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个假,坐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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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中二病的正确用法
“!”
苇名家今晚注定不会宁静。
至少回家看到刚换好的门又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弄坏了的苇名真一已经快要气炸了。他还是花了大价钱买的质量最好的门,又特别嘱托装修师傅加固了门框的连接处,没想到连一晚上都没熬过去……
眼皮跳得厉害,入眼之处一片狼藉。门锁的地方被巨力扳断,整个门就像开罐头用了错误的方法一样被挤压出山脉一样起伏的皱褶,锐利的边缘上沾着腥臭的绿色的粘液。
现在连钥匙都不用了。
门上残留着里世的气息,那种尚未消退完全的感觉他非常熟悉,怪物是从那边过来的。此刻惠还在家里,他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心急如焚。
他就在隔壁,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不仅如此,就连铃木奈央也没有察觉到什么。
拳手攥紧,眼中燃烧着火焰。
苇名真一猛地踢门,后面的链子将门卡住,透过缝隙能看到屋里的狼藉。昏暗的灯光下鞋子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地上像有一层灰。
他更暴躁了,惠的安危是他最在意的事。
他十分干脆地抽出开门,一刀将门斩成两半,断面光滑如镜,
“惠!在吗?”
少年唤道。
咚咚咚的熟悉脚步声让他稍微放下了心,鸦羽飘落,手中的不死斩化为无形。他还不想让妹妹看到这把天狗使用的刀。
“哥哥!”
少女娇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其实她并不那么害怕,刚才还回到房间准备拿出观世正宗打算刚正面呢,但是一见到哥哥就情不自禁地变成了娇滴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了。
惠闷着头撞进哥哥怀里,拿头使劲蹭他的手。
“没事了,没事了……”
“哥哥~”
少女呢喃道,藏在他怀中的通红的脸嗅个不停,手指悄悄点在结实的胸膛上画圈圈。今天想太久了,一下子情不自禁……
她偷偷望了眼哥哥的脖颈,轻轻磨了磨小虎牙。
有点想……咬一口……
“哥哥在呢。”
苇名真一没注意到妹妹的小动作,只当她被吓到了,他轻轻拍着少女的背,像个哄孩子的老父亲。祸及家人,无论对方是人是鬼他都不会善罢甘休,虽然妹妹这次没事,但下次呢?下下次呢?
修罗的眼里满是杀意,那杀意又只在如渊般深邃的眸子里酝酿,没有一丝一毫泄露出去。
少女感受着哥哥轻柔的拍打,不知道为何润湿了眼,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又把头深深埋了进去。修行是很辛苦的事,一到周末每天都会累得动弹不了,面对那些可怕的怪物真要说没一点恐惧是不可能的,只是因为明镜止水之心让她在战斗的时候能够屏弃杂念保持专注罢了。
毕竟那根本不是擂台上的过家家,是斩错一刀踏错一步就会身死当场的战斗。她没有天狗大人那种压倒性的实力,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生死之间寻找自己的方向。
苇名真一只是抱着惠,任由胸前被湿透。
妹妹从小就这样,就算哭也不会有声音,一边忍着一边流泪。
“哭出来也没关系噢。”
他又在少女耳畔说了一次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话,惠还是不出声,只是使劲拱到他怀里,小小的身子抖得厉害。
新月高悬,今夜无云,城市的灯光遮蔽了天空。
东京的夜晚没有繁星。
苇名真一好不容易把妹妹哄得迷迷糊糊去睡觉了。这会儿终于有时间可以想一想今晚的事情。
卧室的白炽灯彻夜通明,他看着手心的一大块镜片,那是他在门口捡到的,今晚袭击这里的怪物大概又是那些恶心的东西。那些东西与其说是妖,不如说是怪,就他遇到的而言没有一个长得稍微正常一点的,都是长相十分随意,看了都掉san的那种,反而是遇到的妖都颜值不错。
橘千花给他的那块碎片一直在他自己身上。按理说家里应该没有碎片,对方即使要袭击,目标也是刚刚在铃木奈央家的他才对,然后被钓鱼执法。
但是怪物确实还是袭击了自己的家,并且被某种东西杀死了。
他想不明白……
他还不明白为啥这些怪物都和自己家门过意不去,该说不愧是以小礼著称的日本吗?连这些玩意儿都知道走正门,就没有一个脑筋灵活点的从院子里绕个路,或者怕个墙啥的。
修门很贵的!
不过也幸亏这些怪物脑子不太好使,不然可能惠呆在二楼都不安全。
门口残留着那个世界的气息,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家里没有别人,很容易猜到是谁。
苇名真一起身开门。
穿着睡衣的少女抱着她的小枕头,不知所措地盯着白玉似的脚尖。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来由。
“哥哥,今晚可以一起睡吗?”
“可以噢~”
“诶……诶?”
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的少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从她第一次有女儿红之后过后哥哥就和他分房间了,上一次和哥哥睡在一起还是两年前。
“可以噢~”苇名真一温柔地看着傻乎乎的女孩,重复了一遍。
“进来吧,惠,外面冷,感冒了就不好了。”
今晚惠遇到了那样的东西,刚被吓哭过,十分缺乏安全感,想要呆在家人身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并不介意答应妹妹的小小请求,只要能让她开心一点,今晚什么都依她好了。
少女的眼眶还有点红红的,他心疼地敞开门,邀请她进去,然后又取了一床被子。
惠坐在床边,葱白的手指绞在一起,樱唇轻启,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没能说出口,又害羞地低下头去。额髪遮住了眼睛,脸红得仿佛富士山的苹果。
她确实还有一件事想说,很重要的事。
但是……
可爱的小嘴张开,又闭上,又张开……反复几次,惠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了,握紧拳头悄悄给自己打气。她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趁着今晚这个好不容易的机会名正言顺地夜袭哥哥,最近哥哥身边出现的女孩子越来越多了,少女也有了十足的危机感。
如果不说出来的话,哥哥多半会自己打地铺然后让她去床上睡,那么今晚的目的就完全达不到了。
必须要说出来才行!
“哥……哥哥!”
“怎么了,惠?”
苇名真一的房间因为没什么东西,算是很宽敞,有足够的地方可以打地铺。他把被子铺开,转过头对坐在床边的少女问道。
“能……能和哥哥一起……一起睡吗?”
惠咬着唇,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声如细蚊,到了后面更是几乎只剩下口型了。尽管如此,苇名真一也是听得十分清楚的,他有些疑惑,难道不是已经一起睡了吗?
见他似乎不太明白的样子,少女红透了脸……
哥哥这个笨蛋!
她鼓起嘴,拍了拍自己坐着的床,也不敢去看哥哥。
苇名真一理解了妹妹的意思,宠溺地把她头发揉乱,又将被子抱到床上来。惠这才满意地往后躺了下去,一个咕噜把自己卷起,背对着苇名真一蜷成一团了。
真是的,还像小孩子一样……
没有安全感啊。
他笑了笑,按灭了灯。其实如今的他也没有安全感,害怕失去她,这份害怕转化为无匹的愤怒,点燃心中的业火。
苇名真一在少女身后背对着她侧身躺下,一股撩人心魄的清香从她体内散开,他皱着眉,这香味不是寻常妹妹身上特有的茉莉花香,而是更加醉人的某种香味,像是稻米制作的陈酿,浓厚香醇。
惠不是普通人。
自那场烧尽整个孤儿院的大火之后,他就没见过惠受伤过。
小孩子玩耍的时候难免磕磕绊绊,留下一些不好看的印子更是十分正常的事,但是惠没有,从小时候帮她洗澡的时候就留意过。苇名真一曾经甚至狠下心做了个实验,趁她熟睡的时候悄悄在她手指上划了条小口。
然后他就见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流出的血有如倒放般洄游,短短一两秒后,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但她自己从来都意识不到自己的异常,他也不会说,他们是那场烧光整个孤儿院的山火里唯二活下来的人。
他是因为自己的特殊性,而惠呢?
他叹了口气,就算惠真的不是人类,也依旧是妹妹。
没有惠的话,他存在的方式也会被扭曲吧。会变成肆无忌惮漠视规则的什么东西……
身旁的惠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钻进了他的被子,把给她准备的被子踢到了地上,八爪鱼似地缠了上来。
睡相太差了。
他反过手点了点少女的眉心,又悄悄把她的手拨开,用枕头代替自己。惠睡得很死,发出小奶猫似的呼噜噜的声音,可能是今天实在是太累了,竟然没发现怀里的东西软了很多。
苇名真一起身把窗帘拉开。
今晚睡不着,至少在处理好一些事情之前还不能睡觉。
七色的灯火被玻璃揉在一起,碎了一地,照在少年脸上,照出赤面长鼻的天狗,他一挥手,黑色的风绕着身体旋转。那是“神隐”,意即“被神怪隐藏起来”,受其招待,而从人类社会消失、去向不明。
神怪招待人类的地方自然不会是现世。
他要去里世做一些事情,一些其实早就该做,因为不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实力定位所以一直没做,与大岳丸战斗之后被拖延到现在才做的事情。
苇名真一拿出手机,找到宝藏院大叔的联系方式,也不管对方这会儿谁没睡觉,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他需要个人处理一下后续,那个人不能是铃木奈央,只能是知道修罗之神业的秘密的宝藏院将也。
三小时之后,里世的中野区将会变成一片火海,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会是他。因为他决定说一个谎话,虽然苇名真一生平说过无数的谎话,但是这一个,他认为是最完美的……
“喂喂?”
电话那头传来大叔沙哑成熟的嗓音,还有吵闹的音乐声和女人的声音,看样子似乎在某个夜场……
明明是个和尚来着。
苇名真一酝酿了一下,猛吸一口气!
“啊啊啊啊啊啊!”
电话那头似乎被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到极致的吼声吓到了,声音变得急促,不只是担心还是害怕。
“苇名小哥,你没事吧?!”
“手……我的手,我的神业之力……!”
火烟缭绕的声音和少年痛苦的嘶吼令宝藏院将也心急如焚,修罗之神业果然还是反噬了吗?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距离上次见面一个星期都还没到。
发生了什么刺激他精神的事情?
他推开身边胭脂味浓厚的女人,扯掉那些在自己胸膛上摸来摸去的手。修罗重现的话,麻烦程度丝毫不亚于大岳丸降临那夜。
“你在哪里?!”
“中野区……里世……”
电流声与喘息声融合在一起,穿插着少年那仿佛沙漠里走了许久没有喝水的沙哑嗓音,即使没有在现场,也能想象到电话那边是什么情况了。
“阻止我,(喘息),杀了我!哼哼啊啊啊啊啊!”
宝藏院将也放下手机,随着嘟嘟声响起,他已经失去了和苇名小哥的联系了。
他的眉头皱出川字,眼里满是忧郁。
中野区、里世,看样子苇名小哥提前察觉到了修罗的苏醒,做出了最好的应对,否则倘若这一切在现世发生,肯定会酿成无与伦比的灾难。
里世的话,随便如何闹腾也不会有问题。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放任苇名小哥不管。
大叔握紧了拳头。
必须要救他!
第五十七章 舞台就绪,演员到位
距上一次来这里也有一段时日了,里世的东京依旧是那副压抑、破败的模样。
千年的黑暗沉积于此,遮天蔽日,却又未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黑色的雾弥漫在整个城市里,又有不知从何处透进来的光,竭尽全力想要照亮这宛如深海般的世界。
他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这一地狼藉。整个屋子仿佛和挖掘机干了一架般,找不到一面完好的墙和玻璃,腥臭的绿色粘液到处都是,还有一些看起来十分恶心的认不清结构的东西。
唯一正常点的大概只有那扇和现世里一模一样的,屹立不倒的门了吧。
苇名真一推开门,后面什么也没有。
他松了口气,之前没有拿到愿力的时候他也没闲着,和铃木奈央学习了不少神秘学知识。“门”、“镜”这类东西在神秘学上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无论是欧洲还是东亚,门都有着连通未知世界的含义,如同一些倒霉的家伙一不小心跨越光与影的界限跌入里世般,主动开门的行为也会让敲门的妖怪借此进入现世。
敲门也是里世的妖魔鬼怪比较喜欢的一种狩猎方式了。
一旦门内的人发怒、好奇、又或者没忍住诱惑,无论怎么样都好,只要是由现世之人主动打开了门,两个世界的通道就会被暂时打开,妖怪自然也可以闯进家里来。不管是东亚还是欧洲都有敲门的传说……
应对的办法也很简单,只要不给陌生人开门就好了。
还好日本如今是资本主义社会,基本上不存在社区送温暖。在东京这样的城市里邻里感情也十分淡薄,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是常态。而且还有NHK收费员这种锻炼人们拒绝开门的能力的神奇生物。
NHK的收费方式很流氓。
按照日本法律来说,你有能接收NHK信号的设备(比如电视或者手机)……只要是有,那就要给NHK交钱。
很久很久以前这种收费方式是没问题的,那个时候只有NHK一个电视台,也没有游戏或者互联网这种东西,你买了电视那就是要看NHK的。但现在有很多免费的商业电视台,NHK的人还是认为你必须得给他们交钱,这就很惹人烦了。
其实从技术来说上NHK完全可以加密,想看的交钱。
但按照NHK的说法,他们是中立的声音,不能因为有人交不起钱或者有特殊原因无法交钱(比如黑帮)就剥夺他们收听中立声音的权利……而且中立媒体就不能有金主爸爸,税金广告都不行。他们的意思是,假如你收了政府的税金,就成了政府的喉舌,还能中立吗?
中二程度直接拉满。
他们甚至专门设立了收费员这种奇葩的职业,只负责挨家挨户敲门收钱。让生活在这个小岛国上的国民对敲门这种行为相当警惕,间接使里世的妖怪们千年传承下来的屡试不爽的土办法都失效了。
时代的进步总会淘汰落后的生存方式,相较于创造力丰富的人类,妖怪里少有能接受新兴事物的家伙。
苇名真一看着门口留下的痕迹,大概是怪物想要强行破开门,但那几乎不可能办到。“锁”只能从门内打开,即使它弄断了物理意义上的门锁,也无法弄断承担最后的“锁”的责任的铁链。
那是世界力量的加持,光与暗的绝对分割。
在那种情况下铁链不只是铁链,就算苇名真一处在那个怪物的位置也拿它没办法的。
实际上若不是惠把铁链给挂上了,怪物连门锁都弄不断。
鸦天狗们在天空飞舞,
这会儿宝藏院大叔应该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吧。而且他肯定会通知铃木奈央,否则以大叔的实力是没办法随意进入里世的,即使通过某种办法进来了,也绝对阻止不了“暴走”的修罗。
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修罗之神业的暴露是早晚的事,不如让它早点拿到台面上来。而且能够藉此将自己与修罗切割,坏事都是修罗做的,和他苇名真一没有半点关系。
体内封印着魔王之力,独自对抗内心黑暗的主角什么的,日本人还蛮吃这一套的。
区别就在于有些只是中二病的妄想,有些是真的。至于他身上的事情真不真,就要看演技了。
黑色的风化作赤色的火,燃出修罗的鬼面,烧尽所遇所见的一切。业火自修罗脚底炸裂,点燃了天空,让原本压在这座城市之上的乌云变成火烧般的暗红,笼阔方圆十里,仿如神域。
这还是他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化身修罗。
弱小的妖怪在火焰升起的瞬间就化为了飞灰。说是弱小。实际上每一个单独拧出来都能和池田朋美不相上下,就是这样的家伙连活着窥见修罗的资格都没有,炎狱不允许弱者存在。
里世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哀嚎成为这里的主旋律,火焰围出的舞台上,修罗缓缓而行。
……
摩托在高速上飞驰而过。宝藏院将也已经将油门拧到了头,狂风在耳边呼啸,就连那顶十分牢靠的赛车头盔都在这样的疾速下哀鸣不已。
娇小的少女坐在他身后,在如此高速的摩托上竟也不抓住什么,而是十分惬意地往后仰着。风在她身边温顺得像一个孩子,星月无踪的夜空倒影在她眸里,泛着温润的青意。
“修罗?大叔你认真的吗?!”
她坐直了身子,拍了拍前人的背,大大咧咧的动作看起来和她那萝莉体型完全不符。
“不是真的确认了我会叫你?”
宝藏院将也反问道。
“也是……”
女孩没了声音,又仰了回去,打了个哈欠。
大半夜把少女从床上叫起来可是犯罪啊,皮肤会变差的。不过如果真的是修罗的话,她也不介意拿宝贵的睡眠时间去见见他。
“太慢了大叔,不介意加点速吧?”
“喂,你要做什么?!”
她嘿嘿地笑起来,抬手打了个响指,青色的光笼罩住这辆已经飙到极限的摩托,竟让速度往上又飙了一大截。
这下是真的疾如风了,甚至连声音都追不上它。
两个大区的距离眨眼而过。也是宝藏院将也车技好,路面也十分干净,否则但凡撞上点什么或者开到坑里,还没去救苇名真一呢他人就先没了。不说尸体,可能连块完好的组织都不会剩下。
他已经通过了一些特殊的渠道联系了铃木奈央。这位大小姐不同于其他神官,除非她心情好或者恰好遇上,否则不会管那些芝麻蒜皮的小事,能让她出动的都是多少会危害整个人类社会程度的灾难。
毕竟铃木家的巫女对于神官们而言是“最终武器”级别的存在,是他们对付里世的妖魔鬼怪们的王牌。
宝藏院将也不知道那位大小姐和苇名小哥的关系到了哪一步,但修罗的出现也足以让她出手了。还有自己身后这位——麻生恋小姐,拿下暴走的修罗应该不是问题。
至于他自己,别死就好了。
自从被大岳丸一招秒过之后,宝藏院将也对自己的实力也有了十分清晰的定位。在接下来会发生的那种等级的战斗里,他在场都是一种累赘。
但是他又必须进去,还好他提前回老家去把本来下周苇名真一拜访他之后才会给他的一枚老祖宗传下来的佛骨舍利取了过来。这东西可以压制修罗的业火,倘若再加上苇名小哥本身的意念,就能够暂时让修罗回到他心底。
但想要它再也不出现,还是只有他说过的那一个办法——吃斋念佛,寻求内心的宁静。
他并不知道苇名真一的特殊性,毕竟背负神业又没有丝毫负面作用什么的,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轮胎在道路上拉出长长的痕迹,滚烫的橡胶烤糊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
还好没爆胎。
“你好,是铃木奈央小姐吗?久仰大名。”
麻生恋先一步跳了下去,牵起铃木奈央的手上下晃动。见后者疑惑地越过她看向了宝藏院将也,她也不生气,而是开口介绍自己。
“我的名字叫麻生恋,19岁。住在世田谷区东北部的别墅区一带,未婚。我在茑屋书店服务。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8点才能回家。我不抽烟,酒仅止于浅尝。晚上11点睡,每天要睡足8个小时。睡前我一定喝一杯温牛奶,然后做20分钟的柔软操,上了床马上熟睡。一觉到天亮,决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第二天。医生都说我很正常。”
“麻生小姐,你好。”
铃木奈央把手从她手心里抽了出来,明明看起来一副十二三岁的样子,却已经是社会人了吗?
“麻生小姐也是背负神业之人,她能在与修罗的战斗中帮助我们。”
宝藏院将也补充道。
铃木奈央点点头,关于苇名真一的事情她也很疑惑,不是天狗吗?为什么还有修罗?她神情严肃,神业是什么她自然是知道的,背负神业之人就如同她们这类现人神一样已经不能等同为人了。
同一个人背负两份神业历史上从未有过,但是有存在过同一个人使用两份神业的情况。比如酒吞童子之神业所在的童子切安纲倘若被另一位背负神业之人使用,那么同一个人使用两份神业就是可以办到的,只是不能同时罢了。
按照她的想法,苇名真一应该也是那样的情况。
不过现在暴走的是修罗,那么大天狗便是依凭于某种道具吗?
聪明人总有办法说服自己。
有些时候,反而是不那么聪明的想法更接近真相。
连通两界的镜花水月之术早已准备好,铃木奈央如苇名真一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从裙下取出符箓,双手结印。数不清的纸符悬在空中,围住空地上的四人,金色的灵力将符箓连接起来,布下美轮美奂的玄奥法阵。
符箓逐渐开始燃烧。
空气变得滚烫无比,噼啪声在耳边炸响,火照亮了世界。无数黑色的雾气拖着长长的尾曳在空中胡乱飞舞,哀嚎不止。
宛如末日。
第五十八章 风一样的少女
铃木奈央站在白狼头顶,隔着火海与远处的修罗对望。
熟悉的身形穿着陌生的单衣,火星点缀其上,余烬飘飞不止。他提着修长的缭绕着业火的太刀,血红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除了杀意以外的情绪。他侧对着众人,刀上躺着鲜血,怪异的尸骨在脚下堆积成山,又被业火定格成焦炭。
看样子已经杀了不少了。
麻生恋的眼睛亮了起来,和神色凝重的宝藏院将也与铃木奈央不同,此刻的她兴奋得无以复加。那张稚嫩的小脸上贴着无比狂气的表情,她轻声喘息着,可爱的脸不知是被火烤红还是因为兴奋而充血。
她压低了身子,好似蓄势待发的神箭,樱桃小嘴轻轻闭合,呢喃道:“修罗……嘻嘻嘻……”
一只手按住了她,虽然力气不大,但让她想要冲出去的势头停了下来。
少女转过脸,平静的面容下藏着怒意。
“你要阻止我吗?大叔。”
“不,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还请等一下。”
麻生恋虽然不满,但还是压抑住神业带来的心中的躁动。她可以不给宝藏院将也面子,但是铃木奈央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虽然是第一次和这位巫女接触,但在各种各样的人口中已经听过很多次她的名字了。
少女眯起眼,笑得相当开心。
大叔抬起头,问铃木奈央接下来的战术安排。战略上的东西是早已在先前商量好了的——尽最大努力帮苇名真一恢复原状而不是就地诛杀。他没想到的是铃木奈央听完之后出乎意料地同意了,对此他还提前想好了说辞准备说服这位有点嫉恶如仇的大小姐来着。
看样子两人的关系不一般,至少宝藏院将也是有听过铃木奈央亲手诛杀了铃木家那个堕入魔道的按照亲缘上来说是她舅舅的人。
在这种事情上,这位巫女一向以不留情面闻名。
铃木奈央叹了声,本来关于修罗的情报就不多,除了历史上极少出现过的几次留下来的记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神业这种东西还会因人而异,她也不知道苇名真一心中的修罗实力究竟如何?但是想来是不会比天狗弱,放在妖怪里也是日本顶尖的层次。
没有情报是没办法制定详细战术的,说白了,初战还是得先正面打上去。
实际上宝藏院将也都明白,他询问铃木奈央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确立她在这个战术小队里的领导地位。也就是说,之后无论是撤退还是什么,他都相信铃木奈央的判断。
关于战术安排没有持续多久,麻生恋自告奋勇担下了强攻的地位,而铃木奈央则在一旁压阵并协作她。至于宝藏院将也,则是个自由人,只要好好活下去就好了。
明明是个看上去挺壮硕的大叔,却比两位比他小太多的美少女都弱不少,这让他内心很受伤,但是他也清楚无论是麻生恋还是铃木奈央他都干不过,与其上去捣乱不如在一旁好好供奉那枚佛骨,它将是帮助苇名真一恢复理智的关键。
这是空海大师圆寂后留下的遗物。
如果要评选近代以前对日本影响最大的人物,空海就算不是第一也至少是前三。这位被称为“弘法大师”的人物在日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以说,佛教东传并在日本发展和这位法师离不开关系,不过他入唐修习的不是显宗而是密宗,回国后以东寺为道场弘法,故称东密。
这也是为何日本佛教密宗的痕迹那么明显的原因。
不过不论是显是密,空海遗留下来的佛骨上蕴含的佛性与愿力都是压制修罗的最好办法,只要通过得当的仪式洗去业火,让苇名真一的内心回归宁静,修罗就会回到他的心湖之底中去。
至于完全杀死修罗,那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
麻生恋早已按捺不住,不等铃木奈央发出攻击的讯号,就自己冲了出去。
青色的气从她身上升起,狂风在她身旁呼啸。娇小的少女伸手拂过面容,清风在掌心流转,青面獠牙的鬼面随着手掌的抹动而生。漆黑的头发化为墨绿,如蛇而舞。
她从风中抽出双刀,长刀白如软玉,短刀青若琉璃。
长刀正握,短刀反持。
刃上清风流转,周行不息。
“夜叉!”
一旁的铃木奈央惊呼,她轻易就认出了这份神业的来源。
夜叉是鬼的名字,梵文“Yaksa”的译音,民间传说意思是“捷疾鬼”、“能咬鬼”、“轻捷”、“勇健”,也是与修罗并列的八部天龙之一。虽说并列八部天龙,但修罗在佛教传说中是与天众的首领帝释天为敌的存在,是为战斗而生的鬼神,也是六道轮回之一。而夜叉只不过是毗沙门天的眷属,两者的实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传说中的实力并不代表全部。
娇小的少女跳将起来,恐怖的业力化作狂风压倒赤火,将她送往一个与她体型完全不符的高度。
她踩着风,轻盈得犹如天空中的飞鸟。
苇名真一没想到大叔竟然叫来一个他不认识的女孩子,而且看样子似乎还挺厉害,就是不知道能和他打到哪一步。他希望她能持久一点,不要那么快结束,能陪他多运动一会儿,最好出点汗。能借着打架把里世的中野区的妖魔鬼怪都杀光就更棒了。
对于他而言,接下来的战斗都是项庄舞剑。
修罗居身合剑,大地被踏出裂痕,化作赤色流星直上苍穹。
恐怖的火焰大十字撕裂天空,笼罩数十里,噼啪的炸裂声在十字下接连不断,不知多少黑雾在这一刀下消散,又有多少来不及奔逃的妖魔鬼怪被这一招卷进去,命损当场。
就好像进了几千年没打扫过的粪坑,随便一挥扫把都能打爆一大堆蠕虫。
但手中之剑并没有斩中对手的实感。
空了?!
苇名真一任由自己头朝地下落,因为不是天狗之神业没有抵抗重力的能力,最基本的物理规律还是要讲的。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斩中对手的前一刻,似乎有青光闪过,拜泪的刀身便从她身体里透了过去。
残影?
速度真快。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够在速度上超越自己的人。不等他细思对策,一股微不可察的风宛如毒蛇般向脑后袭来,如果不是此刻的他冷静非常,还真有可能忽略掉火海之上胡乱升腾的空气中的这一股乱流。
他在空中旋转身体,一记撩斩挡住了原本斩向后脖颈的青丸。顺便把下落的姿势倒了过来,换回了头上脚下。
萝莉身材的夜叉舔了舔唇,面具下的眼睛紧紧盯着苇名真一,像盯上猎物的毒蛇。
短暂的交手让两人都掌握到了对方的战斗风格,像修罗这种对手几乎是麻生恋最讨厌的类型——招式大开大合令她难以遁形,直觉又无比敏锐让偷袭起不了作用。各项能力也是顶尖,用她最近在看的漫画来形容的话就是力速双A,持续、精密和射程占时无法判断,但从刚刚那占据天空的火焰大十字来看,大概也都是A,简直可以称得上无懈可击,完美克制她这种高速低攻的刺客。
真是棘手。
不过也很好玩~
麻生恋一击未果,迅速拉开距离,留下轻如细雨的嬉笑声。身影再次消散,融入风中。
实际上不止是她头疼苇名真一,苇名真一也头疼她。
俗话说,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她的行动速度快自己不少,虽然攻击速度并不快,但加上那诡异的身法和自由行走于天空的能力,现在的自己拿她也不是很有办法。
有制空权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他落在地上,温热的风中没有一丝一毫她的气息,但没关系,眼捕捉不到的东西,心可以。
苇名真一将剑竖在身前,闭上眼。
他似乎忘记了现在并不是单打独斗。不等他仔细感受藏匿于风中的气息,一只火凤自远方燎飞而来。只见铃木奈央双手结印,白狼周身重重术式结成的一个又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阵法,毁灭的气息在其中酝酿,活脱脱一个人形炮台。
一旁看戏的宝藏院将也嘴角抽了抽,这玩意儿要是轰到他身上可能渣都不会剩下吧,虽然大概知道修罗不会因为这样的攻击就挂掉,但如此浩大的声势还是看得他心惊不已。
他当时只说最好能让苇名真一失去战斗力,好让他能够布置仪式来着。
铃木家这位下手可真是狠啊……
火凤落地,点亮一缕光,随即而来的是照亮世界的法术洪流。
少年睁眼,拇指上顶,刀刃抽出一截,一瞬间的寒光令世界黯淡。
无匹的剑气斩破一切,有如分海的摩西。
剑气擦着白狼身侧而过,在地上犁出不知多深的裂痕。狼爪流淌着金色的神血,刚刚就是犬生拨开了龙闪的气刃,但即使不拨开,那道剑气也只会切掉铃木奈央几缕头发罢了。
这一下算把之前那次追杀他的事情还了回去。
这仇他可是一直记着的。
苇名真一反手抓住乘机从暗中突袭的麻生恋的手腕,又欺身而上,让她另一只手中的短刀挥空。双手绞缠之下,竟是把她抓了个结实。两人的姿势略有不雅,不过对方那平板身材他也提不起一丝兴趣就是了。
只是一瞬间,战场的胜负就向着修罗这方疯狂倾斜。
还没等苇名真一进行后续操作。麻生恋忽然跳起来,磨了磨小虎牙一口咬到他脖子上,苇名真一吃痛之下拍回去,青光闪烁,手中的少女竟一下子遁走了。让他抓了个空。
属狗的。
苇名真一恨得牙痒痒,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栽在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战斗方法上。看样子自己最近很久没有参与过艰苦的战斗,真的是懈怠了。
麻生恋发出快乐的哼哼声,像头得意洋洋的小猪。
修罗持剑冲了上去,一刀斩下,激烈的刀剑相交之声疯狂炸响,因为是近身缠斗,铃木奈央一时间也找不到机会支援。
夜叉的二刀流不差,但是还是被修罗压制住。连绵不断的剑势笼罩着麻生恋,火缠绕住了风,让她无法发挥自己最大的速度优势。战斗进入了苇名真一最喜欢的打铁节奏。后者也发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虽然夜叉身为护法明王同样拥有极强的正面战斗能力,但无论如何都是没办法和修罗相较的,特别是在这种极其凶险的力与技的比拼中。
她格开修罗的斩击,双手飞快地结印。
苇名真一乘势一刀斩下,竟只是斩中虚影,青光亮起,两道影子从麻生恋身上踏了出来,散发着青白二色。
“天夜叉、地夜叉、虚空夜叉,三位一体,一体三身,恋小姐对神业的开发相当完美!”
宝藏院将也在一旁兴奋地解说,可惜时间并不会因为他的解说而停止。
“三人都是恋小姐,又都不是恋小姐,除非同时攻击三人,否则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简直就是无敌的代名词!”
战况急转直下,苇名真一没料到竟然还有这种招式,虽说他也有应对办法,但是表演又不是真正的战斗,表演要讲究一个你来我往。现在自己勉强能招架住,也可以借此找找曾经跨越死斗时的感觉。
难得有个可以和他打的对手。
她的动作就像风一样,三股飓风绕着苇名真一旋转,可惜苇名真一不会三头六臂之身,否则就能来个哪吒打悟空了。
“收手如何?外面全是……铃木小姐已经把你包围了,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风中传来少女的声音,看样子是真把他认成了修罗。
“该去的地方?”
他的嗓子好似被火燎过,带着独特的磁性和沙哑,却又能听到苇名真一原本声音的特色。
他举起刀,一记旋风斩将三只麻生恋一起扫开,后者竟然没有继续攻上来。今晚的大概率是要走流程了。
打招呼的战斗已经过了,现在是第一轮嘴炮时间。
第五十九章 深藏的黑暗
嘴炮是一种好东西,可以打击敌人士气,增强我方意志,兵不血刃拿下战斗,一个合格的主角一定要有优秀的嘴炮素养,无论何时都能站上道德制高点,对着对手疯狂输出。优秀的嘴炮往往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是苇名真一不是一个合格的主角,他其实不会打嘴炮。
他没有成为王之一族的梦想也没有拯救苍生的信念,只是想要安安静静过日子而已。
“停下吧,已经足够了。”
尸横遍野,烈火焚天。
虽是在里世界,妖怪们相互残杀也是很正常的事,但这血海尸山的景色依旧让她动容。
麻生恋忽然收起笑。
在余烬飘飞的修罗身上,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被黑暗吞噬,化身夜叉的自己。
她也是背负神业之人,所以更加理解业力带来的厄难,那种力量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会夺走你的至亲,杀死你的至爱,让你成沉沦于不可超脱的苦海,直至放弃一切,换取对世界的复仇。
麻生恋不知道苇名真一这个奇葩能够无视神业带来的厄难,或者说,他的神业并没有给他带来厄难。
在她的认知中,修罗的力量只会比夜叉更加强大,修罗心中的黑暗只会比夜叉更深邃。而修罗带来的苦厄,也只会比夜叉更加恐怖。
她不知道眼前之人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根据自己的经历脑补了许多东西,然后忽然对苇名真一产生了一种奇妙地同理心。
眼前这位化身修罗的男孩是她所见的第二位背负神业之人。第一个遇见的那只废宅根本用不着她去关心她的心理状况,和还需要去书店工作的她不同,那家伙整天宅在家里直播和写东西都有钱拿,日子过得比麻生恋都还舒服,根本不可能让她有丝毫可以感同身受的机会。
她不是宝藏院将也那种善人。
那个大叔虽然抽烟喝酒嫖娼,但确实是个好和尚,看到沉沦之人都想要不求回报地去度上一度,甚至嫖娼也只是为了度化……如果不是当初神经病一样缠着她非要送她东西,她也不会结识宝藏院将也。
她是活在人类世界里的非人,却又不是妖怪,介于阴阳之间。
难得碰上“同类”,最开始还只是因为大叔求助过来帮忙,但现在……
她不想让他就这样堕落下去了。
今晚的动静肯定会引来里世最深处的大妖怪,虽然中野区的大小和整个东京相比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但在这边闹腾这么久迟早会吸引一些厉害的家伙。必须赶在那之前打败他弄回去才行。
事实上苇名真一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给宝藏院将也打电话,通过他把铃木奈央弄来当做一个保险,以免自己陷入被围攻的境地,否则他自己进来杀上一通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
他还不知道眼前的萝莉已经把他当成了同类,莫名其妙获了一个妹子的好感。虽然这份好感来源于一个误会和一串脑补。
本来麻生恋的存在也是他计划外的事情,而且这只夜叉萝莉给他添了很大麻烦。她的攻击范围和铃木奈央相比简直不和同日而语,效率太低了,但又像个牛皮糖一样缠上他,让他施展不开还是小事,让铃木奈央也投鼠忌器不再用那种大范围法术攻击才是大问题。
他还蛮喜欢刚刚那一发魔炮的,很爽,希望多轰几下!
“远远不够……”
一只千纸鹤落在麻生恋肩头,让两人的对话能够被后方的铃木奈央清晰地听到。
“杀戮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只会成为它的养料。很痛苦吧,现在……”麻生恋的声音很柔,似乎是想唤醒少年心底的意志,“我知道噢,我也感受过同样的痛苦。”
少年侧走了两步,背过身又转头对着麻生恋的方向,火焰在眼中层层流转,宛如轮回。
同样的痛苦?
虽然和现在他做的这件事没关系,但是要论痛苦……
他的痛苦在她之上!
千万次的轮回,数不清的斩与被斩,从零开始学习剑术并达到能如今程度,可不是动动鼠标按按键盘那么简单。他不愿去想起那时候的回忆,如今的他别无奢求,只希望能够心情很平静地活下去。胜负、输赢,是他最不喜欢和人计较的。能赢就一直赢,输掉也无所谓。因为那只会弄来麻烦和敌人……
他就是这么知足的人,这也是苇名真一的人生观。虽说若一定要动手的话,他也不会输给任何人就是了。
“可笑。”
修罗踏着火,举起长刀。
“你们身旁的法阵,是为了对付我的剑术而准备的吗?看来你们自以为已经找到我的弱点了啊。不过,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任何事情都是毫无意义的。”
麻生恋愣住了。在所能见的那只眼里,她看到了令她今生都难以忘却的东西。铃木奈央察觉到不对,提前释放了早已准备好的防御用的术,又给被震慑住的麻生恋随手丢了十多个不同类型的加持,从速度到恢复,耐火到锐器抗性等囊括各种方面,比苇名真一用过的御灵降身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可是全能型选手。
“痛みを感じましょう(感受疼痛吧)。”
“痛みを考えましょう(考虑疼痛吧)。”
业火在修罗身边流转,臣服在他脚下,缠绕上刀身,直充天际。麻生恋回过神,三身向着三个方向四散而逃。诚如宝藏院将也所说,如果不同时对三人造成伤害的话是无法伤到她的,尽管如此,死亡的阴霾依旧压在她心上。
“痛みを知ってください(接受痛苦吧)。”
“痛みを知ってください(了解痛苦吧)。”
“痛みを知らない人は、本当の平和を知ることができません(不知道痛楚的人,是无法了解真正的平静的。)。”
“これから世界に苦痛を感じさせます(从现在开始,让世界感受痛苦)。”
“巴流·涡云渡·轮回!”
有如星尘爆裂般的业火撕开天空,撞上铃木奈央早已准备好的壁障。风逃不出轮回,被卷了回来,眼看就要落入之后那轮旋转舞动的太阳之中,麻生恋咬破手指,扯开衣袖,纤细的胳膊上竟然纹着一副夜叉图。
“解!”
她用拇指在纹身上拉出血印,喝道。
青色的气在她身上炸裂,带出红色的血,另外两个分身化作光回到她体内,夜叉的鬼面开始生长,覆盖住她半身,在她身上留下狰狞的甲胄。青白双剑化作流苏缠绕在赤足之上,莲步轻踏间,已是一瞬百里。
她的速度甚至能追上流星!
但好似筋斗云再快也逃不出五指山,即使是流星也逃不过轮回。
里世升起了一轮太阳,那太阳燃烧着邪恶、充满诅咒的业火,不带丝毫光和热。空气在颤抖,大地发出哀嚎,剑势笼罩住几乎整个中野区,极快而连绵不断的斩击带起一阵又一阵的火浪,没有妖怪能够在这样的星爆中活下来。
但苇名真一没有斩中麻生恋。
尽管确实有留手,但对方的速度也足够匪夷所思。青光竟然在那样几乎毫无破绽的剑网中闪动,未中一刀,夜叉之名不负其实。
她落在剑刃之上,莲足踩住拜泪的刀剑,青意盎然的眼里满是寒光。
完全解放神业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稍不注意便又会被夜叉吞噬,变成如今修罗这般模样。她并不知道苇名真一其实只是一个使用神业的新手,剑技完全依赖于自身,神业更多的提供附魔和一些加持,还有极大的成长空间。如果她知道的话肯定会找个地方一头撞死。
看似五五开的对局,实际上对方连全力都没用,而自己后面还有个超级辅助。
麻生恋一步踢开太刀,又是一步踏空直奔修罗面门而去。身后缓过神来的铃木奈央十分配合地在恰好的时机放出神锁,那可以停住一切的法术只要给他捆结实,就再也动不了了。
前后两难。
不过他肯定选择不疼的那个。
可以躲开,但没必要。
要问为什么……
天空中的乌云在滚动,里世里的某些东西在苏醒。
比他想象得来的要快,否则他至少还会在这里再杀上一个小时,直到杀干净为止。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顺其自然就好。
苇名真一眼皮跳了跳,他在那里面感觉到了深邃无比的黑暗,不亚于大岳丸,甚至更强。而后者已经是日本最顶尖的妖怪了。他眯起眼,东京的里世中藏着的东西有些出乎他意料,除了日本本土的,似乎还有一些外来户,特别是来自家乡土地的气息。但那种气息无比微弱,若不是他本人心心念念朝思暮想,对那气息十分熟悉,还真有可能把它漏了去。
想来也是。
听铃木奈央曾经说神州如今人道昌盛,根本没有妖怪生存的土壤,更是有着圣言镇世,和日本这种岛国相比简直不要好太多。九尾狐能够在千年前从神州逃往东瀛,其他妖怪自然也能。
这么一看里世这淌水还真是浑,以后没事还是别来了。
中野区被他清了个遍,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今晚这样的事情发生才对。而且在铃木奈央她们来之前,他已经把不死斩·开门插在了变成废墟的里世界的自家院子里,大天狗之神业的气息和鸦天狗们足以让任何弱小的妖怪望而却步。
虽然随时可以召回来,但是以后如无必要他也不打算再使用大天狗之神业。免得到时候还得插回去,麻烦。而修罗之神业因为今晚的事情也可以放到台面上来,虽说利用了大叔的善心很不好意思,不过这份人情之后会还回去的。算上那串佛珠,已经是两份人情了啊……
目的已经基本达成。
见好就收,溜了溜了。
铃木奈央自然也察觉到了那些气息,她皱起眉头,双手合十,拉出一把金色的和弓。白狼直起身,将她送上高处。巫女一箭没入云海,赦令在天空中显现,织成金色的雷网。
双眼与长发化为灿金,面容寡淡清冷。
勾玉在她脑后旋转,为她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不仅如此,还能为她提供名曰“命中”的加持,就和天从云拥有的“切断”,八咫镜带来的“连接”一样,都是能直达根源的神器。
但神器是神器,用的人不同效力也不同。
理论上讲带有根源力量的神器都是无上限的,但是使用它的人有上限,所以想用天从云“切断”一些概念性的东西,比如切断“死亡”以达到永生不死的效果,是几乎无法办到的。
人类的意志承担不起那种程度的使用。
在里世和这里的妖怪作战并不是明智之举,身为守护现世的巫女,她在这边实力会大打折扣。否则历任巫女早就带领神官们杀进来了,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唯一的原因就是打不过。妖怪们前往现世都是会被光削弱的,即使是大妖也不能幸免,而里世中的妖怪更接近传说中的实力。
但那一箭也能争取到了足够时间。
神锁把苇名真一定了个结实,他也很配合地没有反抗。麻生恋收力踩在他肩头,又跳了下去,扛起他就向着铃木奈央狂奔。天上的气息她自然也是有感觉的,总之她打不过。
夜叉的速度十分快,两三个起落便到了白狼脚边。
铃木奈央早已准备好镜花水月之术,在天上的巨大的利爪落下之前传了回去。
“暴露了吗?”
现世与里世互为镜像,所以被神官们称作里世之底的地方,实际上在里世那不知多深的云海之上,那也是离现世最远的地方。不可视的黑暗中,有厚如重鼓的声音响起,好似闷雷。
“没,只是虫子而已。”
“吾等被囚禁了五千年,又被逐出了自己的故乡。现在他们胆敢闯入吾等的领地,他们这是自寻死路!”
闷雷再次炸响。
“你需要冷静……”
这是第三只妖怪的声音。
“关键的人物已经抓到,仍需忍耐,千年的光阴不差一时……为了大计!”
第四只。
闷雷沉默了下来。
短暂地交流结束,世界再次安静。
第六十章 病院
“早上好,惠。”
清晨的阳光温暖而慈祥,就像耳畔那温柔的嗓音一样。
少女不情愿地坐起身。
“早安,哥哥。”
惠接过哥哥递过来的热牛奶和面包,迷迷糊糊地往嘴里送,昨晚做了个很棒的梦,蓝天、花海、洁白的婚纱……以至于她今天差点没能起来床,明明还要上课来着。
她揉了揉眼睛,朦朦胧胧中看到哥哥温厚的面容,带着慈祥的笑,光从他脑后照过来,就像佛一样。
能不像吗?
昨晚被扛回去之后挨了一晚上佛光洗礼,听宝藏院大叔念经听得他头都快炸了。那枚佛骨舍利里的佛愿疯狂注入他的身体,虽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也得十分配合地装出一副好似恶魔被净化的难以忍受的模样。
完事之后现在整个人都进入了贤者时间,内心无比平和。
原本那些佛性与愿力应该会被修罗之神业消解,将修罗压制回去,也会因此消耗一空。但因为苇名真一的特殊性,这些愿力没有被消耗,只能在他体内沉淀下来。他却又用不了这些东西,因为本就不属于他,依旧是属于千年前的空海和尚。
不过这些愿力除了让他看上去有种得道高僧的味道和压制情绪以外也没有别的作用。等他们自然消散就好,只是在那之前都不会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事实上理论上讲他现在应该还在医院才对,但这家伙念着妹妹早上起来见不到他会很害怕,就偷偷摸了出来。其实也不是偷偷摸摸,他把守在门口的两个老哥忽悠进来弄晕,然后换了身衣服,就那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医院也没人拦……
他怀疑是因为自己经过洗礼之后身上佛性深厚,一眼看过去就不是坏人的原因。
简单得有点不真实。
事实上苇名真一不知道,那家医院为了掩人耳目,同时还会接收一些普通病人,物理层面的安保没有那么严格。倘若他动用一点超凡力量,就会立刻被笼罩整座医院的检测法阵捕捉到,然后触发上级防御措施。
他恰巧选择了最安全的物理突破方法……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苇名真一帮妹妹穿好衣服,迷迷糊糊的惠像个小孩子一样。他把久违地给妹妹准备好的便当放到她书包里。本来是惠来做这件事,但是今天她睡过头了。等照顾她洗漱完,又叮嘱好自己今天不去学校让妹妹路上注意安全,待惠不太情愿地出了门之后,才松了口气。
他算了算时间,也该回去了。不然估计负责那里的人会疯掉,昨晚上才让藤原拓也被劫走,今天他就又从里面溜了。
“你好,到巨山医院。”
苇名真一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师傅是一个中年男人,就和所有日本中年男人一样平凡,除了车技很好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巨山医院?那里不是精神病院吗,小哥去那里做什么?”
天底下的出租车师傅都一般健谈,见过的人多了,开车的路途无聊,遇到谁都能聊上两句。不过师傅的话虽是疑问,却也有点自言自语的味道,如果你不理他,整个路途都不会再有交谈。
打听乘客的私人信息理论上虽然不违规,但在服务业里也是不合情的事情,遇上较真的说不定还会吃举报。
但是师傅的话说是关心也行说是好奇也行,甚至觉得不怀好意都没问题。人情冷暖个人自知,什么样的人眼里看到的也会是什么样的人。相由心生,说的不只是本相,也是眼中所见的众生之相,内心善良的人总能看见善良,内心龌龊的人见谁都觉得龌龊。
苇名真一很乐意陪师傅聊聊。
“我有一个朋友最近精神出了点问题,我去探望他。”
“多大了?看小哥你的年纪也不大,精神类疾病可不太好治疗啊……”
“十七岁,唉,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家里出了些变故,自己又查出了不治之症,人都傻了。昨天晚上大半年从精神病院跑了出去,现在还没找到人。我这次去,主要也是配合调查的。”
苇名真一随口胡诌道,反正和司机师傅也是吹牛,拿藤原拓也编故事他一点心里压力都没有。不消一会儿,一个身世十分凄惨的的少年就被他编了出来,讲到动情处,甚至能让人抹上两滴眼泪。
“……”
师傅车开得慢了些许,从精神病院跑出去了精神病人什么的,这种故事还蛮吓人的。如果按照一般恐怖片的路数,那个精神病……
师傅脸色煞白地斜过眼睛,看着一脸平静的苇名真一。
十七岁,健谈,看起来很正常,甚至有种别样的亲和力。
精神病不发病的时候看起来都很正常,说话也很好听,甚至给人一种很有道理的感觉。那种亲和力也没办法洗掉嫌疑,不如说那种一眼看去就让人心生好感反而更加有问题了。
大部分人都不会有这种气质,他开了这么多年车,有这种气质的要么是饱读诗书的学者,要么是修行有成的高僧,现在出现在了一个看起来也只有十七岁的年轻人身上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师傅咽了口唾液,鬓角已经渗出汗液。
和一个精神病离得这么近,仍谁都会感到压力大,毕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因为一脚油门被刺激到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万一想不开跳车了什么的,反而判他一个过失杀人那就得不偿失了。他只是个平民,靠开出租补贴家用,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个老婆,哪儿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车开得很平稳,也没绕路,没一会儿就到了。
苇名真一下了车给完钱,师傅一脚油门就直接开走了,速度比来时快了不知道多少。他看着出租车的尾灯,心想师傅车技真不错,路上还为了照顾他情绪开得相当平稳,碰到好人了啊。
医院附近人不多,环境很好,远离闹市。
他往自己病房在的特殊病栋走去。
“你好,前方是禁止入内的。”
在门口值班的护士小姐姐拦住了他。
“我是这里的病人……”
“先生别开玩笑了,这里是绝对不会允许您进去的。”
苇名真一懵了,理论上来说他确实是这里的病人,正规手续都有的。出来的时候顺利得不行,想回去却被挡住不让进,就因为他没穿病号服?
这栋特殊病栋说是精神病楼,不如说是疗养院,里面装修比一般医院还要豪华,只不过是藏在这里面蒙蔽外人视线罢了。毕竟在一堆不正常的人里发生一些不正常的事是很正常的,就算治疗的时候有什么动静,也会因为精神病院的缘故让人们自然而然地不往超自然方向想。
“可我真是……”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先生”
护士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小帅哥还真有意思。多半又是好奇里面是什么情况装成病人想混进去,经常会有这样的家伙,有些是单纯好奇的年轻人,还有些是灵异报刊的记者什么的。
她都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精神病院。”
“那你像精神病吗?”
感情他还得证明自己是精神病?
苇名真一抓了抓头发,这问题让他有点头秃。一个正常人要如何才能证明自己是精神病……问题是他也不是因为精神病住院的啊。
“啊……啊啊啊!你怎么在这儿?”
熟悉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麻生恋手中的东西都掉到地上,一脸惊讶地指着他,手臂难以置信地抖个不停。
她还说早点来探望。
宝藏院将也因为昨晚上精神力消耗过大现在还在休息,铃木奈央上学去了。否则临近期中考的时候年纪第一第二第三同时缺席,老师怕是要发疯,虽然现在年级前两位的缺席已经让老师发疯了。
麻生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昨晚的少年……
按理说他不应该躺在病床上嘛,她当初从那个状态被拉回来可是躺了快半年,还伴随着很多心理问题,慢慢调养回来的。
而他呢?
感冒都没好得这么快吧!
人与人的体制不能一概而论吗?
她伸出手在苇名真一眼前晃了晃,又围着他转圈圈上下打量,那眼神像在看某种珍稀动物。
“来得正好!”
苇名真一把麻生恋推到前面去。
“这位小姐能作证我是病人……”
“麻生小姐。”
护士竟然认识麻生恋,她鞠了一躬。麻生恋很不好意思地和她寒暄了一阵,她曾经也是在这里住院治疗的,因为人比较娇小可爱,这里的医护人员大多都对她印象深刻。
她道了声歉,抓牵起苇名真一的手带着他走了进去。
“谢谢。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苇名真一,17岁,还请多多指教。”
“麻生恋,19岁。”
她依旧抓着苇名真一的手,走在他前面,明明是萝莉体型,行为却像大姐姐一样。他在她身后打量着这只比惠还矮一点的萝莉,干练又不失可爱的短发上撇着一个卡通的青蛙发卡,脖子上戴着一串温润的小佛珠,因为戴的有些紧,看起来倒像是项圈一样。
她穿着长袖的衣服和长筒裤子,打扮上有着和外表完全不符的成熟味道,却又因为体型原因,一眼看去倒像是小孩装大人。
病房的门外早已站满了人,因为病人从房间里溜走了,检查监控发现竟然如此容易,因此所有负责安保的人又受到了惩罚。昨晚上的事件还未结束,真是不长记性。
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站在病房的墙边挨骂,然后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苇名真一从所有人面前走回病房里,就连骂人的组长都傻掉了。
还有自己回来的?
“继续啊?”
苇名真一抬手道。却被麻生恋跳起来拍了下后脑勺,然后顺势压着他让他低下头去。
“很抱歉,弟弟给各位添麻烦了。”
苇名真一没有反抗,她的力气也不大,动作反而十分温柔。他看见麻生恋撇过来的眼神,也十分配合地跟着道了歉。然后麻生恋上去和负责安保的小组组长交涉。
这种感觉还蛮新奇的。
似乎,从穿越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被当成小孩子一样关心过。
在惠面前他是温柔的哥哥,在同学面前他是那个站在樱兰顶点的魔王,就算在最初的孤儿院,他也是最成熟的那个,说没有大人敢把这个早慧近妖的家伙当成孩子。
姐姐吗……
看着娇小的不断鞠躬的背影,苇名真一目光闪动。
明明昨天才认识这女孩。要说印象,也只有她战斗起来十分难缠,速度极快而且身材娇小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感情,就类似于石原里美学姐一样,只是认识的程度。且不说两人还曾刀剑相交,虽然自己算是反派就是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想不明白。
“他们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了,毕竟报上去他们也要承担责任。”
人陆续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苇名真一和麻生恋。她从手边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一屁股坐在病床上自己吃了起来,好似这里是她的病房一样。一点也没把自己当成探病的。
苇名真一点点头,也走到床脚边坐下。
搞瞒报这种事日本人可是高手中的高手,一群人统一意见都不带商量的。不知道多少事故是因为下面不想承担责任而瞒报触发的。
“麻生小姐似乎很熟悉这里。”
他问道。
“叫我恋姐吧。”
“……”
苇名真一顿了一下,先不说外表年龄,就是心理年龄加他也比她大上不少,忽然要他叫姐姐什么的……
“恋前辈。”
他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叫法。麻生恋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显得相当受用。
她忽然站起来,洁白的罗袜踩着更加洁白的床单,走到苇名真一身边,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不等苇名真一反应过来,她叉起腰,指了指身下的这张床:“你还没有在这里住过吧,这间房的上一任住户……”
然后手腕弯曲,拇指指向她那平得可以一眼望到脚尖的胸口。
“是我麻生恋哒!”
第六十一章 猫与闲谈
“你在做什么?”
麻生恋伸手在苇名真一眼前晃了晃,见他依旧是面朝窗外坐在椅子上,维持着五心朝天的姿势,也不理会她,顿时觉得无趣。哼地一下摔回病床上,抓起苹果咬得咔哧响。
这是铃木奈央布置的功课,每日都需要坚持下去的冥想。
今天才第二天,估计至少要半个月才能见到效果。苇名真一感觉时间过得好慢,从开学到现在也才一个半月多一些而已,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可能前半辈子遇到的事加起来都没最近多。
而且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他还需要一边调查不死的事情一边修行,随时注意着妹妹那边的动静,学业还不能落下。幸好有池田朋美的存在,钱不用他自己去费神,否则真的是分身乏术。
今天的天气不错,这座医院靠近海边,海风中夹杂着一丝独属于大海的咸湿味道。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猫叫,麻生恋竖起耳朵四处张望,发现门被顶开一条缝,一只可爱而优雅的黑猫踱步走了进来。它的尾巴高高翘起,尾梢弯成勾,一晃一晃,显然心情很好。
麻生恋嘿地笑了一下,黑猫眼前一花,忽然就被她捞到怀里了。
“卡哇伊!”
猫凄惨的叫声没能让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和苇名真一那种鬼畜的撸猫手法不同,麻生恋纯粹是用强。黑猫疯狂挥舞爪子,却一下也抓不着她,就好像猫逗蛇一样,不过此刻的麻生恋才是那只玩蛇的猫。
熏小口喘着气,她已经累得不行了,这只抓住她的萝莉竟然还一副神完气足的样子,让她想起那个恐怖的夜晚碰到的那个带给她无尽耻辱的男人。那种极致的欢愉令她又是回味又是恐惧。
而这只萝莉连快乐都不给她了,逆着毛把她撸得浑身不舒服。
最气的是还打不中!
熏竟然败在了她引以为豪的速度上。
来这里也有两个星期了,只要不溜出医院或者去一些禁止进入的地方,她在这里的出入都不受限制,反而还因为可爱很受医务人员和安保人员们的欢迎,经常用小鱼干投喂她,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本来以为把所有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之后就会被杀掉。
没想到……
当一只猫真的是太好了!
她要想办法从这个坏女人手中逃掉,医院里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萝莉。
因为被抓过来的时间和麻生恋出院的时间刚好错开的关系,熏并没有见过麻生恋,否则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弱小的猫又除了敏捷性高一点和存在感低一点以外就没什么特殊能力了,攻击也是完全像野兽一样靠利爪和撕咬。
但现在这几招在这个奇怪的少女面前全无作用。
黑猫的尾巴晃动,生出虚影,她露出凶巴巴的表情,忽然变成了一只猫娘。急速增大的体型让麻生恋抓不住她,从麻生恋怀中窜了起来,看身高竟比那只合法萝莉还要高半个头。
“嚯嚯嚯~没想到还是只妖怪!”
麻生恋惊叫道。因为神业的缘故,她和苇名真一一样不讨小动物喜欢,又因为本人很喜欢小动物,那种求而不得的欲望扭曲了内心,就算强扭也要把瓜给吃了。
妖怪?
妖怪又怎么样,妖怪也是猫!
就算变成了猫娘也能让她变回去嘛!
她磨了磨小虎牙,眼中青意升起,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姿势,也不去看刚跳下床的熏,只是轻轻摸着自己的指甲,嘴角的笑意似乎在嘲讽向着窗户逃跑的小猫娘的不自量力。就算让她先跑三秒,麻生恋也有十足的把握拧着熏的后颈把她拧回来。
她看中的猫,至今还没有逃得了的。
“妖怪?哪有妖怪!?”
苇名真一猛地睁开眼。
熏这才注意到窗户旁边还有个人,甚至刚刚撸猫撸爽了的麻生恋都差点都把他给忘了。
冥想状态下的苇名真一就像带上了哆啦A梦的石头帽,存在感极低。
好似电影里的慢镜头,飞在空中的小猫娘那张得意的脸一点一点化开,变成一个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那张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男人的脸,有些期待,又十分害怕。落在地上的洁白矫健的双腿竟然软得动不了,啪嗒一下,一个萌猫落地就给盘坐在椅子上的苇名真一行了个大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拜师呢。
苇名真一也被吓到了。
他确定自己没见过眼前这只猫娘,这还没动手呢就先跪下了?
这啥情况?
不过,这只猫娘看起来有点眼熟……
但他肯定自己没见过。
苇名真一看熏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不是麻生恋叫了声妖怪,他可能还会以为是医院提供的用来使病人心情愉悦的Cosplay服务。
就好像公司有专门给程序员配备女仆服务员负责端茶倒水一样……
有一说一,确实很养眼。
他忽然走过去蹲下来,然后撩起熏的耳发……
嗯,四声道。
但是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解开,苇名真一有点想撬开她的头骨看看里面的构造,至少想看看头顶那对猫耳是如何连接大脑的。
很好奇……
他一边思考,一边轻轻摩挲那只可爱的小耳朵。
究竟是怎么听声音的呢?
好不容易抓着一只活的猫娘,一定要把这个问题弄明白。
熏的脸上红得都要滴出水来,双腿不自然地夹紧,像只小鸭子一样瘫软在地上,手死死按住裙子,明明嗔怒的眼里却有着一丝不属于她外表年纪的媚意。如果有一只公猫在这里的话,大概就能闻到一种只有猫才能闻到的气味吧。
她发情了。
因为被苇名真一摸耳朵而提前发情了……
虽然最近也确实是猫的发情期,但猫又身为妖怪,平常时候能够克制住生理欲望,并不会像普通的猫一样。
除非忍不住……
麻生恋看苇名真一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苇名真一总觉得好像在宝藏院将也身上也见过这种眼神。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他刚起身,却不料熏忽然抱住了他的大腿,用脸使劲磨蹭着。
然后他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如果是一只猫还好,但是现在是猫娘的状态!
但凡他稍微正常一点,故事大概都要往只能卖给18岁以上成年人的方向发展了。还好他不正常。不基于爱的欲是他个人非常批判的,思想相当保守,和如今动辄约一个的潮流思想完全相反。
他地把脚从猫娘怀里抽了出来,幸好这只猫娘没什么力气。
苇名真一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向病床那边走了过去,准备交给同为女孩子的麻生恋去处理。
“别碰我!会怀孕的!”
虽然不是猫,但是女孩子还是能很轻易分辨出女孩子的状态的……
麻生恋条件反射般抱住自己,抬起小小的被罗袜包裹的脚丫对准走过来的男孩,但凡苇名真一敢靠近,她就敢用兔子蹬鹰让他尝尝厉害。
天呐,她昨晚还被他抓住过!
不会已经中了那种一摸女孩子就能让她发情的邪恶秘法了吧?!
“!???”
苇名真一黑着脸,避开她的脚,一个脑瓜崩给她弹脑门上。
常年弹妹妹脑瓜崩的经验让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给这些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家伙来一下。自带威压的脑瓜崩好似某种因果律武器般,明明刚刚连猫都能抓住的麻生恋竟然乖乖地挨了一下。
“想什么呢,笨蛋!”
“疼……”
觉得还不过瘾的苇名真一又给了坐在地上的熏也来了一下。
毕竟她才是罪魁祸首。
麻生恋捂着额头,有点怂巴巴地望着板着脸的苇名真一,这家伙生起气来好可怕,有股和她老爹一模一样的威严。
虽然她已经快忘了老爹长什么样了。
不对啊……
明明她应该是姐姐来着!
想明白这点的她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张牙舞爪地向苇名真一扑过去,非要也弹他一个脑瓜崩才肯罢休。
病房里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安保人员,熏被带走,而苇名真一和麻生恋则被训斥了一顿,过于吵闹会影响到在这里治疗的其他病人。
“那只猫娘,恋前辈你认识?”
“不认识,她自己跑进来的。”
等房间里又安静下来,苇名真一冥想的兴致也去了大半,坐回椅子上和麻生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至于那张床,自从两人进来后就一直被麻生恋霸占了,好像她才是那张床的主人一样。
“所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最快也要半个月吧,毕竟他们必须调查清楚你那边的情况。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子,然后再给你检查身体……”
她打了个哈欠,当初她的事折腾了很久。不过她也不像苇名真一那样还在意这些。
“那可不行,惠在家里面会担心的。”
“你家人?”
“妹妹。”
“真好啊,家里还有人等你回去。”少女忽然伤感起来,“我家里人都不在了……”
麻生恋看着天花板出神,琉璃般的眸子泛着华彩,不等苇名真一接话,她便自言自语地轻声说:“夜叉杀了他们。”
“那不是……”
“嗯哼~”
她打断了苇名真一的话,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十分开朗的笑容。就像苇名真一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
“嘛,不过一个人也挺自在的。在出租屋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熬上两个通宵也不会有人来管你;外卖堆成山也不会有人唠叨;想喝可乐就喝可乐,想喝酒就喝酒……”
她絮絮叨叨地形容一个人生活的好,说到开心的时候还笑上两声。苇名真一只是安静地听着,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一直以来对于业报并没有什么实感,即便宝藏院将也和他说起时也只是当故事听而已。他可以使用神业的力量,却不会承担背负神业的后果。现在有个当事人把后果仔仔细细说给他听,那种感觉和听大叔讲时完全不一样。
麻生恋忽然聊到她唯一的朋友。
一个她口中的死宅女,比她还颓废的家伙,靠在网上写给死肥宅看的小说和直播收打赏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个不讨厌她的男人把自己嫁了。她讲起那个名叫远坂爱的女孩时满是嫌恶,却说了很多很多。
因为神业的存在她们会被普通人本能地讨厌,除非身怀愿力的大好人,或者接触了很久的人。不过一般而言陌生人根本不愿意和她们这类人接触。业力带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好,毕竟那是一切负面情绪的集合。
麻生恋因为有脖子上的佛珠压制还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远坂爱就只能活在网络世界里了,只有隔着屏幕才能和别人交流。
这些都是苇名真一体会不到的。
“安心啦,他们会给你家人解释好的。而且看你的样子和我当初一点也不像,屁事没有,后续的心理治疗都不用。”
她说得口干,又从带过来的果篮里拿过一根香蕉,吃得津津有味。
“你当初是什么样子?”
“颓废,生无可恋,怀疑世界怀疑自己。哪儿像你,竟然有闲心溜出去,然后还自己跑回来了。而且还能静下心来冥想,昨夜的记忆就让你没有一点感触吗?”
麻生恋吧唧吧唧嘴,苇名真一确实是一个怪胎。听大叔说他在堕入地狱的前一段时间竟然还能保持清醒,还知道把自己弄去里世。她当初可是正儿八经的黑化掉,主动投身地狱的……
如果不是运气好在乡下没有造成很大灾难,而且碰上了宝藏院将也那个笨和尚,可能会被就地诛杀了。
“为什么要有感触?”
苇名真一疑惑道。
麻生恋更加确定这家伙不正常了,即使是在背负神业之人里他也是最危险的那种。杀戮无法在他心中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昨天才砍了不知道多少妖怪,站在血海尸山舞台之上,现在竟然一点感触都没有。让她杀那么多的话,可能看到血都会想吐了。
她真想建议他去隔壁病栋看看是不是真有精神类疾病,不过想到这么说肯定要挨一个脑瓜崩,索性放弃了。
只是给苇名真一做了个鬼脸
“说真的你这种情况我没见过,不过看你这样子应该不会在这里住太久,最多三四天确认你没心理问题了就会放你走。神官们其实不太愿意管我们这类人,以前据说还会监禁起来,但后面发现监禁导致情绪压抑内心黑暗,出了几次事过后也就不敢再继续了,反而是让我们像普通人一样普通过日子就好。”
“听起来好怂。”
“确实怂,也没办法,那些前辈们黑化起来一个比一个猛。而且二次黑化就救不回来了,会战斗到死……”
“能理解。”
“对了,使用神业的技巧,要不要我教你?”
苇名真一没想到她会忽然说起这个。
还有这好事?
第六十二章 厄难相随
苇名惠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
没有哥哥的日子非常难熬,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下午的时候收到哥哥的电话,说翻译的工作需要出差,三四天后就会回来。虽然偷偷赚了一大笔钱,但是惠也没办法告诉哥哥不用出去赚钱了。
“哥哥就让我来养”这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要是被问起钱怎么来的根本没办法解释。
灯光晃得少女眼花,震耳欲聋的声音吵得她心烦。她今天社团活动结束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答应了班上的佐藤同学和女生们一起来KTV玩。一方面是加深同学之间的感情,另一方面,呆在家里的话只要一想到三四天见不到哥哥就会很难受。
尽管周末的时候去步美姐那边修行也会有两天见不到,但是惠只要想就能回去,她知道哥哥一直在家等她,那种安心感和现在这种情况完全不一样。
哥哥也在电话里和她说过,他不在的这两天暂时去隔壁的铃木前辈家住,他已经和那边打过招呼了。
惠并不喜欢铃木奈央前辈,因为她和哥哥走得太近了,而且胸很大,是相当强力的竞争对手!相比之下还是温柔善解人意的橘千花前辈更讨她喜欢一点,又漂亮说话又好听,只可惜没办法去同为邻居的橘千花前辈家里住。
不过哥哥的决定,即使她不喜欢也会听。
少女端起桌上的饮料抿了一小口。和哥哥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虽然昨晚上难得一起睡,但她总觉得没什么实感。醒来过后也没有闻到哥哥的味道,感觉就好像抱了一晚上被子一样……
这让她很懊恼。
难得的好机会来着,为什么直接睡死过去了啊!
可爱的小嘴嘟起,下一次碰到这样的机会不知道要多久去了。她想起昨晚上那只的扭曲的怪物,哥哥应该没看到它吧……大概以为是入室抢劫了。
惠轻轻叹气。
等哥哥回来之后要好好和他谈谈才行。惠不清楚那样的怪物是冲家里来的还是冲自己来的,又或者只是碰巧,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听学姐说有一些法器能够让常人远离这些妖邪之属,趋吉避凶,不知道能不能给哥哥求一个过来。
为了哥哥的安全,身为妹妹的她可是操碎了心。
这让她又有点小小的满足感。
一直跟在哥哥后面享受他的温柔的她,终于也能为哥哥做一些事情了。
怀中的镜片闪烁着微弱的光茫,包厢里的空气不知何时冷了许多。也没人多想,只是有个女孩把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调。
“惠酱,不要老是坐着,一起来嘛~”
苇名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佐藤同学把话筒塞到了怀里,拉了起来。
原来是上一曲已经结束了。
女孩们一齐鼓掌,纷纷起哄。她有些不知所措,刚刚还在思考家里的事情,突然就要唱歌什么的……
惠羞得满脸通红,直摆手想要拒绝,却没拗过热情的同学。
“那……那我就唱一首……”
她支支吾吾道。
国中也有和同学来过这样的地方,为了不让自己丢脸,私下有偷偷练习过一些曲子。惠会的大部分是哥哥喜欢的歌,但因为苇名真一的品味实在太……经典了,还有很多中文曲目,不适合在和同学们聚会的时候唱,她便又学了一些自己喜欢的。
比如马上准备唱的这首,惠清了清嗓,有点不自信地开口。
【僕は弱虫で嫌なんだ//讨厌自己是个胆小鬼
あなたの笑顔が滲んでく//你的笑容在我心中深深蔓延
小さくなって//渐行渐远的你的背影
震える背中を//微微颤抖
僕はただ見てることしか//而我除了默默注视
出来なかった//什么也做不到
……】
沢井美空(さわいみく)的《なきむし。》(爱哭鬼)
偶然听到,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
少女的嗓音温柔得像被风吹起蒲公英,有一点点弱气,却又又着飞向蓝天的力量。
但她却没能继续唱下去,温度依旧在下降,很快就降到了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女孩们的衣服都相当单薄,这群本着冬天当春天、春天当夏天,夏天恨不得只穿比基尼的原则的女子高中生们哪儿能预料到这种情况,脸都冻得煞白。
只有惠听自己老哥的话穿着应季的保暖衣服,和风度一点也不沾边。
“怎么回事,空调坏了吗?”
有女生问道,然后女生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惠放下话筒走到门边,她准备去前台问问情况,顺便打开门透透气。
“欸?”
“惠酱?”
“拧不动……”
好似被焊死了一样,无论少女如何用力,原本就算是来个小孩子都能把它压下去的门把手就是纹丝不动。
“怎么会这样!”
挤在一起的女孩们惊叫出声,嘴里不停哈出白气,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冻得通红,有两个甚至已经哭了出来。就算报了警,在这样的温度下警察赶到现场都已经只能给她们收尸了。跟别说刚刚已经有同学试过,现在根本没信号。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她们一碰到这种事立刻就慌了神,有些已经开始抱怨早知道就把男生叫上了,这种时候强壮可靠的雄性生物带给人的安全感是完全不一样的。还是惠不停安慰着,把衣服分了两件出去,又把嘴唇都说紫了,才让她们冷静了一点。
尽管如此,还是哭个不停。
惠活动一下身子,让自己暖和一些,虽然看起来还算淡定,但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现在害怕也没有用,糟糕的事情并不会因为你害怕就变得好起来。
她从背包里取出木刀,幸好因为之前参加了社团活动的关系,有随身携带。只可惜观世正宗被她放在家里了。
她对着门摆出一文字的起手,木剑斩落,原本就不牢靠的门被整个劈飞了出去。
“大家,我们可以出去……”
回过头的少女激动的声音渐渐平息,眼中升起难以遏制的怒意。
入眼处,被无数手臂抓住并裹成茧的女孩们露在外面的面容安详而平静,有几人的脸上还能看见泪痕。
惠举起刀,对准了那只蠕动着从墙里爬出来的大肉虫。
说是肉虫也不对,至少没有肉虫子身上长满人脸。随着身躯蠕动,一股一股的肉浪将人脸扭曲成怪异的形状,面容全是年轻女性,只有看起来像头部的地方长着一张巨大的肥厚的男性人脸,都无比痛苦,仿佛深陷地狱不可超脱的罪人。
这家KTV位置比较偏僻,只在爱好者的圈子里有点小名气,说是服务很好,女孩子们为了不被人打扰才选择的这里,没想到里面竟然藏着这样的东西。
她不敢主动发难,同学都在对方手上,可以的话她想救人。
惠还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以前遇见的妖怪要么就是直接想杀了她,要么就是像那次的委托一样完全是因为不相关的人。遇见劫持同学的妖怪还是头一次。而且看样子对方也不是可以交流的类型。
大虫子抬起头,男性人脸的嘴巴裂开,肉芽根根立起,变成坚硬的牙齿。
它对准一个女孩……
“住手!”
血爆了一地。
少女的瞳孔缩成针尖,眼睛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嘴巴闭上,又张开,又闭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咀嚼的声音在不大的包厢里响起,伴随着骨头被嚼碎的声音,还有咕噜咕噜的往下吞咽的令人作呕的声响。肉虫子的身躯上又长出了一张脸,一张她认识的,之前还在开心地唱歌的脸。
眼睁睁看着生命从指缝中溜走的无力感,前一刻还在歌唱下一秒便已没了声息的错位感,死亡的震撼冲击着惠的大脑。自己面对死亡,和目睹别人的死亡,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少女握紧手中的剑,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却平静无比。
她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了。
怪物恰巧回过头来,沾着鲜血和衣物的大嘴裂成一个仿佛嘲讽的笑容,无声地述说着少女的不自量力。
白鲨从流水中射出,木剑的剑尖没入肉虫的额心,恶心的酱汁从木剑刺穿的地方爆了出来,惠也不顾那种恶臭腥绿的液体沾满身体。只是扭动木刀,肉虫的身躯也跟着狂扭,那些脸更加痛苦了,发出刺耳的嚎叫。
但惠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不知为什么,在面对真实的死亡时,她的内心总是会仿佛进入冰窖一般冷下来,明镜止水。
她踏着肉虫的头,抽出木刀,顺势斩开抓住同学的手臂,落在地上的手不停蠕动,又变回肉芽。这把普通的木刀没有缠绕在名刀-观世正宗上的惊人的愿力给怪物造成难以愈合的创伤,刺穿的眉心已经开始愈合了。
它怒吼着,惠乘机抱住佐藤同学往后跳开。
短暂的时间里只能救一个。
按照她的想法,这只肉虫应该会被她吸引注意力从而把攻击目标转为她,但出乎意料地,怪物并没有追过来,而是又张开嘴对准了一个被抓住的女孩。
噗!
就好似咬爆泡泡糖吹出来的泡泡般的声音。
“不……”
少女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条生命就此逝去了。
她忽然咬住牙,如果在这里的不是同学,是哥哥……
惠并不知道如果是苇名真一可能这玩意儿活不过半秒。在她心中哥哥虽然很厉害,但依旧是被归类为普通人。
自那晚之后,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
“佐藤同学……”
她伸手探了探佐藤同学的鼻息,还好,还有救。但是没时间给她浪费了,就在惠做这些的时候,第三个受害者已经出现……
“混蛋!”
来这里的算上她一共也就七个人而已。
现在活着的只剩下四个了,安全的只剩下两个。
不,或者说,只有她是安全的。
惠有在这只怪物手中活着逃出去的自信,但是想要救佐藤同学的话,就必须放弃其他人,现在就带她走。
惠看着怪物的眼底的“伍”,心底一整恶寒。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类型的数字了。
甚至,她怀中的碎片便是因为杀死这样的怪物而拿到的,那只不过是“叁”而已,便已经打得非常费劲,而昨夜出现的“陆”和如今的“伍”给她的感觉和当时的怪物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
苇名真一没想到自家妹妹昨天才遇见了来自里世的怪物,他把那边打扫干净过后,今天便又能碰到一只现世的。这概率就好像两天踩了两次狗屎一样离谱。
他不知道惠身上也携带了八咫镜的碎片,甚至惠本身也十分可口。
随着少女的成长与眼中湛蓝色神光的加深,那种香气也愈发浓郁。对于普通人而言只不过是特殊一点的香味罢了,但在那些东西眼中就像唐僧肉一般可口,这种感官被八咫镜碎片放大,令灾厄源源不断向她涌来。
这只肉虫确切地说并不是妖怪,而是虚构怨灵。
因不受欢迎还处处被欺负而憎恨女性的肥宅,其日复一日的诅咒沉淀下来而具现出怪物。日本的死宅社会地位极其低下,但又因为泡沫经济的缘故,年轻人里宅占有相当大一部分比例,甚至到了自卫队里都满是宅男的地步。虚构怨灵会遵照怨念本身行动,选择现充最多的地方徘徊不去,却又只以年轻貌美的女性为食。
妖怪无时无刻不在诞生,即使是现代,也有妖怪从人心的淤淀中不断出现。
比如各种在网络上流传的都市传说,只要相信的人足够多,便也会从里面诞生出恐怖的怪物。只是这类怪物的强弱完全取就于人心的力量,行动也有迹可循,退治起来相对容易,一般不会造成很大灾难。
但凡事总有例外。
眼前的肉虫子便是因为误食了八咫镜碎片,脱离了对人心黑暗的依赖,如今已偷偷成长到了一个相当强大的境地了。
‘要放弃其他同学带佐藤同学逃走吗?’
真实的电车难题折磨着少女的神经,而且她必须马上做出决断。
“嘟——”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打破这份肃杀的氛围。看着来电显示的“最喜欢的哥哥大人”,惠犹豫一瞬,还是按下了接听。
“喂,晚上好,哥哥。”
她一边用甜甜的语气问好,一边抗起佐藤同学,转身就跑。
“惠,你那边没事吗?”
“为什么问这个。”
“忽然感觉有些心惊,你还好吧,现在在家里吗?”
“……”
准备一下考试
这周六3.27有省考,后面几天要认真把书再拉通过一遍,虽然说是个小乡镇相对比较容易上岸,但还是要认真对待才行。今天本来晚上都码了一些,然后死活静不下心码字,心心念念想要学习……
后面的更新会断断续续。
抱歉。
考完了www
晚上休息一下,申论感觉GG了,MD写申论满脑子小说剧情,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
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六十三章 觉醒的力量
惠挂掉了电话。
她准备回去之后再好好给哥哥解释,这种事情没办法让哥哥听见,否则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她们的包厢在很里面的位置,长长的走廊尽头有着昏黄的夕阳的光,惠收好手机,一个高中女生的重量差不多相当于两桶水,她也是女孩子,虽然因为剑道的关系常有锻炼,但也很难吃的消。
幸好日本女生大多数为了让自己显得小巧都会选择节食,并不胖。
她也必须把佐藤同学带出去。
身后的黑暗传来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大家快逃,这里有怪物!”
惠喊道,却得不到一点回应。明明在来时都还有其他人的……
“惠酱,这是……怎么了?”
佐藤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头好像喝了十瓶酒又着了凉之后一样痛。她隐约发现自己被惠抗着,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奔跑中的少女一下失去重心,两个人重重地摔了下去。
疼痛让佐藤的大脑清醒不少,但还是没有明白现在的状况。
“没时间解释了,快跑起来!”
惠赶紧从地上爬起。
刚刚那一下太过突然,虽然落地的瞬间有调整好姿势,但还是让左手被扭到,这样的话根本没办法和那只怪物战斗。她伸出手拉起佐藤,后者虽然迷糊,但看见同学严肃的神情,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太妙。她借力站了起来,被惠牵着向出口处的光跑去。
“甜点~”
怪物的声音好似无数人合成出来的,听得人头疼欲裂。它蠕动着肥大的身体从那间房子挤里出来,刚吃完人的它成长到了走廊的大小都容不下的程度,躯体上的人脸堆在一起,两只肥胖的手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抓着地板,带着他臃肿的身躯前进。
“咿呀!!”
佐藤因为声音好奇地回头,看到那肉虫子的一瞬间,跑动的双脚差点软下去,幸好被惠手上的力气拉住了,只是往下落了一下便又站了起来。强烈的求生欲与恶心感刺激大脑,飙升的肾上腺素让她的速度又提了一节。
人在这种时候要么会本能发呆,要么因为肾上腺素的分泌变得更加厉害。
她摇奖摇对了。
“别看它,先逃出去!”
女孩们牵着手,在怪物的咆哮声中跑个不停。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光一点一点变得暗淡,,KTV的门在女孩们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关上,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惠举起刀斩过去,却被轻易地弹了回来。一层红色的肉膜在门上鼓动,地上不知何时也变得黏糊糊的,好似蜗牛爬过之后留下的液体。
这液体就像强力胶水一样粘住了女孩们的鞋,让她们难以再迈步奔逃。
肉山缓缓蠕动着过来了,像爬出井口的贞子。
只是没贞子那么可爱。
“そんな(怎么会)?”
佐藤的脸上满是绝望。
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踝,把她倒吊着提了起来。没人能理解为什么这种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去按裙子,女高中生的脑回路总是异于常人。长长的肥大的长满肉芽的舌头沿着腰将她缠成一个。
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肉虫子顶端的那张肥脸笑得像一朵菊花。
“放开她!”
“哒咩(不)~”
肉虫子挑衅似地盯着单手握住刀的苇名惠,拙劣模仿的女高中生的撒娇语气听得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它的嘴像之前那样裂开,卷住佐藤的舌头一点一点地往回缩去,眼睛却死死盯着持刀的少女,暴食的欲望不加丝毫掩盖,嘲讽的神情一目了然。
生活要有仪式感,在正餐之前享用甜点的机会可不多。其他人充其量都只是配菜,她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主角总是要留到最后享用的。
“惠酱,救救我……呜呜呜……”
佐藤祈求道,动弹不得的她在发出几个音节之后,就连嘴里都被肉芽堵住,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往那张血盆大口里滑落,身躯不受控制地颤抖。除非内心真的失去了生的意志,否则没有人能忍受目睹自己走向死亡的过程。
她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没用,她还不想死。
惠的双眼亮得如同蓝月,愤怒化作赤红的斑纹,在稚嫩的脸上显现。少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只是死死握住木刀。
按理说主角应该都是一个等级一个等级地打上去,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成长。按照一般剧本应该是先和现世中的小妖怪交手,然后慢慢打更难的,最后在这边基本上没有对手了才换地图去里世才对。
如今这只眼中有着“伍”字的怪物显然是中后期才会面对的家伙,更别提昨夜的“陆”了,都不是如今的少女能够战胜的东西。
可她还是挥刀斩了上去,带起流水。
刀被轻易挡了回来,水花炸开,怪物那看似柔软的表皮实际上硬如精钢。木制的刀身承受不住那样的冲击,咔地一声从中部断成两截,旋转的木片落在惠脚边,仿佛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她看着手中的断剑出神。
无力感……
又是那种无力感!
就好似第一次被拖入这个世界的那夜,见到怨鬼扑来的瞬间。只是当时的她没有力量,而现在的她是没有足够的力量。
她需要力量。
足以拯救生命的力量。
再也不想当只会跟在哥哥身后的爱哭鬼了。
强烈的情绪点燃命魂,少女的眼中燃起湛蓝的火,庞大的生命力从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头发化作白雪,脸上的斑纹神似狐须。
“果然是仓稻魂命,呀嘞呀嘞Daze(麻烦了啊)。”
藏在阴影里的橘千花咂咂嘴,她从昨晚出手解决掉那只里世的怪物后就一直偷偷跟着惠。以她的力量,就算站在苇名惠身边,只要不想让她察觉到她就是察觉不到。
欺骗的力量能把自己的存在从他人的感觉中抹去,刚刚在包间的时候她便一直在喝饮料,但没有一个女孩子注意到她,甚至那只肉虫子也是。
想要在神秘层次抓住她,估计也只有的使用天照大御神力量的铃木奈央能办到吧。不过那女孩似乎不喜欢那力量,即使是和修罗的战斗也只是动用勾玉罢了。亏她昨晚还想目睹天照命的神光,提前做足了准备来着。
是的,那场战斗她也在旁观。
偷窥的乐趣妙不可言,是她没乐子时最喜欢的消遣。
而现在,新的乐子来了。
少女身上那股被八咫镜放大的吸引怪物的特殊稻香她当然也能察觉到,但对于玉藻前这种等级的妖怪而言,那样的味道还不足以让她丧失理智什么也不管地想要吃掉她。
在漫长的岁月中她曾经闻过相同的香味。
仓稻魂命,又称稻荷神或宇迦之御魂神,别名御馔津、三狐狸之神。掌管丰收的神明蕴含的庞大生命力对于妖怪们而言是不可多得的珍馐,历任仓稻魂命就没有下场好的。觉醒的瞬间,在获得名为“永生”的力量的同时,世界上最为恐怖的灾厄也会永随其身——源源不断的妖魔鬼怪无时无刻不想生啖其肉。
永生和不死是不一样的,由无穷无尽的生命力支撑起来的肉身的活力并不能带来不朽的灵魂。尽管肉身能够几乎无限复原,并且定格在觉醒的瞬间不会老去,但灵魂依旧会腐朽,特别是在经受难以想象的折磨之后。
毕竟,无限复原的肉身对妖怪们而言也相当于无限的食物……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橘千花舔舔嘴。
前几任的仓稻魂命的肉身如今就在里世之底。现人神终归不是神,在真正的黑暗面前,没有战斗力的他们依旧脆弱。
不过她对眼前的少女没有那种兴趣,尝过一次鲜就够了。比起那个,精神上的愉悦更加重要,她掌握着远超苇名真一的信息,漫长的生命也让她知道许多即使是铃木奈央也不知道的事情。现在她可以确定了,在东京的舞台上,名为“苇名惠”的少女可是相当重要的主角。
主角的登场,真正的故事现在才刚刚开始。
要知道,稻荷神的力量可不只是永生,同时还是……
最棒的容器。
生命力是比愿力或业力更加基础的东西,拥有无穷生命力的她,也能够强行容纳常人一旦容纳就会暴毙而亡的业或愿。
橘千花看向世田谷区的方向,赤红如宝石的眼中满是戏谑。
“你们会怎么做呢?藤原……”她呢喃道,“要放弃劣质的人造容器,寻求更完美的载体吗?”
苇名惠的事情瞒不住的,除非她是悄无声息地觉醒。
本来,等她到十八岁时也会自然觉醒,但现在强烈的欲望让事情提前了。
站在影子里的狐妖轻轻摩挲着指尖的碎片,这是她刚刚从苇名惠怀中取走的,倘若让它继续呆在她身上,藤原龙马很轻易便能寻到她,那样事情就没意思了。橘千花喜欢让事情变得有趣一点。
惠从怀中抽出黑羽,觉醒的她很轻易就能明白自己能力,就好似刻在灵魂中一样,通过容纳其他蕴含业力或者愿力的物品来使用别的力量,这也是仓稻魂命唯一可以战斗的能力。
黑羽化作黑色的业力飘散,她猛地一抖,一把刀镡如莲花绽放的黑刀在余晖中闪出寒光。
不死斩·开门——这把插在里世用来震慑妖邪的刀竟是被惠召了过来。
本应狂暴无比,需要用生命去抵抗的天狗的业力带来的黑风温柔得如同哥哥的抚摸一样。
惠用指尖轻轻抹过刀身。寒光闪过,一道风刃斩断肉虫抓着佐藤的手,落在飞身而起的少女怀中。她一脚踏在那张扭曲、愤怒而痛苦的肥脸上,往后跳开,把已经被吓到昏迷的佐藤靠着墙轻轻放下。
风在走廊中跳动,狐尾掠过,遮住了这里的动静。
医院中焦急踱步的苇名真一忽然站住,心神十分不宁,刚刚的电话令他十分在意。他拉开窗,夜幕即将落下,今日无云,夕阳入海而明月出山,看上去将是个美丽而梦幻的晚上。
“怎么了?”
麻生恋从床上站起来,摆出戒备的姿势,她当然能看出苇名真一的情绪很不对,深怕他又像昨晚那样不受控制地黑化。虽说几乎没有这样的先例,但谁知道这个怪胎能不能做到极短的时间里黑化两次呢?
“我剑动了。”
言毕,翻身跳了下去。
第六十四章 瞒不住了
橘千花单手环胸,就靠在苇名惠身后不远处的墙边。黑色的风吹动她的裙角,露出邪恶的安全裤。她百无聊赖地仰着头,也不去看即将发生的战斗,只是盯着天花板出神。
佐藤靠在她脚边,昏迷不醒。
失去落日辉光的走廊昏暗无比,只剩下几盏幸存下来的灯发出可怜的光。
白发的少女抬起手中的黑刀,刀尖对准肉山一样的恶心的肥虫。被斩断的手在地上不停蠕动,断口爆出的黄绿色浆液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嚎哭,还没落在少女的身上,便又被黑色的风吹散。
“不可饶恕。”
喝声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一如少女握住太刀的手。
同学的面容还在那座肉山上哀嚎。整件事情发生得是如此突然而毫无预兆,她们不该死的,没有去废弃的旧校舍、闹鬼的医院亦或者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玩作死游戏,只是简单的同学聚会一起唱歌而已,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该选择这家十分小众的店。
完全是因为自己,因为她的存在……
她害了她们。
深深的自责化作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惠单手握剑,迅猛的直刺带起风压,黑色的旋风击中堵住整个通道的肉虫,带起好似夏天泥地起泡又炸掉时的爆响。墙壁被风压碎,留下龟壳般的裂纹。
肉虫被风压硬生生往后击退三四米,本属于头部的位置炸开一个大洞,不知该说是少女的攻击力太低,还是它的恢复力太强,无数肉芽像蛆虫一样生长,被风撕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不消一会儿就重新长回了那张恶心的肥脸。
只不过整个身子小了一圈,再也没有占满整个通道仿佛要被挤爆一样的压迫感。肉山上的几张痛苦而扭曲的脸也不见了。
蕴含业力的攻击不像可不是最开始的木剑,想要恢复这样的伤口,必须要付出某种代价才行。
肉虫最前端的那张肥脸的眼里的“伍”字愤怒地跳动着,这样的攻击彻底激怒了它。辛辛苦苦在神官环绕的东京谨慎积攒的灵魂力量就这样被消耗掉,就好似逼迫一个守财奴花掉了宝库里的金子一样。
“虫子!”
它咆哮道,鼓起嘴,一口浓痰喷了出去。
屎黄色的污浊粘稠的液体光是看着就十分恶心,但倘若细看就会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痰液,而是无数污浊灵魂的集合。被惠躲开后落在地上炸开,发出刺耳的直达灵魂的哀嚎,然后消失无影。
用游戏形容的话,就是命中后虽然伤害不高,但是里面蕴含的怨灵会增加被命中的人一大截“怖气条”的攻击。
这种灵魂层次的攻击刚好克制惠。
里面蕴含的诅咒即使没有命中都令她心中恶寒。不等下一口喷出,她便举起刀,用漩涡般的斩击将怪物压制得动弹不得。
不死斩留下的刀伤还来不及愈合,下一道便又出现了。速度、力量、反应等各项机能都被庞大的生命力拉高到远超人类的程度。少女的白发在黑色的风中飘散,密不透风的斩击像切香肠一样一层一层削掉肉虫的身体。
复原总归是要时间的,肉芽还没长成就又被切断。漩涡不知持续了多久,仿佛不知疲惫般,在肉虫的哀嚎中前进,从头斩到尾。
那是她和同学们一起唱歌的那个包厢。
怪物便是在那里出现,同学便是在那里死去。
如今的包厢里遍地狼藉,血与破碎的玻璃混杂在一起,铺满墙面,仅剩一截的肉虫用仅有的一张脸发出最恶毒的咒骂。但惠置若罔闻,只是反握住刀,眼中冰冷的蓝火安静地跃动。
温度又降低了。
刀尖刺穿最后一张脸。噗地一声,好似打爆了一个气球,整只怪物炸开。冤魂飘散,小小的房间瞬间化为鬼域,浓郁的阴气带来的寒冷给这里铺上一成薄霜。惠站在中央,业力化成的黑风温柔地替她屏蔽了一切恶灵的攻击。
怪物的嬉笑声被风暴掩盖,环绕着惠游荡。
“不过是人类而已!”
依旧是那种合成音,失去了臃肿的肉身之后,连说话都变得流畅了。
四散而逃的灵魂被闪烁着华彩的镜片重新吸了回去,在空中汇聚成一个勉强有一点人形的虚影,灵魂的触手从虚影中伸出,在空中狂乱舞动。勉强能看出是眼睛的地方,原本应该写着的赤红的“伍”字开始扭曲,变成黑色的“陆”。
黑暗开始侵蚀,跨过界限的怪物被光排斥,即将跌入属于黑暗的世界。
但这个过程不是瞬间完成的,因为力量不稳定的缘故,往往需要最多一个星期的时间。
在此之前,它的力量远超寻常。
可不是只有主角才会二段变身。
并不是所有怪物都愿意直接去里世那种地方,相比残酷黑暗的那边,只要能够避开神官们的清剿,食物遍地的现世简直是天堂。它一直留着最后一块碎片没有融合,也亏得它是怨灵,有足够的精神忍受那种诱惑。
肉山一般的身躯被舍去,繁杂的灵魂力量被八咫镜提纯,让它从怪蜕变回最初也最存粹的灵。灵之属能够走到它这一步的简直是凤毛麟角,相较于山精野怪它们在诞生初期没有神智,更容易因为危害性与行动规律被神官们清剿。
而一旦逃过并成长起来,那种诡异的特性就会变成令人头疼的存在。
触手虚影从空中拍下,擦着惠身侧落在地上,一根被打到的雪白发丝迅速变得焦黑,来自阴间的诅咒如同附骨之疽般向上蔓延。惠当机立断切掉了它,回手斩出的剑却穿过那层透明的身体,好似砍在泥潭里,手感十分恶心。
遇到了最麻烦的敌人,从各方面克制她的能力。
没想到这只恶心的怪物还有这一层……
惠咬牙,那种不是靠刀刃能够斩断的东西,手中的黑刀缠绕的业力不够浓郁,而是化作黑风护佑在她身边,毕竟是借来的力量她不能自如控制,否则只要收紧业力形成风刃缠绕在刀身之上,哪儿会像刚刚那样一刀斩在空处。
不管剑术多么精湛,砍不到都是白搭。
怪物看穿了她的窘迫,笑得无比放肆。灵魂凝结成的触手狂乱拍击,惠不得不脱离战斗区域。
攻守再次异势。
橘千花把玩着手中的镜片,虽然没跟进去,但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一清二楚。她叹了口气,亏她还做好了看王道热血剧情的准备,奈何“主角”刚爆种就碰到完美克制她的怪物。就好似玩游戏的时候惠的攻击全是Weak,而对方的攻击全是Resist,开宝具都打不动。
生活总是充满惊喜。
同样的业力在不同人手中的效果完全不同。如果是她哥来,即使只用和她手中这把刀相同量的业力,这怪物也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橘千花饶有兴致地想着。
还是太弱,和苇名真一那个变态完全没法比。她哥和她的差距比猫和老虎还大,即使是觉醒了仓稻魂命的她,在她看来也只是可爱的小宠物罢了。而苇名真一则是令她都不得不正视的存在,不止是那种剑术,还有别的她也说不清的东西……
不过如果惠没办法战胜这只怪物,她也不会出手救她,即使她的故事刚开始就落幕,那也不失为一出好戏。
走廊的光无比微弱,此刻的太阳已经落山了,天灯早已被破坏殆尽,只剩下一点不知从哪里照进来的微光。
惠艰难地闪避,她的剑挡不住来自灵魂的攻击,只能凭借身法闪开,但是狭小的走廊限制了她的动作,又陷入了最开始的困境。其实她有可以一击定胜负的招式,但是那会消耗掉那根羽毛上几乎所有的业力,发动近似天狗本身释放的斩击。
倘若那一击也未能奏效的话,她便再无任何可以用的反击手段了。
还不到最后的关头,必须要慎之又慎。
少女又是一步跳开攻击,身后就是佐藤同学,不能再退后了。
要拼上最后一击吗?
惠咬紧牙关,她必须马上做出决断。
扩散开的黑风打不中灵体,必须将它们聚拢在一起,发出曾经在擂台上用过的斩断一切的那个斩击。
龙闪。
她回想着那种斩落的感觉,明明有那么恐怖的威力,斩下的瞬间却好似平日训练中的素振般自然。
燃烧着神火的双眼锁定住怪物,时间在她眼中被拉长,一切都变得无比缓慢。
不,并不是世界变慢了。
而是她变快了。
燃烧生命力带来的亢奋让神经运算的速度提升到了一个人类难以企及的程度。她举起剑,风缠绕在她身边。
漂浮在空中挥舞触手的怨灵被分开了。
字面意义上的被分开。
从中间亮起一道竖线,怪物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成两半。赤红的业火灼烧灵魂,他连哀嚎都没发出,就被瞬间升起的火焰烧成飞灰。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惠的剑还没落下,依旧维持着那种放必杀技前的蓄力状态。
而先前还追杀她,吃掉了她的同学,令她业感觉到棘手无比的敌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就像一个黑色幽默。
熟悉的影子遮住了光,一只大手落在白雪般的头上,惠身体颤抖了一下,不受控制地缩了下去。像一个做了坏事被家长抓住的孩子。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害怕,但是就是很害怕……
害怕哥哥看到她如今的样子。
白发蓝瞳,还有那张泪痕与赤纹交织的脸。
“都说了,在外面被欺负了要叫哥哥啊,笨蛋。”
“为什么哥哥会……”
“如果连妹妹被欺负都不知道的话,那还当什么哥哥啊。”
温柔的话语直击少女的灵魂,厚实的充满安全感的胸膛贴着她的背,小时候牵过无数次的手掌盖在她眼睛上。
泪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惠就那样低着头,手中的黑刀飘散成烟。
橘千花微笑着看着相见的兄妹二人。
这一代的仓稻魂命运气真不错,她有一个好哥哥。即使以日本顶尖的大妖怪的目光来看,苇名真一也是十足的强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平日里再懒散再不愿意主动去接触这些东西的他,也会认真考虑她那晚的话吧。
继续心存幻想的后果就是BadEnd,命运的漩涡已经出现,就连橘千花自己也是舞台上的木偶。
他是该清醒一点了,不然事情也太过无聊。
橘千花想着,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缠绕着赤红火焰的长刀瞬间破开她的头发,贴着头皮没入墙中。她强忍着让自己没有咽下那口唾液,只是多做了一个动作就被直觉捕捉到了吗?
还好她今天没穿增高鞋,比平时矮一点,不然那一剑刺穿的就不是墙壁,而是她的眉心了吧。
虽然不会死,元气大伤是免不了的。
真是怪物……
“错觉吗?”
苇名真一呢喃道,收回刀,也不愿意去多关注刚刚一闪而逝的灵感,只是记了下来。当下安抚惠才是最重要的。
他看着这满屋狼藉,眼神明灭不定。
还是太天真了……
平静的生活会让人产生眷念,所以本能地排斥去想那些早就该思考的东西。不死、惠的力量、妖怪与里世,神业还有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认识了很多很多人,明明已经深入了解过那个世界,却还抱着想要普通地活下去的幻想。
如今的情况是他已经没办法在兼顾学业的同时解决这些事情,时间根本不够……
他必须做出决断了。
苇名真一轻轻拍着惠的头,好一会儿,少女的抽泣才慢慢停下。
但还是背对着他不肯转过来。
“惠。”
苇名真一贴着少女的耳朵,平静地叫了声。
怀中的孩子抖了一下,享受完哥哥的温柔了,接下来必须面对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了。每次做错事之后,哥哥都会用很平静的语气叫她的名字,只有她才能分辨清楚那种语气和平时唤她时有什么不同。
她转过去,怯怯地抬起头,看着哥哥微笑的脸。他的笑容是那么和蔼,和蔼得令她害怕。
哥哥从来没笑得这么平静过……
她又想哭了。
“长大了啊,知道瞒着哥哥事情了~”
第六十五章 终于被使用的时间跳跃大法
时间总算开始跳动,转眼四月就过去了,距离妹妹出事那夜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期间发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总体而言日子还算平静。虽然雨季至少还要持续一个月的时间,但相比之前,暴雨倾盆的日子已经少了很多。
“学校那边不去了吗?”
“嗯,休学了。”
苇名真一喝完手上的可乐,随手把易拉罐丢进垃圾桶。麻生恋则是端着冰奶茶小口小口地喝,清凉的打扮搭上萝莉体型,让来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上几眼,更有甚者干脆也买上一杯水,站在不远处光明正大的看。
不过站在她身边的苇名真一对这家伙的平板身材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不是萝莉控,他喜欢曲线优美的类型。
两人站在路边的阴影处,雨过天晴,碧空万里无云。
这里是荒川区,白日里人不多,大多都匆匆忙忙,偶尔有一两个小混混盯上麻生恋,还不等靠过来就被苇名真一充满杀气的眼神震慑住,自觉退开了。自从妹妹出事之后,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很多。原本的懒散与平静消失无踪,淡淡的杀气缠绕在他身边,更加生人勿进。
按照麻生恋的说法,变得更像是——“真正的修罗”了。
说不清是好是坏。
学校那边已经办理好了休学手续,本来因为特招生的身份这件事会很麻烦,但学校都是铃木家的,大小姐亲自出面很轻易解决了这件事。休学并不是辍学,之后还能继续上的,他准备先把这边的事情解决完。苇名惠觉醒的力量出乎铃木奈央预料,不止是橘千花一个人明白仓稻魂命的意义,她同样理解仓稻魂命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在这件事上她比苇名真一还严肃,惠的命运关系到的不止是兄妹二人,还有现实与里世的平衡。
即使苇名真一不找她帮忙,她也有足够的立场去保护那孩子不被妖怪抓去。
“妹妹那边呢?”
麻生恋问道,她也是知情人之一。
“铃木这段时间负责她的安全。”
苇名真一回想着那夜。天照命的神力在惠的额头绘出金色的巴纹,状如勾玉,回转不息。铃木奈央借助神器封印了惠的力量,也封印了那种吸引灾厄的波动。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觉醒已经发生,即使是天照命的神力也没办法完全压制住稻荷神的气息,封印只能让那种庞大的生命力不至于像黑夜中的烛火一样显眼。
同为现人神,惠的力量在位格上并不输她。
他忽然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那晚的惠吓得像只偷吃了奶酪被抓住的小老鼠,自己只是板了下脸,就倒豆子似地把什么事都说了出来。小笨蛋也明白了自己身上的事情非同寻常,答应了他这段时间上下学都必须跟铃木奈央一起。
同时犬生也会贴身保护她。
即使是上课的时候老人也会紧紧跟着。身为荒神的他自然也有手段瞒过普通人的感知。苇名真一没有见过那位管家全力出手,不过想来是很厉害的。
真要说起来他其实还是放心不下,除非他自己时刻跟在妹妹身边。
不过那样不是办法,治标不治本。铃木奈央先前委托出去的调查出了一些成果,捕捉到了劫走藤原拓也的人的踪迹,但是目标相当谨慎,而背后似乎藏着大鱼。她让苇名真一再等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把鱼钓起来。
苇名真一虽然理解,但那种有力无处使的恶心感还是让他心烦。
或许那股淡淡的杀气也和这份无处宣泄的情绪有关吧。
而里世里面的情况谁也不清楚,贸然深入很容易陷入苦战。现在唯一明确一点的目标就是妄图获得不死之力的藤原家,而最有可能会知道藤原龙马行踪的橘千花这段时间却不见踪影。似乎是猜到他在找她,明明是一个人住,却在客厅的茶几上留了一张“去冲绳旅游了”的字条。
借口都不找好一点,令偷偷溜进她家的苇名真一很是尴尬。
还好她在字条背面留下了有关“容器”的事情,至少让他知道了藤原家有极大概率会主动打妹妹主意。按照她的说法,惠是他们寻求“不死”的大计中相当重要的一环。这让那次非法闯入不算无功而返。
比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苇名真一更喜欢先下手为强。
所以他就顺着铃木奈央调查到的藤原家的住址摸了进去。却发现那个宅子已经空了,只剩下一些没什么价值,连神智都没有的虫附失败的实验品。被他顺手杀了个干净。
但这种割草一样的战斗并不能清除心中的抑郁。他恨不得现在就有个大岳丸一样强的家伙跳出来和他大战三百回合,让他有种战胜了邪恶的实感。
“那位大小姐信誉一向很好。”
麻生恋点点头,她也看出了苇名真一心不在焉。
“我知道。”
少年望着蓝天发呆。
铃木奈央他还是信得过的,不管是实力还是责任心。他自己也留了一些东西,比如那串大叔给的佛珠、还有一些蕴含业力的物品。又拜托万能的铃木奈央从裙底拿出一沓符箓,留下他精神印记后给了惠,只要妹妹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撕开,他就能知道并赶过去——就像他曾经拿到的那张符箓一样。
只不过他没想到铃木奈央那么爽快就答应下来,也算欠她一份人情了。
几只飞鸟掠过被电线切开的天空。
今天两人是为了解决一桩委托而来,和惠那边没什么关系,是宝藏院将也大叔拜托的事情。苇名真一没有拒绝,大叔送的那串佛珠手链还在惠身上带着呢。而大叔本人似乎是家中有些事情需要回去处理,和铃木奈央那只闲巫女不同,据麻生恋吐槽,这和尚大部分时间都有很多事情要忙。
接头的人还没过来,午后的太阳有些毒辣。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多是一些近来的琐碎小事。休学之后的生活并没有像苇名真一想的那样马上就忙得不行,或许等过些时日,找到橘千花或者铃木奈央那边打算收网了就会真正开始忙起来了。
在此之前,他还必须要忍耐一阵子闲散的时光。
答应大叔过来帮忙除妖其实也有一点打发时间的心思。手痒,总想砍点东西。杀戮的欲望撩拨着他的心弦,妹妹的事情让他心乱,无形却又理不清的压力让他本能地很想“放松”一下。
苇名真一惊觉不对,连忙拍了拍额头,把这份念头压了下去。
再过一段时日,树上就会有蝉鸣了。
麻生恋从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她本来是不用来的。只是大叔给苇名真一打电话的时候她刚好在旁边,就好奇地跟了过来。
打认识之后她就像个牛皮糖一样粘着苇名真一,好似找到新玩具的猫。
要说烦吧,苇名真一其实并不烦这家伙。麻生恋很懂分寸,除了没事会在他身边刷存在感以外还会帮他不少忙,虽然她本人很想让他叫姐姐,但从行为上而言看起来更像一个渴望朋友的孩子。
“好慢啊……”
麻生恋空踢一脚,嘟着嘴抱怨。
“确实。”
话音刚落,成熟的男人声音就在两人身旁响起。
“对不起,让二位久等了。”
男人快步走到两人身边,上来就是“嗨伊”地鞠躬。苇名真一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这位似乎是一般上班族的男人,西装革履,粉面油头,十分精神的样子,看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如果没有脖子后方那个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蹼印就更好了。
倒是麻生恋先开了口:“没关系,请问是赤井先生吗?”
“您好,在下赤井玄,因家中琐事叨扰二位了实在抱歉,请多指教。”
他的言语相当客气,没有因为来人是两个看起来未成年的家伙而有丝毫轻视之心。麻生恋和他寒暄了一阵,大概介绍了一下她和苇名真一的来由,赤井玄先将两人邀请到附近的咖啡厅找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这才说明缘由。
大概意思就是一年前老婆跟别人跑了,自己赌输了欠了一屁股债也活不下去,准备跳河自杀的时候遇到了“河神”,然后就转了运。浑浑噩噩回到家之后发现钱也有了新的老婆也有了,半年前妻子还怀上了孩子,预产期在不久后。然而前段时间做梦忽然惊醒,模糊地记得当时答应了“河神”什么事情,越想越不对劲,但又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就连“河神”的面容都记不清了。想了很久想破脑袋才隐约记起来,“河神”会来找他,取走某样东西。
担惊受怕之下找了很多“大师”,却都没什么效果,那个模糊而恐怖的梦依旧缠着他。他是实在走投无路才会求到在夜店有过几面之缘,据说相当厉害的宝藏院大师头上。
这位赤井玄先生讲得十分煽情,说到动容处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听得苇名真一直撇嘴,好歹还是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宝藏院将也会管这种烂事,在他的想法里这家伙完全是咎由自取。赌博这种东西沾上就是家破人亡,而且刚刚的故事完全是他一家之言,真实情况谁知道呢?
他瞥了眼麻生恋,后者也给了他一个眼神。
然而苇名真一没看懂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文艺作品里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意思是如何做到的。
不过这事情也如大叔所说并不麻烦,只需要等着见见那位“河神”是什么东西就行了。虽然很不喜欢眼前这男人,但因为答应了大叔,他还是会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到。
“赤井先生,方便的话,能带我们去家中看看吗?”
麻生恋问道,她不止一次帮宝藏院将也处理过这种事,也是轻车熟路。之所以帮那大叔忙,也不全是因为还人情,但凡大叔有事走不开,另一边情况有比较紧急需要她帮忙解决的时候,报酬可都是她全额拿。这对本来只在书店打工赚钱的她而言是一大笔额外收入。
不得不说祓魔还蛮赚钱的。
如果不是她自己身负神业,不管是寺庙还是神社多半都没人要她,她都想当巫女了,这可比打工来钱快得多。
运气好遇到大客户的话,一单都够吃半年。
毕竟技术壁垒在这儿,现在祓魔市场人都不够用,就算是普通的神官都能接单接到手软。
赤井家离这里并不远。
赤井玄推开门,一股难以言说的腥臭气息扑鼻而来。地板湿漉漉的,水痕从一楼的浴室绕到玄关,又顺着楼梯一直延伸到二楼,勉强能看到巨大的青蛙脚印,只不过那“青蛙”是站着的,一路走上去了。几根皱巴巴的水草落在地上,为本就阴暗的屋子更添几分湿腻的气息。
“确实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苇名真一面无表情的说。
这是废话,就连赤井玄都疯了似地大喊妖怪。他平日里哪儿见到过这样的情况。
“还请救救我妻子,她就在楼上……”
嘴上说着救老婆,身体却很诚实地往阳光底下跑去。
苇名真一只是斜了这男人一眼就没管了。他看着地上熟悉的水草,笑得十分愉悦。
歪打正着,似乎还来对了。
第六十六章 不死的妖怪
“有什么计划吗?”
苇名真一面无表情的捡起一段水草,从怀里拿出一张湿巾纸把它包裹住,准备拿回去让万能的铃木奈央看看。他头也不回地问身后把手背在脑后的萝莉,他是第一次来做这样的事情,对流程不太清楚。
虽然很在意这件事,但现在还是听麻生恋指挥比较好。
“没有,上楼抓住干掉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
苇名真一站起身,这和他印象中的祓魔不太一样。
“就这么简单。”
麻生恋嫌恶地捏捏鼻子,她非常讨厌这种海腥味。如果不是舍不得嘴里的棒棒糖,早就呕出来了。少女越过苇名真一率先走了上去,路过的时候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
“对自己的力量有点认知好不好。”
只是她个子很矮,拍苇名真一肩膀的时候还得举起手,动作有些滑稽。
“对付这种小妖怪还需要准备什么,正面莽就完了啊,你也太看得起它了吧。”
她打了个响指,青色的光辉笼罩住二人。苇名真一感觉自己的速度变快了许多,那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像睡了个好觉后醒来,每一根神经都在雀跃;又或者脱下轮滑鞋的瞬间,整个人都轻盈无比。
他随意挥了挥手,用呼吸计量了一下,不是错觉,确实快了很多。
“夜叉之神业的效果,可以给物或人加持夜叉之力。‘轻捷’的感觉如何?”
“很棒。”
“修罗之神业也有相应的力量,不过你的神业用得太粗糙了,修罗在梵语里是‘天’,阿修罗是‘否天’,你的力量应该也与此有关。”
麻生恋重新把手背回脑后,嘴里的棒棒糖随着她说话一翘一翘。
“我该怎么做?”
“去问修罗。”她漫不经心地回答,“不过先把那东西抓住再说。”
话虽这么说,但那从浴室里走出来的妖怪究竟是什么时候上去的?现在还在没在上面?谁也不知道。整间屋子里安安静静,没有阳光也没有声音,苇名真一跟着麻生恋缓步寻着水渍走了上去。
她走得很随意,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有东西偷袭。屋子里阴暗潮湿得看起来像恐怖片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对她没有一点影响,就像在逛自家后花园一样。
两人在一间房门前停下,水渍到这里就止住了。
麻生恋看着门把手上绿色的粘液,死活下不去手,她后退一步,示意苇名真一来。然而这种恶心的东西苇名真一也不想碰。他十分干脆地踢开门,仿佛在太阳底下焗了不知道多久的鲱鱼罐头打开的瞬间,来自空气就像被舰炮射出去的炮弹般轰击在没有一点点防备的苇名真一脸上。
他从未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在这种东西上栽跟头,就像走在路边踩滑后跌进茅坑一样倒霉。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就算是他也没能忍住,趴在墙边把中午的东西都倒腾了出来。
麻生恋淡定地从怀中取出餐巾纸裹成团堵住鼻子,即便如此,那极强的穿透力还是令她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阳光被厚厚的窗帘隔断,为整个屋子蒙上一成血红色的光辉。有着屎绿色,光滑如鸡蛋清一般的皮肤的生物正趴在怀孕的女人身下,似乎是在做些什么。房间里的湿度很高,地板和墙上都铺上了一层黏糊糊的液体。
这层膜隔绝了声音,不然被绑在床上的女人那撕心裂肺的叫喊早该在楼下就听到了。
“混蛋!”
青色的光一闪而逝。
不知何时出现在麻生恋手中的青色太刀刺穿了河童的身体,将它钉在墙上。在做到那个动作的同时,白色的短刀还切落了窗帘。
从她出手到阳光驱散屋内的黑暗,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瞬间,甚至墙上挂钟的秒针都没来得及跳动。如果苇名真一是普通人的话,根本连她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吧。只会觉得眼前一花,世界就好似经过劣质剪辑的电影一样跳帧到战斗结束的画面。
落在地上的胎儿散发出不详的黑气,脐带还连接着母体,污血在胎儿身下化开,不消一会儿就形成一个不大的血池。在阳光下好似冰块一样蒸发升腾。
“接生?”
苇名真一眯起眼睛,看了看地上的婴儿又看了看墙上的河童。最后目光落在昏死过去的女人脸上。
不,并不是昏死过去。
她真的死了。
生命力沿着未被剪断的脐带被胎儿抽走,皮肤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黑发变得花白,然后根根脱落。
“响子……”
男人的呢喃在走廊上响起,赤井玄竟是跟了进来,明明在门外的时候都还那副怂样。他仿佛失了魂一样越过站在门口的少年,伸出手向着床边摸去,嘴里不停呼喊着她的名字。
“别过去!”
苇名真一喝道,但已经来不及了。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女人的嘴咬穿男人的脖子,鲜血浸湿了西装。赤井玄的喉咙里发出赫赫的拉风箱般的声音,勉强能听出来是她的名字,滚烫的泪水落在她身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她,到死也没松开。
男人的瞳孔开始溃散,显然是领了便当。
苇名真一叹了声,其实也不是来不及,理论上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挡在他和杀死他的女人中间。但他什么都没做。苇名真一看了眼把河童钉在墙上的麻生恋,比河童小只许多的夜叉萝莉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如果想阻止的话,她能比他更快的。
但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出手,或许是都看到了那个男人眼中的死志?
即使这里救下他,他也会在不久后跳楼或者卧轨。在看到妻子死掉的那一刻赤井玄就已经死了。苇名真一回想起咖啡厅里他在两人面前讲的那段声情并茂的故事,或许这家伙是真的爱他的第二任老婆,又或者是无法忍受幸福的生活再一次被打碎,又要回到当初那种赌博欠债之后颠沛流离的日子?
具体原因他不会知道。
人死如灯灭。
他默哀了一瞬。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要让他因为这个名为赤井玄的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的死有点什么感触,又或者挤出几滴眼泪,他是做不到的。或许宝藏院将也在这儿的话会好一点,至少能超度一下这对夫妻。
麻生恋同样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甚至因为委托人挂了,这单算是打白工没人给钱而有点不开心。
早知道先救下来也好。
地上的胎儿站了起来,没人能搞懂刚出生、脐带都还没断掉的胎儿是怎么站起来的。黑红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紫青,它像个二三岁大的孩子一样看着地上的两人欢快地拍手,苇名真一甚至能在那张五官都还没长全的脸上看出笑意。
趴在地上的赤井玄和响子被黑色的污血沾上,好似提线木偶般随着一起爬起,垂着头和手,一步一步地走到婴儿身边。
女人抱起它,而男人则站在两人前面,好似真的一家三口。
相当诡异的画面。
不过它拍着拍着就停下了,歪着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苇名真一和墙边钉住河童的麻生恋。
河童还在挣扎,绿色的长着蹼的四肢不停挥舞,一会儿握住刀想拔出来,一会儿伸出手想抓住麻生恋,鸟喙一样的嘴巴不停开合,发出难听的声音。但无论如何,刺穿它胸口的太刀纹丝不动,甚至她都不屑于看它一眼,只是和苇名真一一样冷冷地看着那个婴孩。
妖婴忽然颤抖起来,刚诞生的它灵智不高,但灵感很强。在那双青色的与赤色的眼里,它看到了令它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恐怖之物。它眼中的世界一阵恍惚,好似站在那里的不是少年与少女,而是修罗和夜叉,但下一瞬间,一切又恢复如初。
它本能地尖叫,诞生后的第一声啼哭夹杂着污秽的血气和怨气,可以让法器蒙层,让愿力失效。如果今天来这里的是普通的神官说不定还真着了道,轻则修为尽失重则灵魂都会堕落,这只河童背后之人费尽心思做出来的妖婴哪儿有那么简单。
但无论是苇名真一还是麻生恋都不是普通人,只能说造化弄人,神业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黑暗的事物之一,业力缠身的二人除了觉得这哭声很烦以外并没有别的感受。
“河童留下我问点话,这恶心东西你拿个主意。”
苇名真一不耐烦地开口。
麻生恋点点头,缠绕着夜叉业力的白色短刀化作闪电,穿透血雾,刺穿婴儿的眉心。干净利落的一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它连最后的哀嚎都没发出,挡在它面前的两具傀儡也没来得及作出反应。
只见声音戛然而止,白刀倒射回她手里,战斗便结束了。
都不用苇名真一出手,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光是麻生恋的存在都不是这两只妖怪能够抵挡的。
他正准备向河童走过去。还没迈开步,赤井玄和响子忽然咆哮着向着二人冲来,又在下一秒被业火吞没,瞬间化为灰烬。
苇名真一皱着眉。
落地上的婴孩哀嚎着,被白刃刺穿的伤口鼓出一个又一个的肉包。
“?”
麻生恋并没料到刚刚那一下竟没杀死那东西。似乎是赌气,她抽出插在河童胸口的刀,青白二色的流光化作剑刃的风暴,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肆虐。风暴持续了不到一秒,还没等河童滑落在地,青色的刀刃又重重地把它重新钉了回去。
刀身发出畅快的刀鸣,但那被卷入风暴中心的婴孩没有如她想的那样被斩成粉末,而是变成了一块又如心脏般鼓动的肉瘤子,肉瘤子鼓动着缩小,渐渐又变回原本婴孩的形状。
“又是不死?”
熟悉的感觉让苇名真一笑了起来,今天的收获还真是丰富。他忽然转向墙上的河童,为这个奇怪的婴孩接生的它显然是知道些东西的。
少年的眼中燃烧着赤炎,如同盯上猎物的猛虎。
“很好,很有意思。”
第六十七章 审讯
“说不说!”
麻生恋兴奋地把青刀又往里送了送,将河童在墙上钉得死死的,严刑逼供这种事她最喜欢了。反而是苇名真一讨厌这种磨磨唧唧相互磨耐心的事情,如果把审讯官的角色换成他的话,估计说不到两句话就会一剑斩掉。
可惜斩不得。
白色的短刀削下一小片肉,河童的肉有一股死鱼的腥臭味,黏糊糊的像鼻涕虫一样恶心。它还没来得及发出哀嚎,下一刀便又落在他身上。
类似河童这种妖怪基本上是可以当成一种特殊生物来看待,和人一样,河童被杀就会死。
同理,智慧不低且有一定社会性的它们也可以享受一切人类享受的刑罚。
血早已流干了,麻生恋没做什么止血措施,就那样硬生生削了它快半个小时。可惜没有一张渔网,否则能削更久。缠绕着业力的短刀就像烧火棍一样不停刺激着它的灵魂,想麻木都做不到。
对妖怪干这种事她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特别是在亲眼看见河童害人之后。不过麻生恋一般也不会这么做。平时遇到的妖怪,除非实在是十恶不赦死不足惜的家伙,她都会给个痛快。
河童的左臂已经没剩下肉了,能看见附着在骨头上的蜈蚣,正对房间里的二人张牙舞爪。
麻生恋戏耍似地用刀戳它,无论刺穿它多少次,都会在一分钟后复活,这让她感觉很有趣。蜈蚣那速度在她眼里慢的像蜗牛一样,就算把手放到蜈蚣嘴边让它咬一百次,她也有一百次都能避开,比猫调戏蛇还安全。
她用刀背敲了敲蜈蚣的钳牙,发出叮地敲击铁板的声音。
“嘿,嘴还挺硬~”
她笑道,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苇名真一把手随意搭在腿上,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未成形的妖婴像垫脚石一样趴在他脚底,动也不敢动。虽然智慧不高,但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它还是不要刺激踩在它身上的少年比较好。赤井玄和响子的焦黑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地上,血泊早已经被业火蒸发殆尽。
阳光照亮满屋狼藉,一点微风吹进屋里,带来细雨过后新鲜的空气。这本该是一个适合和家里人一起享受的下午……
不死的蜈蚣缠绕着河童的骨头爬行,它垂着头,趁着那只可怕的萝莉停手的间隙大口喘气。不死的好处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死,不死的坏处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死。虽然这是废话,但也代表了只要你落在敌人手里,连自尽都做不到。
麻生恋把已经吃干净的小棍子吐掉,从怀中拿了个新棒棒糖剥开,伸出舌头舔了一口。不得不说,用棒棒糖代替涂了毒的刀刃简直是太天才了。
“下次是右边。”她拿起短刀用刃面拍了拍河童的脸,“说不说?”
“说不说……说不说……”
低着头的河童那只鸟喙一样的嘴巴缓缓开合,它的声音像公鸭子一样,带着嘎嘎的鼻音。它的声音很低,仿佛一个陷入梦境中的人的呢喃,但又带着压抑许久的怨气和愤怒。
“我也没说我不说啊!?”
声音骤然拔高,河童抬起头,满是泪水的脸扭曲无比。
“说什么你倒是问啊!问啊?!!!刮了半个小时……就问我说不说……说什么啊?!问啊!!!”
它像疯了一样大喊大叫,说到动情处,这只长着鸟喙龟背,常人眼里恐怖的怪物竟委屈地哭了出来。
苇名真一愣住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半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又因为他自己看着无聊有点走神的缘故,记不太清楚。
“你没问吗?”
他挠挠头,放轻了声音问正跃跃欲试的麻生恋。
麻生恋也愣住了。
小小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连棒棒糖从嘴巴里滑出来了落在地上都没发现。她红着脸敲了敲自己的头,诶嘿地卖了个萌。
“你要问什么来着?”
“……”
两人沉默了一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
没想到竟然打了半天忘了问……
苇名真一轻咳一声打断河童的哭诉,他尽力摆出一副杀气满满的架势。
“你给谁做事?‘河神’是谁?”
若无其事地问,眼神犀利如剑。只要他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荒川的主人……”
河童的声音虚弱无比,好似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苇名真一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个软骨头,问啥说啥。不过这样也好,不至于把场面弄得太难看,软骨头出在敌人那边怎么样都是好的。
“它在哪儿?”
“在里之世,不见其底的深处。”
“它是谁?”
“……”
河童没有说话,他抬起头,沾满血的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渐渐平静。脑中出现的遮天蔽日的恐怖九头虚影让他没敢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怎么找到它?”
“嘿!”河童居然咧开嘴,“快到了……那是里世的大妖,黑暗的使徒,你们绝对无法抗衡的存在!快逃吧,用尽全力!”
它的话不像好心的劝说,反而像明知两人逃不掉后居高临下的嘲讽。
“?”
苇名真一无奈地叹了声。
“我一直不太明白,明明落在敌人手里却还要摆出一副嘲讽的嘴脸,故意尝试着激怒掌握你生死的人,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考量?”
他站起身,脸色十分平静,就像一个研究课题的学者。黑色的雾气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回荡,有什么东XZ在那里面,深邃的恶意连光也无法驱散,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苇名真一没什么感觉,他走过去。
麻生恋耸耸肩,让开了位置。
“你并不是什么硬气的家伙,否则你从最开始就什么都不会说。你也很怕死,我能在你的眼睛里看到对死亡的恐惧,你是觉得所谓的‘使者’能干掉我们?还是觉得我杀不死你?”
从业火中抽出的红色太刀指着它眉心,飘散的火焰带来的灼意让河童说不出话来,它的直觉告诉它这把刀不简单,但又不敢相信。只需要苇名真一轻轻一送,它的这条早该去死的烂命就彻底回归母神怀抱了。
“不死啊……多么有趣的力量。”
苇名真一轻声道。
“我认识一个和你有着同样力量的不死的家伙,他被抓走了,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但我猜你可能知道点什么。”
角落里忽然伸出来一只缠绕着黑雾的鬼手,在阳光下被灼烧成黑色的灰,那灰仿佛有生命一样糊在关上的玻璃窗上,让屋子肉眼可见地暗下来。温度在下降,黑色的雾气变得更加浓郁,有鬼首在苇名真一身后的墙上探出,青面獠牙。
河童抖得更加厉害了,青鬼,来自远古的以人为食的恐怖妖怪。是和酒吞童子、大岳丸这样的真正的鬼族同类的东西,只是没有那两位鬼王的那种力量罢了。
它付出了一只手的代价让自己可以短暂地降临到现世中来,这只手被阳光湮灭,几乎是永久地失去了。但这是值得的。河童的重要性连它自己都不清楚,它的存在对于“荒川的主人”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藤原拓也不知道他当时为了不用人类做实验而选用近似与人类的河童,结合不死之力做出来的这东西究竟对那些存在于里世之底的东西来说有多么重要。
不死是神力,黄泉污秽之女神的神力。
让妖怪融合神力……
他在寻求不死灵药途中的副产物恰巧补足了某些存在千年所求中的最关键的一环。如果不是把这只河童带入里世会惹得同样的存在争抢,它背后那位恐怕早就把它抓起来了吧。
正因为那些存在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河童才能够什么都不知道地当一个“荒川的主人”手下的普通妖怪,比较自由地在现世活动。
就好像重要的人在发挥作用之前一般都会放在基层一样。
青鬼的口中喷出黑风,吹向苇名真一,同时伸出另一只肌肉虬结的手臂,往被钉在墙上的河童处抓去。没等麻生恋有动作,苇名真一忽然回身一个由下往上的撩斩。巨大的头颅缓缓滑落,铜铃般的眼睛依旧瞪着,断面光滑如镜。
业火在断面处燃烧,血还来不及喷出,便被蒸发成气体。
苇名真一收刀转身,揉了揉坐久了没活动有些不舒服的腰。
“我们继续聊?”
“……”
“如果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会放过我吗?”
河童的声音都在发颤,地上的妖婴更是直接装死。如果不是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估计它这会儿就跪下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忠心耿耿的家伙。之所以屈服于“荒川的主人”,更多的也是屈服于力量罢了。
就像池田朋美屈服于大天狗一样。
不过那女人有点不一样,斯德哥尔摩犯就算想甩都甩不掉。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价值了。”
苇名真一重新坐了回去,他没给准信。但是在他心中这只河童早已被判了死刑。不死的力量会产生淤淀,扭曲灵魂。那不是应该出现在现世的东西。
“……”
麻生恋很适时地跳出来,又从兜里取出一根棒棒糖,像舔涂满毒药的刀一样舔了一下。意思是如果不答应,那么就又得生不如死了。只是刚刚做这动作还有几分杀气,现在则完全是卖萌。
苇名真一把挡在中间的她丢到一边,后者做了个鬼脸,拉开沾满黑灰的窗晒太阳去了。
“给你一圈的时间,考虑一下?”
他指着墙上的挂钟,又是沉默。
良久,河童的肩膀耷拉下去。
“我告诉你……”
越是不死,越是怕死。
“很好。”苇名真一踢了脚地上的妖婴,“先说说,它是个什么东西?”
“大人的实验品,想要验证不死之力能否通过繁殖传给下一代。”
河童说完,顺着苇名真一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胯间,那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它忽然明悟了他的意思,有点羞恼地一挺腰……
苇名真一嘴角抽了抽,这玩意儿还真能繁殖?
“你儿子?”
他指着地上的婴孩,不消一会儿,它身上的颜色更深了,仔细看去还能看到鳞片一样的东西。
“从过程上来讲是。但是他是容纳了大人精血的实验品,血脉上来说更接近那位才是。这个男人和大人做了交换,今天我来只是取走报酬而已。”
这是实话。
如果是河童的后代,生下来会是绿色皮肤,而不是长满紫青色的蛇鳞。
“……”
苇名真一有点无语,这关系真乱。不过有一点很明确,死掉的赤井先生头上的帽子一定像草原一样美。至于其中的具体操作他不想知道,大概又是本子剧情。
他=马上说回了更加在意的事。
“我认识一个和你有着同样力量的不死的家伙,他在医院里被抓走了,我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不过我想你能告诉我点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干活的……”
见苇名真一无聊地摸着刀刃给,河童连忙说。
“但是我知道有一个谁能告诉您答案!”
“谁?”
“你去足立区找‘老鼠’,他的情报最为灵通,不过我不知道他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