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我在东京斩断不死TXT下载我在东京斩断不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在东京斩断不死全文阅读

作者:没用的铅笔     我在东京斩断不死txt下载     我在东京斩断不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三章 各自的夜

    “厉害,厉害。”

    苇名真一刚回到准备室,就听到啪啪啪的掌声,水原义辉,不,源义辉似乎已经站在门口等他很久了,相当有诚意。

    樱和隼早被他支开,他可不会让这两人坏事。

    “怎样,没骗你吧。六四开你亏不了。”

    苇名真一调侃道,他换下衣服,将妖刀丢在一旁。对这把刀他还有点愧疚,这把妖刀现在已经没有妖气了,看上去平平无奇,只能当锋利的武士刀使。不过这也算是对方的投资,他可不会赔偿什么。

    源义辉嘿嘿笑着,又恭维了两句,然后才说回正事儿。

    “现在已经凌晨了,森下桑有地方休息吗?”

    “水原桑有去处吗?”

    看到妹妹无恙的苇名真一现在心情相当好,甚至觉得这位水原义辉那市侩的笑容都没那么猥琐了。对方是自己的投资人,他只需要打赢比赛拿到奖金,后勤的事理应由对方负责。

    “那是必须的,就算森下桑想住总统套房也没问题。”

    这种程度的投资和冠军的奖金比起来都是毛毛水。

    没有人会怀疑修罗的实力,最直观的便是反映在博彩上,自从第四战之后,凡是修罗参加的战斗赔率都极其离谱,甚至一度到了1:34以上。但是修罗从未让那些赌客失望过,至少没有让压他的赌客失望过。

    “那就总统套房吧。”

    苇名真一笑道,他还没住过这种地方,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称不上是一个可以随意挥霍的有钱人。他本想看那家伙窘迫的样子,却没想到对方直接大手一挥答应了下来。

    真是舍得。

    他对这家伙好感up了一点,至少作为投资人还是很讲信誉的。

    源义辉动作很快,直接就订好酒店叫好车带着苇名真一就去了。

    ……

    而惠也和源步美一起去提前准备好的住处。

    少女已经很累了。

    毕竟是神经紧绷,既决胜负也分生死的对战,惠不像她哥哥那么变态,打完八场跟个没事人一样。下来之后的疲惫肉眼可见,头发变得没有精神不说,连眼睛里都有血丝了。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看着敌人在自己剑下倒地,逐渐失去生命气息,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复存在,她竟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不,应该说只有胜利之后的喜悦吧。

    毕竟对方也是想杀了自己。

    倘若自己落败,下场会凄惨不知道多少。至少自己还给那他们留了全尸。

    穿着西装的女人急冲冲地走过来,忽然一个猛虎落地式对着冰凉的地板趴了下去。

    “非常抱歉,因为前台人员的操作失误,贵様定下的房间只剩下一间了。”

    她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源步美的面容从见到惠回来后的喜悦变为愠怒,忽然喝到。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对这种被推上来的人发脾气的人,但是这次不一样,涉及到惠的事情让她没办法冷静处理。其实她也没定特别好的房间,因为考虑到惠的生活环境,舒适性和少女的接受程度比豪华更加重要。

    “还有其他房间吗?”

    她不想和这人扯皮,现在让惠休息好才是最重要的。

    “非常抱歉!”

    女人又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她没办法处理这件事,当她发现问题的时候,另一间房也被人定了下来,而且已经入住了。

    主要还是因为她不知道眼前这位究竟是谁,毕竟订的房间虽然说不上廉价,但也并不是最高档的。交接的那人只告诉她这位务必要接待好,具体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是那人也不知道还是因为忌讳。

    源步美本来是委托了樱帮她办这件事,但似乎信息一层一层传下去落到办事的人那里就变了样……

    按理说她应该大度点,但是惠今晚必须好好休息。

    明晚还有很多战斗等着她,即使是明天白天,也必须要和自己一起复盘并研究对手才行。她特意把所有比赛都录了下来,从那一场场对战中能学会很多东西。能够晋级的没有弱者,接下来的比赛都必须认真对待。

    至少,不能死了。

    “一间房也没关系的,如果步美姐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睡一起的。”

    她正想打电话让樱来处理,惠悄声说。

    少女还是第一次见前辈生这么大的气。其实她本来不该插话,但是她有预感这样下去那个女人可能就要切腹谢罪了,死在想要杀掉自己的人的死和一个与自己没有仇怨的人的死,份量是不同的。

    人不能对死亡感到淡漠,否则便不再是人了。

    这是哥哥曾经对她说的话,虽然只是无意间提起,但少女却一直记着。因为说这话时的哥哥十分认真,甚至少有地带有一丝畏惧,畏惧遇见那样的人,也畏惧变成那样的人。

    少女的声音很小,不只是累的还是害羞,但是落在源步美耳里却如洪钟般响亮。

    睡一起……

    睡一起……

    睡一起……

    噗!

    她突然捂住鼻子转过头,惹得惠连忙担心地问她怎么了。

    还好源步美处理得相当快,赶紧把脑子里少儿不宜的画面丢掉,又飞快地处理好鼻子上的东西,再次转过头的时候,除了鼻子上多了两根纸巾裹成的塞子没有任何异常。

    事不宜迟,春宵一刻值千金。

    赶紧同床共枕比较好,她甚至都不想管那个趴在地上的女人了。

    现在没有什么比和惠睡在一起更重要的事,所有事都要为这件事让道。

    她赶紧说不介意,带着疲惫的少女一起回到房间里去了。

    ……

    “隼,你说少主这次又在做什么?”

    “不知道。”

    足立区的街头贩卖机旁,樱将一罐柠檬水丢给一旁的男人,自己开了一罐咖啡。

    她们被命令不允许跟在源义辉身边,直到比赛结束为止。

    樱很郁闷。

    忍者活着的价值就是保护自己的主人,为此她们前半生受尽了非人的训练,在黄泉比良坂走了一遭又一遭,就为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将身体化身为主人手中的利刃和铠甲。她们从小就被这样教育,一直在这样的思想下长大,就算是为此而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她们是工具。

    身为工具的她最害怕的不是去死,不如说那反而是她最渴望的事。

    她害怕自己对主人没有用。

    少主实在是太强了。

    源家的“须佐命”,神器——天丛云剑的主人。

    即使是她和隼加在一起,也无法在源义辉手上讨到任何便宜。甚至少主都不会认真和他俩战斗,因为那样的话毫无意外她们会死。

    因此她俩如今唯一的作用也只是帮少主处理一些杂事罢了,但凡涉及的层次稍微高一点,就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场。

    连与少主并肩作战的资格都没有。

    有时候少主会丢下两人去做一些事情,樱知道,这是少主对她们的保护。

    但这种保护也太过耻辱。

    她将手中的易拉罐丢在地上踩扁,仿佛这样能一泄心头之郁。

    隼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他总是很淡定,少主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命令他什么也不做,那么就算源义辉被人打死了他也会什么都不做。

    “真羡慕你,隼。”

    樱忽然道。

    “你也可以,只是你不愿意罢了。”

    隼闭上眼,不去管这个发牢骚的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会这样,只是这个月恰好赶上这段时间了。

    今晚还是找个耳罩比较好?

    他心想。

    ……

    水野良掩好门,

    “姐,要不明天咱算了吧。”

    进去之后不允许离场,但首轮结束之后可以选择不参加第二轮,视为弃权。因此只要活过第一轮,之后的比赛要不要打就完全取决于选手了。

    只是一般而言,就算选手不想打,背后的资本也会逼着他们上场。

    “我再想想。”

    池田朋美有些意动,但是又不想轻易耽搁天狗大人交给她的事情,可以的话她还是想去拼一拼季军的奖金的。至于亚军……

    没有谁想和修罗打决赛。

    拿到奖金的前提是你得活下来,现在所有晋级的人又有谁敢说自己能在那样不讲道理的剑下活下来?

    不知为何,池田朋美想起天狗大人,也是那样不讲道理的剑技。

    渐渐的,天狗和修罗的身影重合……

    她赶紧将这份念头丢掉,她没和修罗正面对上过,但是想来是远远不及无敌的天狗大人的。

    “姐……”

    水野良唤了声,他不想看到池田朋美就这样送命。在弱肉强食的妖怪世界里极少有这样纯粹的亲情,他是真的把蛛妖当家人看待。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真的没了。

    能赚钱的黑路子他还有不少,只是都没这来得快罢了。

    “让我思考一晚,明天我会做决定的,良。”

    ……

    苇名真一有点睡不着。

    这地儿太奢华了,以至于完全睡不习惯。

    他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源义辉在隔壁找了个单间睡了,毕竟现在已经非常晚了。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兄妹两都没人在家……

    他打开手机,翻出妹妹以前的照片一张一张看。一边看一边嘿嘿笑,像个看着女儿长大的老父亲。

第四十四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5/10)

    今天的擂台已经被打扫干净了,昨天满地的尸体荡然无存,也不知道是送去了垃圾填埋场还是直接灌水泥为东京湾的基础设施建设做贡献了。总之,不会有资本家会好心把他们送去火葬场的。

    无论那人生前为资本创造了多少价值,死了就是死了。

    无论生前有多么强大,身首分离之后一切都是虚无。

    就算把尸体丢到荒郊去让野狗吃掉也不会有任何后果。这种没有强大怨念的人不会变成鬼魂,而且就算真有那么一两个变成了鬼找了回来,夜总会里也有专业的驱鬼人员,一条龙服务保送极乐净土是没问题的。

    角斗场里依旧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种味道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激活人类属于远古的狩猎本能,就像伟〇一样让在场的观众与选手精神激昂,无论男女。

    和昨天不一样的一块巨大的擂台上,苇名真一将刀插在倒地的敌人头边。还是昨天那把妖刀,只是再无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妖异的感觉。不过他的狐面依旧邪气满满,让人想起传说中的妖狐。

    那人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着刀面反射的自己

    他不准备杀掉这个人。

    对方一点战意都没有,完全是报着死志来的。

    杀掉这样的对手也太过无趣,就算放过他,因为现在的赛制是淘汰赛的缘故,他也不会对惠再有丝毫威胁。苇名真一不想做无谓的杀戮,尽管来这里的人早已都做好了死亡的觉悟,甚至手上或多或少都有几条人命,就算死也是死有余辜,但不想就是不想。

    真正的强大不是滥杀,而是你本可以杀死他,却告诉他“我要饶恕你”。

    他不杀倒是无所谓,压他会将敌人斩首的赌客可遭了殃,他们一边输钱,一边却又必须忍着,不敢叫骂半句。令这些素质堪忧的家伙噤若寒蝉,修罗的压迫力可想而知。

    妖刀之旁的人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跑开,毫无风度,像一条落慌而逃的野狗。

    这种实力也不知道是怎么晋级的?

    苇名真一心想。

    看样子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

    苇名真一将剑抗在肩上,揉了揉脖子,昨晚上因为觉没睡好,今天白天又睡了半天,结果不小心给睡落枕了。豪华套间果然不太适合他,还好这种程度的debuff对今晚的对战不会有什么影响。

    现在是第一场,半分钟都没到就结束了。

    而且十分难看。

    双方上台打下灯光,看清对手的其中一方像疯了一样大吼着冲过去,然后被修罗一刀撂倒,他砍的时候用的是用刀背,否则那人根本不会有活着爬出这里的机会。

    整个演出无聊得还不如去看〇〇堡垒,一根烟都还没完战斗就完了。

    决赛和半决赛是在明天,今天的比赛一共有六场,4场八进四,2场四进二,出乎意料地没有一个人在赛前选择弃权,也不知道是自愿还是被胁迫。

    今天的比赛就像抽盲盒一样。

    关闭灯光,世界陷入黑暗的时候选手上场,然后两束光从穹顶上打下来,这时候所有人才知道对战的双方是谁,这种赛制让选手要么就完全熟记所有敌人的资料,要么就完全什么也别干,根本不可能提前做针对性准备。

    倘若在以往,有足够自信的选手自然不会受到任何心理因素的影响,但这一次的比赛有一座无法跨越的大山压在所有人头上。

    没有一个人想在灯光亮起的时候看到自己对面是戴着狐面扛着刀的男人。

    就像真实的恐怖片一样。

    还好修罗在第一场就被一个倒霉蛋遇上了,直到四进二之后不会再出现在擂台里。

    剩下的比赛进行得并不快,不是所有人都像苇名真一那样有压倒性的实力的,来来回回也很是好看。和昨天尸横遍野血流如注的地狱般的景色不同,今天虽然也死了两个,但相较之下已经比温柔太多了。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个死在了惠手里。

    少女对想杀掉她的敌人下手时从未手软,观世正宗穿过咽喉,鲜红的血无法在银白的刀上留下任何痕迹。和喜欢将敌人斩断的苇名真一相比,她赐予死亡的方式要优雅的多。

    时间缓缓流逝,四场很快就过去了。

    惠不出意料地战胜了她的对手,之后是池田朋美,还有一个苇名真一看着感觉也特别像妖怪的家伙。他分不清是不是真的妖怪,不过没关系,那个就算是妖怪也并不强。

    苇名真一终于提着剑再次走上了擂台。没有人知道,在灯光打下来之前修罗的内心也十分忐忑。

    不要遇见惠、不要遇见惠、不要遇见惠……

    苇名真一心里碎碎念道,1/3的几率比抽卡游戏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今晚第一场半决赛的对战双方是?——”

    主持人的声音拉得老长。

    似乎是为了配合他,空间里想起了噔噔噔急促的声音,灯光四处照射,最终汇聚在擂台上的两只狐狸身上。

    “什么?!竟然是修罗大人与他的宿敌御馔津小姐,这难道是命运的邂逅吗?!!!”

    苇名真一耷拉着肩膀,他也不太理解自己这算是非了还是欧了。

    1/3比起2/3应该算小概率,理论上讲自己是欧了。

    但是怎么感觉那么难受呢?

    对妹妹刀剑相向是不可能的,他看着眼前认真举剑的少女,心底只有浓浓的怜爱之意,甚至连伪装出杀气都做不到。

    就当是久违的剑术指导好了。

    苇名真一心想,虽然现在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去摸摸少女的头。

    但他不能这么做,如果让妹妹知道哥哥一直偷偷跟着她,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大概会被讨厌吧。

    她看起来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在看到他的第一瞬间就摆出了苇名流的正架,眼神认真而倔强,带着向死而生的决意和一往无前的心,在妹妹眼中,接下来会是一场十分艰难的战斗吧。

    真傻。

    碰到野生的打不过的对手就干净利落地逃跑啊!

    要不是你哥是家养的,你今天就得交待在这儿了,笨蛋……

    他的眼神十分温柔。

    这确实是一场十分艰难的战斗,不过不是对她而言,而是对苇名真一而言。

    他必须要演得像一点,至少不能让妹妹察觉到什么。

    苇名真一呼了口气,也明白自己现在应该举起剑,将这把妖刀的剑尖对准少女。

    他也这么做了。

    战斗的开始毫无征兆,白鲨从流水中探头,刺向他的眉心。

    喂,真对你哥下死手啊~

    苇名真一轻巧的拨开惠的攻击,心里略微调侃。

    少女已经在刹那间欺进了身,连绵不断的剑势展开,有如漩涡般拉扯着他的剑路。

    “苇名流奥义·水之形·鲨”

    “苇名流奥义·水之形·漩涡”

    两种剑技漂亮地结合在一起,显然是有备而来。

    但是还远远不够。

    苇名真一沉身垫步,不退反进,主动向着漩涡中心而去。少女没料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剑客,措手不及之下失了距离,被他用剑柄轻轻在头顶上敲了敲。她连忙跳开,惊疑不定地看着没有追过来的修罗。

    ‘哥哥想告诉我,不要拘泥于剑的形式,只要能获胜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使用对吗?’

    ‘孺子可教也。’

    她突兀地想起哥哥传授给她“苇名流的精髓”时的对话,那天哥哥和森下大辅前辈对战时完全没有使用苇名流的剑技而取得了胜利。惠发现自己虽然当时明悟了哥哥想要传达的东西,却不知何时已经将它忘掉了。

    倘若刚刚修罗并不是轻敲,而是用力锤下来的话,自己的小脑瓜恐怕已经破了个洞,命陨当场了吧。

    她被对方放了一马……

    想明白这一点的少女惊出了一身冷汗,修罗嘴角的笑容有种说不定道不明的味道。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又振刀斩出一股风,拂动少女的秀发。

    仿佛在说……

    一库左,少女哟!

    观众都沸腾了,那傻〇主持人搞出来的退婚流故事深入人心,大家竟然对修罗如此明目张胆的放水没有丝毫怀疑,反而还认为这是为了让她认清现实的戏耍与身为强者的复仇。

    刚才的打斗十分精彩,修罗之前战斗的一刀斩虽然震撼,但是这种持续性战斗也有别样的爽感。就好似有些发电的时候不会很快让电量达到阈值而寻求持续的电力输送一样。

    后台的源步美长长的呼了口气,刚才的战斗让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现在见惠无恙,终于能喘口大气了。

    惠深呼吸平静自己的心情,将杂乱的念头抛之脑后。

    少女没再用鲨拉近距离,剑技的使用很耗体力,虽说和前辈修练的这段时间有就体能特训过,但和对面那种怪物比起来,她依旧不以体能见长。

    还没等她小步靠近,修罗一个诡异的滑步突兀的拉近了距离。

    村正与正宗的剑刃在空中打出火花,铁器相交的脆响十分悦耳。修罗没有用他那恐怖的笼罩整个擂台的剑技,而是选择平平无奇地打铁。他比少女高上不少,一劈一斩堂堂正正,和之前邪意盎然的剑技,尽显宗师风范。

    苇名惠吃力地招架着,对方的剑势大力沉,急缓交替,很难看穿剑路,但又并没有到她完全招架不住的程度。

    金铁交鸣之声此起彼伏,她逐渐熟悉了对方的剑路,但和源步美不同,她竟然找不到空隙使用“下鲤”反击。那绵延不断的剑有如江海中的浪涛,而她好似那浪涛中的鲤鱼,一次次想要跃过龙门,却又一次次潮水拍回去。

    苇名真一收着力,深怕一个不小心给妹妹拍没了。

    他就像一个铁匠,一次又一次地小心翼翼地捶打着手中的钢铁。

    见观众欢呼的浪潮略微衰退,他微微一笑。

    一场比赛光有演员可不行,还得有剧本。

    剧本这东西就像小说一样,讲究一个开端发展高潮结局,故事要跌宕起伏,打斗要有来有回。一边倒的碾压看客爽完就没了,反而是一波又一波的砥砺奋战才让人欲罢不能。现在僵持久了观众听着叮叮叮都审美疲劳,是时候让一方打开局面了。

    而打破僵局的这一方不能是他,因为他必须要扮演一个压迫主角的反派。

    反派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这是常识。

    苇名真一卖了个破绽,看起来倒像是在连绵不断的攻击中被少女带偏了剑路出现了失误,少女当即抓住机会,一招由下往上的斜斩既打偏他的剑又斩向他的人。如果斩实了,便是身首分离的下场。

    苇名真一很想给少女一个暴栗,这丫头还真对他哥下死手。

    虽然她并不知道,但是他心中还是不爽。

    回去要好好治治她。

    修罗向后跳开,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这一击,但是衣角却被观世正宗的剑刃划破。

    观众席上传来一阵惊呼。

    明明只是划破衣角,却好像少女破了修罗的不败金身一样,一些人甚至开始动摇。主持人立即开始扇风点火,他甚至注意到了修罗的刀和昨天最开始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不同了,怀疑他并不能再用那种恐怖的剑技了。

    这倒是遂了苇名真一的意,放水的理由都给他找好了。

    他忽然觉得这家伙也变得可爱起来。

    但是戏还在演,不只是演给观众看,也是演给惠看。

    苇名真一轻轻鼓掌,似乎为少女的表现感到满意。他的姿态十分嘲讽,嘴角歪得离谱,三分的冷嘲,两分的不屑,五分的狂傲,好像一挥手就有十万将士听从号令。

    让人看了想揍他。

    现在这副嘲讽的姿态能因为强者的身份而得到宽容,但等会儿……

    这便是因大意与轻慢落败的伏笔。

    是时候把故事推向高潮了。

    惠大口喘息着,刚才激烈的刀剑相交让她体力有点透支。她看着修罗嘲讽的笑容,不知为何,却并没有丝毫感觉到被嘲讽,那种十分怪异而突兀的被呵护的温馨感又一次在心头涌现。

    这股感觉非常熟悉,但又想不起是在何时出现过。

    修罗不会给她回忆的机会,他摆出突刺的起手,而惠则静心凝神,双眼紧盯住妖刀的剑尖。

    她见过这一招,也是因为这一招悟出了鲨。

    自己能够接下这一招吗?

    少女的内心动摇了,她和学姐有探讨过接下这一招并瞬间逆转局势的办法,但那需要的胆识与魄力就连源步美都不敢轻易尝试。

    起风了。

    敌人不会给他时间犹豫。

    ‘犹豫就会败北!’

    哥哥的暴喝在心底响起,这是听闻她要随学姐修行后,温柔的哥哥传授给她的必胜的秘诀。

    少女眼中忽然亮起湛蓝的神光,狂暴的风在她眼中变得柔软。

    她回想着哥哥曾经与森下学长战斗时的动作,侧身,抬脚。

    咚!

    那一步踏在生死之间。

    就连苇名真一都愣住了,识破这种行为其实和徒手抓子弹没什么区别,一步生一步死,其中需要的不只是技术与眼力,更多的是那种直面生死的大魄力,和刹那之间的决断!

    毕竟,现世中的突刺可不像游戏里一样,中了也不会死人。

    本来他的剧本是另一个的,但现在都不重要了。

    少女的剑刺入胸膛,苇名真一在最后的时刻抽身,让原本瞄准心脏的剑偏离到右胸。这也是他故意的,否则临时变招一刀斩了就是。想要骗过惠,让事情落幕,总得有一个人流点血,他不舍得让惠流血,只能是自己了。

    演员怎么能怕流血呢?

    不过……

    真狠~

    妹啊,你哥这回可亏大发了~

    他笑了起来,没忍住,轻轻把手放在了少女头上揉了揉。

    手感真好。

    修罗在少女诧异的目光中用手抓住正宗的剑刃,将这把名刀一点一点的从胸口拔了出来。他的力量大得可怕,血如泉涌,但他却和没事人一样,只是撕下一层衣服,随手缠了一圈。

    他提起村正,就那样走下了擂台。

    大概是认输了吧。

第四十五章 妹控是会相互吸引的

    “要送你去医院吗?”

    苇名真一刚进门源义辉就迎了上来,一点担心的神色都没有,反而调侃起胸口被血浸红的修罗。

    “不必了,没什么大碍。”

    苇名真一解开缠住伤口的衣服,血还没结痂,但已经有些黏黏糊糊的了。必须趁着这时候清理一下,否则等会儿衣服黏在肉上反而麻烦,倒时候就真的是必须去医院了。

    他走进卫生间,不消一会儿就换回了自己那身衣服。整个人打理的干干净净,面色红润步履如飞,完全看不出就在不久前才被捅了一刀。此刻他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再等一会儿就能恢复如初了。

    还好刺穿的不是心脏,惠也没有转手把刀在他胸腔里拧一下……

    只是难免失了些元气,最好是调养几天。

    这还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受伤,没想到一血竟然是交给了妹妹。

    可以接受。

    “说好的冠军呢?这我可亏大发了啊,怎么赔我?”

    源义辉将苹果从中间剖开,用小刀叉着递了一半过去。他笑得十分开心,似乎看到修罗吃瘪比拿冠军奖金更有意思,半点怪罪的语气都没有,倒像是看到朋友排位输了之后损上两句。

    “得了吧,你就没在意过那笔钱。”苇名真一把妖刀放在桌上,又取过苹果吃了起来,“交个朋友?”

    他伸出手,像两人第二次见面时对方做的那样。

    那时他找不到进来的办法,就是这个黄牛一样的家伙给了自己一张邀请函,当问他代价的时候他说的话也是——‘交个朋友’。

    源义辉忽然笑了,他当然也看懂了对方的暗示。

    这次轮到他握住对方的手了。

    “源义辉。”

    他报上了自己的真名。

    “苇名真一。”

    苇名真一也没有再用马甲唬弄他。

    他不是那种不解风情的人,对方从头到尾做事很有分寸,没让他有丝毫感到被冒犯,诚意十足。

    有时候傻一点,有点江湖气也没什么大碍。

    老是尔虞我诈的活着非常累。

    “为什么是我?”

    “知道最开始你给我一种什么感觉吗?”

    苇名真一咬了口苹果,等着他的下文。

    最开始两人见面还是在她跟踪惠来到这里的时候,源义辉递了一支烟,他没接。

    “第一,这个人是为了别的事来这里的,当然或许不是事而是某个人。第二,他很强,非常强。我喜欢和强者交朋友。”

    源义辉伸出两根指头,他也吃了口苹果。两人一个前趴一个后靠,都盯着大屏幕上正在进行的第三场战斗,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直觉?”

    “直觉。”

    听到对方的回答,苇名真一乐了,这种感觉派真烦。

    虽然他自己也是感觉派。

    只有感觉派才真正明白感觉派有多么恶心。

    “那你呢,你是为什么来?”

    “可爱的妹妹忽然打电话,身为哥哥的放心不下,只能偷偷跟来了。”源义辉点上一支烟,又顶出一根递给苇名真一,“顺便办一点别的事,遇到你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他说得倒是坦荡,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苇名真一接住烟,像第一次两人见面时那样点燃叼在嘴里,也不吸。他不会吸烟,很讨厌那种烟进肺里的呛人的感觉。况且现在他刚损失了不少肺泡,这时候抽烟简直是找死。

    源义辉忽然斜了他一眼,吐出一道烟柱。

    “抽不来就别抽了,你这样的一看就是没抽过烟的,真浪费。”

    “看出来了你还给我?”

    苇名真一学着他的样子也吐了一口,不过是没过肺的,就像抽雪茄一样在嘴里留个味道。

    源义辉嘿地乐了,这家伙……

    给你是礼貌,你可以不接啊。

    屏幕里的两个女人交战正酣,出乎意料地,修罗退场之后剩下的竟全是女性了。现在是‘蜘蛛’占了上分,对面是个使用道具的忍者,而池田朋美战斗风格则同样是偏向毒与蛛丝的道具流。

    一时半会儿是分不出胜负的。

    “事儿办完了?”

    源义辉忽然开口问道。

    “办完了。”

    “能问问吗,‘御馔津’是你什么人?”

    “可爱的妹妹忽然打电话,身为哥哥的放心不下,只能偷偷跟来了。”

    苇名真一重复了他刚刚的话,这种事情只要对方有心去查也是瞒不住的,他可不相信这位源义辉是什么普通人。不过这家伙信誉不错,行事也算得上坦荡,不是坏东西,苇名真一相信自己看人的感觉。

    他也是感觉派。

    源义辉听完猛地一拍大腿,好似看书看到难以言妙之处,只能拍案叫绝。倒是给苇名真一吓了一跳。

    “当初我妹也是来这里玩死斗,我也是像你一样上去帮她砍人。不过她下手可狠多了……”

    他拉开衣服,左胸心脏处结实的肌肉上有一块十分刺眼的蜈蚣纹。直到现在上面还有淡淡的恶业的气息残留,显然不是被普通的刀伤到。

    他的眼里充满回忆,看像苇名真一的目光也变得像曹操看刘备了。

    “你也很辛苦啊。”

    两人一起叹气。

    当哥真难。

    “我家妹妹越长大越不愿意和我交流了,甚至这次也只是打了个电话,三句话都没说到。就算跟过来了我也没敢去见她,她现在看到我不出三分钟就要发脾气,也不愿意穿我买给她的裙子了。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跟在后面一直‘欧尼酱’、‘欧尼酱’地叫来着……”

    一聊到妹妹,源义辉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我家的还没到那个年纪,可能再大一点也会那样,现在已经开始不回家了。”

    苇名真一也颇为无奈,尽管也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倘若惠真的有一天长大了,变成源桑的妹妹那样不理他,到时候他也会难以接受吧。

    两个兄长妹控惜妹控,相见恨晚,坐在一起大吐苦水。

    另一边,惠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她不明白修罗最后的动作的意思,但是那种感觉又是那么熟悉,熟悉到令她想起最喜欢摸她头的哥哥。

    少女刚进门就被源步美抱了个满怀,来不及细细思考修罗的事情,前辈送上的洗面奶差点让她闷过气去。

    “太好了,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听着前辈略带哭腔的声音,惠反手搂着,轻轻在她怀里蹭了蹭。

    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步美姐就像她真正的姐姐一样,惠是孤儿,最亲的人就是哥哥和爷爷,她不介意多一个姐姐。如果步美姐是真正的姐姐就好了,哥哥似乎有说过喜欢比他强的女孩子来着,再剑道上的话,步美姐有机会的吧……

    少女的小脑瓜又开始想一些奇怪的事情。

    女孩子们又说了一阵体己话,明天少女就要参加决赛了,不仅是源步美,就连惠自己也想不到。

    完全可以说是运气,以惠的实力,理应连第二天都进不去才对,甚至赛前源步美对她的要求就只有活着回来。

    若不是修罗在第一天把强者都杀了个干净,只留下一些倒强不弱的人,又在今天托大之后直接认输……

    对,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觉得修罗真的输了。

    他最后像个没事人一样下场,那握住刀刃将刀从胸口中拔出来的场景震住了所有人。

    强者的脾气千奇百怪,强者总是能得到宽容。

    只有赌狗输得一塌糊涂,血本无归。

    可能会有人私下诅咒苇名真一,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他并不介意。

    不管怎么样,事实就是少女已经进决赛了,保底亚军,甚至明天是冠军的有力竞争者。她的实力也毋庸置疑,最后踩住修罗之剑的那一脚识破,就连源步美都连声叫好。

    那种魄力,那种生死之间的决断……

    惠比她当初强太多了。

    这就是天赋吧。

    天才是没办法用常理去揣度的。

    但少女还远远未到极限,接下来只需要不断地战斗,等熟悉了真实战斗的感觉,她就会带她去面对那些真正恐怖的东西了。

    剑士只有在战斗中才能成长。

    屏幕中的两人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蜘蛛’即将拿下最后的胜利,成为惠明天的对手,对于少女而言,这种不正面攻击的对手是相当的劲敌,那诡异的丝线配合上毒,会令少女这种擅长正面的类型非常难受。

    少女也知道这一点,表情十分严肃。

    但是她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情。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按照哥哥的作息,这个时间应该已经休息了才是。

    她不想打扰哥哥的休息,但是无论如何也想确认一下那件事!

    不然她会睡不着觉的,甚至明天的战斗也会心不在焉。

    ……

    卧槽卧槽卧槽!

    苇名真一看着来电显示,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他就不该手贱摸摸惠的头,大概被少女怀疑到了什么,现在来求证了。

    为什么会有一种背着女朋友和兄弟去网吧通宵,结果半夜对方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感觉?

    他示意源义辉别说话,后者给了他一个我懂得的眼神。

    两个兄长在极短的时间里达成了共识,建立了统一战线。

    源义辉非常敬佩苇名真一这种为了妹妹挨上一刀的行为,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家伙。

    妹控是会相互吸引的。

    苇名真一刻意等了一会儿,又躺在沙发上,找到一个十分慵懒的感觉。

    一切都是为了模拟从睡梦中惊醒。

    源义辉让开位置,关上了还在直播的屏幕,又把灯光调得十分昏暗,让人不自觉地感到疲惫。苇名真一竖起了大拇指,这位源桑很懂,麻利得不像第一次干这种事的男人。

    “喂~是惠吗?”

    他的语气轻轻的,特意带上了一点鼻音。

    “打扰到哥哥了吗?”

    少女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愧疚。

    “没有噢。”他温柔地说,像平时一样,“有什么事吗,惠?”

    先发制人!

    “只是想哥哥了。”

    她确实想哥哥了,娇憨的声音令苇名真一心都要化了,差点就想跑过去抱住妹妹说哥哥在。

    但是他不能,得忍着。

    “那明天我来探望惠吧,学姐有喜欢的东西吗,要好好挑伴手礼才行。”

    这叫以进为退,化守为攻!

    因为惠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去探望她的,坏孩子在做一些不能被哥哥知道的事。所以提出这一点可以扰乱惠的注意,让攻击表示的妹妹变成守备表示。

    “不用啦,哥哥,后天回来就能见到哥哥了。”

    惠果不其然拒绝了他的提议。

    真是可爱。

    坏孩子只看到了第二层,以为他在第一层,其实他在第五层。

    这时候切忌纠缠不休,显得攻击性十足反而惹人生疑。一定要明确战略目标,是化解妹妹的攻势打消她的怀疑,而不是让妹妹心惊胆战,虽然可以这么做,但是过犹不及。

    然而也不能就此收兵,否则积累的优势都被让出去了。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那惠一定要注意身体噢,要是寂寞了随时可以给哥哥打电话,哥哥会一直陪着惠的。”

    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用温柔的关心承接住之前强势的提议,并且悄然说出“随时可以给哥哥打电话”这种化解少女心中疑虑的话。因为惠是怀疑哥哥没有在家里才打了这通确认的电话,但他并不需要证明自己在家,只需要让她相信自己处在一个随时可以接电话的问心无愧的状态就好了。

    这样在少女心中会自动将哥哥问心无愧和哥哥在一个可以随时接电话的环境划等号,再推导为哥哥在家里。

    这句话既是真实的关心,也是温柔的陷阱。

    “嗯呐,哥哥。”

    惠的声音柔软了很多,显然已经中了糖衣炮弹。但是这时候还是不能懈怠,少女的疑虑已经被打消,最后的收尾十分重要,要让她有所收获满意而归并给她找一个可以盼着的事,让她忘记刚才的疑虑才行。

    “等惠回来了,哥哥亲自下厨做一顿大餐,好好期待吧,惠。”

    接、化、发!

    打完收工。

    “嘻嘻,那惠就期待着啦,不打扰哥哥休息啦。”

    少女似乎十分开心,她也知道让哥哥半夜起来接电话很过分,小小地撒撒娇就可以了,要是让哥哥觉得烦了就不好了,所以也没有多聊。

    “晚安,哥哥。”

    “晚安,惠。”

    苇名真一挂断了电话。

    惠全程没有问“哥哥在家吗?”他也全程没有说“我在家。”或者“我刚刚在睡觉。”这样的谎话,甚至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真心。

    无论是对妹妹的关心还是打算去看望她又或者回去做大餐都是真情实意。

    但是所有话连在一起,竟然就成功让惠最开始求证他在不在家这个战略目标化为了无形。

    源义辉在一旁目瞪口呆,忽然啪啪地鼓起了掌。

    方才的博弈他自然是看明白了的,但是看明白不代表轮到自己上场的时候就能立即用出来。他大概理解为什么苇名真一没有和他抱怨过妹妹不搭理他了。

    高手,真是高手!

第四十六章 终局

    苇名真一拜托铃木奈央帮忙请了假,第三天的季军赛他不打算参加,来这里的目的早已达到,现在的他和源义辉坐在观众席上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等待冠军赛的到来。

    这下倒是真变成了他又开始说的那样,是来当观众的了。

    身边所有人都没认出来前些天大杀四方的修罗竟然是坐在这里的戴着墨镜和运动帽的少年,也更没有人认出来少年身边这个抽着烟一副小混混模样的家伙是这里的老板。

    不过后面这件事连苇名真一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源义辉不是个简单的家伙罢了,甚至连他和源步美的关系都不清楚。源义辉没问他的事,他也没问他的背景,两人算是君子之交。

    “说起来,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女生和你一个姓。”

    苇名真一忽然开口道。

    “源姓的人全国也不少了,就算不算上《平民苗字必称令》之后那些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真正的源氏血脉本家和分家的人加起来怎么都有个小几万,一个姓的不奇怪。”

    源义辉卸了他一眼,摘掉烟拿起手边的罐装啤酒喝了起来。

    “不过很厉害是多厉害?”

    “准确说她并没那么强,但是她的男人特别强。”

    “噢?”

    他忽然来了兴趣,能够被修罗称之为强者的男人足够引起他的兴趣了。

    “有多强?”

    “把我们俩绑一起都不一定打得过。”

    他的眼中精光暴闪,很努力控制住自己没有让战意吓到周围的人。

    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等强者?!

    “那我可得问问苇名桑说的那位源氏女性是谁了。”

    一定要去拜会才行,如果有机会能交上手就更棒了。他现在非常想和身边的这家伙交手,对方也知道,两个感觉派的家伙在某些感觉上是共通的。只不过现在时机未到,所以两人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

    虽说想要交手,却也不是敌人。

    他不喜欢四处树敌。

    比起寻求无比强大的力量达到无人能敌的境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广交天下好友以至于没有敌人,这才是他的追求。

    同样都是无敌。

    苇名真一嘿嘿笑了起来,报出一个名字。

    “源静香。”

    源义辉噗地喷出一口酒,又呛了两下,他当然是知道哆啦A梦的。确实,就哆啦A梦那些因果律道具给大熊装备上,把两人绑一起都不一定能打过,这话没毛病。

    他看着满脸笑意的苇名真一,又往旁边的女郎怀里筛了张‘福泽谕吉’,取过一罐酒丢了过去。

    “你这家伙……”

    苇名真一拧开,跟他碰了一杯。

    虽然烟不抽,酒还是可以喝一点的。

    因为修罗直接弃权,季军赛十分钟就结束了,那位女忍者从一脸忐忑地上台到难以置信地获得胜利,就在台上站着被看了十分钟就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奖金。这可能是这里有史以来最无聊的季军赛了吧。

    修罗就像一个搅局者,实力无比强大,明明第一天的表现精彩至极,却也让后面的比赛犹如鸡肋了,令观众又爽又恨。

    还好决赛是不允许双方弃权的,否则池田朋美也想弃权。

    她不敢和‘御馔津’认真打生死,虽然自从修罗和与她的那场战斗之后,她愈发确信那两人之间关系不简单。而那个男人虽然今天没上场,但保不齐就在哪儿看着。

    她忽然转念一想,倘若拿到冠军,这家夜总会背后的人肯定会保她无恙,否则谁还敢来这里参赛啊。到时候修罗就是心有怨恨也不敢在这位据传手眼通天的幕后老板这里闹事吧……

    只要不下死手应该就没问题,倘若真碰到睚眦必报的也没办法。

    冠军奖金十分丰厚……

    她想赌一赌。

    赌这种事情会令人上瘾,之前没有退赛赌对了,她便期望这次也能赌对。

    日本人好赌是出了名的。

    最直观的便是反映在游戏上,能考据到最早的令无数玩家深恶痛绝却欲罢不能的抽卡游戏便是起源于日本,SE发行的的《ナイツオブクリスタル(水晶骑士)》,这家公司之后也推出了臭名昭著又火遍全球的氪金抽卡游戏《拡散性ミリオンアーサー(扩散性百万亚瑟王)》,开启了大抽卡时代。

    当初TX一杆火麒麟带动游戏玩家的消费欲望都不如十连抽这种东西来得恐怖,与648一单打水漂一样赌概率比起来,火麒麟888必拿简直是良心大大滴有。

    当然,日本人好赌最出名的还是赌国运……

    总之站上擂台池田朋美看向狐面少女的眼神都变得认真了许多,她现在是真的想拿下这个冠军了。

    她要把这笔钱献给天狗大人,一想到说不定能以此得到天狗大人的夸奖,她便兴奋得无以复加。

    惠则更加渴望那笔钱。

    苇名家可不富裕,倘若把那笔钱拿回去偷偷存着,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哥哥不要那么辛苦了吧。反正现在管钱的是自己,哥哥一般也不问账目的事情,即使每个月的花销比收入高上那么一点点哥哥也察觉不到的。

    苇名真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电视剧里的坏女人都是想着谎报账目算计着怎么偷偷花钱,自家妹妹倒好,竟然打算谎报账目瞒着他偷偷赚钱……

    他忽然觉得手中的爆米花没炸好,又或许是受了潮,有点软。

    毕竟这里是地下,潮湿是难免的。

    软的也还行,吃得很香。

    苇名真一这还是第一次认真看见池田朋美打架的样子,前两天注意力全部放在妹妹身上了,根本懒得关注这女人。而当初砍她的时候这女人因为被天狗之神业的神隐拉到里世,直接现了原形,打起来完全是蜘蛛的模样。

    没想到现在和当初也没差。

    还是蛛丝和毒。

    她这种水平的妖怪还不配拥有自己的业。像是天狗的“风”、“剑”与“仆从”,又或者是玉藻前的“欺骗”,苇名真一对神业的开发程度其实并不高,或许是剑技已经足以应付如今遇见过的几乎所有的危险,他并没有把心思放在那上面去过。

    关于神业他其实一无所知,只是本能地可以使用罢了。

    可能以后会有契机让他了解到这座宝山,但是现在他本人似乎更热衷于学习术法一点。等池田朋美把这笔钱给他,就可以着手开始愿力的收集工作了,然后再去找铃木奈央开始学习。

    感觉就像做前置任务一样……

    “你看好哪边?”

    “蜘蛛。”

    源义辉从他的爆米花里拿了一颗,扔进嘴里。

    “为什么,我妹不强吗?”

    “至少在那个妖怪面前,还不够强。”

    “你是怎么看出来她是妖怪的。”

    苇名真一很郁闷,似乎除了自己大家都很容易分辨出妖怪的存在,他如果不是提前见过,就算把眼睛看瞎也没办法在池田朋美身上看出什么端倪的。

    “苇名桑不会连妖怪都认不出来吧,不会吧不会吧?”

    “……”

    “那么浓的妖怪的气味,应该还吃过人,离变成大妖都不远了。现世里面竟然还有这玩意儿,神官都是吃干饭的吗?”

    源义辉指了指池田朋美。

    你又不是铃木奈央家的那头狼,怎么也开始说气味这种东西了。

    他又闻了闻,除了这里一直有的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以外什么都闻不到,干脆还是放弃了。

    这些家伙都天赋异禀,学不来。

    还是看看能不能在铃木奈央那里学到好用的可以分辨妖怪的法术才是实在的。

    “不过那妖怪好像没什么杀心,你警告过她?”

    他一眼就猜了个大概。

    苇名真一只说了第一天的时候用杀气警告过她。源义辉点点头,这只妖怪在身旁的修罗面前确实还不够看,她甚至没有被修罗乱刀砍死的那只百目强,对他和修罗而言,这两只妖怪唯一的区别就是踩死蚂蚁还是踩死蟋蟀了。

    “要认真了。”

    苇名真一忽然说。

    擂台上的少女轻轻喘息,白天虽然已经和步美姐研究过对手了,但还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难缠。那黏糊糊的蛛丝如果不是因为观世正宗锋锐,可能已经都缠住她的刀令她无法动弹了。

    实际上这还是劣化版本的池田朋美,她的伤可还没完全恢复,最宝贵的蛛丝被天狗大人砍了一半,另一半编织巢穴用的也在那晚上毁完了。现在用的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丝线罢了,不然又岂会被对方如此轻易就斩断?

    如果那种坚如钢铁的蛛丝还有的话,也不至于像这样游走并寻求用毒或随身携带的小刀解决对手了。

    惠后跳拉开距离,对方周身的毒瘴和布下的天罗地网已经形成了一个类似阵地一样的区域,她先前以快攻结束战斗的想法失败了,战斗被拖入了对方最擅长的节奏里。

    她研究过池田朋美的每一场比赛,都是用这样的阵地确保不败,然后慢慢消耗敌人的力量,最后一击必杀。而蜘蛛的敌人在这种时候就如同落入蛛网的蛾,倘若没有足以一击便挣脱网的力量,任何无端的反抗都只是消耗体力而已。

    她需要足以一击定胜负的力量……

    需要暴烈至极的斩击。

    惠的鬓角渗出了汗水,她所会的威力最大的斩击便是一文字,但那远远不够。

    她记得自己见过那样的斩击,锋锐无匹,斩断海山。然而少女忽然想不起来了,就好似明明学过的知识点,考试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一样。

    对方也不着急,蜘蛛并不是喜欢主动攻击的猎手。

    毒瘴缓缓蔓延,池田朋美在等这份足以麻痹对手神经的雾笼罩整个擂台。时间对她是有利的,既然有利,就没必要过分冒险。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冒险主义者。

    少女的大脑飞速运转,狐面下的脸颊因为充血而变得红彤彤,她的额头烫得可怕,像一台过载的计算机。

    想不起来……

    在什么时候见过?

    她确信她见过。

    热量缓缓蔓延,传递过脖颈,传递到胸前。一股清凉的风在她身边旋转,那股凉意直入脑门,相是炎炎夏日里的一口雪糕。少女的双眼变得澄澈,她轻轻摸到风起的地方,那是一根羽毛,一根被她当作护身符一样,一直放在那里的羽毛。

    她想起来了……

    那斩断空间的神风。

    少女深深吸了口气,眼睛缓缓闭上。她将剑倒竖在身前,观世正宗如镜般的剑面遮住半张脸,那镜中反射的却并非现实的倒影,而是一张恐怖的鬼神之面,红脸长鼻,仿佛有黑风缠绕,尽管只是虚影,那股恐怖的威势也令人心惊胆战。

    天狗大人!?

    池田朋美惊了,她甚至怀疑自己眼睛看花了,当她在定睛去看的时候,少女狐面下的眼睛已经亮起了湛蓝的神光。

    黑色的风从少女胸前涌出,在观世正宗的刀身上汇聚,将银白色的刀刃染成墨黑,正宗似乎在抗拒,但只是徒劳。惠回忆起天狗那一剑,她缓缓将手中的长刀举起。天狗的虚影在她身后浮现,仿佛从那晚跨越时空而来。

    他握住少女的手,似乎是感应到了少女的决意,缓缓将那把染成黑色的名刀压下,却又好似快得出奇。

    风破开千层蛛网,带起爆鸣。

    “秘传·龙闪”

    惠仿佛被掏空了般跪了下去,用刀鞘撑住身体,好歹没有趴在地上。尽管如此,浑身却在无一丝力气了。

    不过池田朋美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她的胸扣被破开,一口鲜血涌了出来,整个人躺倒在地,尽管没死,却也动弹不得了。

    天狗大人!

    和那晚天狗大人斩断她螯足的剑如出一辙,尽管威力已经劣化了不知多少,但……

    为什么?

    这已经是第三次因为天狗大人而重伤,池田朋美心中却没有丝毫怨念,反而只有浓浓的认为自己一直在被天狗大人注视着的喜悦,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是抖m还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又犯了。

    大人虐我千百遍,我待大人如初恋。

    蛛妖的脑袋疯狂思索大人此举的含义,却又想不明白。

    天花板上的灯亮得可怕,观众席上的人山呼着‘杀了她’与‘站起来’,但是两人都没有力气了。

    苇名真一轻轻鼓掌,源义辉倒是十分感兴趣地问他:“你妹妹究竟招惹过一些什么东西?那只大天狗……”

    “不知道,我又不是保姆,什么时候都跟着她。”

    笑~

    终局的帷幕已经落下,这件事应该就这样了结了。

    夜深了,苇名真一有点困。

    轻轻打了个哈欠。

第四十七章 放课后

    夜晚的河风透着彻骨的冷,空气湿腻腻的,气压低得可怕,雨马上要来了。

    桥上的少年将石子丢下去,没入黑暗的河面,

    “已经快两点半了,不回去吗?今天的酒店也算我的。”

    源义辉扔给少年一罐咖啡,这是刚才他在街边的自动售货机里拿的,之所以是拿,主要是因为那个破烂玩意儿把他身上仅有的硬币给吞了,一气之下来了一脚。不过他也很自觉,只拿走了两罐咖啡,剩下就便宜下一个有缘人了。

    “源桑还有话没说完吧。”

    苇名真一接过咖啡喝了一口,把没喝完的饮料放在桥的护栏上,又靠了过去,仍有河风吹乱他的头发。

    “直觉?”

    “直觉。”

    源义辉闻言笑了,他确实还有些话没说。

    “关于妖怪,苇名桑怎么看?”

    “妖怪?”

    “生活在人类世界里的妖怪。里世与现世,苇名桑应该知道的吧。”

    他补充道。

    源义辉走到苇名真一身旁趴着,和仅有可怜的几盏昏暗路灯的足立区不同,远处的天空色彩斑斓,那里是东京最繁华的城区。

    “源桑。”

    苇名真一感叹一声。

    “亚圣曾言‘穷すれば则すなわち独り我が身を善くし、达すれば则すなわち兼ねて天下を善くす(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天命、大义、妖怪与人类之间总总事情,这些东西都还轮不到我去思考与决断,我所能做的,只有尽微薄之力保护挚爱,如此便够了。”

    源义辉转过头,恰巧对上苇名真一看过来的眼睛。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繁星,似乎早已猜到了他的想法。

    “苇名桑,你的认知错了。”

    源义辉摇摇头。

    “你拥有力量,拥有无法被任何人忽视的力量,这份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即使你本人不愿,它也会如同绑在脚上的铅块一样把你拖入漩涡中央。苇名桑,你逃不掉的。”

    苇名真一愣了一瞬,源义辉是第二个对他说这种话的人。

    第一个是橘千花。

    “……”

    “苇名桑,命运的轮盘已经开始转动了。那些深藏在黑暗里的大妖怪在利用现世中的妖怪去完成某件事情,虽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神官们会更清楚,但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我有这样的预感。”

    源义辉说得很缓慢,一字一句十分清晰。

    “我观察过许多现世中的妖怪,他们的追求不尽相同,或是更大的力量,或是更好的伪装,无论如何,那些妖怪本质上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而里世的大妖也正是以此为根……”

    “源桑。”

    苇名真一将咖啡一饮而尽,忽然打断了源义辉的话。

    “找个安静的地方吧,这里风声太大,听不清楚。”

    ……

    少年撑着脸看着窗外,还没到下午三点,天已经黑透了。

    现在是课后,还有一节课就要放学了。

    雨其实并不大,而是连绵如丝,拉成一张水帘,就像源义辉和他最后见面的那夜一样,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三天了。

    逐渐进入雨季,这样的雨还会下很久。

    至少要到五月底才会略微干燥一些,但那时候台风又如约而至。太平洋的水汽是不吝于赐给这座小岛的。

    只有等到七八月,才能在暴雨的缝隙里感受一下夏天的太阳。

    不管怎么样,晴天总是短暂,雨才是这里的常态。

    “真一,上次给你推荐的小说看了吗。”

    藤原拓也转过来。

    他这周倒是没请假,就是整个人憔悴了许多,皮肤白得没有血色,整个人也瘦了下去,有点皮包骨头的感觉,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样。倒是嘴唇一反常态地鲜艳,看起来如同影视作品中的吸血鬼。

    苇名真一也问过,只说是家里出了些事,他鼓励了一下,告诫他注意身体之后也没深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拓也想告诉自己的时候迟早会告诉自己的。

    “看过了,作者真是过分,直到最新的一章为止,女主角足有十多章没出场了。”

    苇名真一抱怨。

    “那十多章不是在讲妹妹的成长吗?妹妹也是女主角之一嘛。”

    藤原拓也解释道,毕竟是他推荐的书,他有义务让好友相信这本书会好好写下去。

    web版的小说和会经过编辑润色并协商修改的文库版不同,完全是作者随意发挥,经常会有作者因为在编辑那里过得太压抑而在web版放飞自我,所以追web版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但是他相信那位‘エロ小説’老师的信誉。

    “说起来直到现在第一女主都还没确定吧。”

    “确实,就算是那个恶毒的坏女人笑到最后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个人还蛮喜欢那个角色的。”

    藤原拓也无奈地摊手。

    “我还以为你会是妹妹党。”

    “我心中的第一女主当然是妹妹!”

    “但是妹妹无论如何也是没办法胜利的吧。如果强行走妹妹线的话,会有伦理问题被人举报然后引起大炎上,最后只能像《俺妹》那样迫于社会压力草草收尾。”

    苇名真一毫不留情地吐槽,看着胸口仿佛中了一箭的好友,笑得很开心。

    “义妹的话应该是可以的吧!你看,又没有血缘关系,而且妹妹也一直很喜欢主角,虽然主角没有往那方面想过,但是从兄妹之情升华到男女之爱也只是缺一个契机而已……”

    “很难的啦。你想,你愿意娶你家妹妹吗?”

    “当然!……”藤原拓也按住好友准备打电话的手,“不愿意!”

    “所以啊,想走妹妹线真的很不容易,而且最近网络监管变得严了噢。”

    苇名真一收好手机,又继续用手撑着脸。他的话仿佛第二支箭插在藤原拓也胸口,后者揪着胸前,十分艰难地做最后的挣扎。

    “但是……但是那个作者是出了名的妹控!”

    苇名真一哈地叹了口气。

    这家伙真的是病入膏肓,他觉得有必要监督一下这家伙让他别做出什么奇怪的事,不然以后说不定只能在德国见到藤原拓也了。而且日本死宅的风评又会继续降低吧,虽然已经在下水道就是了……

    “尽管如此,エロ小説老师以前的书没有一本是妹妹最后成功了的噢。”

    苇名真一面无表情地说。

    藤原拓也缓缓滑了下去……

    彻底击沉。

    “说起来,真一喜欢哪个角色?”

    一只手搭在桌沿上,然后身体缓缓撑了起来。

    “我?”

    苇名真一看着藤原拓也那双充满怨念的眼睛,看来今天自己不说他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我喜欢……”

    同桌的橘千花竖起耳朵,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这边。

    坐在苇名真一隔壁的她每天都会不小心听到很多东西。当然,为了能在以后某个时刻说出‘欸,原来苇名君也看这本小说啊~’这样的话并以此为契机聊起来,她在回去之后也是有好好把那本书看完的。

    拥有共同话题是拉近距离的基础。

    本来以为这种死宅看的轻小说会充满无聊而不切实际的妄想,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油腻得像肥猪一样的作者嘴角流涎一边写书一边发出恶心的嘿嘿的令人浑身鸡皮疙瘩的笑,没想到剧情竟然还蛮有趣的。看评论说那个笔名为‘エロ小説’的作者本人是美少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事。

    书中有个做事全凭喜好的名为‘十花’的女角色很合她胃口,也就是被藤原拓也称呼为‘恶毒的坏女人’的角色。

    不过在橘千花看来那个角色其实并不坏,她既没有对主角做出什么不好的事,还帮主角认清现实,人很漂亮做事也有分寸,还对主角一心一意,应该是个很有魅力的正面角色才对。只不过是一开始出场的时候不小心和反派角色站在了一起而已,就以此认定她是坏女人的话,简直太过分了!

    如果苇名君也喜欢她就好了……

    她忽然有点紧张。

    一直偷听着这边谈话的铃木奈央不知为何也紧张起来,双手抓住裙子,她在藤原拓也给苇名真一安利的那天也“一不小心”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回家之后“心血来潮”之下也看了“一点点”。

    对他们聊什么自然是清楚的。

    她最喜欢的角色是‘玲奈’,也是大家都认为是最正统的女主角的角色。从一开始的怀疑主角到之后逐渐帮助主角,只是她做事太被动,也认不清自己的心意,老是被‘十花’牵着鼻子走。这点让铃木奈央有点不满,但总体而言还是最喜欢的。

    说起来主角也是,和所有女角色都有接触,却又一直不表示自己喜欢谁。

    铃木奈央在感情上是理想主义者,相信从一而终,白头偕老,夫妻相敬如宾相濡以沫。

    她有点讨厌这种桃花运旺盛的男主角。

    不过‘玲奈’是无辜的。

    如果真一也喜欢她就好了……

    少年的嘴越长越大,声音在嗓间酝酿,时间却在这一刻被拉长了。藤原拓也满心期待地等着他的下一个音节,铃木奈央紧张得坐直了身体,橘千花则将裙子攥出了皱纹……

    “不好意思,请问苇名真一同学是在这间教室吗?”

    教室外响起的清丽女声,全班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石原里美站在走廊向里面张望着,被她问话的男孩子面对高年级的学姐有些窘迫。

    “拓也,我出去一趟。”

    苇名真一站起身。

    “喂,还没告诉我你喜欢哪个角色呢!”

    “那不重要啦~”

    他挥挥手,小步走开了。

    那很重要!

    相同的呐喊在三人心中响起。

第四十八章 偶遇(6/10)

    苇名真一摇响铃铛,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明明没有用力声音却很大。他将五円硬币投入赛钱箱,行“二礼二拍手一礼”,在神道教中,响铃和拍掌被称为“御魂”,是为了吸引神祗的注意,这样神祗才能听见祈愿之人的心声。好似烧纸前点燃香与腊一样。

    少年双手合十,闭眼鞠躬向居住此地的不知是哪位的神灵许下愿望。

    希望世界和平。

    他转过身,穿着巫女服的石原学姐站在不远处等候他完成仪式。

    “这样就可以了吗?前辈。”

    “可以了。”

    石原里美向着本殿鞠了一躬。

    拜殿并不供奉神灵,拜殿之后另有“本殿”,那里才是神祗驻留之所,是神社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与佛、道等宗教不同,本殿中常常是空空如也,并不放置神像、牌位之类。

    神道教相信,神灵安坐于本殿之内并不需要借助什么法器,本殿之外通常围有称为“瑞垣”的围栏,除了神职人员,外人皆不可靠近瑞垣,以免惊扰神驾。

    “那我便不多打扰了。”

    现在是周日,神社里人来人往,无论是学生或者上班族都会借这种难得的休息时间来宁静的神社逛逛。

    在日本,神社就类似公园一样,是向民众开放,即便不参拜也可以经常去的地方。

    因为那天下午碰到了秽物,所以应邀来学姐家的神社祈福除秽。苇名真一并没有觉得自己身上有任何不不对劲,但是石原学姐既坚持如此,为了让她能安心一点,他便也没有拒绝。

    老亚萨西了。

    二之宫朝香据说是之前就有来过,而藤原拓也则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十分坚定地拒绝了。

    石原里美没有留他,虽然她很想问问这位学弟那天之后的事情,但现在确实也不方便,只是问苇名真一之后有没有时间,想要感谢他请他吃一顿饭。

    但被他拒绝了。

    “学姐,那里的事……还是不要调查下去了。”

    虽然他不知道石原里美是什么水平,但是想来是不如铃木奈央的。连铃木奈央那天都没有抓住那东西,就算这位石原学姐有心调查,恐怕也是白忙活。

    石原里美抿着唇,也不说话。

    看她的眼神,苇名真一觉得大概她是不会放弃的了。出于巫女的责任心?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只能祝她好运吧。

    他道了别,沿着来时的参道两侧走了回去。

    在神道教里,神会经由参道往返于神域和人间,所以人们去神社参拜时必须避开中央。他在鸟居前又向着本殿再行一礼,对神明大人传达“打扰了”“非常感谢”的心意,这是参拜的结束步骤。

    面上功夫总是要做足的。

    苇名真一放下手机,前段时间捐出去的款项已经用出去了,主要是用去修建希望小学,又或者帮扶留守儿童和孤寡老人。只是他有点低估了整件事情的复杂程度,虽然因为是很大一笔钱建立的专项基金,但从生效到能够从帮助的人那里收获愿力,这个时间跨度非常长。

    也有一点短期的见效快的,但是量也不算多,这是个长年累月的事情。

    尽管如此,这件事还是很有意义的。

    收获愿力的感觉非常奇妙,尽管呆在岛国,也能感觉到大海彼岸有人会感激你。淳朴的人们并没有因为他如今日本人的身份而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依旧给了他十分真挚的祝福。

    这份祝福令人心安,即便不以法术的形式消耗出去,也会有安神的功效,如果量足够大,甚至可以抵挡邪祟,也就是挡灾。

    好人有好报这句话原来是这么来的。

    那恶有恶报指的就是业力了?

    这个铃木奈央没有和他详说,他自己没有从业力上感觉到负面的信息,又因为没有和其他业力缠身的人交流过,所以没办法进行比较。等之后去问问铃木奈央吧,她应该知道这些事情。

    苇名真一心想。

    不过她最近似乎在忙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连他之前提出的可以开始术法学习的事都被搁置了,他也不好去打扰她。

    “呀,这不是小哥吗?”

    熟悉的老大叔的声音叫住了苇名真一。

    “!”

    他转过头,穿着拖鞋的宝藏院将也正提着一袋洋葱,他胸口还缠着绷带,大概是伤还没好完全,毕竟被大岳丸一剑打了个结实。

    “大叔?你怎么在这里?”

    “我就住附近。”

    这真的是偶遇了,又或者说缘分。

    两人边走边聊了一阵,大叔非常盛情地邀请他去做客,原本打算回家的苇名真一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反正惠不在家,自己回去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也无趣。

    “哇,这么干净吗?”

    刚打开的出租屋大门苇名真一就惊了,卧室大小的房间里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各种小物品摆放得井井有序,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的独居大叔应该会有的房间。

    明明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汗味与酒味混合的奇怪味道扑面而来的心里准备,还想着如果实在太脏晚上就出去吃算了。

    没想到……

    通风做得也很好,和他那副穿着拖鞋出去买菜的散漫模样完全不搭。

    “很失礼啊,你这家伙。”

    宝藏院将也笑道。

    “抱歉,抱歉。”

    苇名真一接过大叔丢给他的拖鞋换上,虽然说着抱歉,但是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意思。

    “打扰了。”

    他轻声说,跟着大叔走了进去,在大叔的示意下坐着。

    旁边是大叔自己铺好的床,这里放着一个小的圆木桌,正对面是一台电视,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小木桌旁。或许知道苇名真一是未成年的缘故,他没有给他拿酒。而是拿出茶包给他泡上,又端了一点仙贝出来。

    “因为不想呆在家里,就自己搬了过来。房间有点小,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宝藏院将也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综艺节目当背景放着。

    “上次之后,已经有很久没见到小哥了啊……”

    大叔给自己开了一瓶清酒,把它倒在碟子里端起来喝了一口,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

    什么嘛,还以为不喝酒呢……

    苇名真一心想。

    看样子屋子很整洁是因为收拾勤快的原因了?

    “因为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没有时间来探望大叔,抱歉。”

    实际上是因为完全忘掉了……

    不过这话是不能说的。

    “没事。说起来,苇名小哥……”

    “?”

    “那之后的事,能和我说说吗?”

    “那之后?”

    “我被大岳丸打昏过去之后的事。”

    他轻轻摸着自己的胸口,小通连贯穿的伤口至今也没有愈合,即使经过最顶级的医疗手段治疗也只是稍微好转了一点而已。

    那把刀就像“必灭的黄蔷薇”一样有令伤口难以愈合的诅咒,还好这股力量没涉及到因果,否则直到诅咒解除之前他都得在床上躺着。

    “说来真是愧疚,竟然连一招都没接住。”

    他惭愧地低下头,胸前的手忽然攥紧,拳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对方毕竟是传说中的存在。”

    苇名真一安慰道。那种程度的鬼神,属于普通人的大叔打不过也是很正常的事。

    “即便如此,还是太过无能了。”

    宝藏院将也叹了声,又端起酒。

    “那之后的事情铃木家的大小姐讳莫如深,什么也不愿意说起。”

    “抱歉大叔,那样的话我也不能告诉你。”

    苇名真一搅了搅杯中的茶,再有一会儿应该就冲好了。

    “是吗?没事,我只是好奇问问,看来发生了难以想象的事啊……”

    大叔也没深究。

    或许本来就不太在意这件事,他单手撑着身体,看着窗外的马路,目光悠长。

    “那一击让我断了五根肋骨,胸腔完全凹下去了,直接去了半条命。如果不是救我的那位医生医术精湛,恐怕我已经去见我师父了吧。”

    他自己说起了自己的事,苇名真一也没答话,端起泡好的茶小口喝着。

    不管什么季节,一杯热茶下肚都是十分舒爽的。

    “小哥,能和我说说你吗?”

    “我?”

    “嗯。”

    “我没什么好说的,活下来是运气,也没受伤。之后的生活无非就每天上学放学,参加社团活动,有空就拜访一下朋友罢了。”

    “不,我指的不是这些。”宝藏院将也喝了口酒,“还记得你当初问我‘所以大叔看出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吗?’这句话吗?”

    “嗯,‘佛要我找的人’,大叔你是这么回答的。”

    苇名真一记得还蛮清楚。

    一把年纪了还犯中二说谜语,没办法记不清楚。

    “‘修罗’,它还安分吧?”

    窗外的天空忽然炸响一声闷雷,阳光飞快地消散,应该是要下雨了。

    雨季里的天气就像女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

    气压低得可怕,有某种恐怖的东西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内酝酿,好似夏天海上未成形的台风。

    苇名真一眯起眼,端起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乘着喝茶的时候长长地呼吸,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叔。”

    “看样子你已经见过祂了,事情比我想象得要糟糕一些。”

    宝藏院将也重重地放下酒碟,神色无比严肃。

    “?”

    苇名真一有些不知所以,见过祂?

    他见过谁?

    修罗吗?

    真正的修罗早已死在他的刀下,便是因此继承了修罗之神业,而他见到修罗是早在穿越之间就已经发生的事情。但听大叔话里的意思,似乎以为他是最近才见到修罗的。

    苇名真一不动声色,自己穿越的事情非同寻常。

    可能也带来了一些非同寻常的变化。

    他不觉得自己身上的神业是坏事,无论是大天狗之神业还是阿修罗之神业,都没有任何负面影响,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力量。

    就像他的剑技一样。

    “修罗之神业的事情,处理不好的话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灾难。”

    宝藏院将也又给自己倒满酒,将酒碟推至木桌中央。他看着碟中倒映的少年,周身业火缠扰,修罗的鬼面遮住了他半张脸。

    赤炎忽然从酒碟中喷出,窜起恐怖的血一般压抑的火。

    大叔抬起头,两人隔着火焰对望。

    空气被业火扭曲,却又没有丝毫温度逸散,屋子里依旧是即将降雨时的阴冷。

    大叔直接对着酒盅猛喝一口,连脸都变得红了许多。似乎是嗓子被辣到了,他的声音有点哑。

    “如果不介意的话,听我讲讲吧。”

第四十九章 神业

    宝藏院将也起身,为苇名真一添上茶,又关好窗。不消一会儿,雨便浠沥沥地从天顶落下来了,啪嗒啪嗒打在窗上,拉下一张水帘。

    电视里的综艺演到高潮处,一群人围在一起哈哈大笑。

    明亮鲜艳热闹无比的演播室的嘉宾们和这间昏暗的小屋里相对无言的两人仿佛身处不同的世界。

    苇名真一坐直了身体。

    他被那突然间的话惊了一身冷汗,他从未在宝藏院将也面前使用过修罗之神业或者相关的东西,但是还是被一眼看穿。

    听大叔的意思,从第一次见面之时便已经知道了。

    不过在最初的惊吓之后他也很快安心下来。无论是大天狗之神业还是阿修罗之神业都不是在这个世界得到的力量,因此一直不敢主动示人,现在来看这个世界应当也有相关的东西。

    并且,宝藏院将也也并没有说对全部事情,这让他心里有了一些底气。

    没有人会喜欢被人看个通透的感觉。

    他等着大叔的下文。

    似乎是不知道从何处说起,大叔低下头,看着酒碟中的倒影。

    良久,他长吁一声。

    “在那之前,我想你很好奇我是如何知道‘修罗’的事情的。”

    宝藏院将也俯身,让脸离苇名真一更近一点。空气中蒸腾着的若真若幻的无名业火,让映在火中的两人的脸也变得若真若幻。

    “看着我的眼睛。”

    这话听着怪怪的。

    苇名真一心想,但他还是看了过去。

    “看到了什么?”

    被业火扭曲的眸子里倒映着的非他本人,那虚影三头六臂脚踩烈火,笼罩在黑暗之中,尽管看不真切,如此明显的特征,但凡稍微懂一点神话故事的都能大致猜到是谁了。

    “哪吒。”

    “???”

    宝藏院将也足足用了十次眨眼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这家伙说的啥,又用了足足十次呼吸才把那一口反涌出来的气压了回去。他猛地一拍桌子,刚准备说话,却也一不小心牵动胸前的伤口,撕心裂肺的疼让他只能勉强在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是……阿修罗啊……阿修罗!”

    这家伙……

    佛道两家因为在中原大陆传播甚广的关系,相互借鉴融合的神有很多,许多神在两边同时担任神职,比如最典型的持国、增长、广目和多闻四大天王,就是两边各有各的说法。

    哪吒的佛教原型是那吒俱伐罗,有三头六臂之身,而阿修罗也经常会以三头六臂的形象出现,被认错也很正常。

    无论如何,在一个和尚面前提道家的神……

    他忽然瞥见苇名真一嘴角的笑容。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这是天眼通,能照见三界六道众生的生死苦乐之相,及照见世间一切之形色,无有障碍。其实效果没有佛经里说得那么厉害,不过还是能见常人所不能见之物就是了。”

    他无奈地掩面哀叹。

    因为方才的激动碰洒了酒碟中的酒,无名业火突兀地消散。除了因为下雨气压依旧低得压抑,一切都回归了正常。

    也好,至少那种给人巨大心理压力的庄重寂寥的氛围全没了。

    说实话,他也不太擅长应付那种局面。

    “大叔,你不是继承了猎魔人的衣钵吗?怎么还会佛门神通。”

    “家里传下来的老本行不能丢啊,我也是有很多苦衷的。”

    宝藏院将也拿过桌上的酒碟喝干。

    可不能浪费。

    “这玩意儿我能练吗?”

    “能,不过你得先当和尚。”

    “……”

    还没放弃让我去当和尚啊,这大叔。

    苇名真一端起茶杯,手心传来暖暖的温度,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可惜现在不是冬天没有被炉,不然蹲在被炉里捧着一杯热茶喝上一口,那是真的从身上暖到胃里。

    天眼通……

    只看见了修罗吗?

    如果不是修行不到家,那就是有相应的限制吧。

    苇名真一也不会在这时候提一嘴天狗去自讨没趣。

    “和尚是不会当和尚的,这辈子都不会去当和尚的。”

    “真是遗憾,小哥身负修罗之神业,是佛缘深厚的人。”

    “神业……”

    苇名真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神明の业果。”

    宝藏院将也口中吐出的声音盖过窗外的惊雷,闪电划过,一闪而逝的亮光让屋内的黑暗变得无比深邃。

    “业力是由‘恶’凝结而成的力量,是一切负面信息的集合,背负恶业之人永坠地狱,饱受焚身之苦,那种折磨会让人性情大变。甚至恶业过于深重者连外貌都会发生变化。”

    宝藏院将也解释道。

    “但也有驾驭恶业的办法,古代的将军与兵士分摊恶业融入军阵,可以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又或者武者以血气打磨恶业,将之练成煞。然而恶业这种东西就像附骨之疽,在你神完气足、精血旺盛的时候也许并无大碍。一旦年老气衰,精血亏损,他便会重新从你身体里爬出来。很多业报深重的人都晚年凄凉,死后也不得安宁。”

    大叔将电视声音调小,又换了个新闻台,里面正在讲这段时间的一件杀人案。死者浑身鲜血流净,模样极其凄惨,双眼凸出,定格成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生前最后一刻见到了难以想象的恐怖之物。

    雨一直下,唰唰的声音从未停歇。

    他斟酌一下,继续就刚刚的话题讲了下去。

    “这类业力属于‘人の业’,杀生,为恶,都会背上这类业力。但是有一种业力是不同的。”

    “神の业。”

    苇名真一再次品味这个词,他端起茶水,闭上眼喝了一口。

    “小哥应该知道,妖魔与神灵本为一体,是人之愿的善恶两面。”

    “铃木同学有讲过。”

    “铃木小姐的知识是我远不能及的,事实上小哥如果去问铃木小姐,能得到比我这边更详尽的解释。”

    “有机会会去拜访的。”

    总感觉铃木奈央就像哆啦A梦一样,虽然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但是大部分问题都能通过层出不穷的法术和知识搞定。

    法术还真是方便。

    “由‘善’愿化身的神灵作‘恶’,便会招惹业报,阿修罗就是佛教里有名的恶神,是六道之一,亦是八部天龙之一。‘阿修罗’在梵语里意为‘否天’,是极其强大的恶神。”

    宝藏院将也倒了倒酒盅,酒已经被他喝干了。

    有点意犹未尽。

    “小哥应该知道阴阳鱼吧。”

    “那不是道家的东西吗?”

    苇名真一有些汗颜,没想到还能听到一个和尚和他讲阴阳。

    “佛本是道……”

    苇名真一赶紧让他打住,他不想在这个哲学问题上和大叔深究。似乎也意识到这样聊下去会变得没完没了,宝藏院将也重新说回了阴阳鱼。

    “神业就是白鱼的黑眼,虽在白鱼之中却是黑色,因此会如同妖魔一样在人世间流转。其实大妖怪的业也被称之为神业,大妖怪之所以不死,便是因为神业不灭,只会一次又一次地从一个宿主转移到另一个。”

    “那黑鱼的白眼呢?”

    “那便是‘荒神’,铃木家的白狼就是此类。这种也很特殊,比神业还特殊。”

    苇名真一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

    简而言之,恶神等于妖魔,恶神之业等于妖魔之业。所以修罗虽是神灵,却会和大天狗这样的妖怪一样留下神业。

    “小哥,你应该已经感受过业火焚身了,很痛苦吧。”

    没有,一点都不痛……

    苇名真一借着喝茶掩盖自己有点怪异的表情。

    除了修罗之神业自带的业火无法控制所以泛用性不如天狗,其他一点负面影响都没有。业火缠绕在身上就像不存在一样,就好似从虎之风,从龙之云。

    不过大叔似乎以为他说中了,留着胡渣的嘴角往上勾起。

    “背负神业的人,也会逐渐被神业所侵蚀,最后变成恶神或者妖魔的样子为祸世间。接受神业可以令神业临身,化身成神或妖怪原本的模样,这种状态下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基本等同于神或妖怪了。”

    他将已经喝干的酒盅拍在小木桌上,注视着少年从茶杯上露出来的眼睛。

    “小哥有身化修罗过吗?”

    苇名真一点点头,他确实有用过。

    “那种力量固然强大,但是愈是强大的力量,使用的代价也愈是沉重。接纳神业会让你向着神业的源头无比靠近,而且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它会扭转你的性情,折磨你的灵魂,最终占据你的身体。”

    我随便开好像也没啥事儿啊……

    原来还有这层吗?

    “小哥,你应该有在某个时刻感觉到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吧。”

    早上睡醒的时候?

    “又或者忽然出现的源自灵魂的令人发疯的痛苦,只有杀戮和破坏才能让痛苦平息。”

    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自己还未成年,很多事没法做。

    “你的运气会变得无比坏。”

    前一段时间才帮拓也单抽出货来着。

    “你的亲人会远离你。”

    妹妹最近越来越粘我了。

    “你会恨这个世界,想要毁掉它。”

    发现厕所刚好没纸自己又忘了带的时候?

    “苇名小哥,乘你现在神智还算清醒,可否随我修行一段时间化解业力。至少能把已经显现的修罗重新压制回去。”

    我什么时候神志不清过……

    茶杯中的水已经又喝完了。

    “修行?”

    “吃斋念佛,静心凝神。”

    感情你一直忽悠我去当和尚就是为了这个啊。

    不过……

    “学业为重,恕不奉陪。”

    宝藏院将也忽然咬紧牙关,全力催动的天眼通下所能见的唯有一片漆黑,越是催动,那黑暗便越深邃,仿佛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深渊。

    “这种程度的业障。已经有些迟了……”

    这副“癌症晚期,没救了”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我还好得很……

    苇名真一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叔大概也算是一片好心吧。毕竟神业如果真的是如他所言的那种东西,自己如今大概都不是人了。

    不过他很特殊。

    这种特殊却也没办法说出来,只能接连给大叔讲他没事。

    宝藏院将也很无奈,他给了苇名真一一串说是法器的佛珠手链。又留了电话和地址,让他下周过来拿一样东西,说是可以助他压制体内觉醒的修罗。

    苇名真一当然是不需要的,再三推诿不过,眼看大叔掏出双枪拍在桌上,一副“你要是不收下让修罗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你体内觉醒祸害世间,不如让我现在乘着你还清醒拼死都要把你毙了”的样子……

    都到这个份上了,他也没办法。只能接过来,当着大叔的面戴在手腕上。

    佛珠的包浆圆润通透,内有菩提纹饰,看起来是很多年的老物件了。应该是寺庙里传承下来的东西。

    很兴戴。

    苇名真一感觉有一股清凉至极的气息在脑海里流转,不仅让他思维敏捷了许多,更是令人内心平静,一切欲念俗事都抛之脑后去了。

    是个好东西。

    这大概算强买强卖,不,应该算是强送?

    刚才大叔还说自己运气不好呢。

    这就又白嫖一个法器,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特别的力量,但是总归是嫖到的。而且还说下周还要给自己一个,不收下还不准走……

    自己用不上,可以拿回家给妹妹。

    算是欠他一份情吧。

    苇名真一心想。

    雨越下越大,明天还要上课,学校离这边很有些远,今天必须要回去。

    他道了别,又借了把伞,冒着雨往车站跑去了。

    ……

    藤原龙马揣着手,看着躺在地上痛苦不堪的人,面无表情,“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吧,拓也。”

    形容枯槁,面如恶鬼。

    他浑身的关节不自然地扭曲着,皮肤下面好似又无数虫子在爬。他的嘴张得大大的,却又不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人蜷缩着,赤裸的上身能看到背部凸起的脊柱和肋骨。

    藤原龙马嫌恶地踢了他一脚。

    地上的人却仿佛已经死掉了一样,只是被冲力带得抖了一抖,也不反抗,只是用无神的眼看着他。

    “你失败了啊。”

第五十章 一切命运都是偶然,也是必然

    雨下得更大了。

    黑暗成为世界的主调,风吹斜的水雾,好似有某种巨大而恐怖的怪物在黑暗的天空下移动。

    枯瘦的少年趴在地上,挣扎着在水洼里爬行。

    他被扔了出来。

    失败品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藤原龙马从来都不是一个重情的人,尽管是亲兄弟,但他自小就没有在这位哥哥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爱。

    蜈蚣在他体内肆虐,将他的身躯吃得千疮百孔,却又不会死去。那来自伊邪娜美躯骸上的百足之虫为他带来了黄泉污秽之女神的祝福,即便将头砍掉,将心挖出放尽鲜血也能够继续活着。

    这是不死。

    他的身体再无常人所有的弱点,疾病、寿命、伤痕,一切会令常人死亡的事物都再无法将他送去黄泉。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不死,也不是那个老怪物能够接受的不死。

    这种不死没办法把妹妹从成为“容器”的命运里解救出来……

    藤原拓也撑着身体在冰雨中站起,勉勉强强的光让他看清这里是一个堆垃圾的巷子,那股令人反胃的臭味连这样的大雨也没办法洗去。

    他寻着光的方向走,他还没有失败,他还要回去证明自己可以作出没有副作用的“不死の灵药”。

    虽然如今只得到了劣化后的“蟲附体”,但是只有做出不死药,让藤原家那疯狂的计划终结……

    只有那样,妹妹才有救。

    雨打在他身上,体温被匆匆流过的雨水带走,冰冷阴暗与潮湿的气氛令他体内之“蟲”感觉到舒适,连那种源自灵魂的令人发疯的痛苦都变淡了。他撑着墙壁,树枝似的四肢勉强支撑着这具竹竿一样的身体。

    他从衣兜里取出一包血袋,藤原龙马竟然没有收走他身上的东西,可能这是哥哥对弟弟唯一的关心了吧。

    藤原拓也张开嘴,咬破袋子,贪婪地吮吸着充满铁腥味的血。喝生血的味道并不好受,就像吃一大块鼻涕一样,那种黏糊糊却又填满口腔的感觉简直不是人能忍的。但他必须忍下去,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体内的蟲安分,减轻蟲吞噬身体的痛苦。

    他如今的生命全靠这些丑陋的蜈蚣维持着,而蜈蚣则必须每隔三天用精血喂养。说实话,他现在只需喝血就能一直活下去,简直就像欧洲传说的吸血鬼一样。不过他不畏阳光,只是蟲会讨厌暖和干燥的环境,呆在那样的环境下会格外痛苦。

    藤原拓也将手中的袋子丢掉,又抹了抹嘴。他忽然停住了,黑影遮住了巷口的光。

    雷霆划过长空,照亮巷子的尽头。

    “龙马!”

    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带着滔天的足以淹没世界的恨意。

    藤原龙马撑着伞,踩着泥水洼走了过来,丝毫不在意鞋子和裤脚被水浸湿,他张开双臂,一副要拥抱弟弟的模样。却被藤原拓也推开了。

    “别这样,拓也。我可是来救你一命的。”

    藤原龙马笑着将手搭在他肩上。

    “……”

    “不比等大人让我杀了你,取走你体内的虫。”

    藤原拓也颤抖了一下。那个跨越千年而来的名字由不得他不颤抖。

    在日本耳熟能详的竹取物语中有这样一段描写:

    【传说天人令辉夜姬返回天上,便赐予她天之羽衣。辉夜姬临别之时给天皇留下一封信,用以答复天皇的情意。末了,在信中添加壶中不死之药,将交与钦差中将。

    一个天人拿去送给中将,中将领受了。同时,这天人把天上的羽衣披在辉夜姬身上。辉夜姬一穿上这件羽衣,便不再想起老翁和悲哀等事。因为穿了这件羽衣能忘记一切忧患。辉夜姬立刻坐上飞车,约有一百个天人拉了这车子,就此升天去了。

    中将率领一班人回到皇宫,把不能对天上人作战和不能挽留辉夜姬的情况详细奏明,并把不死之药的壶和辉夜姬的信一并呈上。天皇看了信,非常悲恸,从此饮食不进,废止歌舞管弦。

    有一天,他召集公爵大臣,问他们:”哪一个山最接近天?“有人答道:”骏河国的山,离京都最近,而且最接近天。”

    皇帝便写一首诗:

    “不能再见辉夜姬,安用不死之灵药。”

    他把这首诗放在辉夜姬送给他的不死之药的壶中,交给一个使者。这使者名叫月岩笠。

    皇帝叫他拿了诗和壶走到骏河国的那个山的顶上去。并且吩咐他:到了顶上,把这首御著的诗和辉夜姬送给他的不死之药的壶一并烧毁。月岩笠奉了皇命,带领大队人马,登上山顶,依照吩咐办事。

    从此之后,这个山就叫做“不死山”,即“富士山”。这山顶上吐出来的烟,直到现在还上升到云中,去往月亮的世界里。】

    但是不死之灵药并没有被毁去。

    车持国的皇子——以假蓬莱玉枝献给辉夜,却被后者识破之后,在物语里如此记述着他的结局:

    【车持皇子叹道:“我一生的耻辱,无过于此了。不但不能得到所爱的女子,而且被天下人耻笑。”他就独自一人逃到深山中去了。他的家臣们带了许多人四处找寻,终于影迹全无,大约已经死了。】

    不死的力量足以扭曲人心,他并没有死,而是设计夺取了不死药。

    这位王子,就是藤原不比等。

    可是不死的效力并非永恒,在诡秘的万古中即便是死亡本身亦会消逝。活到现在的他身体已经无比衰老了,尽管如此,时光却没能洗去不比等的灵魂,反而让它无比强大,也让它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

    藤原拓也想起家里被两人称作“老头子”的人,那比如今的他还干枯瘦小的身体里住着怪物。

    为不死而生的怪物。

    他不敢反抗,莫说是他,即便是藤原龙马都不敢反抗。

    千年来藤原家不是没有人反抗,但所有反抗的人都被投进了奈落,送去了黄泉不可知之处。

    “不动手吗?”

    嘶哑的嗓音响起,藤原拓也眼中亮起血红。

    他打不过龙马,龙马也确实有办法能够杀死自己,即便杀不死,他也能带他回去。倘若落到那个老怪物手中,死可能还是最轻松的结局。

    “我说了,我是来救你一命的。而且如果不是我把你丢出来,在家里你就已经死了。”

    藤原龙马耸耸肩,语调轻佻。他忽然一掌拍在来不及反应的弟弟的胸口,明月一样的银光亮起,半个手腕都没入了那光芒之中。他手掌搅动一下,在那里放下了什么东西。

    一股沁人心脾的力量从那里弥漫到四肢百骸,清冷之意直冲脑海,安抚着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灵魂。

    “你一直不想和它融合,我帮你一把。”

    “……”

    “它和其他镜片不一样,你能感觉到的。”

    他趴在藤原拓也耳边,声音轻得差点盖不过雨。

    藤原拓也沉默了。

    它确实和其他镜片不一样,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负面效果,特别是在藤原龙马这个八咫镜的主人面前,竟然没有如其他妖怪那样顶礼膜拜。

    “我早就让你接受它,你却一直不信。哥哥很伤心啊,拓也。”

    藤原龙马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在搞什么名堂?!

    他是绝对不信这满嘴鬼话的家伙会突然良心发现,至于兄友弟悌,那更是无从谈起。

    藤原龙马很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点点头。

    “努力活下去吧,拓也。”

    他叹了声,撑着伞从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藤原拓也松了口气,靠着墙壁缓缓滑了下去,任由冰雨在脸上胡乱拍打。

    “拓也?”

    熟悉的声音将躺在泥水里的藤原拓也打醒,他回想着声音的来源,忽然惊出一身冷汗。不,此刻的他已经出不了汗了,就算真被吓到心脏骤停也不会死去,但还是十分戏剧性地差点从地上蹦起来。

    他撑着墙,看着站在小巷尽头的少年,瞳孔缩成针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看到了多少?他知道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好友的声音穿过雨幕,落在藤原拓也被蜈蚣咬破趟出鲜血的耳中。

    “真一……”

    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原本染出的明黄色现在脏兮兮的,沾着污泥。他就那样站在雨里,撑着墙,也不敢走过去。

    但是他不走过去,人会走过来。

    苇名真一踩过地上的血袋,让最后一丝鲜血流如泥里,在磅礴的大雨中混在一起,看不分明。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又问了一遍,听不出悲喜。

    “这……”

    藤原拓也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嘴角的血被雨洗去,唇色却愈发鲜红了。

    他很害怕,害怕唯一的好友也因为他如今这副模样远离他。

    藤原家已经回不去了,如今的他是一个无家可归之人。一个失败者,甚至不应该再以藤原为姓。

    “拓也……”

    苇名真一看着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藤原拓也忽然感到揪心的痛,那痛楚更胜虫噬,从心脏直达灵魂。

    “你……”

    他闭上眼,等待着好友的宣判。

    “现在没杀过人吧。”

    本应是疑问句的话被他用陈述的语气说出来,却听得藤原拓也愣在那里。

    为什么是陈述句?

    为什么是现在?

    他抬起头,注视着少年的眼睛,看着那双十分认真的眸子,缓缓点头。

    在变成附虫者之后,他确实没杀过人。即便生命需要人类的鲜血来维持,他也只是托关系去医院买血包而已。但是这层关系如今已不能用了,之后的鲜血供应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禽兽的血是不行的,远不如万灵之长的人类血液精纯。

    如果长时间得不到鲜血的话,即便他不想杀人,蟲也会控制着他杀人吧。

    当蟲附体完成的时候,他的身体便不只属于他了。

    “惠今天没在家,来我家里吧。”

    苇名真一将伞递了过去,为他挡住了雨。

    “我家还蛮大的。”

    ……

    池田朋美正躺在床上,捂在脸上的枕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脚尖将床单抓出皱褶,她的胸前,那傲然双峰之间的深谷里停着一枚漆黑的鸦羽。

    那是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后得到的赏赐。

    上面的气息犹如渊海,和压迫在灵魂之上的气息如出一辙。仅仅只是感受着这份恐怖,她就已经忍不住夹紧双腿,满面红光了。

    “天狗大人……”

    她轻声呢喃道。

    然后又发出嘿嘿嘿的恶心的笑,将鸦羽取出来,贴着脸颊使劲蹭。

    也不懂一根羽毛有什么好蹭的。

    这种症状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星期了。

    还好苇名真一不在这里,否则他肯定会怀疑给这家伙一根萝卜是不是错误的决定。本来想着萝卜加大棒,恩威并施才是驭下之道,老是用威胁让池田朋美办事也不太好。

    没想到这女人……

    鸦羽是他用业力凝结而成的道具,实际上用处并不是很大,除了可以像鸦羽祈祷让他听到以外,还能发动一次相当于他本人五成力量的攻击,或者令鸦天狗听从一次命令。

    不过被使用过后那根鸦羽也会废掉。

    毕竟上面的业力被消耗一空,失去根源的道具也将不复存在。

    除此之外他还又给了惠一根。是找了个晚上偷偷放在少女床头的,就像送礼物的圣诞老人一样,只不过这个圣诞老人一点也不慈祥。

    和池田朋美这样奖赏性质的不同,自家妹妹这种东西自然是管够的。

    池田朋美忽然坐起来,举着鸦羽眼神迷离。

    这里是一栋独生公寓,她才从水野良那里搬出来不久,现在还在足立区。

    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相较其他地方容易藏身一些,如果不是闹出很大的事,神官们一般也不会对这些地方进行地毯式清剿。而因为水野良的关系,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来打扰她,谁都知道这里住了个漂亮女人,但是想要骚扰她之前,还是先掂量掂量背景比较好。

    不过池田朋美还蛮想有人来骚扰她,这样吃起来也名正言顺。

    那之后天狗大人便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当面找过她,只是告诉她专心赚钱就是,财富是很必要的东西,多多益善。

    想来自己在天狗大人心中也有一定地位了,尽管天狗大人看她的时候依旧是那种令她差点高〇的充满蔑视仿佛看虫子一样的眼神,但至少自己已经属于“能排得上用场”的虫子了。

    这让她干劲十足。

    安定了这么久,那边的风头也不知道过没过去,再等一段时间吧。

    等风头过去,自己伤也养得七七八八,也就可以慢慢动用以前的一些关系了。

    在东京苟活了这么多年,她认识的人绝对不算少,而且大多都是商界或者政界的二代三代。那些纨绔子弟没有父辈们的魄力,大多都沉迷玩乐,更容易被迷惑,她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经营人脉。

    在同为关系社会的日本,人脉即是财富。

    赚钱对那些二代三代们而言并不是难事,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财富不过是他们的零花钱。

    世界就是如此不公。

    只要小心一点,从这些人身上刮些油水下来还是很轻松的。

今天也许没有,我尽量

    腱鞘炎犯了,打字实在太痛苦了……

第五十一章 雨夜

    ‘即使今晚不带你来,这里的事情也依旧会发生。而这时候苇名君应该在家里学习或者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吧。’

    不知为何,苇名真一想起那天烟花下的少女。

    他给洗完澡穿着他的干净衣服,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的好友呈上一杯茶。当然是用茶包泡的,苇名家没有那种珍藏的好东西,也没那么多讲究。如果不是来客人,苇名真一自己就只用喝热水就行了。

    日本随欧美,根本没有喝热水的习惯,这一点很早之前还被惠吐槽过好多次,然后可爱的妹妹就被他也带出了喝热水的习惯……

    “我……我……”

    藤原拓也捧着茶杯,结巴道。

    好友在见到那副模样之后还愿意听他解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令他大为感动了。但真的轮到他解释的时候,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何说起。紧张得好像第一次参加面试的学生。

    苇名真一打开电视,里面刚好放着下午在大叔家看的那个杀人案的推断,一个打扮成侦探的人吹着烟斗在那里装模作样说些屁话,实际上现代刑侦科的侦察手段根本不是像侦探小说里面写得那么废物,这种为了吸引收视率做出来的节目效果看看就得了。

    他喝了口茶,十分平静,一点也不着急。

    但这样的姿态却给了藤原拓也莫大的压力,握住茶杯的手都颤抖不已。

    他忽然咳嗽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直到捂着嘴咳出血。才满脸惊恐地看着好友,不知所措。

    “没事,去洗洗吧。”

    苇名真一微笑。

    他拿起手机,一边滑动一边说道:“不介意我请一位专业人士过来吧。”

    专业人士?

    藤原拓也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个最近经常找苇名真一的女孩,能称得上专业人士的也只有她了。真一什么时候和铃木加的人走到一块去的?

    他发现自己的好友身上也有一些秘密。

    他不想面对铃木家的人,那些家伙是最麻烦的。

    但是现在由不得他。

    苇名真一依旧是那种陈述的语气,之所以用疑问的句式,不过是为了照顾他的感受罢了。

    一股奇怪的压力落在他头上。

    不知为何,他感觉倘若自己在这时候逃走的话,失去的就不只是朋友了。

    他会死。

    不死的他,会被能杀死不死之人的力量杀死。

    那种预感是那么强烈,以至于他竟点了点头,又按照苇名真一指示的去卫生间洗漱。

    “晚上好啊,真一。”

    “晚上好,铃木同学。”

    因为没有在橘千花面前,苇名真一也不用遵守约定称呼她奈央。听着电话那头哗啦啦的水滑落的声音,还有水汽蒸腾的轻响,绮丽的画面一瞬间出现在脑中,然后立即被他抛掉。

    “有空可以来我家一趟吗?”

    他的语气十分淡定,反而是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噫!”

    “现……现现现……现在?”

    “今晚。”

    少女的胴体像煮熟的螃蟹一样,差点没拿稳手机滑进水里。

    大晚上邀请正在洗澡的女生去家里?

    铃木奈央整个人都不好了。

    答应还是不答应?

    她的小脑瓜烧出一股蒸汽,眼睛都变成了蚊香转圈圈。按理说她应该立即拒绝的。但是……

    但是……

    她忽然沉下去,咕噜咕噜吐泡泡。

    似乎是不知道她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电话那边又传来少年疑惑的声音。

    “铃木同学?”

    “是……是!”

    她被吓了一跳,忽然起身的动作激起哗啦啦的水声。

    “有一些很特别的情况。”他接着说,“请务必过来一趟。”

    已经不是询问了,而是严肃的请求。

    铃木奈央也明白是自己想错了。她轻咳了一声,和苇名真一约定好半小时后过来,后者也理解女生出个门有多麻烦,虽然就在隔壁连一百米都没有的距离,但是就是得花很久。

    他也并没有要求什么,反正也不是很急。

    藤原拓也洗漱完回来的时候苇名真一刚好挂掉电话,见好友看过来,他忽然站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苇名真一忽然笑了,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拓也。”

    被好友叫到名字的藤原拓也立正站直,苇名真一明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反而笑嘻嘻的,却给他一种家里那个老怪物才会有的压迫感。

    他咽了口唾液,等待着他的下文。

    “过来坐啊。”

    让客人站着,怪不好意思的。藤原拓也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坐下,却也不敢坐实,只是半拉屁股搭在沙发上。

    “先吃点东西吧。”

    如今的藤原拓也已经不需要再满足口舌之欲了,也不需要营养来维持生命。但是他还是会吃一些正常的东西,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忘记自己还是个人。

    藤原拓也点点头。

    “要什么,生血还是肉?”

    一本正经地说出很恐怖的话了!

    藤原拓也的鬓角渗出冷汗,好友好像误会了什么,不,其实也不算误会,但是他总觉得真一想的东西和如今的他状况的不太一样。

    他确实需要喝血,但是刚刚那一袋800ml已经让蟲都吃饱了,现在都趴在他的身体里没有动弹。

    只有在蟲休眠的这段时间里,他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身体。

    “普通的食物就好……”

    “这样啊,那就杯面吧。”

    苇名真一取出了家中的储备物资,他看了眼生产日期。

    惠和他在家里的时候是不会吃泡面的,就算以前惠晚上忽然饿了要吃的,他也不会嫌麻烦动手做一碗面,这种储备粮完全是为了应对灾难,放了都不知道有多久了,想起了才会换。

    还好没过期。

    对藤原拓也招待他用这个就可以了。

    他给自己也泡了一杯,想了想又打了两个蛋,他也有些饿了。

    “吃吧,今晚还很长。”

    ……

    叮咚。

    门铃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藤原拓也松了口气,总算从那种行刑前的等待中解脱了。但一想到马上就要上刑场,他又难受了起来。

    “来了。”

    苇名真一打开门,一把锐利的尖刀忽然刺了进来。他连忙退步,带着黑色兜帽浑身湿透的人紧贴而上,在这种狭窄的地方,对方手里有家伙就是优势。而且对方手上的小刀舞出了花,或撩或刺,俨然不是个菜鸟。

    若不是苇名真一身法好,换个普通人这会儿肯定挂彩了。

    他躲过一记直刺,忽然半蹲着往前一步,按住那人的胳膊使劲一扭。忽然一股怪异的感觉从手心传来,那人的胳膊竟像面条一样柔软,只是一抽,他竟是抓不住,被对方轻易抽出去了。

    没想到没等来铃木奈央,等来了这么个奇怪的东西。

    他来不及细想着人是谁,或者是不是人,又为什么要袭击他,这些事得等解决了之后再说。

    苇名真一继续后退,体术对那人没什么用,他得去厨房找把刀子。

    一个枯瘦的人忽然撞开了他。

    那力量是那么大,像一头蛮牛,根本不是那个体格的人能够拥有的力量。依旧和阿攻御灵降身的加持不相上下了。

    “拓也?”

    先前的响动实在太大,除非藤原拓也是聋子,否则肯定会被惊动的。

    他抓住来人的肩膀,任由刀尖没入自己的心脏,然后身体里一阵响动,有某种东西像老虎钳一样钳住刀,这样一来,除非对方放弃手中的武器,否则是别想脱身了。

    但还不够。

    他张开嘴,蜈蚣从嘴中射出,咬在那人脖子上。

    绿色从伤口蔓延开,只是使人麻痹的毒素,并不致死。藤原拓也刚松了口气,谁知对方竟像个没事人一样抬起头,那长满触须的脸上勉强能看到眼睛。那只肮胀的眼睛里充满浑浊而厚重的暗红色絮状物,梅花一样的瞳孔深处,一个诡异的‘伍’字映在那里。

    那个字就如同重锤一样敲进他的大脑。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也知道足足融合了五块八咫镜碎片的妖怪究竟有多难缠,八咫镜这个神器有一个很离谱很不讲道理的能力——它能拓印自己。

    只要用工艺打造出相仿镜子,然后进行仪式,便能够制作出另一个“八咫镜”。

    这样的分镜拥有几乎和真正的八咫镜同样的力量,却又不存粹,因为承载力量的并非神器而是制作出来的容器。但是八咫镜本身的力量并不会因为这些分镜的存在而变弱,仿佛是复制了自己。

    九乃数之极,无论如何,分镜与主镜加起来的数量不会超过九。主镜在藤原龙马那里,而分镜则被他制作成了这些并不纯净的八咫镜碎片。

    日本神道教中将世界分为现世和常世(里世),也就是阳间和阴间,八咫镜就是连接现世和常世的门。无论是持有分镜还是主镜,都拥有随意往返两边世界的能力,除此之外还能趋吉避凶,映照人心,预见生死等……

    它几乎没有攻击性的力量,而是代表着无敌的防御,最强之‘盾’。

    不过得到碎片的人并非得到八咫镜的力量,而是会被八咫镜的神力激活,从而获得一些特殊的‘能力’。这本是只有达到某种类似大妖怪的层次才能够取得的力量,然而神器就是如此不讲道理。

    就像拥有不讲道理的锋锐的天之丛云一样。

    一个人或者妖怪可以容纳的碎片数量也不会超过九。当容纳超过六枚镜片的时候,那只妖怪就会因为黑暗超过界限而跌入里世,达到九的,藤原拓也没有见过,他去里世的次数不多。

    八咫镜的神力不会因为融合了碎片而被消化,它只不过是寄存在宿主的身体里,当宿主被杀死的时候便会自动析出。

    看着触手脸灿烂的笑容,藤原拓也浑身发寒。

    对方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苇名真一,对方一定是冲着他来的。

    或者说,冲他融合掉的碎片来的。

    但是自己如今已是不死之身,虽然劣质,但也是不死。

    他猛地怒吼起来,将那人撞出玄关,撕开雨幕停在街上。又跟着冲了出去,巨大的蜈蚣破开他的脊髓,盘踞在他身上,肩膀探出头。鲜红的触须微微晃动,大雨磅礴的环境令它感到舒爽,发出令人作呕的嚎叫。

    苇名真一看着空荡荡的门,眉毛狂跳。

    他总算理解武侠世界的酒店掌柜的心情了,还好,只是打破了门而已。

    这他妈是个什么事儿啊!

    ……

    藤原龙马跪在地上,因为没能把拓也带回去,或者把他体内的蜈蚣带回去,老头子发了很大脾气。

    为此,他会受到惩罚。

    白色的气从他体内飘出,缓缓融进前面那具枯瘦的老人的身体,后者张开双臂,露出新年穿上新内裤一样舒爽的表情,皮肤在白色气体的不断融入下变得饱满。而反观藤原龙马,满头黑发瞬间苍白,似乎是整个人在瞬间被吸走了十年寿命。

    他紧紧攥着拳头,手心里躺着一枚碎片。

    八咫镜安分地停在老人身后,原本满月般白璧无瑕的镜面缺失了一小角,那一小角是那么的显眼,就像混入天鹅群里的鸭子。

    “龙马。”

    老人的声音厚重而沙哑,穿越千年的时光,落在藤原龙马的耳里。

    “在。”

    “带那孩子去‘藏骸之井’吧。”

    老人平静地说出了令藤原龙马心底震撼不已的话,他忽然颤抖起来,那孩子指的是谁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而藏骸之井是什么样的地方他更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之前还只是蟲窟,但去了那里之后……

    “奈落那边……”

    他忽然抬起头,话没说完,看到老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那双黑白相反的眼睛里无悲无喜,就好像一座坟墓。

    他就那样站着,就那样看着他。

    “谨尊御令。”

    藤原龙马深深低下头,浑身颤抖。

    对于很多人而言今夜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雨夜,少女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穿着可爱的睡衣趴在软软的床上,和好友在line上聊着天。看着好友分享的今天和学姐修练的见闻,她撑着脑袋,有些不太高兴。

    因为社团的事情,好友已经很久没和她一起玩了。

    剑道,真的有那么有趣吗?

    卧室的门忽然开了,她吓了一跳。待转头看清来人时,那双无神的眼睛一点一滴亮起。

    “龙马哥哥!”

    少女欢呼道。

    她高兴地跳下床,张开双手欢快地向站在门口的人跑去。后者微微蹲下,轻轻搂住她,揉了揉她的头发。

    “纱织,晚上好。”

    黑色的雨将宅邸藏入不可知的世界。

    忽然雷声大作。

    似是天怒。

第五十二章 友情破颜拳

    橘千花往嘴里放了一颗草莓,在二楼自己的卧室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观看街上的表演。她左手边放着一杯咖啡,像在享受下午茶。

    雨掩盖了打斗的声音,也让两个怪物的身形变得朦胧,但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问题。

    那双美丽的狐眼泛着魅意,红光流转,磅礴大雨之中,水汽凝聚成无数无形的小狐狸,或在房梁上,或在路灯旁,这些小东西就是她的耳目。若非精通五行,是绝不可能在这样的大雨天发现这些小可爱的。

    藤原拓也扑了上去,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苇名真一则站在被打破的玄关处一个不会被雨淋到的位置,看着盘踞在好友身上的那只巨大的蜈蚣,一种满满地既视感令他有些犯恶心,藤原拓也在他眼前被刺穿了心脏,却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

    不死……

    一个多么令人怀念的词。

    他想起自己手中的两把刀,为斩断不死而生的刀。

    “红不死斩·拜泪”与“黑不死斩·开门”

    好似承太郎在隐者之紫的念照中见到迪奥的瞬间,来自异世的少年隐约在今夜的大雨之中从好友身上窥见了自己的命运。

    但他暂时不打算动手。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他需要通过藤原拓也去了解藏在不死背后的秘密。杀死他是很容易的事,但线索断了想要再续上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而且不是所有附虫者都像仙峰寺的僧人一样泯灭人性,无论是无意间喝下源之水被迫不死的狮子猿,还是作为狼的陪练一直在寻求解脱的半兵卫,都称不上是坏人。

    他还想听听藤原拓也会说些什么。

    不过,最终还是会亲手送他解脱吧。

    在藤原拓也得到不死的那一刻,命运的走向便已注定。

    忽然,一道碗口粗细的银龙从天而降,精准地劈在扭打在一起的怪物上。雷霆带着天威,震颤大地。那道雷柱持续了足有一秒,残留在视野中的光路连接着天与地。

    光芒散尽,藤原拓也浑身皮肤翻转,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焦糊的肉香。但他并没有死,他不会死,那双眼睛在雷霆过后变得愈发有神。其下细小的蜈蚣爬动,血丝如同荆棘般将瞳孔盖住,化作摄人的赤目。

    他对面的怪物也不好过,它不知用什么方法挡住了这一击,看上去没有藤原拓也那么凄惨,但浑身蒸腾出的白色雾气显示出他也并不轻松。

    两只怪物不约而同地看像踏入雨中的少女,她披着一件保暖的外套,穿着黑西装的老人在她身旁撑着伞。

    一张白纸人缓缓飘落,落在她脚边,被雨水化开冲走。

    这种东西在神道教中被称之为‘白形代’,也是祭祀用品的一种。普通的神官使用的印有咒文的符箓被称作‘式神’,与白形代一样都是寄存着灵媒的纸片,只不过式神追加了咒文,用途也因为咒文不同而不同。

    符箓在神道教中可以代替神明传达思想。

    但对于施术者而言,神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神,而是施术者本身。也就是铃木奈央最初给苇名真一说过的——‘无论是符箓、手印还是咒语,本质上都是辅助观想。’

    而白形代略微有点不同,白形代源自‘纸人术’,即把人类或者动物的灵魂寄存于纸人之中,象征着送魂仪式。

    在古代理论并不完善的时候,神官们自然是使用灵魂来施法,而随着愿力理论的一代代完善,里面封存的也逐渐从灵魂变成了祈愿。其作用就好似点火前的一道引子,也是辅助施法的道具,真正施术消耗的依旧是本人所持的愿力。

    她之所以没有用自己擅长的法术而是使用神术,也是想让苇名真一看看他即将学习的东西能够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她隐约猜到真一叫她过去和这两只怪物有关,无论是抓住还是杀掉。

    现在看不懂没关系,之后慢慢告诉他就好了。

    幸好她平日里因为会接不少委托降妖除魔的缘故,又不常使用神术,愿力只进不出,储备是相当充足的。

    铃木奈央忽然想到,自己以后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让真一叫她“老师”了?

    似乎很有趣!

    而且因为修行的关系,还会经常和他单独呆在一起……

    少女的眼睛忽然亮起来,连扔出白形代的动作都变得更有干劲了。为了让苇名真一坚定随她修行的信念,今天玩把大的好了,反正愿力一般也不会用到。

    她心想,金意盎然的眼睛缓缓闭上,手中飞快结印。

    飞在空中的纸人带着淡淡的金光,雨穿不透,浸不湿,它们就那样飞舞着,停在她身旁。无形的压力在空中酝酿,空气变得干燥,愿力点燃神火。落在少女的周身的雨也开始燃烧,她往前踏了一步,火之巨人照亮黑夜。

    熊熊烈火在磅礴大雨中一反常态地滚动,巨人睁开眼,赤色的盔甲遍布全身,他手持烈火燃成的长刀,眼里竟是充斥着和少女一样的金意。

    “火之迦具土神!”

    藤原拓也惊呼,这就是为啥他宁愿惹源家的人也不想去惹铃木家的原因,藤原家也记载有神术相关的知识,这种最高位的请神之法,竟被这女人随随便便就用了出来?!

    真是离谱。

    正统的铃木家几乎都是世代单传,甚至没有分家。与此对应的便是无比强大的个人实力,可能只有安培晴明传下的土御门家才能与铃木后人一较高下了吧。

    而且……

    竟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弱点。

    藤原拓也不会相信她是误打误撞召唤了火之神,毕竟在这样的大雨天即使是火之迦具土神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也会大打折扣。想要最大化术的力量,召唤身为风神的志那都比古神,又或者身为雷神的建御雷神都更合适。

    但她还是选择了迦具土命。

    炽热的火焰让蜈蚣非常难受,在他体内胡乱钻动,痛苦得让他快要失去神智。看另一个怪物那狂乱挥舞的触须,活像一条上了烧烤架的鲇鱼,应该也是被突然出现的火之神针对了。

    火刀破开雨幕,斩落流樱如火。

    它的动作并没有火神应有的刚猛感,竟然有些少女特有的扭捏之意,看起来就像是铃木奈央自己在挥刀一样。

    火焰淹没街道,如同浪潮般拍在两岸的围墙上。浓浓的白色的蒸汽笼罩了这一整片街区,若非此刻大雨磅礴,恐怕这一带都已经化成火海了吧。

    用这最高位的神术来打他俩就像杀鸡用牛刀一样,而且火之神的攻击根本不分敌我,毕竟此刻的藤原拓也看上去是在也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它看起来像坏人,走起来像坏人,叫起来像坏人,它就是坏人。

    铃木奈央干脆一起砍了。

    两道黑影在火焰中挣扎,嚎叫,好似落入炎狱的罪人,在永恒的神火里化为飞灰。看着什么都不剩下,空荡荡的街道,火之巨人竟十分人性化地点点头。火焰炸裂消散,只剩下站在尚未落下的雨种的少女。

    也许那只怪物还有很多奇怪的能力没用,但是不会有机会了。

    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一切都是徒劳,即便是眼里已经印有‘伍’字的怪物也不行。

    背负起“天照命”的铃木奈央如今可以说是日本神官界里天花板级别的存在,毕竟那可是代表着太阳的三贵子之首——天照大御神。更别说掌握着三神器之一的八尺琼勾玉,如果不考虑后果的话,那晚的她单人就可以解决掉大岳丸。

    当然,前提是不考虑后果。

    否则那次“天燃气爆炸”的范围可就不只是那栋楼了。

    少女撩起长发,相比之前,淡金色的渐变似乎更浓了一点,也让那分圣洁的意味更加清澈。

    犬生跟在她身边,为她挡住穿过白雾落下来的雨。

    老人和少女向着隔壁走去,正准备敲门,却发现门已经没了踪影,和站在门口的苇名真一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才摆出很有教养的姿势,微笑着挥手道:“晚上好,真一。”

    “教练,我想学那个!”

    苇名真一眼里闪着星星,他当然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情急之下竟抓起少女的手,一副恳求的模样,就差说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了。

    最好是能学会变成光之神的术。

    毕竟谁不想成为光呢?

    被他动作吓了一跳的少女满脸通红,金意残留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红霞爬上脸颊,愣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抽出手,似乎是为他唐突的举动有点生气,鼓起嘴偏过头。

    “想学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教你啦……”

    她嘟囔着,然后又想起今晚自己是被叫过来的,忽然一抱胸。

    “你说的很特别的情况就是那个吗?”

    “也不全是,那个是意外。”

    苇名真一挠挠头。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见到这女人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差点被干掉。明明是个法师却莽得不行,真搞不懂老天爷为什么会给这头脑简单的女人那样的资质。

    他看着铃木奈央身后逐渐凝聚的蜈蚣,还真是和他想得一样,即使被火烧成了灰都还活着。

    重新活过来的藤原拓也嚎叫着向铃木奈央和犬生冲去,他的双眼赤红无比,已经是失去神智了。重生花费的能量必须得到补充,而蜈蚣接管了他的身体,它想要血食。

    还不等铃木奈央动手,苇名真一先一步越过两人,走进了大雨之中。

    雨瞬间淋湿了他全身。

    藤原拓也张开嘴,蜈蚣在唇齿间爬行。他想要咬破眼前之人的喉咙,吃掉他的血肉,不管他是谁。两人一个狂暴地奔跑一个快步地行走。苇名真一伸出手,似要拔出什么东西。

    一片樱花落下的速度是5秒钟,火箭以每5秒一公里的速度飞向宇宙,大雪天电车会在车站耽误10分钟……

    这一分一秒的流逝却可以改变太多太多

    他没有拔刀,而是五指握拳,穿过藤原拓也抓来的双臂,重重地打在他脸上。

    在短暂的瞬间,那张原本有些小帅的脸扭曲成了一个十分可笑的形状,鼻涕和雨混在一起,一同飞舞的,还有几滴滚烫的眼泪。

    他落在地上,转了一圈又弹起来,又落在地上,直到撞到另一侧的墙。才耷拉着脑袋坐着,他依旧在嚎叫,又好似在哭。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向好友,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想要吃人的欲望令他厌恶。

    他身体扭曲地蠕动一下,忍受不了的蜈蚣要真正接管一切了。

    月光一样的清辉忽然在他心脏处点亮,抵抗着蜈蚣的侵蚀,让他被血色遮住的双眼清明了许多。

    铃木奈央眯起眼,她认得这光芒。

    八咫镜。

    直到现在她才看清这怪物,没想到竟是同班同学。

    这就是真一说的特别的情况吗?

    苇名真一走过去,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提起来,被雨打湿的刘海下,那双漆黑得宛如深远一样的眸子令蜈蚣都感到害怕。

    “怎么做?”

    “衣兜里……还有血……”

    藤原拓也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几个字,之后只剩嚎叫,已然是蜈蚣了。

    苇名真一没和他客气,又是一记上勾拳将他打飞出去,落在雨中滑出老远。当他扭曲着再次爬起,蜈蚣钻破脊椎控制住那具枯瘦的身体时,苇名真一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个血袋。

    他看着手中的人血出神,忽然又攥紧了拳头。

    真是火大!

    他把血袋放进怀里,忽然大喝一声,赤红、湛蓝和明黄三色的光芒在他身上亮起。在御灵降身的加持下冲了上去,如同蛮牛一样撞碎漫天飞雨。蜈蚣的力量大得诡异,但他也不弱。

    拳头落在藤原拓也脸上,蜈蚣就仿佛一个稚嫩的婴儿在控制玩偶,那诡异的完全不讲道理的动作十分难以识破,加上蜈蚣本体的攻击,在那样短打的距离里是相当危险的。

    当下最好的选择就是拔出不死斩。

    但他还是固执地使用祓魔连拳·破魔式,他的速度比蜈蚣快太多,拳头哪儿都不去,只是如同这飘落的冰雨一样打在藤原拓也脸上,打到最后干脆放弃套路了,他怒喝着,发出欧啦的叫喊。

    苇名真一忽然一拳将藤原拓也差点打飞,又用更快的速度抓住他脖子将他拉了回来。只听喀嚓一声,颈椎承受不住这样的力断掉。倘若是常人便已经死了,但藤原拓也不是常人。

    他掐住他的嘴,人体的结构让下巴机械般地张开。

    苇名真一咬破血袋,猛地将那袋粘稠的血液塞进好友嘴里。

    不小心溅到脸上的血渍被雨送到嘴角,他伸出舌头舔了舔。

    真他妈难喝。

第五十三章 断掉的线索

    少女的手指有节奏地拍打环在胸前的胳膊,她闭着眼,细细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犬生为两人煮好了咖啡,他总是这副没什么存在感的样子,明明铃木奈央几乎去哪儿都会带上他。如果不是当初见过他的原型,苇名真一也不会想到这位须发皆白的老管家会是宝藏院大叔口中比神业还要稀少的“荒神”。

    他好奇地多看了一眼,似乎是被老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只是温和地点点头。

    “还有救吗?”

    苇名真一向铃木奈央问道。

    他靠在沙发上,今晚的事令他烦心,没有一剑斩了藤原拓也已经是非常克制了。命运的丝线缠上了他,有力无处使的讨厌感觉点燃心中的无名之火,他总觉得这背后有一些自己没办法逃开的东西,却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没救了,他早就死了,现在能活着完全是靠‘蜈蚣’的力量。”

    铃木奈央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指尖的白芒淡去。

    那是苇名真一很早之前见过的一个术。

    “通用术式·洞察”

    少女以此看透了藤原拓也如今的情况。

    人体是非常精密的仪器,原本想用洞察术了解人体状况是几乎不可能是人能够办到的,那需要浩如渊海的精神力,但铃木奈央现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确实不是人。

    现人神更倾向于神灵而非人类。

    苇名真一叹了声,连她都这样说了那是真的没办法。

    苇名真一自己不懂法术,剑只能送藤原拓也走,没办法让他变回原样。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最初就没报什么希望,只不过是拜托铃木奈央试试罢了。

    “讲讲你的事吧,拓也。”

    苇名真一对站在前方不愿坐下的好友说,那身刚给他换上不久的衣服又被雨湿透,只是这次他没再让他先擦干身子。反正不死之人不会得病,潮湿的环境也能让蜈蚣安分许多。

    看着地上那摊水渍,他也放弃了。

    反正玄关的门都那样了,屋子肯定是要好好打扫一遍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明天妹妹回来之前把家里弄好。

    只是又得请假,这令苇名真一很不爽。

    最近好不容易把学业补上来一些,马上期中考了,他还蛮在意自己的成绩。

    他自己倒是换了一身衣服,因为很讨厌浑身被湿腻腻的东西包裹的感觉。然而懒得花时间吹头发,只是将刘海向后撩起,被水打湿的头发定成一个大背头。配上他刚换上的一身衬衫,倒是有几分反派的感觉了。

    “我……”

    藤原拓也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他忽然疯狂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嚎啕着跪了下去,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我想不起来了。”

    他在逐渐忘记一些很重要的事,一些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一些即使是他拼上性命也要去做的事情。

    那种感觉令他恐惧。

    他努力搜刮着大脑里的东西,想起一样便用尽全身力气般把它喊出来。只是他的话语零零散散,全是一些名词。

    “妹妹”、“神降”、“老怪物”、“不死”……

    拢共说了四五个词,两三句话,交代了一下蜈蚣来自伊邪娜美和他哥哥藤原龙马将他逐了出来,便再也说不出任何东西。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干嚎。

    苇名真一皱着眉头,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又断了。

    作为关键人物的藤原拓也失去了相关的记忆,从他的话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但现在只剩下另一条难以捉摸的线索——藤原龙马。

    藤原龙马、藤原拓也。

    原本还以为好友与那人只不过是恰巧同姓,毕竟藤原在日本也算大姓,没想到真的是同一个藤原。他准备明天去找一下橘千花,她似乎对藤原龙马很了解的样子,不知道她那边有没有路子可以找到他。

    可以的话他不想去找那个女人,直觉告诉他那个女人对他心怀不轨,但从始至终,她确实没有做什么不利于他的事,并且还带他去了那个名为奈落的地方。见到了这个城市正在成长的黑暗。

    只要肯付出一点代价,拜托她的话,应该是能得到帮助的吧。

    苇名真一心想。

    无论如何,总得试试。

    他正想说什么,铃木奈央忽然开口了。

    “记忆多半是被夺走了吧。”

    少女感叹道,当她察觉到八咫镜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

    “镜子可以照应人的内心,自然也能摄心夺魄。他身上有八咫镜的神光,神器的主人想要拿走他的记忆是很容易的事。”

    八咫镜的主人,那不正是藤原龙马吗?

    夺走了他与那件事相关的一切记忆,说不定变成那样也和藤原龙马脱不了干系。

    又是兄弟阋于墙的剧情吗?

    你们藤原家有没有世代相传的红眼病?

    苇名真一心里忍不住吐槽道。

    趋近于崩溃的藤原拓也应该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了,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算不死也好不到哪儿去。

    “犬生。”

    铃木奈央唤道,又嘱咐管家将崩溃的同学送去专门的疗养院。说是疗养院,其实也和软禁没区别了。铃木奈央在这些事上可以动用的资源远非苇名真一可比,甚至她应该能从拓也的情况上推断出更多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他要让铃木奈央参与进这件事来。

    她作为“守护现世的巫女”,相当于专门管理这些事的警察,苇名真一觉得碰上难题直接“报警”是很正常的事。

    一点也没有麻烦她的愧疚。

    不死这种力量的出现会打破阴阳平衡,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性质十分恶劣的事件。看铃木奈央的神色十分认真的样子,不把这件事从源头上解决的话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苇名真一松了口气,就怕她也玩日本人经典推卸责任那一套,把事情高高架起,一群人围在下面看着,谁也不肯担住。等到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再出来鞠躬道歉,仿佛这样就一点错都没有了。

    看,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这种心态才是极大部分日本人的常态。

    苇名真一在这边生活过这么久,也没少碰到这类破事。

    铃木奈央今晚的举动令他好感度猛涨。

    就好像屎坑里发现了金子一样。

    不过苇名真一发现她特别喜欢使唤犬生去做一些杂事,明明是那么厉害的存在,却像一个真正的管家一样做着管家才会做的事。

    他端起咖啡牛饮一口,刚刚的战斗让他有些口渴。

    这好像是犬生自己带的咖啡,比他家里的速溶咖啡好喝一些。不过他也分不清咖啡有多么好,只能用‘好喝一些’这种模棱两可的感受来表达。

    “等他一个人安静几天,说不定能想起一些东西。”

    待犬生将藤原拓也送走了,铃木奈央才端起杯子。她神色严肃,对这件事十分上心。

    “真一有什么头绪吗?”

    “橘千花或许知道些什么。”

    “她?”

    铃木奈央愣了一瞬,没想到会在今晚听到这个名字。她并不知道橘千花和藤原龙马之间的事,也没打算问苇名真一是怎么知道橘千花和这件事情有关系的,只是眯起眼,微微笑着等着苇名真一继续说下去。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俩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她并不打算问。

    问了就输了。

    “拓也有提到‘藤原龙马’这个名字吧,我们或许可以从他身上着手。我之前在橘千花同学的闲聊里听到过‘藤原龙马’,就想着她是不是和这人有点关系。”

    他的话半真半假,他和橘千花之间的事牵扯到大天狗之神业,在不清楚铃木奈央对待神业的态度之前还是不要随便说比较好。毕竟这个女人怎么都有点嫉恶如仇的味道。

    铃木奈央抿着嘴,她实在不想和橘千花打交道。

    似乎也是看出来了少女的窘迫,苇名真一主动提议到这件事交给自己去办,而铃木奈央负责调查藤原拓也的人际关系,看能不能抓住些什么。

    她是学生会的副会长,这件事办起来相对容易。

    藤原家虽是千年传承的家族,但在几次叛乱被镇压之后,也逐渐没落下去,从此隐与幕后不再活跃。千年以来藤原家的人都非常低调,低调得和他们尊贵无比的姓氏完全不合。

    而且铃木家和这些家族走得并不近,身为神官的他们地位超然。因此藤原家的事情,铃木奈央本人是没什么头绪的。

    她准备回去问问家里的老人,不过也并不抱希望。

    “也只能这样了。”

    少女叹息一声,上次的妖怪公寓事件的源头还没调查清楚,那边的事情也是一团乱麻。

    猫妖的审讯虽然很顺利,但是也没透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而从之后委托出去的任务的反馈来看,背后藏着的东西远超她最初的判断,或许牵扯到里世之底的大妖们。

    暗潮涌动啊……

    也不知道这两件事情有没有关系。她想起足立区,那边一直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虽说藏着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妖怪,不过神官们也很久没去那边看过,或许是该好好打扫一番了。

    希望能够从那里得到一点线索。

    两人又讨论了一阵,但现在手上没太多信息,只能约定好等双方收集到足够的资料之后再一起探讨。

    虽然听到苇名真一要去和橘千花单独接触让铃木奈央很不爽,一想到那女人趾高气昂的模样就来气,但是让她去单独接触橘千花是万万不可能的。而且就算她愿意去,多半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两人只会相互阴阳怪气半天,然后大道朝天。

    “还请多加小心,真一。”

    她叮嘱道。

    这话给苇名真一弄得一头雾水,只是找橘千花套套话而已,小心啥?

    他还能被吃了不成?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还是点点头应了下来,又和铃木奈央道了别,将她送到玄关。

    雨水被风吹斜,因为没有门,将玄关弄湿完了,甚至有些雨水飘到苇名真一脸上,冰冷的感觉让他心里很不爽。尽管一会儿是去二楼休息,但想到自己家门户大开,就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真一家里有报纸之类的东西吗?”

    铃木奈央忽然问道。

    苇名真一点点头,家里是有把塞到邮箱里的免费报刊和广告收集起来,这是他的一个小习惯,顺便一提收集的还有塑料袋。他很快抱着一堆报刊回来,又按照铃木奈央指示的把他们剪裁拼接成门的形状。

    铃木奈央取出两个白形代,将它们扔了出去,一个白纸人和纸门融为一体,原本没有用胶水拼接只是随意搭在一起的纸张竟给了苇名真一一种整体的感觉,然后另一个纸人将它搬起来,贴合在原本是防盗门的地方。

    愿力为纸门镀上一层金光,竟然在这样的风雨中屹立不倒。

    看得苇名真一眼睛都直了,就差流口水了。

    太方便了!

    这不比剑术好用到哪儿去了?

    “奈央……”

    他忽然叫道,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叫,不过总觉得这么叫一会儿的请求更容易实现的样子。

    正准备撑伞出门的少女忽然停住,她只是站在原地,背对着他,让人看不清表情。

    苇名真一觉得自己必须要问一问,虽然铃木奈央早就说过可以教他法术,但是再确认一下总没错。他对这个事情无比上心,如果不是中间又发生了很多麻烦的事情,可能早就应该跟着她一起学习了。

    看着刚刚那么方便的术法实在令人心动。

    “我已经得到一些愿力了,多久可以开始修行?”

    他问道。

    似乎听到少女松了口气,那一声里又有一点遗憾的感觉,和一些说不清的意味。

    她直到最后也没转过来看他,而是撑开伞,踩着雨走出去了。

    “明天晚上放学来找我吧。”

    太棒了!

    苇名真一握拳,差点欢呼。

    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转职法爷之后玩弄敌人于鼓掌之中的样子了。

    纸门缓缓关上,少女靠着不沾一滴雨的门,忽然松了口气。脸烫得厉害,刚刚差点以为他要说让她留下过夜了……

    不过也好,至少把修行这件事敲定下来了。

    到时候是让真一叫“老师”好呢?还是“师傅”好呢?

    少女嘿嘿地笑了起来,让站在樱兰顶点的魔王低声下气地叫她师傅或者老师,忽然有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就像男人喜欢征服女人一样,女人也喜欢征服男人……

    好难抉择啊~

和家里闹矛盾了

    今天的更新会比较晚,也许没有。

    我会尽快调整回来的

第五十四章 惠的一天

    少女嘟起嘴,鲜嫩欲滴的唇瓣与俏皮的琼鼻夹住铅笔,橡皮在指尖打转。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日光穿过玻璃,在少女身上投下七彩斑斓的影。她抬起头,白云悠悠而过,倒数第二排的风没了往日的喧嚣,只剩岁月静好。

    如果每一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少女心想。

    惠在笔记本上记下老师画好的重点,现在是她最不擅长的数学课,正因如此,才必须为了下周的期中测试好好准备。哥哥虽然从未在学习上要求过她什么,但惠自认为自己也不能给年纪第一的哥哥丢脸才是。

    不说取得多好的成绩,至少不能被人嘲笑。

    看向讲台的眼睛不自然地移到一个十分在意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原本此刻应该安坐在那里的少女不见了踪影。

    听班里消息灵通的同学说,今天纱织的长辈来帮她办理了转校的手续。但是惠昨天还在和好友聊天,竟从未听她说起过这件事。不仅如此,今天发的消息也不回……

    一声不吭就离开了,这让她很伤心。

    也许是被苇名真一养大的缘故,惠在交际这方面也随他,自国中起就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女孩子。尽管班上的女孩们因为对她哥哥心怀鬼胎的关系都会想方设法与她亲近,她却只是客气礼貌地应对,能真正称得上是朋友的寥寥无几。

    或许只是因为这会儿没看手机吧。

    少女心想。

    藤原纱织的家教非常严格,每天用手机的时间都限制在半小时内。尽管好友有偷偷藏着另一个手机,但也会存在完全没办法偷玩的时候。大小姐也有大小姐的难处,相比之下,从来不管甚至会主动引导她接触网络的哥哥简直是太棒了。

    不过……

    以后还能见到纱织吗?

    少女叹了口气,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心里乱糟糟的,老师慷慨激昂地在黑板上边写边讲的三角函数都不想听了。

    她趴了下去。

    从小学起,她好像就一直会阴差阳错地坐到教室里相同的位置,就算一开始选择座位的时候刻意避开,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调整到倒数第二排靠窗的角落,好似这里就专属于她一样。

    这件奇怪的事她有和哥哥说过,不过哥哥说没问题,让她安心。

    并且告诉她,“惠以后会成为非常厉害的人!”

    那她便安心,她相信哥哥。

    随学姐的修练已经不再局限于普通的擂台对练了,自从那晚回来之后,学姐便开始带她接触一些更深层的东西。真实的战斗也越来越多,尽管敌人都并不压倒性的强大,但都抱着杀死她的决心,一个不慎也会命丧当场。

    少女取下唇上的铅笔,握在手中轻轻比划了一下,倒不像是在握笔,反而像握剑劈斩一样。

    笔尖从上往下划过,快如落雷。

    昨晚的雨夜,她便是这样将那只杀人的恶鬼斩开,观世正宗雪白的刀身轻易剖开那怪物的躯体,绿色的血液和奇形怪状的内脏混在一起流了一地,又被大雨冲走,没剩下一点痕迹。

    不过就算剩下来也没事,学姐说源家会处理好一切后续的,让她专心战斗就好。

    这已经是死在少女刀下的第二只妖怪了。

    在苇名真一不知道的地方,惠以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速度成长着。

    本来这种妖怪事件并不该身为武家的源氏来主动接手,而应该交给附近的神社或者寺庙的神官处理,但也有一些规则的漏洞可以利用,比如“恰巧”碰上妖邪害人而路见不平……

    惠回忆着昨日的战斗,直到现在手臂也有点抬不起来。

    那杀人鬼明明一副人类的模样,力量却大得出奇,甚至还能凭空制造出隔绝视听的雾气,给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还好写字只需要手腕用力,搭在桌子上不至于太难受,只是晚上回去要瞒着哥哥了。少女将手上铅笔放下,叹了声,哥哥可不好骗,他总是能发现自己身上哪怕一点点微小的变化。

    之后的修行之中难免还会受伤,今天的事情还能用运动过量掩盖过去。以后倘倘若被利器划到,留下了伤口……

    那就不太好解释了。

    她收好橡皮,变魔术般取出一枚不规则的镜片。这是他在杀死杀人鬼后得到的东西,就像打完怪爆装备一样有趣。惠将镜片对准阳光,七色的光辉在镜中糅合分割,万华璀璨。

    好美!

    惠的眼神被那镜片中的光吸引,竟有一种想要和它融为一体的欲望。太阳懒洋洋地照在她身上,眼皮变得沉重无比。世界渐渐归于黑暗,少女均匀地呼吸像小猫一样。

    “苇名惠!”

    “是!”

    老师的喝声将她惊醒,惠赶紧站了起来。

    数学老师是个很严格的中年妇女,和其他老师你爱咋咋只要不影响授课就行,甚至有些影响授课也无所谓的不同,她对自己的课堂秩序十分看重,像惠这种十分过分的走神被她视为一种对老师威严的挑衅。

    老师问了惠几个刚刚才讲过的问题,因为没听,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便被叫出去罚站了。

    少女耷拉着脑袋,走廊上的风比教室里要大不少,将困意吹散,浑身却酸软依旧。

    镜片的事学姐说会去找专业的人,当她别一个人贸然研究。

    这种怪物身上留下来的东西有些会沾染不好的气息,特别是如她们这样的武士斩杀怪物时并不会净化业力,更有可能留下不干净的东西。这也是一般不让武士除魔的原因。

    时间在风中流逝,转眼就是中午了。

    以往这个时候会去找哥哥一起吃午饭,但是今天哥哥发了消息说请了假没来学校,问哥哥是什么事,他只是岔开话题,惠也很懂事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只是很感慨,似乎哥哥那边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因为修行的缘故,很久没有好好和哥哥过一个周末了。

    她也很想像以前的周末那样呆在客厅玩手机,哥哥一边看书一边拿剥好的橘子自己吃一瓣喂她吃一瓣,累了就捏捏她的脸摸摸她的头,然后把脑袋凑过来看她在玩什么。

    在以前还小的时候还会搂着她一起看电视,或者亲亲她的小脸蛋,不过长大了就没有过了。

    要是永远不会长大就好了……

    什么时候才能再和哥哥一起过一个闲散的周末啊~

    不过,这也是为了保护哥哥。

    要学会忍耐才行!

    惠悄悄对自己说。

    纱织也不在,今天的午饭竟然只有惠自己一个人吃。少女打开便当,周一的便当是她在学姐家里做的,当然也有为学姐做一份。

    惠对自己的手艺没有自信,和学姐家里的厨师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但学姐似乎很喜欢她做的便当,每次都夸赞不已,这让她安心了不少。

    学姐既不是她师父也不是亲人,却不仅帮她修行、留她过夜,还把很多好吃的点心和水果都给她吃,再不做点什么简直太过意不去了。她没什么能给学姐的,这份恩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

    如果学姐是个男孩子的话,大概只有把自己嫁出去才能还清了吧。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惠要嫁给……

    少女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忽然红了脸,又拍了拍滚烫的脸蛋,对着满满的便当盒发泄起来。

    “惠酱~”班上的佐藤同学忽然走了过来,“放学一起去カラオケ(KARAOKE,卡拉OK)吗?”

    “抱歉,哥哥今天让我早些回去。”

    “欸,那下次吧~”

    惠点点头,微笑着道了别。

    每次想要拒绝的时候搬出苇名真一的大名准没错,国中也是,只要一说是哥哥不允许或者什么都不会继续纠缠下去。但是这招不能老用,以后还是要抽一天和她们一起去一次的。

    和在班里比较孤僻的苇名真一不同,惠还是十分在意自己有没有被孤立的。

    见佐藤同学走开了,她略微松了口气。

    不过……

    不说不要紧,一提到哥哥反而愈发想念。才中午,惠就已经想着放学赶紧回去见哥哥了。明明整个周末都熬过来了,现在就那么一小会儿没见到,心里便痒得不行。

    她把脸埋在桌上,额头贴着桌面左右转动。

    越想越难受。

    上午还不想长大,这会儿又开始期盼时间过得快一点了。

    下午的课全是她擅长的,还有一节体育。

    惠的运动服是大一号的款式,这是苇名真一强烈要求的。

    今天体育老师借用了剑道部的场馆为班里的同学上一堂剑道课,惠因为在剑道部的原因,作为老师的助理上去为同学演示各种剑道动作并讲解规则。

    她的对手是一位男同学,因为女同学除了惠没有会剑道的。而作为演示对象,男生当做沙包显然要好不少。

    不过对面的男同学似乎不以为然。惠的身材娇小,人也十分可爱,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她面无表情地斩杀敌人的模样,谁也不会相信这只小小的家伙会有那么凌冽的剑法和强大的实力的。

    他露出有点恶心的笑容。

    毕竟惠在班上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少女,被这样的美少女挠痒痒般地打上几下,虽然不是用拳头,但也足够令他爽上不久了。

    惠厌恶地闭上眼,深呼吸,摆出一文字的起手式。

    她不准备和这家伙客气。

    只见少女一个垫步,竹剑斩落,电光火石间轻易破开他的防御。男生挥舞的剑甚至连偏移惠的剑路都没做到。“咚”的踏地声接着“啪”地竹剑打击护面的声音,伴随着少女的暴喝,将对手直接斩飞了出去。

    谁也没想到结果是这样,就连老师都来不及阻止。

    落在地上的男生大脑嗡嗡直响,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

    老师惊讶地张大下巴。

    不过惠也没有违反规则,只是下手重了一点,本来就是让两人演示,他也不好说什么。

    少女收剑行礼,帅气的姿势落在班里女同学的眼里……

    渐渐和某位学姐重叠。

    ……

    苇名真一这会儿刚送走安装门的施工队,本来应该是没这么快的,不过他最近也不是以前那种穷鬼。加了价点了加急服务,不消半天就搞定了。

    新换好的门和往常一模一样,除了新一点以外没什么区别。

    苇名真一专门挑了同款的门,为此还找了好久。还好墙壁没有开裂,不然今天是真的麻烦。

    他很满意地给了好评。

    妹妹今天回来应该看不出异常了吧……

第五十五章 夜袭

    “这个真的有用吗,师父。”

    苇名真一刚出声,就被大纸扇“啪”地一声拍到头上。

    虽然不疼……

    “冥想的时候不要说话!”

    铃木奈央又敲了几下,一种莫名奇妙的爽感让她兴奋得面色通红,眼睛都明亮了许多。

    看着十分乖巧地保持着五心朝天坐姿的“徒弟”,她走到沙发旁翘起腿重新坐下。那张明明很帅气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总让她很想欺负。可惜苇名真一这会儿没有想睁开眼睛,不然肯定会被少女脸上的笑容吓一跳,然后怀疑自己找她学习是不是一件错误的事。

    冥想是静功的一种,配以相应的呼吸法和练法,意在让行功者达到心无杂念的程度。

    法术的本质是观想,静功的目的在于入静。

    而入静也是为了观想。

    人在一瞬中的念头多如繁星。有意识的、无意识的,眼睛所见到的事物,耳朵所听见的声音,五感接触到的一切东西都会在你脑内形成相应的念。对于常人而言这些念头是感知世界的重要依据,但对于施法者而言,这些繁杂的念头更多的是观想时的障碍。

    大脑总是在不停地考虑问题,即使睡觉也会做梦,普通人是很难做到让它停止不动,或者完全遵照自己的思想而动的。

    古代道家修士为了达到入静的目的创立了许多法门,如听息、坐忘、守一、数息等等。比较起来,以道教庄子所讲“心斋”之中,谈到的“听息”法为最好。

    听息就是听自己的呼吸之气。

    两耳内听,屏除外界一切干扰。看似是听呼吸出入之声,但是呼吸出入本来要求无声,听息是求其凝神内注,专心养静,并非死守耳窍,也不是刻意去听呼吸的声音,而是随着一呼一吸的路线慢慢似听非听的去做。

    到了后面,呼吸的快慢、粗细、深浅、长短,都要顺其自然变化,不要用意念去强行支配。最后心息相依,杂念全无,连呼吸也似乎不存在了,如入万籁俱寂之境。

    用和尚们的说法,那便是“空”,而更终极的“空空”,那是只有佛才能达到的境界了。

    所谓修行,便是一个去伪存真,掌握自我的过程。

    神道教起源于道教,是道家和阴阳家思想传入日本之后融入本土原始的神灵崇拜后诞生的产物,其关于静功的法门自然也是有不少的。

    不过铃木奈央教苇名真一的并不是专门的法门,功法她虽然知道很多,但多是别人的不传之秘,因为铃木家的特殊地位所以留下备份而已。她让苇名真一学的只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冥想法。

    虽然普通,内核却是一样的。

    入静对苇名真一而言并不难。极静才能带来极动,剑术想要臻至化境,关于“心”的修行必不可少。如今的惠便是在寻找剑心的路上,但他早已达到“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境界了。

    对于他来说,最难的一点反而是如何用观想将“愿力”从体内引出去。

    这在铃木奈央口中被称作“自然而然”的步骤将他卡得死死的,就好像从学霸口中说出的“由理可知”一样。虽然铃木奈央也专门拆分解释过,但他就是找不到那种“好似游鱼入水,愿力自己就从体内涌出去了”的感觉。

    他的愿力就好像便秘时候的〇,无论怎么用力就是呆在体内不动。这样下去估计只能学自爆了……

    最难的一步过来了,反而最简单的一步卡住。

    苇名真一感觉老天爷在逗他玩。

    对此铃木奈央也没有什么办法。就好像写小说没灵感的扑街,编辑除了把他关进小黑屋里也做不了什么一样。她现在只能强迫苇名真一冥想,并通过一些特殊的观想法,看能不能rang't找到那种引动愿力的感觉。

    天赋不够努力来凑。

    可惜现在不是假期,否则她肯定带苇名真一去香火鼎盛的寺庙或者神社里修行了。在愿力浓郁的氛围里更容易抓住那种感觉,虽然那些宝地一般都不会让外人进,不过神官们基本上都会卖她个面子。

    既然都被叫“师父”了,她还是得对他负责的。

    苇名真一用不出来法术,她也不知道他的入静究竟到了哪一步了。虽然他自己说已经“天人合一”,但她在苇名真一证明之前无论如何都是不信的。就算再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达到那样的境界,能够“静心凝神”就不错了……

    冥想的时间枯燥而乏味,这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会是苇名真一晚间的日常。

    他也没想速成,铃木奈央教给他的用来引导愿力的观想法还是有点用的。就像一剂功效不强的泻药,随着一遍又一遍地观想,愿力在识海流转的感觉也愈发明显。

    苇名真一相信他总有一天能够把它们拉出来。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老人走到铃木奈央身边,俯下身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

    “什么!被劫走了?”

    少女猛地站了起来,惊叫道。

    “十分抱歉,大小姐。”

    犬生非常标准的日式九十度鞠躬道歉。

    “不怪你犬生,对方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铃木奈央捂着脸,十分头疼。才一天,作为重要线索的藤原拓也就被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人劫走了?送藤原拓也去的那座医院可是专门用来收置这类事件的相关人员的,防守非常严密。

    “事情太突然了,在对方发动攻势之前没人料到。对方的准备也相当充分,经验老道,医院的防御体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对方攻破了。初步判定是内部出了叛徒。”

    犬生伸出手。

    “只留下了这个。”

    一瓣樱花留在手心,带着炽热的灼意。

    ……

    惠收拾好家里的卫生,哥哥吃完饭就去了隔壁的铃木学姐家。她有些不大开心,虽然相信哥哥说是有正事要办,和铃木学姐也不是那种男女关系,但是不开心就是不开心。

    少女嘟着嘴,啪唧一下摔进沙发里,白丝包裹的小脚忧郁地拍打着沙发。

    结果就只和哥哥一起吃了顿晚饭,明明今天想了好久好久来着。

    “叮咚。”

    少女耳朵动了动,忽然探出头。

    哥哥晚上回家是不会按门铃的,一般直接用钥匙开门进来了。为了应付这样的情况,为到家的哥哥第一时间奉上“欢迎回来”,少女练就了一双像小兔子一样的耳朵,玄关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会是谁呢?

    惠提起警惕,哥哥不在家,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弱女子,如果碰上暴徒入室抢劫就麻烦了。

    她下手不知轻重,万一一个不小心……

    门铃又响了两声,声音并不急促,看起来不是没有礼貌的客人。少女小腰一扭,从沙发上弹起来。她先回卧室把木刀拿出来,又跑到门前挂上链条,准备好报警按钮,这才按下传呼用的开关,对着里面细声道。

    “是谁?”

    没有人答话,世界静悄悄的。

    “有人吗?”

    她又问了声。

    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似乎只是熊孩子们的恶作剧。惠原本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坏了,但也不骂人,只是嘴里悄悄抱怨了一声。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叫住了转身准备离开的少女。她皱起眉头,不管门外是谁,这样的行为简直太没礼貌了。也幸好这里是日本,如果在美国,主人端出双管猎枪送他见上帝都是法律允许的。

    “有什么事吗?”

    她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安静得可怕。

    “不走开的话,我就报警咯!”

    少女的手已经放在报警按钮上,如果对方再这样下去她就直接报警。

    不知道是不是威胁起了作用,惠等了足足十分钟都没有别的动静了。她松了口气,看样子恶作剧的家伙已经离开了。这种无聊的家伙很少会碰到,但一碰到就像踩到狗屎一样,脾气不好的人可能已经骂人并报警了。

    真倒霉。

    就是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她放下按钮,转过身准备回客厅去。之所以不回卧室,是因为在客厅才能听见哥哥回来的声音。

    “嘭!”

    身后的砸门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少女本能地握住木刀摆出攻击姿态。又是一声震响,墙壁抖落灰尘,鞋柜吱嘎吱嘎晃动起来……

    这一下的力道显然不小。

    惠看着崭新的门,棕漆包裹的钢铁坚毅地挡在她和外面的疯子中间,保护着她不受一点伤害。对面又是连踢了好几下,墙壁上的抹灰飒飒地往下落,整个房子都在震动。

    家里门的质量有这么好吗?不是用了很久的门了吗?

    不对……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太过分了!

    她果断按下报警装置的按钮,厉声喝道:“我已经报警了!”

    不过对方好似没听到这声音一样,又是连续撞门,好似疯牛。

    惠深呼吸,沉住气,静心之后,她甚至听到了不似人类的低沉的嘶吼。

    什么东西?!

    忽然,几根青白色的巨大手指从门缝里插了进来,使劲弯曲扣在门上。青筋爆出,喀嚓一下,门上的锁竟是被扯断了,只剩下铁链倔强地拉住门。门框发出悲鸣,却坚强地守护着门后的少女。

    对方竟然是想直接把门拆下来!

    黑色的雾气沿着被那手指扯出的地方涌入,好像要让这间屋子和门外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融为一体。在那被打开的缝隙之中,肮胀浑浊的黄色竖瞳盯着惊疑不定的少女,鲜红的长长的舌头从下面挤入门中,肥大的舌根和分叉的细舌梢让人。

    那个世界在侵蚀这边,自从学校里的那晚之后,惠便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记忆涌上脑海,她惊恐地将木剑穿过着门缝刺入怪物的眼睛去。

    竖瞳变换,一个“陆”字出现在那里。

    门外的黑暗浓郁得可怕,像是有另一个世界。

    木剑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吞噬了,没入眼睛中的半截失去了重量。门外传来发出桀桀桀的笑声,伴随着令人作呕的低语,青白色的坚硬的手忽然柔弱无骨,和那肥大的舌头一起以极快的速度朝惠卷过来,怪物更多的地方从门缝挤进去。就好像电视里挤入瓶瓶罐罐的八爪鱼一样。

    砰!

    似乎是有这么一道声音,又似乎没有,如梦似幻,如电如露。惠好像从门缝中看到一条美轮美奂的红色狐尾从天上拍下,但那样的黑暗怎么可能能看清狐尾,就连那只眼睛都是借着屋内的灯光才勉强看清。

    怪物顿住了。

    惠松开剑,跳步离开危险的门边。

    那只眼睛忽然瞪大,鼓起,鼓到一个难以言说的程度。

    她分明在那只恐怖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血浆炸裂,又十分诡异地定格在半空,赤火点燃一切,只是一瞬间,所有都化为灰烬。

    门缓缓关上,除了地上的七零八落的鞋子,再也没留下任何东西。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430/ 第一时间欣赏我在东京斩断不死最新章节! 作者:没用的铅笔所写的《我在东京斩断不死》为转载作品,我在东京斩断不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在东京斩断不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在东京斩断不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在东京斩断不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在东京斩断不死介绍:
习得苇名流的少年穿越到异世界妖魔横行的东京,本想过平静生活却被迫卷入一系列事件。我在东京斩断不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东京斩断不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东京斩断不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