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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於初     大明:你真是朕的好大儿txt下载     大明:你真是朕的好大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三章 祸国之道?

    看着朱元璋逐渐失去期待的面孔,朱极讪笑一声,而后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今早水师传来战报,镇海侯吴祯率军在加贺地区登岛,与廖永忠南北夹击东瀛之京都,准备一举打破足利尊氏的根基。”

    周德兴迁延战事的后果极其恶劣,不仅给了石见以南地区的东瀛诸侯们反应的时间,更是让原本乱作一团的东瀛有了空前的凝聚力。

    虽然以东瀛如今的国力也不足以让廖永忠带领的歩军步履维艰,但一统东瀛全境的战略目标在短时间内也注定难以实现。

    好在有吴祯带领的数万水师不断从东瀛边境四处寻找突破口,如今对其京都形成合围之势,一旦拿下,势必会对东瀛各地负隅顽抗的诸侯们形成气势上的碾压。

    对于这样的结果朱元璋并不意外,而且如今虽说进度缓慢,但只要廖永忠不像周德兴那样脑子饭抽,胜利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心知朱极有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东瀛这块肥肉确实值得他关注。朱元璋微微颔首,脸上浮起一抹浅笑:

    “如此一来,也是时候遣人过去挖那座银山了。”

    拿下京都,意味着整个东瀛南部全都在大明的掌控之中,有如此广阔的后方,足以保证石见银山的顺利开采。

    不过,这事儿显然不是朱极父子三人坐在饭桌上能决定的。

    以此前朱极的估算,开采银山需要至少二十万人。不谈人从哪里来,单就这些人的吃喝嚼用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些都需要从中书省到各部的紧密配合才能完成。

    翌日早朝,文臣们惊讶地发现,多日不见的朱极居然再次与太子肩并肩站在御阶上接受朝臣的叩拜。

    教坊司清场的余波尚未散去,朱极面对的自然是诸多审视的目光。

    没错,很多人都不相信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在教坊司那种销魂窝里还能坐怀不乱,就算有人证也不信。

    保持玩味的同时他们也有些好奇,又不是朔望朝,这位大都督府司马来做什么。

    依旧是一通习惯性的奏事。

    许是失去了武将们的捧场,又或许被朱元璋好生整饬过一遍,如今的朝堂奏事倒是少了当初那般热闹。

    当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务由朱元璋裁决之后,正准备恭送皇帝的官员们忽然听到朱元璋慢条斯理的宣告:

    “自大军开赴东瀛已有旬月,如今我大明已尽收东瀛半数疆土。严达,即刻召集人手,由水军右卫送往东瀛对石见银山进行细致地勘测。”

    银山?

    这已经是今年朱元璋在朝堂上第二次提及银矿了。

    不明就里的人只以为这是天降祥瑞于大明,但深知内幕的却明白,这一切都能那位站在御阶上闭着眼睛打盹的大皇子有绝对的关系。

    虽说工部派人勘测矿藏的储量品位还需要一定时间,但朱元璋此时完全不顾这个。

    自家大儿说有,那就肯定是有的。之所以安排人手前去查探,只不过是为后续派遣人手做充分的准备而已。

    朱元璋乾纲独断继续安排道:

    “根据雍王判断,石见银山每年净利在百万两白银以上,胡惟庸,征调民夫筹集辎重的事情咱交给你,务必在工部勘测结果传回之后,即刻派人前去开采。”

    多日不见,在朱元璋有意打击下,胡惟庸倒是听话了不少。

    毕恭毕敬地出班应承之后,这位权势被一再分割的丞相脸上还硬挤出笑容向朱极示意。

    虽说因为早时的印象对胡惟庸并没有什么好观感,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朱极到底还是还以微笑。

    “此外,占据东瀛之后,以我大明如今的兵力想要保证这片飞地的掌控,必须要派驻兵力前往镇守。”

    “这些时日咱也想过了,若以军户之制镇守东瀛,以今日之海上交通,难保其不成化外之民。是以此番咱要改一改这派驻东瀛的大军兵制。”

    听朱元璋这么一说,诸多朝臣心中顿时一凛。

    如果说攻下东瀛占据年产百万两的银山是重头戏,那现在修改兵制可就是重中之重了。

    “往后东瀛镇守十卫五万人,每年征调国中二十以上精壮男子三万,以四年为期。期满后放归原籍,不再充任军户,若有军功者,可予以拔擢。刘仁,征兵之事,由你配合大都督府施行。”

    朱元璋斩钉截铁的嘱咐让朝臣们面面相觑。

    藏兵于民,这可是一招险棋啊。

    用得好固然可以大幅度增强大明的军事实力,但如果用不好,放归的士卒祸乱乡里事小,若有心怀不轨之人起事,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陛下,这兵制,是否要再考虑考虑?”

    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宋濂到底还是鼓足了勇气站出来劝谏。

    宋濂很清楚以朱元璋的胆魄还做不出这么惊世骇俗的决定,所以幕后那个祸国殃民的主使,必然是依旧站在御阶上打盹的朱极。

    这天下是朱元璋的,但未来终究是自己学生的。宋濂不想让朱标继位后收拾如今朱元璋造成的烂摊子,因此他必须要将自己认为是祸端的事情消灭在萌芽状态。

    “老子有云,是以圣人之治也,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恒使民无知无欲也。军中将士多有血勇,贸然放归乡里,难免啸聚成寇,此实祸国之道也。”

    面对这个最近总是喜欢跟自己唱反调的老儒,朱元璋是又敬又恨。

    敬的自然是宋濂在士林中的地位,恨的却是他老是跟自己在朝堂上作对。

    偏生碍于太子的情面,又不能冲这老东西发火。

    目光在宋濂身上停留了须臾,朱元璋看着面前有如小鸡啄米般耷拉着脑袋的朱极,没好气地站起身来,绕过御案便朝朱极屁股上来了一脚。

    “是不是祸国之道,让他好好跟你们说说。咱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一个趔趄差点趴在地上的朱极,朱元璋眼中露出些许快意。如此朝强忍着笑意的朝臣们吩咐过之后,竟是二话不说直接走下御阶回了谨身殿。

第一百零四章 终究是错付了

    迷迷糊糊地听宋濂说什么“祸国之道”,又骤然挨了朱元璋一脚,清醒过来的朱极稳住身形后正要骂娘,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身在朝殿。

    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瞬间被强行憋回了肚里,看着龙椅上空空如也,朱极心里暗暗给自家老头子记上一笔之后,没好气地瞪了还在幸灾乐祸的朱标一眼,而后朝所有注视着他的朝臣们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诸位想笑就笑吧,憋着对身体不好。”

    在朱极非常善解人意地劝导下,朝臣们纷纷收敛了嘴角的僵硬,换上一副恭敬的面容。

    论表情管理,他们是专业的。无论多好笑,只要皇族不允许,他们绝对不会笑。

    不过能够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偌大的奉天殿内,终究还是有一个正儿八经不需要表情管理的存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标很诚实地表达了内心的快乐,然后,他迎上了自家大哥那杀气凛然的目光。欢乐的笑声戛然而止,就像是扑街作者好不容易写的精彩内容断章一样。

    不是你让我笑的么?

    太子殿下委屈巴巴地想着,心道自己终究还是错付了。

    “大哥,父皇让你为诸公讲讲征兵的事情。”

    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确定朱极不会冲上来跟自己血拼之后,朱标这才小心翼翼地重复着朱元璋方才的要求。

    揉了揉自己快要分成三瓣的臀,朱极扫视了殿中众人一眼,朝一脸笑意的刘基点头致意,而后正色看向宋濂。

    “宋学士的担心不无道理,我读书少,所以说不出哪位圣人的言论来反驳。不过就事论事,谈谈征兵的利弊。”

    示意宋濂回到班列之中,朱极开始侃侃而谈。

    “宋学士学识渊博,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讨教一二。”

    朝宋濂拱手一礼,只等这位老学士点头应承,朱极便直言不讳道:

    “历朝历代揭竿而起者不知凡几,究其根由,是乡民血勇才啸聚为寇吗?再者,时逢乱世,这乡勇是被迫自保者多,还是火中取栗者多?”

    小农思想指导下的农民起义自有其局限性,无论是大泽乡起义,还是黄巾起义,又或者是瓦岗起义,乃至唐末的黄巢,明末的李自成,全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被朱极这么一问,宋濂顿时有些难以应答。

    历代文人墨客对前朝覆灭的讨论累积至今朝,早已有了基本的观点,那就是问题往往出自统治阶层。

    “军中常将所欲诉诸武力,老臣只是担心,回归地方之后这些人会不会欺压良善横行乡里。再者,这些人受过训练,一旦心怀不轨,比普通百姓要更加难对付。”

    宋濂说的当然是事实。

    不过这种问题朱极早有应对。

    “那就时刻保证大明百万大军的战斗力。让那些放归乡里的,永远比服役军中的弱,那么自然而然他们就不敢有不轨的心思。”

    任何一种制度的初衷都是好的,但效果到底如何,还是要看由谁来实施。

    大明的制度算得上相当靠谱了,要不然就凭朱瞻基之后的那些奇葩,朱元璋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几百回。

    朝臣们不明白朱极为何如此自信,但他们却根本没有反驳的理由。

    被朱极成功堵住嘴的朝臣们最终还是议论纷纷地散去,当奉天殿内只剩下两位皇子与诸多内侍的时候,朱标悄无声息地将身体挪到了靠近后殿的位置。

    要不是为了维持太子的形象,他早就想溜了。

    自家大哥方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吓人,朱标有种自己今天要被亲哥拿鞋底子抽的预感。

    正当他准备转个身一溜烟逃命的时候,朱极的声音骤然在耳间炸响:

    “你要是敢跑,我就每天到文华殿门口堵你。”

    朱标尴尬地回头,朝朱极露出一个憨厚地笑容,到底还是收住了溜之大吉的想法。

    “大哥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可能跑呢。只是方才东宫有人传信,说常氏腹痛得厉害,所以我就想早些过去看看。”

    为了避开朱极算账,朱标不得不拿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儿来做挡箭牌。

    奈何有一个熟知后事的亲哥,朱标的打算到底还是宣告破产。

    “腹痛自有太医看着,你去有什么用?给我过来,有事要跟你说。”

    一把拉过朱标,挥挥手让守在奉天殿的内侍退去,强按着肢体有些僵硬的小老弟坐在御案前的白玉台阶上,朱极看着大殿外方寸间湛蓝的天空和黑漆漆的午门,深吸一口气。

    “兵制关乎大明皇室之稳固,你这太子必须要了若指掌。

    老头子可能没跟你细说过,如今便由我来谈一谈我的想法。

    武备学堂,让大明今后的将领全都成为天子门生,他们天然地以皇帝为中心。征兵制,会让大明掌握数之不尽的兵源。后续还会对将领们进行改制,进一步削弱武勋们拥兵自重的可能。”

    将自己此前跟朱元璋说过的那些东西加上自己的想法,朱极详细地位朱标讲解了大都督府今后的方向。

    全无保留的讲述让朱标心中忽然有些愧疚。

    这些天朱极上蹿下跳,引得宋濂等人在他面前没少说朱极的不是。虽说朱标也曾对这些言论有过严厉的劝阻,但终究还是没有尽心竭力地改变自家兄长在他老师心中的印象。

    如今朱极细细讲来,他才明白这位看似全然不着调的兄长身上,背负多少无辜的非议和骂名。

    “老头子的想法我有些看不懂,但你既然是大明储君,今后务必要多到武备学堂露露脸。不能等到老头子躺下那天,大明的兵权还不能顺利交到你手里。

    牢牢记住我这句话,枪杆子里出政权。握不住兵权,将来你坐在咱身后这张椅子上,你就知道有多烫屁股了。”

    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朱标的后背,看着自家小老弟思索的样子,朱极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而后扬长而去。

    当然,该记的黑账,依旧没有落下。

第一百零五章 寇仇

    人与人的欢乐并不相同。

    正如会同馆外欢天喜地,而会同馆内却愁云惨淡。

    我家没了?1

    这是宣闻溪在大街上听到京师百姓奔走相告的东瀛捷报之后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他很想找个僻静的角落痛哭一场。因为他很清楚,大明天军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的占领东瀛一半的疆土,其中少不了他这个带路党的功劳。

    失魂落魄地回到会同馆后,与他一道前来的几位僧侣和使者早已等候多时。

    没有想象中的斥责和痛骂,只有安静和沉闷逐渐放大着他们内心的痛苦和伤心。

    “我们,还回得去吗?”

    他们是以东瀛使者的身份住到这里的。如今大明对东瀛宣战,想必再过几个月,东瀛灭国之后,他们连住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了。何去何从,包括宣闻溪在内的所有人都很迷茫。

    “我佛慈悲。”

    僧人净业念诵一句佛号,背上的面色中涌现出坚定:

    “无论如何,贫僧是要回去的。国中备受战乱之苦,正是我辈普度众生之际。若是贪恋此处繁华安逸,有违贫僧剃度之时发下的大誓愿。”

    皈依三宝的净业信念非常坚定,但随即摇头苦笑一声:

    “不过如今两国交战,想来海上皆是大明水师。我等出海,少不得被其当做浪人攻击。”

    比起信誓旦旦的净业,宣闻溪等几位使者却愈发冷静起来。

    虽然经过数百年的发展,东瀛有了独立的文字和语言,也有了对抗大明的勇气和信念,但究其根底,心中还是对华夏保持着足够的敬畏和仰慕。

    抛开他们的身份不谈,以一介普通东瀛百姓的角度看,被大明征服,当真是难以接受的吗?

    “我……我想留在这里,既然大明皇帝要将东瀛纳入大明疆域,我等自然在他王化之下。纵是地位比汉人低些,也好过无以为家。”

    其中一名使者刚开始说话还有些结巴,但当他发现没有人态度鲜明地表达厌恶与反对时,渐渐开始利索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更何况,为谁做臣不是臣?我等学习中原文化,不就是想有朝一日如晁衡一般身居高位。”

    中原有徐福东渡的传说,在东瀛也有燕南倭北的故事。

    虽说如今东瀛自立自强的意识已经抬头,但自认比华夏这宗主国矮一头的观念依旧牢牢占据着大部分东瀛人的头脑。

    如今的大明当然没有当年盛唐那般强大,可是它确确实实把东瀛占领了。国别意识一旦破灭,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无比热切的拥戴。

    宣闻溪一直没有说话,此前他怀着歉疚,如今他准备表达自己的倔强。只是嘴唇颤动再三,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他的内心,不断地动摇着。

    “东瀛使者宣闻溪,雍王殿下召见,还请随我前往。”

    会同馆的主事清朗的声音骤然在门外响起,屋内静坐的几人顿时如同受惊的猫一般瑟缩在一起,而后目光同时看向被点了名的宣闻溪。

    虽然知道宣闻溪早些时候就被那位雍王殿下召见过,但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居然再次受到召见,来自东瀛的使者们心中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而迎上质问目光的宣闻溪,此时只能哭丧着脸解释:

    “你们相信我,我跟这位殿下,真的只是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吗?谁信?

    宣闻溪瞬间落得个跟朱极早朝时候一样的待遇。

    可他终究没能再解释什么。

    当日他是东瀛使者,那位会同馆的主事还会对他礼待有加。可是如今他已快要沦为亡国之臣,若非看在雍王的面子上,那主事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等他。

    遭到再三催促的宣闻溪只能向自己的同僚躬身一拜,而后挺直了胸膛阔步走出房间。

    这次与朱极见面,被安排在了莫愁湖畔。

    自从朱极归朝后,已经很久不曾来过这里了。

    看着烟波浩渺的莫愁湖,听着宣闻溪有些仓促的脚步声,朱极心里忽然有种怅然的感觉。

    “你恨我吗?”

    恨吗?能吗?敢吗?

    宣闻溪的脑子里不断地回荡着关于这个问题的一切。遥遥看到朱极的第一眼,他确实恨不得与朱极拼命。可是当他真正靠近朱极身边,目睹这位大明皇长子孤寂的身影,以及身后披坚执锐的甲士,宣闻溪沉默了。

    似乎感受到了这位东瀛使者心里的憋屈,朱极长舒一口气,有些慨叹地说道:

    “想必应该是恨的。不过有些话还是想跟你这位东瀛使者说说,跟别人说,没有味道。”

    “其实我当初本来是想夷灭东瀛的。”

    朱极的话宣闻溪没有任何怀疑,这位皇子有这个能力,而大明,也有这个实力。此时他忽然有些小小的庆幸,因为从他听到的传言中得知,大明只是处死了那些敢于反抗的贵族和浪人。

    “可是后来我怕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固然来得爽快,但需要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具备常人难以想象的胆魄。我胆子小,真的怕数百万冤魂找我索命。”

    抬头向西南方向看了一眼,朱极的语气逐渐变得平静。

    “我曾去过一个地方,那是一个我不愿想起的地方。皑皑白骨密密麻麻堆积在土中,有若修罗场一般,盛夏天都让人感觉寒彻骨髓。

    在那里我曾无数次痛苦地闭上双眼,但痛苦又让我睁大了双眼看着。那些白骨让我骨子里铭记着仇恨,让我知道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看你们。”

    “这些年我碌碌无为地活着,但似乎上天不希望我就此做个麻木的人。其实你最应该恨那些犯我大明的浪人,是他们成功地勾起了我对那段仇恨的记忆。”

    宣闻溪不曾感受到朱极的痛苦和仇恨,但他明白这仇恨和痛苦的来由必然是东瀛。

    他的心中有数之不尽的疑惑,但朱极却并没有给他提问的机会。

    “我不知道今后你何去何从,但是希望你能向所有可以接触到的浪人通告一声——

    我,大明雍王,穷极一生之力,会将那些勾起我恨意的仇寇,一个一个,挂在他父母妻儿的坟头作魂幡。”

第一百零六章 通情达理

    宣闻溪不曾看到朱极的正脸,但他能从这咬牙切齿的誓言中听到此时这位给他温文尔雅印象的大皇子有如嗜血的野兽一般凶狠。

    那是一种恨不得啖肉食骨的恨意。

    虽然不知道东瀛到底有什么人能够引得这位殿下如此记恨,可这并不妨碍宣闻溪被这凶狠的杀意吓得倒退几步。

    “殿……殿下,我东瀛大部分百姓对大明只有敬畏之心,不敢有分毫冒犯。”

    他是真的怕这位大皇子一言不合真的把东瀛给夷灭了。

    亡国就亡国吧,至少那些百姓们是无辜的。要是自己能够回到东瀛,一定要告诫那些熟悉的浪人,务必不要招惹大明的任何人。

    “明日你等便随水师的船回东瀛吧,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东瀛从我们派出大军的那一刻开始便属于大明。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没有任何反抗和谈判的余地。”

    宣闻溪忙不迭地点头。

    他毫不怀疑这位实际上掌控着大明兵马的大都督府司马但凡有一点不高兴,只需在送往东瀛的公文上增删几笔,东瀛就有一大片人头滚滚落地。

    宣闻溪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走,没有让这片波光粼粼的湖水沾上半点喧哗。

    只有朱极依旧站在原处,看着西南那苍翠的草木,心中说不出的怅然。

    终究,不是前世啊。

    回到雍王府,朱极早已不复莫愁湖畔的癫狂。

    因为早朝上朱元璋突然的安排,大都督府上下多少有些人心浮动。作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刘仁焦躁又麻木地回答着一个接一个武勋们奇奇怪怪的问题。

    “诸位,在下只是听从陛下旨意来此听候雍王殿下差遣,这征兵到底该如何执行,我也一无所知。”

    刘仁感觉今日回去少不得要亲自去药铺跑一趟,多买点黄连回去泡茶。

    直至朱极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刘仁忽然发现原来世界可以这么清净。

    那一个个碎嘴的武勋们,此时如乖顺的孩童一般向朱极热切地打着招呼,更是因为朱极几句随意的夸赞脸上便笑得跟花一样,哪里还有方才缠着自己的无赖模样。

    这位闲散多日的兵部尚书不由得暗叹一声。

    早些时候还没有设立大都督府的时候,自己这名义上统管天下兵马的兵部尚书可从来没有这等一呼百应的待遇。

    朝野间竞相传闻雍王势大,往日只以为是某些人刻意营造的言论。但今日亲身经历之后,刘仁感觉那些人说得太轻巧了——雍王这哪是势大,压根就是大势。

    不说耿炳文费聚这些围着朱极转的侯爵了,便是那郑国公常茂,作为大都督府长史,如今居然都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对朱极那叫一个小心谨慎。

    不过刘仁对此也就是感慨几句。

    他已经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也没有像宋濂那样早早地跟在太子身边,所以朱极势大不大,对他半点影响都没有。

    “殿下,今日早朝时陛下安排的事情,不知老臣该如何配合殿下?”

    等那些个武勋挨个献完殷勤之后,总算轮得到刘仁说话了。

    此番征兵是个新颖的事务,听刘仁开口,诸多正准备回到各自署衙的武勋们顿时重新围拢过来。

    朱极本想将刘仁叫到自己的那间屋子里,见状也只能满足这些人的好奇心,招手让护卫送来几张椅子,而后招呼所有人坐下来。

    “此番征兵,乃是为今后改换军户制做尝试。稳妥起见,我打算先在直隶及江浙三地征召。

    你且记清楚,务必要让各指挥使司向那些青壮说清楚,役期四年,每月与军户一般有饷银禄米。但有牺牲,一概予以百两白银的抚恤。

    最为重要的,不会被编为军户,四年期满依旧放归乡里务农,不过每年有一个月的训练,训练期间粮饷由朝廷提供。”

    随着时代的发展,百姓的日子越发好过,很多人不再对当兵吃粮出生入死感兴趣。尤其朱元璋还定下了军户制度,更是让不少民籍望而却步。

    所以此次征兵的关键还在于前期到位的宣传。

    朱极的嘱咐刘仁自然只有点头的份,但如此朱极还觉得不够:

    “此外,设立武备学堂的事情,也让各指挥使司宣扬宣扬。尤其是今年学堂收了三十多个小旗的事情,必须要让三地的青壮都知道。”

    当日朱元璋在武备学堂门口说话的时候那些百姓的反应朱极可历历在目,其实如果当真将征兵的范围圈定在京师周边,三万名额只怕不够抢的。

    零零总总补充了许多点之后,将刘仁送走的朱极发现身边那些武勋们全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殿下,咱家婆娘有几房远亲,不知此番征兵,能不能让他们也去?”

    谁家还没几房穷亲戚。

    虽说在场的都是爵位在身,但他们的恩荫也只能覆盖到父母妻子,平素对那些眼巴巴盼着得到提携的亲戚也只能拿些钱粮打发了。

    远亲自不必说,可是到了近亲那里给钱粮就有些难受了。

    给少了,面子上不好看。给多了,自己的腰包不好看。

    如今这征兵来得恰逢其时。有廖永忠和吴祯在东瀛清理过一遍,戍守东瀛比戍守边镇要安全很多。如果再加上各自的运作,今后万一能如朱极所说到武备学堂里走上一遭,那这提携之恩可就大了去了。

    一干武勋眼巴巴地看着朱极,倒是提醒了他。

    “征兵是各指挥使司的事情,大都督府不能轻易干涉他们的事务。三万员额之外,我会再找陛下要百来个名额,你等那些亲戚挑精壮能干的送来。”

    该通情达理的地方朱极不介意通情达理,但需要告诫的事情朱极也不会忘记:

    “这些人我会派人专门看着,如果他们真的有本事,军中自有他们的前程。但是你等谁要是敢乱伸手,这大都督府里可没有第二个周德兴了。”

    提及周德兴,武勋们纷纷缩了缩脖子。

    虽说明面上周德兴的处置很轻,可谁都知道,如果自己也抱着这种心思乱来,只怕皇帝会念兄弟旧情,这位雍王殿下可不会再手软。

第一百零七章 技止此耳

    当自家大儿记仇的目光盯着自己时,朱元璋不得不用尴尬的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也不知道,早上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踢那一脚。

    虽然因此开心了大半天,但如今被自家大儿堵到这谨慎殿里,虽然不怕出现儿子打老子的忤逆之举,但以朱极那小心眼,朱元璋感觉今天自己少不得又要被气得肝颤。

    “技止此耳!”1

    这是朱极临来前专门翻书查到的一句,盯着朱元璋看了片刻,朱极面色如常吐出这四个字来。

    这是啥意思?国瑞爷表示一脸懵。

    虽然感觉自家大儿没说啥好话,但朱元璋却非常享受这一刻。反正踢的那一脚是真的畅快,而且还让这混账小子如今无话可说。尤其是那些内侍后来回禀朱极说想笑就笑的时候,他国瑞爷是真的笑了。

    “咳咳,极儿,这么晚了不在府中歇着,还来找咱,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开心归开心吧,朱元璋到底还是觉得被朱极这么一直盯着有些别扭,于是主动开口缓和跟自家大儿的关系。

    与朱元璋一样,当着亲爹的面说完那四个字之后朱极也觉得异常开心。

    从认亲至今,他还是第一次站在文化领域的高度上对自家亲爹展开猛烈的抨击。

    这种感觉岂是一个爽字了得。

    他忽然有些理解朱标那厮平素憨厚文弱的样子了——无形装叉,最为致命!

    “哦,此次征兵大都督府那些人想把他们的亲戚也塞进去,我想请道旨意,再要百来个名额让他们自己分。”

    听朱极这么一说,朱元璋愣了一下,稍作思索便点头赞同道:

    “想来都是奔着咱当然说的前程去的,既然你提出来,那咱便允了。这些事情,能摆在明面上处置自然是最好的。”

    “此次征兵意义非凡,因此我希望都察院和吏部能派些人手,在直隶与江浙三地全程查察,杜绝有人胡乱伸手。”

    其实谁都清楚,这第一次征兵虽然只是派往东瀛戍守,但四年过后必然会有一批人会留在军中听用,甚至有可能以此为基础一跃而入武备学堂。

    普通百姓或许不太清楚里头的道道,可官场上这群老油条如何不明白朱元璋父子就是这个打算。

    朱极正是因此而来,他不想自己的心血因为裙带关系搞得一团糟。

    谁都知道征兵是自己的意思,正好都察院那些个御史们看自己也不太顺眼,借着此次征兵的机会让他们发泄发泄也算两全其美。

    听自家大儿这么有想法,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朱极可并非只是让朱元璋监察征兵这件事才来的。

    这些天与刘基闲谈的过程中,朱极多少还是发现如今大明的监察制度仅仅停留在京师一地,对偌大一个国家而言,这点督查风纪的力量简直小得可怜。

    此外朱元璋这位皇帝赋予都察院的权力也过于局限,只有弹劾的权力,只会过度放纵那些御史言官风闻奏事,最终沦为权力争斗中的工具。

    “依我看,都察院的衙署应该延伸到州府,并且要单独形成一个不被当地官吏制约的体系。对那些贪官污吏,都察院也不应停留在风闻奏事的程度,大可将人带到他们的衙门里讯问。”

    听朱极这么说,朱元璋顿时笑着摇了摇头。

    想法固然好,未免太天真。

    士大夫么,最擅长的就是过嘴瘾,最怕的就是德行有亏。

    就如今都察院那些人,别看今天弹劾这个明天弹劾那个,若是真如朱极所言给他们讯问的权力,只怕到时候全成了闷嘴葫芦。

    若是按朱极的想法做,那就都成了那帮子文人的酷吏,试问天下有几个敢领这等“美誉”的?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咱自有手段。你还是说说,若是此次征兵遇上那些要伸手的,你准备怎么处置吧?”

    虽然想法被驳回,朱极却没有半点失落。

    他很清楚都察院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监察机构,真正无孔不入的,是那群整天神出鬼没的仪鸾司禁军。

    虽然还没有改名锦衣卫,但如果有谁小瞧他们的战斗力,那可真就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想到这里,朱极不免带着几分严肃回答朱元璋的问题:

    “既然我把好处放到了明面上,那暗地里伸手的,自然要把这手剁了。若是手太长,那就连头也剁了吧,省得砍不干净今后平添麻烦。”

    这个回答显然非常对朱元璋的胃口,没有丝毫犹豫,朱元璋直接点头答应:

    “就按你说的般,稍后咱便让刘基派人下去,除了征兵,大可将其他事情也巡查一番。”

    此来的目的已然达成,朱极便不再继续逗留,向朱元璋躬身一拜后,笑眯眯地继续说了一句技止此耳,便匆匆转身离开了皇宫。

    而始终不解其意的朱元璋将刘基叫来吩咐过方才父子二人商议的事情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刘基,今日听到四个字,咱有些琢磨不投,你可知道出处?”

    正准备离开的刘基被朱元璋这么一问,自然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朱元璋。当那四个字从朱元璋嘴里吐出来时,刘基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朱元璋。

    都不用猜,刘基瞬间断定朱元璋从何处听说了这四个字。

    联想起早上朱元璋给朱极的那一脚,刘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面对朱元璋的逼问,刘基只能委婉地回答道:

    “陛下,此句微臣也感觉有些熟悉,似是出自《柳河东集》。不过微臣读柳书尚在少年,如今已经白头,早已忘了具体出处。”

    刘基还是一如既往地油滑,朱元璋知道他知道,也知道他不想说。

    所以他更加确定这是自家那混账大儿骂自己的坏话。

    但被那混账东西指着鼻子骂还不知道被骂了什么,朱元璋感觉做人不能这么下贱。哪怕是找骂,自己也要把这几个字给闹明白了。

    刘基不说,那就找宋濂。

    半个时辰后,朱元璋面色阴沉地回到了谨身殿。

    而后皇宫的上空,顿时响起这位九五之尊暴跳如雷的叫骂声。

第一百零八章 实在是他太会了

    驴不胜怒,蹄之。虎因喜,计之曰:“技止此耳!”

    ——《三戒·黔之驴》

    朱元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

    “来人,去雍王府把那混账东西给咱绑来。”

    半个时辰后,睡眼惺忪的朱极被送到了朱元璋面前。

    穿着一身松垮垮的中衣,双手象征性地被粗糙的麻绳缠绕了几圈。若非朱极的双手来回交错着前后蹭痒,朱元璋还真信他是被绑回来的。

    “没少问人吧?”

    绕着朱极转了一圈,正当朱元璋准备好生质问的时候,朱极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让身形未定的朱元璋差点一脚踩空栽倒在地。

    “你……”

    指着面前这个还一脸嘲讽一副不把把自己气死誓不罢休的混账大儿,朱元璋看着昏暗的灯火下自己粗壮的手指颤抖出肉色的重影,先前想好的那些呵斥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此时此刻国瑞爷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现在的年轻人,太特么不讲武德。

    “我怎么了?”

    被朱极这么一堵,朱元璋顿时语塞。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亲儿子暗戳戳骂自己是驴吧?说出去他皇帝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想到这里,朱元璋忽然觉得自己又被这混账大儿给套路了。

    自己让人把朱极绑到这里来,是要动手泄愤的,不是要跟他耍嘴皮子的。

    反应过来的朱元璋登时脱下左脚那只四十三码的靴子,不顾其散发着汗液在低氧状态下经过六个时辰发酵后产生的异味,作剑般指着朱极的脸瞪眼吼道:

    “看咱打死你个孽障。”

    朱极感觉自己要晕了。

    并非被自家老子的声势吓得头晕,纯粹是因为屏住呼吸造成的大脑缺氧。

    这酸爽,没有四十年的匠心营造,绝对酝酿不出质量这么高的香港脚。

    上半身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见老头子压根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朱极决定开诚布公地讲一讲空气质量严重污染的问题。

    “君子不重则不威,要打就打重一点,不然怎么能树立你大明皇帝的威严。不过有件事必须要跟你商量商量,咱换双干净的鞋抡成吗?”

    这一句是这么解释的吗?

    国瑞爷再次陷入了迷茫。

    当注意力从愤怒中脱离开来,终于发现眼角已经被手中那只靴子熏陶出了韵味深长的泪水。

    被朱极这么一打岔,朱元璋心里的气已然消了一大半。

    “混账东西,咱给你记着。”

    他也不能真让人去尚衣局取双干净的鞋子过来。

    再说了,君子不重则不威,总不能真像这厮说的一样,不狠狠打一顿就树立不起自己当爹的威严吧?

    这曲解可跟自己所想的完全南辕北辙了。

    将手中的臭鞋重新套在自己脚上,朱元璋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今夜给咱在这谨身殿外跪着。”

    跪?那还不如打一顿呢。

    “那不可能。跪久了,那可就站不起来了。你想撒气随你,想让我认错没门。反正你平生不就造人、挨夸、打孩子三大爱好么,唉,可怜我命苦,一入宫门深似海啊。”

    朱元璋被气笑了。

    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自己什么时候有这等奇怪的爱好了,还造人挨夸打孩子。再者,一入宫门深似海那是男儿能引用的诗句么?

    明明一个多时辰前还拿柳宗元的文章骂自己呢,如今又一副信口胡诌的模样。面对这个无赖的大儿,朱元璋感觉自己心好累。

    自己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滚刀肉一般的种。

    眼珠子一转,朱元璋忽然冒出一个恶趣味的想法来。

    “你不是挺能耐的么,还技止此耳,当老子不懂你骂咱是吧?今日不跪也可以,你是怎么骂咱的,就在这里怎么夸咱。

    夸得咱高兴了,今夜就放你回去。若是让咱不高兴,你就把那《柳河东集》给咱抄十遍。”

    面对朱元璋那得意洋洋的脸,朱极真想夸一句老头子你好不要脸。

    奈何这会儿要是不谄媚点,不说今天晚上这觉能不能睡,光这手上绑着的麻绳就够自己喝一壶的。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至于惹朱元璋继续发火,朱极咧嘴笑笑:

    “这不老早就开始夸你了么,只不过你一直不知道。”

    朱极这么一说,朱元璋顿时愣住了。啥时候听这混账东西对自己说过什么好话,难道以前那些让自己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的话都是自己的幻听?

    不可能啊,太医令隔三差五给自己诊断,何时听他说过自己耳朵有问题了。

    看着陷入迷惑的朱元璋,朱极嘴角越发翘起。

    “老头子,你不会以为我这么叫你是对你不敬吧?”

    乘朱元璋不备,朱极再次过了一把嘴瘾,而后摇头晃脑地说道:

    “万寿无疆谓之老,人之极颠名曰头,父天母地之为子。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连这等深意都不懂,还不如我这半吊子呢。”

    话音方落,朱极便头一撇,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夜空。

    这波装得绝对可以,暗暗为自己点赞的朱极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得意。若非要给朱元璋面子,他绝对会大笑三声,来表达这无形吹捧的高超造诣。

    朱极压根没有发现,站在不远处的亲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虽然心里已经对自家大儿的无耻做好了足够的心理预设,可国瑞爷万万没想到这混账东西居然这般能舔。

    老头子居然能解释成这样,舒不舒服暂且不说,朱元璋只想问,还有什么是朱极不能曲解的。

    先有君子不重则不威,如今又有老头子,这是要上天啊。

    “呃,咳咳,滚回去睡罢!”

    看着朱极那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的侧脸,再也无法容忍其嘚瑟嘴脸的国瑞爷终究还是释怀了。

    不是自己不想继续收拾这混账大儿,是他舔得太舒服了,以至于自己完全无法反驳。

    “今日之事,往后休提。赶紧滚,看着你,咱心烦。”

    迎着朱元璋不耐烦的驱赶,朱极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躬身向朱极一拜,而后高叫一声“老头子再见”,转身扬长而去。

    灯火通明的谨身殿前,只有那些干等了半天的禁军们,心道自己看了个寂寞。

第一百零九章 皇上不急太监急

    深宫夜半发生在父子之间的言语较量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东瀛使者到底还是在宣闻溪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乘坐水师右卫转运物资的座船离开了京城。

    他们的不甘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大明朝堂依旧以其精密自洽的规则持续运转,而朱极作为为数不多能够撬动其中关键的人物之一,同样随之奔忙。

    “狼烟起,江山北望……”

    卯正三刻,嘹亮的歌声从西十八卫响起,经国子学,又过钟鼓楼,到朝天宫,再渡大中桥,搅扰了不少人的清梦。

    没人敢扯足了嗓子骂娘。

    因为这歌声来自一群身着布甲腰悬刀弓、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维持整齐的队形不停奔跑的官兵。

    尤为重要的是,带着这群官兵奔跑的,竟然是传言中夜宿花丛不得歇的大皇子。

    连雍王殿下这等本该继续在花丛中采蜜的龙种都如此努力了,他们这些贱民不起来跟着跑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说人家坏话,委实心里虚的慌。

    奔跑,自古以来军中训练都不会缺少的科目。

    这种最容易锻炼体力耐力以及肺活量的运动,在朱极正式下定决心不再睡懒觉的那天开始,武备学堂的官兵们便从来没有停止过。

    风雨无阻,说出来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但真正能够做到显然没有那么容易。

    这半个月里,朱极也曾想过偷懒放弃,可是每当他想起当日在莫愁湖畔跟宣闻溪说过的那些话之后,到底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近来那些将子嗣送入武备学堂的文武们忽然感觉内宅安稳了不少。

    在朱极这位亲王身体力行带头示范下,那些被他一通杀威棒打得三天不敢站起来听讲的勋贵子嗣们不得不接受与卫所底层官兵一样的训练。

    严格的规矩和繁重的训练之下,过去被家庭放纵滋生的种种顽劣失去了生存的土壤。

    “乱糟糟的,跟个狗窝一样,这一间所有人,都给我滚出去绕学堂跑十圈。”

    不仅是他们,就算从各卫所选拔的官兵,面对朱极那苛刻至极的要求,有时候也显得束手无策。

    二十多里奔跑后,稍作歇息便是早饭,而早饭之后听讲之前,还要接受朱极对每间宿舍全方位的检查。

    从陈设的位置到屋舍的气味,从衣甲的叠放到兵刃的归置,但凡让朱极找到不符合他此前三番五次强调的标准的,一概会被罚出去穿着铠甲跑圈。

    禁令颁布之初,也曾有人表示过反对。

    但面对质疑他们的祭酒只做了两件事。

    一件是将自己也搬进了前院官兵的宿舍,另一件,就是亲身为这些人示范了什么叫规矩。

    规矩,就是要求下位者做到的事情,上位者首先要做到。很显然有信息做示范的朱极压根就不怕自己的颜面砸在这些人手里。

    被褥叠得有棱有角,物品放得有理有据,只是朱极住进来的第一个早上,这些官兵便明显感觉到这位雍王殿下穿衣叠被的速度比他们快了不止一筹。

    或许在火器射程撑死只有两百步的大明这点速度算不得什么,但在战场上,一个行动干脆利落的人,往往会比那些拖拖拉拉的活得更久一些。

    对这些卫所官兵说话用行动,对那些勋贵子嗣说话朱极习惯用拳头。

    不听话,揍就是了。

    道理和物理双重说服下,整个武备学堂的风气焕然一新。

    自从武备学堂有了这奇特的规矩,京师里那些好事的闲人便又多了一项乐趣。

    每日辰初便早早坐在武备学堂对面的墙跟下,数着当日被赶出来跑圈的人数,甚至还请托各种关系,将武备学堂所有人等的画像都勾勒出来,照着画像记录是那些人受了罚。

    在他们看来,这都是二十年后统兵一方的大人物,哪怕跟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扯不上,但二十年后回看今朝,他们也可以含笑对儿孙讲讲这些人的糗事。

    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雍王非但不曾驱赶他们,甚至还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目送那些受罚的穿戴齐整踏出大门,朱极也跟着走出来,朝不远处挑着担子卖烧饼的行商招手买来两块热腾腾的胡麻饼,而后冲那些看客热情地招呼道:

    “呦,几位今日来得还是那么早?看到了没,那个,汪广洋的侄孙,还有那个,已故宣宁侯曹泰的小舅子姚敬,还有那个胡惟庸的侄子,这几个昨晚没洗脚,搞得宿舍乌烟瘴气差点没把我送走。”

    呼吸着新鲜空气,咀嚼着清香的烧饼,朱极说话的声音没不带半点含糊。

    “还有那几个,衣服脏了也不知道洗洗,裹在被窝里以为我不知道,今日正好让他们长长记性。”

    一个一个指名道姓宣扬着他们的错误,那些跑圈的官兵虽然看不到这些百姓的目光,脸却羞红得跟猴子屁股一般。

    听到这些人不带丝毫恶意的笑声,朱极眼中流露着无法掩饰的得意。

    “你等也莫笑了,若是你们到这学堂里,指不定还不如他们呢。有这看热闹的功夫,回去帮自家婆娘多担两桶水,多洗两件衣裳。”

    面对亲王殿下的嘲讽,这些百姓压根没有感觉到丝毫冒犯。

    当中还有几个胆子大的,直接反向嘲讽道:

    “我等家中不必让殿下担心,不过殿下如今即将及冠,不知何时娶亲何时生子。届时我等定当满城张灯结彩,为殿下庆贺。”

    生平最讨厌催婚,这是当日朱极跟这些看客们闲聊时不经意暴露的秘密。

    如今被这些人提起,朱极顿时羞恼地吞下手中残余的月饼,起身看着那些忍俊不禁的人们,脸色通红地说道:1

    “催催催,催个屁,当真皇上不急太监急。待改日我娶个三五房媳妇,馋死你们这群混账王八蛋。”

    说到这里,朱极满脸得意地看着面前这些笑容凝固在脸上的人们。

    “傻了吧?赶紧去跟自家婆娘多生几个,往后让他们好好在军中效力,争取来我这武备学堂走一遭。等他们封侯拜将了,你们没法实现的愿望,就由他们来实现吧。”

第一百一十章 万而逢先忌,欲说已无言

    但凡是个爷们,肯定受不了朱极这样嘲讽。

    看到面前一群人脸色又是尴尬又是羞恼,朱极抻着脖子将嘴里的面饼咽进肚里,而后将拿了胡麻饼的手指放在嘴前吮了两口,随即颇为玩味地说道:

    “这几天朝廷准备在直隶江浙三地征兵前往东瀛戍守,你等若是有这个能耐,只要年岁合适,不妨去试试。

    此外,若是谁家破落娶不起大明的姑娘,也可以去当民夫挖矿,虽然不太清楚户部定了多少工钱,但肯定会比在京师瞎混强。”

    征兵和征民夫的告示虽然户部与兵部都在城里城外贴了告示,但朱极还是想通过自己的方式,将这些利国利民的好事尽可能地传遍应天府的大街小巷。

    尤其是,在征兵这件事情上,朝堂允诺的诸多条件能不能兑现,有自己这位大都督府司马亲口解说,公信力绝对比那文绉绉的告示强多了。

    “殿下,此番征兵当真不会被陛下强纳为军户吗?”

    人群中有个粗犷的嗓门瞬间喊出了所有跃跃欲试的青壮的心思。

    目光在那个喊过之后便迅速埋头在人群之中的青年身上掠过,朱极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亲自定下的事情,还能有假?四年之后要是你被强纳为军户,我去给你爹娘当儿子去。”

    似乎感觉出自己这种承诺无法让围观的百姓感受到足够的诚意,朱极又笑着继续道:

    “我害怕你们这些家伙到时候赖着不走,让陛下派我去拿棍子赶你们上船。”

    这些人完全不明白,戍守东瀛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月例钱比军户高不少,关键山高皇帝远,约束肯定没有大明境内那么严格。朱极都怕到时候廖永忠为了保命,直接来个坐视不理,别闹得去时三万来时翻番了。

    想想后世东瀛被驻军后产生的种种乱想,朱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京师乃大明首善之地,这些人的询问自然大都与征兵有关。待朱极又挑着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这些人终于兴高采烈地分散向城内各个角落。

    比起今天那些武备学堂的官兵挨罚,大皇子亲口解说的朝堂政策才是重点。

    轻轻拍打着屁股上的尘土,朱极盯着所有受罚的官兵三三两两回到学堂,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这是朱极搬到雍王府之后第三次踏出京城。

    远离了这座一年前他还站在田垄上遥望的都城,褪去一身精美华服带来的光环,抛开身后旌旗招展的护卫,重新换上一身粗麻布衣的他只不过是一个侥幸的农家少年郎。

    前些时日忙于朝政,早春时节补种的几亩良田全都委托附近的村民收拾。

    重新站在修缮一新的恩养伯墓园前方,看着那块比自己还要高两头的御敕石碑,朱极心里满是感怀。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养母的忌日,坟茔外荒草一如去年颜色,只是自己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躲在窝棚里无所事事的少年。

    在朱元璋有意嘱咐下,陵园有专门的人手定期过来巡视。墓地内铺垫了尺许厚的黄土夯实的表面随着数月隔三差五的雨水逐渐长出青苔,两座模样大变的坟头更是被映得苍郁。

    将威武雄壮的侍卫拦在陵园外,朱极背着装满纸钱和祭品的竹筐踏进了这个让他都觉得有些陌生的地方。

    于神位上放下祭品点燃香烛,朱极跪倒在两座坟茔前。

    心里又无数话想要说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却忽然有种不知该如何诉说的感觉。

    朱极不得不承认,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后,这段日子他在富贵和权势中早已迷失了自己。

    短短几个月时间,不仅早已没有了一年以前谨小慎微的模样,甚至连胸怀抱负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他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如今他的心里却装着成千上万的百姓和幅员辽阔的华夏。

    不怪后世有资本家说,站在风口,猪都能飞起来。

    以如今大明朝野内外的环境,想来自己就是那只已经飞起来的猪。

    纸钱的飞灰被幽幽的旋风卷起,似是要将朱极的心声传到不知在碧落还是黄泉的故人耳间。亦有几点温热的碎片,轻柔地掠过朱极的脸庞,那感觉,就像当年这对夫妇爱抚他的样子。

    一竹筐纸钱烧了很久,朱极也跪了很久。

    直至被清风卷起的余烬全都泯灭在半空,朱极这才重重地向两座坟茔叩了三个响头。

    往后随着身上的胆子逐渐加重,就连朱极自己也不能确定,接下来一年之内,自己究竟有几次机会,能够像今天这样抛下现有的身份感受最初的质朴与纯真。

    谨身殿内,早有仪鸾司的人手向朱元璋汇报了朱极今天的的行程。

    他的内心是极其矛盾的。

    作为一名父亲,他非常希望朱极能够忘却那段被别人抚养的记忆。这样他就可以拥有这个出色的大儿完全的感情,再也不用与两个死人分润来自大儿的爱。

    可是作为一名皇帝,他又无比期望朱极能够一如往常一样对那对夫妇怀有感恩之心。

    如果自家大儿连养育之恩都能忘记,那他这个做皇帝的又如何安心将他放在大明至关重要的位置上。

    这一天的到来他又怕又盼,只是即便坐拥天下富有四海,他也掌控不了时间的流逝,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正如他期盼的那样,自家大儿重新出换上了那身粗麻布衣,背着香烛纸钱去了城外。

    只是明明是自己希望出现的样子,偏偏让自己心里冒出说不得的醋意。朱元璋承认,自己有些小心眼。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他要不去,我这心里怕是更难受。”

    如此宽慰着自己,回头看看桌上那些可以证明他拥有天下的题本奏报,朱元璋到底还是打消了努力工作忘记悲伤的念头。家庭,才是工作的初心啊。

    既然这辈子注定只能得到大儿一半的爱,那就用马皇后全部的爱来填补吧!

    坤宁宫,走起!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与天下共一墨

    朱极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看来完全是理所应当的祭拜,却让京城瞬间陷入了空前激烈的争辩之中。

    朝臣们本来以为朱元璋这个当爹的,必然不能容忍自己亲儿子给别人上坟当孝子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不想雍王素服祭坟的事情都传遍了京师大街小巷,那些善于编故事的连朱极当时说了什么话流了几滴泪都传得似模似样,宫中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一时间很多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早已跟朱极绑在一起的冯胜率先出马,借着在雍王府当值的便利,首先向朱极抱怨起这件事情来。

    “殿下,不是我说,这事儿你做得有些忘乎所以了。陛下又是祭天又是祭祖的,就是想让天下人都认同你皇子的身份。

    可如今你这一拜,往后咱大明百姓该如何看待你跟陛下的关系?”

    当着朱极的面,冯胜没有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百姓怎么看压根就不重要啊,关键问题是皇帝怎么看。

    你这前脚刚跟着人家敬天拜地认祖宗,后脚就挎着竹篮烧纸钱,摆明了要把皇帝的脸面跟一对死人放在一个台面上。

    要是因此在朱元璋面前失了宠,那他跟徐达岂不是跟着要吃挂落?

    与冯胜相处的时间比徐达还长,朱极当然知道这位准岳父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看着火急火燎嘴上都要冒出水泡的冯胜,朱极倒了一碗凉白开端到冯胜面前:

    “放心吧,我跟老头子的关系外人压根就不会懂。再者,老头子心里气归气,但如果我不去烧这个纸,你觉得他就能睡得安稳么?”

    递给冯胜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朱极咧嘴笑道:

    “外头那些人也真是,把我哭坟的模样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差哭得背过气去了。”

    流言蜚语在真相面前往往是可笑的。

    很显然这事儿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真相。

    但对那些闭着眼睛塞上耳朵刻意想要找朱极麻烦的人来说,这些流言蜚语非但不可笑,反而像一把锋利的刀,刀柄正握在他们手中,而朱极的脖子也正好送到了刀口下。

    正如冯胜担心的那样,这天的早朝并不平静。

    还不等刘基控制不住的御史言官们开火,朝臣们惊讶地发现想来不是很对付的胡惟庸和宋濂居然破天荒走到了一起。

    “陛下,昨日雍王素服出城为恩养伯夫妇祭拜,此举有违孝道,更有损宗室颜面,臣奏请陛下从严处置。”

    虽然是坚定的太子党,但宋濂今日的弹劾却与太子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只是作为一名坚定的儒家卫道士,从伦理道德和王朝统治的层面审视过这件事情之后,发现朱极的做法不仅违背孝道,也会对朱家天下产生不利的影响,因此丝毫不怕得罪朱极甚至朱元璋,只想让大明从上至下重新回到儒家治国的轨道上来。

    与宋濂不同,胡惟庸倒不是怕朱极的行为能产生多么恶劣的影响。

    他只是从这段时间朱元璋父子紧密的配合当中发现这个雍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因此希望尽可能打击朱极在朝野之中的声望和势力。

    因此同样是反对,宋濂是有一说一,而这位胡相则有些拐弯抹角起来。

    “陛下,赵宋时英宗濮议之争后,大宋朝堂结党成风派系林立,互相攻讦政令不通,至今读来依旧教人扼腕叹息。陛下若是对此事无有态度,往后只怕难免重蹈覆辙。”

    这话压根就是在警告朱元璋——你这大儿不行,往后要是立他当皇帝,他指定不会认你这个爹。

    胡惟庸毫不怀疑,自己一句话就戳中了朱元璋的死穴。

    正因为如今大明宗室黯弱,朱元璋更需要他这一家子空前团结。

    如今朱极要认两对爹娘,那他这位雍王的心思到底站在朱元璋这边,还是站在他那养爹娘那边,这谁都说不准。

    可依照朱极这段时间的表现,很明显依旧不改乡野村夫的习惯。

    谁亲谁疏,有眼自明。

    有这两人带头,奉天殿内外顿时一片附议的呼声。

    跪倒在地的胡惟庸低下的头颅上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他明白,方才宋濂和自己的弹劾,已经由表及里分析了朱极的行为,大义在自己这边,料想朱元璋不会没有警醒。

    但正如朱极所说,这天下没有第三个人更理解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哪怕刘基都不行。

    更何况,是他胡惟庸。

    端坐在御阶之上,看着从脚下到午门数百米长的队伍全都跪伏在地,朱元璋心里没有半点恼怒的情绪。

    这些朝臣之中,如宋濂等人可能真的是出于维护儒家礼教和朱家统治的目的劝谏自己,但胡惟庸这样的人,当真就没有一点私心?

    嘴上说朱极的作为会引发党争,可如今朝堂的局势就像和尚头上的虱子,那都是明摆着的。他洪武朝最大的党,不就是如今以胡惟庸为核心的淮西勋贵党么。

    若非自己父子二人通力配合连消带打,强行设立大都督府之后,将那些头脑简单的武勋们挨个收拾了一遍,这段时间胡惟庸能有这么安分?

    不过想要明确回答这些人的问题,朱元璋出面也不太合适。

    “荀子有云,故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既然你等口口声声说雍王失礼,那不妨将他唤来,让他好好听听你等的说法,也让咱知晓,他这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拧成一股绳的朝臣最难对付了。

    可是朱元璋一点都不担心。

    虽说心里有点醋意,但朱极祭拜本就是他所期望的事情。只要他这个当皇帝的亲爹没有明确反对,料想以朱极那石上生花的嘴皮子功夫,破解眼前这困局也应当是口到擒来的事情。

    依旧被阶段性胜利的表象迷糊的朝臣们,浑然不觉凌厉的反击正在到来的路上,口中高呼陛下圣明的同时,心里已然开始琢磨稍后抨击朱极的言辞。

    唯有刘基一个人,明明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心理,却被迫要装作我与天下共一墨的愤慨。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小老弟,能处

    一身戎装的朱极很快在侍仪司引领下来到了奉天殿。

    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明光锃亮的衣甲衬托下,朱极显得格外俊朗精神。

    早在前来的路上就有人悄悄告诉他此番被召见的原因,是以环视左右一圈,朱极的目光最终还是看向了高高在上的朱元璋。

    “不知陛下召儿臣前来,有什么事情?”

    见朱极这般装腔作势明知故问的姿态,朱元璋便知道这混账大儿又要准备坑人了。虽说心里还有半坛子打翻的陈醋在浸润着血肉,但朱元璋还是决定配合朱极将这场戏演下去。

    “今日百官一起弹劾你素服祭拜恩养伯,你有什么要跟咱解释的么?”

    一句话出口,瞬间让不少站在班列前方的朝臣们皱起了眉头。

    倒不是朱元璋没有用严厉的口吻呵斥朱极,而是他们从龙椅上端坐的那位口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自家亲爹说话具体有什么深刻含义,朱极没那个闲工夫做阅读理解。

    但就眼下面临的问题,朱极可有一肚子话想好好跟这些人唠唠。

    “嗐,就这点小事,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我看诸位衙里事情那么忙,要不散了朝,我进宫单独跟你说?”

    这一波不能说配合精妙吧,只能称之为歪打正着。

    老子暗示朝臣们莫要多管闲事,儿子明说这事儿他不想跟百官说。

    再深一层,那就是朱元璋告知朝臣们,这事儿的解释权在他手里。而朱极则嘲讽身边站着的这些人,都是闲得没事做才揪着自己不放。

    宋濂还好,胡惟庸素来是个心眼小的,当即就被气得嘴歪鼻子斜。

    “陛下,雍王之事,名为家事,实损国体。若是殿下不能取信于朝堂,我等回去之后该如何安抚百姓。若是民间因此闹将起来,我等实在吃罪不起。”

    以儒治国最核心的地方就是确定礼孝的地位和威严,朱极的做法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在挖大明的根基。

    这段时间卑躬屈膝在李善长面前说了不少好话,重新赢得这位恩师信任的胡惟庸也逐渐从其分析中咂摸出了几分味道。

    他在朝堂上失势,很大原因就在这位大皇子身上。

    今日若是不能借此机会让朱极吃些苦头,往后他的日子只怕更加不好过。

    看着胡惟庸痛声上陈,朱极目光中尽是玩味。

    他如何不明白这位权力被分割了大半的宰相想要打压自己的用意,甚至往更深的层面想想,胡惟庸未必没有顺手打压皇权的意图。

    毕竟,自己如今在外的形象就是比太子还要受宠的亲王。若是他们能够在朝堂上借机拿下自己,那传到民间就会演变成百官合力皇帝服软。

    丢掉的是宗室颜面,换来的是朝臣声望。

    如果自己今天真要说出半句服软的话来,那不仅是他,就连此时眼巴巴盯着自己的朱元璋都算输了。

    不等朱元璋开口,朱极斜睨胡惟庸一眼,而后向朱元璋躬身一拜:

    “倒是要请教,胡相说我有损国体,不知是如何损法?”

    朱极态度鲜明地告诉所有人,胡惟庸说的他都不认。这摆明了要硬刚的反问让胡惟庸以及他的拥趸心中暗喜。

    与胡惟庸私交甚笃的右御史大夫陈宁当即面无表情地站出班列,似是像朱极解释,实则是罗列罪名:

    “殿下既已归朝,自是以陛下与皇后为父母,是以不该擅自素服祭拜恩养伯。此举乃不修己身,败乱国体,有辱帝室颜面。胡相所言虽重,实为迫不得已。”

    说白了,就是罔顾国体。

    这事儿可大可小,若论处置,轻则幽禁一月,重责处死宗人府。

    这些人虽然不敢奔着让朱极在宗人府自挂东南枝的目标去,但瓦解这位煊赫一时的雍王殿下的所有权力却未必没有希望。

    陈宁的解释成功引得不少人点头赞同,可越是如此,朱极越觉得有意思。

    身体微微向胡惟庸侧了些许,朱极看着胡惟庸极力掩饰着激动的脸,带着笑容认真地问道:

    “胡相的意思是,法之不行,自上犯之?”

    胡惟庸憋笑的脸顿时变得有些僵硬。

    当着朱元璋面,他可不敢承认自己有这个意思。没看见当年说这句话的商君最后都倒在了变法图强的道路上,他要是认了,往后自己要是犯点事,还活不活了?

    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胡惟庸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朱元璋一眼,待组织好措辞,这才谨慎地说道:

    “国之四民,各有尊卑,宗室自不能与百姓相提并论。”

    “哦,既然如此,那不知‘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作何解?国朝《大明律》中‘服制,斩衰三年’第二条又作何解?”

    先是礼,后是法,就连朱元璋都没发现自家大儿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学问。但不得不说,朱极这么一问,就连胡惟庸都沉默了。

    “胡相是要我为天下人做个表率,认亲爹忘养娘,攀富贵嫌清贫,是这个意思吗?”

    这话说得可有点太重了,胡惟庸赤急白脸地看着朱元璋解释:

    “陛下,微臣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濮议之争前车之鉴,微臣提醒陛下不可不防。”

    濮议之争?

    朱极完全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才怼胡惟庸的那两句话就已经完全体现了他的文化水平,忽然冒出个不知道的东西,朱极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台上沉默不语的朱标。

    这小老弟,愣是没半点眼力劲。不知道自家亲哥没文化么,还不解释解释?

    迎着朱极那恳求中带着威胁的目光,朱标不得不轻咳一声提醒胡惟庸:

    “胡相切莫胡言乱语,濮议起因乃仁宗并非英宗之生身父亲,大哥乃我皇室正宗,只是有赖恩养伯抚养,岂能同日而语。”

    虽然依旧没能明白这濮议之争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眼见胡惟庸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朱极满意地朝自家老弟点了点头。

    这小老弟,能处,有事他真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又骂倒两个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朱元璋这个老的还没出面呢,胡惟庸便已经被朱极兄弟两人联手打了个沉默不语。

    见这位宰相不说话,朱极这才环顾四周,看到还有人蠢蠢欲动,心里不由得涌出一股气闷的感觉。

    左一个宗亲右一个皇室,嘴上说得都好听,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帝室颜面,可说白了就是不拿老朱家当人呗。朱极不相信,被这些人引为至圣先王的孔老夫子敢说自己做错了。

    “那个,濮议之争到底是个啥?”

    既然自己费了这么多口舌依旧有人不服,朱极觉得自己有必要怼得更深刻一些。

    当然,前提是他得清楚胡惟庸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顾某些人暗地里的鄙视,听朱标将这典故完整地解释了一遍,让所有人都错愕的一幕出现了。

    一直对胡惟庸言辞不善的雍王殿下,居然瞬间换上一副和善的笑容,转身朝胡惟庸便是躬身一拜:

    “嗨呀,都是我才疏学浅,居然不识得胡相的良苦用心,在这里给胡相赔罪了,等此番被陛下惩治之后,少不得要请胡相到府里喝几杯。”

    所有人都懵了。

    连一直看戏的朱元璋都搞不清楚自家大儿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至于被朱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感激的胡惟庸,脑子更是一片空白。这雍王怕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不然怎么还回过头来感谢自己?

    要知道,他是真的想让朱极掉层皮的。

    “众目睽睽之下,发什么疯?你就跟咱说,这事儿你到底该如何跟咱解释吧。”

    朱元璋不得不让事情重新回到正轨上。

    无视朱元璋的催促,朱极依旧笑眯眯地看着胡惟庸,有如大街上闲汉看娇俏的姑娘一般,眼中充满了炽热:

    “这满朝上下,也只有胡相盼着太子没了好让我顺利继位,我若不请胡相喝两杯,当真是对不起胡相的知遇之恩呢。”

    话音方落,胡惟庸只觉得膝盖一软,瞬间便跪倒在地。脸上更是无有半点血色,浑身颤抖着不停地朝朱元璋磕头,眼看额头都磕出一片乌青,嘴里却不管不顾地重复:

    “陛下恕罪,微臣绝无此意。”

    朱极这手指鹿为马的本事让朝堂上这许多人一时间面面相觑。胡惟庸是这个意思吗,绝对不是,便是连有些跟胡惟庸不太对眼的朝臣都看不过去了。

    宋濂当即站出班列,面色刚正地冲朱极喝道:

    “雍王殿下如此曲解谏言,莫不是想借刀杀人?”

    对宋濂这些人朱极本是尊敬的,虽说他往常经常站在朱标背后说自己的不是,但为了自家兄弟能如此付出,就算有点私心也可以理解。

    但今天朱极并不想让他分毫。

    涉及自己养父母的事情,更加上宋濂就是那个挑头的,朱极火气涌上心头,登时脸色一变,冲着宋濂便喝骂道:

    “怎么,许你等做得,我便做不得?一口一个礼法道德,一口一个宗室颜面,合着养大的不是你家子孙,我那养父母自此坟头便要草高三尺烟火全无是吗?

    乱世之中甘冒丧命之险将我抚养长大,生前未受过我半点奉养,死后还不让我烧些纸钱,若这便是你等平生所学,那我甘愿称诸位一声礼义廉。”

    礼义廉是什么?

    班列中个别有机智的登时便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

    而朱极的喝骂还在继续:

    “何为国本?国本即是民本,以民为本。知百姓苦,解百姓忧,自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这才是国本。

    打着礼教的幌子,妄图用这一堵堵宫墙将宗室与百姓割裂开来,由你等鼓噪喉舌统摄政事,这便是大明百万钱粮养的士吗?当真好得很呐!”

    一边说,一边解开身上的甲衣,将自己那顶象征亲王的金色凤翅兜鍪与叠好的衣甲一并放在地上,裹着一身素色中单向朱元璋一拜道:

    “于我而言,生我者予我骨肉,养我者予我衣食,此皆长成之本活命之因,缺一不可。若我养父母忌日尚不能烧几挂纸钱,那我有什么脸面再在亲爹娘面前称孝。

    如今我没什么好说的,就脱了这身衣裳,到中城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跟城里那些个百姓讲一遍,看这身上会被砸多少臭鸡蛋烂柿子。”

    真心实意给朱元璋一个足够的解释,朱极躬身向前一拜,而后转过身,在面前的朝臣身上扫了一遍,冷笑着念道: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尽是读书人。”

    两百年后闽中十才子之首曹学佺用来痛斥无耻书生的对联被朱极提前拿来讥讽朝堂上这些碌碌之辈,倒真是一点都不浪费。

    看着那素服背影龃龉独行,朱元璋知道,自家大儿是真的生气了。

    “散朝!”

    方才让朱元璋心生触动的不仅只有最后那段对孝顺的解释,还有朱极对国本的理解。

    他朱元璋起于微末,自是最重民声。他也想听听,城里百姓对这件事情到底是个什么看法。

    看着朝堂上呆立的那些个官员,没来由地一阵心烦,朱元璋挥挥衣袖便起身离开了奉天殿,而留在原地的朝臣们,愤慨者有之,羞愧者有之,讶异者有之,惶恐者亦有之。

    被朱极一番挤兑的胡惟庸早已满面鲜红昏倒在地,而被一通抢白的宋濂,此时浑身颤抖着,连牙齿都在作声。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苦苦维护的国本,居然被一黄口小儿说成这般模样。

    他错了么?

    他所做的一切,明明都是为了维护大明宗室的威严,让所有人对宗室都心生敬畏,进而让出身卑微的朱元璋稳稳当当地坐在那张金灿灿的椅子上。

    可是,为什么朱元璋会是这个态度。

    更严重的是,如果真的放任朱极在中城那么一坐,那么大明文脉自今日起,就要断根了。

    今后天下所有读书人,在百姓眼里都随身挂着那副对联,脑门子上还贴着四个字——寡廉鲜耻。

    “快,快,拦住他,拦住他……”

    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八个字,宋濂登时昏倒在地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完全不要脸了

    奉天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两位晕倒在地的大佬就足够让他们手忙脚乱,更何况此时还有一个更麻烦的雍王昂首阔步往午门外走。

    以后边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官员,如何有胆子敢阻拦朱极的去路。

    前脚招来几名战战兢兢的下属将胡惟庸和宋濂搀扶着送往太医院,后脚这些脸色灰败的高官们便急匆匆小跑着向朱极快要看不见的身影追去。

    谁都不敢想象,一旦朱极踏出午门,往西南方向的长安街一拐,他们这些人今后还能不能光明正大在大街上行走。

    片刻之后,几名气喘吁吁的官员且拦且退。

    激烈的喘息让他们无法朝朱极说出哪怕一句话来,但无一例外,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庆幸和期待。

    庆幸自己完成了几位老大人的嘱托,期待后头那几位少了岁数不良于行的重臣们快些赶来。

    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这位一直喜欢在朝堂上打盹的雍王,居然会有如此强大的压迫力。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咬咬牙直接拦住朱极前行的脚步,可是当他们对上朱极那冰冷的目光时,下意识地产生了畏惧和退缩的想法。如果不是今日只是关乎他们所有人的颜面,他们绝对没有勇气跟朱极僵持这么久。

    朱极不是没有尝试过绕开这几人。

    奈何这些读书人一旦不要脸起来,跟那牛皮糖也没有什么区别。

    就是要粘着,就是要拖。

    直至朱极的耐心悉数耗尽,索性停下那一步分作三步走的脚步,以鄙薄的目光看着面前几人,讥诮地说道:

    “合着,自诩清高的读书人也会阻人去路啊?”

    呼吸稍稍平复之后,眼见汪广洋颜希哲等人已然距离不远,明明方才还畏畏缩缩且走且退呢,此时却忽然满脸悲壮大有视死如归的架势。

    如果说方才朱极还觉得这几人有点意思,那此时就彻底被他们影帝一般的演技给征服了。

    “殿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看似无力的叹息,朱极顿时被气笑了。

    虽说方才的事情全程只有胡惟庸、宋濂以及陈宁三人跟自己辩驳,但这些全程默不作声的家伙们,难道不是他们咄咄逼人的底气?

    这奉天殿里,如果不是站在最前头的那些人携他们这些庸碌之辈共同对朱元璋施压,怎么可能让龙椅上坐着的那位连一言而决都做不到。

    “拦我去路还说我咄咄逼人,果然官字两张口,最善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我现在正式警告你等,接下来我会绕开你等继续前行,若再敢继续挡在我前面,就别怪我认定你等滋事了。”

    卖直取名,绝非良善。

    本来就一肚子火气的朱极生平第二次起了杀心。

    眼神冰冷地在几人脸上停留片刻,记住这几人的长相之后,朱极转过身子,向另一侧走去。

    正待继续前行时,汪广洋等人挽留的声音已然不远。

    朱极不予理会,怎知这刚刚被朱极警告过的几人,公然无视朱极的杀意,竟是扑身绕着朱极跪倒在地,连他重新转身择路的方向都封死了。

    “好,好,好得很呐。”

    朱极大笑起来。

    他向来不曾将大明的文武视为老朱家的奴仆,但这些人却始终将皇权放在他们对立的位置上。

    此时朱极已经充分理解,朱元璋为什么要高举屠刀,用两次大规模的勾连清洗大明朝堂。

    因为,这些年因为人才匮乏,他给这些文武们太多太多的优待和纵容了。以至于如今他们完全忘记,老朱家,便是他们应该恪守的最大的礼教。

    有几人撕破脸皮的阻拦,汪广洋等人终于追到了朱极身边。

    看着眼前这一幕,汪广洋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低声呵斥道:

    “如此阻拦殿下去路成何体统,都给我滚到一边去。”

    人老成精,他如何看不出朱极此时正在气头上。想要通过这种严厉的呵斥保全几人,奈何这点意图朱极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不着急走嘛,倒是有劳汪相替我介绍介绍,这几位才俊姓甚名谁官居何位,待我出了这门,好替几位好生宣扬其忠直。”

    “让殿下见笑了,都是些庸碌之辈,哪来得什么忠直。只是老臣有几句肺腑之言想与殿下说,所以这几位用这无赖行径拦住殿下去路,还望殿下原宥则个。”

    汪广洋自然是要保全这几人的。

    若非他们,这会儿朱极都走出午门了。

    主动将阻拦朱极的原因揽在自己身上,汪广洋本来以为朱极会给他这皇帝心腹一点面子。可他万万不会想到,这位殿下今天不准备给任何人面子。

    “久闻汪相深得朝野拥戴,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不过你老人家可找错人了,如今我乃罔顾国体霍乱朝堂,于国于家都是失德之人,当不得汪相袒露心声。”

    逮谁怼谁,朱极没打算跟这些人纠缠。

    如果自己不能第一时间占据今日之事的话语权,那么接下来凭这些文人的笔杆子,指不定会在天下人面前怎么抹黑自己。

    些许名声可以不要,但是扯上皇族,扯上自己那故去的养父母,他绝对不能让这些没有丝毫礼义廉耻的家伙得逞。

    “若是汪相愿意如实相告这几位的名姓,那咱们就继续说。若是不愿,那我就告辞了。”

    人都有私心。

    对汪广洋而言,今日之事全程都是胡惟庸和宋濂这两个人在闹腾。如今捅出个天大的窟窿来,俩正主反倒是舒舒服服躺在太医院了,烂摊子却要他来收拾。

    他肯定是不能出卖那几个拦住朱极去路的官员的。

    真要这么做了,往后他汪广洋可就彻底成了孤臣。纵使仍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说出来的话朝臣们不听,跟放屁有什么区别。

    所以面对朱极的不留情面的逼迫,汪广洋最终选择了沉默。

    于是,挽留朱极的接力棒,就此落在户部尚书颜希哲身上。

    “殿下,今日胡相说话不通情理,但于这天下读书人可没有半点干系。我等前来,只是希望殿下能给天下读书人留一分香火,莫因一时之气,坏了国朝取士的根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卖直录

    “这会儿不谈什么礼法了?”

    朱极的冷笑让站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心虚地躲闪着他有如利箭的目光。

    只有颜希哲依旧讪笑着向朱极解释道:

    “礼乃孝之表,孝乃礼之本。我等才疏学浅,舍本逐末,平白冤枉了殿下,自当知错便改。还请殿下为国朝计,予我等些许颜面。”

    到底与宋濂同是太子党,平素多方打听到的关于朱极的消息中,颜希哲也能看得出朱极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他很清楚现在如果还不向朱极服软,那宋濂昏倒前的嘱托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拦住了又能如何,跟这位讲道理,莫说他们本来就不占道理,就是那张将胡惟庸吓昏将宋濂气倒的嘴,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应付的。

    听颜希哲这么一说,朱极脸色倒是好看了些许。

    不过这事儿想要凭这位户部尚书几句话就息事宁人,那未免太给这些无耻之徒面子了。

    “从来都是花花轿子人抬人,我可没见过唾面自干的还能给人面子。颜大司徒,你等莫不是把我朱极当黄口小儿糊弄?”

    被朱极这么一挤兑,颜希哲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显然这位雍王殿下感觉自己吃了亏,势必要在自己这些人身上找回颜面。可到底该怎么谈条件,他是真的不好开口啊。

    感觉自己这一棒的表现已经足够出色,颜希哲扭头看了看身边的陈宁,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身后的其他人。

    这里头有各部的尚书侍郎,也有各司的主事司务,后者根本没有资格跟朱极对话,而前者又没一个能让朱极卖些许面子的。

    思来想去,颜希哲到底还是将目光停留在离他们好几丈远的刘基身上。

    阖朝上下,除了宗室之外,只有三个人据说与这位雍王殿下关系最亲近。

    魏国公徐达与宋国公冯胜一个在北方边镇,一个在大都督府理事,这二人显然远水救不了近火。

    可这里还有一位刘基刘伯温,与朱极的关系就像宋濂与太子一样,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如果能够说服这位向朱极好好说几句,今日之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诚意伯,你与殿下素来亲善,倒是开句口,好教我等知道,该如何让殿下宽宥我等。”

    刘基本想站在人群外,好好欣赏一下这些人是怎样不要脸的。不想颜希哲一句话,倒是让自己成了所有人目光汇聚的焦点。

    不过虽然他在朝堂上习惯了隐藏自己,但在朱极有关的问题上,刘伯温如今早已不介意压上自己做赌注。

    “胡相与宋学士,以及陈御史在大殿上言之凿凿的时候,也未曾让我知道。如今闹到这般田地,让我如何开口?”

    颜希哲不敢做的孤臣,他刘伯温敢做。

    颜希哲不敢得罪的人,他刘伯温敢得罪。

    不知从何时起,他刘伯温已经把这条老命托付在不远处冷面寒心站着的那个小年轻身上,先前没有为朱极辩解也就罢了,如今怎么可能拖朱极后腿。

    一句话,堵得所有人都张不开嘴。

    别人也就罢了,这陈宁可是刘基的佐贰。

    明知道刘基与朱极的关系,在攻讦之前连声招呼都不打,真当这位孤木难支的浙东老臣没有一点脾气吗?

    看着一群人难看的脸色,刘基含笑向朱极点点头:

    “胡相在朝堂上一呼百应的时候,诸公可是斗志昂扬得紧呢。怎的,如今想置身事外了?”

    刘伯温肆无忌惮的挤兑固然惹得很多人怒目而视,但同样也让他们认清了现实。简简单单低头,显然不足以让这位殿下改变心意。可是,除了低头,他们又能做什么?

    不过,无论如何,刘基自己也是读书人。

    他固然不喜欢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但诚如颜希哲所言,天下读书人的香火不能因此断了。

    马上得天下,安可马上治之?这大明,终究还是需要一大群读书人治理,才不至于成了一个烂摊子。

    “殿下,今日之事,想来只是某些人居心不良,绝非礼法之故。老臣还是希望殿下能够冷静一些,莫要让天下人以读书为耻。毕竟,无耻的只是那么一小撮人而已。”

    说到这里,刘基不由得想起朱极方才指着胡惟庸鼻子骂的那句礼义廉。

    听着刘基毫不留情的讥诮,朱极心里倒是好受了不少。

    看着那些朝臣一个个都在自己和刘基身上来回大量,朱极再次将目光投向汪广洋。

    “既然诚意伯说话,我自然要给他些面子。我的要求不高,你等亲手写一册《卖直录》,将胡惟庸、宋濂、陈宁以及方才拦我去路的那几个今日之言行一字不落记下来。”

    总有人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而直接勾起朱极怒火的这些人,他不愿放过任何一个。

    “此外,方才那六人,在这皇宫之中居然都敢拦住亲王去路寻衅滋事,想来私底下谄上欺下的腌臜事也没少做。我会找人好生查察一番,届时一并写上去,好教天下人知晓,我大明朝廷容不得这等邀名卖直之辈。”

    看着眼前这些人脸色大变,朱极冷笑着告诫道:

    “如果诸位觉得自己的笔杆子够硬,能将今日之事颠倒黑白,大可回去之后放开了攻讦本王。放心,这《卖直录》一日不通行天下,我朱极一日不脱那粗麻布衣,我保证你等随时可以取信于人。”

    无视了身边内侍捧着的衣甲,朱极头也不回,径直往午门外走去。

    而留在原地的百官,却同时陷入了极其羞恼与纠结之中。

    诚如朱极所说,这大明的喉舌确实掌握在他们手中。甚至朱极只要现在不穿着一身中单去城里闹,他们就能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全都遮掩下去。

    但是,真能让所有人都不明真相吗?

    这话说出来他们自己都未必信。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这事闹得这么大,不说朱极和刘伯温,谁又能保证站在奉天殿外的那些声名不显的官员们都能跟他们一条心?

    这《卖直录》,真的要写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以退为进

    写或者不写,这是个问题。

    卖直可不是什么好话,二字最早出于唐代陆贽之手,专门描述那些故意找揍然后借此扬名的官员的。

    方才那几个拦路的倒是好说,但胡惟庸是当朝宰辅,宋濂更是一代文宗,任何一个都不是他们可以指摘的。更不用说陈宁这个酷吏,若是得罪了他,今后在官场还要不要活了?

    眼见身在当场的陈宁脸色越发阴沉,饶是汪广洋与颜希哲,也打消了劝说两句的心思。

    天下读书人的香火会不会灭,不还有朱极点名的这几位在么,何须他们这些闲杂人等关心。

    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朱极的背影,又看了看依旧沉默不语的陈宁,原本拧成一股绳的朝臣们顿时作鸟兽散。

    时隔多日,大都督府的衙署早已搬离雍王府,偌大的宅邸早已不复前些时日热闹的景象。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大明的读书人为什么敢这么嚣张,不就是因为百姓穷苦识字率不高,所以才让那么一小撮人吃尽了文化红利。

    方才那些人不是希望自己不要断了大明读书人的香火么,那自己就为这读书人填些香火,让这香头变成蜡烛,蜡烛烧出炬火,最终,将这腐朽的名利场烧出个天大的窟窿来。

    打定主意的朱极开始思考自己想法的可行性,而在这京师的另一个处府邸,胡惟庸额头缠绕着纱布,将自己的狼狈模样悉数展现在李善长面前。

    “恩师,这雍王恁地可恨,居然以这等无奈的手段陷害我。若非今日朝堂上形势混乱,皇帝只怕少不得要辣手惩治我了。”

    想到这里胡惟庸依旧有些心有余悸。

    皇帝对那位雍王如何他们不是很清楚,但对太子的爱护可是有目共睹的。

    如果真要依照朱极的解释追究他的罪责,只怕今早穿着一身中衣走出奉天殿的就不是朱极而是他了。

    从这个角度来想,皇帝对他还算得上宽容。

    一直倾听胡惟庸哭诉的李善长并没有第一时间安慰身旁这野心勃勃的学生,沉吟半晌,端起茶碗浅啜一口,李善长目光看向遥远的宫廷,意味深长地笑道:

    “你觉得,你当真逃过惩处了?”

    当场发作,那只是这些年朱元璋掌控了绝对的权力之后才慢慢形成的习惯。在此之前,这位陛下最喜欢做的,是事后发作啊。

    今日放任这么多人围攻那位雍王殿下,大概率是朱元璋想借他们这些人之口,让朱极分清主次。

    若非如此,朱元璋又怎么可能放任朱极脱衣离去,而后不作任何处置便直接宣布退朝呢。

    看着胡惟庸表情逐渐凝固的脸,李善长倍感安心的同时,依旧老神在在地浅尝着茶水:

    “只要皇帝不对那位雍王作出明确的处置,他依旧是大明地位最尊隆的亲王。当你生出借此扳倒他的心思时,你就已经逃不掉被惩处的结局了。”

    半是恐吓,半是陈述,李善长的分析让胡惟庸脸色愈发难看,但这位早已赋闲在家的韩国公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身旁这位声名赫赫的右相。

    从去年开始自己这位学生就表露出了难以控制的张狂和野心,如今正是敲打的好机会。

    “所以依老夫看,皇帝固然不会对你做什么,但你能不能承受得住那位雍王殿下的报复,这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说到这里,李善长饶有深意地看了胡惟庸一眼。

    散朝后朱极与汪广洋等人的对话,他已经通过那位当太仆寺丞的弟弟有了详细的了解。

    在李善长看来,胡惟庸根本接不住朱极那毫不掩饰的杀招。

    胡惟庸会不会同意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卖直录》上早已不再重要,因为他同意,天下的百姓骂他;他不同意,天下的读书人要骂他。

    与那尚未及冠的草民皇子斗居然落得这等下场,李善长不得不感慨权力对智者而言确实是足以致命的毒药。似胡惟庸这等人,有朝一日居然也会落得如此左右两难的下场。

    李善长很得意。

    因为他的敲打显然起到超出预期的作用。

    听他解释到这里,胡惟庸脸色灰败的同时,已然连滚带爬跪倒在他面前,再也没有先前踏入这客厅时隐藏不住的愤怒与骄傲。

    “求老师救我。”

    事涉自身前途,胡惟庸哪里还有他在朝臣面前的倨傲。一把鼻涕一把泪向李善长哭诉着,刚被太医止血的额头因为再次不停磕头让纱布染上了一片嫣红。

    说不痛,那是假的。

    但像胡惟庸这种品尝过权力带来的威风和甜头的人,这点痛苦算得了什么。

    成功让这位权势通天的弟子服软的李善长静静看着胡惟庸足足磕了三十多个响头,眼看胡惟庸有再度昏厥的架势,这才满意地放下茶碗。

    先让等在门外的奴仆前去找大夫过来,而后才将胡惟庸搀起。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你心乱了,如何能想出办法来。”

    待胡惟庸的额头重新上药包裹之后,李善长颇有些深意地劝诫道:

    “那雍王再怎么说,毕竟只是一黄口小儿。今日你固然左右两难,但也莫忘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亦有取胜之道。

    这天下悠悠之口,堵是堵不住的。他说你邀名卖直,你便认了又何妨。今日回去之后你便自请罪责,求陛下外放,而后再去他雍王府门口负荆请罪。

    到时候也莫觉得丢了脸面,最好是让全京师的人都知道你胡惟庸知错认罚。”

    到底是老狐狸,一手以退为进,不仅轻易化解了朱极的杀招,更可以让胡惟庸力挽狂澜,借此收买人心。

    胡惟庸也并非想不到这一招,只是先前他恋栈权势,压根不愿往这方面去想,又或者即便想到了,也不愿这么做。

    如今在李善长恩威并施之后,这位位高权重的宰相终于咬紧了牙关点头答应下来。

    只要声名不损,即便朱元璋真把他给外放了,要不了几年,他胡惟庸依旧能卷土重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负荆请罪

    大明版负荆请罪活生生出现在自家门口,朱极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更让朱极没有想到的是,背着荆条的那个人居然是胡惟庸。

    这位朝堂上抨击自己最狠的人,居然怂得最快,不仅朱极没有想到,就连被朱极点名的其他两人都没有想到。

    宋老学士直接被胡惟庸这毫无骨气的叛徒再次气昏过去,至于陈宁,这位自诩跟胡相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右御史大夫当着都察院诸多言官的面骂起了娘。

    胡相可不管气节是什么东西。

    诚如汪广洋等人所料,这世界上当真没有不透风的墙。

    压根不用朱极自己去宣扬,当日发生在朝堂上的事情还不等天黑就传遍了京城各大茶楼酒肆,便是那秦楼楚馆都有人在众花丛中低声闲聊。

    应天府大有好事者期盼这《卖直录》诞生,甚至还有人讨论起主笔之人。

    是以当胡惟庸以宰相之身背着荆条跪倒在雍王府门前,更是拿着一份属于自己的《卖直录》朗声诵读的时候,这些人被戳中了奇点。

    “余自忖雍王还朝中备受皇帝宠信,其素服跪拜恩养伯之事,必致皇帝恼怒,故罔顾人伦媚上直谏,此实私德有亏……”

    这朱极原本打算借机让后人引以为戒的《卖直录》,硬是被胡惟庸写成了检讨书。字字句句不离媚上,口口声声承认缺德,大有将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意思。

    朱极还没出门,胡惟庸已经在里三圈外三圈的百姓注视下,将其朗读了一遍。

    看看那拆了纱布之后结痂的淤青额头,再看看一身浆洗得过于单薄的中衣上那捆细长的荆条,看热闹的百姓们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唾骂这位自认缺德的宰相。

    能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这官会坏到哪里去?

    压根不明白这位宰相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的看客们看到朱极一身布甲走出王府,登时爆发出一阵求情的声音。

    “殿下,还请饶过胡相一次。”

    重叠的声浪在朱极耳间有如炸雷一般,若非朱极不经意间的一瞥,他倒真以为胡惟庸是真心悔过了。

    一个人的笑容有很多种,配合五官可以表达许多不同类型的情绪。

    如果说此前胡惟庸的笑容有种慷慨就义的感觉,那么朱极看到的那一眼,明显充满了得意。

    为什么得意?得意什么?

    朱极一转念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暗自赞叹胡惟庸机智的同时,朱极对这位宰相的警惕心也提升到了最高限度。

    “殿下,罪臣胡惟庸一念之差罔顾孝道,触犯殿下威严,还请殿下责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还不忘跟朱极玩这种文字游戏。在一群百姓面前说触犯的是朱极的威严,很明显是想将朱极和这些百姓划分到不同的层次,进而促成一种意识上的对立。

    胡惟庸这一手,不得不说将语言玩到了化境。

    为了不让这位老奸巨猾的宰相继续掌握主动权,朱极被迫入局。

    “原来胡相以为触犯的是我的威严啊?”

    目光直视胡惟庸,朱极朗声说道:

    “这城里不少闲人都知道,我朱极不喜欢摆架子立威严,因为我牢牢记得自己是被一对出身贫寒的夫妻抚养成人,我不能忘本。

    你以濮议之争抨击我给养父母磕头烧纸,那我今日也以子贡赎人回应你给我负荆请罪。胡相,你要跪的不是我,而是那些被生身父母遗弃,亟待好心人抱养的婴孩。”

    子贡赎人是昨日刘伯温暗地里差人送来的信中提及的一则寓言。

    虽然没有明说胡惟庸会以何种方式应对朱极的逼迫,但很显然这位诚意伯已经为自家弟子找好了不少论战的依据。

    其效果固然没有胡惟庸这一手来得效力猛烈,但刘伯温最擅长的正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虽然没有官方统计,但大明每年因为种种原因被遗弃的婴孩最少都在五位数以上。

    朱极这一句话,显而易见让胡惟庸有些措手不及。耳听得身后替自己求情的声音越发微弱,胡惟庸不得不匆忙改口:

    “是罪臣糊涂。”

    胡惟庸已经打定主意,无论朱极说什么,他只需要保持足够低的姿态,让京城百姓看到自己的态度即可。

    但很显然,朱极并不打算就这么让他轻易地离去。

    “你有没有罪,那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情。我只想请胡相记住一句话,欺他人易,自欺却难。如果胡相觉得在我这里跪着,良心就能安的话,那胡相大可自便。”

    一句话,将自己和胡惟庸撇开了干系。

    压根不管胡惟庸如何演戏,朱极只管告诉围观的百姓,他胡惟庸都是一厢情愿。

    “诸位也散了吧,记得往后若是遇上被遗弃的孩子,莫要因胡相弹劾我的缘故便不愿收养。人之初,性本善,想来那些孩子今后必不至辜负诸位好心。”

    说到这里,朱极躬身向面前的百姓一拜:

    “若非我那养父母,如今我也是濠州城外一抔黄土,只是可惜早些年无力让二老过上好日子。”

    那遗憾的表情,登时就让人们心中升起怜悯和惋惜。

    若是那恩养伯还在世,只怕如今早已是锦衣玉食,连这胡相见了都要躬身行礼。

    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待,雍王殿下只是烧点纸钱,也被拿到朝堂上议论。

    本来还有些同情胡惟庸的他们忽然发现,原来这位看似可怜的胡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怜。相反看似趾高气昂的朱极,反倒是叫人心疼的紧。

    在朱极的拜谢和催促中,人群逐渐散去,只留下胡惟庸和他身后的家仆,依旧用那副示弱的表情看着朱极。

    “胡相也回去吧,既然你已写了《卖直录》,理应不必如此才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再者,朝廷也离不开胡相的操持,莫要在这里虚耗时间了。”

    识破胡惟庸的来意之后,朱极看似咄咄逼人之后又忽然用如此温和的语气说话,一时间胡惟庸也有些琢磨不透,这位殿下方才到底是说气话,还是别有用心,只能依照朱极的要求起身离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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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你真是朕的好大儿介绍:
脚踏日月摘星辰?何不咸鱼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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