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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没用的铅笔     我在东京斩断不死txt下载     我在东京斩断不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章 小插曲

    “侍卫?”

    “土御门家的人天生拥有强大的施法能力,但也因此会在各种战斗中被敌人针对。式神虽然方便,但并不是什么情况下都能使用的。比如梨花和你战斗的时候,式神的力量因为会被那条右手破掉,她干脆就没用过。”

    橘千花又走了出来,虽然没看到想看的剧情有点不甘心,但笑容是不能少的。

    她绕到土御门梨花身后,双手按在她肩上。如果不是橘千花的发色是金色而土御门梨花是纯黑,两人看上去就像真正的姐妹一样。

    “所以需要侍卫的存在。强力的施法者都会有侍卫,比如铃木奈央,白狼就是她的侍卫。不过因为铃木本人实力太强,极少有人能逼得它也出手。”

    苇名真一听明白了意思。

    “也不是我谦虚,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土御门梨花有些不甘心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被橘千花摁住了。她转头看去,只见橘千花摇了摇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开心地嘟起嘴。

    这个喜怒形于色的家伙真好猜。

    苇名真一哑然失笑,他确实不可能答应这种事情。

    值得他守护的只有一个。

    “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告诉你的,不过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里世是不能久待的,先不说动静闹大了会引来一些麻烦的东西,就是过久沾染黑暗也容易导致出现心理问题。虽然对她们这样的人而言里面的很多危险不算危险,但没谁愿意去监狱里一直蹲着。

    橘千花打了个响指,淡淡的波纹荡开空间。仿佛从幻术中醒来一样,再回过神时,已是人声鼎沸的街道上了。跨越光与影的能力她自然也是有的,单论力量的便利性而言,十个苇名真一也不及她。

    回到协会里没花多少时间,不同于之前看热闹的时候黑压压一大片,现在已经没剩几个人在里面了。

    工作人员远远地迎了上来。

    “为这位先生拿一身合适的衣服。另外,我的车准备好了吗?”

    橘千花说。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这是S级应享的特权,协会会为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只是大部分人根本懒得用这样的权利罢了。

    但橘千花向来不喜欢铺张浪费,能用就用。

    偷懒也是一种享乐。

    “已经备好了。”

    工作人员的态度谦卑非常。“天狐”的绰号不仅是指橘千花的力量,也是指她做事如同狐狸般让人难以揣度。如果说她身旁哪位“光风霁月”是因为脾气真的像光风霁月一样变化无常让人畏惧,这位就是单纯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她玩进去,但凡阅历深一点的都能感觉到这女人的可怕。

    是真正的红颜祸水。

    即便如此,愿意去舔她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橘家虽然低调,也是于源平藤原齐名的世家,尽管橘千花并不是本家的人,也足够让很多平民阶层的人动点不想努力的歪脑筋了。更别提她本人既漂亮又强大,那头金色的长发充满十足的异域风情,高挑美丽的身材配上强势抖S的性格,让很多不是舔狗的人都能变成舔狗。

    人类总是重复同样的错误。

    可能谁也想不到这歪打正着的绰号正应了橘千花的本质吧——大妖怪,九尾天狐。

    没人把绰号当真。

    S级都有各自的问题,这两位之外的其他几位也都有着性格上的毛病。相较之下,只是懒和不管事的“神之书库”简直是让人安心。

    橘千花把土御门梨花交给工作人员,让带她去她的两位兄长那里去。又俯下身趴在不开心的蠢萝莉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顿时喜笑颜开,屁颠屁颠跟着工作人员去了。

    之后的事情矮冬瓜不方便参与,那涉及到苇名真一的私事。

    ……

    “为什么是西装?”

    苇名真一理了理领带,又把领口往上提了提遮住锁骨。这还是他来这边之后第一次穿这种正式的西装,毕竟直到明年才正式成年,苇名家也就他和惠两个人,不需要出席什么典仪,因此也没有专门的需求。

    “带你去见个人,来不及订做,就用这套吧。”她看出了苇名真一的疑虑,挥挥手示意工作人员他可以退下了,然后无奈地叹了声,“相信我,你会想见他的。”

    苇名真一又理了理有些不舒服的袖口,橘千花的信誉还是不错的。

    地下车库的酒红色玛莎拉蒂如同一头沉睡的猛兽,流畅优雅的外观不失霸气,随着车位周围的灯光亮起,缓缓从地下旋转着升了上来。

    苇名真一很自然地去副驾驶坐下,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上次在铃木奈央那边坐迈巴赫,来橘千花这边坐玛莎拉蒂,感觉两人的车还真是符合她俩的性格。不过对于他而言,车只是车而已,代步工具做好代步工具需要做的事情就行,多余的都是附加值。

    “你还是第一个坐这辆车副驾座的男人。”

    橘千花笑道,她说得是事实。追求她的人有很多,商界、政界各种大佬的太子,帅气的明星或者年轻有为的俊杰,但没有谁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尽管她本人不在意也并不觉得这是一件有特殊意义的事。

    那些向她献殷勤的男人都太废物了,他们拙劣的表演在这只千年的狐狸面前如同猴戏。

    至于苇名真一,这个铁石心肠的家伙对她没有半点想法。大多数时候自己在他眼中都只是个普通女子高中生,她和惠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目光全在他妹妹身上,任由她如何释放自己的女性魅力都无动于衷。

    只有需要她发挥作用的时候才会想起她来,纯纯的工具人。

    不过苇名真一对她没想法但她对苇名真一有想法。她并不介意当工具人,甚至如果他结了婚也不介意继续进行她的《苇名真一攻略计划》当插足人家感情的小三……

    当然,这一切行动的根源并不是爱或者喜欢。

    狐狸毕竟是犬科,狗这东西就是贱兮兮的,比猫也不遑多让。猫好歹还有点小骄傲,狗则是为了达到目的能够不择手段。

    在名为爱情的战场上,先动心的那一方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只狐狸只是想看那个木头脑袋疯狂爱上她的样子,特别是像苇名真一这样的即使是她也不得不另眼相看的强者。但他是不同的,橘千花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有趣到想把他变成独属于她的玩具的程度。

    这样的评价在这个乐子人这里已经是相当高了。

    “新车?”

    真是不解风情的男人。

    她没有接话,而是凑了上去。

    “还缺点什么……我想想……”

    金发的美少女仔仔细细把苇名真一从头看到脚,她一只手撑在中间的位置,半边身子都探了过去。狭小的空间里这个距离相当暧昧,往前又太近,往后又太远。少女娇润的嘴唇在车内并不明亮的光线更添一分情调。因为身高的缘故,鹅蛋似圆润的下巴微妙地昂起,像是索吻,她的眼神又无比认真,似乎只是单纯地打量他的衣着。

    真的是狐狸精,一举一动都撩人心弦。

    “有了。”

    她似乎想到什么,忽然锤掌,眼睛一点一点明亮。略带赤意的光芒流转跃动,让人看了心情也跟着跃动不已。

    苇名真一偏过头去。这女人很懂得如何在危险边缘反复横跳,简直就是大师级别的演技,渣女中的王者,肉食系的皇帝。充分利用包括灯光在内的每一个细节,就算是他都差点忍不住心动。

    至于他是如何识破的?

    他没有识破,他只是想了想这会儿还在学校的妹妹。

    少女的手拂过他的面颊,一副黑框眼镜忽然落在苇名真一鼻梁上。脸部的杀气被镜框削弱,反而多出一丝温文尔雅的感觉。他本来就是个读书人,学生特有的书卷气在这一刻尽显无疑。苇名真一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没想到一副眼镜能够让同一个人变成两种不同的模样,他不近视,平时是没有戴过眼镜的。

    苇名真一没有把这副眼镜摘下来推回去,她既然这样做就由得她去好了。经过上次祭典的事件后,他大概也明白了她做啥事不用去看过程,等结果就好了。

    如果结果不满意再找她麻烦。

    只是……

    这眼镜上面怎么有股奶香?她从哪儿拿出来的?

    因为刚刚转过头去了没看到,苇名真一不太敢去细想这东西之前都是放在哪里。只是告诉自己以橘千花的大小不可能有四次元口袋,换铃木奈央来还差不多。

    “嗯,这样就好啦~”

    她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橘千花看着苇名真一微微发红的耳尖,嘴角忽然向上勾起。她伸出手十分僭越地戳了戳苇名真一的脸。

    “哎哟,你脸红啦?来,让我看看。”

    “喧しい(呀卡吗洗,吵死了)!”

    苇名真一挥手把她的手打开,再动手动脚的他就不客气了。他现在有点怕这坏女人,总觉得她不怀好意,但因为自己有求于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坐在这辆车上。

    油门的轰鸣声昭示着这段小插曲的结束,猛兽迈开了步伐。

    “陪我去参加一个舞会。”

    橘千花的心情似乎很不错,能明显在语气里听出她的开心。

    “‘老鼠’今晚会出现在那里,你应该会想见见他。”

    苇名真一愣了一下,没想到能在橘千花口中听到这个词。他刚好也在找河童口中的‘老鼠’,不过他还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笑得想当神秘,大概是不打算说了。

第八十一章 舞会

    水野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参加这样的舞会。

    邮轮上灯红酒绿,极尽奢华,平日在电视里才能见到的人物纷纷举起酒杯,高不可攀的明星在这里纷纷放下身段,却也只能沦为最边缘的那一档。

    身为下水沟里的肮脏老鼠的他和这些上面的大人物的生活本该是绝对平行的两条线,但族内的长者看中他的潜质,在带族内的年轻人见识世面的时候恰巧挑中了他,就像从天而降的大金锭砸中脑袋一样。

    老鼠是群居动物,鼠妖自然也是。

    和喜欢独来独往的猫妖不同,鼠妖们总是会本能地结成一个又一个的家族。成员们之间不一定要有血缘关系,但加入了家族便要更改姓氏。比如说水野良所在的“水野”家,就是一个传承已久的鼠妖家族。也亏得他在足立区打出了一些名堂,才被允许自称为水野家的人。

    即便如此,在族内的大佬们眼中,他依旧只是小屁孩罢了。

    “放轻松,你的肌肉绷得太紧了。”

    池田朋美穿着深V的晚礼服,妆容艳而不俗,常年混迹于上流交际圈的她有很多参加舞会的经验。她很懂得该如何凸显自己的女性魅力,又能让自己在一群女人中脱颖而出。

    但今天没必要,今天的她并不是来“狩猎”的。

    作为水野良的女伴来此的她并不需要过多地引人注意,水野良只是第一次来这里,混个脸熟就够了。太过锋芒毕露会被认为是不讲礼仪的蠢货,直接影响家里对他的评价。

    她有必要帮助弟弟让他别在这样的场合丢脸,这对他很重要。

    今天的水野良不是主角,自然也不需要与主角身份相合的女伴。池田朋美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一言一行都拿捏得十分精准。

    只是水野良难免紧张,深怕自己一个做不好惹人笑话。

    水野良的外貌条件并不好,缺失了一只耳朵的他很容易让人畏惧,为此池田朋美还专门设计了帮他遮挡住耳朵的发型。又给了他一副眼镜,削弱了常年和人干架积累的痞气。

    现在在足立区叱诧风云的新鼠组大哥也穿得人模狗样了,谈吐被要求斯文,弹舌是绝对不允许的,一些不文明的毛病都被池田朋美事先纠正过来。耳洞或者纹身都被好好遮住,又给他置办了一套价格不菲的装饰品。

    因为水野良本身面部线条还算柔和的缘故,看上去到不像是混黑道的,反而像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只是眼睛深处的那一股狠戾无论如何都抹不去。为此池田朋美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让他尽量别正眼看人。

    为了这次的舞会,她可是实实在在训练了水野良半个月。

    “蛛姐,我……”

    他又想挠后脑勺,手还没举起来就被一直挽着他的池田朋美打掉。在池田朋美面前他始终没办法拿出在小弟们前面的气概,曾经如此,现在闯出名堂了也依旧如此。

    姐就是姐,一个眼神就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

    “少说,多听,记住今天的目的只是混脸熟。不犯错误就算成功。”

    池田朋美说话的声音非常小,现在舞会还没开始,所有人都可以在邮轮上自由走动,吃喝玩乐都随便。不过这时候反而是最考验社交技能的时候。每个路过你身边的人都会用最严格的目光审视你的一言一行,衣着是否得体?是什么层次的人?是否有上前攀谈的价值?

    这里没有朋友,只有最纯粹的利益集合。

    她领着水野良走到餐桌旁边,给他倒了小半杯红酒,又把高脚杯递了过去。

    “端着这个,保持微笑。”

    她也不需要这个社交笨蛋做什么,当一个只会笑的雕塑就好。被水野家的大家长看中的话,水野良以后的地位会比现在高很多吧。

    这次来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四个竞争对手的各种条件都比他好太多。甚至这次的名额给水野良,水野家已经有很多人不满了。没有血缘作为纽带维系的家族依靠的也只有利益。个体的力量不够强大,才会抱团取暖。

    水野良很老实地照做。

    池田朋美又给他切了一小块牛排,用水果摆出一个精致的盘,把水野良按在椅子上。下死命令让他一个小时内吃完这块牛排,不许多也不许少。

    这简直是要了平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水野良的老命,但老姐的命令不得不听,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拿起用不习惯的刀叉对付起这块明明一口就能吃完的牛排来。

    虽然日本是被美国的黑船轰开的国门,但却非常仰慕当时的海上霸主英国。

    西化的时候也是对英国进行刻板的模仿,刻板到海军学校的红砖和泥土都要从英国本土运过来的程度,凸出一个原滋原味。因为那段时间的脱亚入欧、****,日本上层社会的人也开始模仿欧洲人的社交活动。西餐在日本大行其道,甚至取代了本土料理成为“格调”与“地位”的象征。

    说起来有点沐猴而冠的味道。

    餐桌礼仪也是礼仪的一部分,而这刚好是水野良记得最清楚的一部分。优雅地吃掉一块牛排在旁人眼里虽说不能加分,但也不至于扣分。至少比起让这个速成货去和别的女人攀谈或者端杯酒等别人上来攀谈要好得多。

    给他一块牛排让他慢慢对付,也可以隔绝其他人上来攀谈的想法,毕竟用餐的时候不便打扰。

    为了弟弟的前途,身为姐姐的池田朋美简直是操碎了心。

    她自己则是重新带起交际花的面具,去社交场上战斗了。光坐以待毙可不行,还得在这也人眼中帮水野良留下一些印象。优秀的女伴是能为男方加分不少的。在邮轮上这群信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人眼中,能有如此优秀的女伴,身为男方的水野良自然也是一个优秀的人。

    虽说有物化女性的嫌疑,但事实就是如此。

    然而水野良不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他只想成为一个能大口吃肉的人……

    简直太痛苦了,这份痛苦在他留意到身前那个正大快朵颐的西装眼镜少年时得到倍增。此刻的他多么想和他身份对调,或者像他一样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和评论,独自一人在美食的世界里遨游。

    水野良觉得他肯定和那少年能有共同语言,但因为老姐的命令,他只能无奈地坐在这里,花上足足一小时对付一块还没有巴掌大的牛排。

    去他娘的优雅!

    水野良暗骂道。

    苇名真一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边,毕竟一个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还发现不了的话,他就可以回去找狼师傅好好再练练了。

    他取过一串葡萄,在日本想吃水果可不容易。虽然苇名家后来经济富裕了,他也经常买给惠吃,但这里的葡萄不知道为啥要甜不少,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包给妹妹带回去让她也尝尝。

    苇名真一有些捉磨不透那人是啥意思。他的眼神也不像周围人那样充满鄙夷,反而是有一点……羡慕的味道?

    羡慕什么?

    他弄不明白,反正不打扰他吃东西就好。

    他的吃相也说不上不好,只是普通人的吃法,没有按照上流人士的规矩故作优雅罢了。该吃啥吃啥,怎么吃得舒服怎么吃,他甚至在服务员诧异的眼光中要了一双筷子,用刀切开牛排夹起来往嘴里送,然后喝上一口果汁。

    就像晚上吃路边的大排档一样,说不出的惬意。

    “保安呢,保安在哪里?”

    有人看不过去,指着苇名真一叫出了声。这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有沿着那人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用筷子吃牛排的苇名真一。

    水野良依旧保持着微笑,叫出声的人他认识。

    水野翔,一个把他那便宜老爹合法弄死继承遗产的富二代,这次和他一起来的年轻人之一。只不过看样子这家伙脑子不太好,之前还以为是竞争对手,现在发现是他高看这蠢货了。

    就算水野良自己也是个粗人,但还是明白这家伙失了体面。

    刚刚的举动足以让他“出局”。

    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两人的笑话。一个乡巴佬,一个暴发户,这两个妄想混入他们圈子的蠢蛋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吵了起来,今晚的谈资和笑料都有了。没有人上去阻止,没有人会介意看一场免费的猴戏。

    “水野先生,您好。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帮到您?”

    保安倒是很尽职。虽然别的宾客可以笑,但他们受过专业的训练,无论多好笑,他们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我怀疑他是混进来的,请你们检查他的邀请函。”

    水野翔满脸嫌恶,仿佛和苇名真一呼吸同样的空气让他受到了侮辱一样。

    “抱歉先生,我们没有这样的权利。”

    保安致歉道。不得罪人这方面他们相当专业,来者是客,虽然那个少年穿着并不名贵,但天知道是不是什么深藏不露游戏人生的公子哥?水野翔的能量还没大到足以令他不过脑袋直接用屁股做决定的地步。

    但水野翔依旧不依不挠地说个不停。

    苇名真一被他说得实在烦,挥了挥沾满牛油的筷子,回应道: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无为,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他用的最纯正的汉语,标准的普通话,比大多数日本人那拗口的发音高到不知到哪里去了。

    这是《道德经》的原文,大概意思为:

    道德高尚者,并不以为自己有德;道德底下者,不承认自己无德,所以没有德;道德高尚者,并不刻意做作,只是行事皆遵循道的规律;道德底下者,处处表现出有德,而自认为有道德;上仁之人有所功成,无心自居。上义之人有所功成,有心自居。上礼之人有所功成,无人与之相应,则以臂拖拽以令人强从。

    失去道的规律即显示出德的品质。失去德的品质后章显出仁的可贵,失去仁的可贵而后显现义的诚信,失去义的诚信而后依靠礼的根本。

    他不是在意周围人眼光的人,也不打算混迹这边的圈子。他吃东西又不违背天理法度,不违背仁义道德,更不违背邮轮上的规定,只是在这儿吃东西而已,竟然还有人拿脱裤子放屁一样的礼仪来约束他。

    无聊透顶。

第八十二章 棋逢对手

    水野翔虽然不体面,但还是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这个用筷子吃牛排的家伙就像混进狼群的哈士奇一样,在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中显得蠢萌无比。在场各位都自诩为成功人士,和这种牛肉都吃不优雅的乡巴佬有生殖隔离。

    倒是苇名真一之后的回应让很多人高看一眼。

    文化人。

    在日本通读汉文自古就是学识的象征,这点即使是西化之后也没变过。日文脱胎于汉字,日本的很多典籍不熟悉汉文根本看不懂。包括最通俗的小说业界也是,用大量的假名写作而不使用汉字的话,是会被人嘲讽没文化的,读者读起来也会吃力。

    苇名真一的话说白了就是“关你屁事。”,但一引用道德经里的话说出来就显得很有逼格。更别提他的汉文发音相当标准,就像母语使用者一样自然流畅。

    日本的学生有汉文课,但《道德经》并不是必修科目。这篇晦涩难懂的文章没有一定阅历是理解不了的,甚至是真的一千个人有一千种解读方法。

    只是苇名真一用的是最通俗的一种罢了。

    不过就算是最通俗的那一种水野翔也没听明白。别说他,会场内正看向这边的人至少有九成都听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不懂装懂,跟着听明白的人一起点头,露出只有听明白的人才懂的微笑。

    虽然听不明白,水野翔却也没骂人,大概以他核桃大小的脑仁也知道骂人有失体面。他只是一直哔哔赖赖地指出苇名真一不合礼仪的地方,还不时阴阳怪气两句。尖酸刻薄得仿佛工业革命后不甘心被新贵族取代的落魄贵族一样,也不知道他一个暴发户从哪儿学来的。

    诚如老子所言。

    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

    苇名真一总觉得自己有吸麻烦体制,在协会也是在这里也是,都能碰到有人没事找事。土御门梨花还好,那家伙是个笨蛋,虽然没事找事但也是小孩子脾气,说不上讨人厌。

    这个穿得人模狗样的家伙就完全是走路踩到狗屎,纯粹恶心人了。

    保安也很无奈,这位不罢休他们也没办法走,还得维持秩序,万一动起手来还得他们把两人拉开。只能等着这边的动静再闹大一点,出来个重量级的人物发句话帮忙解围。

    一旁的池田朋美自然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着戴着眼镜的少年颤抖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天狗大人。

    大人为什么会来这里?有什么深意?

    是因为自己吗?

    不,绝对不是。

    她立即否定了这样的想法。池田朋美很清楚她如今在天狗大人心中的地位,远远没到专程来看她的程度。说简单点她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她的价值也仅限于此,天狗大人既不需要她的力量也不需要她的人脉,但池田朋美并不介意,甚至甘之如饴。

    她伸手摸了摸贴身放着的大人赐予她的羽毛,这是无论何时都会随身携带之物。其上恐怖的威势与黑暗深沉的业力仅仅只是感受一瞬便令她满面潮红,快要站不住。如果大人能够骂她一句的话,说不定会当场高〇吧。自从遇到天狗大人之后,她就觉醒了奇怪的XP。

    大人似乎遇到了麻烦。

    池田朋美眼神疯狂闪动,绞尽脑汁揣度坐在那里老神在在的少年的意图。她丝毫不怀疑苇名真一早已发现了她——尽管事实上并没有——思考着究竟要不要过去帮忙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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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个巾帼救帅的机会她并没有把握住。

    “主角”登场了。

    这是苇名真一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橘千花的魅力。

    当她穿着深蓝色宛如星空般的晚礼裙踏入会场的瞬间,世界上的所有光都在这一秒黯淡,她就是世界的中心,是夜之女神今晚最宠爱的眷者。太阳般的金发下,是一张极尽东方特色的脸。目如圆杏点秋水,眉似伏黛画远山。她仿佛从诗与画中走来,跨越时光的长河,让在场之人得以感受到古人穷尽辞藻所描绘的绝代佳人的美。

    像是微笑的蒙娜丽莎,亦或者断臂的维纳斯。

    美而不艳,雅俗共赏。

    就连苇名真一也被这一瞬间惊到了。橘千花很少有在他面前化妆的时候,即便是素颜就已经无懈可击了,她也几乎不会展示这种仿佛诗画般的美,多是一些撩人心魄的小女儿态。即使是苇名真一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她简直巧夺天工。

    而如今这位闭月羞花的美人踏着最坚定的步伐笔直的向他走来,如同一把利刃破开人潮。高跟鞋踏出的鼓点落在每个男人心上,都期望着这位幻梦一样的少女能在自己身前停下脚步,想要伸手抓住她,深怕这份美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但期望只是期望罢了,她的脚步不曾停下,目标无比清晰。

    苇名真一捂着脸。他还在想橘千花之前让他自己先过来是去做什么呢,结果弄得这么高调。他不明白这女人的想法,现在的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脸上都还有个智障没解决,如果因为橘千花的缘故又让一些米虫上脑的家伙怀恨在心,刻意找他麻烦就不好了。

    他怕麻烦,但不喜欢没必要的麻烦。

    而且他和橘千花的关系只是朋友的程度,苇名真一对那个危险的女人也不敢有什么想法,犯不着为她以身犯险。

    烽火戏诸侯,要美人不要江山什么的,还是理解不了。

    他确实可以顺着她的意思装这个逼,但后果橘千花是绝对不会帮他承担的。那女人看热闹还来不及呢,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散发着有毒的香味。

    所以这逼可以装,但没必要。

    让她自己装好了。

    然而橘千花此时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不加丝毫掩饰,仿佛在说“你跑不了”。

    他确实跑不了。

    现在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橘千花身上,并顺着她的移动方向延伸到苇名真一这里。如果在这个时候转身离开的话,作为男人的尊严就完全扫地了吧,不只是代表着对橘千花认输,也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小丑。但又不能等着她过来,挽起他的手,宣示他是她今晚选择的男伴,那样无异于把自己置身于漩涡中心,某种意义上也是他输了。

    这是一场只有不到半分钟的游戏,他在橘千花上扬的嘴角上分明看到了挑衅的意味。

    不能太怂,也不能太刚,这其中的度的把握可以称得上是一门学问。而留给苇名真一做出决定的距离只剩下十米……

    他笑了。

    一直安心吃东西的少年站了起来,摘掉眼镜。毕露的锋芒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刀,比起这样歌舞升平的场合,穿着黑西装站得笔直的他更适合铁与血的战场。强者的气息毫不掩盖地爆炸出去,一瞬间的煞气甚至盖过橘千花的光芒,很多刚刚硬起来的人瞬间又软了下去。

    离他最近的水野翔甚至被这份气息冲得痴傻,大概要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了吧。

    “大小姐。”

    苇名真一主动迎了上去,十分刻板地鞠躬。一丝不苟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像她的管家,如果手上再搭一条白毛巾就更好了。他并不懂管家该怎么做,不过还好,有犬生可以让他模仿。

    橘千花微微眯起眼,碰到高手了。

    这样的做法看似放低了身段甘愿做她的陪衬,但更多的则是把她刚才的高调引起的漩涡又重新推了回来。

    毕竟管家是不能当男伴的,所以她也没办法拿苇名真一当挡箭牌去赶走等会儿一定会出现的苍蝇。不仅如此,身为“主人”的她还必须应付因为苇名真一刚刚释放的气息引来的别的麻烦,苇名真一给她加了码,光影只能传达到会场内的人眼里,气息则能笼罩整座邮轮。

    “仆人”是不能有僭越的行为的,理论上而言算是主人的“财产”,就算有人找他麻烦,也必不可能绕过她这个“主人”去单独面对苇名真一。

    但她又不可能真的把苇名真一当作“仆人”,两人都深知这点。逢场作戏帮她做一些管家应当做的小事没问题,真要有太过分的命令,苇名真一拒绝起来不会有丝毫心理压力。

    用一点虚名上的让步把本该隐于幕后的橘千花推向台前,自己还顺势藏到了她身后,乾坤大挪移也莫过如此。

    好一招以退为进笑里藏刀。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苇名真一,笑意盎然,仿佛在对他说:

    “我承认,现在是你比较强。”

    她没有丝毫落败后的沮丧或后悔,反而十分开心。联想到两人之前的交锋,一股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相惜感油然而生。和苇名真一的无形交锋与单方面欺负铃木奈央那个蠢女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她更喜欢前一种。比起毫无悬念虐菜,她更喜欢绞劲脑汁地下棋。

    她出招,他解招,反反复复,输赢各有。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这只狐狸找到了她十分中意的玩具,独一无二,此世仅有,比她在日本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有趣。他就像一个功夫大师,讲究化劲,四两拨千斤。

    橘千花暴涨的收藏欲在这一瞬间简直按捺不住要溢出来,想要占有、想要独享、想要把他变成属于自己的东西。

    少女的目光悦动不已,笑脸盈盈。

    “让你久等了。”

    这条名为伊丽莎白号的邮轮悄悄驶离东京,前往无法之地的公海。等到那里之后,真正的盛会才会开始。

    有件事她没有告诉苇名真一。

    除了“老鼠”之外,今晚还有一个人一定会来这里。刚刚苇名真一的急中生智反将一军拿到的并不是最后的胜利,而是亲手推开了通往最惨烈的修罗战场的门。在这场为铃木财团的小女儿庆生,广邀各界人士所举办的舞会上,身为“姐姐”的她是绝对会到场的。

    从他没有选择逃走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赢了。橘千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遇到她时的场景了。

    他的表情,还有她的表情。

    一定要仔细品味那个瞬间才行。

第八十三章 开幕前的偶遇

    水野良取过餐巾,擦干净嘴边的油渍。一小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吃相令他颇为羡慕的少年早已跟着那位宛如照亮黑夜的晨光一样的少女走开了,只剩下痴傻的水野翔呆愣在原地。

    他背对着围观的人群,目光呆滞,嘴角流涎。

    莫说是这个水货,少年刚刚那一瞬间释放的煞气令水野良都差点忍不住跳起来,水野翔更是脸上长出长毛,本能地要现出原形了。

    如果在这里现出原形的话,鼠妖生涯就要结束了罢。

    不仅如此,也会连累今晚准备为铃木家的二小姐献上生日礼物的水野家的人。

    水野家的秘密对于铃木家这些古老的神官世家而言不是秘密。就像人类里有堕落到妖怪阵营的家伙,妖怪中也有屈服于人类,选择付出更沉重的代价换取一夕安寝的族类。其中最著名的便是犬妖。

    在日本妖怪的传说中,有一类非常特殊的妖怪——犬神。

    被称作“神”的他们并非是“神”,而是狗死后留在世间徘徊不去的魂魄,通过秘法将之制成式神供人驱使。能够被制作成犬神的狗非常稀有,因为灵智未开的动物其魂魄的强度和蕴含的怨念不足以维持灵魂一直徘徊直到犬神仪式结束。

    传统的犬神祭祀是把家养许久的老狗绑住并在它面前放上美味的食物,在它想吃东西的欲望最为强烈的时候由主人亲手砍下它的头,祭祀一番后丢到很远的地方,才有可能诞生犬神。

    然而这种办法并不可靠,并且亲手饲养一只狗需要大量时间,期间还可能会发生天灾人祸导致不到年限就早夭了。

    直到有人发现了另一种更加可靠并高效的办法……

    折磨并杀死灵智已开魂魄牢固的犬妖。

    说是犬妖却也不对,真要归纳起来,应该算是开了灵智的精灵之属。不像池田朋美这种真正的妖怪,他们并不需要依赖人类生存。

    但一个族群想要立于食物链的最顶点,靠的可不是爱与和平,恐怖直立猿那光鲜亮丽的皇冠是由其他族类的鲜血凝结成的。人类对于妖怪的模糊认定极大程度地方便了排除异己,在世界之子的力量之前没有族群能够反抗,反抗的早已被赶尽杀绝,只留下顺从并有利用价值的,在高高在上的怜悯下苟延残喘。

    千万年的筛选造就了如今的局面——即便是犬妖家族中的犬妖被送去制成式神,他们也连吠上两声都不敢。他们的一切都是人类赐予的,包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权利。

    不反抗的话,还能用少数犬妖的命换取大多数犬妖的生存。毕竟也不是所有犬妖家族的犬妖都会被送去做成式神,也有一些会成为神官们的侍卫,或者送去寺庙或神社看家护院。遇上好的主人的话,够幸福地过完一生也不是不可能。因为神官们的默许,一些犬妖家族甚至能够在人类社会中经商以换取更好的物资条件,在普通人眼里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而一旦反抗便是彻彻底底的毁灭。

    人类不需要不听话的狗,总有狗愿意听话。

    犬妖是被人类驯化最成功的族群。相较于他们,选择屈从于人类鼠妖则完全是把同类的鲜血和头颅当作投名状,这其中的血泪史够写上基本故事书了。

    总之,水野家算是被“招安”的、在神官们那里“合法”存在的家族之一。

    但这种“合法”是有界限的。只有被大家长们带去登记的年轻人才能够获得合法的地位,名额极其稀少。其他鼠妖虽然挂着“水野”的名字,却并不代表真的就是水野家的妖怪。

    这种鼠妖处于灰色地带,算是预备役,不会有人专门找麻烦,但遇到了依旧按一般妖怪论处,该杀的杀该刮的刮。

    碰到有些嫉恶如仇的更是没有活路。

    比如铃木家那位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小姐——铃木奈央,相传这位大小姐极度讨厌妖怪,甚至可以说是见者必杀的程度,犬妖和猫妖相对接纳程度高一点,像水野良这样的老鼠根本不可能在她手上活下来。即使是水野家的大家长,那位绰号为“老鼠”的长者也不敢独自出现在她面前。

    今晚是铃木家二小姐的生日,她也一定会来这座邮轮上吧。只是现在不知道在那里,不过想来这样的大人物都是有专门休息的地方,和他这样的小老鼠是不会有交集的。

    水野良希望自己这辈子也别碰到她。

    他走了过去,用一只手按着水野翔的头,让他面朝地面。也亏得蠢货现在人傻了,没有反抗,否则动静闹大了很不好收场。他就像押送犯人一样把水野翔带到甲板上。如果在会场里暴露出鼠妖的面目吓到了普通人,那么今晚来这里的水野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他可不想被这蠢货连累。

    夜晚的海风呼啸不停,甲板上黑暗而阴冷,巨大的邮轮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光的存在。安保人手有限,并不会巡逻所有地方。在这样的环境下,送一只老鼠去海里喂鲨鱼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水野翔犯了错,就要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

    一路出来也没人阻止他,似乎打听之后也都知道他也是水野家的人。谁也想不到水野良竟然对自己同族的兄弟起了杀心吧。事后就算大家长问起,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后他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鼠妖的族群中亲情淡漠,水野翔也不是什么重量级的人物,死了就死了。

    黑影落入海中,沉入船破开水面浮出的白浪,连水花都没激起。

    他拍拍手,饥饿让肚子向大脑抗议。

    “臭水沟里的老鼠……”

    清丽的女声在水野良身后响起,明明相当好听的声音落在他耳中却令他脊背发凉。水野良机械似地转过头,面若冰霜的穿着淡雅晚礼裙的少女正环抱着胸盯着他,昂起的雪白的下巴在月色下泛着华彩。乌黑的长发融入夜幕,发梢的金黄如同太阳。

    映在那双金意流转的眸子里的水野良面如死灰,恐怖的威压让他差点忍不住现出原形,还是用左手将大腿恰出血来,才勉强止住了因为求生欲而生起的反抗本能——那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即便没有遇见过那位,他也能猜到这是谁——铃木奈央。

    她怎么会在这里?像这样的大小姐不应该呆在舞台中心吗?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甲板无人的角落才对。

    一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刚刚还在想千万不要遇到这位大小姐的好,没想到现在就遇到了。还是在这种四下无人的地方。在这样的环境下,送一只老鼠去海里喂鲨鱼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不过现在他才是那只即将被送去喂鲨鱼的老鼠了。

    铃木奈央的眼中无悲无喜。

    她并不喜欢会场里的氛围,喧闹、肮脏,充满绞劲脑汁的算计与虚伪做作的笑容,光是看着这副光景就令人作呕。水野家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事实上今晚来此的不只是鼠妖,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想呆在那种充满妖怪臭味的地方。

    她厌恶世俗中的铃木家,她心中的铃木家仅限于从小长大的那座神社。

    她更愿意认为自己是铃木家的巫女,而不是铃木财团的大小姐。然而身份这种东西是从一出生就决定好的,是很无奈的事情,即便不喜欢也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铃木奈央本打算在这里呆到舞会开始再回去,眼不见为净。犬生在苇名惠身边,并没有随她一起来这里。

    但是这只突然出现的老鼠扰了她独享的清净。

    今晚是妹妹的生日,身为姐姐的她不应该对船上的客人出手,即使他是妖怪。虽说即使出手也没人敢说什么,铃木家只有还在神社里清修的奶奶能够管得住她,即便是她父亲,在铃木奈央面前也没办法强硬起来。

    论身份,继承了“守护现世の巫女”头衔的她是如今的铃木家最为尊贵的人。

    奶奶能够管得住她,也只是她愿意听奶奶的话罢了。

    身为白狼神的犬生只会对巫女负责,铃木奈央真要和家里闹矛盾,铃木家根本拿不出一个可以掣肘她的战斗力来。所以铃木家对这位大小姐的纵容可以说到了一个相当离谱的程度,也是她的性子不像土御门梨花一样骄蛮,喜欢闲散舒适的生活也愿意遵守一些并不那么光明正大的规则,否则铃木家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安宁。

    少女的手指轻轻敲着胳膊,一起一落之间决定着水野良的生死。

    “良!”

    忽然有声音唤道,竟是池田朋美担心水野良寻了过来。水野良急出一身冷汗,他想要开口让池田朋美快跑,去人多的地方,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不仅如此,甚至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噤声。”

    她轻声说,言灵术她也是会的。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上掷出去的符纸化作缚地阵捆住焦急无比的水野良。

    “蜘蛛……我没记错的话,络新妇是最纯正的妖怪吧。”

    铃木奈央的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她当然没记错,这话不只是说给她自己听,也是说给水野良听。这只老鼠的身份好歹还有些暧昧,既然是水野家今晚带来的人,在上面那些老头子过目之前随便杀了的话,又会被念叨很久吧。虽然可以找借口搪塞过去,但铃木奈央懒得这样做,一个谎言需要用另一个谎言去圆,特别麻烦。

    池田朋美就完全不同了——络新妇是以人为食的妖怪。

    她举起手,太阳的光芒在指尖汇聚,集成耀眼的光束。就像漫画里吃掉闪闪果实的闪光人一样,不同的是铃木奈央是美少女,长得没那么猥琐也不喜欢放水。指尖的光芒射出去的话,还没意识到危险的池田朋美必死无疑。

    但这道光最终还是没有射出去。

    悠长的汽笛声宣告了舞会的开始。铃木奈央叹了声,眼神闪动,光芒渐息。海风撩起她的头发,铃木奈央打了个响指解除了困住水野良的法阵,潇洒地转身离开。或许是因为今天是妹妹的生日,在这种日子不适合让双手沾上鲜血……

    但真正的理由,可能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第八十四章 世界聚焦于你

    日本海早已离开了它风浪最大的四月,五月的海面说不上平静,却也没有那种宛如波塞冬之怒一样的狂暴气息了。不过即便是日本海风浪最大的时候,拍打在这只海上的钢铁巨兽身上的潮水也如同挠痒痒,或许只有亚特兰蒂斯之海(Atlanti,大西洋)才能令她的船长畏惧吧。

    舞会开始前是惯例的主办人讲话,当侍立在橘千花身后的苇名真一听到站在舞台中心头戴水晶王冠穿得像公主一样的小女孩的名字——铃木美智子时,一股恶寒顿时从心中涌起。

    他思来想去始终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恐怖才能令他有这样的预感,但还是隐约明白了今晚的舞会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苇名真一很轻易就在舞台中心找到了盛装出场的铃木奈央。

    与橘千花将少女优美的曲线尽显无疑的晚礼服不同,今夜的铃木奈央竟然在欧式的舞会上身着日式的和服,明明格格不入的画面落在她身上却又相当合理。如果说他身边的橘千花是令人迷醉的带刺玫瑰,此刻的铃木奈央则是绽放在霜寒绝颠的淡雅雪莲。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打算融入这个世界。

    那是遗世独立的美,是“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般的美,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美。

    即便知道这位大小姐今晚没有男伴,一会儿也不会有男性会不识趣地上前去邀请她共舞一曲。日式的和服注定了她没办法跳舞。铃木奈央用这样的举动委婉地拒绝未来可能会嗡嗡叫的苍蝇。

    她身旁的男人和女人是她父母?那今晚过生日的应该算是她妹妹吧。

    苇名真一心想。

    他几乎没听过铃木奈央聊过家里的事情,对铃木家的认识也仅限于知道是历史悠久的大家族和很有钱罢了。除了铃木奈央以外,他从未见过其他铃木家的人。即使是他也看出来铃木奈央这样的打扮可以说相当不给她老爹面子,站在她身旁的中年男性脸上那种想要发作又有些畏惧的表情相当精彩。

    站在最前面讲话的是铃木家的家主铃木三郎,老爷子倒是精神抖擞,穿着素色的男式和服,敞露的胸口隐约能看到巨大的刀疤,带着一丝狠厉的气息,一点也没有寻常老人的疲态。

    有资格站在台上的铃木家的人不多,却都都各有心思。即使是苇名真一这个外人也能从他们的表情、动作与占位中一窥大家族中权利斗争里的冰山一角。他有些庆幸,幸好苇名家就他和惠两个人,他死了以后遗产也基本都是惠的。兄妹俩虽然有过生活拮据的日子,但绝对不会因为利益闹矛盾。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在铃木家这样的大家族里,除非像铃木奈央那样站在云端出淤泥而不染,否则即便你自己不愿意,人心汇聚成的漩涡也一样会把你卷进纷争中去。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悄声对一旁的橘千花问。周围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台上,仔细聆听铃木三郎说的每一个词,深怕一会儿拍马屁的时候没拍到位或者拍错地方。

    橘千花笑而不语,月牙儿一样的眼睛看得苇名真一恨得牙痒痒。

    如果惠敢在他面前这样笑而不语的话,铁定会吃一发饱含哥哥爱意的脑瓜崩了。但是对同学这样做不好。迄今为止被他弹过脑瓜崩的除了惠就只有麻生恋,后者是因为萝莉体型看起来总是没办法把她当成比自己大的成年人,而且她很皮,有时候顺手就弹下去了。

    麻生恋也不介意,只会捂着通红的脑门嗷嗷叫。

    “你也没问呀。”

    橘千花最终还是没继续刺激苇名真一,见好就收。她略带笑意地说,眼里对即将发生的事的期待藏都藏不住。

    “……”

    他确实没问,满脑子想着来这边找“老鼠”询问藤原拓也的事情。本以为橘千花让他来的只是普通的舞会,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茬在里面。

    连环计啊!

    不论何时,橘千花和铃木奈央这两个女人搅在一起准没好事。她俩就像天生犯冲一样,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味道,一见面说不了两句就要争锋相对起来。

    拼着自爆也要恶心他一波吗?

    以前铃木奈央和橘千花对上的时候,苇名真一都是坚定地站在她那一边的,算是全方位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毕竟铃木奈央也帮了他很多事情,而且惠那边更是受她照顾。如果说铃木奈央是刘备而橘千花是曹操,他应该就是中间那个徐庶。

    如果这次被误会成投敌的话,关系会变得很糟糕吧……虽然最后肯定是能说明白的,她也不是不讲情理的人,但还是很麻烦。

    铃木三郎的讲话很快结束,老爷子说话简洁而干练,一点也不啰嗦。接下去是宾客送上礼物的环节。橘千花自然也有所准备,她今晚来这里代表的不是个人,也不是橘家——她不是主家的人,没有资格代表整个橘家出席宴会。她代表的是关东祓禊交流协会,礼物自然也是协会准备的。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苇名真一。身为“管家”的他理应随她一起上去,并且负责呈上礼物。

    但只要想到一会儿必须跟在橘千花后面路过铃木奈央身前,他就头皮发麻。直觉告诉他,趁着这会儿铃木奈央还没注意到他的时候直接开溜才是最优解。

    但没了今晚不知道还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老鼠”了。

    他并不知道铃木家和水野家的关系。铃木奈央不喜欢也不关心水野家的事情,苇名真一问过她,她因为灯下黑所以也不知道。所以在苇名真一眼中,橘千花这边是目前能够抓住的唯一机会,他自然也不愿意简简单单放弃。

    就像那晚的祭典一样,如果他一开始就不相信橘千花,没有陪她逛完整个祭典直到烟火升起,而是选择一开始直接走人的话,之后也不会再知道藤原家与奈落的事情。虽然苇名真一没有做出那个选择,橘千花也没有开口明说什么,但两人都清楚地知道另一条世界线里毫无疑问会发生的那个结局。

    没错,就像是喝可乐会打嗝一样毫无疑问。

    今天也是如此,想要从这女人嘴中知道一些秘密就必须要迎合她的这点恶趣味。谁让这次是苇名真一有求于人,而且是他自己没有提前问明白,完全属于棋差一招。

    苇名真一深呼吸一口气。

    只不过是拿着这个盒子,跟在橘千花后面从铃木奈央身前走过去而已!

    就像把樱桃放到舌头上一样简单!

    但是单单这样是不行的,还得有一手别的准备。苇名真一告了声内急,发动魔法卡:尿遁的效果暂时离开了会场。不消一会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黑色的墨镜的他重新回到了橘千花身边。看得橘千花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只是带了个墨镜,莫说是她,就算换头猪来也认得吧。

    又不是随便贴两个假胡子就算是女扮男装,甚至发达的胸大肌都不掩盖也没人认得出来的狗血电视剧。

    苇名真一当然也知道。但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在橘千花的这手阳谋前,除了掀桌子并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但他又不能掀桌子,这桌子掀了下次就不知道哪儿还能找得到了。只能把最后的希望赌在他与铃木奈央两人的羁绊上!

    就像王道热血漫到了最后的关头,身为大反派的橘千花用阴谋诡计逼迫主角铃木奈央的aibo(伙伴)不得已暂时呆在她身边,想借此让两人牢固的友谊产生裂痕。身为主角的伙伴的他已经无计可施,只能把最后的希望赌在与主角的羁绊上一样!

    橘千花动了,满弓的箭总会射出去,待宰的猪也总会被送上餐桌。苇名真一双手捧着檀木制的小方盒,踏着坚定的步伐,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慢半个身位跟在耀眼如夜明珠般的橘千花后面。墨镜下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铃木奈央。

    这种时候与其被动地被她发现,不如主动暴露自己。这样她才会思考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行为愈是反常,愈是容易让人多想。苇名真一现在就需要她多想,就怕那个又懒又笨的家伙直接盖棺定论。

    那他才是有苦说不出。

    挺直的腰背代表了内心的正气,遮住脸的墨镜说明有难言之隐。虽然一般人根本理解不了……但是是你的话,是身为主角的你的话,一定能明白吧!

    这是我最后的暗示了,奈央!

    察觉到什么的铃木奈央看了过来,虽然隔着一层棕黑色的镜片,两人的视线依旧交织在一起。

    少女的眼睛明亮透彻,在金色的灯光下泛着华彩。倒映在她眸子里的少年满脸正直,走在前方的橘千花面露微笑,她稍稍眯起双眼,在无人察觉到的地方,怀中的符咒化作一根金色的小绳,贴着地面游动,又顺着苇名真一的裤腿爬进去,缠绕在他脚踝上。

    他当然发现了它,稍稍歪了歪头,似乎是询问铃木奈央那是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吗?”

    熟悉的悦耳的声音直接在脑中响起,苇名真一吓了一跳,本能地手抖了一下,差点让捧在手中的檀木盒子摔了出去。好在他的自控力极强,身子只是歪了可能一度都没到就被正了回来,在其他人眼中根本看不出异常。

    “传音入密的术,算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把戏。想说什么在心中观想出来就好,我能听到你的心声。”

    铃木奈央眨眨眼,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有一丝不属于她的俏皮。她依旧是双手叠在身前的安安静静的模样,鹅颈在灯光下似雪一样白皙,绾起来的青丝在脑后结成团,搭配上黑色为主调金红二色穿插其间的简朴和服,竟然有一股大和抚子般的贤淑气质。

    “可爱……”

    糟了!

    因为根本不习惯,下意识地把心里想说的话说过去了。

    苇名真一看着斜过头的少女粉嫩的脸蛋上那一抹宛如朝霞般的红晕,也尴尬地转过眼睛,不敢继续看她。这是他第一次间铃木奈央穿上和服,不得不说她真的很适合日本传统服饰,无论是巫女服还是和服,都能穿出兰花般的味道。

    而且,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方便的法术,那他刚刚中二岂不是完全是无用功……

    亏他还在想铃木奈央能不能理解,现在直接和她说明整件事情就好。

    橘千花已经领着他走到铃木美智子身前了,正在和她的父母,也是铃木奈央的父母交流,并代表协会祝贺她的生日。他则是捧着盒子站在一旁,什么话也不用说,只等铃木美智子取过去就好。

    世界聚焦于此,满堂宾客的目光都放在舞台中心,所有的一切都无比正常。

    除了他和铃木奈央。

    少女回过眼的目光中有一丝娇嗔的味道。苇名真一悄悄咽了口唾沫,他很不习惯这样交流,接下来得好好控制住才行。说话前想好要说的每一个字,然后把他们慢慢组成一个个词,最后排列出一句话。

    就像刚刚学说话的小孩子。

    平日里说话是省略掉这个过程的,但如今苇名真一必须加上,否则一个不小心又会像刚刚那样把内心的想法说出去。

    苇名真一借着墨镜的遮挡看了看什么也没意识到的橘千花。她还不知道她想要用信息差制造矛盾的小算盘被铃木奈央的法术完全破解了吧,会的法术多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他又偷偷观察铃木奈央父母的脸色,这对中年的夫妇似乎也没意识到他们的大女儿正偷偷和他聊天。

    怎么感觉有点……

    刺激。

    “像偷情一样。”

    完了!

    当苇名真一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少女的眼睛猛地睁大,金色的光芒仿佛太阳般跃动不已。她偷偷低下头,红霞染嫩了耳根,仿佛要滴出水来。

    这一瞬恰逢铃木美智子掀开木盒,取出里面婴儿拳头大的盾牌形的红石,石头中心有着十字的辉光,将灯光聚集在一起,发出七彩的色泽。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块红石吸引了过去,没有人注意一旁的少女刹那间绽放的绝世芳华。

    除了苇名真一。

    “バカ(baka)!”

第八十五章 完蛋了

    宝石的辉光闪烁,映在每个人眼底,勾动人心最深处的贪婪。想要占有,想要仔细把玩,仅仅只是那颗宝石存在本身就已经足以让人为之疯狂。

    但水野良并没有,他只是后怕地抓着池田朋美的手腕,浑身抖个不停。就在刚才两人才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而收割性命的死神如今就站在台上。水野良带着池田朋美怂到水野家的人的最后面,能离铃木奈央远一点就远一点。

    也正因如此,他并没有注意到家里站在最前列的老人眼里因充血布满的红丝,粗重的呼吸声仿佛将死之人回光返照般,就连干枯的脸颊都变得红润起来了。

    他只是死死看着那块落在铃木美智子手中的石头,目不转睛。

    “它的名字叫‘恩嘉’,是在埃及科考队挖掘出的珍品。很难想象自然界里会有如此瑰丽的宝石,并未经过人工雕琢便已经是如此模样。如果将它调整到合适的角度,光就会因为宝石内部的镜面反射聚集在一起,集中在一点放出。”

    橘千花介绍道。

    这颗宝石并没有蕴含灵力,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物理特性,最后被协会认定为一块普通的红宝石。专业的研究人员研究了许久也没弄明白它除了聚集光之外究竟有什么作用,并且因为内部的一丝污垢,聚光的能力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

    或许世界上会存在没有一丝污垢的超级红宝石,那样的话聚集光的能力会达到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步吧。不过那种完美的造物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协会不会浪费时间去找一颗除了聚光什么用也没有的宝石的。

    接着她便讲述了这颗埃及的科考队获得这颗宝石的经历,无非就是原住民的传说和曲折刺激的探险故事,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编的,不过无论真假,都算是为这颗宝石增添了一分传奇色彩。

    看铃木美智子爱不释手的样子,这次准备的礼物可以说相当成功。

    但橘千花的目的不是这个,从上台到下台她一直在仔细关注铃木奈央的表情。即便是领着跟在她身后摸鱼的管家一路应付男人们的搭讪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的时候,也依旧没有移开目光。

    事情有些不对劲。

    就好像两人同时去苇名家玩,走到玄关准备敲门的时候她忽然从包包里取出钥匙把门打开,然后去厨房很自然地给你泡了杯茶一样,铃木奈央的微笑给她一种胜券在握的从容感。葱白的手指绕着头发转圈圈,橘千花轻轻咬着唇,看着直到发梢的金色,忽然想起一件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事……

    狐狸好像是犬科动物来着?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点,思维跳跃有些过快了。

    窗外的天空与大海在夜色中连成一片,波光与星光交相辉映,静谧而安宁。

    苇名真一为她取来一杯果汁,在这里干站着也不太好,手中端着一杯东西会更加自然。两人明面上都还是未成年,不能饮酒,日本这方面还是很严格的,被人看到了都会指正。虽然也可以偷偷喝,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喝果汁的好。

    室内的喧闹让橘千花有些烦心。双狐狸一样细长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已经摘掉墨镜的少年。他脸上的尴尬神色还没有完全褪去,但尴尬是正常的,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不尴尬有问题。可是无论是苇名真一还是铃木奈央,她能在两人的脸上读出来的只有尴尬,并没有她最开始预想的那种——夹杂着羞愧、愤怒、难以置信等各种情绪的五味杂陈的表情。

    这让她很不爽。

    “真一君。”

    橘千花轻声唤道。

    “怎么了……?”

    正在和铃木奈央说明情况的苇名真一吓了一跳,说话的语调比平时略微高了一点点。金发的少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微弱的变化,他甚至都没有表现出平日里自己直接叫他名字时的淡淡的不适应。

    粉润的嘴角向上勾起,至少她能确定方才并不是错觉了。

    有猫腻!

    “今晚的铃木同学很漂亮呢。”

    橘千花眉梢上扬,大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忽然把话题转移到了铃木奈央身上。苇名真一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在刚刚他才一不小心在铃木奈央面前说出‘可爱’这个词,让两人之间的谈话变得尴尬起来……

    而且,橘千花竟然会夸铃木奈央,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苇名真一有理由怀疑眼前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窃听手段已经知道了他和铃木奈央两人在偷偷交流,但更多的感觉是橘千花是在诈他。

    “确实,和服真的很适合奈央,发型也很棒。”

    他顺着橘千花的话往下说。不过苇名真一小嘴没抹蜜,否则大可在橘千花面前猛夸一波铃木奈央,恶心恶心她。无论如何,听着同班男生在自己面前夸别的女孩子漂亮都会有点不爽吧?特别是夸的还是算是她的“敌人”。

    苇名真一又向着铃木奈央看了过去,绞劲脑汁想找点不那么普通的词汇去形容一下她的美。但奈何平日里积累的知识一到这种时候就想不起来了,就好似见到震惊的事情就只会说“卧槽”一样,这时候除了“可爱”也憋不出别的东西。

    念诗他倒是会,但那也太尬了。

    和服的少女冲他眨眨眼,细密的睫毛像雨刷一样扑闪。脸颊上的红晕未消,在灯光下被白皙的肌肤揉出娇艳欲滴的色泽,比铃木美智子手中把玩的红宝石更加迷人。

    ‘我听得到噢。’

    心里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苇名真一喝了口橙汁,掩盖自己面部肌肉的不自然。还好这次铃木奈央没有再像最开始那样被他说可爱就害羞了,他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家伙究竟想做什么?。’

    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铃木奈央也绝对不相信橘千花是真心实意地夸自己。

    ‘不知道,她会不会察觉到你的术了?’

    苇名真一用观想的方式把想说的话告诉了铃木奈央。

    ‘安心,只有这点是绝对不可能的。’

    铃木奈央对自己的术很有信心,苇名真一也不懂其中的运作原理,只能选择相信她。

    所有的细节都逃不过橘千花雪亮的眼睛。铃木奈央的不自然,苇名真一的欲盖弥彰,虽然两人都觉得他们演得很成功,但在她这个欺诈大师眼中还是破绽百出。她确实没有察觉到铃木奈央的术,不过不需要察觉她的术,根据现状推断出两人之间能够通过某种手段交流还是办得到的。

    咕嘿~

    橘千花的笑容中有一丝贱兮兮的味道。这两个家伙在大庭广众之下玩这么刺激有趣的事竟然不带她,而且还因此让她没看到想看的东西,让这只喜欢搞事的狐狸不爽了。

    她不爽,自然也不会让别人爽。

    “呐,真一君~”

    橘千花的语气带着一点甜腻,仿佛和男朋友撒娇的热恋中的小女生,听得苇名真一浑身鸡皮疙瘩。他警惕地后退一步,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如果

    “听说和服下面都是真空的噢。”

    “我不知道。”

    苇名真一打算立即终结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上次苇名君不是看过吗?わたしの~(wadaxino,我的)”

    橘千花一个音一个音地念出最后的词,语气俏皮地起伏,像一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

    她微微俯下身,像是见到前辈的可爱学妹一样抬起头。眼里水波流转,似是羞涩,又有种欲拒还迎的味道,手指绕着头发画圈圈,像在挑逗。晚礼裙下的曲线若隐若现,黄金比例的身材恰到好处的挠动所有看着她的男人的心弦。

    若不是此刻还没开始交际舞,她怕是能立即建一座围城出来吧。

    里面的少年想出去,外面的男人想进来。

    苇名真一往后缩了缩,他有些怕这女人,她的动作总能够抓住每一个令男人心动的细节,就像被小狐狸挠痒痒一样。

    简直就是狐狸精!

    而且……

    不要说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啊喂!不明白的还以为看过真空呢!

    ‘!’

    杀气。

    令苇名真一都觉得恐怖的杀气如同一根细丝射入他的眉心。他打了个寒颤,顺着杀气的方向看去,眯起眼的铃木奈央那黑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因为橘千花的俯身而拉进了距离的两人。

    她明明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恍惚间,苇名真一仿佛看见了日本传说中据说是因女人强烈的妒忌与怨念所形成的长发飘飞的般若之鬼。

    “只是看了和服而已啊和服!”

    他连忙解释道。

    “是啊,说起来有些羞耻,那天是我第一次穿和服呢。”橘千花双手捧着脸蛋,“但想着是和真一君两人非常重要的日子,还是鼓足勇气穿上去了。”

    鬼才信!

    ‘第一次……非常重要的日子……’

    鬼信了!

    “非常重要的日子是指祭典吧,绝对是吧!”

    等他意识到不对,看到橘千花眼里的狡黠时和嘴边阴谋得逞的笑容后,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一起去祭典了啊……两个人……’

    完蛋了。

    虽然暂时没想明白为什么完蛋了,但是男人的直觉告诉苇名真一,完蛋了。

第八十六章 压抑不住的欲望

    “良,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吗?”

    池田朋美很轻易察觉到水野良的不对劲。自从他出去又回来之后,便一直是这副坐立难安的模样。现在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的铃木美智子身上,她乘此机会悄悄在水野良耳边问道。

    “蛛姐……”

    水野良深吸一口气,还是把刚刚发生在甲板上的事告诉了她。关于水野翔,关于铃木奈央,以及她差点就死在她手上。池田朋美的脸色非常难看,她对铃木奈央并没有水野良这般熟悉,仅仅是有所耳闻的程度罢了。

    本以为依仗水野家的自己应该是安全的,没想到就在刚才就差点死掉,并且她根本一点都没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她忽然一阵后怕。

    如果那位没有放过她,而是选择下杀手的话,恐怕连最后的反应都做不出来吧,有的只是“诶?”一样的一瞬间的惊愕与不知所措。然后便会魂归冥府,甚至连自己为什么死,谁杀了自己都不知道。

    越是细想越是恐怖,偷偷看向站在舞台中心那位身着和服的格格不入的少女的目光也越是畏惧。

    “既然那位不知道为什么放过了蛛姐,现在也应该不会再主动找上我们,只要小心一点别再出现在她面前就好。”

    竟然还让水野良来安慰她……

    池田朋美点点头,摸了摸放在山谷之中的漆黑的鸦羽,上面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属于天狗大人的业力令她安心。络新妇是需要从人类身上汲取精气而活下去的妖怪,然而鸦羽上的业力虽说有主,或许是因为刻在灵魂上的傀儡印的缘故,她竟然能够通过向天狗大人祈求而吸收非常微弱的量。

    量虽微弱,但质确是她可望不可及的,她身上的业力和天狗大人的业力碰撞的话,会像撕开餐巾纸一样轻松地被撕碎吧。

    就像垃圾食品与蛋白粉的差距一样。

    一缕黑色的气息从鸦羽上飘起,被池田朋美轻轻一吸落入嘴中。她仿佛吃到了无上珍馐一样露出满足的表情,心中的烦躁与惧怕在那直击灵魂的愉悦中消散。随着天狗业力的摄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向着不一样的方向变化。

    她说不清那变化是什么,但知道是好的。

    “りょう(良)”

    大家长叫了他的名字。

    水野良小步上前,嗨地一声,谦卑地低下头。这位身材矮小的老人名为水野隆,是水野家唯一能够被称之为“老鼠”的男人,他的实力和池田朋美一样已经立于现世之妖的顶点,再往上就会被光拒绝,跌落到属于黑暗的世界中去。

    老人握住拐杖的手爆出青筋,细长的眉毛从眼角垂下来,眼睛重新咪了回去。

    如果说犬妖是神官们制衡武士而特许的,老鼠则是用以制衡忍村的专用的情报机构。他们掌握着这个城市最大的情报网,也能接触到这个世界上最多的秘辛。这些情报不只是供应给“白道”的大人们,也会做不少“黑道”的生意,当然,那些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因为水野隆谨小慎微而且一直没有做得很过分,上面也对他们这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隆的野望不止于此。

    他是水野家在任时间最长的大家长,也是在他的带领下,水野走向中兴,超越其他鼠妖家族一跃成为最强大的鼠妖家族之一。然而,水野隆的时间不多了。成为鼠妖的他有着超越人类的寿命,但精灵并非白狼神那种几乎不老不死的神明,他们亦会衰老,会死去。

    他已经一百五十岁高龄了。

    在日本幕府时代便已经活着的真正的老东西。

    当活了足够久之后,时间便如同一张催命符般落在这只老鼠头上。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衰弱,水分的流失,神经反应的下降,再也不复曾经的年富力强。日渐逼近的死亡令他恐惧,焦虑难安。

    水野隆还不想死。

    为了寻求延寿的办法,他找遍了几乎整个日本。获得不死之力办法也是不同的,其中大部分都蕴含着几乎难以接受的副作用。

    他拜访过对不死之力研究最深的藤原家,付出了沉重代价所得到的只有一个水野隆完全无法接受的“蟲附体”。他的年纪还没到完全没有选择的时候,并不想把自己变成那些恶心的蟲子的巢穴,甚至当初他去的时候藤原家的“蟲附体”并没有完善,完全是想拿他当实验品。

    他也研究过密宗佛教典籍中,赌最后一丝生机的“即身佛”。这应该是持续时间最长,最痛苦,并且也是所有仪式中最血腥的——把自己变成活死人。这三年间,僧侣们只吃一些坚果和种子来去除体内脂肪,忍受极度的饥饿。之后的三年,他们开始吃木头,喝另一种毒茶,达到半死不活的状态。最后,他们将被埋到坟墓当中(此时还没有死),七七四十九天若不死,便成佛。

    水野隆不是赌徒,越是怕死,越不敢去赌。

    诸如此类,吃下去只有极小概率得到不死之力,更大可能当场暴毙的“人鱼の肉”也因此放弃了。

    真正无副作用的极其稀少,比如只存在与传说中,从未有人见过的“蓬莱の灵药”;比如也是只存在与传说中觉醒后便拥有几乎无穷生命力的“仓稻魂命”;又或者成为类似与酒吞童子这类霸占一国的大妖怪与白狼神一样的荒神,不过这两条路水野隆是不可能完成的。

    在日本苦寻无望的他将目光投向了国外,特别是欧洲流传的,关于不老不死的,吸血鬼的传说。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还是找到了。干枯的手指摩挲着怀石头做成的鬼面,这是水野隆研究欧洲与北美的史料后寻得的,在美国的一次拍卖会上拍下的当世最后一枚面具。拥有将人类转换成吸血鬼的力量。

    但这样不够。

    人是世界之子,是最接近“根源”的形态,所以无论是妖魔鬼怪神仙精灵的哪一类,到最后都会愈发贴近人形。处在上位的人类可以自由地放弃人类的身份,转换为吸血鬼,但处在下位的身为鼠妖的他不行。被血液激活的石鬼面并不能让鼠妖转化为在欧洲几乎已经被猎魔人和教会杀得匿迹的吸血鬼,只会让他们变成失去理智的食尸鬼一样的东西。

    这也是水野隆不能接受的。

    水野家没人知道他们的大家长为了寻求不死已经开始拿同族做实验了,也不会有人知道。鼠妖这样弱小的妖怪要多少有多少,老鼠的繁殖力非常恐怖,绝对的基数造就了绝对的数量,就算死上一群也很快就会有新的鼠妖填补空出来的位置。

    即便如此,这也是不能公之于众的事情,倘若广而告之,水野家会直接因此分崩离析。

    谁都惜命。

    在秘密进行的实验和对吸血鬼化的研究中水野隆几近绝望。直到最近才偶然从一篇文献中发现了一个秘密……

    该说是偶然还是命运?

    至少水野隆相信那块红宝石是上天送到他眼前的礼物。因为只有他才知道这块石头有什么用,只有他才能发挥那块红宝石存在的价值,在他所剩无几的寿命最末尾的时候那块至关重要的红宝石出现在了他眼前。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如今它的主人是铃木家的二小姐——铃木美智子,不比铃木奈央那个几乎令他绝望的存在,她的实力仅仅只是普通巫女的程度。想要从她手中拿到红宝石并非没有希望,无论是智取还是武夺都有机可乘。

    但是,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流沙一样从指缝中溜走的时间不停折磨着水野隆的灵魂,当看到红宝石的那一刻更是心痒难耐,恨不得下一秒便能拥有它。这份贪婪与占有欲几乎要摧毁他的理智,如果不是看到站在舞台中心的铃木奈央,恐怕他现在都会暴起发难,一击遁逃了吧。

    至于水野家?

    不死之力近在眼前,仅存的理智都用来控制自己的身体,让它不至于冲上去然后被那位“神之书库”当场毁灭,谁还管水野家的下场啊!

    如果曾经为水野家尽心尽力的壮年时候的水野隆知道他如今的想法的话,恐怕会羞愧得自己抹脖子吧。

    不死会产生瘀淀,扭曲灵魂。

    即使是藤原家活了千年的老怪物也难逃沦为不死的奴隶的命运,更别提他这只“小老鼠”了。

    “我记得你。三年前你加入水野家,那时候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一身痞气惹人厌烦……后来被家里的一些老东西教育了,才收敛了一些。但我喜欢最开始那个什么都不怕的小子,年轻人就该无所畏惧,油滑那是我们这些老东西考虑的事。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自己也好像回到年轻的时候了。”

    水野隆感叹道。

    “承蒙大家长抬爱,不胜荣幸。”

    “当初他们出来打压你的时候,我没有阻止……”

    他就说了半句,然后便闭上了嘴。

    “大家长必是有您的考虑。”

    水野良深深鞠躬,适时接话道。他可不敢有半点怨言,当时在水野家是很辛苦,但现在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了。

    “听闻你在发迹之初,偷窃技术甚是高明。”

    老人忽然提了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

    “愧不敢当。”

    水野良低下头,在真正打出名堂之前他确实是个小偷。但要说偷窃技术高明确是没有的,否则也不会被人抓住丢了一只耳朵。不过也正是那次激发了他骨子里的凶戾,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活下去,必须要比别人更狠才行。

    所以他把割掉他耳朵的人切成了块,剁成了泥,拿去喂猪吃。

    那之后才慢慢发迹起来的,在那之前,他只不过是一只靠偷东西为生的小老鼠罢了。

    老头子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水野良称得上帅,源于百战的自信和结实的身体让他更有男人风味,不知道多少小太妹想和他有一夜情,就是眉目间那一点戾气无论如何也消解不掉,在这样的宴会里显得格格不入。

    水野隆点了点头,相当优秀的后辈。

    “我可以相信你吗?”

    水野良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忽然被这样问。心思活络的他也清楚,身居高位之人先是叙旧然后问他能否相信这种话,显然是有十分重要的事要托付给他,而且那件事和“偷窃”有关。按理说这种时候就应该表忠心,但水野良看着大家长眼里蛛网般的血丝,总觉得遍体生寒。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水野良单手按在胸前,深深鞠躬。

第八十七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搭讪是一门艺术。尽管苇名真一平时根本用不上,呆在橘千花身边的他还是长了不少见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锐利,不喜欢拐弯抹角多是开门见山;老大叔有老大叔的油滑,三言两语之间就设好了圈套等着猎物落入陷阱。他甚至看到了个须发皆白的目测已经年过花甲的老头子来邀请她共舞一曲,满脸褶子还露出色迷迷的表情,简直为老不尊。

    橘千花倒不算焦头烂额,早已习惯了被一大群男人围着的她应付起这些事来可以说游刃有余,拒绝起来毫不心软。当然也有死缠烂打甚至以势压人的,但那些人只是会给其他人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罢了。

    能来这座邮轮上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谁也不比谁差

    然而一群平日里在各个行业都称得上是精英的男人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简直像有“对男性特攻”buff一样,无论多聪明的男人也没办法在她身上讨到半点便宜。

    本来苇名真一该帮她挡住苍蝇的,然而身为管家的他这会儿完全不干事。

    另一位姑奶奶可是全程看着这边呢,那飘忽不定的女鬼一样的视线看得苇名真一毛骨悚然。不仅仅是铃木奈央,明明被一群男人围着的橘千花似乎也一直在看着他。两只万众瞩目的美少女的目光以他为中心激烈地碰撞,仿佛两军对阵,压力如山如云。即便是苇名真一也没见过这阵仗,就好像高中时候上课被出现在窗户上的班主任盯着一样。

    少女们的胜负欲以他为战场撞在一起,对于苇名真一而言,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太恐怖了。

    他忽然很想念这会儿已经在家里洗完澡准备休息的妹妹,之前有用手机好好和她说明过情况,惠只是甜甜地说等他回去,让他注意安全,像等待出门上班的主子回家的小猫咪一样,听得他心都要化了。

    还是惠可爱,比这两女人省心不知道多少。

    当然,也是苇名真一没有把和橘千花单独去祭典的事情告诉过惠……

    不过这个自欺欺人的家伙不愿意去想那样的后果,现在的他只是微笑着站在一旁像看猴戏一样看围住橘千花的男人们。所有想要接近橘千花的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还塞给他不少红包。

    收了钱的的他自然也要办事才行,任由那些男人如何骚扰橘千花他就是装作没看见。

    咎由自取。

    橘千花瞪了他一眼,如果今晚苇名真一是以她男伴的身份出席的话,自然是能够在这种时候被推出来当挡箭牌,但很遗憾不是。和学校里那些纯情小男生不同,这些在社会里摸爬滚打的家伙脸皮一个比一个厚,各种献殷勤让苇名真一这个管家都失业了。被一大群舔狗环绕着并不是一种享受,至少现在她没心情耍猴。

    好在她也算经验丰富,也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只是一时半会儿是脱不开身而已。

    室内空调让温度有些高,舞会开始前先享用了餐点的男男女女在优美的古典乐中相拥着起舞,这种暧昧的环境最容易激起一些原始的欲望。但这和苇名真一没什么关系,他打了个哈欠,走到墙边靠着墙观察室内的人来。

    ‘老鼠会是谁呢?’

    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的铃木奈央忽然问道,这刚好是苇名真一正在想的事情,让他怀疑现在这种状态她是不是能够读心。如果是的话那也太恐怖了,他可能会当场切断链接。

    但铃木奈央并没有继续说什么,他也没有被窥探内心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似乎只是刚好猜到他的想法而已。

    也挺容易猜的。

    ‘不知道啊……’

    苇名真一回道。

    ‘在进来之前我碰到过一只,说不定和你要找的人有关。’

    ‘噢?’

    苇名真一很好奇。

    ‘想知道?’

    ‘想知道。’

    事实上就算他现在没找到橘千花之后也会带他去,但这并不妨碍苇名真一现在无聊在人堆里自己找着玩,总得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他不想去跳交际舞,一是不会,二是也讨厌和不认识的女性距离过近。

    苇名真一其实并不喜欢橘千花那种什么都不用他想到时候自然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做事方法。就像做数学题直接告诉你答案一样,究竟为什么那样做完全两眼一抹黑。

    他更享受自己调查线索去解密的过程。

    不过就算知道谁是“老鼠”的话,他也不可能直接上去问那人,如果是真的在足立区那边说不定还能用点暴力手段,但是在这座邮轮上还是得给铃木家一点面子的。

    橘千花多半是有别的路子可以见到他。

    到头来还是得依赖那个坏女人。

    所以如今做的事情是毫无意义的,但也不能说完全毫无意义,至少听铃木奈央的语气,似乎聊天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下周末,在东京塔有一场烟火大会……’

    铃木奈央忽然提了一件完全不相关的事,但苇名真一还是立即会意。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面起胜负欲,只不过是和橘千花单独去了一场祭典而已,竟然也要找回场子。

    他叹了声,简直像小孩子一样。

    ‘哇,真的吗?我也蛮感兴趣的,能和奈央你一起去吗?’

    此乃谎言。

    他根本不想把时间花在这种奇怪的事情上,而且也不喜欢人很多的地方。橘千花那次完全就是因为别的事情。

    ‘太假啦,真一。’

    铃木奈央被他逗笑了,捂着嘴,弯弯的眼睛像一对月牙儿。似乎是也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脸又红了一点点。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反悔。

    ‘有那么假吗?’

    ‘已经把‘好麻烦’写到脸上了。’

    ‘诶?’

    苇名真一尴尬地挠挠脸,他感觉自己演技还蛮好的,没想到一眼被看穿。

    ‘那还要不要……’

    ‘要!’

    铃木奈央的声音忽然加重,就像把棋子拍在棋盘上一样坚定。平日里说一不二的气势自然地流露,这还是她除了最开始相遇之后第一次在苇名真一面前展示出强硬的一面。

    他看着绽放出笑容的少女,无奈地耸耸肩。

    ‘好好好。’

    搞不懂在想什么。

    女人啊……

    铃木奈央依言把之前遇见水野良的事和他简短地说了说,没提池田朋美。她没有直说名字,因为铃木奈央自己也不知道那只鼠妖和蛛妖的名字,只给苇名真一形容了一下样貌。

    ‘妖怪也能参加这样的舞会吗?’

    苇名真一一直以为“老鼠”是人类,没想到真的是老鼠。这由不得他不多想,能来这场舞会的都是日本顶层的人物,没想到就算这样的聚会也有妖怪混进来。要么就是有某种特权,要么……

    ‘这件事说起来挺复杂的。’

    铃木奈央的语调有些低沉,带着无奈与厌恶。给苇名真一讲明白关于动物成精与一些投靠人类的妖怪的事情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他也能理解,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即使是人类与妖怪亦会融合。

    否则又那儿来的半妖呢?

    ‘真一,不要相信妖怪。无论是妖怪表现如何温顺,骨子里都是残暴的。’

    铃木奈央不知为何说了一句,苇名真一抬起头,恰巧对上少女无比认真的眼睛。她好像在暗示什么,又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这种思想和源义辉曾经对他说的“以力服之,以法律之”完全不同。

    在惠那边的事情结束之后,和源义辉交谈的那晚,那位源家的少主人曾在苇名真一身前畅所欲言。在他的设想中,用足够强大的力量慑服妖怪,并制定律法和规则,就能够极大减少妖怪对人类的危害。

    恶是必要的,但人类需要为恶套上枷锁,把绝对的恶变成相对的恶。

    为此需要在人类世界建立妖怪的地下王国,而成为统率万妖的王的他会成为“必要之恶”。

    行于黑夜,侍奉光明。

    这种中二度直接拉满的想法苇名真一自然是不敢苟同。近一点就是身为妖之王的源义辉到时候能否维持本心不变,远一点的,人类的寿命迎来终结的那天,他的王国又该如何维持下去。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尽管源义辉都给出了相应的解决方法,但苇名真一并不满意。

    不过苇名真一也不会去阻止他,甚至答应在他需要的时候帮一点忙。他愿意交这个朋友。另外,虽然苇名真一并不以卫道者自居,但倘若源义辉的路线出现了偏差,堕入魔道,到时候将由他亲手摘下他的头。

    这也是两人的约定。

    铃木奈央和源义辉的想法他说不清谁是对的谁是错的,两个人的想法都有他认同的地方。妖怪是可以以力服之,至于能不能以法律之,在没试过之前谁也不知道。但妖怪就是妖怪,妖怪可以利用,但不能信任,至少在展示出可以信任之前,绝对不要去赌它们可以信任。

    性本恶放在妖怪身上绝对错不了。

    所以除了用池田朋美赚钱,稍微严肃一点的事苇名真一都从来都没有让这只蛛妖去做过。包括知道足立区的“老鼠”之后,他也没有让身在足立区的池田朋美协助调查。至少在她展示出绝对的忠诚前,他是不会信任蛛妖的。

    ‘明白了。’

    他对铃木奈央说。

    铃木奈央点点头,两人认识这么久,她明白苇名真一是什么样的性格,也相信苇名真一不是会被妖怪迷惑而堕落的人。

    那只蜘蛛,相信为他会处理好的。

关于字数问题的意见征集

    大家觉得是2000一章比较好还是3000比较好?以前一直是3000。因为有朋友在问,所以征求下意见。

第八十八章 相信的心就是她的魔法

    “那老匹夫是想让你死!”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回荡着愤怒的女声。

    池田朋美情绪激动,水野良使劲捂住她的嘴才勉强让她冷静一些。他也不是什么蠢货,在黑社会里混单靠肌肉可不行,多少得要一点脑子。

    去偷铃木美智子身上的宝石?

    开什么玩笑!

    虽然不知道水野隆要那块宝石做什么,但显然这对于水野良而言是百害无一利的事情。大家长是用手指沾上酒,在桌面上写出来的这件事,不消半分钟就已经挥发干净了,没人能看出端倪。这也代表着如果他行动失败,责任会被完全推到他一个人身上,水野隆能够从这件事里摘得一干二净。

    水野家或许会收到牵连和敲打,但不至于伤筋动骨。

    但水野良对水野家并没有深厚到足以冒着生命危险去完成任务的感情,他只是个混子也只想当个混子。对于他而言,属于他自己的梦想在新鼠组那边,在少主那边。

    “我没办法……”

    举报和自首是不可能的,铃木家的人不会相信一只根本不认识的老鼠。水野隆勤勤恳恳经营了这么多年,就像皇帝身边的老太监一样,深得信任。

    现在老太监让小太监去偷公主的东西,当选定水野良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唯一能暂时避免死亡的办法就只有把宝石成功给老头子拿回去,就算这样也还需要担心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可不相信老太监会是心慈手软的人,只不过会顾忌影响和池田朋美的力量,不会在邮轮上当场动手罢了。

    到头来他还是得死。

    但也有可能会顾虑没办法一击必杀,把他逼得狗急跳墙,最后把水野隆自己也给拖下水。毕竟只要他成功了,话宝石最终也是会落在水野隆手上的,只要水野良不要命地什么都说出来,铃木家只要稍作调查,到时候那只老鼠就是百口莫辩。

    这种情况最好的下场就是被发配到远离东京的地方,给上一大笔钱。

    水野良咬着牙,四面环海的邮轮如同一个巨大的囚笼,在黑暗的世界里飘荡。性命的筹码已经被推上了命运的赌桌,只等赌徒做出最后的抉择。

    ……

    ‘你说的那只老鼠怎么没找到?他真的是今晚来这里的客人吗?’

    ‘当然,否则他根本上不了这艘船。’

    领木奈央同样疑惑。想混上来是不可能的,特别是以妖怪的身份。

    ‘或许没在室内吧。’

    她猜测道,不喜欢嘈杂喧哗的地方选择跑到甲板上去吹风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不是她同样是今晚的主角之一,即使现在舞会已经开始了也有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等着解读这位铃木家的大小姐的一举一动的话,恐怕她也早溜到甲板上去看星星了。

    观察她的那些人也是锲而不舍,和还可以接近上去搭讪的橘千花不同,铃木奈央从头到尾都是一朵只可远观的冰山雪莲。

    她就那样一动也不动,保持着优雅而静谧的立姿,睫毛下压遮住了眼睛。像一个精致的人偶。

    没有人能看到少女眼中流转的金光,和远隔百米的的另一头端着果汁的少年腿脚缠绕的金线的光芒如出一辙。

    落在苇名真一心中的声音刚刚结束,两道人影就刚好从虚掩的大门里钻了进来。

    ‘?’

    苇名真一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池田朋美,上次见面已经是大半个月前了。而她身旁那个男人刚好和铃木奈央描述中的男人一模一样,池田朋美竟然还真和“老鼠”有关系?他眯起眼,她身上似乎还有一些秘密。

    托住酒杯的手指微微摩挲着玻璃的外壁,发出吱嘎吱嘎的轻响。

    ‘是那个人吗?’

    ‘没错。’

    听见铃木奈央肯定的话,苇名真一眉头一挑。在他所处的方位,水野良脸上那种紧张中夹杂着警惕和淡淡绝望的神情一览无余。旁边的池田朋美则是咬着牙,看上去相当不甘心。

    发生了什么?

    他只希望那两人别做傻事。这只能干又省心的蜘蛛还蛮好用的,如果在这儿自寻死路的话,想找一个如此棒的赚钱工具妖就不容易了。如果是妖怪之间相互残杀,他出手救一救池田朋美也算理所应当,但如果是妖怪与人类之间的事情……

    她挺聪明的,而且很怕死,应该不至于。

    苇名真一心想。

    不过,既然池田朋美也出现在了这里……他望向铃木奈央,心中忐忑。当初他为了隐瞒大天狗之神业的事情骗铃木奈央说自己是被蛛妖攻击的受害者,而如今另一个当事人出现在她面前,以铃木的能力自然是能轻易看穿他当初的谎言,更别提天狗的鸦羽如今就在池田朋美身上。

    铃木奈央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为池田朋美蛛妖的身份惊讶,甚至动怒。

    似乎早就见过一样。

    她知道了?

    天狗不比修罗,是妖怪。

    铃木奈央对妖怪的态度他很清楚,所以一直瞒着她这件事情。在苇名真一的想法中,知道他是天狗的只有那晚见过他的橘千花而已,这也是维持两人关系的最大的秘密。如果铃木奈央知道他背负大天狗之神业的事情,会怎么看他呢?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毕竟,神业临身的那一刻,他也等同于是妖怪了。

    舞台中心的和服少女察觉到他的目光,润湿的唇轻轻地上扬。可爱的脑袋向左倾斜出一个魔法的角度,星光落在她眼底,微笑中藏着天河。

    如同被女巫施了魔咒,他的心跳忽然慢了半拍。

    脚踝上的细绳发出温暖的感觉,跨越百米的人海,将两颗心连接在一起。她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传达到了。只需要看一眼那无比耀眼的笑容,就能明白她想告诉他的东西。

    “我相信你。”

    相信的心就是她的魔法。

    停滞的呼吸带来眩晕般的感觉,和橘千花那种举手投足间撩人心魄不同。仿佛一记最完美的直球,超高速正中靶心。如果不是苇名真一怂了没敢看她的眼睛的话,恐怕这一发就已经沦陷了吧。

    大师的万般技巧也不如笨蛋的一发直球来得有效。

    ‘我去趟厕所。’

    ‘恩,我帮你盯着他。’

    苇名真一逃也似地溜了,他怕自己再呆下去会顶不住。心剑能够斩断一切饱含算计的刀,却弹不开被温柔包裹的箭。他毕竟还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瞬间对某个意想不到的人心动。

    凉水让大脑冷却下来,厕所墙上的时间停留在十一点三十分,惠应该已经睡着了。

    如果不是特殊的日子,妹妹总是在十点半就会躺到床上去,喝上一杯热牛奶,做十分钟柔软操,这也是苇名真一强制要求的。规律的作息时间能得到健康的身体,对于正在发育期的女孩子而言相当重要。

    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的苇名真一似乎也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只是依旧不敢抬头去看她,刚刚的那一瞬间被他深深埋藏在记忆深处,似乎永远也忘不掉了。

    铃木奈央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少年那一瞬间的不对劲,如果是橘千花的话,恐怕这会儿已经乘胜追击了吧。

    可惜并不是。

    如今的橘千花被一群舔狗围着脱不开身,现在甚至连把注意力放在苇名真一这边都做不到了。还好刚刚苇名真一露出破绽的一瞬间没有被她抓住,否则以后调整对策针对起来会更加得心应手,这只狐狸精能变成任何人喜欢的模样。只要被她抓住弱点,总有一天会沦陷在层出不穷的手段中。

    就好像一个天天买彩票的人为了中奖心机算尽,而她想要的奖却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偶然中了还因为不知道没有去兑奖一样。

    天意弄人。

    舞池中的水野良和池田朋美如同普通的宾客一样踏着节拍旋转,小声地讨论着作战计划。水野良已经打定主意要去试一试了,至少要做出“试一试”的姿态。至于下没下手,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水野良的心脏已经快跳出来了。攥紧的手心满是汗水,原本属于美智子的红宝石此刻正乖巧地停在他掌心。

    他不想动手的。

    原本按照计划,只需要在交换舞伴的时候做做样子给水野隆看就行了,不仅不得罪铃木家,也能给老东西有个交代。只要铃木家不参与进来,到时候水野隆不依不挠要杀人灭口的话,在池田朋美的帮助下他也有五成把握能够活下去。

    但没想到……

    简易地镶嵌在项链上的红宝石竟然铃木美智子做最后的分离的旋转动作时被甩飞出去,或许是临时制作的卡槽没能紧紧卡住,又或者铃木美智子旋转的力度过大……总之,看着半空中那闪烁着令人迷醉的赤色光芒的石头,水野良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简直就像是红宝石选择了他一样!

    “良,你竟然……”

    回到池田朋美身旁的他满身冷汗,铃木美智子似乎还没有发现,依旧跳着优雅的舞蹈。水野良却不敢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他的舞步僵硬无比,本来就就是被池田朋美用速成法锻炼出来的,现在又无比紧张,两只脚没缠在一起已经是尽最大努力了。

    “我……”

    他说不出话来。仔细回想方才的那一瞬间,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伸手,又为什么没有提醒铃木美智子把这块石头还给她。

    难道还真要把它献给水野隆不成?

    “唉。”

    池田朋美很无奈。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她对着天狗大人祈祷接下来的好运,自从得到鸦羽之后,她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样,什么事都喜欢祈祷一番。其实“天狗大人”最近自己都倒霉透顶,或许对掌管好运的黄黑之王祈祷都要有用得多。

    这颗名为“恩嘉”的红宝石如今就是个烫手山芋。

    铃木美智子迟早会发现它的丢失,邮轮要明天傍晚才会靠岸,在这期间对船上进行一次彻底的搜查并不是难事。现在再想把它还回去已经迟了,本就不被信任的水野良一定会被质问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还给铃木美智子,然后回到最初的被丢出来当背锅侠的境况。不如把他丢给水野隆,让那个老东西去头疼怎么去。

    不被发现那大家就暂时相安无事,下了船大难临头各自飞。如果被铃木家发现了,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拉个垫背的。

    她带着水野良舞蹈,让他不至于因为动作僵硬显得太过怪异。

    无论是水野良还是池田朋美,谁也没注意到有两个闲得无聊的家伙从她们踏进这个会场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观察着她们。

    ‘冷静,奈央。’

    苇名真一轻声道。不只是他,刚刚的水野良拿走那颗宝石的画面铃木奈央同样也是看在眼里。

    ‘他们逃不掉的,不要打草惊蛇,我有预感,背后还有条大鱼。’

第八十九章 要成为超越凡物的存在

    很难想象这种蛮牛一样的粗重呼吸会从一个佝偻出龟背的老人身上发出来,宛如来自地狱的风吹过洞穴,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呼呼声。水野良骇得后退几步,手掌上三道被老人抢过红宝石时抓出的血痕隐隐发黑。

    有毒。

    这里是宾客用的房间,邮轮上的单间并不宽敞。或许在隔一会儿舞会结束男男女女就会回到这里探讨生命的真谛了,但现在只有零星几个房间亮着灯。

    水野良感觉脑子晕乎乎的,血管变成肮胀的黑色,如同蛛网般从伤口处往全身爬。明明同样是老鼠,竟然也会中鼠毒?模糊的视线里勉强能看清足见逼近的老人猩红如野兽一样的眼睛,没想到竟然栽在了引以为豪的毒抗上。

    他想要发出声音,池田朋美就在门外,只需要他叫一声就能够立即破开门进来。以蛛姐的力量对付老怪物不是问题,至少也是势均力敌。

    但他叫不出声……

    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不仅是呼吸困难,就连身体也撑不住摔了下去。

    “老东西,你做什么!”

    倒地的声音惊动了蜘蛛,黑色的丝线撕开钢制的房门,厚重的碳铁合金砸在地上,。这是她在吸收天狗的业力之后产生的变异。比以前的蛛丝更强、更有韧性,带着剑一般的锐利,但是失去了附着在上面的毒和黏性。

    战斗风格也从控制、削弱变成了切割、斩杀。

    两种风格各有优劣,但总体而言,如今正面作战的能力变得比以前更强了。

    池田朋美挡在水野良和老鼠中间,缠绕在十指上的蛛丝控制住整间屋子。不只是水野良,就连她都没想到老贼竟然会在拿到东西的第一时间动手,装都不愿意装一下,毫不顾忌这里是铃木家的地盘,上面甚至还在进行着为铃木家的二小姐生日举办的宴会。

    杀伐果断,做出决定的时刻绝不拖泥带水,或许这就是水野隆能够带领水野家走向中兴的原因吧。

    “桀桀桀。”

    水野隆一只手拿着石鬼面一只手抓住红宝石。

    现在局面是对他最不利的。因为禁止带过多的人上来的缘故,身边没有亲信,不能够靠数量和权势击败敌人。他也不是擅长正面作战的类型,身为老鼠的他一身本事都在毒和隐匿上。平时的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置身于如此境地,也更喜欢用计谋和卑鄙解决对手。如果再年轻个一百岁他或许还能和池田朋美正面玩玩,年迈的他在这种狭小的场地里,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池田朋美的。

    “良啊……”

    只是理论可行,没有实验,不知结局。在他带上面具的那一刻究竟是如愿以偿还是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谁也说不清楚。时间和现实不允许他再和往常一样以数十年为单位去运作一个阴谋了。

    如今不死之力就在眼前,他必须考虑这会不会是此生仅有的机会。

    “大家长。”

    水野良捂住心脏,毒已经逼近心室,现在全身的力量都用来守住心脉,趴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池田朋美着急也没办法,毒这种东西几乎没有万能药,就算有也是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水野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只有下毒的人才知道解毒的办法。

    看着水野良遍布全身的蛛网般的黑色血管,仿佛中世纪的欧洲,换上黑死病的人类一样。

    可是他是老鼠啊!

    老鼠得鼠疫?

    不愧是站在水野家权利顶端的大家长,这手段这简直闻所未闻。恐怕是专门争对族人开发出来的毒素吧。鼠妖是用同族的血与头颅当作投名状来换取人类施舍的安宁,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水野良自然不懂得历史的残酷,而从同类相食恶鬼遍地的时代过来的水野隆,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对付老鼠。

    佝偻的老头子忽然挺起身体。他的眼睛鼓露出来,猩红的血丝遮住了瞳孔,皱纹因为愤怒挤成团。

    “老鼠这种生物的能力是有极限的啊……”

    水野隆忽然感叹道。

    “我从漫长的生命中学到了一件事。”他的声音却不似面容般可怖,而是像一个教育晚辈的长者,循循善诱,言语间有着时间磨练出的厚重和坚定,“越是玩弄计谋,就越会在预料之外的事态失足。”

    他把红宝石按在石鬼面的凹槽上,温柔地抚摸着它粗糙的表面。

    “要成为超越凡物的存在啊……”

    “什么啊……你在说什么?!”

    乌云笼罩在水野良心头,就连池田朋美都感觉到了压抑,仿佛即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月色皎洁,月光透过邮轮不大的圆窗,恰好照在早已丢掉拐杖的老人身上,这月光却不是神圣的银白,而是反射出黯淡而妖异的红。

    沐浴着它,好似沐浴着鲜血。

    “我不做老鼠了,良!我要超越凡物!”

    覆盖在脸上的石鬼面被月光照射,光在名为“恩嘉”的红宝石中反射上亿次,被汇聚成一束射入石鬼面里,激活隐藏在石鬼面下的骨针。冰冷的骨针刺入水野隆的大脑,鲜血在空中飞舞,被覆盖整个房间的黑色蛛丝切开,在地上洒出撒旦的图纹。

    水野隆的身体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像是死了。

    “看样子,来晚了啊。”

    第四个人的声音打破了水野隆倒地之后占据整间屋子的诡异的寂静。穿着黑西装的少年揉了揉被右手的手腕,白手套和袖子的缝隙下,一晃而过的密密麻麻的符咒看得水野良头皮发麻。仿佛封印着极度不详的东西。

    “你是……”

    他认得这少年。之前胡吃海喝丝毫不在意吃相的令他羡慕的家伙,是那位绝美的少女的管家,难得一见的强者。他并不认识苇名真一,只是在想这样的强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自认为做得还是非常隐蔽的。

    苇名真一没有理会倒在地上的老鼠,而是和没办法脱身的铃木奈央说明这边的情况。

    ‘找到了,不过看样子来得有些迟。’

    ‘能知道他的名字,或者形容一下那人的样貌吗?’

    ‘我试试。’

    苇名真一指着一动不动仿佛尸体一样的老头子,直接了当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你……”

    常年极道文化的熏陶让水野良下意识地位对方的无礼而惊诧,主要还是苇名真一看起来实在太面嫩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是在读学生。被比他小的人这样傲慢地对待,他本能地就会有愤怒的感觉。

    水野良刚意识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等他老实认怂,池田朋美的声音就先说出了问题的答案。

    “水野隆。”

    她的声音清晰易辨,发音简洁明了。

    “蛛姐?”

    水野良惊讶地看着跪伏在地的池田朋美,那是引颈受戮,五体投地的姿势,如果那少年手上有一把刀,随时都能取下她的首级。

    这代表着绝对臣服,身与心的臣服。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少年虽然是强者,但他先前爆发出来的气息绝对没有池田朋美这样的现世顶尖的妖怪的水平,但他一直敬重的蛛姐就那样做了,趴在和他一样水平的高度,深深低下头,连那少年的脚尖都不敢看上一眼。

    想不明白的事情不要多想。

    水野良深知这一点。蛛姐既然那样做肯定有她的理由,他只需要照做就对了。因为身重剧毒动弹不得的缘故没办法学池田朋美的动作,只能低下头看着地板,再也不敢直视站在门口的少年。

    不过苇名真一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这只老鼠,得到答案的他第一时间给铃木奈央回了话。

    ‘水野隆,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样貌的话……’

    不等他用贫瘠的词汇描述倒在地上的老头子,铃木奈央就惊呼道。

    ‘水野家的大家长?没想到他竟然会……果然妖怪都是不可信任的。真一,虽然这个请求很麻烦,但能不能拜托你活捉他。活着的他比死了更有用。’

    ‘我尽量。’

    他不敢把话说死,万一发生什么以外,对方乘他不备自杀了怎么办。但苇名真一说尽量,那就一定会尽自己最大所能。

    ‘万分感谢。’

    ‘举手之劳,我和惠经常受你照顾,谢谢了。’

    算是还一份人情,虽然早就不知道欠了多少了。

    没等两人继续客套,地上的水野隆忽然抽动一下。血色的月光集成一束落在他身上,干瘪枯瘦的皮肤竟然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而饱满,他就那样缓缓浮了起来,双手张开和身体形成十字,肌肉蠕动着隆起,形成古希腊雕塑般的健美身材。

    传说中的生物出现在现实之中,实质化的灵力如海潮一般拍击着屋里的三人。

    极大的恐惧让水野良忍不住哀嚎出声,心关差点失守。池田朋美却没有丝毫动静,趴在大人脚边的她能深刻感受到那如同深渊般的黑暗,和她臣服的那位存在相比,仅仅只是一只吸血鬼还完全不够看。

    ‘一会儿动静可能有点大,室内的人就拜托你了,奈央。’

    ‘放心出手就好,不用分心在乎其他事情。’

    铃木奈央的话轻柔而令人安心,她还从未食言过。苇名真一揉了揉肩膀,又要活动筋骨了。虽然现在连什么状况都不清楚,但看样子对方也不是能够好好交流然后乖乖自首的类型。

    “我要知道这件事的全貌。”他斜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池田朋美,“至于现在,先活……”

    破空声响起,苇名真一接住皮肤惨白的拳头。

    “真是的,连话都不让人说完。”

    他抱怨道,不过他相信池田朋美能明白他的意思。苇名真一回过头看向那张光秃秃的脸,就算变得年轻许多也依旧丑陋无比。看着猩红的眼睛,还有嘴角的尖牙,一个被影视作品带向全世界的传说中的怪物的名字在他脑内跳出。

    吸血鬼。

    他叹了声,梦想中的发金发吸血鬼傲娇贫乳萝莉因为这老东西幻灭了。

    “把我的梦想还回来啊,岂可修!”

第九十章 铃木家的往事

    橘千花也没料到事态会变成这样,只不过是一会儿没注意而已,就弄出了这么大的幺蛾子。铃木奈央用术让这里的所有人都睡了下去,为了不暴露自己她也不得不佯装倒地,只不过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像睡美人一样侧趴着。

    也有和她一样没有中招的人,毕竟铃木奈央用的也不是很强力的术,只是针对普通人的催眠之法而已,这些人在梦中依旧会进行今晚的舞会,但醒来过后都会在一段时间里逐渐淡忘今晚的事情。

    而对于不是普通人的家伙而言,这个术更多的是通告——有涉及到神秘的事情在这条邮轮上发生了。

    大伙儿知道施术者是谁后都和橘千花一样不约而同地在这种突发事态里选择了怂。

    当然,也有人腿脚不利索,跪不下去。

    “姐姐大人,请问您是什么意思?”

    铃木美智子和铃木奈央不愧是姐妹,站在一起的两人至少有七八分相像。但美智子并没有她姐姐那种源自实力的自信的气质,更多是普通人想象中的名家大小姐的模样,带着模子里刻出来的优雅和高傲。

    明明穿着和铃木奈央简朴的和服相较非常华丽的洋裙,但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人会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萤火之光如何与太阳争辉?

    黑发上的那抹淡金实在是太过耀眼。和最开始比,那淡金色的渐变仿佛拥有生命般逆着黑发往上爬了许多。

    铃木美智子自己也明白这点,从小便活在铃木奈央身后的阴影中的她对这位比自己年长几岁的亲姐姐抱有相当复杂的感情。一方面是仰慕,想成为那样的人,想像她一样强大而美丽;另一方面是畏惧,她就像一座压在她头上的大山,那种宛如泥沼般粘稠的压力令她喘不过气来。

    实际上铃木美智子也拥有不低的术法天赋,在大家族的新生代的术法使用者中称得上鹤立鸡群。

    但铃木奈央是怪物,是翱翔于天际的凤凰。

    久而久之,畏惧变成妒嫉,最终从心底生出嗟怨。那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如果没有铃木奈央的话,一切都该是她铃木美智子的。

    对,那本该是她的力量,她的天赋。

    姐姐夺走了她的一切,现在连她的生日宴会也不放过吗?

    氤氲遮蔽了铃木美智子的眼睛,她低着头,怨恨地看着铃木奈央的脚尖。

    “紧急事态。”

    铃木奈央没有给铃木美智子说明情况,明明这件事本来和她有一些关系,理应告诉她才对。但那一丝比美智子黑色的瞳孔更加深邃的黑暗根本瞒不过她。

    心魔。

    这种东西说强很强,说弱也很弱,能否战胜它完全是看本人的内心是否强大。

    外人无法插手与心魔的战斗,就像苇名真一面对心中的只狼时一样,在心的世界里,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完全取决于心。不过心中的只狼并不是苇名真一的心魔,更多的是某种回忆与憧憬。

    铃木奈央知道美智子的心魔是谁,所以更帮不了她。只能尽她所能让铃木美智子远离黑暗的世界,黑暗会侵蚀人心,让原本就强大的心魔变得更加不可战胜。

    美智子只需要安静等这件事结束就好。

    她和苇名真一会搞定一切。

    “姐姐!”

    穿着洋裙的少女咬牙切齿道,压抑的愤怒在嗓子里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火焰。

    “すみません(sumimaseen,对不起)。”

    看着在她面前低下头放下傲慢的铃木奈央,美智子难以置信地张着嘴,双手揪着裙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和姐姐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小时候去家里的神社参拜的时候,总能看见穿着红白二色的巫女服的姐姐挥舞着比那会儿还是萝莉的她大许多的扫帚,慢悠悠地扫着地上的落叶。寒风把小手吹得通红,即便如此,她的动作依旧不急不缓,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这是姐姐留给她的印象。

    她心中的姐姐似乎永远是那个专心打扫落叶的小女孩,看不见来神社参拜的铃木家浩浩荡荡的人也感受不到刮骨疼的寒风,孤独而高傲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眼中只有随着扫帚舞动而起落的枯叶。

    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不会和任何人说话,除了身为神主的奶奶以外,没人能接近她,也没人愿意接近她。

    听大人们说,姐姐拥有怪物一样的力量。

    铃木美智子不服气,身为天才的她在铃木奈央不在的铃木家里从小就是众星捧月,被各种不着边际的夸奖吹得找不着北。于是在一次新年参拜之后铃木美智子偷偷溜了出去,找到铃木家的众人离开后依旧在打扫的铃木奈央,用法术攻击了她。

    那是铃木美智子至今不敢再回忆的一场战斗。

    无论她用怎么样的术,无论她施什么样的法,穷尽所学也无法吹动她的衣角。即便是引以为豪的自己改良创造的法术也被看上一眼就破解,闪烁在小小的巫女眼中的“通用术式·洞察”的光芒令人绝望。到最后,似乎是觉得无聊了,原本是属于她的奥义被铃木奈央原封不动地用了出来,几乎十倍的威力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就被打飞了出去。

    尽管最后姐姐收了手,但这份屈辱与恐惧却永远刻印在铃木美智子心上了。

    也是那天之后,她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姐姐会成为大人们嘴中不愿被提起的存在。她既是守护人世的巫女,也是世俗的铃木家所不愿面对的怪物。他们仰仗她的力量,畏惧她的力量,却又无法限制她的力量。

    小时候的铃木奈央是一个性格相当恶劣的家伙,就像是学会了姑苏慕容家的斗转星移又被无涯子灌顶后的超级王语嫣。不只是铃木美智子,从神社出来后,几乎所有慕名而来上门挑战的人都被她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方式给送了回去。最著名的便是当时号称无败的土御门和人,也是土御门梨花的兄长,在挑战完铃木奈央之后便再也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据说患上了很严重的心病。

    所以土御门梨花很讨厌铃木奈央,但她生得晚,错开了小魔王统治的时代,所以对铃木奈央并没有其他被揍过的人那么畏惧。

    而那时候的铃木奈央才九岁。

    当然,对于本人而言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如今的铃木奈央早已不像以前那样一直冷着一张脸,会笑会道歉也懂得如何融入普通人的世界,谁也不知道学校里受人爱戴的副会长有着生人勿进的一面。但只有身为同胞妹妹的铃木美智子能感觉到,姐姐一直在那座神社里,从未出来过。那种源自实力的傲慢刻在骨子里,仿佛俯视世界的神明。

    直到这一次见面感觉才不一样。

    似乎有人穿过了通向不可知处的层层叠叠的鸟居,推开厚重的神社主殿的大门,见到了那位端坐在属于天照大御神神位上的巫女。这是身为胞妹的一种说不清楚的直觉,仿佛梦中所见的景色般朦胧不清。

    就好像在雪原上孤独前行的旅行者有了同伴,怪物找到了另一只怪物。

    如今那份傲慢没有了,只剩下慵懒。

    就算没有我,人之世也会被某个人好好守护住——这样的感觉。

    她不会感觉错的,没人比她更懂铃木奈央,身为胞妹的她体内流着和姐姐相同的血。

    姐姐究竟见到了什么?

    另一只怪物又是谁?除了只存在传说中的源家那位少主,还有什么样的怪物能够入姐姐的眼?就算是那位天丛云剑的主人,实力也是不如几乎是法术的化身的铃木奈央的吧。斩断一切的的剑在层出不穷的法术面前亦有破绽。

    对于法师而言,斩断术法和魔免是两个概念,魔免和禁魔又是两个概念。

    铃木美智子就和多数施法者一样看不起那些只会用武力的莽夫。而立于术法顶点的铃木奈央更是几乎不可能在认真的情况下被单纯的剑术这种东西打倒。所以她很好奇,这份好奇压过了心中的魔念。

    “没关系,姐姐大人。”

    剑拔弩张到姐妹和睦的转变让偷偷围观两人的橘千花和其他装死准备看热闹的家伙十分扫兴,这两姐妹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大门被推开,之前没在礼堂内的人都陆陆续续走了过来,包括给整栋邮轮熄了火的船长和船员们,他们仿佛梦游一样晃晃悠悠排成一排,随便找了个地方或坐或躺。

    铃木奈央不得不这样做。

    吸血鬼是一种很麻烦的超凡生物,他们个体的实力并不顶尖,正面1v1的话铃木奈央能很轻易解决掉他们。但他们隐匿在人类社会里并制造麻烦的能力太强了。使用血魔术的他们不依赖于地脉的力量,很难用普通的找妖怪的办法找到这些家伙。

    除非是专业的猎魔人,或者犬生这样靠气味分辨人类与非人的,否则很难在人群里把一只会魅惑的能够像病毒一样制造低级食尸鬼的有心隐匿的蝙蝠揪出来。

    猎魔人的传承随着黑暗生物的肃清已经几乎断绝了,他们追捕黑暗生物的那种秘法就连铃木奈央也不知道。现在世界上几乎听不到猎魔人活动的消息,教会或许擅长消灭吸血鬼,但论起追杀绝对不是行家。

    如果被那只水野隆混入人群,并且成功下了船的话……

    ‘拜托了,真一,千万不能让他逃了。’

    ‘安心,他逃不掉的。’

第九十一章 暴涨的自信心

    乌云在天空中酝酿,海上的天气说变就变,这对水野隆来说是个坏消息。

    吸血鬼怕水。

    倒不是真的如同害怕能够杀死他的阳光那样,只是和厌恶大蒜一样厌恶被水包裹住的感觉罢了。在大雨天作战的话战斗力会被削弱,就算呆在室内,潮湿的空气依旧会让他不舒服。

    必须速战速决才行。

    今天是满月,还没被遮住的血色月光透过窗户照在重获新生的年轻充满活力的肉身上,此时此刻正是水野隆最强的时候!

    只不过他还不熟悉力量。因为并非由更高位的血族拥吻转变成的吸血鬼,所以也不可能得到血族正统传承的血魔法。但水野隆为这一天准备很久了,虽然没料到能在今天仓促之下碰到一直在寻找的红宝石,但他早已料到变成吸血鬼之后的情况。情报灵通的他在得到石鬼面之后就有意识地从欧洲遗留的古物和典籍里收集禁忌的法术,提前为以后的事情做打算。

    吸血鬼不只是敏捷的暗杀者,他们同样拥有非常高的黑暗亲和度,是强大的施法者。

    在欧洲,正统的魔法师家族所传承下来的法术和东亚一样都是利用地脉的力量,比如著名的宝石魔法。而月魔法或者血魔法这类利用月辉和鲜血的,都属于禁忌。这类魔法副作用很大,月魔法因为需要接近月亮的缘故,会让人精神极度不稳定;血魔法更是及其容易在抽干敌人鲜血之前先把自己抽成干尸,是压榨生命力的魔法。

    但对于吸血鬼而言,生命力的流逝可以用鲜血来补充。只要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他们的肉身就能几乎永久地活下去。

    水野隆收回拳头,刚刚的力道足以打穿钢板,但还是被眼前的少年接了下来。

    他记得他,之前在会场里放出气息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虽说从他的气势中感觉到的实力并不强,但神完气足,还是个童子身,简直就是上天为他的新生送来的绝佳的礼物。

    水野隆舔了舔在全身惨白色皮肤的对比下红得妖艳的嘴唇,尖牙在月色下反射出寒光。苇名真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很讨厌这家伙的眼神,就像是色中恶鬼看到一个脱光衣服的绝世美女一样,恨不得当场爬到对方身上从头舔到脚。

    妈的老玻璃!

    苇名真一示意池田朋美带着地上那只老鼠离开。

    池田朋美也不敢多留,天狗大人要亲自解决麻烦,她呆在这里只是累赘。池田朋美先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然后抱起痛苦不堪的水野良,默默退出了这间房。

    吸血鬼这种东西苇名真一也没见过。

    他在水野隆身上感觉不到很强或者很危险的气息,一身肌肉却毫无血气,就像一具活动的尸体。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西方的黑暗生物,吸血鬼因为影视剧而全球闻名,但按照影视剧里面的办法用大蒜对付他们的话,估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狮子搏兔亦需全力,他也不敢大意,如果因为情报不到位栽倒在难以预料的事情上就不好了。

    所以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晚上好。”

    电话瞬间接通,那头的人似乎是恰好在看手机。

    “我刚刚躺下去准备睡觉,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修罗又不安分了?”

    “没,是别的事情。”

    苇名真一听着大叔无奈的嗓音,自动脑补了忙了一天躺床上正准备享受生活忽然被老板一个电话叫起来加班的苦逼社畜。不过他只是咨询一下,暂时不需要大叔过来。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大叔那两把骚气的小左轮他可一直惦记着呢!

    对付黑暗生物就猎魔人在行。

    苇名真一简短地说明了这里的情况。没想到听见这件事的大叔就像听见某个山沟的水塘里有鱼的钓鱼佬一样。

    “什么?吸血鬼?!在哪儿呢!”

    如果不是苇名真一还没说地方的话,恐怕他都坐飞机过来了吧。

    苇名真一没有答话,而是看向因为警惕没有动手而觉得自己被戏耍了的水野隆。老玻璃那愤怒的五官挤成一团,变得比刚刚更加丑陋了,看得苇名真一犯恶心。水野隆伸出一只手,像钻头一样钻破另一只手的手心,钻出一个足有两根指头大的洞。

    鲜血从那个怪异的洞里流出来,形成血色的荆棘长鞭。

    他就那样抓住鞭子,抡圆了对着苇名真一砸了过去,带起的风压吹落屋里的瓶瓶罐罐,发出刺耳的叮当声。

    “在海上。”

    苇名真一一边说着,一边从凭空燃烧的业火中抽出赤色的太刀。刀尖迎上了对方的攻击,他手腕抖动了一下,刀刃轻巧地拨开鞭身,让它落在地上。但血魔法形成的血液武器哪儿有那么简单,血鞭仿佛像一条毒蛇般两个九十度转向,对着它的目标的后心射了回去。

    如果挨结实的话,会被打个对穿吧。

    水野隆狞笑着,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荆棘之鞭射出的速度比子弹还快,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反应得过来的。除非他能够斩开子弹,否则这一下必死无疑。他已经开始思考一会儿究竟要不要用吸血鬼的能力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变成食尸鬼了。

    然后他就见识到了刀斩子弹。

    赤色的缠绕着火焰的剑刃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荆棘之鞭的必经之路上,就像上课刚拿出手机班主任就出现在身后一样恰到好处。极快地速度也代表着它根本没有变向的余地,就那样直直撞了上去,被太刀剖成两半。

    什么鬼!

    水野隆惊得说不出声,吸血鬼的动态视力虽然不强,但他们有特殊的办法可以感知到高速移动的物体。但少年从举剑挡住砸下来的攻到回剑斩开荆棘之鞭,这期间的动作他完全没感知到,就好像被绯红之王剪掉了一样。

    只有结果,没有过程。

    又或者说,那少年刚刚的动作太快了,快到连他都看不清楚。

    “大叔,吸血鬼会被什么东西杀死?太阳?银器?木桩打在心脏上?”

    苇名真一看了眼落在地上仿佛死掉的蛇一样的荆棘之鞭,又看了眼紧紧盯着他的水野隆。满脸轻松地对着电话说。

    比想象中的弱一点。

    不过开头的攻击只是见面礼,应该还有更强的招式吧?

    希望这只吸血鬼能让他积累一点对付西方的怪物的经验。苇名真一自觉自己没有身经百战,见得少,欧洲的哪个国家都没去过。还是太年轻太简单,有时候很幼稚,需要学习一个。

    日本虽然地处极东,但保不齐还会有别的偷渡过来的黑暗生物。毕竟比起欧洲,教会的势力在这边并不强大,而且和地广人稀的欧洲不同,东京有足够多且足够密集的食物。巨大的人口密度也便于隐藏行踪。

    是个不错的栖息地。

    他其实蛮好奇有没有黑暗生物比如吸血鬼啊狼人啊什么的在欧洲活不下去跑到印度去的。毕竟那里理论上也是食物丰富,同样人口密度大便于隐藏行踪,还说英语,而且比起人道昌盛的神州大陆更“安全”……

    他的思维刚开始跳跃就被电话里的声音拉了回来。

    “阳光,只有阳光能杀死吸血鬼。”

    宝藏院大叔的语气相当坚定,这方面就算铃木奈央也没他专业。

    “或者蕴含太阳气息的东西。比如教堂里的圣水,教会用特别的办法把太阳的倒影藏在水里,所以能够对黑暗生物照成有效杀伤。本质上还是阳光的力量。银器是不行的,银器能够伤到高阶的吸血鬼,只能杀死低阶的比食尸鬼差不了多少的垃圾。遇上真正的血族是杀不掉的。”

    “好的,也就是捉住的话要避光储藏,了解。”

    苇名真一忽然道。

    “还有吗?不会溶于水什么的吧。”

    这次不只是宝藏院将也,就连听见他的话的水野隆都愣住了。感情他问吸血鬼会被什么东西弄死是为了抓住他之后不让他被弄死?

    如此蔑视让水野隆出离愤怒。

    刺耳的尖啸从他嘴里发出,却不等他有所动作,那把红色的太刀便如同魔术般穿过他的胸膛,把他钉在墙上。

    苇名真一很生气。

    手机上闪动着电火花,屏幕熄灭,显然是坏掉了。刚刚频率极高的声波让零件发热,最后不等苇名真一抢救陪伴他许久的手机,它就嘭地一下炸出了一股蘑菇形黑烟。买一部新手机很贵的,虽然家里有钱但也不是这么挥霍。

    刀身上的业火灼烧着伤口,令水野隆发出痛苦的哀嚎。

    他勉强挥动手腕,让被剖成两半的荆棘之鞭化作血液合在一起,鞭头仿佛眼镜蛇一样立了起来,再次射向苇名真一。与此同时,他本人化作无数蝙蝠撞破钢铁的船仓壁飞向窗外。他不敢往苇名真一脸上扑,水野隆有预感,如果他真的敢那样做的话,雾化出的蝙蝠会被尽数斩落,一个也逃不掉。

    沐浴着血月光辉的水野隆的胸前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恢复,死斩并没有伤口不能恢复的诅咒,只是能够杀死不死之物罢了。

    在天空中重新合拢并展开蝠翼的他大口喘息着。被业火灼烧的感觉并不好受,那种火焰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要不是今晚的血月对他的加持实在太大,就像取之不尽的泉水,恐怕他真会被那鬼魅的一刀重伤掉吧。

    大意了!

    在刚刚的交手里他已经确信,眼前的少年有着不亚于他,甚至更强的力量。

    虽然不知道那看上去像在玩闹一样的少年真实的实力究竟是什么样,但是在如此狭小的环境里他施展不开,就算真的要交手也不该继续在那个房间。

    然而他不准备就这样逃跑。因为来到室外,全身都沐浴在血月之下的他自信心爆涨。充斥着天地的月辉和室内那一小束月光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疗伤时所吸收的血月的月辉侵蚀他的精神,让这本就不稳定的情绪成倍放大。

    如果是老牌吸血鬼,除非被逼得走投无路,否则是绝对不会在这样的月相下活动的。

    确实,血月代表着力量。

    这力量强大无比,无穷无尽。

    但所有力量都有代价。

    刚变成吸血鬼的水野隆并不知道这个血族里只有极少数寿命悠久的吸血鬼才明白的教训,就像所有年轻的吸血鬼一样,迷失于血月带来的力量之中。即便今晚没有被苇名真一杀死,也会因为失去那力量的落差感而崩溃,最后变成血月的奴隶吧。如果他当初收集情报的时候运气更加好一点,就能够知道血族里代代相传的一句话——“黑暗和光明同样恐怖”。

    总之,水野隆现在很飘,飘到觉得月光之下的他可以同时对付苇名真一和铃木奈央的程度。

    他要回到应有的姿态,黑暗中的猎人的姿态。

    这座浮在海上的钢铁巨兽就是他的猎场。

第九十二章 久违的风

    “喜欢玩躲猫猫?”

    苇名真一随手砍掉扑来的犬形的血液怪物,这已经是他杀掉的第三只了。这里是舰桥最上层,他并没有在这里找到水野隆。月光对那只吸血鬼的加持效果肉眼可见,按理说只要去最接近月亮的位置就能找到水野隆才对。

    事情并不像苇名真一想的那么简单。

    苇名真一随手血振,看着天空中圆盘似的月亮。乌云还在汇聚,月亮却倔强地找到一个巨大的云层空洞,把它的血一样的光辉洒向大地。

    落在地上的血液被业火灼烧殆尽,苇名真一也不明白水野隆是从哪儿弄来的血。金色的光芒覆盖住整个会场所在的那层,铃木奈央脚下旋转的阵法让水野隆完全不可能侵入进去。他最多利用外界的一些小动物去制造怪物,想要杀掉普通人来制造食尸鬼根本不可能。

    这种躲躲藏藏的家伙真是麻烦。

    他不能用破坏力太大的招式,现在在穿上,万一把船弄沉了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里可是日本海,离陆地足有一百多海里的位置!

    就算他体力再好也不可能独自一人游回去,那样做的唯一下场就是游到一半力竭了沉到海底去喂鲨鱼。不过鲨鱼多半不会吃,人类体脂率低肉质也不好,和海豹相比营养价值差太多了。

    他这样的还算好的,大部分普通人更是连巨轮沉下去时带起的漩涡都逃不过,在第一时间就会为这艘名为伊丽莎白号的巨轮陪葬。

    在船上的普通人们都是日本的精英,更是有很多人带上了自家的公子或者小姐企图让年轻人见见世面,也顺便看那些不争气的家伙能不能和铃木家的小们姐交个朋友。大小姐铃木奈央传闻中不好相处,二小姐铃木美智子还是有机会的嘛。

    万一有谁和铃木美智子小姐王八绿豆看对眼了,把她娶回家或者入赘过去就更好了。

    攀上铃木家这根高枝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够和这些古代传来下的旧贵族们扯关系更是新贵们求而不得的事情。和欧洲工业革命之后旧贵族没落资本家崛起不同,日本的旧贵族们只是摇身一变,换了身衣服企业家、教育家、议员之类的衣服而已。

    这艘邮轮要是沉下去的话,很多有影响力的人都会在今晚葬身海底,整个日本的经政界都会发生大地震吧。

    不过苇名真一觉得这艘以英国女王的姓氏命名的邮轮一定能和女王一样长寿,说不定船长都熬死了船都还在水上飘着。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麻烦的事——铃木奈央拜托了他要抓活的。

    抓活的很容易生出变数。

    不知道多少小说的反派是因为想要抓活的被主角绝地大翻盘的。最著名的龙傲天小说——三国演义里那位无数少男少女的梦中情人,又帅又强的白袍将军最著名的战绩,长坂坡七进七出,不就是因为曹贼想要抓活的吗?

    当然水野隆绝对没有赵云那么牛逼,苇名真一也不是背剑将军夏侯恩那种废物。

    飘散的血液又重新凝结,原本的犬型血液怪物从一只变成三只,看得苇名真一差点就吓得尿出来。快到极致的十字剑光瞬间斩灭最左边的一只。苇名真一不会给它们摆出传说中的三狗屠神阵的机会,又是一个回身,两个垫步,用居高临下的一文字斩掉剩下的两只怪物。

    不等业火烧尽飞散的血液残渣,两只怪物又凝结了出来。

    他被耗在这里了。

    因为血月的加持,水野隆并不需要压榨自己血液里的魔力,相反只要敢放肆地吸收月辉,他就有几乎无穷无尽的外在魔力。就像得到了传说中的圣杯一样。

    铃木奈央持有的八尺琼勾玉也有几乎同等的效果。自从她接受天照命的力量,得到八尺琼勾玉的承认之后,丢技能就从未考虑过蓝量的问题。甚至在苇名真一和麻生恋战斗的那晚,这女人能做出直接拿魔炮轰苇名真一的脸这种奢侈到其他施法者想都不敢想的事。

    现在用的护灵阵也是如此,几乎是神社或者寺庙的镇山大阵级别的灵力输出。

    原本必须依靠地势建立在地脉之上的阵法被用在这里简直是杀鸡用牛刀。莫说水野隆,就算是苇名真一想要不依靠修罗的极度克制的力量打破它也要很费上一番功夫。如果她更狠心一点,直接动用天照的神力使出苇名真一和大岳丸交战那晚护住整个被拖入夹缝的大楼的神锁的话,就算苇名真一使用天狗之神业也几乎无法打破。

    只是这种阵法很耗神,一个人维持住阵法的她,想要再去找水野隆麻烦就做不到了。当然,这是因为有苇名真一在这儿她才这么干,确保两边都万无一失。如果苇名真一不在的话,铃木奈央就必须一边分神保护普通人一边和水野隆战斗,风险会大很多。

    铃木奈央很难在战斗上相信别人,或许是自己太强的缘故,从小就没有人能够让她把巫女的责任托付出去。无论是出于力量还是守护世界的决心,她都没有遇见过值得托付后背的同伴。

    但这一切因为见识过苇名真一和大岳丸的战斗之后变了。

    就好像一个在游戏里孤独Carry久了的人忽然找到了另一个能够稳定Carry的人,享受了一把躺赢的感觉之后就沉迷于辅助位无法自拔了一样。铃木奈央和苇名真一在一起的时候总能体会到安心的感觉,把进攻交给他,而她只需要专心做好别的事就好。

    就像她现在这样。

    不只是保护普通人不受伤害,她还分神出去帮苇名真一寻找水野隆的位置。铃木奈央的搜寻速度和苇名真一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如果不是苇名真一没在她视野里,估计还会像当初给麻生恋那样给苇名真一丢一大堆十分强效的加持性法术。

    集侦察、防御、驱散、Buff、工具于一身,必要的时候还能治疗。

    简直就是完美的辅助。

    苇名真一感受着铃木奈央那边传过来的整艘邮轮的解析图,就连钢板间的缝隙都没放过,就好像把一个邮轮的三维模型直接放在你脑子里一样。

    这个名为“觉”的术可不是铃木奈央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把戏”而已。

    和说话不同,它是直接略过了语言这道坎,把一个人想要表达的“意思”精准无误地传输给另一个人,相当于是心灵链接。熟练起来之后能像铃木奈央那样传输图像甚至是感觉,比如视觉共享,只不过苇名真一如今做不到这点。

    强力的术同样有很大限制。

    传输距离只有五百米,并且需要施术者持续消耗大量法力——最重要的这条对于铃木奈央而言可以忽略不计。

    开了作弊器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找到了!’

    铃木奈央的声音在苇名真一心中响起,他刚斩掉新生成的血液怪物,这些东西越来越多,虽然不强,但在他不能使用强破坏力的斩击时很耗时间。

    ‘位置呢?’

    ‘分散成了很多小蝙蝠,散布在船上的各个角落。真一你附近就有一只……稍微等一下,我把它们的位置都标记给你。’

    ‘谢啦,铃木A梦。’

    啊,又一不小心把想法说出去了。

    因为觉得铃木奈央总是能在他需要的时候掏出很关键的法术解决麻烦,就像能随时掏出各种奇妙道具的蓝色狸猫一样。不过给别人起外号这种事,除非是相当亲密的关系,否则很没礼貌。

    如果不是现在是处在“觉”的链接状态下,苇名真一是绝对不会这么叫的。

    第一次感受这个术的他控制不好,只是稍微专注于战斗了一点,就又和最开始一样胡言乱语了。

    ‘标记好了,一共13只,都藏得很隐蔽。’

    铃木奈央没有就苇名真一的口胡发表意见,这让他松了口气。

    苇名真一不擅长躲猫猫,也不擅长找什么东西。他的力量没有相关方向的专长,唯一找东西的办法就是用天狗之身业的力量唤来鸦天狗发动人海战术,如果铃木奈央没有帮他标记好的话,他还真就打算那么干了。

    虽然效率低,但总比被耗在这里强。

    苇名真一不是很想在铃木奈央面前用大天狗之神业,尽管她本人说过不在意,不过铃木奈央讨厌妖怪这件事是改变不了的,变成妖怪出现在她面前总归不好。

    好在现在有人帮他开了全图。

    ‘真一君,还请尽快。否则教会通过协会那边介入这件事就麻烦了。’

    ‘尽快啊……我用一下那个,没问题吧。’

    苇名真一叹了声。如果铃木奈央没有拜托他快一点的话,他大概会选择一个个找过去吧。

    火虽然强,但还是风更快。

    ‘祝君武运昌隆。’

    依旧是那种被相信的感觉,直接传递到他心里,暖洋洋的。苇名真一笑了笑,松开握住不死斩·拜泪的手,仍由它化作业火消散。

    ‘谢谢。’

    起风了。

    风吹灭了灯,带来深沉的黑暗,恐怖的怪物踏着木屐披着山伏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黑羽飘飞,群鸦狂舞。

    ……

    被发现了!

    灵魂分身被消灭掉的痛苦让水野隆差点没能稳住蝠化术,这个并非吸血鬼的天赋,而是血魔法的一种。没一只蝙蝠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相当于把自己“分尸”掉,可以用这招隐匿自己或者规避致死伤害。

    他会的血魔法并不多,和正统血族是没办法比的,但水野隆学到的法术搭配很均衡。

    蝙蝠可以靠超声波确定猎物方位,十三只蝙蝠分身就像十三个摄像头一样,替他监控除了被铃木奈央的法阵隔绝了的地方之外的所有位置。

    那位大小姐并没有对他动手,而是护住了所有宾客,让他没有在人群里制造恐慌的机会。

    否则只要让他混入人群,通过吸血鬼天赋的魅惑和转化,就能够让船上的所有人都成为他的食粮。

    吸血鬼并不好对付,他们就像癌细胞一样盘踞在人类社会里,每一只吸血鬼的讨伐都代表着大量普通人的死去。就算是铃木奈央,在没有对付吸血鬼的经验的情况下也很容易让他得逞。

    强烈的痛感让他从月辉带来的精神错乱中清醒不少,最后理智告诉他应该逃掉,借着红月几乎无限的魔力往日本岛飞,赌能够在黎明到来之前飞到安全的地方去。

    但错乱的精神让他疯了似地想要杀了这艘船上的所有人。

    随着接下来一瞬间的大量蝙蝠同时死去,难以忍受的伤口让他用仅存的力量控制最后的蝙蝠飞向月亮,贪婪地汲取仿佛令他欲罢不能的红色辉光。最后的理智被月辉吞没。

    水野隆变回人形,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月亮。伤口因为血月的力量极速愈合。蝠翼张开,疯狂的信徒为了接近他的神,用尽全力向着天空飞去,像扑火的飞蛾。

    乌云滚滚,不知何时,他的周身的云中已是漫天鸦羽。

    风追来了。

第九十三章 天空上的战斗

    锐利的风轻巧地切断吸血鬼的每一根肌纤维,却又因血月的光辉而极速回生。水野隆早已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精神已经被月辉搅成一团乱麻了。

    不死斩的特性在水野隆身上失去了效果,他并非神秘学上的不死,只是恢复力远超常人。用游戏来形容的话,不死就是血量掉到1的时候锁定血量不会归零,而不死斩则拥有更高优先级的斩杀效果,能够强行斩杀不死之物。但水野隆如今的状况是类似于觉醒后的惠一样,借助红月的力量使得生命回复达到了一个相当离谱的程度。

    水野隆长大的嘴巴大口喘着白气,涎液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出来,看起来就像一个疯子。

    他也确实疯了。

    就连狼人都不敢那样肆无忌惮地吸收血月的月辉,月的潮汐撕碎了他的灵魂,让他现在如同精神分裂般,原本属于老鼠的灵魂告诉他先逃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回到城市再利用自己经营多年的情报网打信息差,藏在黑暗里如同毒蛇一样伺机而动,到时候玩弄眼前的敌人简直易如反掌——这也是他一贯的战斗方式。

    但新生的被欲望充斥的部分则驱使他留了下来,想要撕碎胆敢攻击他的少年,想要吃掉船上所有的美味。

    他曾经是玩脑子的类型,但现在脑子坏掉了。

    这也是得到力量的代价。

    荆棘之鞭重新出现在他手里,水野隆发出超高频的尖啸。

    风太快了,快到他的眼睛根本看不清,只能依靠声音来找到苇名真一的位置。不仅如此,这尖啸还有扰乱效果,能够让听见声音的人产生恶心乏力等症状。这种效果只是附加,对付普通人有奇效,但在苇名真一这样的强者面前是无用的。

    他听见了,那呼啸的风中藏着的东西……

    天狗!

    和鬼一样立于日本顶点的妖怪种族。

    无数关于天狗的情报从水野隆的记忆里翻了出来,鸦天狗很少有成群结队出现的时候,高傲的天狗就和鬼一样,一般情况下是单独出没的。只有一种情况能够让鸦天狗们结成现在这样的阵势并协作着发动攻击。

    大天狗的号令。

    什么鬼?

    那个少年是一只大天狗?!

    风中的业力随着他意识到自己在面对日本顶点的妖怪后开始变得粘稠,令人窒息的压力落在他身上,让水野隆差点稳不住身子。实际上这是错觉,开始到现在,苇名真一从未改变过自己施加的压力。单纯只是因为水野隆意识到了之后才能感受到罢了,就和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伤口才感觉到疼痛一样。

    胜负欲与傲慢之心促使着他怒吼起来。

    但现在的他不复以往。以前没有力量的时候处处被人欺负,现在变成吸血鬼了还是处处被人欺负,那不白不做老鼠了吗?

    天空之王又如何?日本顶点又怎样?

    在血月之下的他就是无敌,就算是天狗来了他也有自信战而胜之!膨胀的自信心驱使着水野隆顶着黑色的风往云顶之上飞去。他最终还是成功了,天空广阔,挑眼望去能看到大海边际的优美的弧。

    吸血鬼的眼睛红得像天空中的月,他的身体猛地爆出一团血雾,无数吸血蝙蝠从雾中飞出,和天空中追上来藏在风中的鸦天狗们撞在一起。

    没有喊杀声。

    宛如一场默剧,除了风的呼号之外悄无声息。

    鸦天狗的数量多得可怕,漫天飘落的鸦羽如同一场黑色的雪,隐没在乌云之中。但蝙蝠的数量更多,赤红的豆籽大小的光点密密麻麻,好似夏日天空中的繁星。

    黑与红在交界面晕出漂亮的波纹,仿佛一场绝美的默剧。

    水野隆极力榨取着血月的力量,如今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单纯的转换器,将月辉中的魔力转变成蝙蝠输出出去。就好像给大海安了一个水龙头,能制造多少输出完全取决于他这个水龙头的流量有多大。

    已经不是他在和苇名真一战斗了,而是那轮月,或者那轮月背后的神秘。

    水野隆的肉体也开始了畸变,无数肉芽像尸体上的蛆虫一样从他身体上钻出来,但他只是狂热地看着被挡在下方的涌动的风。全然没注意到黑色的影子已经来到了他的头顶。带着长臂面具背生双翼的天狗手持黑色的太刀,右手轻抚刀柄。

    当水野隆抬起头,看到那极恶之面时,一切已经晚了。

    风停了。

    那是令狂风绝息的斩击,每一道刀光都好似来自次元之外。

    十字形的刀光交错在一起,形成夏日花火般的光雨。

    “奥义·十字杀缭乱”

    当居合完成的一瞬间,乌云尽碎,天空海阔。

    ……

    室内的橘千花优雅地趴在地上当咸鱼。

    谁也没看到那秀美的睫毛下闪烁的微光,将天空之上的战斗尽收眼底。顶着铃木奈央搞这些小动作可是冒了相当大风险的,但奈何这只狐狸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得心痒痒,实在按捺不住弄了个分身出去。

    真是粗糙的力量使用方法,完全就是把绝世好刀当大锤抡过去砸人。

    躺在甲板的泳池边的躺椅太阳椅上的橘千花叹了声,这只是她小心翼翼做出来的水分身,为了骗过铃木奈央的感知可是花了很多功夫的。

    除非是铃木奈央本人在这里亲眼看到,否则在感知型的法术中都只是一滩水罢了。

    天狗之神业有着不下于她的力量,但苇名真一还是极度依赖他的剑技,完全把大天狗的力量当作辅助。虽然神业临身的状态是能够极大增强作战能力,但风暴可是和地震、火山并列的从远古时期就肆虐日本的天灾之一。

    对于大天狗而言,剑才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苇名真一的做法在她看来完全是舍本逐末。不过他还闻所未闻地身负着另一份神业的力量,那只被铃木奈央的厌胜符封印的右手下有着极端暴烈的气息。她乘着苇名真一和土御门梨花战斗的时候稍微窥探过,以前无往不利的九尾的力量在碰到那条手臂的时候就如同碰到火的雪一样消融了。

    修罗啊。

    虽然统称为神业,但妖之业和神之业是不一样的。

    橘千花并不知道苇名真一的修罗之神业掌控到哪一步了,大天狗之神业在他手上简直是暴殄天物。就这样的力量使用方法,只用天狗之神业的力量和她认真打一场的话,是会被当成玩具的。

    不过现在有更好玩的玩具。

    “真有意思。”

    橘千花捏着鸦羽的根,用手指轻轻搓动,似乎是在观察它的纹理。

    “还给我!”

    被水牢死死压在地上的池田朋美奋力伸出手,想要把橘千花手上的黑色鸦羽抢过来,但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没办法挣脱水做的镣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可恶的女人抢走她最珍爱之物。

    “喂喂,别那么凶嘛。”

    橘千花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却把羽毛伸过去挠了挠池田朋美的指尖,看着她想要又得不到的样子笑了出来。更远一点的地方,全力对抗毒素的水野良即便不用她去处理也动弹不得。这两只偶遇的小东西本来她是没有丝毫兴趣的,为了不横生波折稍微躲开就是。毕竟还有铃木奈央在,被发现也麻烦。

    但那只蜘蛛身上熟悉的气息让她改了主意。

    “喂,小蜘蛛。告诉我从那儿得到它的好不好?”

    “呸!”

    池田朋美唾了一口,当然是没中的,橘千花竟然也不介意,干脆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又蹲下去,像用逗猫棒逗猫咪一样逗弄着被压在地上动不了的池田朋美。她忽然瞟了眼天上,水野隆的气息竟然又出现了,就算被斩成碎片都还能复生吗?

    黑暗生物好可怕噢~

    不过现在不是管那边的时候,交给苇名真一就行了。虽然他的力量使用方式是粗糙了点,但对付一只吸血鬼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就是血月有点麻烦。

    橘千花也没想到今晚老鼠插上翅膀飞了,不过这种意外中的意外就是活着的乐趣啊!

    如果一切事情都尽在掌控,那也太无聊了。

    看水野隆那样子今晚就算抓住也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那么她答应好苇名真一的事就会食言。橘千花虽然不觉得食言是什么大事,对于喜欢欺骗的狐狸来说,食言就和吃饭一样。只是她不想在自己中意的玩具面前食言,那样的话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誉都会化为泡影。

    好在她也不是没别的办法。

    苇名真一是想要找到藤原龙马,关于藤原家的线索除了消息灵通的老鼠知道以外,她那些老朋友多半也是清楚的。

    不过做出那个决定去面对他们真的很困难啊……

    橘千花纠结地嘟起嘴,看着无论怎么抓也抓不住羽毛的池田朋美,又乐呵起来。

    这种行为可以说相当恶劣了,但她性格本就如此恶劣。

    这是只为了找乐子甚至可以搞得国破家亡的怪物。仅仅只是像小孩子一样抢东西已经是相当轻了,如果不是没弄明白她和苇名真一的关系,恐怕池田朋美早就被玩坏了吧。

    “放开她!”

    水野良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已经眼睁睁看着铃木奈央差点杀死池田朋美了,那种无力感与绝望感,绝对不想体验第二次。

    “别过来,良,你打不过她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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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得苇名流的少年穿越到异世界妖魔横行的东京,本想过平静生活却被迫卷入一系列事件。我在东京斩断不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东京斩断不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东京斩断不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