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午后
“我以为你会杀了它。”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这边的事情已经和宝藏院大叔交接完了。河童自然是没有杀的,不管是作为实验品的婴儿还是河童本身都有专门的人来处理,苇名真一也想看看日本的神官们究竟有没有对付不死的办法。
不过就算杀不掉,把这只并不强的河童关起来还是做得到的吧。
他还是愿意相信这些人没那么废物。
“你最近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
两人沉默了一瞬,苇名真一没有接话,麻生恋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聊下去。毒辣的光照在大地上,东京临海,太平洋上的热风涌入城市,一股一股地扑在人脸上,仿佛一个大蒸笼。
还没到最热的时候,温度就已经让人有些受不了了。
“好热……”
坐在长椅上的麻生恋稍稍拉开小背心,伸手往里面呼呼地扇风。苇名真一站在她身后的树荫下,办完事儿的两人无处可去,这会儿在附近的公园里闲逛。
“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她昂着头,整个人摊成一张大饼。
“暂时没有,妹妹放学也还有几个小时。”
苇名真一拉开一罐冰可乐。罐装饮料放气的声音让背对着他的麻生恋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她用最快的速度转过身,一脸震惊地看着正准备把可乐倒进嘴里的苇名真一。
“呜哇,买冰可乐都不叫我!”
她冲了上去,青色的光茫一闪而过,苇名真一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刚打开还没喝的可乐就换了主人。
“咕噜咕噜。”
少女叉着腰,大口大口地把冰凉的黑色液体灌进喉咙,或嘴边漏出来滴到地上。不消三秒,一瓶330ml的罐装可乐就被喝了个感觉,她重重地打了个气嗝,随手把瓶子扔进远处的垃圾桶里。
抢可乐到喝干净一气呵成,为此她甚至用上了夜叉神业的力量,不给苇名真一丝毫反应机会。他也不生气,淡定地一个手刀遍劈在她头上,然后顺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自己又跑到旁边的自动售货机买了一瓶。
现在他手上又有一瓶可乐,而麻生恋因为做贼心虚用极速把抢过去的那瓶喝光了,只能干看着苇名真一慢慢喝。
想要再抢是不可能的了,他有了防范。她也没有自己再去买一瓶的欲望,刚刚喝得太快,现在都还在打气嗝……
“笨蛋。”
苇名真一小声说。
经过这个明明比年龄比他大却长得很小只的家伙一闹腾,心情都好了不少。青春期少女的活力是最能打动人的东西,只是看着那副元气又活泼的样子,什么积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有考虑过去做偶像吗?”
“?”
“不,没事……”
他心虚地喝了口可乐,刚刚只是心血来潮吐槽了一下。
“说起偶像,有一个人想要带你去见见。”
麻生恋忽然神秘兮兮地盯着苇名真一,又仔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嗯嗯地点了点头,像老母亲看女婿一样看得苇名真一浑身不自在。
“什么人?”
他警惕地问,虽然下午确实有时间,但是总觉得麻生恋不怀好意。
“你不是问我怎么才能拿到修罗的力量吗?她能帮你。”
她嘿嘿地笑了起来,又摸了摸下巴。
“真的?”
“真的。”
苇名真一还是有些狐疑,毕竟这家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自从和麻生恋越来越熟之后,他也越来越少叫这家伙前辈了,更多的时候是直呼其名。明明才认识不久,却好像相处很久的朋友一样。
“真的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看我的眼睛,你要相信我!”
她眨巴眨巴眼,不得不说这只萝莉的睫毛是又长又密,也许是神业的缘故,眼睛并不是乌黑,而是十分澄澈的墨绿。当她使用力量的时候更是会变成娇翠欲滴的嫩绿色,漂亮得就像最顶级的帝王绿翡翠一样。
苇名真一眯起眼,点了点头,然后他就在一个真实的人脸上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滑稽表情。
“跟我来吧~”
……
“你说的那个人,在这里面?”
苇名真一挑眉。这里是一家商场,而此刻的两人正站在其中一家服装店门前。
“是很重要的人,穿正式点,你这身衣服不行的。”
苇名真一衣品并不好,又或者说审美如此,喜欢简约朴素的风格,完全靠出众的长相撑起学校里的人气。不过他现在休学了,学校里的女生大面积落泪,男生则啥脸都笑开了花。
麻生恋拿他当个衣架子试了半天,最后实在见他有点不耐烦了,才从试过的衣服里面挑了一套她看得满意的。
苇名真一来者不拒,反正不是他给钱。
虽然这身比较潮的衣服他不太喜欢,如果平时自己出门的话是绝对不会穿成这样的,光是服务员小姐姐那种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他都受不了,已经能够想象到走到街上回头率会有多高了。
帅哥和美女一样,都是十分稀缺的东西。
而且本来就出众的样貌加上苇名真一如今带着一点杀意的气质,仿佛从江户时代走出来的浪人剑士,麻生恋挑的衣服更是把这种气质凸显了出来,走在街上,犹如一把绝世宝刀分开人潮。
还好麻生恋没折磨他太久,叫了辆出租给打包送走了。
师傅在一栋只有二层的老旧女子公寓前停了下来,苇名真一刚下车,麻生恋就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瓶定型喷雾,在跳起来的一瞬间双手拉出残影,像动漫中比较搞怪的表现手法那样给他弄了个放浪的发型。
只是从跳起来到落地,也就一两秒的时间里,事情就办完了。
神业的力量这么方便的吗?
这家伙用得还真是得心应手……
苇名真一心想,他伸手弹了弹被固定好的头发,这种感觉真是奇妙,他还是第一次有一个发型,虽然不太合他心意。
这发型看上去会让人觉得他很会打牌。
“别动,就这样!”
麻生恋啪地一下拍开他的手。
这家伙……
怎么感觉像送货上门?
苇名真一无奈地叹了声。
罢了。
门口的老奶奶显然是认识麻生恋的,虽然不认识苇名真一,但麻生恋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笑呵呵地把他也放进去了。
他有点尴尬地鞠躬。
有一种被人领着进女生宿舍的感觉,不过他行得正坐得直,盯着麻生恋的后脑勺也不乱看。倒是路上被几个穿着不检点的大姐姐一眼相中,纷纷给他抛媚眼,如果不是她们看麻生恋的眼神有点畏惧,估计都尚来搭讪了。
日本的女生勇起来是真的勇。
目的地的房间在二楼,206号房,麻生恋先是敲了敲,叫了一声“美绪”。苇名真一留意到门上的挂牌——竹岛美绪,应该是住在这里的女生的名字。
没人答应。
她又踹了一脚,十分没礼貌,嘴里嘟囔着对方可能又玩游戏没听见。让苇名真一站在门口等等,自己从二楼的窗户外面跳了出去。
不消一会儿,屋里传出女孩子们的闹腾声,东西碰掉声,和某人挨打的声音。
待麻生恋给苇名真一开了门,他才看到屋里的情况。
和宝藏院将也那种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同,苇名真一总算理解了传说中脏得不行的女生房间是什么样子。内衣和胸罩还有换下来的衣服扔得满地都是,房间里堆满了垃圾,但是又非常奇怪地没有味道。
不堪入目。
他隐约瞥见麻生恋身后的捂着自己不大的胸的女孩子,两人的视线刚刚对上,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强大的声浪让苇名真一大脑都当机了一瞬。
还好她有收着点,没把玻璃弄坏。
当苇名真一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门已经被摔上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这样的声音不太像普通人能发出来的,普通人的声音再高也不会有这种让他都头疼的效果,大概是麻生恋曾经提到过的另一个身负神业的女孩子。
里面又是一阵吵闹。
大概能听见“那是谁?”、“恋恋你怎么这样!”、“……”之类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稍稍开了条缝。
苇名真一揉了揉眉心。
这是“请进”的意思吗?
他犹豫了一下,想叫一下麻生恋,但又开不了口。最后想了想,还是挺直了腰背敲了敲门。
“打扰了。”
“请进。”
屋里的女孩的声音十分动听,只是普通的说话,听起来却像唱歌一样,给人一种精神上的愉悦。
苇名真一推开门,定晴望去。
不大的房间里短短十分钟不到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粉色的气氛看起来十分少女,离窗户比较远的阴暗角落放着一台十分可爱的电脑桌,一个专门的柜子用来摆放一些姿势很正常的粘土人,墙上的一些海报也被恰到好处地遮住。虽然依旧有一点点宅的气息,但已经是宅得可爱了。
如果苇名真一是普通男生,看到这样的房间大概好感度up是肯定了的,倘若还是个宅的话,直接拉满也说不定。
可惜他不是。
麻生恋累瘫在床上大口喘着气,而名为竹岛美绪的女孩子——这间房的主人此刻正在软垫上正坐,穿着相当可爱的短裙和白丝,头上顶着猫耳耳机。见苇名真一进来了,她悄悄碰了碰麻生恋,后者头也不抬地说:“竹岛美绪。这位是苇名真一。”
应该是真的累着了,她的介绍十分简短,然后干脆闭上眼装死,仍由竹岛美绪怎么碰她都不动弹了。
竹岛美绪没办法,脸红到耳根,也不敢去看苇名真一,只是深深地俯下身去。
“在下……在下竹岛美绪。小女子不才,请多多指教!”
第六十九章 心中的只狼
苇名真一正坐在地上,浑身不自在。这只名为竹岛美绪的女孩子太过拘谨了,正襟危坐,眼睛虽然一直盯着他,目光却闪个不停,内心就像她脸上的红晕一样不平静。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麻生恋则躲在后面偷偷笑,看得苇名真一十分火大。
明明是这家伙把他弄来的,现在却当起了甩手掌柜。
“那个……竹岛小姐……”
他决定自己问问关于修罗的事情,反正是找这位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宅女没错。
“嗨伊!”
竹岛美绪一惊一乍的动作反而把苇名真一也吓了一跳。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一时间竟然忘了下句话要说什么。
局面僵住了。
麻生恋在后面已经笑得直不起腰,她忽然踢了竹岛美绪一脚,让她往前扑了一下,苇名真一赶紧搀扶住。她一抬头,视线相交,非常经典的少女漫男女对视分镜让她心脏砰砰直跳,就差一点花装饰在他旁边了。
狂傲不羁的发型,潮流又不失风度的穿着,冷酷又深藏温柔的眼神……
果然闺蜜最懂闺蜜,麻生恋给苇名真一挑的打扮完全正中她好球区。只有苇名真一被蒙在鼓里。
“请小心。”
“!”
“谢……谢谢……”
竹岛美绪使劲抓着自己的裙子,扭扭捏捏,斜过头去不敢看苇名真一,露出粉白的脖颈和半边鲜嫩的肩膀。
她还是第一次碰到男生的手,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虽然有在网上进行虚拟偶像的活动,但竹岛美绪在现实中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社恐。也由不得她不社恐,因为神业的缘故,即使本人长得很漂亮声音也很好听,但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还是能劝退绝大部分人的。
那是灵性上的讨厌,没理由的讨厌。
遇见过的男生基本上都没办法说到超过三句话,能聊下去的要么就是和尚,要么就是年纪大心地善良的老爷爷。
同龄人无论男女都会离她远远的,后面她干脆连学校都不去了,宅在家里。
有一段时间她断了粮,如果不是有麻生恋接济恐怕都饿死了。放以前这种没办法和人交流的情况最轻都是自闭症,严重点直接黑化掉也不是不可能,但如今网络的发展让神业的副作用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至少竹岛美绪在网上有很多朋友,而且因为声音有如天籁的缘故,作为虚拟偶像的活动十分成功。宅在家里也不会缺衣少食,快递能解决一切麻烦。
她背负的神业为八部天龙之一的“紧那罗”。
在梵语中,紧那罗意为“乐天”、“音乐天”或者“歌神”。她没有夜叉和修罗那样恐怖的战斗力,也不会有麻生恋与苇名真一那么深厚沉重的业力。苇名真一是个怪胎且不论,麻生恋虽然看起来开朗,日子过得可一点也不好。
不过这家伙现在正躺在床上捂着肚子笑,气得竹岛美绪形象都不顾了,跳起来按住她就是一阵胖揍。
白胳膊和白胳膊打来打去,小球和飞机场相互碰撞,竹岛美绪穿着短裙和白色高筒袜而麻生恋因为今天出门的缘故是一条小热裤,闹腾间,粉白的条纹和小熊的图案若隐若现。
苇名真一很绅士地低下头。
非礼勿视。
莺莺燕燕环绕在耳边,他叹了声,幸好他定力不错,家里那只十分可爱的妹妹以前也会在家里做出一些不检点的行为,比如趴在沙发上玩手机,又或者洗完澡裹着浴巾直接出来了,被他教育了好多遍。
要说因为这种事而有什么奇怪的感觉那是不可能的。
枪压得老稳了。
女孩子们又打闹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平息。他偷偷瞟了一眼,只见竹岛美绪把麻生恋压在身下,小口喘息着,香汗淋淋。
麻生恋肯定让着她的的,否则以她的战斗力,只要想,就算是在这小小的房间里竹岛美绪也是绝对不可能抓住她。更别说骑在她身上抓住她的手腕了。那只萝莉的力气可不小,她肯用点力随便都能掀翻竹岛美绪。
但她还是被抓住了。
苇名真一撇撇嘴,可惜生不了。
她们打闹得十分投入,他也不敢出声。
“办正事儿!”
麻生恋被施以挠痒痒之刑,实在受不了了才大喊一句。竹岛美绪意识到这里还有别人,刚刚太投入了,竟然在来家里的男孩子面前做出这样的举动,当场羞得把头埋进被窝里,变成鸵鸟了。
“美绪?”
麻生恋推了推她,没反应,又推了推,还是没反应。她无奈地看着苇名真一,用手势示意他来。
我?
关我啥事儿?
苇名真一偏过头,他不想插手女孩子之间的事情,干脆装没看到。直到麻生恋把脚伸老长伸过来踢了他一脚,他才无奈地站了起来。
这家伙真是喜欢踢人。
苇名真一先是赏了麻生恋一个脑瓜崩,然后才清了清嗓子,用严肃的语气说:“竹岛小姐,麻生前辈带我来是为了得到神业的力量。”
被子被掀起一条小缝,一只可爱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连着身子整个缩进被子里。蠕动了一阵,像地鼠一样的脑袋从裹成球的被子里噗地探出来。
“美绪,就是那个啊那个。”
麻生恋贴上去说道。
“啊,原来是为了那个来的啊……”
不知道是不是苇名真一的错觉,她的语气听上去颇为失望,虽然他不知道失望什么。而且,那个是哪个啊……
两个谜语人。
“真一君是同类哦。”
麻生恋坏笑着偷袭,把她的耳机摘下来自己带上,失去束缚的头发散落开,竹岛美绪不满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抢回来,又发现苇名真一正看着这边,害羞地缩了回去。
“难怪……”
她嘟囔道。
“拜托了!”
苇名真一相当日式地鞠了一躬,其实这种时候来一个土下座(どげざ)效果绝对拔群,但是没必要。迄今为止还没有值得他行此大礼的人,土下座在中国有一个说法叫“五体投地”,是把自己致于人之下用来表示最深切的歉意或者诚心请求之意的礼节。
“苇名君的神业是什么呢?”
“修罗。”不等苇名真一开口,麻生恋便打了个哈欠,“就是你想的那个修罗,很厉害的。一会儿可得认真点,不小心的话会死的噢~”
竹岛美绪咕噜咽了口唾液,上次帮麻生恋见到夜叉就已经给她吓破胆了,这次要见修罗……
“那个,我……”
“不行,临阵脱逃是不可以的噢。”
还没等她说完那句话,麻生恋就捂住了她的嘴,后面只能发出呜啊呜啊的奇怪声音。她使劲扮开麻生恋的手,后者又顺势揉到那张红彤彤的小脸蛋上去了。竹岛美绪索性开始不抵抗,反正越是抵抗麻生恋兴趣越浓,她真想动手动脚自己也拦不住她,干脆由得她去。
“但是恋恋……那可是修罗欸,比夜叉更恐怖吧!”
竹岛美绪怂巴巴的表情看得麻生恋兴致大起。
“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明明是只萝莉,却表现得相当强势,反而是看起来更加少女的竹岛美绪一副逆来顺受,相当好欺负的样子。而越是这种好欺负的样子越容易被欺负,被欺负多了就更弱受了,形成恶性循环。
苇名真一叹了声,女孩子们的闹腾容不下第三个人,他感觉自己在这屋子里有点多余,索性坐了回去,看她俩能闹到什么时候。
还好麻生恋捏了一会儿,竹岛美绪不反抗后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也就不捏了。
后者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深深地呼吸两口,她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需要做什么?”
苇名真一看着少女如临大敌的样子,面色也凝重起来。这种事情感觉就像鸣人去找九尾一样,想当凶险,如果不是他妈留的后手估计火影在那里就可以完结了。
“苇名君只需要冥想就好,剩下的交给我。我的力量能带领我们前往你的心世界,去往灵魂中的风景,修罗在那里等你。想要知道什么,想要得到什么,都需要你自己去问他。”
一说到自己擅长的事情,竹岛美绪就仿佛变了个人,眼神都犀利多了。
“你们会和我一起去吗?”
“会的,但是我们干涉不了什么,只是看客。如果情况不对,我们能够在外部把苇名君弄醒,让你从那里出来。”
竹岛美绪给麻生恋打了个手势,后者爬过去拉上窗帘。
“苇名君准备好了吗?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问道。
“我会看到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每个人的心像都是不同的,但是背负神业之人所看到的多半为神所在的地狱。恋恋当初看到的是夜叉鬼,从夜叉手上夺取了‘轻捷’的力量,我没有其他朋友,也不知道其他人会看到什么东西。”
“明白了,谢谢解惑,没有问题了。”
竹岛美绪点点头,轻轻拍了拍手,捏碎鸣种一样的声音和波纹在小小的屋子里响起,不知从何出涌现的幻雾迅速笼罩住整个空间。苇名真一闭上眼,开始自己的冥想。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可以睁开眼了。”
竹岛美绪天籁般的声音在他脑后响起,那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渐渐回荡而来,在脑中激起轻响。
苇名真一睁开眼,浓雾弥漫,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东西。
“寻着光走。”
话音刚落,星星一样的光点为他扑出一条蜿蜒的小路,苇名真一照着这她的指示去做,只是寻着光走。
雾渐渐淡薄了。
好似穿过了水面一样的界限,世界忽然开阔起来。赤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燃烧声与喊杀声不绝于耳,被点燃的楼阁上,站在栏杆边的无比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他的手臂上燃烧着火焰,红与黑的双刀分别握在他手中。
好似又回到了那个轮回,苇名真一却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他拔出插在地上最熟悉的地方的最熟悉的刀,这把属于苇名一心的佩刀陪伴了他不知多少岁月,相比之后得到的两把不死斩,这才是他最得心应手的刀。
就好像楔丸之于狼一样。
楔丸……
苇名真一眼睛忽然瞪大,他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杀死主人的忍者把两把斩断不死的神刀放回背上,从腰间重新拔出了那把在无尽的轮回里一次也没有被使用过的楔丸。
他面对的不是最后一战的修罗。
是心中的只狼。
第七十章 血河尸山舞台
“那就是修罗?”
竹岛美绪看着那个穿着破旧,身材矮小存在感低下甚至可以称得上平平无奇的男人,实在是难以置信。
要知道,当初的夜叉可是如同佛教神话中所描绘的那样……
长有两个翅膀,能在空中飞行,千变万化。有时现红色,有时现蓝色,有时现黄色,不管是什么颜色,都有一种黑暗的光。他的身体有时变为人身兽头、或牛头、或马头,令人骇怕。
其头发冒绿色的火焰,高达数丈,像蜡烛一样燃烧。眼睛一个生在顶门上,一个长在下巴上,形状怪异,或为是三角形,或是半月形。鼻子一孔朝天,一孔向地,好像蜗牛的触角,时而伸出,时而缩回。
直到现在竹岛美绪都不愿回想起那恐怖的怪物。
明明长相如此怪异可怕,却又因为身上的佛性,令人心生好感。
当神话中的怪物真的出现在眼前,所带来的对三观的震撼和对美感的冲击是不可估量的。那种扭曲的感受当初差点没把她弄出神经病,还是后面看了不知道多少本子才重新扭回来。
其效果不亚于克苏鲁故事中的人类直面外神,精神力稍微差一点就直接变成扭曲的怪物了。
而这次要直面修罗,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的……
不说三头六臂,赤面怒容,至少面狰狞是要有的吧,无论怎样,苇名真一心中的修罗实在和她预想的相去甚远。
麻生恋同样难以置信。与苇名真一不同,两人此刻处于一个神奇的状态。仿佛灵魂一样站在天守阁外围的房檐上,好似围观猛兽角斗的看客。笼中的猛兽都摆出攻击的架势,却又毫无动作,静候对方露出破绽的瞬间。
远方的雪山静谧而美丽,近处的城池烽烟四起。红白二色划分天地,刀与剑在火焰中交鸣,苍穹上的云层也为二人的气势所惊,滚滚分开,形成不知长几许的天壑。
这是尸山血河的舞台,是刻印在他灵魂里的风景。
麻生恋震惊于如此丰富的细节,扑面而来的热风,盘旋的乌鸦的哀啼,光与影把世界切割成一块又一块的形状,明明是一场幻梦,却比真实还真实。她甚至能感受到落到手心中的飞灰,轻轻一捏就随风飘散。
“这真的是心中的世界吗?”
她呢喃道。
也由不得她不震惊,人类的想象可以无比接近现实,但那毕竟不是现实。现实与想像的信息量是完全不同的级别,麻生恋的心像世界中除了夜叉清晰无比之外,都是黑乎乎混沌一片,和苇名真一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她们甚至能看到下面源源不断涌入城池的红衣兵,和穿着蓑衣的足轻战成一团,倒在地上的尸体化作柴薪让业火燃烧得更加猛烈,风一吹便飘散成灰。
这是一个永不停歇的修罗战场,漫天飞絮,犹如鹅毛大雪。
竹岛美绪点点头,这确实是心中的世界,她无比肯定。
她捡起地上已经折断的剑矢,仔细观察了上面的锈迹,这一切的细节简直无懈可击。他一定见过这样的风景,并将它刻骨铭心。
竹岛美绪心想,但没有说出来。
一阵强风吹过,女孩们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眼,再次看清时,天守阁里的两人已是撞在一起,汹涌的气流以刀剑相交的两人为中心炸裂,激起漫天灰尘。火光在灰尘中闪动,刹那间便是千百次攻击。
渐渐的,烟尘散开,楔丸架住苇名真一的剑,弹出金色的光。
独臂的忍者仿佛一个无情的弹反机器,任凭苇名真一如何攻击都无法破掉他的架势,不仅如此,当他想要拉开距离的时候,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甩开狼了。苇名真一索性居身合剑,用完美的大十字逼退了一直缠身的狼。
苇名真一是不会像苇名一心一样没事走两步给狼机会去回复状态的,同理,狼也不会。
两人同时摆出突刺的动作,瞬间又撞到一起。却都没能借力起飞,而是再次陷入缠斗,只是这次攻守互换,苇名真一没能再如刚刚那样掌握主动权。狼的攻击有如风暴,把秘传·涡云渡的剑路变成普通的攻击,又加上一文字的力量。修罗之火在剑身上附着,带起的阵阵炎浪甚至烧焦了苇名真一的头发。
每挡住一剑都需要他用尽全力,想要在这样的攻击中找出反击的机会根本不可能。而狼的体力好似无穷无尽,不论怎样都不会枯竭一般,即使是苇名真一,在这样的攻击下体力也不能一直直撑下去。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然就是被压制到死的结局。
适应了狼的斩击的力道的他用更大的力量弹开了他的攻击,那一刹那的攻击间隔被他抓住了。樱花飘落,化为剑气而舞,苇名真一乘着风飞向天空,雷霆降落,化作电刃横扫而下。
狼自然是会雷反的,但这样一来就会陷入两人相互雷反的境地。
似乎是不想和苇名真一在这种事情上面纠缠,他十分干脆地垫步躲开雷斩,一发天下无敌的仙峰脚直逼苇名真一面门。这要是被揣个结实,估计不死也得去半条命,根本没办法与之后的狼进行战斗了。
他在空中旋转,既是如陀螺般斩下,这是魁忍落杀中的技巧,被单独拆分出来用在合狼的战斗之中。两人都没有遵照原本技能的路径,而是全部融汇贯通,收发随心。
空中的碰撞弹开两位绝世剑客,苇名真一用刀撑着拉停身躯,而狼则是单手虚撑止住滑行。
舞蹈般的战斗早已让旁边观战的两人看呆了。
速度、力量与技巧完美结合到一起,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没有一下无用的攻击,每一步都踏在最正确的方位上。朴实无华的刀光剑影之中最显两人的能力,麻生恋已经说不出话来,在不动用神业的情况下,无论她面对任何一个,都没办法撑过三招吧。
先不说剑技,两人战斗时心与心的碰撞都令她头皮发麻,剑未动而心先行。看似是平平无奇的斩击,每一斩却都已经预判了接下来的种种变化。别说她,就算把当世日本最顶尖的剑道大师找来,也没办法在这两人手上讨到任何便宜。
一个尘封已久的词在她脑中浮现。
“剑圣……”
在日本,能称之为剑豪的剑客灿若繁星,但能够让普罗大众以“剑圣”称之的人,穷尽历史也不够一掌之数。上泉信纲、冢原卜传、宫本武藏、柳生十兵卫,或许还有其余剑客,但都不如此四位得人心,最多也是小范围内流传,不被历史与民众承认。
但现在,这里就有两位剑圣。
她看不出刚刚的战斗中谁优谁劣,她的水平还不足以看到这场战斗中的每一个细节,就算留意到了也不能够明悟两人的全部意图。
只有苇名真一知道,方才的交锋中他略输一筹,狼对战局的处理完美无缺。最后尽管接下来了仙峰脚,但还是被震颤了内脏,算是受了点伤。
交手之后的怪异感更加明显了,苇名真一有一点猜想,他需要确认一下。
他合剑入鞘,用出了所会的最强剑技,也是他曾经战胜修罗时所用的剑技。
秘传·极·一心。
极致的居合斩破碎时间,每一剑都是曾经他在轮回中斩出的剑,星光璀璨,跨越时间而来的斩击汇成天河,天河塌缩,有如超新星诞生的瞬间,光吞没世界。
这是精气神的三花聚顶,人与剑的完美合一。
已经超越了剑的“技”与“术”,无限接近于“道”。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心之所及,剑之所至。
他大口喘息着,用处秘传·极·一心并不轻松,苇名真一重新拔出剑,在斩出这一剑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
另一个极·一心……
狼毫发无伤。
他接住了,就像他接住曾经苇名真一在轮回中斩出的每一剑那样。
他是超越《只狼》的只狼,抵达一切结局最终点的只狼。
仿佛回到了那个轮回,重新面对令他绝望的敌人。但这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无限重开。
好在如今的苇名真一已经不同以往。
他用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气势,狼也同样。一切又回到原点,举剑对峙的两人气势不断攀升,寻找对方的破绽,尽管两人都毫无破绽。
不同的是这片世界。
天壑在两人脚下,放眼四周,已是无边云海。巨大的樱树化作顶天立地的神龙,举起神剑七支刀,和狼举着楔丸的姿势一模一样。
独臂的狼与独臂的龙在天壑对面,而站在这边的,只有来自异乡的少年。
麻生恋和竹岛美绪在一心斩破世界的时候就被弹了出去,接下来是一个人的战斗,独属于苇名真一的战斗。
……
在真实的世界里,麻生恋捂着头痛苦地倒在床上。竹岛美绪还好一点,精神力强大的她只是感觉到头疼罢了。她后怕地看着盘坐在地,五心朝天的苇名真一,竟然有斩破心像世界的能力。
真的是……
怪物!
不过这会儿她来不及思考苇名真一的事情,好友的伤更加总要,灵魂与精神上的创伤一个弄不好就会变成白痴。
她轻轻搂着麻生恋,治愈的歌声在她耳边唱响,温柔得仿佛母亲的怀抱。
“美绪……”
麻生恋大口喘息,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脱水,声音虚弱无比,汗湿透了床单。她抬起手,抓住准备去叫醒苇名真一的竹岛美绪。
“等等……”
“但是……”
心像世界破碎而苇名真一还没有醒来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他在刚刚的战斗中死了,灵魂消散,变成行尸走肉。他心中的修罗会接管他的身体,代替他在这个实际上活下去。
二是心像世界还没消失,战斗还在继续。但被弹出来的两人无法继续观摩战局,已经没办法充当在苇名真一不行的时候把他拉出来的保险了。这种情况下的最优解就是先把苇名真一从那里带出来,隔一段时间之后再进去。
“再等等。”
麻生恋的声音里有一丝祈求的味道,小手紧紧攥着好友衣袖。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比竹岛美绪更能明白苇名真一斩出那一剑时的眼神,那是下定决心即使舍弃一切也要成就某件事时的眼神。
有死之荣,无生之辱。
第七十一章 否天
狂风撕裂云海,剑气擦着苇名真一身侧而过。真龙闪逸散的气刃还是割破了他的脸,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他用拇指抹去血迹,用舌尖舔掉指肚上的血痕,熟悉的血腥味让苇名真一的思维变得无比活跃。
他已经很久没受过这样的伤了,自从战胜修罗从天守阁里出来之后,他就再也没受过伤,甚至与大岳丸的战斗也没能让他伤到分毫。
但是狼办到了。
他遇到了迄今为止遇见过的最强大的敌人。
无敌的剑术,完美的攻防,他所会的一切对方都会,他所不会的东西对方也会……
狼打了个响指,蝴蝶的苦无掷出,奇异的破空声在空气中炸出淡淡的波纹。金色的光晕汇聚成无数人影,结成军势向着苇名真一蜂拥而来。那一个个人影并非蝴蝶忍召唤的那种挥舞锄头的平民,而是狼曾经所杀之人,从幕府的红衣武士到苇名众的足轻,遍及仙峰寺到源之宫。
这是蝶老师的幻术。
幸好只是些杂兵,没有稀世强者,否则真是让人绝望。
苇名真一举起剑,瞬身杀入人群,冷酷的双眼看着那一个个虚影在自己刀下如割草般被斩成两段,化做光点消失。
这种程度的攻击连消磨他的力气都做不到。
但,倘若真的只是这样就好了……
湛蓝色的枭鸟从狼手中腾飞,雾鸦的力量遮住他的身形。枭鸟掠过苇名真一头顶,他猛地心惊,横剑挡住了凌空而下的斩落。狼的攻击全无征兆,他所用的是苇名真一从未学会过的忍者的技巧。
如果不是直觉发出警告,那一刀可能已经让他受伤了。
枭与蝶的力量扰乱了战场,雾鸦在幻影中翻飞,或由虚而实,又由实而虚。每一次攻击都是从最刁钻的角度在最意想不到的时机斩出,狼甚至可以为了一次完美的攻击而一直潜伏下去。
剑术大师最懂剑术大师。
苇名真一的防御并非全无破绽,他依旧是人,是人就会出错,会在无限重复的境界中产生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偏差。这偏差时好时坏,可能是某一个时刻的顿悟,也可能是某一个瞬间的晃神。就好像生命进化路上的那一点点小小的偏差一样,那偏差或许会让生命变得更强,一跃成为食物链顶端的霸主;亦或者变得更弱,跌落到最底层靠滤食苟且偷生。
但无论怎样,即使是使用足以斩断海山的剑技也好,对忍者而言,出现偏差的那一瞬间就是破绽。
在这场为了杀死对方不择手段的游戏里,卑鄙的忍者要比愚蠢的武士拥有更大的优势。
苇名真一深吸一口气,他不愿在割草中等待死亡。尽管他明白使用剑技的后果,但还是沉身持剑,巨大的圆轮像扫垃圾一样扫清寰宇,圆轮一节一节地往外扩展,像肆虐大西洋的风暴般往天际而去。
世界又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虽然是不死斩的剑技,但他所使用的并非不死斩的力量,而是用龙闪的方式斩出圆形剑气,比引动不死斩的力量要麻烦的多,也累得多。
但这是值得的。
至少,无尽的幻象轮回被破掉了。
苇名真一死死抓住狼握刀的手,就在刚才,从天而降的忍者抓住他收刀的瞬间从他头顶斩下,那里是暴风般的剑势中最为安全的风眼,那是他绝对无法抽刀防御的刹那……
他也没有防御。
带着鲜血的手臂在空中打旋,洒落一片血雨,直到金刚铁游龙纹的刀刃插入云海,那只手也依旧紧握着刀柄。带着手的刀在天穹上的狂风中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他右手被狼斩断了。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斩断,即使他能活着从心像世界中出去,右手也没办法再使用。就好似被尸鬼封印的大蛇丸一样。
狼沧桑的脸上没有一丝得手后的喜悦,反而是苇名真一笑了起来。
他夺走了狼的刀。
楔丸完美贴合在他手心,这把永不破损的宝刀不吝于被新的主人驱驰。苇名真一挥刀逼退了狼,忍者优雅地从空中落地,轻盈如飞鸟。
他的手腕被苇名真一刚才的反击挑断,也正因如此,他才没能抓住楔丸。但没关系,他取出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口,樱色的光茫在伤口处亮起,鲜血淋漓的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龙胤带来的不死之力被神药激活,眨眼伤口便回复如初。
狼抬手抽出背上的开门。
他还有两把刀,无论怎么看苇名真一方才的选择他都无法理解。
用一只手换一把刀?
愚蠢无比。
失去手臂的苇名真一却没有该有的虚弱。这片白茫茫的世界出现了第一缕红,鲜血洒在白云之上,竟如同白纸上的墨渍,任由云海如何翻涌也无法抹去。苇名真一痛苦地咬着牙,那双本就如同星辰般的眸子闪烁着荧惑的神光。
以血为薪,点燃心之火。
断臂处的血液被火焰蒸发,伤口在极致的高温下缓缓闭合。这里是心的世界,是不合理的世界。
不等狼冲上来,他竟主动攻了过去。
狼举剑相迎。
忍者没有再用蝶和枭的手段,面对一个失去手臂的残疾不需要用那种手段。左臂因为不是惯用手的缘故,无论是力量还是技巧都更弱,并且重心不再居中,对于步伐和平衡的影响巨大。
在最顶尖的剑术对决中,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少年仿佛疯了一样挥刀,狂暴的攻击改变不了他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而如水般冷静的狼依旧毫发无伤的事实。若不是他那舍命般的攻击让狼不得不抽出大部分精力防御,露出的破绽也不足以被一击毙命的话,这场战斗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吧。
苇名真一看着心中的狼,这是他曾经最想成为的模样。
层出不穷的手段,几乎完美的剑技,压倒性的强大。雾鸦和幻蝶,真龙闪与极一心,更胜一筹的飘忽不定的身法,忍者和剑客的完美结合,斩断不死的神刀与不死的身躯。
从他和狼战斗的第一刻开始就隐约感觉到了,他的对手绝不会出错,毫无破绽,每一招每一式都无比合“理”。
只有神才不会出错。
通天彻地的龙神盘绕在常樱之树上,注视着云海之上战斗的二人,它是一切悲剧的起因与结局,是凌驾于那个世界的一切之上的存在。
苇名真一看着仿若神一样的狼,他忽然不想变成那样了。
他不是神,也不想成为神。
苇名真一不断地挥剑,身上的伤口不停地增加,血液止不住地洒落,染红大片白云。
他快死了。
失去全身大部分血液,力道渐弱,连眼里都产生了黑斑。然而狼此刻却转而求稳,他知道只需这样下去,他的敌人就会自己支撑不住倒下,他不会给苇名真一任何一个搏命的机会。只消等他失去回光返照的力量,倒在地上不能动弹,再给予最后一击便好。
苇名真一并不怕死。
早已死过无数次的他,在死亡降临的幻梦里没有任何别样的感触,就好像一个很困的人躺在床上一样,脑子里除了睡觉什么都不会想,不知道哪一刻会瞬间失去意识。
狼早已杀过他无数次了。
多这一次也没什么……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复活,多半是不会了吧。但他还是没有一点对死亡的畏惧。
据说人在死前会看到此生所经历的一切。回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打转,在独属于他的回忆里不知何时偷偷溜进来一位可爱的小公主。
果然还是放心不下……
“惠……”
他呢喃道。
如果他回不去的话,妹妹会很伤心吧,他不想让妹妹伤心……
他不想死了。
这种愿想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濒死的苇名真一竟然奋然而起。对死亡的抗拒化作对想要杀死他的人的愤怒,那种愤怒在想到自己死后妹妹无依无靠的惨状后暴涨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名为理智的弦被无尽的愤怒崩碎。他咆哮起来,右臂没好完全的伤口被撕开,血液喷涌而出,成为火焰的柴薪,燃出炎之拳。
落在白云上的点点星火狂涌而上,连成一片不断蔓延的火海,少年站在滚滚灼浪的浪尖,沐浴着烈火。上衣破碎,露出结实千锤百炼的身体,身体上印着红色的火焰般的神纹,他拿起落在地上的刀,火焰顺着刀身燃烧,极致的高温扭曲现实。
流刀若火。
狼面无表情地踩地,拔出带勾的长枪,扛在肩上。雾鸦和幻蝶在他身旁飞舞,黑色以他为中心向外翻涌,瞬间就是漫天雷云。这是源之神的神力,龙在少年的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银蛇游动,火浪奔涌,黑土与红海划分世界。
雷霆和火焰撞在一起,狼和苇名真一战成一团。
雾鸦与幻蝶被火刀斩破,狼身上一切超越凡尘的力量都因与苇名真一刀剑相交而失去效力,只剩下最基础的剑与心。苇名真一同理,在这种状态下他没办法使用一切除了修罗之力和武技以外的任何力量,但他能够动用修罗之力为自己加持,让力、技、速都达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层次。
加持的力量源自内心,修罗怒意越是强烈,加持的力量越是强大。理论上只要苇名真一足够愤怒,甚至能化身超级赛亚人一拳爆星。但情绪并不是能随便调动的,情绪是现实世界映照在内心的影子,想要达到那种程度的愤怒,不知道现实中得发生什么事才行。
苇名真一并不是一个容易生气的人,也没有奎爷那么惨,所以他如今的力量也达不到手撕天神的程度,但比起只是普通人的极限的狼强了不知几许。
这相当不公平,但是战斗本就不公平,涉及生死的战斗更不公平。
卑鄙吗?
相当卑鄙。
修罗似天而非天,在名为“否天”的状态下,被他接触到的一切除了修罗本身以外的力量都会被无效。无论是术法或者神力,只要使用者的位格没有超越修罗本身,即使是不死的力量也没办法挡住修罗的攻击。
而超越修罗的位格,大概只有创世神或者至高神级别的存在了吧。
简而言之,否天形态能够强行把对方拉到苇名真一擅长的领域,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敌人。
如果苇名真一只是普通人,这样的力量或许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强大,只可能在面对施法者的时候有奇效。但很遗憾,他在成为修罗之前,首先是剑圣,也亏得心中的只狼剑技同样登峰造极,否则怕是一招都没办法接下。
樱龙咆哮,带起滚滚雷霆,源之神化作一道雷光射入狼的身体,雷霆刺激着狼的肉身,龙神的神力虽未让他的力量达到和否天状态的苇名真一同等的高度,也是不弱了。
战斗又回归到最初的打铁。
不过这次,是苇名真一的优势了。
第七十二章 修罗之臂
龙在哀嚎。
狼的身上布满了血痕,长枪已经被折断了,披头散发,狼狈不已。然而苇名真一也好不到哪儿去,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如果不是心中怒火不熄,眼里神光不灭,恐怕他早就倒下去了吧。
但他没有倒下去,也不会那么容易倒下去。
狼丢下断枪,拔出不死斩·拜泪。
刀剑声在天地间轰鸣,风暴狂涌,血色的火焰吞没世界。
……
“他会死的!”
竹岛美绪已经快哭出来了。
麻生恋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去叫醒苇名真一。尽管后者的外表没有丝毫变化,但气息的衰败即使是一个普通人在站这里都能察觉得到,更别说本就不普通的两位少女了。
其实竹岛美绪想要挣开她很容易,麻生恋如今自己都不好过,颅内一阵一阵的痛,虽然比起刚出来的时候已经好太多了,但还是难以用上力气。
“再等一等……”
她的语气没有了最初的坚定,手上的力道也减轻了很多。
“不能再等了,会出人命的。”
竹岛美绪一咬牙,甩开好友的手走到苇名真一身前。她只需要拍一拍手就能让他醒来,到时候虽然伤势严重,但慢慢调养总能恢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命没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麻生恋终是没有说话。
如今的苇名真一有如风中残烛,好似重病卧床的病人,能活着完全是靠最后那一口气了。两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战局怎样,这时候如竹岛美绪所说,先把他拉出来才是对的。
尽管麻生恋自己能理解苇名真一最后向死而生的意志,也愿意去相信他的力量能够战胜敌人。但在竹岛美绪的价值观里,生命是大于一切的东西。如果苇名真一今天就这样死在了这里,在竹岛美绪的眼前因为她的力量而死在她的出租屋中,她会患上相当严重的心病吧。
麻生恋了解自己的好友。
世界没有爱她,她却依然爱这个世界。这就是为什么她不像麻生恋以前那样有心理问题的原因。她的好友虽然是个几乎与社会脱节的死宅女,又懒又笨,但本质上是相当温柔的人。
让好友因为这件事受伤什么的,她也没办法狠下心去。
她叹了声,无奈地靠在墙边。
竹岛美绪举起手,未等她双掌合十,面前的男孩忽然睁开眼。明明虚弱无比的身躯爆发出强大得宛如天神般的气息,原本漆黑似深渊般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好似两轮太阳。
好美……
少女的嘴唇微微张开,注视着男孩的眼睛,那种炽热的温暖而强大的光茫令她神迷,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忽然惊觉过来,瞬间羞红了脸。
苇名真一的呼吸非常轻,这是他仅有的力气了。如今的他就是只纸老虎,就算是普通人拿把菜刀也能轻易结果他。心中的战斗直接影响到灵魂,灵魂的伤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治愈的。被斩下的右臂毫无知觉,已经没办法再使用了。
或许他该去染个红头发,再在眼睛底下弄三道爪痕,这样即使丢了右手也不至于变弱。
好在还活着……
“真一君,你的手!”
麻生恋惊道,苇名真一看向她,墨青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的他的右手上燃烧着黑红色的火焰。但他既没有力气转过头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能眼睁睁看着麻生恋眸子里倒影出的修罗之火把整条手臂烧成灰烬。
永不消却的火炎燃成手的模样,形成修罗之臂。极致的高温扭曲光线,却又没有点燃任何东西。苇名真一感觉自己能够自如控制它,就像在心中的世界里自如控制它那样。
说是真正的火焰也不对,至少最存粹的火焰应该没有实体,根本不可能握住刀,他尝试着用右手拿出怀中的手机,手机安稳地躺在燃烧着的手掌中心,一点被灼烧的迹象都没有。
他又用修罗之臂拿起一张餐巾纸,心念一动,纸张瞬间蒸发殆尽。
苇名真一仅有的知识没办法解释这种现象,他也不想去想这种奇怪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只是担心这样下去自己以后怎么见人,任谁看到这只手都会感到害怕吧,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使用炎拳。
他发现自己对修罗之神业的掌控力更上了一层楼,曾经无法控制的业火如今可以自如收发,更是掌握了“否天”的力量。即使面对一些难以理解的东西也不是全然无能为力。
虽然不如夜叉的“轻捷”状态那么便利,使用的时候也有不能使用除了武技和修罗本身的力量之外的其他力量的限制,让他打算修行法术的想法变得没那么有意义了,但好在他对自己的剑技相当有信心,这份副作用对他而言并不是很大的问题。
“否天”的力量直接抹平了他最大的短板——面对准备万全的施法者时的被动。直接化身敌法师,或者说魔免且平砍带沉默的剑圣。
把自己带入到身为敌人的施法者的视角话,碰到这样的鬼东西估计根本连一点打下去的想法都没有了吧。
这技能太针对了,想想就恶心。
不过法术还是要学的,至少也得把用以鉴别非人之物的法术学会,有些妖怪会变化成人类的模样隐藏起来。苇名真一不喜欢被偷袭,比起被动,他更喜欢主动一点。
不过这是后面的事了。
短促而轻微的呼吸无法为现在的苇名真一供应足够的氧气,他没能撑多久,眼睛一黑,脱力昏死了过去。
……
熟悉的天花板。
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医院,但还是第一次昏迷不醒。苇名真一勉强撑起身,头疼得厉害,窗外飘来大海的味道,依旧是那家精神病院,那间熟悉的病房。不同的是趴在自己身上的少女不是上次住院时经常照顾他的麻生恋,而是白发的有一点婴儿肥的小可爱。
她的睡相很不好,口水湿透了床单。
苇名真一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惠在这里,自从那晚之后,很多事情铃木奈央都告诉了她。
他想起惠被他抓住的那天。回到家的惠老老实实怂得像只小松鼠一样,他只是露出和善的笑容,还没习惯性地摸摸头,妹妹就倒豆子似地把什么事情都交代了。不过苇名真一还有事情瞒着她,至少天狗的事是不会告诉惠的。
他看着妹妹的脸,和铃木奈央还能变回黑发不同,惠自从觉醒之后头发就一直是洁白如雪的模样,好在染发在日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日本高中生对五颜六色千奇百怪的头发早就习以为常了。
有铃木奈央看着,惠的安全不需要他过于担心。若不是他不愿让妹妹脱离社会,苇名真一都想把惠养成像竹岛美绪那样的宅女,只要不出去,就绝对不会陷入难以预测的危险之中。
苇名真一抬头,站在病房阴影处的老人微微躬身。即使是这种时候,犬生也忠实地履行着铃木奈央的命令,这位老人没有一点身为荒神的架子,他就像一个普通的管家一般执行者主人给予的任务。
苇名真一点点头,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这份人情又被算到了铃木奈央头上,虽然两人的相识并不愉快,但铃木奈央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帮了他很多。尽管有些事是出于她自己的责任,但苇名真一并不会因此而觉得理所当然。
感激是必须的。
似乎是做了很好的梦,惠吧唧吧唧嘴,脸蛋粉嫩嫩地仿佛水蜜桃,她傻乎乎地笑了起来,看得苇名真一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手伸到一半就止住了。
苇名真一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密密麻麻贴满黄色符纸的手臂再也看不到火焰的痕迹,仿佛被符纸镇压了一般。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和断手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这贴满符纸的手怎么看都有一种不详的感觉,之后得去找一个长筒手套。
他心想。
黄色符纸上的汉字他勉强认得。
“厌胜”
这是古代方士的一种巫术,谓能以诅咒制服人或物。
“厌胜”最早出于《后汉书·清河孝王庆传》的记载:“因巫言欲作蛊道祝诅,以菟为厌胜之术。”指的是一种巫术行为,后来则被引用在中国民间信仰上,转化为对禁忌事物的克制方法。
而“厌胜之术”又称魇镇之术,意思为“以诅咒厌伏其人”。
传说“厌胜之术”始于姜太公。《太公金匮》中说:周武王伐纣,天下归服,只有丁侯不肯朝见,姜太公就画了一张丁侯的像,向这张像射箭,丁侯于是生起病来。当他知道是姜太公捣的鬼,便赶紧派使臣去向武王表示臣服。姜太公在甲乙日拔掉了射在画像上的箭,丙丁日拔掉了画像眼睛上的箭,庚辛日拔掉了画像脚上的箭,丁侯的病就好了。
如今这诅咒之法被用来镇压又业火化成的修罗之臂,简而言之就是以毒攻毒。
当然,这些苇名真一是不了解的,他只是认得这两个汉字。
“醒了啊。”
铃木奈央撩起落在耳边的长发,叉着腰站在门口的位置。
厌胜符当然是她的手笔,也只有她才会这种古中国流传下来的镇压之术。医生们研究了半天都拿修罗之臂没有办法,原本使用愿力和法力的镇压之术刚碰到业火就失效了,只有同为业力和诅咒的厌胜之术才能勉勉强强接触它。
也只是勉强,最大的原因还是苇名真一自己收敛了修罗的力量。
他可不想走哪儿都被当成异类。
普通的衣服没办法隔绝业火,就算穿上衣服火焰也会透过衣袖燃起来,还得时刻注意别把衣服烧了。他甚至考虑过要不要买本博人传撕开贴在修罗之臂上看看能不能阻挡这火焰。
现在有了更好的办法,他自然是很乐意的。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第七十三章 逐步深入
“三天……”
苇名真一咀嚼着这个词。他竟然睡了三天,整整72小时,这时间都够回忆忍者播个一两百集了。
“放心吧,你的宝贝妹妹安全得很。”铃木奈央挥挥手,“三天内在学校里有过两妖怪次袭击,都被犬生干掉了。真是的,藏进学校里的妖怪也多了起来啊……”
她说着低声抱怨起来,但并没有任何责怪惠的意思,只是因为她懒而闲的生活被这些事打破,不得不忙起来的一点小小的吐槽罢了。
连下午茶都没办法好好喝。
“谢谢。”
苇名真一再次对站在墙边的老人说。后者又是鞠躬,然后退到铃木奈央身后。老人的面容未显丝毫疲态,结实的身体撑起精致的黑西装,存在感却极其低下,反而更加衬托出铃木大小姐常年养尊处优的贵气。
她今天穿了一条素色的生活风的长裙,头发用一根灰蓝色的头巾扎成低马尾。如果不是本身的气质实在难以磨灭,这样的打扮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从乡下来的姑娘一般。
不过苇名真一还蛮喜欢这种简朴的风格。
“你究竟干了什么弄成这样?灵魂的创伤我也帮不了你,这种东西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愈合。不过真一你的灵魂很强大,应该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好吧。”
铃木奈央问道,看到苇名真一重伤的时候她可是吓了一跳,现世之中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进入生命垂危的状态?还是灵魂的伤痕。若不是见把他送来的麻生恋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铃木奈央都要以为是里世里的什么恐怖的东西跑出来了。
但麻生恋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说让她自己等苇名真一醒过来后去问他。
“去心中见了见修罗。”
苇名真一言简意赅地答道。
“怪不得。”
铃木奈央没有问下去,她显然是知道一些东西的。只是叹了声:“结果呢?”
“如你所见,我还活着。”
苇名真一的声音很轻,他伸出手,想要戳一戳惠的脸。
少女睡得像只小猪一样,哼唧哼唧地打着呼噜。贴满符纸的咒腕看上去充满不详的气息,虽然并不是真的不详,他自己也能控制,但卖相总归是不好的。他想了想,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但他没能如愿。
惠不知何时醒了,小手紧紧抓住他的手掌,换了个姿势趴着,把那只手放在头上顶了顶,也不说话。苇名真一温柔地笑着,像往常一样轻轻摩挲她的头发,只是不管是惠的头发还是他的手,都已经不同以往了。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温馨而美好。
“外面有人想见你。”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铃木奈央清了清嗓,还是开口打扰了温存中的兄妹二人。
“谁?”
苇名真一抬起头,疑惑地问。
铃木奈央的身份他也是清楚的,虽然她基本上没在他面前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过话,两人一直是以朋友的身份交往,但他现在都还记得宝藏院将也面对铃木奈央的时候那敬畏的样子。
能让她开口引见的应该也不是常人。
不过也说不准,铃木大小姐脾气还是很好的,只要求到她头上一般都会帮忙……
至少面对他的时候是这样。
“关东祓禊交流协会那边的人,多半是来问你要不要入会的吧。这种事情随你喜欢就好,拒绝掉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个关东祓禊交流协会,它厉害吗?”
苇名真一问道。
祓是古代为除灾求福而举行的一种仪式,而禊则为古春秋的人民在水边举行的清除不祥的祭祀。而洗濯去垢,消除不祥的祭礼,就称之为祓禊。日本因为神道教的缘故也相应的风俗。
这组织怎么想也不是普通的爱好者协会。
“它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它就是那种,很特别的那种……算是关东地区最大的神官交流组织,里面没什么强制性的规矩。主要是情报交流和发布委托的地方,也可以交易物品。比如我上次给你的符纸就可以在里面找人买到,也有一些别的东西。”
“不过效力没我做的好啦……以后需要的话找我要就好了。”
铃木奈央不忘自夸两句,她斜着眼睛偷偷瞥着坐在床上的苇名真一,见他点点头,才略微松了口气。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刚刚会紧张。
担心苇名真一以后不来找她帮忙了?
但为什么要担心这个?
明明闲下来才更符合她的生活基调吧……
铃木奈央习惯性地把手叠放在身前,本就不小的果实被手臂形成的三角挤成相当诱人的形状。她咳了一声让自己从那个奇怪的思考里脱离出来。
“那边的人已经到了,现在在门外等着,要让她进来吗?”
苇名真一点头,又捏了捏惠的脸,让妹妹坐直起来。少女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娇滴滴地嗯了声。刚睡醒的女孩子就像清晨绽放的小花一样,散发出露与酒的清香,娇弱得让人想要欺负她。
不过苇名真一好歹还是忍住了,没有rua上去。反正自家妹妹又不会跑,闲下来了想什么怎么rua都行。
听铃木奈央描述的,这个关东祓禊交流协会是类似于异世界冒险故事里的冒险家协会一样的东西。虽然他早有思考过肯定会存在一个这种性质的组织,但他之前并不想深入妖魔神佛的世界,所以并没有主动去了解,并且刻意回避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自己找上了门来,而且还是在这个时间段。
好在现在的他心态和以往不一样,在做出休学的决定的时候就已经舍弃平凡的生活,如今的他不介意多了解那边的事情。不知道在协会里能不能探听到河童口中的“老鼠”的下落。
这是找到藤原家的线索。
额头依旧有些发疼,灵魂上的创伤直观的反应就是精神虚弱了许多。
礼貌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请进。”
他说。
来人是一位年轻女性,穿着十分干练的黑西装,自然的微笑让人一见面就心生好感。她没有多说什么废话,先十分尊敬地给走到窗边的铃木奈央行了礼,开门见山地介绍自己,然后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大致和铃木奈央说得差不多,是想让他加入协会成为会员。
不过苇名真一还是没搞明白为什么他们会主动找到自己,冒险家协会这样的组织会去四处拉人当冒险家吗?
他也懒得想,直接开口问。
“近来妖怪活动加剧,被丢到协会里的委托数量激增,妖怪事件可不能放着不管,我们也需要更多愿意去解决麻烦的人。事实上不止是苇名先生,协会对许多人都发出过邀请。”
自称小川百合子的女人说。
关东祓禊交流协会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组织。一般而言妖怪作乱的委托是先由委托人联系事件近点的神社和寺庙,普通的事件本地的神官就地解决。但总有一些当地神官解决不了的麻烦,这时候就会把委托再次挂到协会里来,让能够解决麻烦的人去做。
当然,报酬是相当丰厚的,很多时候神社和寺庙甚至需要倒贴钱。
毕竟关系到它们的名声——这比钱重要得多,直接影响到修行。
这也是协会的主要作用。
但并不是所有强者都愿意去解决这些麻烦事情。
比如无聊得摆弄着头发的铃木奈央,这位啥都不缺的大小姐接委托完全是看心情。心情好即使是一件不大的事她也会主动接下来,比如一个半月前那次带苇名真一去抓妖混脸熟,发现那栋妖怪公寓以及之后的大岳丸完全是意外中的意外。她接的委托只有找到那只猫妖而已。
这种事即使不是她来做也会有别人来做,她来办这事儿完全是大材小用牛刀杀鸡。说是抢别人饭碗降维打击也不为过,是扰乱市场的行为。
不过也没人敢说她什么,身为最顶层的那一批人,她有任性的资格。
除非有被评估为足以令城市被毁灭程度的灾难,否则非责任范围内的事情想要请动她,付出的可不仅仅是金钱上的报酬而已,要多要少全看她心情。不过大部分时候是要得很少的。
协会内部像铃木奈央这样的摸鱼的家伙很多,真正的正义的伙伴用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特别是最近出现了一大批实力奇怪的妖物,人手更是不够用了。但因为协会本身并不能用颁布强制每月最低的委托数量这种办法,就只能广撒网,多敛鱼,期望用基数换效率。
“容我思考之后再做决定。”
“诚候您的答复。”
小川百合子留下一张名片之后很果断地鞠躬退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就像她给人的印象一样,干练而直接。她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有答应的有不答应的,更是有脾气相当奇怪的人,没必要久留惹人烦。
“虽然协会规则宽松,但是有人的地方总会有勾心斗角的事情,里面的龌龊事一点也不少。除了有正统传承的人以外,还有很多野路子出身的家伙,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我虽然也在里面挂了名,但基本上和那边是没有交集的。”
铃木奈央适时说道,手指绕着头发画圈圈。
太阳晒在身上懒洋洋的,她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哈欠,看得苇名真一也跟着打了个。惠更是干脆重新趴下来,伸出手牵着哥哥的手放在自己头上,眯着眼睛继续打盹。
这三天她都特别累,睡得很轻,哥哥醒来之后终于可以安心睡个觉了。
少女不消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苇名真一像摸猫咪一样摸着惠的头发,白色的长发一如既往的柔顺。
“明白了。”
如果河童没有骗人,找到劫走藤原拓也的劫匪的线索应该就在足立区的“老鼠”身上。加入协会说不定能找到一点情报。虽然铃木奈央那边也可以帮忙去协会里做这件事,但是中间隔了一层办事效率会变低,他最近刚好也是闲着,这种小事还是不要麻烦她比较好。
他打算去看看,反正也没什么损失,能找到老鼠的线索就更好了。
第七十四章 协会
“关东祓禊交流协会?以前来找过我,我拒绝了。”
麻生恋用肩膀夹着手机,苇名真一醒过来后给她打了个电话,告知她身体没有大碍,让她好好松了口气。
这三天整日提心吊胆的,深怕因为自己和好友的原因害了他。
那样的话估计下半辈子都得在愧疚中度过了。
书店的工作最近忙起来了,某部超高人气漫画完结篇发售,虽然是烂尾,但是来买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连店长自己都坚守在阵地上忙个不停,这种时候请假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之前苇名真一没醒的时候,她每天晚上都会去探望一次,算上实在没办法出门的竹岛美绪那一份。现在他醒了反而她没时间了。
等这段时间忙完再去吧。
协会找她是很早的事情,当时的麻生恋拒绝得很干脆。
她不喜欢社交也不是正义的伙伴,委托也只从大叔手中接一点他忙不过来的,拿到的钱已经足够养活她和竹岛美绪了。
那个死宅女虽然收入也不低,但是各种ACG周边买起来开销不是一般大,经常会沦落到吃泡面的地步,有时候泡面都吃不起,全靠麻生恋接济才能活下去。而麻生恋没有亲人,除了大叔也就这么一个朋友,反正她自己也没什么特别花钱的爱好,并不介意死宅女找她蹭吃蹭喝。
“他们来找你了?”
“嗯……想去那里面看看能不能找到‘老鼠’的线索。”
电话那头的少年低声道。
“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
两人又聊了两句,苇名真一道了再见之后主动挂掉了电话。现在正值周末下午,从电话的背景音里听到麻生恋非常,他也不好意思过多打扰,等她这两天忙完了再聊也不迟。
惠还在趴在他身上,呼吸非常均匀,显然是睡熟了。
而铃木奈央也没在病院里久留,她好像也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去处理,只是把犬生留了下来。老人站在角落一动不动,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依旧有神,甚至会让人以为那是一尊雕像。
苇名真一打开手机,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闲下来的感觉并不好受,时之沙在风中流逝,不做点什么的话,他没办法安心下来。他想了想,索性打开藤原拓也的青梅竹马给的那个灵异爱好者交流用的小网站,里面都是些追求刺激的普通人。讨论的也是都市传说或者灵异点探险相关的话题,还有一些“诅咒之物”的交易。
苇名真一点进去看了,卖相倒是十分骇人,故事也编得相当漂亮,不过他不是专业的,别说隔着照片,就算是放在他面前都不知道是不是真东西。
不过,如果事情真的像帖子里吹的那么诡异的话,在东京生活也太可怕了。比如有一篇帖子讲了宅男被同龄女生欺负,最后被小太妹放学后拉到废弃教学楼去绑在椅子上打,又关了一晚上,第二天竟然带着诡异的笑容死掉了的故事。故事的结尾主人公化身成了恐怖的怨灵,在名为东京的猎场里狩猎与杀死他的人年龄相差不大的女子高中生。
故事写得绘声绘色,甚至关于那个肉虫一样的怨灵的外貌都有相当详细的描写,想象力丰富一点的人看上一眼就能想象到它的模样。
苇名真一总感觉自己在哪儿见过故事里描绘的东西,但是又没有一点印象。他也确实不会有印象,他杀死的已经是二段变身之后的了,和‘长满人脸的肉虫’一点也沾不上边。
这篇热度超高的帖子的作者是‘佚名’,因为写得实在太好,下面的网友纷纷猜测他是哪位知名恐怖小说作家的小号。之后渐渐有了一些人现身说法,称自己遇到了这只怨灵,最后从它手上逃掉了,并总结了一些经验。三人成虎,让这个本来一眼假的故事变得扑朔迷离。
苇名真一继续往下翻,越往下的楼层相信那个化身怨灵的宅男的故事的人也越多。
似乎是反响很好的缘故,作者甚至在本篇以外写了一点番外,都是以怨灵视角描写的杀人案。压抑、绝望的氛围里,拼尽全力想要逃走却又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女子高中生们,在如此强大的怨灵面前忏悔,求饶,丑态毕露,却又逃不掉死亡的命运的故事。
又恐怖又过瘾。
人总是喜欢把自己带入更强大的一方,尽管主角不是人类,甚至与人类为敌。特别是这样的小众圈子更是如此,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敢批判作者,但很快就被支持的人淹没。
不过这类小剧场一样的番外故事没能写多久。就在一个星期前,一向只写故事的作者忽然发了句——【他被杀死了。】
然后就再无音讯。
大概算烂尾了?
苇名真一心想,结束得相当突然,不止是他感到错愕,很多留言的人也觉得这样的结局难以接受,感觉就像作者写着写着突然不想写了一样。不过他本来也不喜欢这样的人类被屠杀的故事,只是觉得一个故事就这样草草结尾,连最后为什么死,谁杀死了那只怨灵都没交代清楚,实在是有些遗憾罢了。
这小网站还蛮有意思的,因为小众,整体氛围也比较好。就算有争论也是维持在讲道理的水平,不会破口大骂喷起来。
他想找找以前那篇关于河童的探险贴,但没找到,似乎是被删掉了。
苇名真一从旁边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刚刚准备咬一口,惠忽然醒了过来。好不容易睡舒服一点的少女迷迷糊糊地看着坐起身的哥哥。那双熟悉的眼睛带着一点从未有过的赤意,仿佛里面有火焰在燃烧,却又并不炽热,而是如今天的太阳般温柔。
看着看着,惠捏了捏自己的脸,有点疼。本就湿润的双眼滴出水来,秀丽的眉梢一点一点蹙起,圆润的脸蛋因为充血而红得诱人。少女的小嘴缓缓嘟了起来,最后还是没忍住,哇地一声,仿佛刚出生的婴儿般扑到他怀里。
惠不说话,只是哭。
苇名真一也不说话,搂着妹妹,轻轻拍她的背。
二人在澄澈的阳光下相拥,灵魂在海风中交融。少女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是靠在他胸口,听着那令人安心的心跳声。之前她就是听着这心跳才能勉强合上眼,然后做梦梦见哥哥在摸她头,迷迷糊糊的。
没想到他真的醒了过来。
少女小小的心中住不下太多东西,光是搂着她的哥哥就已经把她的世界占得满满的了。惠享受着这片刻的亲昵,贪心地幻想着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等哥哥休息好了,就又要为自己的事情出去奔走了吧。
她很想拦住他,但知道自己拦不住。
真是没用,一点忙也帮不上,只会给哥哥拖后腿……
她又想哭了。
但是已经决定不再做一个爱哭鬼,要成为像哥哥一样内心强大的人。这段时间她也没闲着,和铃木奈央学习了很多法术上的东西,她的法术天赋和她的笨蛋哥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连铃木奈央都交口称赞。惠的剑术也仅仅是在苇名真一眼中不够看罢了,放到全日本的同龄人中也是最顶尖的层次。
天才之所以是天才,是因为她总会有异于常人的禀赋与命运。
苇名真一可能自己都想不到,他梦寐以求的魔武双修竟然在惠身上得以实现。而且她的成长速度已经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境地,仿佛当她想要成长的时候,世界都在帮她一般。
如今的惠再次面对那只怪物,已经能够轻松取胜了吧。
她所欠缺的只是实战经验而已。
但即使如此,依旧追不上哥哥的步伐。惠好歹忍住了泪,只是把头转过去,深深呼吸着他的味道。
苇名真一温柔地看着撒娇的妹妹,强烈的怜爱之意由心而生,他忽然感觉灵魂的伤势好了许多,已经到无伤大雅的地步了。他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灵魂层次的东西他也不理解,不过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就好。
他把腾出手,把刚刚的苹果削好切开,一点一点喂给懒得不想动的惠吃。
仿佛回到了七八岁的童年。
……
关东祓禊交流协会的大楼并不奢华,不过坐落在东京金融信息商业核心的中央区,号称“亚洲最昂贵的地方”的银座就坐落于此,在日本当初的泡沫经济时代,光是银座的地价最贵的时候就足以买下整个美国。
当然后面发生的事也都知道了。
不过尽管泡沫破裂,银座依旧是全日本地价最昂贵的地方。但协会拿下这里的地不是靠钱,维持如此庞大的平台的正常运转,它背后的势力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它是日本最顶尖的大家族们达成共识的结果,甚至将官方都没办法对这边指手画脚,不如说,日本的议员基本上也是这些世家的人。
某种意义上说是官方支持也不为过了,维持协会运转的经费都是从国民缴税里面拨的……
苇名真一站在电梯里,即将前往十三层,小川百合子马上会领他去办理相关手续,当然如果嫌麻烦的话把这件事交给她去做也没问题。
他最终还是答应了邀请。
所有手续没花多少时间,比办结婚证还快。整层楼都是活动场所,和普通俱乐部没太大区别。有专门处理交易的地方和接发委托的地方,还有专门的休闲区,里面有一些人在打麻将或者下将棋。下午人不多,都是一些年纪大的人。协会有专门的网站,东京的各个行政区也有分部,没什么特别的事是没必要来总部这边的。
可能是老人比较多的原因,这里的氛围相当闲散,看起来倒像是老年活动中心一样……
今天看比赛xdm,请个假
半决赛还是得看看的…
第七十五章 熊孩子怎么还没灭绝
苇名真一从未想过自己能在这里遇见她。
淡金色长发的美少女在一群中年老大叔之中鹤立鸡群。她当然也注意到了苇名真一,嘴角狐狸般的笑容怎么看都不怀好意。不过这次她不是一个人,两个满脸写着“我是舔狗”的男人和一个胸不大傲气不小的女孩围在橘千花身边,瞎子都能看出来这群人就差把她供起来了。
现在这种情况简直就是烂俗狗血小说里标准的装逼打脸模板。漂亮女人身边跟着几个看上去就觉得是弱智的龙套,主角一上去打招呼就发癫,非要跳出来问你是谁和她什么关系,然后想方设法刁难主角以彰显自己的男人魅力,期望能让她多看自己一眼。
苇名真一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两个男人长着一张龙套脸,虽然按照一般流程,后面的故事就是主角扮猪吃虎装逼打脸了,不过他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直接装作没看见,绕了一下准备离开。
可惜事与愿违,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人竟然主动叫住了他。而且一幅见情郎的模样,粉面含春,眼波流转,就差当场腿脚发软坐在地上了。这演技不去奥斯卡简直可惜。
“真一君~”
竟然用名字,以前都是称呼苇名同学的。
绝对是故意的,这家伙!
她骗不过苇名真一,在那含情脉脉的眼底他分明看到了都没打算掩藏的笑意,简直就像是在说“我知道后果,但是我就是想看这出戏。”这家伙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明明她自己也是当事人之一,但就算自爆也要恶心他一顿。
橘千花知道他有求于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和她较真,苇名真一也知道也知道橘千花知道他有求于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和她较真,他也确实不会因为这种无伤大雅的事和她较真。她总是能抓住这种看似很有趣实际上又不痛不痒的机会来恶心他一下。
那两个舔狗不可能拿苇名真一怎么样。人家只是舔,又不是傻。
真以为干掉女神的心上人人家就轮到你了?
别做梦了。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你个妖怪凭什么反对?
这备胎上位,得深藏不露,拉拢情敌,假意撮合。和男方关系好了,你才能分析敌我优劣,扬长避短。交上朋友之后要经常刷存在感,多借着男方朋友的身份在女方面前表现自己,但又不能过于越俎代庖,这其中的度得自己把握。
要像毒蛇一样深深潜伏下去,静候足以让两人情感彻底破裂的危机出现,这时候化身为妇女之友,坚定地站在女方一边批判男方,露出獠牙给两人的感情注入致命的毒液。
当然,就算做到这样,你和情敌的胜算也是三七开,七成那是人家的,剩下的三成还得看人脸色。
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为常人所不能为。情场如战场,谍中谍和无间道这种操作都不会的话,还当什么备胎,尽早死心吧。
当然,也有纯粹的傻〇,舔又舔得不坚定,心想我都那么舔了你竟然不喜欢我,直接由爱生恨,我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不过这种情况橘千花自己也会跟着倒霉。
所以苇名真一觉得她是在自爆。
除了最正面的他所能看到的角度,那两个男人根本看不到她瞳孔深处的意思,少女脸颊的红晕就是对雄性生物最大的刺激,苇名真一看着那两人仿佛吃了〇一样的表情,忽然也乐呵起来。
由不得他不乐呵,这表情让他想起了曾经见过的地铁老人手机的JPG图。
不过他不想接这波团,没必要被那个坏女人牵着鼻子走。
他直接转身离开,走到休闲区去目不斜视地看两个中年老男人下将棋。但没想到他不接团,橘千花竟然要强开,直接走了过来啪地一下拍在他背上,看上去就像多年的青梅竹马在街上偶遇一样。
实际上两人认识还不到两个月。
这下苇名真一不想接这团也得接了。但是他不打算走流程,没必要。
他面露迷惘,盯着少女仿佛画一般的脸蛋上上下下扫了个遍,然后皱着眉头十分不耐烦地问道:“你谁啊?”
橘千花的笑容僵在嘴边,伸出去的手收回来也不是放在那儿也不是,就那样滑稽地举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悠悠地盯着苇名真一,好像是在说:“这么狠?”两人的眼神交流没有第三个人看到,现在皮球又重新被推回了橘千花那边。
局面变成了她认错人打扰到了别人,理应鞠躬道歉才是。
苇名真一笑了起来,等着橘千花给他鞠躬,说上一句“すみません(私密马赛)”,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看着这坏女人低头就是会觉得很爽。
橘千花咬着唇,她可以不讲道理继续陪他玩下去,但是苇名真一显然已经打定主意不认账了,即使继续下去也毫无意义。
这次是他技高一筹,她失算了。
不过她不想道歉,一想到苇名真一得逞后的表情就不爽。就算是在大庭广众下丢脸,从十三楼跳下去,她橘千花也不会和他道一声歉!
“姐姐,这位是?”
先前在她身边的平胸萝莉走了过来,和麻生恋不同,这家伙还没靠近,苇名真一就闻到了她身上那种属于熊孩子的臭味。
讨人厌的气息。
“是认错人了,对不起。”
橘千花回答得相当简洁,似乎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下去。这句话也是说给苇名真一听的。她有点头疼,这位土御门家的小祖宗可不好打发。她总是能把小事闹大,而一旦这小祖宗来了兴趣,就算是她也拉不住。
怎么忘了这家伙……
橘千花后悔刚刚玩心大起想逗苇名真一了,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土御门家是安倍晴明的直系后裔,江户时代因受到德川幕府的强烈支持,成立“土御门神道”,一直掌握着阴阳师集团的实权。土御门家常握着垄断国家官方历法的编制和参与国家政治的权利,德川幕府政府赐予封地,使其家名继续维持下去。其地位和影响力比起源平藤橘四大家都不弱,甚至因为辉煌时期离现代更近的原因,实力更胜一筹。
四大家中除了第一武家源氏,其他三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没落,特别是平家,源平合战之后便一蹶不振,如今几乎已经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了。只有不时出来走动的年轻人能彰显一点存在感,告诉其余世家他们还没有完全消亡。
藤原家不必说,失败之后老惨了,现在更是怂得人都找不到。
橘家因为实力最弱的原因稍微好一点,没出过什么名人也没有什么野心。远离权力斗争中心的他们香火一直延续到现代,也算是个厉害的富家翁。但和古代昌盛的时候比起,肯定是没落了很多的。
提到土御门家就不得不提到传说中的第一阴阳师安倍晴明,提到安倍晴明就不得不提到他和大妖怪玉藻前之间的事。有记载说是他除掉了祸乱京都的九尾狐,也有说法是他孙子安倍泰成把她从鸟羽上皇身边揪出来,不论如何,土御门家和玉藻前之间的孽缘早在千年前就结下了。
如今玉藻前竟然和土御门家的人搅在一起,可能除了橘千花自己,也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吧。
她给苇名真一使了个歉意的眼色,刚刚的打招呼还能说是小玩笑,但要是让这位姑奶奶插进来,场面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而这笔账肯定会被苇名真一算到她头上。
好不容易取得的一点点信任因为这件事功亏一篑的话,她可接受不了。
她橘千花一向能屈能伸。
只不过似乎有人不打算就这样了解这件事。
“姐姐都道歉了,你是不是应该也道个歉?”
熊孩子眼睛一蹬,鼻子一翘,一句让苇名真一和橘千花都很想把她提起来打屁股的话就从嘴里吐了出来。
“?”
苇名真一没想到后面那两个表情十分有趣的男人没有发癫,反而是这只熊孩子发癫了。他不太擅长对付这种小孩,惠小的时候特别乖,也不会让他费心去管教。
但这句话还是给他气得乐呵。
不等橘千花开口就被他挥手打断,苇名真一主动迎了上去。
“你又是谁?”
他的语气里不怀好意。
橘千花捂着额头,因为他妹妹那边的事,苇名真一最近脾气并不好,没想到她最担心的局面还是出现了。那群看棋的老头子闻声棋也不看,就连下棋中的两个都默契地停手看了过来,棋随时可以下,这种热闹可不多。
看热闹这件事上,全世界人民都一个样。
橘千花缩到人群后面去,把舞台留给了二人,发生了就发生了吧,事后会找苇名真一赔罪的。
至于现在嘛……
当然也是看乐子咯。
“土御门梨花。”
熊孩子还真傻乎乎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还不等苇名真一想这姑娘多半脑子不好使,土御门梨花扫了一眼比她高了三分之一个身子的苇名真一,目光落在他刚一直拿在手上的身份牌上。
“‘C’级?新人是吧,叫前辈。”
她昂起头,傲慢地用鼻孔对着他。
在日本,职场上下级和前后辈之间关系相当扭曲,年龄、资历、辈分,宝藏院将也三十多的一个大叔在十多岁的铃木奈央面前话都不敢多说两句,反驳更是不可能了。就算她做出了不正确的决定,也必须硬着头皮干到底。
前辈就是前辈,前辈说什么都是对的,就算前辈欺负你那也是为你好。
日本的职场甚至有让刚入行的新人脱光衣服裸奔,甚至更过分的羞辱的事件都发生过,而大多数国民都习以为常,并且等他们混成别人口中的“前辈”时也会这样去做。
已经是一种恐怖而扭曲的职场文化了。
某种意义上关东祓禊交流协会也算是一种职场,就像铃木奈央提醒的那样,有人的地方总会有勾心斗角的事情,里面的龌龊事一点也不少。
只是他没想到刚来就碰上了而已。
土御门梨花的做法相当“日本”,用前辈的身份去压人,如大山一般的阶级能够压得一般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可惜苇名真一不是一般人。
第七十六章 绝对不能说的词
“就你这样也想当‘前辈’?”
苇名真一抄起手,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只矮冬瓜,眼中充满了嫌弃。这让土御门梨花根本忍不了,头都要气炸了。她拿出自己的身份牌,正中央刻着一个大写的烫金色的英文字母“S”。
“我可是‘S’级,身为新人的你理应叫我前辈才对!”
似乎是担心苇名真一看不清,她又往前走了两步,举起手把牌子凑到他眼前,炫耀般的使劲晃了晃。
这萝莉,脑子不太好使。
苇名真一心想。
同样是萝莉,为啥麻生恋就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呢,和她聊天很容易忽略她的体型,平时也完全感觉不会把她当成是小孩子。而这只叫土御门梨花的萝莉的智商则完全是外表展现出来的等级。
牌子上刻着的会员的等级其实没什么意义,不过等级高肯定是有一些特权的——协会会在力所能及的方面满足你的一切需求。在给人或事物划分三六九等这点上,日本人向来是走在时代前列,普通的牛肉都能搞出极其严格的食用肉等级,更别说其他行业了。
不过和其他行业划分等级主要是为了增加产品附加值收智商税不同。协会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鼓励会员多接委托,多祓除妖魔——这是提高等级的最简单的办法。毕竟光靠理想就想让人办事是不可能长久的,还得有实质性的利益。
不过普通人而言到A级就是顶点了,S级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所有S级的会员都是作为“战略兵器”的存在,在“城市毁灭程度的危机”发生时需要以他们为核心守护人之世的和平。所以能够成为S级本身也是一种实力的象征,但S级的实力也是不同的,比如铃木奈央即使在S级里也是最顶点。
土御门梨花如此年轻就是S级,加上土御门家的大名在日本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橘千花自然也是S级,全日本有能力看穿她真身的人一个巴掌的数量都不到。谁也不知道里世之底的大妖怪竟然来敌人的组织里当卧底,不,说是卧底也不对,至少橘千花对她的“同类”们一点感情都没有。她来这里是找乐子的,不过也不全是……
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
只有极少的存在知道,这个位于极东之地四面环海的小岛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从最开始就不看好那些五千年前的失败者们所谓的“计划”,他们与人类世界脱节太久了,久到腐朽的灵魂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也只有为轩辕黄帝守过墓的她才清楚,当初徐福出海究竟是为什么要带那么多童男童女,鉴真又为什么要六渡东瀛弘扬佛法……
就像铃木奈央曾经对苇名真一所说——全世界最高的自杀率,最扭曲的思想,最多也最恐怖的妖魔鬼怪。
一切不是没有缘由的。
最深沉的黑暗积淀于此,黑暗扭曲人心,人心滋润黑暗。如果不是佛道二法的压制,这里恐怕早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人”了吧。但黑暗的存在又是必要的,孤阴不长,独阳不生。
橘千花明白,这座三十七万平方公里的岛屿,是远古时候神州的大能们人为制造出的……
世界上最大的监狱。
在大能们设想的蓝图中,神州是人(阳鱼)的乐土,一些不成气候的妖(阴眼)无法扰乱人之世的安宁,而东瀛是妖的监狱(阴鱼),看守监狱的人(阳眼)在监狱上休养生息。
阴与阳组成绝妙的天地大阵。
即使是如今回想起,橘千花也不得不佩服那些人的手笔。
在这样的大阵面前,无论那些失败者作何努力都是徒劳,甚至不需要一个“主角”跳出来去破坏他们那可笑的计划。他们根本就不会成功,失败者就是失败者,一生都只会是失败者。
她早早认清了这份事实,所以苦中作乐,心态放好,日子过得相当滋润。而她那些同类们用了五千年的时间都还不明白现状,对此她也没什么办法。
为了不让那些蠢货破坏她滋润的生活,她才来这边帮帮忙——如果协会里的废物没能阻止她同类,被后者搞出了震惊世界的大动静,恐怕东京失守的第二天,那些人留下的后手就会启动吧,到时候她也没办法过得像现在这样滋润了。
某种意义上,橘千花是站在人类这边的。
为了她平静中带点乐子的生活。
不过这一切都和苇名真一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一条来自异乡的咸鱼,根本不知道这些秘辛,就算知道了,这种以时代为单位的人与妖的生存博弈也不会因为他一个外乡人而改变什么。不管他是否有意去阻止里世那些存在的越狱计划,是否真的阻止了那份计划,都无法影响整个人道大势的走向。
就像橘千花想的那样,他们的计划本就是无意义的。就算真的逃出来了也会再次被关回去,只是会死很多人,但是在全局上来看依旧是无意义的。
如今的苇名真一只想着怎么把这个矮冬瓜打发走,他倒是不像刚开始那样生气了。只要想到这家伙是笨蛋,就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和一个笨蛋生气什么的怎么看都亏,输了丢人赢了胜之不武。
“不要偷大人的东西出来玩,会被打屁股的。”
苇名真一调笑道。
“这是我的啊,我的!”
她把牌子翻了个面,那里刻着她的名字和编号。苇名真一也有,根据工作人员的说法,这个牌子里面有芯片,可以通过专门的机器识别个人信息,就像身份证一样。
“土御门梨花!”这只矮冬瓜就像刚上学时学习五十音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它读了出来,“看吧,就是我!”说着她还指了指自己,骄傲地挺起并不存在的胸。
“是啊,好棒棒。”
苇名真一面无表情地说着,还鼓起了掌。
他没想到这矮冬瓜一脸受用的表情,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这就是笨蛋的实力吗?阴阳怪气的目的是让对方急眼跳脚,只要她不觉得阴阳怪气,你就不能从阴阳怪气她里找到快感。
甚至智商上的快感也找不到。
没有谁能够在一个智力只有⑨的小屁孩身上找快感,欺负智障是犯法的。
“所以说,赶紧叫一声‘前辈’让我听听。”
土御门梨花还是没有放弃这件事。熊孩子都这样,倔得很,认准一件事三头驴都拉不回来。甚至她都忘了刚为啥要让他叫前辈了,现在只想看眼前这个看不起她的男人在她面前低头。
“叫你前辈有什么好处吗?”
苇名真一摩挲着下巴,他决定逗一逗这家伙。
她先是哼了一声,然后幽幽地笑了起来。舔狗见得多了,忽然见到这种硬骨头就很想啃上一啃。良家总是比风尘更能激起纨绔的占有欲。
“你叫我前辈的话,以后我罩你,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解决,我可是很厉害的。”
苇名真一也没搞明白刚刚还有点剑拔弩张的氛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可能这就是小孩子吧,眼前这只矮冬瓜看上去可能还是JS,这种小孩子情绪都是好一阵坏一阵的,你没办法猜她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叫你前辈的话,以后有什么事你真的会帮我解决吗?”
他咽了口唾液,目光游移不定,一副十分意动的样子。
围观群众里除了年纪大的不打算在协会里继续往上混了,年轻一点的甚至恨不得代替苇名真一跪下来舔土御门梨花的脚。她本人是天才自不必多说,身份上而言可是土御门家的小公主,也是当代家主最宠的孙女。
不知道多少人想舔那双白丝包裹的玉足还舔不到,他们就想不明白,这种好事这么就轮到苇名真一了呢?
难道是因为长得帅?
很多人愤愤不平,就等苇名真一拒绝然后自告奋勇。如果不是这会儿开口叫“前辈”容易引起土御门梨花的恶感,恐怕已经是两岸猿声啼不住了吧。
“捏嘿……”
土御门梨花转过头去,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再转回来的时候表情又回到了之前那个臭屁模样:“啊,你叫我前辈的话,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解决哦~”
“只需要叫一声‘前辈’,让我开心了,你就可以得到所有东西。你应该叫过无数次了,只不过是简单地再说出那个词而已,せんぱい(先辈)。财富、名誉、地位。这是一场交易,看看你周围吧,多少人等着顶替你的位置,但现在它是你的机会。”
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学到的这种循循善诱的劝导方法,粉嫩的小嘴动个不停,如果是影视作品,这时候一定会给她的嘴唇一个特写吧。苇名真一斜了一眼藏在人群后面捂着嘴偷笑的橘千花,总感觉是坏女人教的。
“来吧,叫吧,我心情这么好的时候可不多。”
他低下头,头发遮住了眼睛。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开口,不只是土御门梨花,没有人不想看他舍弃尊严低下头的样子,最好过分一点,趴下去亲吻她的脚尖。如果把苇名真一换成他们自己的话,有不少人自认为干得出来这事儿。
能当土御门家的狗是他们的荣幸。
“搭嘎,口头挖路。(但是,我拒绝。)”
“纳里(什么)?!”
“我苇名真一最喜欢做的事情,就算对自认为比我强的人说‘NO’。”
苇名真一看着笨蛋萝莉气急败坏地跺脚的样子,一股发自内心的愉悦让精神得到了难以言说的享受。
“长点个子再来当人前辈吧,矮冬瓜。”
啊,不好,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周围忽然安静了,一群人置信地看着苇名真一,看得他有点不明所以。
“喂,他说了那个了吧。”
“说出来了,绝对不能在她面前说的那个。”
“噫,完蛋了!”
“……”
这种看到有人当着牛粪头的面说他的牛粪头一样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土御门梨花,颤抖的双肩昭示出她不平静的内心。
她抬起头,大喝道:“无礼之徒!”
第七十七章 言灵术
赤金色的光点在土御门梨花的指尖汇聚,小手轻舞间,符咒竟是凭空在指尖划过的路径上出现。就连铃木奈央的符咒也需要依托于纸质媒介,或许是土御门家的不传之秘吧,最强的阴阳师家族,总该会有一两手绝活的。
虽说到了她们这样的实力都能够凭空施法,但是有咒文辅助的效果依旧比没有要强太多。
“言灵·御!”
她喝道,掌心向上虚抬。
苇名真一只感觉自己的衣服落入了她的掌控,衣领仿佛被壮汉揪着拧了起来,双脚离地。他曾经在铃木奈央那里见过这样的力量。
当时铃木奈央说了一句“噤声”,他便说不出话来。
言灵术。
不过铃木奈央只是会,并不常用。她在法术上涉猎甚广,但杂而不精,可以说什么东西都能用,而单项能力离最顶尖的层次还是有一定距离。然而说是‘不精’,也只是和土御门梨花这种单门法术超一流的家伙相比罢了。即使铃木奈央的各类法术在达不到超一流,却也远在普通人之上,在一流里也是最顶尖的。
她就像全科95分的学霸,而土御门梨花则是单科100分。
真要打起来的话,土御门梨花打不过她。“神之书库”的实力是公认的前三,当然,说前三也只是保守罢了。她和源家那位据说能够召唤天丛云的无敌的少主说不清谁优谁劣,一直都是保三争一的有力人选,被人们津津乐道。
好在两人都不喜欢抛头露面,更是没有交过手,吃瓜群众也只能纸上谈兵。
其实源义辉也是老倒霉蛋了。他都没在人前用过几次能力,也根本不想参与这些破事,结果源家的人根本不懂得什么叫韬光养晦,见人就吹他家的“须佐命”,弄得现在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他能召唤天丛云剑了……
反而是源步美并不出名,因为她大哥的光环实在太强,反而掩盖了她的存在。真要论起来,她绝对是有一流实力的。不过离S级的怪物或许还差一点,能够到S级的人在某种程度上都不是人。
比如麻生恋,她要是愿意来协会里铁定能混个S级玩玩。
事实上苇名真一如果把自己的实力说出去多半也是S级,可惜不管是神业还是剑术知道的人都寥寥无几,更是都没有往外说的打算。他本人也不打算在这边浪费时间,现在愿意接触这些事情也只是为了解决妹妹身上的麻烦罢了。
可以的话谁不想要过平静的生活呢?
土御门梨花的绰号叫“光风霁月”。“言灵”和“式神”是土御门家引以为豪的术法,虽说其他流派也有类似的东西,但土御门家的言灵术与式神术毋庸置疑是最强的。
和寻常术式不同,言灵是相当依赖精神力的术。
而她的念力就仿佛雨过天晴般明净,纯度已经快摸到“空”的门槛了。强大的念力造就强大的言灵,她手中的御字诀只是一念之间便能驾驭周身的非生命体,甚至是敌人手中的兵刃,只要没有抵御精神力的手段,在面对她时天然的就会落入下风。
苇名真一没想到第二次见到这种奇异的法术竟然是在这只矮冬瓜手上。
衣服仿佛有生命般束缚住他的身体,像是被巨蟒缠住一样令人窒息。但衣服就是衣服,土御门梨花小手一捏,上身本就已经紧绷的衣服忽然炸裂,少年结实健壮的身体在漫天布条后若隐若现,贴满符咒的右手失去衣服的遮挡,就那样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充满不详气息的咒腕认谁看了都浑身鸡皮疙瘩,那下面封印着很恐怖的东西,但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就连土御门梨花都皱起眉头,她的言灵没办法驾驭封印手臂的符咒,写有厌胜的符咒上面残留着熟悉的气息,那是铃木奈央那个讨厌的女人的力量。她不喜欢铃木奈央,各种意义上不喜欢。
当她第一眼看到那个有着巨大的两坨赘肉的女人时,土御门梨花就知道她和铃木奈央合不来。
他和那个讨厌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土御门梨花嘟起嘴,反正不管什么关系,她都要这个敢欺负她的男人跪下给她道歉。身高是她最在意的事情,凡是在她面前说她个子矮的最后都跪在她脚边给她道歉了。也不知道这孩子为啥那么在意这个,但它已经成为了土御门梨花心中的执念,甚至是心魔。
相比以前,现在的她已经相当克制了。
“竟然敢说我矮,不可原谅,除非你跪下来道歉,否则别想从这里出去!”
今天就是铃木奈央来了也没用,她说的。
说着又紧了紧手,让苇名真一的裤子也往回缩了许多……
苇名真一满脸黑线,衣服爆了无所谓,但裤子总不能爆吧。大庭广众之下遛鸟他干不出来,他还要点脸。
仔细想想土御门梨花这能力蛮变态的,想爆谁衣就爆谁衣,人类和她打首先要过羞耻心这关,没有应付的手段就要做好裸奔的准备……可以说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事实上他不知道土御门梨花以前都是动用攻击性的言灵直接给对方揍趴下的,因此也惹了不少祸事,甚至被家里禁足过很长一段时间。自从学会了这招后屡试不爽,才慢慢改成了这种不会惹祸的办法。
而教她这招爆衣大法的坏女人,这会儿正躲在后面偷笑呢。
好在苇名真一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他用咒腕碰了一下自己的裤子,在灵觉层面好似有某种东西破碎了一般,整个人从空中滑落。修罗之臂逸散的力量同样对法术有克制效果。
土御门梨花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刚刚那股仿佛来自地狱般的灼意破掉了她的言灵。
“你做了什么?”
她质问道。
“不告诉你。”
“和那只手臂有关吧,我都知道了!”
土御门梨花指着他的右手,一副真相只有一个的表情。
“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哼哼哼,我可是最聪明的。”
她叉起腰,又摆出了挺胸抬头骄傲无比的臭屁表情。
真的是个笨蛋。
苇名真一不想和笨蛋浪费时间,他还有事要做。不过这矮冬瓜害得他没有衣服穿了,怎么都要让她长长记性才行。
“你把我衣服弄坏了,赔钱。”
他直接伸手要钱。
“唔……”
土御门梨花看着理直气壮地赤裸上身的苇名真一,他生起气来有一种莫名的威势,就像被她爸知道她在外面又闯祸的时候一样。这笨蛋稍微缩了缩头,瞬间泄了气势。
“可别想赖帐,这里有监控。还有这么多人看着。”
苇名真一只是唬一唬她,毕竟对于S级的土御门梨花而言,只要她开口,不管是协会还是这里的围观群众肯定都是向着她的。这就是背后有人的好处,甚至连以权谋私都算不上,欺负他一个普通人简直轻轻松松。
不过矮冬瓜还真被苇名真一吓到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以前从来没有人敢找她要钱……
按道理说,她确实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应该赔钱才是。
“要……要多少?”
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自己的小金库够不够用了。
“一百万円。”
苇名真一都没想到她还真打算给钱。
“这么贵!”
土御门梨花惊呼道,怂巴巴地回过头去看橘千花,后者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土御门梨花又瞪起眼看向之前随她们来的那两个男人,她的表兄,那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其中一个硬着头皮走出来,在土御门梨花耳边说了些什么。
苇名真一可以不怕这小祖宗,他们还是得怕的。
不知道他说了些啥,原本气势泄了的土御门梨花又横了起来。
“你骗人,根本不值那么多钱!”
好家伙,狗头军师是吧。
“精神损失费,你让这么多人看了我的身子。你想想,如果我把你衣服弄坏了让这么多人看你身子,你会找我要多少。”
“我会杀了你!”
“对吧,我只要一百万円已经是很轻了。”
好像也是……
土御门梨花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但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憋了半天,才涨红着脸说了句:“但是……但是你是男孩子……”
“男孩子的身子就能随便看吗?!”
“……”
“听到你这些话我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这个社会还能不能好了,我们男人到底要怎么活着你们才满意?”
他说得声情并茂,一套男拳打得土御门梨花头晕目眩,还不等旁边的狗头军师说什么,她就主动投了降。
“三……三十万円可不可以,我只有这么多了。”
欺负笨蛋都不用动手,这招啊,这招叫反客为主。
事实上御门梨花只是被他刚刚的气势吓到了而已。而且阅历不多,碰到这样不怕她的家伙就直接慌了神,不是所有人听到“土御门”这个姓氏都没感觉的,没谁想招惹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S级。
这一次等她回去想通之后,再想用这个办法估计就行不通了吧。
人也会变得更横。
“可以。”
“我赔你钱,但是你也得跪下给我道歉!”
还没忘了这事儿啊……
苇名真一失算了,大概这就是笨蛋的执着?
“拒绝。”
“你耍赖!”
“我一开始就没答应过你,道歉可以,跪下不行。”
“我不要,你就是得道歉!”
说别人耍赖的熊孩子也开始耍赖了,想到小金库被这个坏东西拿走就越来越气,甚至把自己气哭出来。这老实孩子就从来没想过不给苇名真一钱也不会有事,以后多跟橘千花学一学就好了。
恐怖的压力在她身边凝聚,吓得狗头军师连滚带爬逃走,人群刷啦啦地往后退出一个大圈,给她留出足够大的空间。
苇名真一神色变得凝重,拥有力量而没有驾驭力量的心。
这种家伙最麻烦了。
他也不是想惹事的人,所以刚刚没有动手而是选择耍嘴皮子,但看现在这样子,不动手是没办法全身而退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熊孩子要开始任性了,工作人员也跑了过来疏散人群,但没人敢靠近发火的土御门梨花。S级在这里闹腾起来的话,整栋楼都要倒霉……而在场的另一位S级,唯一能够阻止她的人此刻还在津津有味地看戏。
“橘小姐,求您阻止土御门小姐。”
工作人员贴了过去,摆出相当谦卑的姿势,就差跪在地上了。协会没办法强制命令她们,不如说协会都是为了她们服务的,所以只能请求,至于人家接不接受还是得看人家心情。
不过橘千花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她微笑地看着苇名真一。
“真一君。”
她还是叫的名字。刚刚叫的时候苇名真一没有反对,直接蹬鼻子上脸了,苇名真一只是皱了皱眉,现在不是和这女人扮扯这些东西的时候。不如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女人才对。
“什么事?”
他的态度十分冷淡。不过橘千花也不介意,笑得像只狐狸。
“陪她玩玩吧,这孩子平时也没人能陪她玩,别缺胳膊少腿,其他随便你。事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解答。”
她抛出了一个苇名真一无法拒绝的提议。
这女人知道很多事情。
他如今最缺情报。
“人弄傻了可别怪我。”
“放心,还能比现在更傻?”
“也是。”
他揉了揉脖子,在医院躺久了,好久没活动筋骨了。陪她玩玩也可以,不过他看了看这附近。
就在这里?
打坏了东西不会让他赔吧。
似乎是看到了他的顾虑,橘千花走到土御门梨花身旁,唤道:“梨花。”
“姐姐。”
土御门梨花忍住没有发作,在场所有人里面只有橘千花能让她重视。不过听姐姐的话,似乎和那个男人是认识的,所以他说不认识是骗了自己。想着更气了,一定要把他揍趴下,抱着她腿求饶才能罢休。
“去那边吧。”
橘千花摸了摸她的头。
少女拍手,赤金色的符咒在凭空写就。形成符咒的风暴,包裹住三人。苇名真一见过这个术,不同的是,铃木奈央用这个术的时候是依托于符纸,而她则是直接用了出来。
镜花水月。
里世真是方便,打坏了东西也不用赔钱。除了比较危险以外都挺好,不过危险只是相对于弱者而言,
苇名真一看了眼窗外黑云滚滚的天空,上次从天而降的巨爪令他记忆犹新。那种恐怖的威势不是日本能有的东西。不过那些东西应该不能随便下来,只要别像上次那样闹那么大惊动了它们,应该都没问题。
他想着,侧身躲过了一发射向肩膀的石子。
很好,没有下死手。
他笑了起来,这家伙也没那么讨人厌。
土石环绕在土御门梨花身边,好似游龙,言灵的力量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力。狂风听从她的号令,将她托向天空。半径十米内的一切非生命体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这是她的“御”的领域。同时驾驭复数的物体,所需要的精神力不是做简单加法的。
在这片领域里,她就是行走在人间的神灵。
“喂,不讲武德啊。”
苇名真一接住第二个飞来的石块,五指合拢,齑粉飞落。
今天发烧了……
休。
按照惯例的上架感言?
最终还是要赶鸭子上架了,首先谢谢大家对我这个菜鸟作者的支持。因为第一次写书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其实这本书真的是不打算上架的,因为我目前并没打算靠写书赚钱,这本书的成绩也是属于“扑街”一档。按照别的全职作者的说法都是早该切书的那种类型~
不过大家也不必担心太监,既然开书了就会好好写完。正因为不想赚钱所以也不会因为赚不到钱就切掉。
虽然一振雄风持久输出大概也做不到——上架之后不敢保证每天真的能两更,毕竟我每天也有主要工作要忙,写书完全是闲暇时间用来充实生活。不过两天三更应该是可以的,还能时不时给那边请个假爆肝一下……
现在写书已经融入了我的生活,让我变得充实。
经常给大伙儿请假我也有些过意不去……
上架前我随便写你们随便看,上架后就要对大伙儿负责了,不能老是不举,被你们说短小无力,总得让你们爽起来才行……
请假还是会有的,事儿是真的多。而且家里人也不太理解我写书,忽然要我去帮忙我也不知道怎么拒绝。
如果是全职作者的话大概会好一些?但目前没这个想法。
大家经济困难的话去看盗版我也不介意。就像这本书最前面说的,没票的捧个人场,有票的捧个票场。
我看网文很早,那时候没什么支持正版的思想,全靠盗版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所以我对盗版并不抵触,好像这本书能找到盗版来着(笑~)。
不过看其他作者的书还是希望能支持正版,毕竟人家要靠这个吃饭。
看盗版的朋友如果有心来起点的评论区留个言就很开心了,就算提意见我也会好好看,只要别骂人……
这本书的脉络是从写书前就决定好了,包括结局也在最开始就有暗示,我只是把中间的细节填充完罢了。有时候会有偶然想到的好玩的设定加进去,但是整个故事的走向应该还是能把握住,不会写崩。
完结应该是在100w字以内吧。
今天给工作那边请了假,回来爆肝一天,我没存稿,也不知道今天能几更,至少四更?……感觉年轻一点还能再多写一些,现在都二十多了,捞了,熬不住夜了。
写完再一起放出来吧。
废话就先不多说啦,得加油了。
再次,谢谢大家。
第七十八章 幻想杀手
旋转的碎石是最坚固的盾,亦是最锋利的矛。石子形成的风暴无差别地对十米内的空间进行几乎饱和的攻击。一旦被卷入其中,除非全身重甲,否则还是不要被卷入其中的好。
而且就算是中世纪的铁皮罐头,也没办法抵御那种无数石块带来的冲击力。
橘千花早就没了影儿,虽然苇名真一察觉不到她的气息,但估计是在哪个地方偷偷摸摸地看吧。那女人不会放过这么好玩的事情。
虽然说是陪她“玩”,但是显然并不是随便就能搞定的事情。
苇名真一往后跳开,地面被压出裂痕。也是土御门梨花没有暴走,否则这栋楼的楼板根本没办法承受住她的精神力,会被直接压碎。即便如此,苇名真一还是不想呆在狭窄的室内。
他索性撞碎玻璃,就那样从十三层楼高的空中落了下去。
“喂!”
土御门梨花急道,她可没想杀人。
高楼的风寒冷侧骨,黑色的雾气遮蔽视线,让她看不清楚下面的情况。她干脆跟着跳了下去,风托起她的身体,让她如同飞鸟般自由地向下俯冲。碎石依旧在她身边飞旋,想要击中她首先要突破这层旋石阵才行。
赤色的火焰在她旁边的高楼处炸裂,仿佛反导系统拦截进入末端的导弹般,赤裸上身的少年带起音爆,撞向来不及反应的土御门梨花。
当然,也不是完全来不及反应。
她的攻击与防御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在言灵·御的领域里,她主宰一切!
碎石在瞬间结成一道牢不可破的石盾,只听“嘭”地一声重响,石盾往后猛地凹出一个大坑,就像坦克装上混凝土一样,只不过这堵墙因为土御门梨花精神力的加持强度变得更大。
但是……
“木大!”
惊人的灼意刺痛土御门梨花的灵魂,再也维持不住石盾。她吃惊地抬头看去,一只贴满符咒的手穿过碎石,五指张开的掌心不断放大,好似如来佛祖镇压孙猴子,任由她如何回避都无法逃掉。
正是方才跳下去的苇名真一!
“那只手!?”
她惊道。
那只手的能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竟然是直接破除了附着在石子上的术式。法师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破魔效果,事实上苇名真一根本没用否天的力量,只是逸散的修罗之力所附带的效果,否则土御门梨花连术都用不出来。
“听过幻想杀手(ImagineBreaker)吗?”
苇名真一调笑道,四目相对,他在土御门梨花那双黑玛瑙般的眸子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不过她的经验还是蛮丰富的,没有被这件事拖住太久,不等苇名真一抓住她,矮冬瓜又是一拍手。
“言灵·瞬!”
她的身体变得虚无,苇名真一手掌还未落下,土御门梨花的身体却是在刹那间化作重影向后平移,再次出现时,已经是三米开外了。
这是可以瞬间移动的言灵,但范围很小,只有半径三米的圆。
倘若在地上的话,这样的距离苇名真一眨眼便能到达,但此刻是在无处借力的空中。刚刚抓向她的力道用老了,没办法生出新的力,他只能看着三米之外的土御门梨花被风托起,而他则和碎石一起向下坠落。
“竟然偷袭,卑鄙!”
矮冬瓜撅起嘴,长裙在空中飘飞,她张开双臂驾驭狂风,风的力量虽然不如石,但便利性要高得多。
对方的能力实在太过麻烦,她不敢让苇名真一的手碰到她,也不敢让苇名真一再从视线中脱离。双眼如同锁定猎物的鹰一般死死盯着满脸笑意的坠落的少年,精神力延伸成无形的线,连接起她和那个可恶的坏东西。
她的手做出手枪的形状,遥遥指着苇名真一的眉心。
“言灵·爆!”
伴随着少女喝声的落下,一股危机感迅速从苇名真一心底升起,眉心传来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当机立断用右手挡在眉骨之前,无形的爆炸被修罗之臂隔断,如果挨个结实,怕是当场就会失去战斗力了。
“木大哒!”
苇名真一如同陨石般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撞起的飞灰呛得他咳嗽不止,倒是土御门梨花因为有风障的缘故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真是麻烦。”
她站在地里面数十米高的空中,嘟囔道。
一时间拿那条缠绕符咒的右手没什么好办法,那只手对她的术式有极强的克制效果,就好像蜈蚣遇见公鸡一样,比老鼠碰见猫还令人绝望。现在看起来,要么用令他反应不过来的攻击,在那条手臂碰到之前先击中他本人,要么不用术式对他造成伤害。
先试试吧。
地上的石子浮动,随着她抬手而飞向空中,如同漩涡一般绕着她周身旋转。碎石被念力加速,然后像子弹一样从漩涡中射出去。这一次的攻击和最初不同,石子在射出去的瞬间就脱离她的掌控了,完全是依靠牛顿力进行攻击。
也就是说“魔法”加速制造出的“物理”攻击。
苇名真一没有用手去接,而是闪开了。
土御门梨花的眼睛亮了起来。
果然有效!
旋石场重新出现,不过这次不再是用它来直接攻击敌人,而是把它当作一个加速器。她只是一挥手,大片的碎石在空中结成弹幕,形成一帘石雨。雨入大地,动量化作冲量,激起漫天烟尘。
射程和威力都是不弱,只是失去制导,让准头下降了不少。
以苇名真一的身法,这样的攻击在他面前就和小孩子用玩具弹弓射出来的橡胶子弹差不多,无论是速度还是威力都太贫弱了。只是很轻易地一个瞬步便脱离了石雨的范围。
攻击当然不只是这一次。
尝到甜头的矮冬瓜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御的领域在全力催动下暴涨到半径五十米,范围内的一切非生命体都被她浮了起来。汽车、混凝土、玻璃……丢进那个“滚筒洗衣机”里加速,然后化作炮弹打向苇名真一。
竟是人为制造出了一把加特林。
有些东西的体积太大了,也亏得这里是里世,否则这家伙不知道得破坏多少东西。饱和的无差别轰炸让周围的路面和高楼变得千疮百孔,残破的混凝土又再次飞向空中,破坏,填充,再破坏,循环利用。
“乱丢垃圾是不文明行为。”
苇名真一随口说道。
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太刀从中间斩开一辆飞来的汽车,切口仿佛被火焰融化般变得赤红。连绵的剑路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叮叮当当的剑与外物的碰撞声清脆悦耳,无数速度接近子弹的千奇百怪的垃圾竟无一样击中后面的苇名真一。
人类的视觉早已追不上他的速度,刀摩擦空气产生的灼意扭曲了光,他没有用修罗之业火,存粹是极速斩自然产生的火焰。
但是被动防守永远没办法取得胜利,他必须主动进攻。
苇名真一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他没有动用大天狗之神业的力量,欺负小孩子还不需要用到那样的力量,而是踏着飞旋而来的各种垃圾,就那样跃动着向天空而去。
时间在一瞬间里被拉长。
能够躲开的躲开,不能躲开的斩掉,无论是巨大的汽车还是细小的玻璃,都没办法穿过那把燃烧着火焰的长刀。精准地判断出密如骤雨快如子弹的攻击中哪些会命中自己,哪些毫无意义,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而有条不紊地将那一切斩尽……
几近于神。
就算是真的加特林对他喷出枪火,苇名真一也能够顶着弹雨一路斩过去吧。
自从见过心中的只狼后,他的基本功又进步了。
少年合于腰间的剑在刹那中斩出一横一竖的大十字,极速的斩击在空中留下火焰的纹路,之前对付飞在空中的麻生恋时也用过这招。不不同的是,土御门梨花没有那种诡异的速度,巨大的范围笼罩了天空,她只能硬接。
“言灵·守!”
仿佛黑洞一般,她周身所有事物都以她为中心倒飞而去,结成一个蛋壳,淡淡的赤金色的光在缝隙中流转,作为粘合剂让这环顾她周身的防御变得无懈可击。
一切都只是一念之间发生的。
斩击撞上了守之言灵,强大的力量让土御门梨花精神差点恍惚。
“好强……”
蛋壳中心的土御门梨花轻声道,守能够抵御高速行驶的新干线冲撞程度的攻击而毫发无伤,然而在苇名真一的斩击下竟然差点没能维持住而出现裂痕,好在她强撑了下来。
也亏得苇名真一没有用上业火,斩出的不是真正的火焰大十字,否则光业火灼烧的力量都够矮冬瓜喝一壶了。
几番交手下,土御门梨花也摸清楚了对方的实力。开始还有点收着,怕真的弄伤了他,现在可以尽兴一点了。
稍微做得过分点也没关系吧?
需要时刻压抑着过于强大的精神力就好像需要时刻憋着尿一样,土御门梨花很少有能够全力闹腾的时候。如果不是橘千花隔一段时间就会陪她发泄一次,这孩子恐怕早就憋坏了吧。
但不等她释放下一个言灵,外面的人忽然敲了敲蛋壳。
“矮冬瓜,我要进来了。”
太刀的刀刃忽然刺穿守之言灵,刀尖离土御门梨花的眉心不到一公分。这是她没有料想到的事情,土御门家并不是没有帮她测试过力量,但即使是如今日本顶尖的剑士,也没办法单靠一把剑刺穿她引以为豪的绝对防御。
苇名真一没有动用其他的能力,她确信。
他真的单纯地靠着技巧与力量,找到了蛋壳上最薄弱的一点,像捅穿薄纸一样轻松地捅穿了守护她的屏障。
她回想着方才跃斩而上的少年。
日本什么时候藏着这样的怪物了?
第七十九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土御门梨花没有坐以待毙,又是一个言灵·瞬,让那把速度被减缓的太刀没能摸到她。守已经没用了,解除了言灵的矮冬瓜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手掌张开,对准正踩在一块石头上准备再次冲过来的苇名真一。
“言灵·缚!”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钢筋与混凝土被强大的精神力揉捏成土御门梨花想要的模样,撞入蛋壳中的苇名真一猝不及防,周遭杂乱的垃圾猛地往里收缩,把他裹成了一个圆乎乎的球。
修罗之臂的破魔效果竟然没有发挥作用?
只露出一个头的苇名真一眯起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还真给她找到了对付被符咒压制住的修罗之臂的办法。
不过这只是他力量的一部分,否天可是能够直接让她失去施法能力的。真要用出来她做什么都没用。
只是苇名真一觉得没必要玩那么大而已。否天的力量是一张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底牌,等之后面对真正的敌人可以打一个出其不意,没必要在这里暴露出来。他不相信像藤原家这样的家族没能力在这个并不严格的协会里安插眼线,也不觉得修罗之臂的信息会只有在场三个人知道,这边的事情之后肯定会有人打听。
不过这是他早就想好要透露出去的事情,不如说他反而希望土御门梨花把这件事拿出去到处说,刚好也能借着这次机会名正言顺地把烟雾弹放出去。
以后和藤原龙马对上的时候,如果对方因为修罗之臂而掉以轻心那就太好了。
石球没有像地爆天星一样升上空中,反而是因为土御门梨花撤销了力量,就那样直直地落了下去。强大的冲击力让大地震颤不止,惊起远处不知名的怪物的嘶吼,但很快又平息下去。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橘千花默默用自己的力量驱散了不必要的麻烦。
“认输吧。”
土御门梨花又变得臭屁起来。
法术的便利性在她手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就算对方有可以破除法术的右手,但对于她这种并不依赖术式本身攻击的类型而言并不难处理。只需要在塑形完成的瞬间解除术式,他的右臂就无法破除掉不依靠术式维持的产物本身。
只要微操到位,那并不智能的破魔效果就完全可以避免。
现在苇名真一被她困住了,身子埋在土里,只留下个脑袋在外面任她宰割。而且这片土地被她的力量压得无比严实,就好像奶奶盛的饭一样。只是少了缚本身的力量,单纯的依靠牛顿力来压制他。如果加上缚之言灵本身的话,迄今为止还没有人逃出来过。
“哼哼哼~”
心情大好的她像小猪一样发出轻快的哼哼声。
她干脆蹲了下去,见苇名真一转过头不敢看她,笑得相当开心。当然这个笨蛋不知道苇名真一单纯的是非礼勿视罢了,毕竟视角太低,花园只要他想就能一览无余。尽管他很快反应,但还是不经意间看到了一点东西。
这么成熟的款式吗?
明明还是个小孩子,不会也是和麻生恋一样的合法萝莉吧?
看智商不像啊。
土御门梨花用手戳了戳他的脸,这个讨厌的家伙只要比她矮一点,忽然就没那么讨厌了。甚至只剩个脑袋的样子看着还挺好玩。就算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挺帅,而且不是娘炮的帅,脸上线条分明又不失柔和,五官端正目秀眉清,很是耐看。
她也不是只想不做的人,直接上手捏了捏苇名真一的鼻子,又带着他的耳朵扯开,看着变成猪一样的坏东西笑得十分开心。
“喂,有完没完。”
可惜长了张嘴。
土御门梨花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因为你之前对我说出了那个词,又拒绝跪下道歉,所以我要惩罚你。”
她摸了摸下巴,似乎是在想怎么惩罚这个坏东西比较好。因为他侮辱了她,所以也得侮辱回去才行。要狠狠地打击他的内心,就像别人说她矮的时候她受到的打击一样。但是又不能太过分,把他真的弄出什么问题,惹出大事的话,又会被家里关禁闭了。
“哪个词?矮冬瓜?”
“嗯嗯……”她刚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你还说!”
但是一想到自己赢了,如今的坏东西毫无反抗之力,心情又变得好了起来。仁慈的土御门梨花大人不和地鼠计较方才的僭越,但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忽然犯了难。
真正的狗头军师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橘千花俯下身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些啥,土御门梨花的眼睛忽然亮起来,发出“噢!”的、恍然大悟的声音,连连点头,小小的脸蛋有些红润。
橘千花捂着嘴,尽管苇名真一瞪了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人一眼,但对她而言这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她撩起淡金色的长发,不怀好意地给苇名真一回了个媚眼,转身又消失不见。
在最合适的时间说最合适的话,把故事引导向她觉得最有趣的结局。
这女人的心思谁也琢磨不透,因为她干脆就没什么坏心思,单纯是想看乐子罢了。
“我很中意你!”
这是土御门梨花听完坏女人的话后说的第一句话。
她顺势坐了下去,土石在她身后结成精致的石椅,她就那样撑着头。踢掉右脚的小皮鞋,白丝包裹的玉足透着诱人的粉嫩,就像分享雪糕一样递到苇名真一嘴边。樱唇蠕动,说出了一个苇名真一这辈子都想不到的词。
“舔吧。”
脸颊的红晕掩盖不住她眼中兴奋得难以附加的神情。土御门梨花期待地动了动可爱的脚趾,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趴在她脚边谦卑地捧起她的脚,沿着足尖舔上去的模样,她就浑身颤抖。难以言说的愉悦刺激着大脑皮层,似乎要觉醒不得了的爱好了。
藏着的橘千花早已笑得说不出话,看着苇名真一那便秘一样的表情,肚子都笑疼了。
“???”
苇名真一人都看傻了。
这是教了个啥?
该说不愧是橘千花吗?这种烂活都能想得出来?
他满脸黑线地从地上走了出来,就像从游泳池里走出来一样。土御门梨花的表情从兴奋变成惊恐,然后缩着脑袋满眼不可思议地苇名真一。
一股巨大的恐惧占据了内心,仿佛做坏事被老爹抓住一样。
他的威势如同山岳,因为她是坐着,站起来的苇名真一比她高半个身子。赤裸着的上身那棱角分明的自然而匀称的肌肉给她极大的压迫感,明明并没有很大块头,却像神龙一样凌然。
她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他伸出那只贴满符咒的罪恶之手,仿佛镇压孙悟空的五指山一样拍在她头上。
甚至忘了用瞬躲开。
“你多少岁?”
“shi……好疼……十二。”
被吓到咬舌头了。
“别和那女人学坏。”
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到来,那只宽阔而厚重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头顶传来的温暖的气息让她像小猫一样轻轻眯起眼。
有些舒服。
就像小时候老爹摸她头的时候一样。坏东西是第二个敢摸她头的男人,出乎意料地,土御门梨花竟然不讨厌这种感觉。
“嗯……”
她轻轻地嗯出声,怂巴巴地看着他。脸蛋通红。
苇名真一还不知道自己常年用妹妹练出来的摸头技术已经快达到他的撸猫技术的水平了。毕竟除了惠,他也不会去摸别的女孩的头,除非是很小的孩子。而他的生活中也没什么机会去接触小孩子。
“对不起,不该说你矮冬瓜。”
他很实诚地道了歉。
毕竟矮冬瓜这种确实涉嫌人身侮辱,如果对方明确表示反感,他也会道歉的。只是这只小屁孩非要他跪下,这又涉及到了尊严问题,绝对不能退步了。
土御门梨花的心跳忽然快了一拍。
听着他轻柔的话,里世寒冷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温暖了起来。从未有过的某种感情在她心底萌芽,萝莉到少女的成长之路上这只小小的矮冬瓜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没……没关系,想叫就叫好了……”
一直看着这边的橘千花早已合不拢嘴,这个迟钝的家伙自己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劣质套路轻小说里才存在的摸摸头就把刚见面不久的女孩子攻略了的场景就在她面前真实地上演。
虽然也有着土御门梨花涉世未深的关系……
但这不对啊?她才十二岁啊!
连十二岁的萝莉都不放过……
禽兽!
简直罪大恶极!
她还说能看一出好戏了,确实也是一出好戏,只是结局有点不太一样。苇名真一突如其来的温柔完全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想象中的二回战或者苇名真一把土御门梨花打哭的事情完全没发生,反而是向着一个奇怪的方向一路狂奔。
这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橘千花总觉得有点不爽,她没想到苇名真一就没把土御门梨花当女孩子看过。就像他从来没把惠当成女孩子看过一样。
这两在他眼里都是小屁孩,对付小屁孩不需要认真。
惠是因为妹妹的身份,而土御门梨花是因为她的年纪和智商。
十二岁这个年纪很尴尬,再往上一点,发育了也懂事了,能一眼感受到女性魅力。十二岁往下,十岁八岁,人就真的一小屁孩,除了吃喝玩乐啥都不懂。但十二岁,上不去下不来的这个年纪,觉得自己懂了点啥不该和八岁十岁相提并论了。但想上去吧,又上不去……
所以这个年纪是最尴尬的,没办法。
卡这儿了。
这完全怪不得他。
“你要不要……当我的侍卫……”
土御门梨花鼓起勇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