心。

    他朱元璋平生有三大爱好,播种,当皇帝,被人夸。

    其中尤其以当皇帝的时候被老百姓夸最让他高兴。在他眼里,任那些个腐儒将自己夸赞得天花乱坠,也不及田间地头的老百姓竖起大拇指红口白牙说一声朱元璋是个好皇帝实在。

    更何况,此次百姓夸赞的因由,半数要落在他播的种上。

    在这件事情上,朱极决定暂时不打击国瑞爷的积极性。

    将那糕点一口塞进嘴里,鼓起腮帮子使劲咀嚼两下,朱极端起茶水倒了两口将糕点尽数冲进肚里,随即也露出一脸笑意:

    “这事儿老头子你办得不赖,老百姓送的万民伞可以收着。往后若是还有这样的问心无愧的物事不妨也尽数收来,将来一半留着教育子孙,一半拿来盖在棺上,这就叫一身仁德盖棺定论。”

    听朱极侃侃而谈,朱元璋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老子还没死呢!”

    朱元璋的脸有些黑,哪家儿子当着自家老子的面给老子安排身后事的?若是这些话被朝中官员听到,少不得要弹劾朱极一个大不敬。

    “可你如今不就已经开始准备死后的事情了么?又是给子孙定规矩,又是给自己准备陵寝的,搞的好像你自己没想过死一样。”

    听朱元璋如此不服老的辩解,朱极翻了个白眼,不屑地看着朱元璋。

    “再说了,难道你不觉得我这主意很棒么?当兵打仗的,都追求一个马革裹尸。你这当皇帝的,用一府甚至更多百姓的拥戴和感激覆盖棺木,不比那些花花绿绿的珠宝更有意义?”

    虽然依旧板着脸,但朱元璋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

第六十二章 上吊了腿也会蹬直

    朱元璋眼中流溢出热切的光。

    就像那梁上君子看到了金玉满堂,登徒浪子见着了美人出浴。

    朱极知道自己这番略带玩笑的说辞勾起了朱元璋对万民景仰流芳百世的渴求。

    毕竟这想法源自于后世那些个挖空心思从玩家兜里套米的游戏,全英雄全皮肤啥的,但凡拥有第一套皮肤的时候,这种追求就会伴随玩家的整个游戏生涯。

    但朱极也不得不提前给朱元璋打预防针。

    “老头子,你可别想着拐弯抹角示意地方给你送万民伞啊。你要敢干这种事情,别怪我给抖露出去让你遗臭万年。”

    这话一说,朱元璋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

    他刚才正这么想来着。

    须知如今大明州府两百有余,今后如果将残元余孽尽数覆灭,这个数还要再涨一涨,如果让每个州府的百姓都心甘情愿送来万民伞,朱元璋感觉自己有生之年怕是没希望了。

    “咱还不知道能活多少年呢!”

    见朱极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大有一言不合就跑出去叫嚷的意思,朱元璋颇为失落地摇头叹息。

    寿命,这才是所有君王永远都绕不开的话题。

    看得开的,自然认命。看不开的,寻仙炼丹。

    但无一例外,都死了。

    要不然也轮不到他朱元璋坐天下不是。

    这事儿朱元璋自然也看得开,但谈及此事,忧伤也自然难免。谁不想长命百岁,更何况是一言九鼎锦衣玉食的皇帝。

    “万一咱今天回去就一觉不起,咱就算想让老百姓心甘情愿给咱送万民伞,也来不及了。”

    看得出来,朱元璋果然已经掉进了朱极为他策划的深坑里。见老头子一阵长吁短叹,朱极决定像前世那些狗策划一样将朱元璋拴在坑里。

    “这你就放心吧,我保证,老头子你最少还能再活二十年。怎么样,开不开心?”

    洪武朝一共经历了三十一年,这数字朱极记得可是很清楚的。

    如今才洪武七年,以老头子小心谨慎出门都带几百号仪鸾司护卫暗中随行的性格,再活二十四年那不是妥妥的。

    听朱极这么一说,朱元璋黯然的神色瞬间亮出一道光芒。朱极确定这不是玄幻,但虚室生辉确实发生在朱极面前。因为朱元璋此时正红光满面,将昏暗的房间都映照出了光彩。

    “真的?”

    朱极感觉老头子声音都在颤抖。

    他很能理解朱元璋此时的激动和兴奋。

    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确切的死亡时间,那么他就可以在有限的时间内,对自己的人生做出最具价值和意义的安排,而不用在人生苦短和来日方长这种糟心事上做选择。

    尤其像朱元璋这种雄才伟略的人,在寿命得到保证的前提下,很多事情都能计划得更周密,施行得更彻底。

    向来对朱极这个大儿视为天命之人的朱元璋,此刻从他口中获知自己的寿数,朱元璋如何不激动,如何不欣喜。

    只觉得两只胳膊被钳子紧扣一般,朱极便看到一张大圆脸凑到自己面前,青盐涤荡过的浓重口气扑面而来。

    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向后仰起脖子,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好受了一些,朱极瞪着大圆脸没好气地回答道:

    “老头子你这是想把我送走怎的?不就多活几年么,还想送个儿子祭天不成?”

    被朱极这么一怼,朱元璋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

    松开紧扣着朱极胳膊的双手,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朱元璋这才面红耳赤地说道:

    “是咱失态了,不过极儿,咱当真能再活二十年?”

    双手交错揉着有些生疼的手臂,听朱元璋依旧逮着这个问题不撒手,朱极迎向自家亲爹的脸上没有一点好脸色:

    “再活二十年又能咋滴,搞得好像现在你上吊喝砒霜两脚就不蹬了一样。还有,这可算泄露天机,你要是不听我的劝,就等着早死早超生吧。”

    朱极不得不拿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威胁朱元璋。

    要知道面前这位可是玩赖的祖宗,二十年后要是大明州府系列全皮肤不能到手,指不定老东西又要搞暗中授意地方献万民伞的套路。

    事情要演变成那样,可就白瞎朱极这么好的主意了。

    被朱极这么警告,朱元璋那激动兴奋的心才稍稍冷静。

    收起脸上的喜悦,看着朱极依旧毫不在意地揉着胳膊,朱元璋换上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

    “这你放心,咱保证,哪怕明天就是死期,咱也不会强逼百姓给咱送万民伞。”

    一边说,一边观察朱极的表情。见朱极还是不为所动,朱元璋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咱这辈子完不成,还有咱的后人。今日咱也做一回愚公,这大明州府的万民伞便是咱家门口的大山,咱就不信挖不掉这座山。”

    朱极刚想说,扣扣号都不是自己的,你搞代练有什么卵用。

    不过转念一想,好像这件事情最终解释权还真在自家人手里。

    念在朱元璋说得信誓旦旦的样子,朱极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可是你说的,今天这事你得写道制书,一式三份,你用玉玺,我用花押,各自保存一份,再送一份到宗庙里,让老祖宗们都盯着你。”

    自家大儿有些无礼的要求朱元璋并没有反对。

    他的脑子里那句还有二十年可活的话一直都在回荡,更何况父子之间今天的这番交谈又是寿数又是功德的,确实也不适合有第三个人知道。

    是以这样的要求即便全都是对自己的约束,朱元璋也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一介布衣出身的皇帝,心高气傲也非常人可比。

    朱极那句让老祖宗看着更是激起了朱元璋的好胜心。

    他连天下都打下来了,区区几百道万民伞,以大明如今的基业,他不信自他朱元璋以下几代人还完不成这样的目标。

    更何况,朱元璋看向朱极的目光越发热切,就算自己完不成,面前不还有这个混账东西。他决定,除了朱极要求的那道制,自己还要暗地里写一道诏书。

第六十三章 拜帖

    当随侍太监再一次挑起暗弱的灯花,朱元璋伏在御案上,看着摊开在面前的高昌国进宫的砑光金花五色笺折页,嘴角依旧挂着化不开的笑容。

    若非记挂着尽早将答应朱极的制书写出来,他真想就着宛如玉勾的月牙儿一醉方休。

    今天朱极所说的每一个字,现在朱元璋都怀着十分的信任。

    不仅因为朱元璋始终认为这个大儿子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更因为回到宫中之后,他对朱极在说那句话前后一系列的表情动作的不断琢磨。

    一个说谎的人,是不可能那么从容的。

    就像自己急切之下抓住朱极手腕的时候,那混账小子最先表现出的不是慌乱,而是嫌弃自己口气冲头往后仰,甚至像往常一样对自己冷嘲热讽。

    朱极的心思并不复杂。

    这是父子俩在一年多时间的交往中,经历了种种关系的变化之后朱元璋对朱极最中肯的评价。

    所以结合两人交谈时朱极那随性的回答和不留情面的嘲讽,朱元璋知道这事儿是真的。

    二十年,不少了,朱元璋乐呵呵地想着。

    在折页上亲笔誊写了三份,又在另一份折页上写下一道诏书,朱元璋抬头向一直等候在殿内的尚宝局说道:

    “记,今日咱手书制一式三份,亲用皇帝之宝印;又书诏一份,用皇帝奉天之宝印。”

    为了保证这些诏书与制书的有效性,尚宝局会如实记录几样玉玺的使用次数和用途,而起居注则会详细记录朱元璋的言行。

    “再记,制书分放于奉天殿、宗庙及大皇子处,诏书密藏于宗庙。今日之制诏,二十年后由大皇子朱极亲自启封。”

    说到这里,朱元璋走出御案,从尚宝局司丞手里接过两方沉甸甸的印玺,亲自盖上专属于天子的印记。

    发生在谨身殿的一切朱极并不知道,只是在次日天明收到一方从宫里漆木盒时,有些讶异朱元璋的雷厉风行。

    不过让他也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天的计划全都因为紧随其后的拜帖彻底打乱。

    拜帖正面是访客的身份——徐辉祖魏国公徐达嫡长子敬拜,而背面则写明了拜访的时间——臣求见殿下于今日巳时三刻正,望乞准允。

    拜帖显然是徐达府上门客的手笔,毕竟徐辉祖这小子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如何能写出这么遒劲的字来。

    当然,这件事情也有魏国公夫人的准允。

    前几天随着北方几个行省蝗灾加剧,残元余孽又试图反扑。北方各地虽然打退了几次进宫,但随着徐达冯胜李文忠几人纷纷回朝,缺少一个主帅的情况下,各方边镇的配合还是出现了不小的漏洞。

    徐达自然临危受命前往镇抚,如今魏国公府主事的便是自己未来的丈母娘。

    未来的小舅子朱极不能不见。

    按理说,朱元璋和徐达冯胜两人定下三家的亲事之后,朱极便应该主动上门去拜访的。

    但碍于身份特殊,时至今日,哪怕搬到这吴王府中来与徐达做了街坊邻居,朱极也没有踏进两家府门半步。

    所以如今徐辉祖前来,朱极是必须要见的。

    哪怕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连日来日夜教导颇为费心,既然今日有课不便学习,那我便请二位先生到城里好好逛逛吧。”

    回头看看一直等候在左右的刘基和吕本,朱极拱手笑道。

    从坟地一直陪伴到吴王府,吕本还好,刘伯温以花甲之身跟着自己吃苦到现在,虽然如今自己还是白身,但力所能及的感激朱极还是想表示一下。

    听朱极这么一说,刘基与吕本纷纷露出笑意。

    虽然这段时间三人的衣食住行都由朱元璋差人操办,两人也将这一切都归在朱极身上,但朱极能主动提及二人的辛劳,为臣之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动。

    “两位先生稍候片刻。”

    朱极去的匆匆,来的也匆匆。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的手中便多了一个沉甸甸的花布包袱。

    刘基与吕本自然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正要拒绝是,朱极却笑容满面继续说道:

    “二位先生可别客气,既然说了请你们去逛,这钱自然得由我出。这些可都是我向老头子建言得来的赏银,你们随便花,花光了也不心疼。”

    要是放在还没有跟朱元璋认亲以前,这个包袱相当于朱极的身家性命。

    但如今随着身份的转变,衣食无忧不说,一旦受封亲王便有了俸禄,再算上逢年过节的赏赐,远不是手中这包袱银钱能比的。

    生活有了着落,朱极对这个包袱看得自然没有那么重。

    招手叫来就近跟随的亲兵,朱极将整个包袱全都放到他怀里:

    “府里有休息的弟兄,找两个小旗来护送二位先生到城里转转。告诉他们,府里所有人等一概按每人赏钱两百文熟肉五斤的定例采买兑购。

    此外,找侍仪司的问问,能不能让我那亲爹赏几十坛好酒过来,让你们轮值后好好喝一场。

    采买剩下的,两位先生但有所需,直接掏钱,他们要是不把这些钱花完,别让他们回来。”

    包袱里有三百一十六两白银,分作六大一中六小十三个银锭。

    接过包袱的侍卫脸上瞬间跪倒在地,向朱极毕恭毕敬的拜谢。

    两百文钱看起来挺少,但以京城的物价也能买四斗上好的精米。须知守卫边关的那些步卒,每年也不过在月例之外,得皇帝赏一二两银钱。

    自己这些人可都是领着禄米的,不想朱极这位皇子不仅称呼他们为弟兄,更是要在举国禁酒的情况下,向皇帝伸手要酒水犒劳他们。

    这番心意,足以让他们这些被文人们斥为丘八的行伍中人卖命。

    而当他被朱极扶起的时候,耳旁又传来朱极笑嘻嘻的声音:

    “顺道让侍仪司的人给我亲爹带句话,就说我为了感激你们这些人保我小命,所以决定邀买人心。还有,昨天跟他说话费了我不少元气,我要跟小舅子吃烩三事和蒸鲥鱼才能补回来。”

第六十四章 你就是我姐夫吗?

    侍仪司值守在吴王府的通事舍人赶往皇宫的时候,朱元璋刚刚结束早朝不久。

    今早发生在吴王府的种种一一斟酌后,朱元璋先是没好气地低声骂了一句无知妇人,而后耸了耸鼻子朝身边随侍的太监吩咐道:

    “去光禄寺支取百坛亳州贡酒送到旧内去,还有,去跟徐兴祖讲一声,让他多做几份烩三事和蒸鲥鱼给咱那大儿送去。”

    朱元璋哪有不准允的道理。

    在儿孙身上他可大方的很。

    虽然朱极明说这是要收买人心,可明显看出朱极对皇位毫无兴致的朱元璋丝毫不担心自家大儿会搞什么事情。

    非但不作丝毫限制,甚至还主动为朱极着想。被他派去保护朱极的都是当年跟他从滁州开始打天下的老兄弟,亳州贡酒,正是他们喜欢的口味。

    甚至兴致上来,就连其他儿子也一并跟着沾了光。

    “待会儿去文华殿告诉太子,今日准他们兄弟的假,送他们到旧内去凑凑热闹。”

    吩咐完这些,朱元璋便急匆匆往谨身殿走去。

    只是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什么,随即停下脚步,将已经准备离去的通事舍人招手叫了过来表情严肃地嘱咐道:

    “对了,告诉咱那些老兄弟,喝酒归喝酒,咱那大儿可得给我看好喽。要是因为喝酒误了正事,咱可饶不了他们。”

    似是感觉一个小小的通事舍人还不足以让那群老兵油子听话,朱元璋索性吩咐身边随侍的太监多跑一趟:

    “持咱的印信到李文忠府上,让他也去旧内跟咱那大儿见见。”

    浑然不觉这府中又要多几个客人的朱极正坐在椅子上双手拄着脑袋等候准小舅子大驾光临。

    此时此刻的吴王府倒是热闹非凡,听说有赏赐,护卫们巡防更仔细了,仆役们洒扫更卖力了,侍女们准备茶水糕点更用心了。

    目送刘基与吕本二人出门后,偌大一座吴王府,便只剩下朱极一个闲人。

    等待总是那么漫长,所以朱极用睡眠消磨着时光。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只听得殿外有人高呼“殿下,徐小公爷到了”,骤然惊醒时,高呼之人已然到了大殿门口。

    双手盖在脸上使劲揉搓两把,让精神从睡梦的余韵中解脱出来,朱极精神抖擞地站起身来。

    阔步走出二进院子,便远远看到一位身高五尺,穿着浅绿色缘襈袄的女子牵着一个比她矮一头穿着青布直身的小男孩款款而来。

    走得近些,便看到那女子一张鹅蛋脸上鹊眼明媚,五官紧凑,算不得角色,但也不难看。而那男孩儿,虽然年纪尚小却能看得出一身英气,此时一双丹凤眼正不住盯着朱极看。

    这个小男孩,必然便是那徐辉祖了。

    虽然还不太确定那女孩的身份,但朱极也有了八九分的揣测。

    走到朱极近前,徐辉祖将右手从女孩手里拽出,似模似样地朝朱极一拱手,而后看着朱极一脸好奇地问道:

    “你就是我姐夫吗?”

    朱极发现,牵着徐辉祖走过来的女孩瞬间脸红着低下头不敢再看朱极一眼,若非朱极当面,只怕她会直接捂上徐辉祖的嘴,而后一溜烟从哪来回哪去。

    这下朱极可就瞬间确定了,这女孩绝对就是自己再过两年要娶的老婆之一。

    见徐辉祖依旧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朱极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是朱极,你便是辉祖吧,魏国公在我面前经常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真英姿勃勃。这位是徐姑娘吧,咱们别站着了,后花厅已经准备好了茶水点心,咱们过去边吃边聊。”

    对朱极的回答,徐辉祖表示并不太满意。

    要知道自从冒着被打屁股的风险听墙根听到自己多了个姐夫的事情之后,徐辉祖就一直想见这位姐夫一面。

    听常森说,他姐夫经常派人给他们兄弟几个送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那都是宫里来的好东西。

    虽然常森嘴里说的那些东西魏国公府中也不缺,但那跟姐夫送的能是一个味么?当时常森说的时候徐辉祖心里就有些羡慕,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个姐夫,居然还不承认。

    那自己期盼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岂不是全都白等了?

    有些沮丧的徐辉祖没有注意自家姐姐诡异的神情,趁朱极转身带他们往后花厅走去的机会,悄悄凑到其身边,有些失落地低声说道:

    “姐,他不是我姐夫,咱们还要跟着他进去么?”

    女孩儿脸更红了。

    这么羞人的事情,哪是她一个女子好回答的。心里暗暗将把自己推出门的亲娘埋怨了一遍,女孩儿拽着想要借机溜走的徐辉祖,有些气恼地低声警告:

    “今天咱们是来拜访这位大皇子的,你别再说姐夫之类的话了。咱们跟着他去花厅坐坐就走,千万不要失了礼数。”

    听自家姐姐这么一说,徐辉祖老实了不少。

    不过,心里还是充满了遗憾和失落。合着自己见了个假姐夫,你看连姐姐自己都不承认。

    不过很快徐辉祖心里的失落就彻底被琳琅满目的吃食冲散了。

    为了徐辉祖的来访,负责吴王府饮食采办的光禄寺主簿也是费尽了心思。

    除了各地进宫的各类果脯蜜饯之外,还吩咐膳食殿的仆役制作了不少种类的糕点,一张方圆三尺半的桌子挤得满满当当,诱人的色彩一瞬间便将徐辉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便是朱极自己,也被这盛大的场面吓了一跳。

    这地主家过年都没这么富裕的,搞这么大排场,日子还过不过了?这要是传到老头子耳朵里,万一心里不爽断了吴王府的供给,往后让自己自力更生怎么办?

    浑然不知一大批吃货正在路上的朱极感觉心在滴血,但脸上还要维持他亲和的笑容。

    嗯,未来媳妇和小舅子面前,不能表现得太过寒酸。

    “有喜欢的尽管吃,徐叔与我亲如师徒,你们大可随意一些。喏,尝尝这五香糕,听说这玩意是光禄寺专门找人做的,外头可难得一见。”

第六十五章 这日子越来越能刑了

    徐辉祖脸上的沮丧早已消失不见。

    看着朱极那张满带着笑意的脸,此时他的小脑瓜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往后再也不用羡慕常森那厮的炫耀了。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这么简单纯真。

    兴奋至极的他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家姐姐面对朱极递过来的糕点,粉红的颜色一瞬间从俏脸爬到了脖子。

    于是徐辉祖的欢呼雀跃,朱极的温声细语,以及徐家姑娘的羞涩嚅嗫构成了后花厅既欢快又尴尬的气氛。

    好在这种奇怪的氛围没过多久便被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打破。

    “大哥,我们来看你了。”

    稚嫩清脆的叫喊声瞬间勾起了朱极的注意,待朱极走出后花厅,远远便看到朱标一身明黄色道袍后,六个身着同款衣衫的少年翩然走来。

    说话的正是早些时候被朱极拯救过的朱榑,此刻看到朱极的身影表现尤为兴奋,人尚在远处,便已越过其他人向朱极连连招手。

    眼见七人走得越来越近,朱极连忙叫停小老弟们欢快的脚步。

    “后花厅里有女眷,你们几个先去花园里逛逛,等我安排好你们再进来。”

    一听说有女眷,七人的目光顿时闪亮起来。

    他们来之前可听说是魏国公家的小子来拜访朱极,不成想这会儿居然还多了几人不能见的女眷。尤其以朱极脸上那难得一见的急切,更是让几人对视一眼后,嘴角露出意味难明的笑意。

    早就从各自亲娘那里听到,自家大哥认亲后便会与魏国公与宋国公两家的长女定下亲事。

    不想今日正好就撞上其中一位。

    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大哥,是不是徐家的大嫂来看你了?你尽管跟大嫂互诉衷肠,不用管我们。”

    有些话,不是一个妈生的当真讲不出来。

    就比如这个时候,年仅十四的朱橚不怕死地将自己揣测的事情说破,更是在周围六人叹服又怜悯的眼神中兴冲冲地追问道:

    “徐家的大嫂长得好看么?”

    刚才被徐辉祖问是不是姐夫,朱极就觉得有些尴尬。现在又被自家兄弟这么说,朱极当真想用脚就地抠出个三室一厅将自己埋了。

    他接受的九年义务教育明确告诉他,不论徐达还是冯胜家的丫头,往后六七年的时间但凡自己有点歪心思,那都是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所以能有俩老婆固然是件幸福的事情,但朱极也不想让日子越来越有判头不是。

    偏生这么能刑的事情还被两家的熊孩子你一句他一句地问,尤其朱橚还以徐家的大嫂来区分另外一位,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一场伦理大戏,朱极感觉自己尚未沦丧的道德每一刻都是在遭受最无情地拷问。

    “咳咳,老五,你小子好奇心这么重,干脆我让人把你送回文华殿读书好了。想必你要知道的一切,书中都有答案。”

    用凶巴巴的目光看向朱橚的时候,朱极也感受到了其他六人强烈的求知欲。

    此时朱极只想跑到皇宫里问问朱元璋,没事干嘛把这群熊孩子放出来嚯嚯自己,难道他这当爹的就不怕自己这大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引刀图一快么?

    额,这点良心的谴责好像也不至于搭上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

    但如果每个人都这么问一次,真的好尴尬地说。

    将朱橚吓得缩了缩脖子,朱极索性将攻击范围扩大了一些。反正一看这几个那闪躲的目光和不怀好意的笑容朱极就知道他们心里憋着坏:

    “你们几个也是,待会儿在后花园乖乖待着。谁要是惊扰了女眷,我让老……咱爹,准允你们在这府里多待些时日。”

    本想叫句老头子来体现自己威严的,不过一想徐辉祖姐弟都还在呢,倒也不好坏了皇帝威严。

    不过这威胁确实管用,没看到朱棡一听在吴王府多待几日,脸都有些泛白了。

    目送朱标带着六兄弟的身影消失在后花园的方向,朱极这才长舒一口气。

    方才要是没有朱榑的那声叫喊,这七人径直闯进后花厅,只怕自己就真的尴尬到要用脚抠房了。

    转身回到后花厅,徐家姐弟早已起身等候。

    “殿下,今日贸然搅扰,多有劳烦。如今太子驾临,想来必有要事。我姐弟二人便告退了。”

    徐辉祖的眼神还在往桌上瞟呢,显然朱标他们的到来也打乱了姐弟二人的计划。

    朱极本想陪二人再聊几句,但想到待会儿吃饭时有女眷在也多有不便,只能带着歉意说道:

    “府上除了婢女之外少有女眷,倒是怠慢徐姑娘了。这样吧,若是可以的话,辉祖先留下来,随我兄弟几人一起吃顿便饭,待午后我再派人将他送回府上。”

    徐辉祖是正经送了拜帖上门的。

    如果因为朱标他们的到来便将其送出门外,连原本计划好的午饭都不留着吃一顿,那传扬出去,打的可就是朱元璋和徐达的脸。

    至于自己这未过门的媳妇,条件所限不能久留,此时哪怕低调些离开,也不至于让人诟病。

    刚刚经历了沮丧和喜悦,又因为匆忙间要离开而有些失落的徐辉祖闻言顿时脸上又笑开了花。

    朱极也不会想到,就因为他这小小的挽留,让徐辉祖在心里不停念着他这位姐夫的好。

    “阿姊,让我留下玩会儿吧?”

    一边是朱极提议,另一边又是徐辉祖央请,徐家姑娘到底也是大方得体的,略微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是奴婢不告而来,给殿下平添麻烦。既然小弟有幸被殿下挽留,那便在此多待些时候。”

    向朱极感激几句,随即又表情严肃地嘱咐起徐辉祖来:

    “在殿下面前切莫失礼,稍后见了太子殿下和其他几位王爷,务必要礼数周全,万不可因为殿下宽厚便骄纵放肆。”

    三番五次地嘱咐徐辉祖要守礼之后,强拗不过的徐家姑娘带着朱极赔礼道歉的各式果脯蜜饯和甜点,以及一份用食盒装好的烩三事和蒸鲥鱼,悠然转回相隔不远的魏国公府。

第六十六章 长兄如父

    前怕冒失被朱极挟私报复,后怕冒犯被亲爹赏鞋底子,一干皇子虽然满腹好奇,却还是在朱标的劝阻下有些无聊地在花园里闲逛起来。

    到底还是少年,虽然先前被朱极种种威胁,但此时依旧热切地迎上来:

    “大哥,嫂子这就走了?”

    年岁最小的朱榑将光溜溜的小脑瓜子上那顶簪着青玉的瓜皮小帽扶正,一脸纯真地看着朱极。

    那乌溜溜的小眼睛里充斥的求知欲,让朱极明白今天“嫂子”这一茬是过不去了。

    “一个个的都别胡说,老头子还没正式赐婚,她还不算是你们的嫂子。往后不要在外头再提这事,知道了吗?”

    朱极难得板正了脸用比较严肃的口吻说话,头一回见大哥如此郑重地嘱咐,朱标也知道今天这事传扬出去少不得让朝堂再起波澜,登时也开口帮腔:

    “若是因为此事被父皇责罚,我可不会为你们求饶的。”

    熊孩子作死的三大靠山瞬间没了俩,想来到时候连马皇后都不会庇护他们。

    见朱标这么一说六人纷纷缩了缩脖子,朱极这才笑着点头:

    “好了,记住别乱说就行。待会儿咱们先吃点东西,午后府里犒劳护卫,到时候咱们再一起乐呵乐呵。”

    提到犒劳护卫,朱标此时才想起临行前朱元璋嘱咐他的事情。

    “大哥,来时父皇吩咐,说稍后文忠表兄也要过来,让我为你引见。”

    听说李文忠要来,朱极有些期待和好奇,同样也有些烦恼。

    在身边这些小老弟还没有成长为朱家栋梁之前,李文忠可是皇室中绝无仅有的文武全才。

    不过按照朱极的想法,两人相见最早也要到自己认祖归宗的时候。而且为了不刺激那些拥护朱标的朝臣们敏感的心思,两人还不能有过多的交流。

    毕竟先前徐达和冯胜两人在朝堂上对自己的力挺早已落入所有人眼中,谁都知道这两位国公在朱元璋的授意下已经公然站队。

    若是自己入朝后再跟李文忠有丝毫牵扯,三位战功赫赫声名显著的国公都跟自己过从甚密,那些受不了撩拨的大臣们岂不是见天要找朱元璋闹死谏。

    虽然到时候麻烦都是老头子的,但朱极是真不想当这麻烦的源头。

    怎知如今拱火的居然就是老头子自己?

    要知道他吩咐侍仪司的舍人去宫里要酒水的时候,明确表示自己要收买人心。

    四百来人的天子亲军,他这么说完全没问题。毕竟再怎么闹,有老头子允许,这事儿固然会给人留下话柄,却根本动摇不了自家人的关系。

    可是把李文忠派来,在外人看来,岂不成了皇帝让李文忠接受大皇子的收买。

    往后朱标耳边指定少不了有人经常念叨这事。时间一久,兄弟间还能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吗?

    见朱标还一脸兴致盎然,朱极没好气地骂了一声:

    “我说你就不能长点心,老头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啊?你就不能拦着他点?

    这段时间外头风言风语你心里没点数吗,不为你这身衣裳,你为我想想成不?

    往后你说这太子之位我是跟你争还是不争了?

    争吧,费心费力还费兄弟,还让那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家伙落了口实。不争吧,万一将来老头子两腿一蹬你接了皇位后听信谗言掉头就收拾我怎么办?”

    被朱极这么一骂,朱标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在朱极没有提醒之前,他是真没有想过这个。

    不过好男儿顶天立地,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既然已经将事情告知朱极,朱标倒也显得比较坦然。

    当着一众兄弟的面,朱标略带着玩笑的口吻说道:

    “这太子之位不就是大哥你不要才让我继续坐着的么,管外人说恁多做什么。就算以后你想当了,不就是父皇一句话的事情,还真能伤了咱兄弟感情不成。”

    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朱桢与朱榑各自都有些慌乱。他们并非马皇后亲生,太子之位这种事情他们早已被告诫想都别想。

    而朱樉几个与朱极一母同胞的兄弟则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从他们记事起朱标就一直是世子,后来又成了皇太子,在他们看来朱标这个太子就是理所应当正该如此。

    此刻他们的太子哥哥居然亲口承认这太子之位是新来的大哥让给他的。

    还有,这位新大哥难道不知道,太子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自家亲爹薨了之后便能继承大统的国之储君,这东西居然还能让?

    这里头,信息量委实有点大得离谱。

    见小老弟们一个个都伸直了脖子愣着跟那呆头鹅一般,朱极抬手狠狠在朱标肩上捶了一拳:

    “瞎咧咧什么,你当那是大白菜啊,还让给你。”

    十足的力道让朱标不由得咧开了嘴,但朱极随后的话却让所有兄弟都瞬间变得愁眉苦脸。

    “今日回去之后,每个人把‘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那一篇抄一遍交到老头子那里去。还有,朱标你个说话不过脑子的,顺便把‘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的那一篇也抄一遍。”

    朱棣本想抗议这突然的惩戒,毕竟话是太子哥哥说的,跟他们有啥关系。

    然而正要气鼓鼓说话的时候,却被站在一旁的朱棡拽住了衣角。

    那一日在这吴王府的遭遇让朱棡深刻地认识到了一件事情——在家事上,长兄如父。

    他可没忘那日他回去之后,服侍了他十几年的老仆们一个个消失不见,就连轮换的侍卫都成了生面孔。

    朱元璋更是将他单独叫到谨身殿里,好生一顿鞋底子伺候。

    他本以为自己挨打的原因还是前一日冒犯了授课的夫子,怎料后来亲爹骂顺了嘴,才知道这通毒打完全就是因为他在吴王府里邀请自家大哥去什么玉花轩赚来的。

    用朱元璋的话来讲,你要是有本事将他请到那里也就罢了,偏偏没请过去还惹他不高兴,老子不打你打谁?

    都是亲兄弟,朱棡不能让朱棣也像自己一样蒙着头跳进火坑。

第六十七章 以后对大哥敬重些

    朱棣使劲挣扎了一下,但看到朱棡向他默默摇头,最终还是放弃了争辩的打算。

    虽然与其他几位兄弟一般依旧不太理解为什么会受这池鱼之殃,但当他看到朱标这位太子一副奉命惟谨的模样,便忍住了心里的不快。

    直至朱极走得远了,朱棣这才扭头看向一直拽着他的朱棡:

    “三哥,你为啥拦着我?”

    话音里字句之间尽是抱怨,虽然简短的一句从头到尾朱棣的视线都没有从朱棡身上离开过,但朱标依旧能够感觉到,这个虚岁十五的弟弟其实是在跟他说话。

    看着朱棣脸上满上怨忿,朱棡摇摇头,并没有在意朱棣言语间对他的冲撞。

    “老五,今天我再好心提醒你一遍,自打咱们上次踏进这里,咱们兄弟的位次都后移了,我是你四哥才对。

    还有,往后大哥说的话,你最好照办,别耍小孩子脾性。”

    若说朱榑讲这番话,朱棣还觉得情有可原,毕竟当日朱极替这小子求过情。

    但从朱棡嘴里冒出来,他是一万个不相信。

    谁不知道他前些日子来这里避难,被刚才离开的那位揪着训了一天不说,回去那顿鞋底子还未能幸免。按理说他不该是最不喜欢的那位的么,怎的今日如此乖顺,简直与他们熟知的那个朱棡大相径庭。

    “不是,三,呃,四哥,他没给你半点好,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完全不明白朱棡为什么这么做的朱棣气恼之下,连声音也变得尖锐了些许。

    只是他的这般质问却并没有得到朱棡更为详细地解释,反倒是一直看着朱极远去的背影怔怔出神的朱标被这凄厉的叫嚷打断了思绪,扭头看着年色通红的朱棣和其他神色各异的兄弟,微微叹了口气:

    “四弟说的没错,往后大哥说什么,你们必须要听从。五弟,对大哥要敬重些。往后若还像今天这样,只怕少不了你的苦头。”

    凭什么?

    四哥这么说也就罢了,连他向来最为敬重的太子哥哥都这么说,朱棣越发有些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的同时,忍不住气恼地流出泪来。

    他感觉这辈子从来没受过今天这么大的委屈。

    不过,如果他知道那个今天让他受了天大委屈的人,早在半年前还一度将他视为出人头地的希望时,或许此刻他脸上滚落的泪珠,还可以更大一些。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只能说世事无常造化弄人罢了。

    看着晶莹的泪花在青石地砖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湿润的水花,朱标知道,今天如果不将朱极的事情详细跟这些弟弟们讲述一遍,只怕往后兄弟不和,吃亏的还是他们。

    “你们当真以为我刚才在开玩笑吗?若非大哥自己不愿,父皇如今已经着手另立太子了。

    个中隐情不便于你等详说,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于我大明宗室,可以没有你我,但决计不能没有大哥。

    如果往后你等在大哥面前失了敬重,他自己或许不会在意,但父皇与我这里,少不得要让你们铭记教训。”

    被朱标这么一说,朱棣适时收起了眼泪。

    虚岁已然十五的他并不蠢,之所以敢在兄弟们面前发泄对朱极的不满,完全是因为他与朱极关系并不亲密,对朱极了解也不深,所以对朱极没有半点敬畏。

    哪怕上次朱元璋专门带他们过来与这位新大哥见面,朱棣也只是认为,朱极充其量跟他们一样,都是皇帝亲爹的儿子,只不过年纪比他们大一些。

    所以方才他才想问,凭什么他年纪大些,就可以跟皇帝亲爹和文华殿的夫子一样想罚他们抄什么他们就得抄什么。

    现在他明白了。

    新来的大哥,在父皇心里压根就跟他们不在同一层面上。

    此时他的心里只有一阵后怕。

    还好刚才朱棡拦住了他,如果真任由他冲出去与大哥争辩,只怕今天回去就不是挨鞋底子那么简单的后果了。

    想到这里,朱棣满眼感激扭头看了看一旁老神在在的朱棡。这些人里头,也就只有他对朱标的话无动于衷。

    这些兄弟里头,关于大哥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没人能比他更清楚了。

    毕竟谁能知道自己挨打的理由居然是没能将大哥带到烟花柳巷寻欢作乐。

    要知道就因为自己在大哥面前提了一嘴玉花轩,服侍和护卫自己的所有人手全都被换了一遍。要是自己一个人去,指不定都会被吊在房梁上打。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早在那天晚上他就已经看清了。

    在朱标的开解下,剩余五人终于接受了这样无情的现实。

    是以当朱极带着徐辉祖重新回到后花园的时候,他便发现一群小老弟对自己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将徐辉祖丢给跟他年龄仿佛的朱榑和朱桢,将朱标拽到偏僻的角落里,朱极有些疑惑地冲远处玩得兴起的几人努努嘴:

    “这几个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他们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朱标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但他就是不说。

    “可能因为大哥训导有方,所以弟弟们对大哥心怀感激?”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朱标迎来一个“你在骗鬼”的眼神。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方才发生的事情,此时已经事无巨细记录下来摆在了朱元璋的案头。

    当他看到朱标那半真半假的玩笑话,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愧疚和不忍。又看到朱极毫不客气给出的恰到好处的惩处,朱元璋又面露喜色。

    不知不觉间,朱极已经替他承担起了某些责任。

    更让他开心的是,通过这件事情,他总算是找到了一种途径,能够让朱极光明正大步入朝堂,还让朝臣们完全无法反驳。

    “李文忠还没出门吧,派个人告诉他,今日旧内不拘君臣之礼,乃是咱老朱家年轻一辈的家宴,让他不用太过拘束。”

    心情舒畅地朱元璋从仪鸾使口中得知李文忠尚未到达,登时笑容满面地吩咐道:

    “让他与咱那大儿多亲近亲近,不用避讳太子。饮宴结束之后,让他来宫里见咱。”

第六十八章 我为什么要收买人心

    从曹国公府到旧内十里路,车驾在李文忠的吩咐下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作为一名战功赫赫的儒将,李文忠素来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著称于军中。

    但今日朱元璋两次遣人带来的口谕却让李文忠的心思有些躁动。

    当日从朱元璋口中得知有朱极这么个表弟存在的时候,李文忠便打定主意要对其敬而远之。

    作为朱元璋唯一的外甥,他很清楚自家舅舅想要的是什么。哪怕如今朝堂上议论纷纭,但将来由谁继承大统,最终还是要朱元璋拍板。

    无论是据理力争的宋濂颜希哲,还是上蹿下跳的徐达冯胜,在李文忠眼里不过是一场闹剧中的配角。

    所以作为大明宗室,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这场闹剧中保持中立。

    正因为如此,当都知监的内侍两度前来传讯时,李文忠瞬间乱了方寸。

    难道,真如宋濂等人所言,皇帝舅舅有废太子的打算?

    胡思乱想了一路,走到吴王府门口李文忠还是没能将朱元璋的心思猜清楚。

    看着因为自己的到来缓缓打开的朱漆大门,李文忠咬咬牙,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保持观望,谨言慎行。

    走进吴王府,驻守在这里的侍仪司通事舍人迎了上来。

    “曹国公,今日大皇子犒赏府中护卫,陛下吩咐让你看着点,别让这些人因酒误事。殿下与太子和几位王爷都在膳食殿,已经等候多时了。”

    都知监的内侍口风极严,李文忠也不会刻意打听消息,是以当李文忠知道这才是朱元璋让自己过来的真实意图时,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合着自己一路上头发都拽掉了不少,全都是自作多情了。

    如果这府中只有朱极一个人,那他路上猜测得倒也没什么差错。关键问题就是朱标和其他皇子也在,那朱元璋后面派人来传的口谕,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这真是一顿老朱家年轻一辈的家宴。

    膳食殿内,朱极正与朱标、朱樉和朱棡坐在椅子上闲聊。身边不远处,朱棣独自站立,侧耳倾听四位兄长的交谈,却又不敢靠的太近。

    而其他三兄弟,则与徐辉祖在大殿内四处乱窜。

    李文忠一脚踏入这宽阔的大殿,恍惚间还以为是走进了一处热闹的农家小院。

    见一群熟悉或不熟悉的少年将目光纷纷投在自己身上,李文忠带着温和的表情躬身拜道:

    “臣李文忠,拜见太子,拜见诸位殿下。”

    被自家躬身行礼,朱极当真有些不习惯。赶在朱标前头阔步走向李文忠,一把将其扶起的同时,朱极无奈地摇头:

    “表兄恁地有些拘礼了,老头子不是告诉你这是家宴了么,还拜个什么劲。”

    李文忠愣了一下。

    这位大皇子,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见李文忠有些沉默,朱极笑了笑:“反正老头子发话了,尽管随便些。吃个饭若还要束手束脚,那还叫什么家宴。”

    直至这顿丰盛的家宴结束,李文忠还沉浸在莫名的恍惚之中。

    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与太子分列朱极左右,其他皇子的座次都在他之下。甚至他还记得,饮宴间一干皇子对朱极言听计从,说不让喝酒,便是太子都滴酒未沾。

    是以即使此刻他就席地而坐在前院的院落中央,听朱极说着一些惊世骇俗的话,心里也没有任何波澜。

    “以诸位的年纪,大部分都算得上我的叔伯。你们先前护卫着我那皇帝老子,如今又护卫着我,老朱家两代人的性命交到你们手里,诸位辛苦了。”

    百余天子亲军与李文忠一样席地而坐。

    听到朱极这般赤诚的慰劳,这些从淮西便跟随朱元璋的老兵们纷纷翻身跪倒在地。

    他们从这位大皇子口中听到了肯定,听到了感谢,也听到了托付。这种来自精神层面的激励,让他们对朱极产生了发自内心的拥护和认同。

    这位大皇子,能处!

    朱极不是个喜欢被别人跪拜的人。

    “行了行了,都起来,别跪着了。别忘了我如今可还是个白身呢,跪着图个啥啊,又不能多赏你们一文钱。”

    将最前排的几人扶起来,见其他人跟着起身,朱极一句玩笑话,顿时惹的这些士卒们笑了起来。

    “今天想来你们都听说了,你们面前的酒食赏钱,是我用来收买人心的。你们可能不太敢接受这份收买,但现在我要告诉你们,把心放到肚子里,放开了吃,放开了喝。

    你们也看到了,在我身后,除了靖江王之外,大明宗室年轻一代懂事的都在这了。

    当着他们的面,我要告诉你们,我为什么要收买你们。”

    朱极端起倒满贡酒的大瓷碗一饮而尽,甘冽的酒水如一道岩浆从咽喉流入腹中,而他的眼神却越发清明:

    “你们当中很多人都知道,随着我的到来,朝野之中议论纷纷,很多人都觉得我会与太子就储位掀起风波。

    是以你们当中很多人来到这吴王府之后,心里或多或少也起了一些别样的心思。”

    “吃完今天这顿,这些心思就该收一收了。”

    “我相信你们的爹娘,你们的兄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争权夺利的君王。

    泱泱华夏数千年的历史,争储上位的有为之君也就李世民一个,更多的却是胡亥杨广之流。诱人的权力和沉重的责任从来都是一体两面的,我自认不会比朱标做得更好,你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朱极不知道,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李文忠心里产生了多大的震撼。

    他可以肯定朱极绝对不是为了邀买名声卖弄仁德。

    如果朱极当真有心跟太子争储,那么这些话就不该由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因为今天朱极说的这些话,必然会在有心人的操弄下人尽皆知。

    今后一旦朱极违背的今天的誓言,那民心向背显而易见。

    或许,可以不用请旨离开京城了。

    李文忠有些惬意地想着,却未曾发现身边坐着的朱标早已湿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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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除了读书少哪哪都好

    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面前乌泱泱又跪倒了一片。

    朱极不得不准备做最后的总结,奈何文化水平过低,以至于临了还不得不再度求助于身后被自己感动到的小老弟:

    “太子,有句诗叫什么王莽谦恭未篡时是咋说的来着?”

    眼眶猩红的朱标顿时被朱极逗乐了。

    明明上一句还说不会跟自己争夺太子之位,这下一句就扯到王莽身上来。若是不跟这些个没文化的武夫们解释清楚,传扬出去今天这感动都白搭了。

    “大哥,你就不能挑一句好听的么。”

    哭笑不得的朱标站起身来走到朱极身边,看着跪倒在地的护卫们轻咳一声,而后将朱极提及的诗文悠悠吟诵出来:

    “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好教你等知道,大哥的意思是时间会证明他说的一切。你等若是外传,务必把我说的这几句也带上。大哥,你倒是多读点书,别白瞎了前头那些话呀!”

    朱标索性好人做到底,替朱极阐述了提及这首诗的用意,当然也不忘彰显一下皇室宗亲的兄友弟恭。

    不过坐在一边的李文忠倒是有一句更适合的:

    “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听了个话本,倒是有一句更容易让他们懂的。”

    这等和睦友爱的场面,李文忠自然乐得锦上添花。有感于兄弟俩念的诗委实有些破坏气氛,学识渊博的曹国公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两人身后: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刚刚被朱标嘲讽了一句的朱极瞬间抓住机会,扭头冲李文忠竖起大拇指的同时,脸上笑开了花:

    “还是表兄说的这句更合我心意,哈哈。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老弟,往后且得学呢。”

    被朱极扶起来的护卫们还在咀嚼李文忠引用的俗谚,浑然不知面前这两兄弟又唇枪舌剑暗戳戳地交锋了一回。

    不过在场为数不多的明眼人却知道,这一回合,大皇子,惨胜!

    三班倒的护卫喝过一茬又换了一茬,但朱极的心意却不需要再重复一次。

    朱标是被其他六位弟弟和李文忠一起抬到马车上的。

    这位国之储君最终还是选择了片刻的放纵。

    这段时间他活得太累了,朝野上下的流言蜚语和深藏心底的焦躁不安让他每每彻夜难眠。虽然此前也曾得到过朱极的保证,但父子三人的对话如何能让他彻底心安。

    但今天,他放心了。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这位哥哥居然会将事情做到这个程度,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把他跟朱极对换,也许他永远都没有勇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那些话来。

    开心,想喝酒。

    就算喝醉后被亲爹打,被夫子骂,被朝臣抨击。

    值!

    步入宫门后,朱樉带着一群小弟护送朱标前往东宫,而李文忠只身一人来到了谨身殿。

    朱元璋依旧如往常一样沉浸在山岳般的题本之中,即使李文忠是他提前招呼过的人,也被安排在绣墩上等候了小半个时辰。

    “咱那大儿,今日见过了,如何?”

    站起身来伸个懒腰,听着浑身骨节一阵作响,朱元璋一扫疲态,示意李文忠跟他到殿外散步的同时,怀着几分轻快的笑意问道。

    李文忠知道自家舅舅想听的是什么。

    “陛下,大皇子胸襟广阔,大智若愚,当真是皇家之福,大明之幸。”

    这种吹捧的话从李文忠嘴里冒出来,朱元璋当真是有些诧异。扭头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外甥,又看看那皎洁的月光,确信身边这孩子良心没被天狗吃了,这才没好气地骂道:

    “少些违心,多讲实话。那个混账东西还胸襟广阔,还大智若愚,我看他那心眼小如芥子,整日里胡说八道。”

    李文忠正准备修改一下自己的措辞,不想朱元璋刚骂骂咧咧了两句,转眼便咧着嘴笑眯眯地反问道:

    “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文武双全曹国公瞬间傻眼了。

    此时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我是该说好,还是不好?

    一句话问住了自家外甥,朱元璋不着急得到回答。轻缓的脚步落在平整的青砖上,疲劳的身心得到舒解的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东宫:

    “标儿应该庆幸,他有这么个体恤他的兄长。”

    “所以微臣才说大皇子胸襟广阔。”

    一直没能想出一个准确答案的李文忠讪讪笑道:

    “就是说到后来,那句王莽谦恭未篡时着实吓了微臣一跳。若是让那些个护卫原模原样传出去,大皇子一番好心指不定又要落人口实。”

    提到这件事情,朱元璋脸上也没了笑容。

    这事儿确实悬,要不是李文忠及时救场,这好端端的局面当真会闹出乌龙来。点点头肯定了自家外甥的功劳,朱元璋有些无奈地叹息:

    “这混账东西,除了读书少又喜欢卖弄,其他地方倒是都合咱心意。咱只能往后多给他找几个夫子,敦促他好生读书了。”

    随着内心将朱极的重要性一再提高,他忽然发现文化水平成了自家大儿的短板。

    若是不能及时补上,往后肯定还会闹出今天这样的笑话来。

    虽说朱极其他方面的特殊才能可以大致掩盖这方面的不足,但为人父母,谁不希望自家孩子完美无缺。

    偏生朱极还不像其他皇子一样,棍棒教育那套在其身上完全体现不出制度的优越性。

    国瑞爷表示自己的绝望跟几百年后辅导作业的家长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空气顿时陷入诡异的宁静。

    片刻之后,李文忠才尴尬地挤出笑容:

    “嗯,咳,陛下无须多虑,大皇子虽然不通经书文章,但诗句倒是一等一的好。今日还教育太子来着,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等寓意深远的诗句,微臣可是闻所未闻呢。”

    有李文忠这一句,朱元璋的脸色才稍稍好了些许。

    嗯,至少时不时嘴里冒出几句新鲜的,还不至于把皇家的脸掉到裤裆里。

第七十章 实锤了

    人们总是用白驹过隙来形容时间的飞逝,但在朱极这里,这白驹似乎还生就一双翅膀。

    这种感觉在他一身衮冕站在一丈六尺二寸高的圜丘上跟随自家亲爹祭天时尤为强烈。

    就连他也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居然就到了祭天的日子。

    昨日朱元璋便将他拉到这有些偏僻的南郊圜丘旁搭帐篷住下,为了不致在这场大祀中丢了皇家的脸面,还特意拉着朱极将整个祭祀的流程都走了一遍。

    这场宛如毕业考试的演练将朱极累了个半死,最终瘫倒的却是一直站在祭台下等候的吕本。

    因为从朱极登上圜丘的那一刻,吕本就感觉自己的心跳随朱极的脚步在走走停停。

    只要朱极稍微出现一星半点的失误,吕本毫不怀疑,朱元璋会毫不犹豫让人将自己拖到天牢里关着等待秋后处斩。

    所幸,演练过后,他的无偿知识服务得到了来自大明皇帝的五星好评。

    如同一条死狗般的朱极被迫洗了个热水澡便在帐篷内酣然入睡。

    朱极梦见自己在骑着龙半空飞舞。

    这是个极其难得的梦境,龙是金色的,云是彩色的。正当他准备飞出大明的疆域看看的时候,忽然一道粗糙的掌印从天而降,不仅将他拍到了硬邦邦的地上,还让他从梦中惊醒。

    “奇怪,做梦挨打,怎么我后脑勺这么疼?”

    “那当然是老子打的!”

    朱元璋没好气的声音瞬间让朱极下意识地跳了起来,看到自家亲爹一身华贵的衮服蹲在自己面前,朱极长舒一口气,同样没好气地回应道:

    “老头子你要是再敢打我头,小心我今天祭台上给说你坏话。”

    “你敢!”

    被朱极这么一威胁,朱元璋瞬间色厉内荏。

    虽然自诩天子,但朱元璋实在不太清楚,他们爷俩站在那台上,老天到底选择听谁的。

    为了以防万一,他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钦天监将吉时定在辰巳之交,如此繁冗的礼仪,你个混账东西怎可如此怠慢。咱若不叫醒你,难道要让你带着一双睡眼去祭天不成?”

    提起这事朱元璋就来气。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他朱元璋是个勤快的人,谁知道居然生出这么个懒散的儿子。

    往常睡到辰时不起也就罢了,今天遇上祭天这等大事居然还这幅模样。若非自己来叫,只怕帐篷外那些个内侍喊破喉咙这小子也不会睁眼。

    面对朱元璋的指责,朱极尴尬地笑了笑。

    这事儿确实是自己理亏,毕竟昨天晚上临睡前朱元璋还叮嘱自己要早些起来着。

    又趁机摆了摆自己当爹的威风,朱元璋还是匆匆离开了帐篷。

    虽然祭天这天不用上早朝,但朝政却一件不少都被通政司送到了圜丘这边。趁祭祀尚未开始,朱元璋还准备多批几份题本。

    比起太阳东升西落的速度,从黑夜中挣脱枷锁为大地带来光明显然更快得多。

    距离巳时还有一刻时,京城七品以上的官员悉数到场,与往常早朝的规矩一般,在侍仪司和太常寺的指引下,在乐生和舞生之间站作数列等待朱元璋父子的出现。

    “听说了吗,今日祭祀,那位大皇子会作为陪祀官跟在陛下身后。”

    “这于礼不合吧?”

    “有什么不合的,难道你让大皇子做了太子再来陪祀就合礼制了?”

    自从朱极当着上百护卫说出那番话之后,朝中诸多官员对这位大皇子的言行便格外多了几分宽容。

    其时还有几个愣头青的监察御史想要弹劾朱极违制犒赏天子亲军的,结果题本刚送到御史大夫汪广洋手里,这几人便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其中汪广洋一句“大皇子放弃储君之位便是最大的不合礼制,你等难道还要逼宫死谏吗”,更是让朱元璋都拍手叫好。

    是以此后虽然吴王府再度陷入沉寂,但这句话却让不少人用来反驳与朱极有关的事情。

    正小声争辩时,耳边忽然传来太常卿唐铎一声清唱:

    “吉时到,舞生乐生就位,诸执事官就位,恭迎圣驾。”

    小声嘀咕的众人瞬间悄无声息,与其他人一道跪倒在地,目视朱元璋带着朱极在导驾官的引领下,一步一步缓缓走上那一丈六尺二寸高的圜丘上。

    与此同时,百官的心情却忽然有些复杂起来。

    他们看到,朱极身上穿着的赫然是一件玄色五章衮服。

    若非在祭天这么严肃的场合,只怕不少人都会站出来与朱元璋争辩个清楚。

    五章玄色,这是太子才能穿的服色。须知早在两月前礼部就传出消息,说皇帝为了尽快促成大皇子认祖归宗,吩咐由尚衣局负责其舆服的制作。

    不成想在皇帝的授意下,居然将一位亲王的衮服做出了太子的规制。

    这此就连汪广洋的那句名言都不顶用了。

    朱极让朱标抄写的那句“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反倒成了他们鼓足勇气的理由。

    不过很快,群情激愤的情况就被一场意外彻底化解了。

    当朱元璋在祭台上奠过苍玉帛书之后,唐铎指引着朱极向昊天上帝献牲时,天上的云彩在阳光映射之下,居然出现了七彩。

    “云成七彩,国之祥瑞,拜!”

    老油条唐铎可不会放过这么光辉的时刻。

    要知道天现彩云虽然并不少见,甚至今年在大明境内就出现了好几次。但史上还从来没有像他这样,在主持祭天的时候出现过祥云。

    这等名列史册的机会唐铎可不会含糊。

    而朱元璋此时心里也有些庆幸,还好早上只是朝自家大儿脑勺上来了一下。若真像打其他儿子那样拿鞋底子打屁股,指不定此时天上挂着的就是一道乌云了。

    乌云掩日也就罢了,若是劈下几道雷来,朱元璋感觉自己皇权都要到头了。

    刘伯温说自家大儿是天生神圣,今日看来,实锤了。

    朱元璋决定自此深信不疑。

    而圜丘下跪倒的那些朝臣,各个眨巴着眼睛在天空的彩云和地上的朱极只见来回观望。

第七十一章 为啥这皇位感觉不值钱

    时隔二十三年,唐铎临终之际,嘴角含笑告诉床榻下侍奉的儿孙,一定要在自己的墓志上,为当年大皇子认祖归宗祭天时的异象写上一笔。

    朱极献牲时出现的那道七彩祥云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

    直至告庙结束,这道祥云才逐渐散去。但朱元璋父子站立在圜丘上被彩云笼罩的画面却在朝臣口口相传之下人尽皆知。

    与此同时,遣散了文武百官和舞乐,朱元璋带着朱极重新回到了仁祖庙中。

    洪武朝的宗庙不同前朝,从朱极爷爷的爷爷那一代开始,朱元璋为每一代的祖先都建了一座庙,依次追谥为德、懿、熙、仁。

    仁祖庙里,供奉的便是朱元璋他亲爹,朱极的亲爷爷朱五四。哦,如今颇有文化的重八爷已然替父改名,愿以皇帝之尊,称自家亲爹为“世珍”。

    朱极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想,老头子一定是觉得,自家爷爷命好,生了个翻身当皇帝的宝贵儿子,所以大笔一挥,变相给自己脸上贴金。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来想,朱极感觉“生龙”比“世珍”更直白。

    朱极决定,往后朱元璋要是敢像今天早上那样打他的后脑勺,他一定要在朔望日祭拜先祖的时候,趁机跟亲爷爷好好告一状。

    “你们这些小东西都给咱站好了。”

    正当朱极心里暗自思索的时候,朱元璋将三炷香青烟袅袅的檀香插进神主前闪烁着金色光芒的香炉中,转身看了看一个个精神不振的皇子,高声厉喝道。

    “知道你们的公公和婆婆是怎么死的吗?”

    这谁敢不知道。

    教子神器鞋底子在这些皇子的脑子里输送的可不止对自家亲爹的畏惧,还有老朱家两代人的发家史。

    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话题便是——你爷爷奶奶是怎么死的。

    “饿死的!”

    “从当了红巾军之后咱就发誓,今后无论咱混出个啥模样来,一定要让手底下的老百姓吃饱肚子。

    你们大哥降生的时候,正好赶上濠州城内乱,被贼人偷出府丢弃荒野。他想让咱绝后,让咱退缩,但咱偏不如他的意。

    皇天不负有心人,咱打败了张士诚,打败了陈友谅,打退了蒙元鞑子,建立了大明。”

    “如今邀天之幸能找到你们大哥,是老天开眼。今日看你等兄弟站在面前,咱总归觉得当年咱爹娘没白把活命的机会留给咱。”

    “往后你等兄弟务必同心协力,把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好好传下去。这件事情,我若是不在了,极儿你要记得好生提点你的弟弟们。”

    好生生的祭祖,愣是被朱元璋这煽情的话渲染成了托孤。

    虽然知道朱元璋对自己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儿子持有十足的信任,但朱极还是不得不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我说老头子,你这话说得好像下一刻你就蹬腿咽气了一样。再说了,这副担子就算交,也要交到太子手里。就这群熊孩子,提点他们,你是想累死我不成?”

    被朱极说成是熊孩子,除了还被抱在怀里的朱椿和朱柏哇哇哭了两声,其他兄弟皆是敢怒不敢言。

    被朱极这么一怼的朱元璋很想抄起鞋底子直接完成他先前心心念念想做的事情,但想想白天那飘在天上的祥云,最终还是把这口气忍了回去。

    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心里不断念叨着诸如此类的话,半晌之后朱元璋才吐出一口闷气:

    “你个混账东西,难道想气死老子不成?要不咱这就下诏让你当这太子,看咱气死了,你该不该接下这担子。”

    被朱元璋这么一骂,朱极眼珠子顿时转了转:“那我可以禅位呀。”

    “你!”

    指着朱极的脸,朱元璋无言以对。什么时候我国瑞爷的衣钵这么不值钱了,居然还被自家这混账东西嫌弃来嫌弃去的。

    “为人子当孝顺父母,为人兄当以身作则,当日你在旧内跟咱的亲卫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是胡吹大气不成?”

    提及这个,朱极这才愣了一下。

    自己那时候说过这话吗?好像没有吧。

    一脸狐疑地看着朱元璋,好似要从这亲爹脸上看出一丝凭空捏造的痕迹。

    这异样的神情顿时惹得朱标一阵汗颜,这爷俩推锅也就罢了,最后还要让自己背锅。更过分的是,这锅本来在他怀里抱着。

    朱标就想问问这两位,那宽广的胸膛里,可有黄豆大小的良心在?

    “大哥,当日你确实说过,那时候我还为你这话痛饮三杯来着。”

    朱标表示,那天他就是这么喝醉的。

    朱极万万没想到,如此关键的时刻,自家兄弟居然在背后插刀。

    他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朱标,若非朱元璋在场,他当真想对着朱标的耳朵说一句:兄弟,你看不出来这是为你好吗?

    “哦,那估计是喝多了说的醉话。醉话怎么能当真呢,对吧?”

    朱元璋都被气笑了,这混账东西,装傻充愣倒是有一手。只不过人证物证俱在,可容不得他逃避。

    “咱这里还有李文忠的具陈,要不给你读一读?对了,你不是还告诉标儿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么?怎的,这学问不做了?这文章不写了?”

    这次朱极可彻底傻眼了。

    他万万没想到朱元璋居然连这一手都准备好了。

    怔怔地看了朱元璋老半天,又回头看了看一个个在晚风中站立多时的小老弟,朱极挠挠头,最终还是选择屈从在老朱头的威风之下。

    “好吧,算你狠。不过既然让我以身作则,那要不咱们给老祖宗磕个头,回去洗洗睡吧?”

    真要让朱元璋在这祖宗庙里上思想课,这老头绝对可以再说个把时辰。

    但从祭天之后吃过那点分发的贡品之外,无论朱极还是这些皇子都滴水未进。

    更兼从早到晚不是站着就是跪着,连他都有些受不了了,更别说朱榑这几个还在长身体的。

    左右这责任也逃不掉,还不如先给兄弟们谋一波福利。

    面对朱极这有些无赖的讨价还价,朱元璋环视一周,目睹皇子们脸上的疲惫,到底还是含笑点了点头。

第七十二章 雍王

    “维洪武七年,岁次六月乙未朔,越九日癸丑。皇帝若曰,昔君天下者禄及有德贵子必王,此人事耳。然居位受福,事于国朝,尤简在帝心。

    小子朱极,今受命尔为雍王。辅弼朝政,岂易事哉。

    朕起自农民,与群雄并驱十有七年。艰苦百端,志在奉天地养神祇。张皇师旅,伐罪救民。时刻弗怠,以成大业。

    今尔为亲王者,当敬天地济黎庶,孝父母亲兄弟。体朕训言,尚其慎哉。”

    跪在奉天殿内,朱极头戴远游冠,身着绛纱袍,与文武百官一起听侍仪使将这道念完,在朝臣们复杂的目光中,高抬双手接过朱标亲手奉上的金书。

    雍王,这是一个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封号。

    雍,禹贡九州之一,东崤、西汉、南商、北居庸,四山之所拥翳。

    雍,音通“庸”,没有那么显贵,也不那么张扬。

    这是小心谨慎的刘伯温和低调懒散的朱极两人商议了半天的结果,既有以雍州为封地的假象,又有庸碌无为的音韵。

    朱极对自己的封号很满意。

    而国瑞爷表示,儿子满意,老子就满意。

    父子俩一拍即合,以至于那些心里对朱极充满了提防的朝臣一时间居然也有些放松了警惕。

    只是当朱极再度换上那身玄色衮服回到朝堂之后,刚刚放松的警惕瞬间又被拉满。

    穿着与太子相同,住所比东宫还要有意义,除了称呼上不叫太子,这位雍王的待遇跟太子还有什么区别?

    “陛下,雍王殿下,可是换错了衣裳?”

    知道身后那群愣头青肯定要搞事,右御史大夫陈宁主动站出班列,希望通过这种委婉的方式提醒朱元璋问题之所在。

    在朝堂上的朱元璋显然不是私下里被自家儿子怼得毫无脾气的性格,他很清楚陈宁在说什么,但关于这件事情,他并不想让这些臣属们再说废话。

    “这是朕的意思。自今日起,雍王舆服仪仗位同太子,可见咱不跪。朕意已决,不必再提。”

    压根不给其他人反对的机会,甚至连诏书都懒得下,反正今天他说的话有起居注详细记录在册,倒也不怕往后有人不承认。

    与接下来他要说的内容比起来,朱极身上这套衣服简直不值一提。

    “咱想了想,雍王自幼流落民间疏于教导,及冠后便留在京城听用吧。我记得大宗正院设立之后,好像还主官是吧,吕熙,咱想着,让咱这大儿先当个大宗正,帮咱约束那些不成器的皇子,你觉得怎样?”

    此时此刻,吕熙对他的两位前任无比思念。

    一个吴琳,一个詹同,俩老头前脚跟着后脚从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卸任,以至于如此难以抉择的棘手问题,硬生生落在他头上。

    同意吧,就顺了朱元璋的意,把雍王留京这件事情彻底坐实了。

    看看朱极那身五章玄色衮服,再看看那九旒冕,吕熙觉得这么放任下去,指不定哪天就得改口叫这位太子了。

    可是不同意呢,朱元璋那双择人而噬的眼睛就死死地盯着他,只要他敢说半个不字,那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一边是千夫所指,一边是四百二十石的年薪,气节和生活之间,吕熙选择了弯腰。

    “陛下明鉴,雍王殿下性格温厚,厉行孝悌,当是宗室栋梁。由其担任大宗正,定能让诸位皇子谦逊守礼,兄友弟恭,实乃皇家之福。”

    朝堂上站着的诸位都低着头翻了个白眼。

    见过舔狗,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舔狗。

    也就宋濂老学士近日卧病在床,不然就吕熙这种首鼠两端的行为,少不了被其骂个狗血淋头。

    朝臣们心里难受,可朱元璋却很开心。

    从当日朱极让朱标等人抄课文的时候他就想到这一茬了,自己老了,拎得动鞋底子,却追不上熊孩子。

    左右自己也搞不定自己大儿,那索性来个以毒攻毒,让朱极名正言顺地持有对这些皇子的惩戒权力,哪怕太子也在其列。

    这样一来自己只需要三天两头放出自家熊孩子因为顽劣被大宗正惩戒的消息,不但让老百姓觉得大明律法森严不敢逾矩,更可以在史书上记上一笔,供后人瞻仰。

    一箭双雕的美事,何乐不为?

    至于朱极,老头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的决定,哪怕为了老头子那死要面子的心思,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一想这宗正的职能,朱极也不得不嘬牙花子。

    老头子勤政爱民是典范,生儿育女也是劳模。

    想想后世广为流传的三百年好品质百万子孙吃垮大明的梗,朱极就感觉自己可能咸鱼不下去了。

    难道真要趁老头子不注意,为自家兄弟宣传宣传少生优生的先进理念?感觉这么干早晚会被老头子亲手打死的说。

    但不这么干,可能今后每天到大宗正院当值的日常都要变成看哪位兄弟娶了,哪位兄弟生了,哪位兄弟的儿子要娶了,哪位兄弟的姑娘要嫁了……

    蝴蝶效应之下,自己这大宗正还不得累死。

    浑然不觉自家大儿想着如何挖老朱家的根,朱元璋看着一言不发的朱极,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一直以来都想给这大儿找点事情帮帮自己,不成想这第一件就是为自己解决一个日常头疼的问题。他已经打定主意,明天就让吏部将大宗正院的衙门安排到最靠近文华殿的地方。

    哪天署理朝政乏了,倒是可以去文华殿附近转转。

    若是遇上自家大儿拿着鞋底子追着那群混账东西跑,那画面,啧啧,别提有多美了。

    朱元璋似乎已经忘记,上一个他这么幻想的美好画面,昨日才夭折在自家亲爹的灵位前。

    那时候,好像自己还被朱极怼得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与此同时,皇子居所内被诸位妃嫔看着的诸多小皇子,后背冷不丁一阵发凉。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正在等待着拜见的大哥,已经接过了父皇手中祖传的鞋底子,准备用爱与关怀来呵护他们的成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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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你真是朕的好大儿介绍:
脚踏日月摘星辰?何不咸鱼过一生。
朱极曾说:“以后别跟我提当官。”
朱极又说:“皇帝就是嫉妒刘基比他聪明比他帅。”
朱极还说:“我亲生爹娘得在庙里烧多少高香,才能生出我这么一个儿子。”
朱元璋手拿马鞭满脸怒气:“你可真是朕的好大儿。”
这是一个不存在的洪武皇长子,与他爹他弟父(相)慈(爱)子(相)孝(杀)兄(坑)友(弟)弟(狂)恭(魔)的故事。大明:你真是朕的好大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你真是朕的好大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你真是朕的好大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