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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再见神乐     大明剑尊txt下载     大明剑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5、飘入仙宫

    日尽。

    月升。

    狂风起。

    李孤行单臂抱着骆大狗,秀发被风搅的四散。

    他微笑着看着徐念,笑里带刀,“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

    左手向脖颈摸去,将面具揭下露出俊美容颜,再也不做任何伪装,萧涵也随他一起将面具揭了下。

    赵无钱明知故问,“徐兄,你这是何故?”

    他和李孤行早有察觉,徐念八成是福威镖局卧在自己身旁的探子,唯有萧涵一脸不可置信,惊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徐念道:“做什么?拦你们!”

    说话时,真力大增,劲风将射来的箭矢尽数吹飞,李孤行左臂遮面,眯眼看去,徐念周身隐约现出金光,正是枫叶寺秘传佛门至刚武功,金刚不坏神功。

    萧涵愣在当地,不知所措,问道:“咱们......咱们不是朋友吗?我们还帮你找钱姑娘,看你要寻短见还想方设法救你,难道......难道......你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徐念面色一沉,低下头去,支吾道:“诸位行事小生佩服的紧,只是立场不同,也怪不得旁人。”

    赵无钱拍了拍萧涵的肩膀,安慰道:“他一开始便是咱们的敌人,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咱们三个人都抵不住尚三财和那群镖师,他一人一双拳脚,就要比咱们三个还强?这一切不过是他为接近咱们同福威镖局演的一场戏。”

    徐念笑道:“你们倒是不笨,只可惜性子憨直了些,明知我有二心,依旧将我带在身边。”

    赵无钱耸了耸肩,一脸轻松,就像徐念于他们丝毫无碍一般,“将你带在身边又如何?”

    他伸手一指,指李孤行怀中的骆大狗,“这孩子还天天想着杀死老李,我们不也将他带在身边?”

    他看了看天空,算了算时辰,言道:“时辰快到了,请问,你肚子疼吗?”

    徐念早感腹部隐隐作痛,近些时间已痛的越来越烈,不经意间额角流下许多冷汗,伸手摸了一下肚子,不禁大惊失色,“你如何得知?”

    赵无钱自衣襟出拿出一个药丸放在手上,嘻嘻笑着,“断肠缚骨丸你可听说过?这药性慢,毒性也弱并不致死,但只沾上一点便会令人疼上几天几夜,越是催动内力药性越猛,你可仔细想想究竟什么时候中了这毒。”

    徐念眼珠猛转,他本已处处小心,实想不起自己何时中的毒。且赵无钱乃是昆仑派的下任掌门,行事作风虽夸张了些,却理应不会做这般下作的手段。

    而李孤行乃是他重点防备之人,更没见到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商议算计自己,着实不清楚自己如何中的毒,更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漏的马脚。

    徐念猜道:“是你!李孤行,是你下的毒?!”

    李孤行噗嗤一笑,看了看赵无钱,“小杂毛,你干的事你跟他说说?”

    赵无钱道:“别想了,反正我也不会告诉你。”

    两人同时向萧涵使了个眼神,萧涵早已按捺不住,她此生最恨被人背叛,面对徐念还哪里能留手,“不动明王金身咒!”

    但听“砰砰砰砰”几声巨响,狂风骤起、劲力排空。徐念和萧涵以硬碰硬,不动明王硬撼金刚不坏。

    两功都是佛门之中至刚至强的神功,并驾齐驱、享誉世间,百多年来谁也不知这两功夫到底谁胜一筹,今日或可知道这不动明王到底能不能撼这金刚不坏。

    赵无钱啧啧叹道:“未曾想萧涵武功竟这般好。”

    李孤行道:“可不,当初我差点在他手上栽了跟头。”

    但见两人身形交错,毫不相让,彼此不分胜败,料想在三百招之内难分高下。

    李孤行转过身去面对福威镖局,问道:“看来咱们要将这里搅的天翻地覆了,小杂毛,你陪不陪我?”

    赵无钱向后退了退,“我武功全失啊,你要不要这么狠。你们俩扛着吧,我先撤一步!”

    说完,他真的撤了,抱起骆大狗跑的飞快,一点没有拖泥带水。

    李孤行骂道:“靠!你个没骨气的!”

    骂完,他会心的笑了,便好似一股暖意滴落在心海之中,逐渐泛起的涟漪流露到脸上。

    赵无钱将骆大狗带走,一是为他保命,二是免得自己和骆大狗碍手碍脚。

    李孤行摩拳擦掌,从地上捡起一段干枯树枝,掰掉树杈,随手挥了挥,倍感顺手。

    “尚三财,我李孤行今日挑你们福威镖局,你可敢出来?!”

    话音落了很久,福威镖局之中并无人应,忽听镖局之中刀枪凌乱、斧钺呼啸,惨叫喊杀之声响了一片。

    李孤行正纳闷,但见自从镖局之内跃出一人,此人体魄强健,一身腱子肉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出无穷的力量,正是福威镖局总镖头尚三财。

    李孤行见此心有余悸,不禁向后退了退,正要施展剑法却听尚三财道:“你呆在这里作甚,还不快攻进去??”

    李孤行愣了愣,“攻进去?同你?”

    尚三财道:“那孩子没跟你说吗?”

    李孤行一脸茫然,看着尚三财的表情不像作假,一时半刻也想不到骆大狗到底做了些什么,仍旧拿着树枝全神戒备。

    尚三财无奈的摇了摇头,门内之中那狂霸之声又起,“小子,你竟胆敢欺师灭祖!!”

    尚三财冷笑一声,言道:“风水轮流转,你如此待我,我又为何不能欺师?”

    话音一落,福威镖局大门猛然轰开,瞬时碎成齑粉,大祖师负着双手闲庭信步而出,两眼瞪着尚三财,“小杂种,找死!!”

    一股磅礴大力自大祖师身后生出,直将李孤行压的直不起身。

    便在此刻,赵无钱奔了回来,喊道:“骆大狗说尚三财是自己人,老李,你可别将他一起打杀了。”

    李孤行恼道:“你怎的又回来了?”

    赵无钱道:“贫道想了想,将你这般扔下太不够意思,姑且在这陪陪你......”

    “......”

    李孤行慌了神,赵无钱全不按套路出牌,倒不知如何办了。

    大祖师道:“《洛神剑诀》神功非凡,老朽倾慕已久,今日也想尝尝这《洛神剑诀》的滋味。”

    言毕,掌力翻涌,拍到身前,李孤行但觉他掌力刚猛无匹,一股纯阳之力自掌心而生,似火焰般炙热。

    但这掌力除去刚猛再无其它,比之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少林的大金刚掌尤有不及,这样的掌法虽然难敌,却也并非挡不了。

    可直到身前,李孤行才感觉出这掌力的变化,刚猛是假,阴柔是真,看似炙热内力却带着如极寒般的阴冷,尤比这股炙热更为骇人。

    一时之间,李孤行愣在当场,竟不知如何接招。

    “嘭!”

    但见火光四溅,尚三财伸出一掌对了过去,向后退了五步,嘴角沁出鲜血。

    “你小子,愣在那作甚?!”

    李孤行惊叹道:“好诡异的掌法!!”

    尚三财挨了一下,身体好不难受,左足踏地,内力鼓荡,强以内力将体内暗伤冲破。

    大祖师眼漏微光,“未想到你小子还有这般能耐!”

    回想往昔,尚三财练这铁砂掌之时,一双手掌浸泡在炙热的铁砂之中,铁砂通红将他手掌烫的焦熟。

    掌上皮肤退了又长、长了又退,经年累月之下,已变得坚硬无比,就算拿来刀枪利刃也被这一掌劈的断裂。开碑裂石、断玉碎金更是不在话下。只未想到,近三十年的铁砂掌力竟只能堪堪当下大祖师信手而来的一招阴阳归百川。

    尚三财道:“大祖师神功未成便有如此威力,不知背后伤了多少性命!”

    一句话戳破大祖师隐秘之处,他这阴阳归百川的功夫乃是至邪武功,连魔教中人都不屑修行。

    他阴阳二祖师素称自己光明正大,专与江湖正道之人来往,行事作风也作一片公正之态,因此在江湖之中享有盛名。

    只是世人不知,阴阳二祖师蛇蝎之心,背地里竟偷得童男少女,专以练功之用。若是传扬出去,这一生清名可便毁了。

    大祖师嘴角抽动,“三财,你找死!!”

    劲力一动,如鬼魅呼啸,更如万女齐哀,说不出的诡异惊悚,连皎月都罩上了一层血红之色。

    尚三财迎风而立,腰带飙飞,面上胡须伴着头发狰狞而起,双掌翻向天去,自身侧画个弧归于胸前。

    如此往复三次,掌心聚力,似乎方圆三丈之内的空气都被他吸了过来,凝聚两掌之间。

    大祖师目光耸动,惊道:“你有如此天资,能将铁砂掌练到这等境界!”

    连一旁鏖战的萧涵和徐念都忍不住分出神来,侧过目去。

    徐念心中惊诧,心道:“这一掌凝练的力道已高过自己不少,他三十年来为何如此藏拙?!”

    尚三财自知这一掌要不了大祖师性命,偏头说道:“李孤行,我救那孩子一命,你若想活便助我一臂之力!”

    李孤行点了点头,手中枯枝却没有动作,悠悠问道:“你大哥要娶的钱姓女子可是死于你手??”

    尚三财一愣,不知为何李孤行会问这女子,不屑道:“我毕生只为这一双铁掌,女人只会乱我心神,败我修行!”

    李孤行道:“既如此,便好!”

    大祖师见这两人,心起微惧,李孤行枯枝之上剑气纵然凌厉却跟尚三财差了几分,想来《洛神剑诀》在其手上不得其用,尚三财乃是大敌。

    分出主次,当即拍掌而去,直向尚三财攻去,分出几分掌力,提防李孤行的剑招。

    掌出一半,忽觉一股大力袭来,正是悍勇刚猛的铁砂掌!

    单论掌力雄浑而论,尚三财铁砂掌力已不弱自己,只这掌法刚猛有余,变化不足,两掌初碰,尚三财便被打的一个激灵,手臂之上笼了一层白霜。

    “三财,受死!!”

    就在大祖师得手之时,但见枯枝晃动,极尽玄妙,一股剑气跃枯枝枝之上,只做起始之势,令他心下骇然!

    所谓大巧不工,大多繁华似锦的剑招都不如挡无可挡的杀招,李孤行一只脚已踏入剑道精髓,删繁就简,一击毙命,“仙决无量第一式,飘入仙宫!”

46、可想过报仇?

    这一剑引得大祖师连连赞叹,多少年来也未曾见过这般厉害的剑法,然这剑法并非传说中的《洛神剑诀》,不免有些遗憾。

    “李孤行,莫非老夫不配你施展《洛神剑诀》?”

    李孤行并非自大,只是这《洛神剑诀》他只会剑招,不会心法,若用内力强行施展不免似是而非威力大打折扣。

    这仙决无量的剑法乃是他父亲传给他的,多少年来几经生死都是靠着这剑法闯出生机,也不知从什么时候,江湖中人将这套《仙决无量》的剑法误认为《洛神剑诀》,倒是给《洛神剑诀》增加了不少名头。

    李孤行道:“杀你,不必用《洛神剑诀》!!”

    “好狂的口气!”

    说话间,大祖师从身后蓦的打出一掌,走的乃是与另一掌相反的路子,此掌阴寒无比,内里却带着无匹的炙热,两掌同时施展,正印证了阴极生阳、阳极生阴,阴阳相济、相辅相成之理。

    尚三财道:“小心!”

    李孤行手挺枯枝,一剑直刺,霎时间剑气大涨,摧枯拉朽!

    地裂、石碎,三者对轰将花岗岩铺设的地面震的如蛛网般开裂。

    李孤行和尚三财各退三步,内息翻腾不止,反观大祖师却似清风拂面,双手一负睥睨而视。

    “不错,着实不错。倒能让老夫舒展舒展筋骨!”

    李孤行心头惊骇,自己这一剑已经用上了十成功力,与尚三财一同抵挡,却仍旧不能撼动大祖师半分,心中不禁生了惧意,向尚三财问道:“这老妖怪到底什么来头?”

    尚三财道:“门派祖师。”

    李孤行一愣,“这么说你当真要欺师灭祖??”

    尚三财道:“这又如何?江湖中传言你亲手杀了义父,跟你比,我差远了。”

    李孤行一口气哽在喉头,眼里露出凶光,心思一沉,再也不说半句。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赵无钱远远瞧着,看出了端倪。

    大祖师实力虽强,却没有强到远高于两人的境界,最起码这铁砂掌和飘入仙宫的剑招换做白萧真人也该小退几分。

    大祖师表现出这般闲庭信步,乃是要令两人心生惧意,自乱方寸趁机一击得手,实则已违背了正道武学之理。

    受力之后应后退卸力,这样才可保自身不受伤,由此推断他此刻内息已乱,所受的伤应比李孤行和尚三财两人更重。

    “老李,先攻为上,那人没你们想的那般厉害!”

    李孤行听的真切,对此深信不疑,枯枝一甩,便要攻上。

    尚三财却是不信,用了猛力将他拉回,惊道:“你不要命了?!”

    李孤行道:“试试而已,你怕什么?”微微一挣,甩脱出去,施展轻功飘然攻上。

    尚三财愣在当场,直道李孤行这小子鲁莽胆大,怕他身死坏事,也施展功夫紧跟着攻了上去。

    两人一左一右,脚步大展,但两人内息尚不平息,故而专走轻灵路线与大祖师游斗。

    大祖师面漏错愕,自言道:“来得好快!”

    恰如赵无钱所说,此刻他比李孤行和尚三财两人伤势要重,见李孤行和尚三财两人攻来,先以内力强压错乱的内息,再以高深轻功与两人周旋。

    但听掌风“仆仆”、又听枯枝“簌簌”,须臾之间,攻了百余招,彼此互有胜败,不分伯仲。

    尚三财越打越顺,不仅处于鼎盛之年,内力更是悠远深厚,反观大祖师,已过耄耋之龄,纵使邪术也抵不过尚三财这般耐久,更不论李孤行这少年人。

    又过五十招后,大祖师已现颓势。

    尚三财喜道:“你朋友什么名堂,怎看得出老不死受了暗伤。”

    李孤行道:“白萧真人亲传,昆仑派下任掌门,眼光还能错吗?”

    “......没想到他来头竟这般大!”

    李孤行道挥舞枯枝搪开一掌,这一掌正劈在尚三财头顶,只差半寸!

    “小心些,别分神!”

    尚三财心头大惧,头顶被那掌风劈的生疼,见李孤行回护十分感激,“多谢!”

    李孤行道:“这老妖怪没甚内力了,咱们用个“耗”字,便能送他归西。”

    尚三财点头道:“好,咱们缠斗,不跟他硬拼!”

    福威镖局之中近千镖师正打成一团,一面乃是阴阳二祖师的人,一面乃是尚三财的心腹,双方鏖战,胜负难分,一时之间谁也没出福威镖局的大门。

    大祖师向后猛掠,惊呼道:“徒儿,快助为师!”

    徐念正跟萧涵相斗,奈何自己腹痛难忍,使不出更多力道,原能将萧涵一举拿下,几番攻去,却渐渐落了下风,左右支绌。

    赵无钱道:“看来这金刚不坏还是抵不过这不动明王,金刚不坏神功易学难精,今日看来徐念这神功要被破了。”

    两人再交一手,徐念周身隐隐金光已经散去,腹肠绞痛,疼的一头汗水,面色苍白的吓人。

    反观萧涵两手之上劲风轻柔,身形曼妙万端,姿势优美绝伦,便是举世闻名的舞者也未必能有这般好看,然而招式却处处凶险,直取敌人要害!

    “再有几招便见胜负,骆大狗你可得好好看着!”

    骆大狗躺在赵无钱的怀中,头脑混沌炸裂,只想速速睡去,却因他顾念李孤行一干人等,这才强打着精神。见到萧涵已占上风,嘴角奋力挤出一丝笑意,“萧姐姐定不会输。”

    眼见萧涵要胜,大祖师危难之中分出神来,“徒儿,你还要藏拙吗?!”

    赵无钱耳听真切,心里“咯噔”一声,“莫非徐念还有杀手??!!”

    李孤行瞥了一眼,见萧涵稳压徐念一头,笑道:“老妖怪,瞎说八道没什么劲,你那乖徒儿要败了!”

    尚三财摇头道:“不对!他是老东西的亲传弟子,而金刚不坏神功乃是枫叶寺的手段!”

    一听这话,李孤行的心提了起来,“徐念难道也会一身邪功?”

    尚三财道:“不知,我也是今日才见到他,他的底细实在神秘!”

    徐念正与萧涵鏖战,听了大祖师的话,向后急掠两步,双手自胸前画圆,言道:“萧姑娘,我不愿与你动手,你可否自行退去?”

    萧涵道:“说甚废话,老娘今日就废了你!”

    不动明王功力大显,周身梵音大布,萧涵气势骤变,好似一尊罗汉手持降魔杵,单掌一出,力道千钧,向徐念脑袋砸去。

    徐念不怕反笑,嘴角见的弧度反令人心慌,他用双臂在周身布下内力,似缓实急,待萧涵掌力攻到,双臂恰恰好好完完整张划了个圆,好似一张大网将掌力拦截。

    萧涵两眼圆瞪,劲力加深,重重内力倾泻而出砸到大网之上,却如泥牛入海,难进分毫,每进一分便耗极大内力。

    掌距头颅尚有一拳之距,便再也难进半分,原是萧涵将这不动明王金身咒的掌力消耗殆尽。

    她一脸不可置信,两眼死死盯着徐念,“不可能!你用的什么功夫?”

    徐念道:“太极,揽雀尾。”伸指在她掌心轻轻一弹,便似陀螺般旋转着飞了出去,在空中转了十几圈才狼狈的落到地上,顿觉头晕目眩,喉头瘙痒,几乎吐了出来。

    萧涵轻功卓绝,宛若飘飞蝴蝶,这一摔换做旁人,双腿便废了,恐再难行走。

    “小心!”赵无钱大叫着。

    还未等萧涵站稳,徐念又攻了过去,单拳看似轻灵,实则势大力沉,走的乃是大开大阖的路子,所用武功正是太极,搬拦捶!

    萧涵力有不逮哪能接下?那搬拦捶犹如惊涛拍岸、山呼海啸,纵有飓风吹过也不及也。

    危急关头,只觉背后发凉,一股剑气凛似寒冰,彻骨的寒意令他浑身每一个骨节都透着寒凉。

    但她并不心慌,反而分外坦然,这一剑,并非旁人,乃是李孤行。

    “仙决无量第二式,广寒深锁!”

    遥见李孤行姿态柔媚、臂若无骨,手中枯枝好似长袖,剑气有如实质般飘飞身侧,眉头之间仿若带着几许哀愁,加之他本就生的颇有女相,直如广寒宫中的嫦娥寂寥哀怨。

    他剑气飘忽不定,四面八方皆是剑气,徐念实不知该如何防备,但这太极拳乃是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的拳法,双臂大振,隐约见得一轮太极挡在身前,仍旧以揽雀尾接这一剑。

    李孤行心知太极阴阳变化,刚柔转换,剑招含而不吐,护在胸前。

    气弯、剑断!

    “咔嚓”一声,枯枝所用长剑断做两截。

    徐念笑道:“李兄,你这剑法不灵了。”

    李孤行道:“你错了。”

    但见,李孤行两指并剑,一股极寒剑气扑面而来,直点眉心,剑气比方才凌厉数倍!

    徐念大惊失色,转身猛躲,剑气擦着他的脸颊激射而出,透过树干打到青石之上,直将青石穿了手指般大的窟窿。

    他捂着脸颊,只觉右脸湿润滑腻,一股鲜血喷涌而出,若不是自己躲得快,这一剑便要了他命!

    李孤行道:“你最好老实点,我不想杀你。”

    徐念冷笑道:“那一剑,可不像是手下留情的模样。”

    李孤行道:“我若穿你胸口该当如何?”

    躯体较为头部宽大,徐念仔细回想,那一剑若是当胸刺来,自己八成没把握躲掉。

    徐念拱手道:“多谢。”

    李孤行不想为难他,转身对付大祖师。

    谁料,徐念忽而漏出凶光,面容变得更加狠戾,足底猛踏,一枚石子飞到腰间,被内力一激,绕着身体转了一圈,直向李孤行飞去。

    这些动作做的极快,只在眨眼的功夫,令人防不胜防!

    那拱手乃是示弱,示弱之时却突下辣手,乃是下作到不能再下作的偷袭手段。

    可这一切又如何逃得过李孤行的眼睛,他久在锦衣卫之内担任职位,手段阴狠毒辣之人见怪不怪,徐念这点小小伎俩全在他意料之中,身体微侧,石子擦衣而过,没伤分毫。

    李孤行怒道:“徐念,我看你对钱姑娘情深意重,再三饶你性命,你可别不知好歹!”

    “钱柔??”

    提起这个女人,徐念面上露出悲伤,抱头痛哭,涕泪横流,不能自已。

    李孤行叹道:“你既知那老妖怪杀死了钱柔,心中可曾想过报仇?”

47、师徒恩情

    李孤行这般询问,目的很是明确,他笃定徐念乃是真心爱慕钱柔的,所以这才故意说出这番话。

    不过这番话倒是让赵无钱心道不妙,徐念做事真真假假,实不知他对钱柔到底有几分情义,或许他压根不认识钱柔,只是逢场作戏,李孤行想靠钱柔策反他,倒怕让徐念笑掉大牙。

    可看徐念痛苦的表现,又不像是作伪,尤其眼眶之中犹如豆子般大小的泪珠,若非真情实感是挤不出来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若真如自己想的那般,徐念这戏做的也太过真切了些。

    他啜泣几声,忽而强笑道:“那又如何?如你所说,一个女人,一个不爱我的女人,她不死又能如何?”

    一句话,令两人大惊,李孤行惊他冷血无情,赵无钱惊李孤行知晓人情冷暖。

    “可是钱姑娘确是你心中爱慕之人,他身遭大难,这一切原可避免,难道你心中一点恨意都没有?”

    字字句句戳进徐念心中,犹如根根钢针透心而过,他又何尝不爱慕钱柔,又何尝不想跟着钱柔比翼双飞,即便求而不得,看得钱柔安安心心嫁给尚员外,哪怕落得一身孤苦,也比这般死于非命的好。

    可在他的心中横亘着一座大山,那座山难以逾越,如同此世的真理一般填满了他整个心房,那座山便是他的两位师父,阴阳二祖。

    他自小被阴阳二祖收养,秘密之中悉心教导,虽有义父义母却也只听阴阳二祖的命令,更没体会过家庭的关怀,对他来说,阴阳二祖便是他的命,便是他所奉行的圣旨。

    他曾奉命去枫叶寺卧底学艺,永觉和尚一早便知晓他心思不纯,却依旧倾囊相授,企图用无边佛法化解他心中黑暗,令他回归正途。

    那也是他距离脱离阴阳二祖最近的一次,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的身份被公之于众,永觉和尚能容他,枫叶寺中其它师兄弟却容不了他,没过几年驱逐出寺,又沦为阴阳二祖的人偶。

    钱柔一事他早就知晓,也曾想过反抗,只是面对大祖师那张脸,那一点点反抗的苗头也消失殆尽。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的至阴女子,乃是作为大祖师采阴补阳鼎炉的天赐之女......

    想到这里徐念泪水又涌,喉头哽住,便是再冷血无情之人,面对自己心爱之人的死也难以抑制。

    李孤行道:“算是解决一个,萧涵你防备着些,我去相助尚三财!”

    “哈哈哈哈!不必了!”随着一声惨叫,尚三财一着不慎被大祖师抓住头颅,单手拎了起来。

    “叛徒,想的到你有今日吗?”

    尚三财浑身浴血,似乎没有半分力气,面容漏出无限凄楚。

    “你虽是我的师祖却从未有一天将我当做人看,我日日苦练、小心谨慎、事事逢迎,只为求得你们的青睐,谁知,你们竟是给那狗东西铺路!”

    大祖师浑身剧震,大吸两口气道:“三财,你可是怪我厚此薄彼?我让你坐上了总镖头的位置,这难道不够?福威镖局一人之下千人之上,谁人不听你号令,谁人又不敬你怕你?”

    尚三财冷笑道:“为何我不能成为那一人!!”

    大祖师心痛,即便尚三财反叛于他、即便要将他置于死地,可轮到下杀手的时候却还是犹豫了。多少年的师徒恩情,纵使大祖师这般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也难以下手。

    “三财,你天资不够、心也不狠,咱福威镖局要发扬光大需要一个惊才绝艳、心狠手辣之辈,你......你太讲道义了!”

    他叹息两声又道:“三财,只要你求饶,发誓今生今世忠诚于我,我便不再追究。今后你虽是个废人,但有福威镖局养着你,一生吃穿不愁颐养天年,你父母死的早,可以说你是我一手带大的......”

    尚三财长叹一声,面露憾色,“你......动手吧,我不愿像狗一样活着!”

    “你!!”

    大祖师愣在当场,踌躇一阵,嘴角沁出鲜血,他虽瞧不上尚三财却仍旧将他视作自己的弟子,心头上的肉哪能说割就割!

    “慢着!!”李孤行大吼一声,双指并剑奋力攻上,相趁大祖师踌躇之时救下尚三财。

    尚三财瞧着他,漏出凄迷的神色,遗憾道:“终究不能见识到《洛神剑决》了。”

    “三财!!”大祖师大吼一声,突觉他脖颈无力,内息全无,已现死相,原是他自断经脉气绝身亡。

    “李孤行,是你逼死我徒儿!”

    李孤行大惊失色,未曾想尚三财有如此气节。

    那大祖师的话语他听得真切,昂首骂道:“这他娘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祖师悲痛万分,几乎丧失了理智,他不愿直面尚三财真正的死因,只将这一切归结到李孤行身上。

    “徐念!过来!”

    徐念兀自悲痛,听大祖师一句话浑身打了个激灵,颤巍巍道:“是,弟子......遵命!”

    李孤行摇了摇头,无限惋惜,忽觉眼前人影一闪,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尚三财尸身已经落到地上。

    顺着虚影望去,但见大祖师来到徐念身边,手中已经多了一个人,一个浑身鞭痕的孩童。

    “骆大狗!!”三人心头一紧,不自觉叫了出来。

    赵无钱暗自痛恨,恨自己武功全失,更恨自己去而复返,不仅令骆大狗陷入险地,更令李孤行和萧涵投鼠忌器。

    大祖师面目狰狞,一头银发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令人心寒。

    “镖局的人听着,尚三财伏法就死,跟他反叛之人即刻停下,本祖既往不咎!”

    话音落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福威镖局之中打斗之声已经停下,仍有四五百人从镖局之中手拿利器浩浩荡荡的走了出来。

    前有强敌、后有悍手,李孤行等人腹背受敌,死路已尽。

    大祖师缓过神情,又变作那副睥睨之态,单手捏着骆大狗,高举头顶,内力吞吐,放声道:“此人便是杀害你们二祖师的凶手,你们面前的三人便是他们的同谋。咱们福威镖局勠力同心,杀这三人报仇雪恨!!”

    四五百镖师中零零散散的回应了几声,看样子大祖师失了人心,纵然人人出力,却再也凝心不齐。

    大祖师愣了愣,心中忐忑,但他并不惊慌,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就不信这些人不卖力!

    “总镖头尚三财已死,谁能拿下这三人赏他黄金千两,活捉李孤行者,我让他做总镖头!!”

    一句话如同响雷,在人群之中炸了锅。

    且不论黄金千两是多么大的财富,光是这总镖头便让这群人瞬间红了眼。连那些曾经深受尚三财恩惠的人都倒戈,此举过后福威镖局之中再无恩义可言。

    李孤行心中生寒,看向赵无钱和萧涵,“你们两个能跑就跑吧。小杂毛,你神行马甲还能用不?”

    赵无钱淡然一笑,北风将他秀发吹得散乱,却生出一种出尘绝世的感觉,“贫道乃修行之人,生死之事早已看淡,舍友求生这等事,贫道做不出。”

    “小杂毛......”

    李孤行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与赵无钱只见一次,为这一次面赵无钱却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甚至要跟自己一同赴死,此等情义不所谓不重。

    萧涵道:“怕什么,咱们几个一起上,我就不信打不过他们。”他看向后方,但见四五百镖师悍勇杀来,轻蔑道:“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看我战他们!”

    夜空之中,青光大起,鬼魅之声交错,萧涵单膝而立,凌空虚盘双手合十胸前,肃穆万端。

    他本就生的秀丽,再配上一袭白衣,却似在百鬼夜行之中凌驾百鬼之上的观世音菩萨,吓得这群镖师不断后退。

    “出!”一声轻叱,十余个鬼面自身后而出,直向四五百镖师飘去。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些镖师平日里没少做些丧尽天良之事,见到像观世音菩萨的萧涵自先胆寒几分,再见这鬼面,更是战意全无,若非大祖师积威甚重,更有重赏在前,这些人恐以四散而逃。

    赵无钱叹之又叹,“这姑娘,武功到底是什么路数?”

    不动明王金身咒乃是佛门玄功,自不动明王降妖除魔而来,而他现在施展的功夫,却邪之又邪,比大祖师所用阴阳归百川的功夫好不了多少,甚至还要比他邪上几分。

    连大祖师都忍不住惊呼,“原是失传近百年的百邪观音,难怪有这般大的声势。”

    萧涵一人独斗四五百镖师不落下风,这才让李孤行放下心来。他低声对赵无钱说道:“小杂毛,一会儿我攻过去,你趁机夺下骆大狗。”

    “我?!老李,你不是说笑吧。”

    李孤行道:“我只有这一剑,倾尽全力,一剑过后劲力全无,需一日夜才能恢复。值此时刻,若这一剑斩不了老妖怪性命,便算死了。”

    “这......这岂不是明摆着去送死?”

    李孤行一脸泰然,“你若救下骆大狗,烦请你帮我查明真相!”

    黑夜之中,一个少年两指并剑,真力翻腾。李孤行全身似一张弓般向后弯曲,蓄势待发。

    这姿势赵无钱见过,心下诧异,“这、这,你不是说你不懂心法用起来似是而非吗?”

    李孤行道:“但却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狂风卷、剑卷风,李孤行剑招一出,漫天剑气如落叶般飘零。

    大祖师目光如炬,既有几分惊喜又有几分害怕,《洛神剑决》名头太大,威力也是如此不同凡响。

    只觉剑风刮来,向左防时剑风却到了右边,向右防时,剑气却似奔去了左边,直至四面八方皆是剑气,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值此时刻大祖师生了变故,内力倾斜而出,紧接着一连串凄厉的惨叫拔地而起,渗人心魄。他忽而变做那副鸡皮鹤发的模样,身后好似站着一排排身影,尽是死在他手中的少女,既令人感到诡异又冷人感到惋惜。

    女子之中为首之人尚有血色,一袭红衣......

    徐念见此惊身而起,掩面痛哭,几近癫狂。

    李孤行恨道:“这多大好的少女被你折磨致死,老妖怪受死!《洛神剑决》第一式,摘叶飞花!”

48、冥宫

    这一剑既如惊天之雷、又入辟地之电,但见眼前星星点点,仿若无边落木萧萧而下。

    前端剑招未尽,后端剑招便已攻上,后续前招,层层叠加,无穷无尽,正应那摘叶飞花的名称。

    大祖师本想出掌抵挡,奈何这《洛神剑诀》飘逸凌厉又变化万端,纵是他尽全功施展阴阳归百川也未必有万全把握将这一剑挡下。

    临到身前,那一记摘叶飞花劲力丝毫不懈,徒耗了阴阳归百川的功力。

    大祖师心中惊慌,以退为进,将所有内劲化归体内。

    李孤行面色惊变,但觉剑风到处仿若碰到铜墙铁壁一般,大祖师身前生出一道气墙,将周身牢牢护住,风吹不透、水泼不进,坚韧无匹,强霸无敌!!

    大约过了三个呼吸,李孤行单膝撑地,气力已尽。

    他不会《洛神剑诀》的心法,施展剑招便将自己所有内力一股脑倾泻而出,虽然威力极大,却失了模样,摘叶飞花被他使的似是而非,总攻不到要害,也因此大祖师虽受重伤却免于身死。

    大祖师瞪着李孤行,强撑起身子,阴险笑道:“卖国贼,你倒是继承了你老爹的衣钵,假使给你十年,这武林定然姓李,只可惜,你这少年郎今日便死我手!!”

    李孤行跪在地上喘息不止,面容枯槁,像是患了大病。但他眼神依旧凌厉如刀,死死盯着大祖师。

    萧涵一人独战四五百镖师,镖师初时由于心惧还不敢还手,几次交手之后只觉这白邪观音并非所想的那般难敌,心中恐惧之意稍退,便也就不再束手束脚。

    那些镖师武功本就不弱,纠集起来着实厉害,迫的萧涵连连后退,已经触到了李孤行的后背。

    二人已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李孤行吼道:“小杂毛,还等什么??!!”

    赵无钱一直在等,等福威镖局众人因胜利而松懈的机会。

    一道虚影闪过,直冲骆大狗奔去,他步法本就精妙,神行马甲更是道家玄通,几个起落已经奔到大祖师身侧,骆大狗触手可及!

    右手只距骆大狗不到两寸之距,谁料徐念空劈一拳,大开大阖,将赵无钱震飞出去,落到李孤行身侧,指尖紧攥着骆大狗的衣角。

    “你!!!”赵无钱瞪着徐念,怒发冲冠!

    徐念道:“师命不可违背,赵兄请别怪我!”

    大祖师狂笑道:“《洛神剑诀》果然名不虚传,今日老夫算是开了眼界。李孤行,今日你们这些人难逃一死,且让老夫送你们一程!!”

    手掌自头顶而落,四五百镖师齐围攻来,李孤行几人再无抵抗,闭目等死!

    “锵!!”

    气浪如潮、尘土飞扬,众多镖师被这气浪吹退,只留一柄长剑插在李孤行等人中央,于这三人丝毫无损。

    那些镖师不知何故,稍退之后复又攻上,但听“仓啷啷”几声,另有八柄飞剑自空之中飞来,剑尖冲外,寒光迫人,罩在李孤行等人上方。

    大祖师一惊,慌乱问道:“何方高人来此?”

    空中一个青年的声音悠悠传来,“昆仑何赛子,拜见大祖师!”

    人未到、声先至,大祖师捋须思忖,顿时惊掉了下巴,向天拱手道:“竟是昆仑白萧真人座下大弟子,久闻清名,如雷贯耳。”

    徐念眼珠动了动,拎起骆大狗挡在大祖师身前,全神戒备向天望去,“既是高人,何不现身相见?!”

    他用骆大狗作挟,乃是打算让何塞子投鼠忌器。

    只是他打错了算盘,忽自空中飞来一绳索缠在大狗腰间。

    徐念本将骆大狗攥的甚紧,却不知那道人用的什么巧力,只轻轻一拽,骆大狗当即飘飞空中,被一飘然出尘的道人接过。

    那道人一身黑衣,两撇胡须,漆黑的夜中双目炯炯发亮,瞧也不瞧旁人一眼,径直落到赵无钱身前,九柄长剑自行落入剑匣。

    那四五百镖师互使眼色,人头涌动,但觉这道士虽强却不狠辣,登时侥幸之心大盛,又生心思跃跃欲试。

    一人起、百人起,刹那间喊杀震天,直向何赛子而来。

    何赛子眼中依旧只有赵无钱一人,既有宠溺也有悲伤,宠其年幼、伤其不争,单手一挥,冲他脸颊打去。

    “轰!!!”

    强风大作而起,烟尘大飞而升,那巴掌停在赵无钱脸颊半寸处,掌风却将那四五百镖师吹得东倒西歪。

    “你为何不来找我??!!”何赛子恨道。

    赵无钱面漏难色,低头道:“我......我怕......”

    何赛子眉头微竖,又瞪了赵无钱一眼,用绳索将他们三人捆了,足底轻踏,怀中抱着骆大狗飘然而去,“大祖师,我这四人我昆仑派要了,如有不满,大可来昆仑找我!”

    大祖师见这架势不知如何是好,一时之间愣在当地不知所措,徐念更是瘫坐在地,望向天空一脸呆滞。

    两人不知如何收的场,或许这种情景根本不需要他们去收场。

    这一次他们败了,一败涂地,损失惨重。

    福威镖局折损了接近一半的镖师,总镖头尚三财身死,阴阳二祖之一也被骆大狗杀了,更有一多半的房屋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四五百人怔在当场,不发一言、满是失落。

    过了良久,从福威镖局门内出来一个孩童,踉踉跄跄的走着,一步一步、步履蹒跚。

    “哈哈,哈哈哈哈哈。”随着几声大笑,那孩子跑了,跑到远处,也不知他又受了怎样的折磨,竟似失了神志。

    大祖师不知如何回到镖局之中,望着天棚之上雪白的丧幡发呆。徐念一步不离守在他身旁,也是一言不发。

    多行不义必自毙,许是福威镖局坏事做的太多才会有今天这份报应。

    可大祖师似乎并不打算认,他捏紧了拳,咬碎一颗牙齿,手掌到处,桌子碎裂,“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传令下去,联合沙河帮、盐帮、流沙派等一齐向昆仑山问罪!!”

    徐念得了命令,向大祖师一拱手,走出门去。

    但听一声惨叫,徐念倒飞而回,倒地喷血,一个女子凌空飘了进来,似是真真正正的女鬼。

    “你、你是人是鬼??!!”大祖师惊声坐起,脊背发寒。

    这女子看不出有半分功夫,却在举手投足之间打伤徐念,想起他多年来败坏少女采阴补阳,或许真的是某位少女的冤魂化作厉鬼向他索命!

    “来人啊,快来人!!!”

    徐念挣扎着爬起身,却被那女子轻弹一指按住,又一弹昏死过去。

    “别叫了,没人来,都倒了。”

    大祖师茫然问道:“都倒了??”

    女子点头道:“都倒了一个不剩!”

    就在此刻,腹内剧痛,他也沾上了赵无钱的毒。

    大祖师痛苦着、挣扎着,满面凄楚“你莫非是来灭我福威镖局的?”

    那女子浅笑两下,“非也,我是来跟你谈一件事。”

    “谈事??何事??”

    女子坐了下来,手掌轻挥,灵堂之上蜡烛齐亮,烛光之下一张俏脸清冷寡淡,约莫不到三十岁,一身皮肤忽明忽暗,明时有如水晶般剔透、暗时便似煤炭般黝黑。明暗之间,并无半分诡异,倒有许多莫名圣洁之感。

    那女子轻蔑的看着大祖师道:“此事到此作罢,今后你福威镖局跟李孤行等井水不犯河水,再见之时定要退避三舍,不近身前!”

    “呵,好大的口气!”大祖师暗运神通,阴阳归百川的功力于手中凝聚。

    行功过半,忽而内劲宣泄,眼神之中更是露出一片茫然,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但见她轻抚云鬓,另一只手两指并剑,指着自己,淡淡笑着,“阴阳归百川,下流邪功,不练也罢。”

    大祖师惊悚万分,他当初自武当反出武当,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就是为了修炼这阴阳归百川的功夫,妄图有朝一日能够一统武林,谁知这功夫竟被眼前这年轻女子这般轻易的破解。

    识时务者为俊杰,倏忽之间,大祖师面色缓和,吞了一口大气,低声言道:“若是我不答应呢?”

    女子拨弄着葱白的手指,全没有将大祖师放在眼中。

    过了一会儿,从衣襟处拿出一个锦盒,随意丢给了大祖师,“不答应就不答应喽,江湖中少了个福威镖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轰!!”大祖师脑内轰鸣,这女子淡然一句却如一个惊雷,翻看锦盒,里面只有一只玉簪,簪子平平无奇,独有末端刻着一朵兰花。

    “有些事不可说、不必说,你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不知照做便是??”

    大祖师颤抖着捧起玉簪,高高举过头顶,颤声道:“敢问阁下是何人?”

    他女子缓言缓语,问道:“你可曾听说过冥宫?”

    大祖师神色一紧,立时跪下,“冥宫大名如雷贯耳,敢问尊使,湿婆安好??”

    那女子道:“安好。”

    大祖师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敢问这是湿婆他老人家的吩咐吗?”

    女子笑而不语,手指轻抚大祖师脸颊,指尖冰冷犹如死人温度,“这些话你不该问!”

    大祖师吓的一个激灵,赶忙磕头道:“是!小人知错!”

    女子道:“你不是一直想拜入冥宫门下?拿这簪子作为拜帖,自有机会投入冥宫。”

    死了这多至爱亲朋手足兄弟,灵堂之上二祖师更是尸骨未寒,而大祖师手中拿着簪子反而笑了,笑的十分开心,长久以来的夙愿终于达成。

    “多谢尊使!”

    这一刻,江湖之中再也没有福威镖局,有的只是冥宫手下的一个狗腿子。

    那女子又拨弄了一会手指,打了个哈欠,“乏了,你就这般跪到天亮吧。”

    大祖师目送着他离开,面上始终带着笑容,没有半分忤逆。

    那女子忽然回头,“对了,我还要你身上一件东西回去复命!”

    但见两指微动,大祖师身下一片滑腻,剧烈的疼痛钻心而来。但他不敢有丝毫的动作,仍旧跪的纹丝不动。

    那女子在大祖师的宝贝上踩了一脚,嫌弃道:“你就这般跪着吧!”旋即拎起徐念飞入夜空。

49、反出师门

    且不说福威镖局.

    何赛子带着李孤行一干人等来到城门口,那白日守城官兵见到他们上来盘问。他正要说辞,却见萧涵先他一步,不由分说将那官兵轮圆了摔了出去,直摔的骨头“咔咔”作响。

    李孤行苦笑,他曾答应萧涵让她摔那守城的官兵,没想到自己还未开口,萧涵却摔上了。

    萧涵梗着脖子,一脸傲娇,双手拍的作响,又以百邪观音的功夫将其余守城士兵打翻在地,大踏步而去。

    何赛子不禁一愣,问赵无钱道:“师弟,这女子什么来路?怎的敢动官兵?”

    赵无钱惊恐道:“她......我也不好说。”

    先前那官兵出言不逊,语出轻佻,说萧涵的胸大肌生的浮夸,这才令她记恨在心。况且她本是靖安遗孤,几年来被官兵追捕,重摔他们也算出口恶气。

    出了城门,何赛子伸手轻探骆大狗脉搏,但见脉象虚浮伤势过重,仓促择了城边的一处客栈,暂且投宿。

    李孤行出言提醒,“咱们或许有些草率,福威镖局不敢追,但洛阳城里的官兵可不管你功夫有多高。”

    何赛子斜了一下李孤行,给他一个好大的白眼,转头问向赵无钱道:“你们还跟官府有恩怨吗?”

    赵无钱却瞧了萧涵一眼,低声道:“除了刚才那一摔便没跟官府有甚恩怨了。”

    何赛子松了口气,“那便好。”

    赵无钱又道:“但......我们跟官府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恩怨关系。”他小心翼翼的看着何赛子,表现的十分胆怯,“说实话,我们这一干人等,已经成了朝廷的钦犯......”

    何赛子怔住,惊掉了下巴,略有慌乱,结巴问道:“师、师弟,你怎的惹上了官府?!”

    赵无钱无奈叹息,解释道:“福威镖局本就跟本地知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且李孤行乃是朝廷钦犯,这些官兵奉旨缉拿也属应当。”

    何赛子长呼一口气,依旧没看李孤行,对萧涵恭谦道:“烦请这位姑娘替我们守着,多给小二些银两,让他照拂一下。”

    萧涵不通人情世故,怔在当场,李孤行近前一步道:“我来吧。”

    赵无钱自胸口掏出一张银票交到李孤行手上,顺便使了个眼色,李孤行便带着萧涵一同走了出去,轻轻将房门关上。

    他们前脚刚走,赵无钱立即跪了下去,“都是师弟不是,还请师兄责罚!”

    何赛子无奈道:“师弟,为了他,值得吗?”

    赵无钱道:“之前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我相信他的品性,绝不会做那般猪狗不如的事情。这些时日跟他相处下来,更觉得江湖之中传言不实。”

    何赛子道:“你若信他不为难他便是,为何要阻师父,你可知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并没什么好心。”

    想当初,李孤行即将现身万友客栈一事已被江湖众门派知晓,除少林、丐帮以外,其余大门大派并未现身。并非他们对《洛神剑诀》没有兴趣,而是被一人生生搅乱,再也去不得,那人便是赵无钱。

    这些门派虽强,却都爱惜自己的颜面,故而需要一个在江湖之中举足轻重的人领头,自然而然找到了昆仑派世上三绝顶之一的白萧真人。

    这些人先后拿着拜帖而来,一齐住在了昆仑山上,令白萧真人十分头疼。

    他打从心底里不想为难李孤行这样一个少年,但要顾忌这些门派的颜面,也不能直接回绝,几经思考,便想派赵无钱前去。

    一来算是给了这些门派一个交代,二来赵无钱也不会真的为难李孤行,算是给李孤行留了一条后路。

    那日白萧真人将各门派送帖的人请到了一起,却不料赵无钱当着众人的面一口回绝了下来。

    在正道之人眼中,李孤行叛国投敌,杀害义父,已是天理难容之人,武林之中人人得而诛之,这般言辞拒绝,几乎将昆仑派推到了李孤行一伙。

    白萧真人素来对赵无钱宠溺有加,极少见的动了真火,当即将赵无钱软禁起来,甚至要赶出门派,划清界限。

    昆仑山上,谁都知这是白萧真人说的气话,只要赵无钱低个头、认个错,依照白萧真人宠溺他的性子,便能收回成命。谁想到赵无钱竟当了真,头也不回的走了,飘然下山!

    那些门派的使者见白萧真人做下这等事,自知无趣,再也不提合力缉拿李孤行一事,匆匆下了昆仑山。

    回想当日,赵无钱深感愧疚,向着西方磕了一个响头,“师尊,徒儿对不住你!”

    何赛子道:“师弟,师父最疼你,你回去认个错吧,你是昆仑派下任掌门,掌门指环仍旧在你手上,足可见师父并没有真心惩罚你的意思。”

    赵无钱惨笑道:“掌门指环.......已经不在了。”

    “啪!!”何赛子气急,给了赵无钱一耳光,气得浑身发抖,用手指着他到:“掌门指环乃门派信物,贵重无比,你将他丢哪里去了?!”

    赵无钱道:“跟一个渔人换了一具尸体。”

    “一具.......尸.......”

    何赛子愣了半晌,气得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赵无钱道:“师兄莫气,情急之下也无他法,你去寻那渔人再将指环拿回便是。”

    何赛子指着赵无钱骂道:“逆徒!你这逆徒!!都是师父惯坏了你,你怎的这般不知轻重!!”

    他拉起赵无钱,一字一顿道:“跟我回昆仑山!”

    这一拽,又令他驻足当地,两手扶着赵无钱的肩膀,质问道:“你内功呢?”

    赵无钱道:“没了!”

    “没了?!那可是江湖之中一等的内功,怎能说没就没?!!”

    赵无钱道:“我......我救了一个人,跟羽墨师兄一样,双臂齐废。”

    “所以你续上了他的经脉?”

    赵无钱点了点头,再也不敢说半个字。

    何赛子瘫坐在地,“那可是你自小勤修苦练的内功啊,师兄弟中你最勤奋,一天十二个时辰你连睡觉都在打坐,就这般没了?”

    赵无钱面上现出笑容,“师兄,我那内功还能炼回来,没事的。”

    “练回来??你莫要当我是个傻子,你那内功乃师父亲传,每练一层便有三灾两劫,十几年来你修行不辍,才堪堪修到第四层,若不是有师父随身把握,你又哪里能活到今日?”

    “我......”

    何赛子单手一翻,点了赵无钱穴道,“别再说了,跟我走!!”

    他没给赵无钱反口的机会,因他清楚自己这个师弟牙尖嘴利,小时候众多师兄弟的口舌敌不过他一人,再将下去不免被他给气死。

    赵无钱既动不了,也说不出话,但那一对眸子显出的倔强却是毋庸置疑,何赛子瞧着他的目光,心软了下来,无奈的晃着头,直言道:“哎,算我怕了你了!你自小性子刚烈,真若这么将你带回去,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

    说着伸指解开了赵无钱的穴道。

    “还是师兄最疼我。”赵无钱嘿嘿笑着,一脸乖巧。

    “去去去,你就会跟我耍混。你不回昆仑山还能去哪?跟着那个小魔头瞎晃?”

    赵无钱道:“师傅不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我自幼生长在昆仑山上,还未曾见过这人世间是什么样子,待我阅尽千帆增长见识再回去吧。”

    何赛子拗不过他,口才也没他好,也就由着他说了。

    他看了看床上的骆大狗,扼腕叹息,“真不知这孩子怎挺过来的。”

    像他这般小的孩子,仍是被人捧在手心的时候,却被李孤行带着流落江湖,惨受这等罪孽。

    何赛子方才行路时用真气替他稳住了性命,满身的鞭痕看似恐怖却仅是些皮外伤并不致命,致命的乃是脖颈处的抓痕,近乎将他颈骨捏碎,只有被绞杀之人才会有这样的伤。

    “该死的徐念!”赵无钱愤恨道。

    何赛子道:“我看这孩子心智甚坚,应是一个练武的好材料,我将他带回山上,也省的他再跟李孤行颠沛。”

    赵无钱摇了摇头,“这孩子主意正的很,你定然说不动他的,还是由着他吧。”

    连赵无钱都这般说,那骆大狗定是雷打不动的脾气,何赛子无奈,伸出手掌替骆大狗运功疗伤。

    然而,真气入体,顿时消失,好似其中有一个漩涡。他赶忙撤回了手,眉头微蹙,十分疑惑的看着骆大狗,旋即又将自己手掌放在骆大狗的背后。

    这一次却正常的很,真气在骆大狗身体之中游走,周天运行,毫无阻滞。只是过了片刻,那情况去而复返,又开始吸收他的内力,且比前一次更加强劲!

    赵无钱看出端倪赶忙问道:“师兄,出什么事了?”

    何赛子道:“快!快将我拉开!!”

    赵无钱心知不好,掌力透出,隔空将两人劈开。何赛子满面汗水,惊魂未定的看着骆大狗,“这孩子怕不是会邪门的功夫。”

    “邪门的功夫?他就是个孩子,怎的会功夫?”赵无钱纳闷,不知为何自家师兄会这般说。

    “没什么?你若说他全然不会功夫那便没有假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许是这孩子根骨奇佳,才会由此奇观。”

    赵无钱不知何赛子遇到了什么,云里来雾里去听不明白。

    何赛子道:“他内伤不用治了,看看皮外伤吧。”

    “是!”赵无钱应了一声,让小二端来热水毛巾,准备清理骆大狗身上的伤口。

    何赛子则将他的衣服层层脱下,待将要脱到最里层的衣服时,骆大狗竟突然醒了过来,立时给了何赛子一个耳光,飞快的退到墙角缩成一团,大叫道:“你做什么?!”

    何赛子懵了懵,“这位小弟,贫道之时给你疗伤罢了!”

    骆大狗看向赵无钱问道:“这人是谁??”

    赵无钱也不知怎么一回事,随口答道:“本家师兄。”

    “我不用你们治,给我滚!滚!”

    声音近乎嘶吼,看得出骆大狗动了真章,方才威风凛凛的一人逼退整个龙门镖局的何赛子就这般被一个孩子给骂的仓皇跑了,临走前将随身携带的药留了下来。

    骆大狗盯着赵无钱问道:“你怎的不滚?”

    “我?!是我救了你、护着你好吗?”

    “滚!!”

    赵无钱气得想骂娘,但看骆大狗强忍泪水的模样还是心软了下来,“好,我走。”

50、父辈往事

    骆大狗一人缩在墙角很久,鼻子一酸,泪水喷薄而出,这些天他受了许多委屈,一股脑发泄出来。

    哭过之后,情绪缓和,自己拿起热毛巾自行擦拭伤口。

    那是一条苦肉计,尚三财在打骆大狗的时候为求逼真未多留手,皮鞭打上,连皮带肉扯出一块,条条血痕布满身体。

    经过这些时间血液干涸,已结成血痂。血痂之中十分肮脏,有许多碎石灰尘、更有皮鞭碎屑夹杂其中,若不清理得当恐伤口化脓,到时候免不了又要去鬼门关走上一遭。

    他闭上眼睛,眼皮颤抖,大口喘息,牙关紧咬,奋力撕扯将一处血痂连皮带肉揭下,鲜血瞬时喷涌,疼得他龇牙咧嘴。

    可他并未发出半点声响,堪堪挨过疼痛,用热毛巾沾水擦拭伤口,再涂上药粉。

    约摸前后过了四个时辰,直至天已蒙亮,无数条鞭痕被他清理干净,血痂伴着鲜血堆满在地,浑身浴血整个人没了丝毫力气,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天棚。

    “爹爹。”

    发黄的棚顶之上现出了骆勇的音容,骆大狗面漏甜色,望着望着,昏睡了过去。

    他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本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一双令人艳羡不已的父母。

    听旁人说,他的母亲曾是艳动京师的歌姬,色艺绝代,号称京师第一美人,多少达官显贵使尽了钱财只为一睹其绝代芳华。而他母亲却偏偏嫁给了一个小他八岁的锦衣卫,骆勇。

    轻风吹、香轿起,轿帘轻动,轿中之人仪态万端,无意回眸,瞬时间将骆勇的魂给勾走了。也便在那一刻起,骆勇便认定了这个女子,此生非她不娶。

    可他一个北镇抚司的小旗官人微言轻又哪里拿的出黄金万两给王嫣柔赎身,又哪里比得过京城之中那些名声显赫的达官显贵。

    可王嫣柔那回眸的笑容始终在骆勇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已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只一闭上眼睛,那道美丽的倩影就会浮现眼前,至此终日郁郁,思念成疾。

    他的义兄李四顾看他吃饭的时候魂不守舍,端着一盘菜,边吃边问道:“你最近是怎的了,怎么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咱们一起逃出师门为国效力,这副样子可不像你。”

    骆勇和李四顾乃是同门师兄弟,两人遭逢靖难之役,自小父母双亡孤苦无依,但那场权利之争并没有浇灭他们心中的热情,反而激起了更强的报国之心。

    他们时常幻想着,若是自己早生二十年,有一身绝代武艺,会不会阻止永乐入京,那时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生灵涂炭,建文朝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流离失所。

    中华文明承接一千五百余年,王侯反叛、外族入侵不胜枚举,谁敢保永乐之后还会不会出现同样的事。

    为保天下太平,两人投师学艺,勤修苦练寒暑不辍,骆勇更是帮着李四顾夺得了北武林王的名号,那时的他也才二十岁不到。

    其后两人带着江湖之中的威名投身锦衣卫,在北镇抚司任职,一步一步从底做起,两年之后李四顾娶妻生子官至副千户,而骆勇也坐上了小旗官的位置。

    两人自幼便在一起,无话不谈,听李四顾问自己,骆勇愁道:“没什么,只是我看上了一个女子。”

    李四顾一听,喜上眉梢,边吃着饭菜边啧啧赞叹,“行啊,你嫂子经常跟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娶个婆娘了,跟哥说说,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哥哥给嫂嫂给你说媒去。”

    骆勇面上一红,心中想到了王嫣柔的身影,娇羞之态尽显,用筷子夹起菜肴送到嘴边,忽而又低下了头去,将菜肴放下,仍旧满面愁绪。

    李四顾问道:“怎的了?我弟弟生的一表人才,又是北镇抚司的小旗官,前途一片光明,般配谁家女子不行,就算配那皇宫里的公主也绰绰有余!”

    骆勇道:“倒不是那般尊贵的人物,只是要娶她却要比娶公主难上许多。”

    李四顾愣了愣,“哪个朝廷大员的千金?”

    骆勇摇了摇头,面上浮现一丝甜蜜。

    “哪个富商的女儿?”

    骆勇依旧摇头,“都不是,而是......是......”

    “到底是谁?你怎的扭扭捏捏不像个爷们??”李四顾心里又欣喜又好奇,字句问着。

    骆勇道:“倒不是什么高贵女子,乃是教坊司的女子,王嫣柔。”

    “啪!”李四顾惊掉了筷子,连口中的饭菜也忘了吞,“你喜欢她?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你难道忘了教坊司是什么地方?”

    李四顾喷了骆勇一脸,他擦着脸上的饭粒低声道:“这个自然没忘。”

    李四顾惊道:“那你还喜欢她?!”

    骆勇点了点头,神情坚决。

    教坊司,始于唐代的教坊,明代改为教坊司,隶属礼部,负责庆典及迎接贵宾演奏乐曲事务,同时也是官方所定的烟花之地,拥有众多乐师和女乐,女乐不仅给人弹琴奏曲,还能与人吟诗作对、风花雪月,乃是纨绔子弟、风流才子寻香猎艳之所。

    那王嫣柔本是朝中显贵之女,因其父跟方孝儒有丁点关系受到牵连,这才入了教坊司。且不说他年纪要比骆勇大上许多,便是这身份,就是淤泥之中的下等人。骆勇堂堂大好男儿,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偏偏看中了他。

    但李四顾素来知晓自己师弟是个牛一般固执的脾气,既已认定便绝没有改变的可能。

    他拿起筷子夹菜放在嘴边,叹息一声又将筷子放下,反复三次,问道:“你确定要娶这女子为妻?”

    骆勇道:“实不相瞒,我心意已决,今生今世非这女子不娶。”

    李四顾轻点头颅,将手中筷子向桌子上一拍,“好!便应了你,天大的难事为兄给你办!”

    骆勇两眼放光,现出希望,“哥哥当真?”

    李四顾道:“自小到大我可曾骗过你?!”

    骆勇又低下头去,情绪失落,“可那王嫣柔年纪虽大,赎身的钱财却是不少,足有黄金万两。这笔钱......”

    万两黄金,有此等财帛足可富甲一方,常人别说见都未必见过,便是听一听也觉惊心动魄,谁知李四顾却像说几十两银子那般云淡风轻,拍着胸脯保证,胸有成竹,“兄弟莫愁,都包在愚兄身上!”

    骆勇提醒道:“哥哥,黄金万两,不是铜钱,你两袖清风的哪里有这多钱财?”

    李四顾嘿嘿一笑,“借呗,愚兄在江湖之上还有些名声,各门各派借点便成。”

    “各门各派.......借点......”骆勇有些发懵,他这师兄平时说话不太靠谱,但办事还算牢靠,也不知他这想法到底是真是假。

    骆勇问道:“哥哥,这钱早晚要还的,万两黄金,给我卖了我也还不上。”

    李四顾道:“怕什么?我这脸面、我这身份去哪个门派不得要出个百八十两黄金,多跑几趟就有了。至于还钱嘛,名声我不要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毕竟兄弟你娶媳妇比较重要。”

    骆勇笑笑没有搭话,只当李四顾在开玩笑。

    谁知第二天,李四顾跟千总告了假,当真在江湖之中走了一遭,三月归来之后,满面笑容的拿着一沓银票在骆勇面前炫耀着,“你瞧瞧,愚兄真将这万两黄金给借来了。”

    骆勇大愣驻足,呆立许久,泪水忽从眼眶喷了出去,感激涕零。

    这三个月他可没少听到李四顾的消息,都说往日的北武林王落拓不行,竟上门借钱,丢人丢到了家。

    细一听,却道李四顾色迷心窍,都说他有妻有子却偏偏看上了教坊司的头牌,艳动京城的王嫣柔,为她赎身这才借来了万两黄金。

    骆勇婆娑着双眼看着李四顾,嘴角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四顾道:“兄弟,你这就让哥哥为难了。”

    骆勇仍旧什么话也没说,扑到李四顾身边,紧紧抱住!

    那一夜,一人声动江湖,一个北镇抚司不出名的小旗官拿着黄金万两要替教坊司头牌赎身。

    在众多达官显贵、巨贾豪绅的惊叹中,骆勇双手抱起王嫣柔,踏步出了教坊司的门。

    也便在这一天,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儿,骆大狗。

    “爹爹........”骆大狗梦中呼唤,十分可怜。

    忽而,他的声音变得惊恐,更带着许多狠戾,“李孤行,你杀我父亲,我要杀你报仇!”

    天已大亮,骆大狗发了高烧,李孤行一干人等守在骆大狗床边听着他梦中大骂自己,心里不是滋味。

    萧涵眉头竖立,绝美的面容现出狠辣神色,质问道:“老李,你真将他的父亲杀了?”

    李孤行瞧了萧涵一眼,低下了头,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萧涵急道:“你是默认了?!”

    李孤行道:“这事难说的很......我也不知如何解释。”

    赵无钱打圆场道:“老李定不是那样的人,萧美人,你跟着老李的日子也不短了,他的为人你该相信。”

    萧涵道:“我是信,但得他亲口说,这般支支吾吾算是怎么一回事?”

    李孤行并未说话沉默以对,却见萧涵扬起了手掌摆开架势,似乎真要跟李孤行打上一架。

    赵无钱赶忙拦住,“萧美人,他不说定有苦衷,有些事也未必要说的那般明白不是?等他愿意说的时候再说吧。”

    看在赵无钱的面子上,萧涵忍了下来,丢下一句狠话,“若是今后我发现真是你杀了骆大狗的父亲,我定将你人头拧下来!!”

    李孤行笑笑,仍旧没有回应。

    何赛子侧头,用右手挡住了嘴,悄声问道:“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怎的这般凶悍,看似柔柔弱弱,话也不多,做事却这般冲动。”

    提起萧涵,赵无钱不寒而栗,这女子没则美,眼睛里却揉不得沙子,他偷偷瞧了一眼萧涵,也小声回道:“总之你别招惹她就好。”

    李孤行默默的看着骆大狗,换了满是血水毛巾,沾了冷水放在骆大狗的额头上。

    他叹息一声,“咱们要在此地多呆些时日了,怎么也要等骆大狗养好身体再走。”

    赵无钱道:“我去抓服药给他,这样好的快些,也少遭些罪。”

51、三月后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骆大狗受的虽是皮肉伤,但实在伤的太重,加之他年纪幼小,被人掐了脖子近乎损了半条命去,故而在在这间客栈休养了三月有余。

    三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春暖花开冰雪消融,枝丫之上长出星星点点的嫩叶,大地之上也冒出星点青葱翠绿。

    当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碧空之下浮云尽扫,一览无余。远处绵延起伏的山线与这片碧蓝的天空勾勒出一幅绝美的画卷。

    骆大狗走出门外,伸了伸懒腰,深吸一口,十分畅快。

    这三个月他的伤全好了,身体也长了许多,低头看了看,面上略带羞红,转身进屋择了一件紧身的衣物穿在里面。

    他悄悄走到赵无钱身后,无声无息,飞起一脚正要踹他屁股,却不曾想自己足下一滑,直愣愣的摔了下去,劈了个叉。

    赵无钱正弯腰洗脸,转头一瞧,看着骆大狗滑稽的模样,笑了出来,漏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大狗,你又调皮了不是?”

    骆大狗摔的疼痛,咧了咧嘴,低声碎骂不止。

    赵无钱随意扭了扭腰,一副气人的模样,似一个半大的孩童,全没有半点昆仑山继任掌门应该老成持重的样子。

    他性子素来如此,活脱欢悦,当初白萧真人将他定为继任掌门的时候曾遭受到山上几位长老的极力反对,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性子如何执掌号称道门正统的昆仑派。

    只想着年纪增长,会变稳重,未曾料想赵无钱年纪越大越是肆无忌惮。

    小时还要些稳重的时候,长大之后仗着白萧真人的宠溺,横行霸道,活像个螃蟹。

    甚至连几位胡子全白的长老都不放在眼里,闲来无事偷鸡摸狗,顺手牵羊,将长老们的痒痒挠、洗脚盆,甚至连夜壶都洗劫一空,惹得整个昆仑山上下鸡犬不宁,活脱脱一混世魔头。

    赵无钱瞧着骆大狗滑稽的样子,面上现出笑意,“就你那点轻功,还要偷袭我,再练一百年吧。”

    骆大狗气的不行,一张小脸鼓的跟青蛙一样,眼里带着几分羞愤,低声骂了一句,“小杂毛。”

    那赵无钱并非个有仇必报的主,却独独对骆大狗锱铢必较,做了个鬼脸,还了一句“小屁孩。”两只大手盛满了水,向骆大狗身上一泼,星星点点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骆大狗甩了甩头,像个小狗,惹的赵无钱一阵欢笑,但他眼神之中却没了羞愤,反而十分狡黠,这令赵无钱预感不好。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骆大狗问道:“小杂毛,你肚子疼吗?”

    赵无钱眼珠向上翻了翻,只觉得自己肚子翻江倒海,一声声闷屁放了出来,两股之间开闸泄洪、一泻千里之欲隐忍不住。

    “你!什么时候??”赵无钱慌的不行,没顾洗一半的脸,夹紧两腿飞奔了出去。

    骆大狗笑的前仰后合,“昨天夜里就给你放了,要不我一大早能起得来?”

    话说人有三急,清晨时分正是五谷精华吸收殆尽,废物排出体外的时候,仓促之间哪里还有茅厕给赵无钱解决?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个厕位,气的直想骂娘,伸手指着骆大狗道:“小坏蛋,你等着!!”

    骆大狗做了个鬼脸,止不住的笑了起来,他走到赵无钱身边,调笑道:“敢问这位兄台,敢叫我挠痒痒吗?”

    赵无钱愣住,直晃脑袋。

    骆大狗伸出拳头,在他面前比量了一下,前后出拳,拳风呼呼,拳上已经有了几分力道,邪笑道:“那你敢受我这小砂锅一般的拳头吗?”

    赵无钱头摇的更快了,真不知骆大狗竟有如此想法。

    他肚子疼的急,面色憋的通红,已走不动,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骆大狗笑的更加灿烂,“赵大哥,你现在敢放个屁吗?”

    赵无钱气恼,回道:“放你娘的......屁~~”

    他忍受不住,直肠紧缩,一口大气提上胸口,顾不得脸面不脸面,四足爬行奔了出去,钻入柴草之中,狂泻千里。

    但听一连串似鞭炮一般的炸响,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一脸轻松。

    何赛子走出房门目睹了这一切,刚想板起脸来教训骆大狗,可看着他那可可爱爱的模样心中滞气顿散,只剩无奈苦笑,就是苦了赵无钱,让骆大狗一通戏耍。

    这也是赵无钱和骆大狗的保留曲目,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骆大狗每日变着花的折磨赵无钱,丝毫没拿这个天天给他治伤的道士当做恩人。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赵无钱脚步虚浮的走了出来,面色苍白,口干舌燥,好似生了一场大病。

    他略带哀求道:“小祖宗,你怎每日变着法的玩我,咱们消停两天可好?”

    骆大狗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一脸俏皮,“跟你关系好啊,哈哈哈哈。”

    赵无钱语塞,无奈叹息,他这昆仑山上混世魔头,偷盗夜壶的小贼就这样被一个孩童收拾的服服帖帖,说出去恐被山上的师兄弟们笑掉了大牙。他也终于明白了山上那些长老的心情,眼前浮现出一张苍老严峻的脸,“连老道的夜壶都偷,龌龊!!”

    何赛子宠溺的将骆大狗抱到了一旁,“我跟师弟有些话要说,你等会再跟他玩吧。”

    面对这个严肃的昆仑派大师兄,骆大狗可没有半点捉弄人的心思,俏皮笑了笑,蹦蹦跳跳的走了。

    他又冲着赵无钱做了个鬼脸,“小杂毛,明天我再闹你,我去找萧姐姐玩去喽。”

    赵无钱一脸无奈,也不知怎的自己偏偏被骆大狗这个小魔头给盯上了,他明明跟李孤行又血海深仇,却每天变着法的折磨自己,自己偏偏还对他打不得骂不得,吃了整整三个月的哑巴亏。

    何赛子道:“若非听你说过他的事,我还真看不出他是一个身负大恨的孩子。”

    赵无钱面目忽变,正色道:“孩子倒是不错,就是心思深了些,他越表现的这般纯真,我心里越是害怕。倘有一天他下的不是泻药......”

    何赛子道:“这倒不必担心,我看这孩子没那些坏心眼。倒是你怎样了?功力恢复多少?”

    这三个月中何赛子除给骆大狗调理身体之外,仍旧每日勤修苦练,他修的这门功夫倒也奇怪,再次修行时轻车熟路、速度奇快,功力也比以往更加深厚,就是那三灾两劫仍旧少不了,徒增了许多痛苦。

    “功力大约恢复了三四成,已经突破一层境界了。”

    何赛子拖着下巴,仔细想想,“一层境界,百花掌已经可以运用自如了吧。”

    赵无钱单是笑着没有回话,蓦的从身侧打出一掌,掌风绵密、连贯自如,威力也要比之前更强,距何赛子面门两寸处一扫,拆掉了他的发簪,瀑布般的秀发流淌而下,霎是好看。

    何赛子漏出满意的笑容,“功力不退反进,这倒是不错,就是你的剑法不知有没有百花掌这般精进。”

    赵无钱两手一摊,无奈道:“那定然是没有的,你也知道师父教我的内功叫做“赤子道”,这剑法叫做“搬山剑”,都是咱们昆仑派的不传之秘,尤其那赤子道的内功,只有代代掌门口耳相传,自建派以来连一本秘籍都没有,每练到瓶颈处便要损去所有功力重新修炼,这才能继续修炼下去。虽每次重新修行的速度要快上数倍,但咱们在这才三个月,三个月眨眼的时间,好歹是我十几年的苦修,怎能这般容易恢复?”

    何赛子默然,对于武功一事,他这个师弟可要比自己强上太多,也是因他天性淳朴,少有杂念跟这赤字道的内功最为契合,白萧真人才破例将赵无钱定为下任掌门。

    赵无钱虽是这般说着,但他自己也很想知道自己这套搬山剑法配合赤子道的内功究竟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不禁狡黠一笑。

    “师兄,可否给师弟喂喂剑招?听说你这九柄宝剑各有不同,九剑归一更是绝代杀招,我倒是很想看看师兄施展这剑法的模样。”

    何赛子眉头一扬,心里也痒痒了起来,他较赵无钱入门较早,碍于辈分平日里对招练习都轮不到他,赵无钱入门十几年来更是没有比试过一次,早就想跟这个惊才绝艳掌门亲传较量一番。

    他左手负在身后,右手伸出两指运用真气,大吼一声“剑来!”但听几声脆响,九柄宝剑破门而出,悬停头上,盘旋缠绕。

    赵无钱目光耸动,右手握住剑鞘,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

    何赛子乃是昆仑山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按白萧真人所说,若非赵无钱生来一颗赤子之心,契合赤子道的功法,这昆仑派的下任掌门定非何赛子莫属。面对这样的人,赵无钱心中怎能不慌?

    忽而,剑光闪动,九柄飞剑纷至沓来,各有所攻、各有所守,一马当先的一柄剑叫做巨阙,乃是一柄厚重宽大的巨剑,天生神力之人或可挥舞,若要将这剑使的自如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怕是不行。

    光是这一柄剑便能荡平江湖二流以下所有高手,甚至可与诸多一流下等的高手一决雌雄。

    赵无钱向后退了退,避开巨阙的锋芒,这剑力道有余灵动不足,避过他轻轻巧巧毫不费力。

    紧随而来的两柄剑叫做羲和和望舒,取自日月之意,又称日月神剑,两剑之间互相弥补,快则更快、慢则极慢,如影随形直追敌人天涯海角。

    这三剑虽然头疼,但最厉害的却是第四剑——照胆,这剑不知是什么材质,光照之下如水般透明,飞在空中无声无息,若不小心应对,只会被这长剑透心而过。

    赵无钱道:“师兄,就这四把?”

    何赛子两指御剑,言道:“你功力未复,就用这四把,若抵不过你,我再使“鱼肠”。”

    赵无钱道:“那别怪我不客气了!”

52、别无选择

    何赛子剑招之中共有四柄长剑飞来,另有五柄长剑回护身侧,同门对练之时他时时刻刻关注着赵无钱,却没曾见到过他用全力,但从他仅有的出招来看,他全力为之的修为应有自己六成功力。

    赵无钱自称恢复了三四成功力,这四柄长剑应足以应对。

    巨阙先行而来不足为惧,羲和和望舒既有轻灵也有刚猛,棘手是棘手了些,却也不难对付,就是那照胆,令赵无钱略微头疼。

    在躲过三柄长剑之后,赵无钱拇指微动,但见寒光闪耀,长剑出鞘,“刷刷刷”连刺三剑,剑法迅疾,三剑刺出好似一剑,分攻照胆左右前三个方位。

    照胆被三股剑气包围,顿时失了轨迹,赵无钱剑尖轻佻,照胆完全脱离了何赛子的掌控。

    “师兄,看来你第五剑该出鞘了!”

    何赛子目光微动,看着赵无钱近乎戏耍似的破了自己的剑招,心中微惊,自忖道:“倒是我低估了赤子道的威力。”

    两指一动,一柄比绣花针长不了多少的短剑自赵无钱前方飞来。

    这剑乃是何赛子的杀招,临敌之时出其不意,杀人于无形。

    赵无钱眉头略紧,剑势陡起、大开大阖,所谓一力降十会,任那鱼肠剑再怎么出其不意,也决挨不过赵无钱的“搬山剑”。

    但觉一阵狂风吹面而过,何赛子感受到了森森寒意,竟愣在当场,待他回过神的时候,赵无钱已用左手捏着鱼肠仔细把玩。

    阳光下的鱼肠娇小可人,实难发觉,但其锋利程度却是不敢想象,砍铜剁铁剑刃不卷、吹毛得过不留痕迹,对这鱼肠剑来说可是轻而易举之事。

    赵无钱道:“好剑!不愧为名匠欧冶子所做之物。”将剑捧在手心双手呈上。

    何赛子喜道:“师弟神功惊人,令人佩服,师兄今日算是服了,心服口服。”

    何赛子本是昆仑派大师兄,按理继任掌门非他莫属,偏偏来了个赵无钱将继任掌门的位子生生夺去,纵使他修道多年,也难免觉得白萧真人偏心。

    可今日赵无钱露这一手令何赛子彻彻底底的服了,心中再无半点芥蒂。

    赵无钱道:“我知师兄多少有些怨我,继任掌门的位子我并不想要,我这人闲散惯了,哪里能当得如此大任,待我有朝一日回到山去禀明师父,还请师兄主持大局。”

    他说的诚恳,不是客套,由内而外透着真诚。

    何赛子摇了摇头,心疼起这个师弟来,“你当真不跟我回山?”

    赵无钱道:“可能是我清净不下吧,我未历过情缘何谈斩断情缘,我未拾过友谊又谈何放下,种种一切还需历练,阅尽千帆、观遍冷暖,才能做个真正的修道之人。”

    此番话何赛子入到心里,更是振聋发聩,心下好不敬佩。

    这道理人人都懂,但又有几人能按道理所说真真正正的做他一遍,最起码何赛子自己没有这份胆气与魄力。

    他向赵无钱拱了拱手,“继任掌门我只认你,换做他人我第一个不服,你早日回山,我等你好消息!”

    “恭送师兄!”

    但见何赛子脚步轻踏,飞身而去,九柄长剑依次入鞘纳入剑匣,剑匣也破门而出,随着何赛子走了。

    赵无钱目送着他离开,嘴里禁不住念叨着,“到哪里都爱耍帅。”

    忽而,自天边飞来一柄长剑,乃是羲和,剑柄处缠了许多银票,细细数来足足有四千两。赵无钱拿着这些银票惊的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兀自念叨了一句,“大师兄阔绰。”

    何赛子散财散到了极致,却不曾想给今后惹了麻烦,赎回掌门信物玉扳指的时候,那渔人狮子大开口,足足要了纹银五千两,何赛子找遍全身也只就找了不到一千两银子,头一次尝到了一分钱难道英雄汉的滋味。最后没有办法,只得将自己的鱼肠剑抵押给渔人,换来了扳指。

    赵无钱和何赛子两人斗的激烈,李孤行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但见赵无钱那刚勇的剑法,心中钦佩不已。

    “小杂毛,你这剑法可以啊,当初咱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怎没见你施展出来?”

    赵无钱将银票塞进了袖子里,随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面上得意之色甚浓,刚要出言挖苦李孤行两句,却觉腹中绞痛,又来了感觉,飞速跑进茅房拉个昏天黑地。

    他这一跑用上了昆仑派的绝顶轻功,若是让白萧真人知道自己的爱徒将自己苦心教导的轻功用在了内急之上,指不定又会气成什么样子。

    李孤行无奈摇头,走到方才赵无钱所在的位置比量了起来。

    此刻易地而处,脑中想象着那五柄长剑飞攻而来的景象。

    巨阙、羲和、望舒、照胆、鱼肠,每柄飞剑各有特色各含杀招,若不能一举击破,那五柄长剑飞回再攻便更难对付了。

    所以对付这五柄长剑的办法便是用极其刚猛的剑招将其一举破开。

    想到这里,李孤行意念之中出了一剑,但见他凌空比划,剑招跌出,一会儿气吞万里、大开大阖,一会儿轻盈如飞、妙招迭出,快时犹如奔雷响动,慢时犹如五岳安泰,剑气纵横、风云开阖,穿空而出,虽空手施展却隐有剑吟之声。

    这等剑法不可谓不妙、不可谓不巧,却在意象之中与那五柄长剑堪堪对了不足八十招败了下来。

    “看来‘仙决无量’是不行的了。”

    但他总觉得自己这套仙决无量剑法跟他父亲相比差了些意思。剑招、心法虽都相同,却始终达不到李四顾的境界,这其中究竟差在哪里,李孤行也说不上来。

    施展剑招之时,总有一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即便将剑招使尽,也达不到赵无钱施展的那一剑之威,最终依旧落得个身死的结局。

    李孤行气馁,自觉以前太自负了些,以往靠着这套剑法闯荡江湖无往而不利,便觉自己已经隐隐有了天下一等高手的境界,殊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己徒做了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李孤行强作精神,意念之中那五柄长剑又相继攻来,此刻他改换剑招,积累内力,一口气迸发出来。

    但见两指轻动,“砰砰砰”闷响不止,一剑斩出摧枯拉朽,犹如滂沱大雨轰然而下,所用的正是洛神剑诀第一式飘入仙宫。

    洛神剑诀本是走轻灵的路子,重意不重力,但他全不知心法,偶然发现这样施展出来威力惊人,这才勉强一试。

    那五柄长剑终在这一招之下被吹落了,而李孤行也因内力不济摊在地上。两手撑地,大口喘息,仍旧不断的摇头,“我还是败了。”

    他是败了,于赵无钱相比,他一招之后已没了力气,而赵无钱却还能奔去拉一泡屎尿。就算是跟那何赛子比,这五剑齐发只用了他不到六成的功力,若用九剑,自己仍是有败无胜。

    赵无钱远见李孤行气馁的样子,心中犹豫不决,少年人争强好胜是人之常情,他们关系虽好却也心存比较,终归是自己强了许多,难免引得李孤行嫉妒。

    但他还是走了上去,轻拍李孤行肩膀,“老李,练剑呢?”

    李孤行尴尬笑笑,沉默不语。

    赵无钱道:“谁让你手中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刃,你若拿剑威力定增一倍。”

    出于种种原因李孤行不想用剑,甚至对剑产生了恐惧,每每拿起,总会想起那个血夜。

    他轻叹一声,强笑道:“这样也不错,我现在功力恢复,一般的江湖人还真不是我对手。”

    他这话说的过于恭谦,李孤行是个什么性子赵无钱再清楚不过,他是个骄傲的人,眼高于顶,除了自己父亲和三绝顶之外再也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纵然这些人比他强上十倍,也视若淤泥。

    赵无钱看着他,见他面目看似平淡右手却在暗中握紧,足见其心有不甘。

    两人一阵沉默,气氛诡异非常。

    忽有一声长啸,划破天际而来,李孤行抬头仰望,但见一通体雪白的大雕斜飞而过,伸出右臂,那大雕稳稳落了下来。

    赵无钱看着这雕,半天看不出个门道,这雕纯白无暇,白光之下分外亮眼,那一对眸子生的寒光夺目,尤比老虎双眸更摄心魄,两爪有如铁钩,却比铁钩更具威胁。

    “这雕神了!!”

    那雕见有人夸赞,挥舞一下翅膀,似是回应。

    李孤行道:“这是海东青,神鸟一枚,关外那群蛮子最是喜爱,得这一只鸟可抵除通敌叛国、谋逆造反外所有死罪。”

    “难怪生的这般神俊!”

    李孤行道:“这只鸟就算在海东青之中也是上上品,唤做玉爪,想当初司礼监秉笔太监有只三年龙便已喜爱的几天几夜没合眼,可若跟这鸟比起来却还要差一个档次。”

    赵无钱倒抽一口冷气,“我滴个乖乖,你从哪弄的?”

    李孤行道:“这鸟不是我的,也不知是何人的,但他总给我带来些消息。”

    他拆开绑在脚上的密信,顿时一惊,但见上面写了“永觉重伤”四字。

    “永觉和尚重伤??被何人所伤?”赵无钱也感事情不妙,那永觉和尚惊才绝艳,佛法精湛绝伦,一身武功更是近乎通玄,金刚不坏神功更是练到了第五层,乃是枫叶寺百年来公认的第一,实力与白萧真人只差一线,竟不知何人能将他打成重伤。

    李孤行急的不行,恨不得飞去枫叶寺,“小杂毛,咱们收拾行李快走!”

    赵无钱略一思索,拉住李孤行道:“老李,这事蹊跷。你去万友客栈恐也是这海东青送的信吧。传信人是帮你还是害你,难道你心中没个把握?”

    万友客栈的信确实是这海东青送的,李孤行也知道这大概是个圈套,可要查明其父被冤杀一事,纵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也要闯他一闯,总归有一线希望。

    且这海东青送来的信也并非空穴来风,几经思量之下李孤行道:“我没有选择!”

53、枫叶寺

    枫叶寺本是一座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大寺,想当初并不弱于现今号称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甚至在武学造诣之上还要压过少林几分。

    具体立寺时间已不可考,据说要追寻到南北朝时期,那时南粱武帝笃信佛教,一时之间国内大小寺庙相继而立,曾有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说的便是南粱境内佛门之盛况。而这其中便有一座大寺,唤作枫叶。

    其后,历经朝代更迭,蛮族入侵,中原地区水深火热,千万百姓几被异族屠戮殆尽,枫叶寺也由盛转衰人才凋敝,险些亡寺。

    恰逢寺中出了一位武功玄通的和尚,创立了金刚不坏神功,凭借这门神功自保,这才延续了枫叶寺的香火。

    元末之时为避战祸,枫叶寺迁寺而走,舍弃千年古刹,来到洛阳城边,历经百余年,逐渐恢复往日荣光。

    与其它寺庙一心苦修佛法不同,枫叶寺崇尚武艺,甚至以一当十,江湖之中曾有这样的传闻,行走之时遇到和尚一定要问清对方是不是枫叶寺的,若是其它寺庙或有一战之力,若碰到枫叶寺的和尚哪怕是外门弟子,趁早溜之大吉。

    李孤行实在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人能将枫叶寺的永觉大师打成重伤,若非三绝顶之一谁又能有这般实力?

    回想往昔,想到那永觉大师的一身武功,不禁背冒冷汗。

    他曾随父亲李四顾去枫叶寺拿人,一言不合跟枫叶寺的永觉大师动起手来。

    那时的李孤行武功已经有了造诣,纵是江湖之中一等一的高手也不敢说单用一招将其打败。

    可李孤行碰上的偏偏是那号称枫叶寺百年来第一人的永觉大师,他剑法一出,还未曾挨到永觉大师身上便被他施展的金刚不坏神功折断了剑。若不是林枫自刎,李孤行说不定便陷在这偌大的寺庙之中。

    一行四人再次踏上征程,李孤行给几人带上面具免除麻烦,择三匹快马,飞赶而去,不出半日便来到寺脚下之,远远一望顿感惊异。

    初春时节,天刚转暖,空气之中尚有不少寒气,然枫叶寺山脚却温暖异常,比之春风更加和煦。漫山红叶爬满了山,夕阳一照,意境悠远,怕不是人间仙境也差不了多少。

    李孤行等人啧啧赞叹,被这副景色吸引了去,一时之间呆在原地。

    恰逢一老农挑着一担水桶路过,憨厚笑道:“看几位样子是外地来的吧。”

    李孤行道:“是啊,竟未曾想枫叶寺有这般神奇。”

    那老农一听面上现出崇敬神色,双手合十向枫叶寺遥遥行了一个佛礼。

    “都是那些大师们佛法高深才有这副景色,这寺庙可灵了,求官求子无有不应。若有穷人过不起生活,逢年过节、婚丧嫁娶,寺里的和尚出钱出人,一应办妥。俺们都觉得,这寺里的和尚怕不是佛陀亲临嘞。”

    李孤行淡然笑着,心起崇敬,眼睛斜了斜赵无钱,调笑道:“你看人家门派,再看看你们,一个个富的跟个地主似的。”

    赵无钱没好气道:“仇富啊,咬我啊。”

    一句话给李孤行怼的愣住,惹得旁边的萧涵和骆大狗一阵低笑。

    赵无钱得意了一阵,转头趴在骆大狗耳边小声道:“枫叶寺里的和尚既耿直又高强,经不起你诓骗,弄不好咱们一行都得陷进去,你可得好好掂量一下。”

    他这话说的明白,乃是让骆大狗小心些,别没事想着坑害李孤行,免得惹火烧身。

    骆大狗自然清楚,虽然没有放弃杀害李孤行的想法,但他已经不急了,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没有完全把握只杀李孤行一人他是不会动手的。

    但他可不是一个容易受威胁的主,嘴角略微一勾,隔着马匹小手搭在赵无钱的肩上,低声问道:“小杂毛,你肚子还疼不?”

    赵无钱面色倏忽一变,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今日下了泻药、昨日被抢了厕纸,前日睡觉时被鞭炮炸醒,大前日......回想这三个月的时间,好似从骆大狗能下床的那天起自己的倒霉日子便没停过,哪里还能不怕这小魔头。

    他略带求饶道:“小祖宗我怕了你不成?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这浑身的鞭伤还是我治好的,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让我消停消停吧。”

    骆大狗没反应,萧涵却“咯咯”笑的不行,看着一脸苦相的赵无钱,“要不下次我帮着骆大狗一起?”

    赵无钱丧眉耷眼,向李孤行求助,“老李,你说他们两句。”

    李孤行道:“萧美人和大狗我是管不了的,我现在只求老天保佑让我别受风波,免得跟你一样,将倒霉两个字写脸上。”

    赵无钱无奈,常人都是谁有钱谁老大,他这富得流油的主却好似欠钱的一般,更像是供几人使唤的小厮,一点地位也没有。

    老农看着几人欢快的样子心情舒畅,放下扁担,坐在扁担中间,从粗糙的汗衫之中拿出一个烟袋锅在鞋底上使劲磕了两下,搓着火折点了旱烟,猛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那逍遥自在的样子活像一个临凡修行的老神仙。

    李孤行跃下马来,恭敬一礼,问道:“老人家,近些日子这山上可出现了什么事?”

    老农又吐一口旱烟,烟味浓烈,略微呛人,但其中蕴含干草香气,又令人忍不住多闻一闻。

    待烟叶燃尽,老人又在鞋底磕了磕,言道:“俺们这里能有什么事?也就是春暖花开,许多人开始播种了,再就是上山敬香的人多了,并没什么,年年都是这样。”

    李孤行笑了笑,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他还担心永觉大师出了什么意外,但听农人所说应是那海东青带来的消息有假。

    李孤行谢过老农,想给他些钱财,谁知那老农斜了他一眼,拿起眼袋锅就打,边打边骂道:“你当俺是什么人?你那臭钱俺不稀罕,滚!赶紧滚!!”

    李孤行未曾料到,笑着跃上马匹,带着几人仓皇逃窜,那老农跟在后边追了好久,直到李孤行跑远了还在叫骂,“别让俺再看到你们!!”

    几人逃的狼狈,心里却开心的不行,尤其是赵无钱,想当初他问渔人消息又卖下尸身可没少让那些看似憨厚的渔人敲竹杠,甚至连本门掌门指环也搭了进去,跟这农人对比那几个渔人何等龌龊,不由得畅快胸臆。

    李孤行也是这感觉,或许那几些渔人在洛阳城中,跟着福威镖局自然而然养成了无利不起早的习惯,而这老农在枫叶寺下,山上都是德高望重的高僧,与世无争,耳濡目染之下便变得如此纯良。

    想到这里,不由得慨叹了起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赵无钱道:“对,我跟你行走江湖,性子都变得恶劣了,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时时刻刻不在想着怎么在嘴上打败李孤行,纵使胜多败少却总压不死他,心里总也不痛快。

    李孤行瞧了骆大狗一眼,奸笑道:“你再多话小心明天早上起不来,大狗可还生你气呢,要不是你将他故意仍在福威镖局,他哪能受那么多罪。”

    经李孤行一提点,赵无钱才回过神来,难怪自骆大狗伤好之后处处难为自己,原这一切症结都在这里。

    他小声问道:“老李,是你告诉的他?”

    李孤行道:“我说个什么劲,他想杀我,多一事少一事又不会改变什么?”

    “那他怎知道的?”

    李孤行道:“他像是个笨蛋吗?猜也猜到了。”

    赵无钱一时语塞,天作孽有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现在半点也不气了,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着实怪不得旁人。

    转过头去恭敬向骆大狗行了一礼,歉声道:“大狗,都是我的错,当初不该将你丢下镖局。”

    骆大狗嘿嘿一笑,眼光中透着狡黠,不知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盯着赵无钱看了许久,才回道:“你知道错了?”

    赵无钱诚恳道:“错了错了,再也不敢了,以后我宁愿把自己丢了也不会撇下你。”

    骆大狗拍了拍手,装作大人模样,“行吧,这次就饶了你,但有下次,我就在你饭菜里下毒,毒死你个小牛鼻子!”

    此时天已大晚,几人说说笑笑来到夜市之中,此地虽非繁华之所,但这夜市却是少有的热闹。仁宗宣宗两位皇帝爱民如子与民耕始,百姓休养生息这才有这等盛景。

    萧涵看着远处彩灯高挂、熙攘街道之上叫卖之声不止,有心凑个热闹,言道:“要不咱们去看看?”

    从那农人口中得知并没有什么强人前去枫叶寺找场子,倒也不急这一时,左右闲来无事加之天色已晚倒不如游戏一番。

    李孤行道:“咱们先逛逛,再找个客栈留宿一晚,明日一早再上山也行。”

    萧涵心中一喜,带着骆大狗快马奔了出去,“我在前面等你们!”

    赵无钱道:“萧涵这性子倒是变了不少。”

    李孤行道:“在大墓之中憋久了,性子也闷坏了。本就是个少女,天真烂漫的年纪,一直死气沉沉的倒不像个样子。”

    赵无钱看了看山顶,若有所思了一阵,“你心里就没打些主意?”

    李孤行笑了笑,“你说呢?”

    赵无钱道:“枫叶寺可视你为大敌,且不说你这被江湖庙堂、黑白两道追杀的身份,单是你当初逼的林枫自尽,枫叶寺上下便跟你不死不休。”

    李孤行从包里拿出一个面具,贱兮兮的笑道:“所以我准备了这个。”

    “面具嘛,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李孤行道:“这可是个稀罕物件,你还得将你佩剑借我。”

    “佩剑?!”赵无钱看向腰间,立马明白了过来,“李孤行你大爷!”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我跟你熟,你又从没下过山,那群和尚据说木讷的很,这么做保证万无一失。”

    赵无钱大感头疼,“我这一世英名啊,都让你这小贼败坏了。”他边走边骂,不自觉追上了萧涵和骆大狗。

54、夜深

    枫叶寺山脚下出人意料的繁华,全不似一般的乡野之地,虽比之京城少了些富贵之气却多了些人情的味道令人心暖。

    在这里金银玉器是不多见的,但各种自制首饰、小吃却是应有尽有,口味和样式更是一绝,只有想不到的,没有这些村民做不出的。

    萧涵和骆大狗走在夜市之中兴奋不已,左看看右看看,采买一通,全当这些钱财是跟自己有仇一般,不多时手中大大小小的物件数不胜数,连胯下的那匹骏马都压弯了腰。

    骆大狗两手各拿一串糖葫芦,一会儿吃左手的、一会儿又吃右手的,不亦乐乎。

    走了一会儿,两人同时顿足,在一个卖首饰和脂粉的摊位前停了下来。

    萧涵眼睛放光,这些首饰看起来倒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但那做工可比他见过的大部分要好得多。一时之间瞧的乱了,看不出重点,瞧了许久一会儿才将眼睛定在那摊位最里面的一个木钗之上。

    那木钗看似平平无奇,实是巧夺天工,直令人拍案叫绝。

    卖货的老板看萧涵留连,憨笑道:“这位姑娘怕不是外地来的吧,还属姑娘有眼光,这些物件里面就属这个最为精巧。”

    萧涵敛了目光,问那老板,“这个......可否拿给我看一下?”

    老板道:“好说,不过姑娘可得小心些,这木钗制作不易,可别给弄坏了。”

    萧涵伸手接过放在眼前仔细把玩,但见那木钗前端用榫卯插了一个核桃在上面,木钗本就细小,为了定住核桃,在木钗前端足足用了六根榫卯。

    于方寸之地刻六根榫卯,制作这木钗之人的手艺不可谓不精湛。

    这种技艺本就难得,更惊人的是那核桃。一个核桃被雕的镂空,里外共有三层,每一层都是一副画,画与画之间相互辉映组成一个故事,迎灯一转,迸发脆响,便似走马灯一般。

    向内细瞧,核桃之中竟有一个铃铛,铃铛足有半只核桃那般大。

    再瞧以瞧,这核桃竟通体而成,没有半分裂纹,也不知这般大的铃铛是怎么放置进去的。

    萧涵虽不走江湖,却也在书中读过不少奇异之事,只道书中记载的各种精巧玩物都没有这只木钗巧夺天工,足可见其一等一的技巧。

    萧涵叹道:“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钗!”

    老板依旧憨憨笑着,“姑娘识货,这木钗可是我花了整整半年的功夫丁点雕刻出来的,就是我初学乍练,雕的不好罢了。”

    萧涵吃了一惊,这等技艺还是初学乍练,那教他这门技艺的人又是何等的厉害?

    她被惊的声音都变了,问道:“敢问,这木钗哪里雕的不好,我怎的半点没瞧出来?”

    老板伸手接过木钗,用手仔着里面的铃铛,问道:“瞧出来了没?”

    萧涵两眼抓瞎,看不出分毫。

    老板见萧涵疑惑,笑了笑,用嘴吹了吹木钗上的核桃,核桃被他吹得直转,清脆的声音之中带着几丝杂音。

    “也不怪姑娘看不出,这东西没见过的却是难以分辨。你瞧这铃铛,看似圆润,表面上却坑坑洼洼,铃音也不脆,只等算三等的工艺。”

    “这、这还算三等的工艺?那二等和一等的呢?”

    老板无意炫耀,但看萧涵这等美人对自己的手艺这般感兴趣也来了兴致,言道:“二等的便是铃铛清脆似鸟鸣,表面圆润光滑,内里也是如明镜一般。一等的嘛,便是在二等的基础上,里面铸个音盒,迎风吹动自生音乐。但这等技艺,我没见过,只听师父提起过。”

    萧涵从那老板手中接过木钗,爱不释手,仔细瞧着,一刻都不想分开,但他瞧这木钗工艺精湛,应价值不菲,左右思忖一阵,心下一横,问道:“老板,这木钗我要了,多少钱?”

    那老板嘿嘿一笑,摇头道:“山上的高僧经常说知音难求知己难觅,姑娘如此喜欢这木钗我就送给你吧。”

    萧涵听后连连摇头,坚决道:“这怎么行?你辛苦做了半年,单是制作木钗的工艺,在京城之中便能换个十几二十两金子。”

    萧涵这辈子也没这多钱财,只是胡乱说着,在她眼里十几二十两金子是她能想的到最阔绰的手笔,再多可就不敢想了。

    老板摆了摆手,“真不用,这木头是枫叶寺的,核桃也是枫叶寺里的大师送的,连这技艺也是他们教的。都是别人的东西,难得你这么喜欢,还能看出些许门道,我拿来赚钱岂不是有些不成样子?姑娘安心拿着,好马配好鞍,像姑娘生的这般美丽,带我这木钗乃是木钗的福气。”

    萧涵若有所思的拿着木钗,看那表情心中似乎思忖些什么。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些日子跟着李孤行闯荡江湖,他也变得这般小心翼翼了起来。

    李孤行跟枫叶寺的关系这般紧张,那枫叶寺的和尚又有这般大的能耐,连这般精湛的技艺都能随意教授,那武功之高强定然见所未见,此番上山说不定图送了性命。

    老板看萧涵瞬间收敛了笑容,还以为自己惹了她不快,轻声问道:“姑娘,你怎的了?”

    萧涵没再理那老板,将木钗轻轻放下,拉着骆大狗道:“大狗,咱们走。”

    骆大狗浑然不觉,萧涵一拽之下竟没拽动他,但见他拿着一盒脂粉痴痴呆呆的嗅着,很是享用。

    萧涵冷言道:“大狗,你个男娃子看这些东西做什么?”

    骆大狗听了这话如遭雷击一般,倏的将手缩了回去,尴尬道:“没、没什么,就是好香,多闻闻。”

    萧涵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男孩子还是多练练武功,老李和小杂毛的功夫都不错,没事跟他们学学。”

    骆大狗一愣,面色通红,“我......我才不。”

    那老板甚没眼力的搭了个话,他也不知萧涵为何神情突然转冷,想要借此提起他的兴致,言道:“山上枫叶寺的大师们功夫可厉害的很,你们要学功夫,就去枫叶寺学吧,那些大师可好了,不花您半分钱。”

    此言一出,萧涵气得不行,眼睛上翻,气出好大个白眼。

    他素来是那种吃不得亏的性子,脾气来了立时发泄,哪里还管其它。但见她运用内力施展出白邪观音的功夫,一头鬼面蓦的从身后闪出,直冲那老板而去,吓的那老板“哇哇”乱叫。

    原本热闹的夜市被萧涵这一闹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出来摆摊的人大多是街坊四邻,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那老板素来以大胆著称,却不知为何被吓成了这个样子,直吓的靠在墙边,胡言乱语。

    萧涵扯着骆大狗一跃上马,疾驰出去,头也没回。

    李孤行和赵无钱看着他们,一脸的无奈,萧涵久居大墓不同世事,更不同人情世故,骆大狗倒是一副久走江湖的样子,也不知怎的能让萧涵乱了方寸,在山脚下施展出这样骇人的功夫。

    赵无钱道:“萧美人怒了,咱们跟上去?”

    李孤行看着前方的人群,乱的像是一群热锅上的蚂蚁,两手一摊,“咱们骑着马,怎么跟?”

    赵无钱尴尬笑着,“这倒也是,不过我有办法。”

    “那还请杂毛兄赐教!”李孤行拱手坏笑,静看赵无钱表演。

    赵无钱神色忽而凝重,运力到掌,一掌打出,劲风呼啸,生生将前方拥挤的人群迫出一条路来,所用的正是昆仑派的百花掌。

    李孤行鼓掌道:“赵道长果然厉害。”

    但赵无钱旨在让路,不在伤人,掌风逼出一丈便消,只得边走边出掌,待出得人群,已然累的不行,倒在马背上气喘吁吁。

    李孤行调笑道:“赵道长,你这体力可不行啊。将来有朝一日若要还俗,也不怕媳妇跟人跑了。”

    “呸呸呸,就你这样的还能想些什么好的,教骆大狗打人下三路,我可听说了,福威镖局大祖师死前被人断了根,还不是你教的?”

    李孤行摊了摊手,“小孩子总该有些傍身的功夫,要不还不得被你这样的道士欺负死。”

    “我欺负他??我欺负他?!呵呵,李孤行,你说笑呢是吧!!”

    李孤行笑了笑,没给赵无钱机会,策马狂奔直奔到萧涵身侧。

    四人会和,萧涵谨慎道:“你猜我刚刚在夜市之中看到了什么?”

    骆大狗心头登时紧张,面色变得不自然起来,但他没有做声,静静的听着。

    萧涵将摆摊的老板雕出的木钗说给李孤行和赵无钱听了,惹得两人一阵惊异。

    赵无钱挠头道:“这倒不好办了,看来枫叶寺的和尚要比咱们想象之中强得多。”

    李孤行定了心神,不用怕,今夜一探便知。

    萧涵惊道:“你现在就要上山?”

    李孤行道:“你跟小杂毛等我消息,我看前边不远处就有间客栈,明日一早我若没回来,你们就去枫叶寺要人。”

    赵无钱将佩剑递给了他,“搬山剑要辅以赤子道的内功才能像模像样,你上山要以百花掌为主,料想不会漏出身份。”

    李孤行点头,拿起长剑,直上山去。

    他专责小路上山,轻功施展,一路轻盈而过,毫无阻滞,不到半个时辰便奔到了半山腰处,但觉清风习习,吹得人好不舒爽。

    忽而,耳根一动,但觉身后悉悉作响,脚步声起,当即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借着月光看去,见得一僧人手拿长棍巡逻而至,吓得心脏“咚咚”直跳。

    “是谁??”

    那僧人问道,声音虽小,底气却足。

    李孤行没有回答,将身子在阴影之中缩了又缩,生怕被他瞧见。

    那僧人没听人回,继续前行,距李孤行越来越近。

    好死不死,李孤行心情紧张,弄出响声,令那僧人警觉了起来,再次问道:“何人在那?!!”

    “是我!”

    紧要关头,另一僧人提着裤子从李孤行不远处奔了出来,笑道:“该换人了,内急拉了泡屎。”

    “是你啊,新来的,我可去睡觉了,机灵点,师父说李孤行要来,可得小心些。”

    另一僧人道:“好,师兄放心,我一定好好值守。”

55、故人

    李孤行待在原地不动,静静的等着,不敢再发出任何响动,交换值守的和尚还未走远,另一个换班的和尚却已来了,这两个和尚齐上,双拳难敌四手不说,惊动了山上的那群德高望重武功超群的大师们,这条命可就废了。

    月色撩人,清风和煦,伴着漫山红叶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在原地安静等着倒也不甚难熬。

    过了大约半刻钟,只听和尚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他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坐在地上稍作休息。

    也便在这时,脑中忽有一道灵光闪出,登时坐起,在四周找了一圈。

    方才那换班的和尚距他不远,又怎能发现不了他?纵是新入门的和尚,但能担得起值守山门的重任,实力也决计差不到哪去。

    找了一圈之,地面上干干净净,都是枯枝树叶,更没有半分屎尿的痕迹。

    李孤行心道:“莫非那和尚在撒谎?为什么?难道在袒护我?”

    他心绪纷乱,一时之间乱了方寸,怔在当场。

    忽而,只觉身前月影渐暗,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身后,但听身后那人小声道:“阿弥陀佛,小僧可找到你了。”

    李孤行毛发炸开,便如受了惊吓的猫般,根根汗毛倒立而起,连那一头飘逸的长发都立了起来。

    “昆仑百花掌!”

    李孤行自身前向后打出一掌,掌法精妙、掌力雄浑,出其不意,料想这一掌定能将这和尚震晕过去。

    掌出半路,只觉一股反震之力迎掌而来,一声闷响过后,掌力消散。

    “施主为何出掌,难道是在试探小僧武艺不成?”

    李孤行听他声音之中没有半分敌意,暂且按下心头恐惧,站起身来,回身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多谢留手。”

    和尚笑道:“施主何出此言?”

    李孤行道:“方才我一时惊惧,斜打了一掌,你若有心,只需将招式对准我后心,我便活不成了。”

    那和尚听后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像是在审度李孤行般,目光之中更带着长辈的慈爱,“如此说来,倒不枉费小僧一番苦心。”

    听这话语之中慈悲之意,李孤行已然相信这和尚十有八九没有难为自己的意思。

    他向那和尚面目瞧去,面容颇有风霜之色,眼角也有些许皱纹,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了,加上这高强的武艺,本应是一个武林之中厉害的角色,也不知他为何偏来枫叶寺当一个护卫山门的和尚。

    那和尚似知李孤行心中所想,还不等他开口便先自言道:“小僧为报恩情来此遁入空门,施主莫问。”

    李孤行怔了怔,尬笑两声,又拱手道:“我原乃昆仑派白萧真人门下亲传,赵无钱。因与师尊起了争执下得山来,特来寻枫叶寺方丈永觉大师替小辈出面调停,还请大师代为通报一声。”

    那和尚彬彬有礼,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小僧乃是个老实人,施主这般说,可是欺负小僧了。”

    李孤行谎话张口就来,虽破绽百出,但想着枫叶寺的和尚素来木讷,也不怕这谎话被戳破,况且他口齿伶俐,纵有漏洞也能搪塞过去,能跟赵无钱这种人斗嘴的,纵不能黑白颠倒也差不了多少。

    “大师说的哪里话,我怎能诓骗大师呢?”

    和尚道:“施主自言要寻本寺方丈居中调停,可施主之事乃是昆仑派内部之事,我枫叶寺不便插手,更何况我寺方丈永觉大师素跟昆仑派掌门真人没有往来,施主是个聪明人,又怎会找本寺方丈居中调停?”

    李孤行愣了愣,没想到眼前这个和尚这般聪明,他来过枫叶寺,想当初凭着一张利口将枫叶寺众多和尚说的哑口无言,直以为枫叶寺的和尚老实憨厚不善言辞,却没想今天碰到这么个口齿伶俐的主,顿时心生忐忑,仔细言行。

    “大师此言差矣,我师尊白萧真人与永觉大师神交已久,两人都是当世高人,师尊更是敬佩永觉大师纯一无瑕的为人,时常在口中念叨。他闯荡江湖一生却与永觉大师无缘相见,若能相见便是足慰平生,若非如此我又怎能千里迢迢自昆仑山来枫叶寺?”

    那和尚点了点头,似笑非笑,“施主口齿还是一如既往的伶俐。”

    他这幅口才不比赵无钱可差上多少,且江湖之中昆仑门人谁人不提这白萧真人的大宝贝,一口铁齿铜牙早就传遍了江湖,倒也没有多想什么。

    李孤行回道:“我只是说些实话罢了。”

    那和尚道:“就算如此,施主也应白天前来,正大光明的拜访山门,走着偏僻小路又算什么?难道施主出走昆仑山,还怕被自己同门师兄弟找回不成?”

    “这......”李孤行眼珠一转,已经有了对策。

    “我这不是千里迢迢的刚赶过来嘛,肚子饿了又迷了路,身无分文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你们枫叶寺的和尚不会这般小气,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吧。”

    那和尚长喘一口气,接连摇头,顿了半晌才道:“既如此说,施主请随我来吧。”

    李孤行暗中松了口气,他知道那和尚不信,这理由牵强的连他自己也不信,奈何话已出口、木已成舟,为之奈何?随着那和尚走了出去,步入枫叶寺正路。

    说是正路其实比小路好不了多少,狭窄的道路简单铺上了石阶,多少年来上山下山的僧人香客将石阶中间踏了下去,颇有岁月痕迹。

    石阶直通寺门,一条小路蜿蜒曲折望不到头。

    这样的路要逃命是不容易的,稍有不慎还有可能摔下山去,山不险峻,但在山中滚上一滚,也免不了筋断骨折。

    李孤行越走越怕,想到永觉和尚那脾气,再想到枫叶寺中武功深不可测的僧人,已经不敢再走。

    他原本想着摸上山去,打晕个和尚,穿上他的衣服混入寺中,探听一下永觉和尚对自己的口风在做打算。若是有些回旋余地,自己便好言求饶,再问问有关自己父亲的事,若是永觉和尚仍对自己怀恨在心,那便再想办法。

    此刻还未入山门便被一个值守山门的和尚怀疑,他又不想找死,哪能这么贸然上山。且那和尚既不木讷也不憨厚,可能早就发觉自己鬼祟,真随他上山,恐羊入虎口,当即找了个说辞。

    “我看天色太晚,要不我明日再来拜山?”李孤行小心说着,虽是商量的语气,但言语之中已然有了不可置否的意味。

    便是那和尚不放行,自己脚底抹油,相比对付一群和尚来说对付一个和尚要来的容易。

    枫叶寺纵有岗哨,自己施展轻功全力奔行,也没多大可能被和尚们抓住。

    那和尚听后立在原地,眼角中漏出笑意。

    李孤行身体已经侧了过去,“大师,我先走了!”

    刚要抬脚,那和尚一句话便令他停了下来,“李孤行,别跑了,我是来帮你的。”

    “嘶!!”李孤行呆立定住,动也未动,回头疑惑道:“你怎知是我?”

    那和尚双手合十,“我说过,我是来帮你的,否则又怎会帮你支开师兄?”

    “你......原这一切都是你有意为之?我方才还想着,你是不是在跟我用请君入瓮的伎俩。”

    那和尚笑着,带着许多不屑,“如施主方才所言,我要对付你,在你后心打出一掌便可,何须这般麻烦。”

    李孤行笑了笑,用手摸着头,“原来你一早就识破我不是赵无钱。”

    那和尚道:“故人之子总该多方照拂,我劝你尽早离开,李大侠的事不是你这样的小辈能碰的。”

    李孤行心头一紧,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惊变,“你知道父亲的事?”

    和尚摇了摇头,“并不知晓,但我坚信李大侠绝不会做哪些通敌叛国的事情!”

    “李大侠??”李孤行愣了下,他许久没有听过这样的称呼了,在他小的时候,还能听到别人称呼自己父亲一声李大侠,等到进入锦衣卫后,这声李大侠便再也没听过,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冷冰冰的千总大人。

    “你是父亲投身锦衣卫之前的故人吧。”

    那和尚停顿一下,又点了点头,算是认了下来,“你可曾听说过千里悍刀,刀不留魂?”

    李孤行眼睛向上翻了翻,思绪在脑海之中翻涌,在记忆的最深处,忽然想到一个名字,一个当初人人恐惧、人人憎恶的邪道悍手,孙三败!

    “你、你还没死?!”

    那和尚笑的灿烂,“施主这话说的多少有些无礼了。”

    李孤行自觉惭愧,憨憨笑着,“你在这武林消失了二十多年了,若非我在锦衣卫的卷宗看到过你,还不知道你这名字。你这二十多年销声匿迹,很多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甚至连锦衣卫都记载着你已经死亡的消息。”

    “是啊,以前的孙三败是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有一个叫做信空的和尚。”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倒也挺好。”李孤行笑着,父亲故人,多少让他觉得亲切。

    信空和尚道:“我一直在等你说实话,这里的和尚虽然呆,但他们却不笨,你这般贸然上山可不是个聪明人该做的事。”

    李孤行被他戳破心事面上一红,他现在也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些太小儿科,亏得今天遇到的是父亲故人,若是被其它和尚逮到,再加上这套说辞,还真不知道能有什么后果。

    “我也是被冲昏了头脑,所以才出此下策,你也知道,枫叶寺对我意味着什么。”

    信空和尚何尝不知李孤行的心思,他自己也是这般,为报恩情,退隐江湖十多载,此番重出江湖遁入空门,只为当年之事。

    “都过去了,今夜你先回去,明日你带着朋友们再一起拜山吧。”

    李孤行心中畅快,便是他不放自己也要找个机会逃走,向信空和尚行礼请辞,忽而顿住脚步,问道:“你怎知我今日要来?”

    信空和尚一愣,“小僧自有消息。”

    李孤行淡然笑着,手掌一翻,运了十足功力,“百花掌!”

56、分身术

    弯月当空,信空和尚合掌而立,绝没想到李孤行竟打来一掌,力道十足,山呼海啸!

    “李孤行,你想要我性命?!!”信空和尚大惊失色,全身被李孤行掌风罩住,动弹不得。

    那昆仑派的百花掌本走轻灵的路子,但并非这掌法不能刚猛,刚极生柔,柔极生刚,只怪昆仑门人从不用百花掌杀人,多以这掌法与人周旋,这才给人以百花掌轻灵有余刚猛不足的印象。

    李孤行不多废话,掌力层层透出,删繁就简,以其中最刚猛的一掌打去。就在近乎得手之时,忽见刀光一闪,信空和尚自僧袍后拿出一长一短两柄利刃,以刀气硬生生扛下了百花掌。

    他失神道:“贤侄,我乃你父辈故人,为何对我下此等狠手?”

    李孤行收掌回护,潜运内力。

    “你真当我是个傻子不成?”

    “傻子?贤侄这又说的是哪里话?”

    要问李孤行如何看出端倪还要从大约一个时辰前说起,那时他跟赵无钱两人尚在夜市之中。

    赵无钱知晓李孤行素来大胆,常兵行险招,是夜定要前去枫叶寺探查一番,但枫叶寺脚下一片风平浪静,并无分毫波澜,况且枫叶寺和尚武艺超群,那永觉大师又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更不可能出得意外,这才建议道:“我觉得不急在这一时,枫叶寺若有风波,你一人上山又有何用?不如咱们一起?”

    李孤行道:“时不我待,那海东青送来的信笺上写的明明白白,若等一夜那永觉和尚圆寂而去,我又去哪里追寻线索?”

    赵无钱还是犹疑,“你当真信那海东青带来的消息?”

    李孤行道:“既用这等神物送信,断不是常人,这样的人要杀我轻而易举,断没有绕这般大的一个圈子杀我的理由。”

    “所以,你便信了?”

    李孤行笑笑,不可置否,有一线希望总比无尽的黑暗要强。

    赵无钱左右思索,还是放心不下,再次询问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吧。”

    李孤行贱兮兮的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下赵无钱,摇了摇头。

    他赵无钱鬼点子虽多,但江湖经验极少,自己夜探枫叶寺凶险万分,临机应变之时万不能犹疑。多一个赵无钱,要是两人想差了些许,便会让人有机可趁,见真章的时候可不能有半点犹豫。

    “你还是等我消息吧。”李孤行策马要走,被赵无钱拦下,“我还是觉得不妥,你先说说,给我吃个定心丸。”

    李孤行略有无奈,双手摩擦着缰绳,吞了口气,言道:“要重伤永觉大师,正面来是不容易的,他的武功我最清楚不过,那一身金刚不坏,神功通玄,我那削铁如泥的宝剑连碰都没碰到便被折断了。”

    “是啊,所以我才说......”赵无钱还是想不到天下间谁人能对永觉大师造成威胁,更觉李孤行没有必要前去。

    李孤行打断他,心中有些急躁。

    “便是如此,我才最是担心。强打不行便用阴招,譬如混入寺中下毒,趁永觉大师中毒之际突下狠手......”

    他说了许多,桩桩件件都是他亲身经历,桩桩件件都是他血与泪的教训。

    在赵无钱瞠目结舌之中,李孤行走了,只留下一个背影,毅然决然的背影。

    仔细回味李孤行的话,赵无钱不禁脊背透出寒意。

    确如他所说,江湖之中宵小之辈不少,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毒杀之事屡见不鲜,只是赵无钱身处名门正派,虽知江湖险恶却并没真正见识过,处安逸之中,自会觉得这些脏脏下流的事情离自己很远。

    不同的是这些事情都是李孤行亲身经历过的,有些甚至是别人用在他身上的,显而易见,跟李孤行比,自己幼稚的可怜,这般跟着李孤行也确实容易拖后腿。

    他遥遥看着李孤行远去的背影,自心底叹息一声,“有些时候我真不及你。”

    自上山之前,李孤行便已然料到,还哪能信那和尚半分?信空和尚仍旧在李孤行面前装模作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李孤行只觉得他所言聒噪无比,两指并剑,“仙决无量第一式,飘入仙宫!”

    这一剑依旧使出十成的力道,指剑虽走轻灵,但每一招每一式都狠辣无比,直攻要害。

    信空和尚只觉剑影婆娑,眼前缭乱,仿若千百只剑从不同方向刺来,跟百花掌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他毕竟成名已久,一身武艺超凡脱俗,曾凭手中一长一短两把刀闯下“千里悍刀、刀不留魂。”的威名,哪里是李孤行能匹敌的了的。

    寒光乍现,刀刃反向外面,一股气息强横绝伦,直将李孤行剑招迫停下来。

    信空和尚道:“贤侄,你这剑法嫩了些。”

    李孤行抽剑后掠,积蓄猛力,“仙决无量第二式,广寒深锁!”

    这一招乃是李孤行最常用的一招,千锤百炼之下,剑招了然于心,就算闭着眼睛也决计不能打偏。

    信空和尚看这架势心中略有惧意,李孤行一剑更比一剑凌厉,一剑又更比一剑飘逸,所用的虽不是名震江湖的《洛神剑诀》,但这剑法却好似没比《洛神剑诀》要差上多少,心中一横,要下杀手!

    可他毕竟心软了,剑起、刀落,眨眼的功夫,李孤行欺身而近,打落信空和尚手中双刀,长剑已经迫在他的脖子上。、

    “别动!小心我要了你的命!”李孤行低声喝道,不给信空和尚留有半分余地。

    信空和尚两手举过头顶,示弱道:“贤侄,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刚刚才放了你,咳咳!”说话间,咳嗽了两声,鲜血自嘴角流出。

    李孤行道:“你说过,聪明人便先回去,等明日再来。恐怕山上已经变天了吧。”

    心空和尚不可置否,摇头道:“我说过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我浪迹江湖追寻杀父真相,你千般拦阻竟说为了我好?”

    心空和尚轻轻擦拭嘴角血迹,有气无力,他内力本极其深厚,若非受了极重的内伤断不能这般轻易被李孤行拿下。

    他兀自喘着粗气,似是极其痛苦,不到片刻,七窍已流出血来。

    便在此刻,枫叶寺中钟声大作,“叮叮当当”,很是急促,一听便知是寺庙之中出了大事。

    李孤行暗道一声不好,伸手点了信空和尚的穴道,“是你干的好事?你先在这呆着,待我上得寺去办完了事,我再跟你细细盘问!”

    他转身飞奔,心中焦急万状,不多时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信空和尚瞧着他无奈摇头,“江湖经验还是短浅了些。”

    李孤行做梦也想不到,信空和尚竟有一身移血换位的功夫,但见他活动两下肩膀,略微运气,咬紧牙关飞奔下山,只是这些李孤行都不知道了。

    他奔上山去,枫叶寺中已经乱作一团,寺僧戒备森严,手持降魔禅杖,在寺门立了一排,足有七人之多。

    “看一个大门需要七个人吗?”李孤行见这架势气的直跺脚,所料不错,正是枫叶寺永觉大师出了意外被信空和尚重伤才致于此,现在永觉大师生死不知,探听真相难如登天!

    “若是小杂毛在就好了,正可引开这些人。”他现在有些后悔,有些时候多一个人多一分力,做起事来比单枪匹马要好得多。

    李孤行借着树影躲在暗处,苦思冥想,忽而想到了骆大狗,听骆大狗说,他曾救过一个孩子,那孩子正要被二祖师强行云雨之事采阳补阴,亏得他放了一把大火,这才令二祖师没有得逞。

    “要不我也放把火得了。”

    但这漫山的红叶烧了属实可惜,再者山下百姓安居乐业,若放一把大火让这些百姓流离失所,于心不忍。

    “到底该如何??”思来想去,为今之计似乎只有等待一途,等待那群僧人懈怠,等待一个进入寺门的机会。

    他并不是没有耐心的人,就算让他再这片枫叶林中住个十天半个月也没甚大不了的,在北镇抚司做锦衣卫的时候,为了抓人,在一个地方蹲上个把月,直把自己蹲成丐帮弟子的时候也有。

    可他现在最欠缺的就是时间,他不确定永觉和尚受了什么伤亦或是中了什么毒,若他活不过今晚,自己又上哪里去问父亲之事。

    想了想,李孤行心中一横,扯下面具现出身来,冲着那群值守的僧人大声叫道:“秃驴,你们爷爷来啦,抬头看看爷爷!!!”

    那些僧人本没注意到李孤行所在,循声望去,黑夜之中,但见一对斜飞的丹凤眼,眼含双刀,锐利非常,再细一瞧,瞬间认出那张生的颇为清秀俊俏的面容,正是他们寺的大仇人——李孤行!

    “你这小贼竟送上门来!师弟们,随我一起拿下他!”

    说话之人李孤行认识,乃是枫叶寺罗汉堂首席,也是一武艺精湛的主,七个僧人同使神功,右足猛踏,尘土飞扬,七柄禅杖直挺砸来。

    看那禅杖呼啸有风,势大力沉,显是重的不行,每根怕不是有个五六十斤。李孤行不敢怠慢,转身便逃,撒丫子就跑,“快追你爷爷!”

    枫叶寺的和尚又憨又讷,全然没想李孤行在使调虎离山的计策,七人蜂拥而上,好不怠慢。

    奈何这七人手中兵刃实在太沉,耽搁了脚程,李孤行专走龙蛇之形,越奔越远,直追了一刻钟的功夫,便快不见其踪。

    罗汉堂首席弟子好不着恼,爆喝一声,不顾自身安慰,凌空飞起,顺着山势而下,正正好好的落在了李孤行的身后。

    “小贼!受死!!”

    禅杖劈下,攻腿而去,直想着将李孤行双腿打折,捉到寺里审问,谁料禅杖下去暴起一阵烟尘,所留的竟是一件空荡荡的衣服,这才发现自己上了当。

    这技术并非什么稀罕之物,山东备倭兵常与倭寇战斗,倭寇之中有些忍者便会施展此术,乃是叫做分身术的一种障眼法。李孤行曾走大江南北,将这忍术学来,今日却有了大用途。

57、命不久矣

    那七个护寺僧人四下寻找,却哪里寻得到半点身影,就算苦寻一夜也不会有半点结果。

    此刻李孤行已经奔了山门,带上面具,去浣衣房找了件跟自己身材差不多的僧衣僧帽。

    他对着水缸照了照,活脱脱一个呆头呆脑的小沙弥月然眼前。

    但细瞧瞧,又觉不甚妥当,细微之处仍是太显敷衍。尤其那一对斜眉飞入鬓中,颇具英姿,更有些许杀气,又岂是一个终日敲钟念经的小沙弥该有的相貌?

    他略微气恼,在做面具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将面具做的俊雅一些以满足少年人对美的追求,即便有意将自己打扮丑陋,却还是无意识的将自己的某些特质加入其中。

    “这样可别露了相了。”

    正懊恼时,眼角瞥见针线剪刀,顺手拿起对着水缸倒影修修改改,也便是三两下的功夫便将面具修改完毕。

    这次一瞧,倒是变得平平无奇了,令人十分满意。

    四下观察一阵,见一行僧人快步走过,便跟了上走在最末。

    那一行僧人行的颇为急躁,似有大事发生。

    李孤行小声问询一人道:“敢问师兄,寺里发生了什么?”

    他身旁的沙弥年纪甚小,看样子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正一面走着一面打着瞌睡,听得有人问话,抬起惺忪睡眼,不耐烦道:“我也不知!”

    那小沙弥一句过后略觉不妥,抬起头来瞧着李孤行,“你是新来的?”

    李孤行学着和尚的模样,双手合十,低声道:“阿弥陀佛,我本是山下穷苦人家的孩子,枫叶寺的大师德高望重,爹妈就把我送上山来,好歹有口饭吃。”

    小沙弥听后点了点头,显然信了这话,也勾起了他的话匣子,抱怨道:“可不是,有口饭吃谁来这里。我也是被爹妈送上山来的,就为了糊口。”

    这样实诚的小沙弥岂是李孤行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将那小沙弥的祖上三代了解个底掉,甚至连他家祖坟在哪个方位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两人越聊越熟络,李孤行趁热打铁道:“敢问方丈大师现在何处?咱们这般慌乱是不是方丈大师出了什么事?”

    在寺中随意议论方丈可是很大罪过,那小沙弥再不懂事也不敢乱说,直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我可不想被戒律院带去。”

    李孤行嗤笑一声,摆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不说就不说呗,像我有多稀罕似的,你告诉了我我又不会告诉别人,没想到你这般年纪还怕这怕那的。”

    少年人最怕激将,且那小沙弥入门不久,也就读了些粗浅的佛经,哪里懂得佛门中人心如止水的道理,眼见被人瞧不上,热血翻涌直冲脑顶,拉过李孤行,狠道:“有甚不敢说的!”

    “那你倒是说啊。”

    小沙弥下了狠心,跺足言道:“方丈大师就住在寺庙最里面的屋子里,我听人说今天晚上有人混入山门,还是本寺的大仇人。”

    “本寺大仇人?李孤行是吗?”他捂嘴问着,也不知他这行踪到底是谁透露的,莫非是那海东青的主人卖了自己?

    小沙弥道:“好像是有个叫李孤行的要来,但又好像并非只他一个人来,我看师父害怕的模样,来人可比李孤行那恶贼要厉害好多。”

    李孤行心中思索,未曾听闻江湖之中谁人跟永觉大师结过梁子。永觉大师德高望重,品行端正,连自己父亲都敬佩的五体投地。

    况且枫叶寺重新立寺才百年,也没甚珍贵物件被江湖歹人觊觎,再者这里强者如林,纵是去少林偷盗也好过来枫叶寺,也不知孙三败拜入枫叶寺门下做了信空和尚要对永觉大师图谋什么。

    那小沙弥见李孤行沉默,忽而警觉起来,厉声说道:“你起个誓,不将我所说的是泄露出去!”

    李孤行一愣,心中暗笑,面上却无比正经,举起三指,低声狠道:“举头三尺有佛祖,我断然不会将你说的话再说给第三人听,否则我佛如来大掌拍来压死我!”

    那小沙弥听后很是不满,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不算不算,你都不说名字,到时候佛祖哪里知道要拍你,你得将名字带上才行!”

    李孤行哈哈一笑,觉得小沙弥甚是可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笨还是假的聪明,朗朗乾坤竟说这种傻话,也亏他吃不起饭被送到山上,否则这样的人流落江湖,恐难活过一日。

    “你笑什么,莫非你说话不算?”小沙弥见他犹豫,不禁气急。

    李孤行道:“不不不,我决计不告诉任何人。我现在就发誓。”他又举起三根手指,逐字逐句说道:“我李孤行对天发誓,若是将你的话告诉第三个人,定让那如来佛祖的巴掌拍翻我!”

    那小沙弥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忽又觉得哪里不对,紧接着脸色都变了,“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两人暗中说话耽搁了脚程,此刻距离那一行僧人老远。

    李孤行一不做二不休,报上姓名,“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李名孤行是是也。”说罢翻出一掌砍向小沙弥后颈。

    小沙弥但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还没叫出声,便晕厥过去。

    李孤行将他悄悄拖入一间屋子之中,略感歉疚,为了少惹麻烦,打晕这个小沙弥乃是最好的办法。

    他向那小沙弥行了一个佛礼,又找来一个蒲团盖在他身上,“小兄弟,你人太实在,但愿今天晚上能做个好梦。”

    转身出了屋子,径直奔向枫叶寺深处。

    枫叶寺中的僧人已经没有一开始那般混乱,甚至平静的有些可怕,李孤行心中起疑,“莫非风波平息了?”

    左右无人对他而言乃是好事,正可以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找到永觉大师问些事情。

    但他还不放心,随意找了一处僧寮(僧人睡觉休息的地方),侧耳细听里面的动静,但听鼾声一片,此起彼伏,众多僧人应是熟睡了去。

    可他戒备之心大起,方才足有七个僧人护佑山门,与这等阵仗相比,现在的平静反而显得诡异。

    怕这其中有埋伏,用手蘸着口水轻轻捅开窗户纸,趴在窗口向里望去。

    但见众多僧人和衣而睡,显然累的不行。

    对他这种久走江湖的人来说,真睡着还是假睡着一眼便知,当即将心放在了肚子里,只是脑中又有一个疑问,枫叶寺中到底发生了何事,那信空和尚又做了些什么?

    他急不可耐,反正穿着一身僧人的衣服,也不怕被发现,当即飞上屋檐直奔永觉大师的僧房。

    永觉大师似未睡眠,僧房之中仍旧燃着淡淡的光亮,灯光倒映出四个人影,人影被烛光拉长映在窗上,显得头颅又大又长。

    李孤行自觉好笑,再想起和尚那一抹雪亮的光头,心中调侃道:“有这四个和尚在,房间可都亮了许多。”

    从倒影看去,那几个和尚颇有几分年纪,都有一袭长长的胡须,看来乃是枫叶寺中德高望重的几位。

    这样的几个高僧,李孤行是不敢趴在窗边偷听的,躲在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偏僻角落,等着几人走了再做打算。

    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晚上,子时已过,辰时将近,若再等下去,恐怕天边就要泛起鱼肚白,再到那时,自己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出不了这枫叶寺。

    再看看老和尚的屋子里,灯火下的倒影平静如常,想那永觉大师并没受什么伤,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心中已经做起回去的打算。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李孤行正欲抽身离去,那三个和尚却依次从那房间里出来。

    他打起精神又足足等了一刻钟,四处张望了一番,用耳细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闪身进了屋中。

    但见永觉大师于卧榻之上坐定,右手立掌、左手捏着佛珠低诵经文,于李孤行不闻不问,就像进来一阵风般。

    李孤行定了定身子,仔细瞧了瞧屋子之中的物件,但见屋子之中陈设简单,除一张卧榻和一套桌椅之外,只剩满屋经书。唯独一长刀,柄寒光凌冽的挂在墙上与这僧房格格不入。

    李孤行大吸两口气,紧张的不行,再三定神之后才向永觉大师说道:“晚辈前来打扰大师清修还请宽恕。”

    永觉大师睁眼瞧了瞧李孤行,问道:“你也是来杀我的?”

    李孤行一愣,连忙解释道:“不不不,大师,我......我是来问事的。”

    永觉大师叹了口气,翻掌一拍,真气鼓荡,一张木凳被这真气吹动,不偏不倚正移到李孤行屁股的位置。

    “既不是来杀老衲的,那你便是李施主了,请坐!”

    李孤行战战兢兢,哪敢坐下,将面具摘了下去,露出庐山真面目。

    “大师怎知我今夜来此?”

    见到李孤行这张脸,永觉大师面露薄怒,但见他低首急诵经文,手中佛珠也被转的飞快,显然强压怒意。

    并非他佛法不精,他与林枫虽为师徒情却若父子,天下间又有那个父亲能亲眼见得自己儿子被人逼死而无动于衷,并非所有恩仇都能被时间冲淡。

    在李孤行被江湖追杀之时,枫叶寺仍能保持中立,从这一点来看,永觉和尚便不愧大师之名。

    忽而,他手中一停,面上薄怒已消,转而变得无比慈祥安然,淡淡回道:“世上一切因缘际会,你知道的事旁人也会知晓。”

    李孤行双手合十行了佛礼,“那大师也知我并非前来害你。”

    永觉大师道:“害与不害全在施主一念之间,纵使之前没存害人之心,之后也未必不会做害人之行。”

    “.......”

    李孤行百口莫辩,混不吝的脾气涌了上来,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翘起二郎腿。

    “你们这些老和尚说话总是奇奇怪怪的,我有要事来问你,生怕你死了,半路上担心不行,天地可鉴,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永觉大师涵养极好,也不见动怒,只是淡淡笑着。

    李孤行却没这么好脾气,但他毕竟有求于人,声音软了下来,“大师没受什么伤吧,我上山的时候碰到了孙三败,这人名声可恶的很。”

    永觉大师道:“伤倒不重,只是命不久矣。”

58、噬心雷

    永觉大师说的轻轻巧巧,全不似生死之事,倒像是旁人踩死个蚂蚁那般轻松,可这句话听在李孤行的耳朵里却如同一个响雷,惊得他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他仔细盯着永觉大师,但见其面色如常,精神炯烁,加之他内功精湛,就算再活个二三十年也不是什么难事,怎的突然之间就要圆寂而去。

    他极力压制自己惊讶的思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里透露的全是尴尬,小心试探的说道:“大师可别说玩笑。”

    永觉大师淡淡笑着,如清风拂面,“李施主看老衲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唐门噬心雷,无药可解,中者必死!”

    “噬心雷!唐门至毒!”

    李孤行愣在当场不知所措,那噬心雷的毒乃唐门至高暗器,修行之人可将噬心雷藏于内力之中,施展之时无痕无迹,不是深仇大恨之人断不可用,也不知为何会对永觉大师这般德高望重的高僧下此毒手!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孤行方才捋顺了思绪,进而问道:“下手之人可是孙三败?”

    永觉大师摇了摇头,“过去之事何必自扰?不过是去西天见佛祖,早一日晚一日又有甚分别。”

    李孤行双手紧握,骨节发白,他对永觉大师素来没甚好感,但眼见他要死在顷刻,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悲凉,难以抑制,眼眶之中已经泛起泪花,“孙三败,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永觉大师低首诵了几声佛号,劝道:“施主不必为此劳心伤怀,那孙施主虽伤了老衲,老衲却不恨他。万物既有缘法,一切皆有因果,今日之果不过是往日之因罢了。”

    李孤行擦了擦眼睛,“大师处处侠义为先,一生无暇,又怎得罪了孙三败那个恶贼?!”

    永觉大师笑而不语,又诵了几声佛号,“看来施主已经见过孙施主了。”

    李孤行将上山之时的事情说了,那时他还纳闷孙三败为何受了如此重的内伤,现在看来应是从永觉大师手下死里逃生所致。

    方才那一场战斗可谓是惊心动魄,孙三败用尽心机,不惜提前三个月混入枫叶寺中。

    他本姓唐,名三彩,乃是唐门之中颇具天资之人,唐门噬心雷杀之必死,修行也极为苛刻。以唐门子孙之繁荣,每十年之中却也未必能有一人够天资修行噬心雷。

    像唐三彩这样天赋异禀之人,唐门更是倾尽家族门派之力培养。

    也不愧叫那唐三彩一声奇才,唐门武学上手即会、一会即精,常人刻苦修炼才能达到的境界只不过是过两遍眼、练两手的事。

    也正因如此,他心中骄蛮之心日盛,甚至不将掌门放在眼中。

    一天夜里,约定与掌门比试,只为试试他的武艺到了什么样的层次。

    且不说同门对练点到即止,便是对上仇人也不会用上这般狠毒武功,唐三彩眼见掌门功力深湛,欲要胜之,竟不惜下了杀手用上噬心雷。

    可怜那掌门惜才,以自身性命成就了唐三彩一身名声,落得个身死的结局,唐三彩也因此遭到门派家族的记恨。

    事情到此为止倒也不会生出什么波折,直到一日有一拿着长刀的人来到唐门。

    那人一身鲜血,受伤不轻,在京城犯下了大案,被李四顾亲率锦衣卫追杀,直追了大半个中原。

    身为当时唐门第一高手,护佑门派声誉之事自然落到了唐三彩的头上,只可惜自视甚高的唐三彩却接不下浑身是伤的那人三招。

    三招过后,长刀已经架在了唐三彩的脖子上。

    那人邪笑道:“根骨不错,老夫尚差个传人,你可否有意拜我门下?将来武功若成,杀了老夫也可,尽可随你心意。”

    唐三彩怔了怔,倒不是他贪生怕死,却不知怎的,竟真当着唐门所有人的面磕头拜师,毅然叛出唐门。

    那人收了徒弟,却怕唐三彩反悔,要他纳个投名状,可怜唐府之中上上下下百余口被唐三彩杀得干净。

    自此他改名换姓,变做孙三败行走江湖,这便是当初震动江湖的‘唐门惨案’。

    而那手拿长刀之人,则是江湖之中有着赫赫恶名的血刀老祖。

    孙三败三月前来到枫叶寺,隐姓埋名了二十年令他形貌大变,加之他随血刀老祖修习刻苦,与往昔文弱书生的样貌判若两人,直像个粗野汉子,更没人将他认出来。

    枫叶寺素有大善,不论何等恶徒,但有向善之心便不问过往,佛家常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何苦为了往昔种种而耽误一个人的向佛之心,只粗略问了他名字又稍稍问了家室,便收入寺中,赐法名信空。

    孙三败一身武艺,稍露一些便已是江湖之中厉害狠手,有这一身武艺傍身,在枫叶寺中备受青睐,一个月未满,便做了护卫山门的僧人。

    是夜,信空和尚偷偷溜到永觉大师的僧房之外。

    那永觉大师又是何等武功,两耳微辨便知杀气,问道:“施主来我枫叶寺意欲何为?”

    信空和尚素知枫叶寺永觉大师一身佛门武功出神入化,却想不到竟厉害到如此境地,见偷袭不成改了路子,大步踏入僧房之中,双手合十恭谦有礼。

    “大师,莫要怪我。”

    一开始,永觉大师得知李孤行近日来此,便以为那信空和尚是李孤行同伙,但细想想,李孤行素来独来独往,现今名声虽差行事却也不失光明正大,便知自己想的差了。

    他嘴角微微含笑,问道:“不知施主姓甚名谁,为何偏偏今夜来找老衲?施主苦心潜入枫叶寺中,可是为了老衲这条性命?”

    信空和尚说道:“我今夜来杀你乃是因一个人,我要保这人周全。”

    永觉大师听后兀自一震,心头大为不解,这信空和尚连唐门至亲都能杀,这等无情无义之人又会为何人来杀自己。

    信空和尚自僧袍之中摸出一长一短两柄刀,在手中挥舞如风,算是露了底,“老和尚,你心眼好,所以我不瞒你,让你死个明白,以你的见识,看到这双刀便能猜出我的身份。”

    江湖之中用刀之人不在少数,但用长短两柄刀的人却屈指可数,能这般丧心病狂的,除了孙三败更不做第二人想。

    永觉大师瞬间了然,诵了一声佛号,“孙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若肯悔悟,老衲便将今日之事放之脑后,今后你仍是枫叶寺的信空和尚。”

    孙三败有些犹疑,他心中仍有良知,否则也不会冒死潜入枫叶寺中,但事已决定便没有回头路可走,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冷不防出刀横砍。

    但见刀法狠辣,阴招叠出,尽得血刀老祖真传,两刀挥舞之下,一刀大开大阖、一刀灵巧轻灵,属实难挡。

    但那永觉大师一身金刚不坏神功已练到化境,谁人能欺得身来,几番攻下,永觉大师混觉无事,而那孙三败却受了不小的内伤,喉头一甜,登时喷血。

    永觉大师苦劝道:“孩子,放下屠刀吧。”

    “放屁!”孙三败大骂一声,飞身又起,永觉大师不想伤他性命又见他来势汹涌,自卧榻飞起,堪堪躲避。

    谁知那孙三败眼见敌永觉大师不过,竟舍了自己两柄利刃,拿起墙上挂着的长刀,施展血刀老祖绝命杀招向永觉大师砍去。

    这一招孙三败拼了性命,拿出同归于尽的气魄。

    永觉大师见那长刀兀自心头一震,无数思绪自脑中回想,两眼之中生出怜爱之意。

    这柄长刀并非寻常物件,而是爱徒林枫自刎之时所用。斯人已逝、睹物思人,这些年来永觉大师将这长刀放在卧榻之上,时时刻刻挂念着林枫,见那长刀便觉林枫常伴身侧。

    他一身金刚不坏神功已经通玄,长刀砍上定会震断,眼见爱徒自刎,他又如何能毁这长刀。

    刹那之间,金刚不坏神功撤去,两掌合十,轻轻巧巧的将长刀夺了下来,却因一招失神漏出破绽!

    孙三败始料未及,哪里想到永觉大师爱惜长刀胜过了自己,间不容发之际,推出一掌,直砸大师脑顶。

    这一掌颇有玄机,看似绵软无力实则势大力沉,一掌过去,掌风呼啸,犹如百虎齐啸!

    “碰!”

    永觉大师单掌劈出,对了上去,孙三败登时口喷鲜血,撞出僧屋,狂笑不止。

    “永觉大师,纵你内功高深也绝挨不过今晚,唐门噬心雷的毒你慢慢品鉴吧!”

    永觉大师抬掌一瞧,面色凝重,但见掌心漆黑一片,一条黑线已蔓延手腕。

    他将长刀轻轻挂在了墙上,盘膝而坐运功抗毒,直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得以喘息,唤来枫叶寺中德高望重的几位高僧,交代身后之事。

    李孤行听那永觉大师缓缓道来,心潮起伏,跪了下去,磕着响头。

    永觉大师不解,“你这又是为何?”

    李孤行道:“大师有此全是我害的,那孙三败逃下山时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护我,我没想到......没想到......”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永觉大师合掌诵了一声佛号,走上前来将李孤行双手扶起,“一切因缘际会自有定数,孩子,过去的事我已经不怪你了,你冒险前来可是要问你父亲之事?”

    李孤行止住哭声,用手擦了擦眼泪,“实不相瞒,我得了消息,要为父洗刷冤屈还要从枫叶寺中找起。”

    永觉大师道:“李千户为人老衲也是敬佩的紧,实不相信李千户通敌叛国。只是详细之事老衲并不清楚,倒是有一件往事可告诉于你。”

    “何事?”

    永觉大师道:“不知李施主对令堂可有印象?”

    李孤行的母亲死的很早,脑中只存了些许记忆,摇摇头道:“已经记不大清了,只听父亲说过,家母乃是京城普通农人之女。”

    永觉大师道:“看来是李千户有意瞒你,实不相瞒,令堂乃是蜀中唐门中人,乃是上代家主收养的女儿,唐三彩的师妹。”

59、传功

    李孤行此刻五味杂陈,他活了一十六年,头一次知道自己的母亲竟是唐门千金,更是那恶名昭著孙三败的师妹。

    诸多事情不需明言,纵使李孤行想问,那永觉大师也不会多说些什么,旁人的家事,他一个四大皆空的和尚又岂能过多置喙,话语点到为止。

    譬如那孙三败为何反出唐门,究竟为何屠了唐门百余口血脉亲族,又为何会这般舍生忘死的护着他,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一个和尚所能说的。

    永觉大师低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你想洗刷冤屈,看来还需从唐家堡开始。”

    李孤行双膝跪地,这一跪既感念永觉大师捐弃前嫌又感念他指出一条明路。

    永觉大师看着李孤行那张略带稚嫩的面庞,心中慈悲。

    都说相由心生,先前见李孤行时那一张脸正气凛然,行事作风刚正不阿,谁人见他不赞一声好少年。

    而今他面相之上已经多了三分邪气,更有几分狠戾,倾斜向上的丹凤眼角和那一对斜飞入鬓的眉毛极具凶相,眉头更是有意无意的深锁,令将这份凶相显的更深。

    “倒不要让他越陷越深才好,金刚不坏的佛门内力恐镇住他内心邪祟。”永觉大师心中想着,已经有了主意。

    他将李孤行扶起,面容之上流露几分狡黠,“老衲可不能白白施舍你恩惠,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买卖。”

    李孤行听后一愣,眯着眼睛看着他,眼神之中略带敌意,估计他做梦也想不到一生无瑕的永觉大师竟在临死前做起了交易。

    他试探问道:“大师,这消息对我非常重要,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大丈夫一诺千金,消息已经知晓,李孤行本可转身而逃,可他仍旧留在这里供人差遣,这等仁义令永觉大师略感心宽,也诚可见李孤行足以托付。

    “出家人本不该被尘缘所绊,但你也知道,我这一生堪不破的乃是师徒之情。我心中时刻挂念着我那劣徒,可惜那劣徒不听教诲,遇人不淑,遭了大难也是他咎由自取,可他尚在人间的孩子却是无罪,还请李施主今后护他周全。”

    “孩子?林枫的?”

    也难怪永觉大师会打自己的主意,不过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骆大狗,他在枫叶寺逼死林枫的事江湖皆知,那林枫的遗腹子如要报仇跟骆大狗联起手来坑害自己,恐今后永无安宁之日。

    李孤行思忖一阵,本想拒绝,可看着永觉大师那双满是期待又担忧的眼神,心头软了下来。

    “好!我答应大师,今后但我有一命,绝不然旁人伤他半根汗毛!”

    言语落地,便见那满是皱纹的面庞逐渐变得光亮,仿佛有一束光照进了心房。

    永觉大师合十慨叹,欠了身子算是行礼。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李施主大仁大义,可解老衲后顾之忧。那孩子跟你年岁相差不多,就在这僧房之后的‘听水阁’中。可老衲还有一事所请,还请李施主不要推辞。”

    人之将死,不容拂逆。且永觉大师这般人物,更令李孤行敬仰不已,纵觉他有些得寸进尺,口中仍旧应道:“大师请言,小子务必办妥。”

    永觉大师道:“这乃是老衲私心,为枫叶寺的私心。李施主遭江湖庙堂、黑白两道追杀,谁若跟李施主走得亲近便是公然与整个江湖为敌,那孩子只可说李施主自枫叶寺中掳走,万不可走漏半分风声。”

    李孤行默然颔首,永觉大师说的隐晦,但他心中却已明白了过来,以他这身份自枫叶寺中抢人,便是枫叶寺的奇耻大辱,今后在江湖上行走,免不了被枫叶寺的和尚追杀。且自己带着人逃下山去,也免不了九死一生。

    李孤行略带求饶道:“大师,这你就有些为难我了。你枫叶寺的僧人何等武功,我李孤行又是何等武功,我又如何带着人自山上逃出去?你真要我这一条性命,现在拿走便是,这事情我想答应也答应不了!”

    他说的本是实情,谁曾想话音刚落,那永觉大师便出掌拍来,顿觉一股威压直将他压的弯折,气息可怖,令他血热如沸,脑中意识逐渐消散。

    看着永觉大师那副面容,便如地狱里的修罗,丝毫没有半分平日里大慈大悲的形貌。

    “大、大师,你要我性命吗?”

    永觉大师怒目而视,一张脸变得更加阴森,两手交错,使出‘分筋错骨’的手段。

    刹那间,僧房之中炸响不断,李孤行全身骨骼断成数节,一身武功算是废了。

    “老秃驴,我日你先人!你等着,但留我一条性命,定将你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永觉大师浑然不觉,于那一声声恶毒咒骂置若罔闻,习武之人一身武艺比自己性命还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寒暑不断日积月累......

    李孤行一身武艺被永觉大师废去,直比死去更加痛苦。

    在错断李孤行所有筋骨之后,永觉大师面目忽又变得慈善,柔声安慰道:“孩子,忍着些,不要运力相抗。”

    筋骨寸断的疼痛直撕心裂肺,谁料永觉大师再次施展的手段却要比断骨之痛,疼上数倍。

    只觉磅礴内力充斥经脉之中,膨胀欲裂,浑身上下每一寸血管仿佛都要爆裂开来。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随着经脉变得宽阔,那炙热的内力逐渐变得柔和,进而变成一股暖热席卷全身,宛如佛光普照,无不舒适。

    这样一来,李孤行已然知晓永觉大师并非害他。

    又经过大约小半个时辰,只觉浑身上下轻盈非常,当即疑惑道:“大师,你做了什么?”

    一瞥之下,但见永觉大师气色全无、面若土灰,一抹黑色涌上了脖颈,两眼失了光彩。

    “莫言,仔细疏导、将真气导入丹田之中归于一团。”

    李孤行依言所做,真气刚入燥热全无,如此一来浑身又觉寒冷,不禁贴近永觉大师手掌之上。

    在这一冷一热之下,只觉体内真气充盈鼓荡,胀痛又起。

    堪堪又挨了一炷香的时间,永觉大师合掌而立,长舒一口大气。

    “老衲已将这一身金刚不坏的功力传于你身,凭我这一生功力,出得枫叶寺便不难了。”

    李孤行登时惊异,怎么也不敢信永觉大师将他毕生内力传给了自己,举起双掌细细瞧着,运足内力伸出两拳向胸口狠砸而去。

    “碰”!

    一声巨响,伴着金属之声,竟伤也未伤,连半分疼痛也没有,当即问道:“大师,你这又是为何??”

    永觉大师将手中佛珠递给李孤行,“老衲死在顷刻,施主又宅心仁厚替老衲做这些事,这一身佛门玄功当归你属。初见之时,我见你那剑法施展不全,只会一味强催内力,遇到一流之中弱手还可抵挡,若遇中手,一攻之下再无后力。我这一身佛门内功纵然不济,却可保你施展五招《洛神剑决》,更有金刚不坏反激之力傍身,今后施主行走江湖,困难重重,有此依凭也多些保靠。”

    听到此处李孤行又感又愧,再无半分怨尤。

    永觉大师拿起那串佛珠道:“此乃我随身之物,那孩子见这佛珠自会跟你走,你且去吧。”

    话音落后,永觉大师折身而返,步履蹒跚,艰难取下墙上长刀向天一抛,旋即双掌合十盘膝而坐,刀落而下砍入头顶。

    这一刻,永觉大师已和林枫亡魂合二为一。

    他逐渐合目,口中喃喃念叨着林枫的名字。那声音越念越小,不多时便小如细蚊,圆寂当场。

    李孤行静静看着,擦了两眼泪花,“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唤了一声师傅,转身而去。

    天已渐白,鸡鸣渐起,众多寺僧穿衣而起,李孤行足尖轻踏,步履飞健。没过多久,便来到僧房之后的‘听水阁’。

    但见小桥流水,幽林小路,别有一番雅致。幽林之中有一草屋,以竹为栏围成一圈,圈中豢养几只鸡鸭、一条老狗。

    李孤行一跃而入,轻敲房门,“有人在吗?”

    他连敲三遍,听无人应,便自行推开房门,但见房间之中有一少年僧人,一袭纯白僧衣,正坐定入眠。

    李孤行细瞧瞧他,见其眉目清秀俊雅,颇有许多林枫的影子,当即安心,轻推两下将那小和尚推醒,言道:“跟我走!”

    那和尚微微睁眼,嘴角有意无意的笑着,淡淡瞧着,问道:“敢问,你是李孤行?逼我父亲自刎的锦衣卫小旗官?”

    李孤行后跃而起,拉开距离,浑身戒备,问道:“你竟都知道?!”

    小和尚道:“不必如此戒备,论佛心,永觉大师恐不及我,奈何我父当年有死无生,你也是职责所在,怪不得你。”

    李孤行尴尬笑道:“那便好。”他将佛珠亮了出来,“受永觉大师所托,护你周全,且随我下山去吧!”

    那和尚岿坐不动,摇了摇头,“恐怕咱们是走不了的。”

    “你不愿走?”

    那和尚道:“非也,我乃枫叶寺破戒之僧的子嗣,更是永夜城女魔头的麟儿、枫叶寺千百年来清誉毁于我手,在他们眼中我便是那祸胎,不会留我活在世上。奈何永觉大师保护与我才让我得享几年清净,此刻永觉大师已经圆寂,那些僧人断会杀了我!”

    李孤行心中诧异,诧异他活的通透明白,看他样子比自己还要小一两岁,也不知遭遇过什么磨难,心智能这般成熟。

    “走吧,永觉大师死前命我护你,男子汉大丈夫千金一诺,除非我死,否则旁人休想伤那你一根汗毛!”

    那和尚却道:“你好似也走不了了。”

    声音刚落,但听茅屋之外佛音大起,杀气蒸腾,寺僧将这间茅草屋围的水泄不通。

    李孤行心中大惧,暗骂道:“一群吃斋念佛的和尚,眼睛里竟容不得这样一个少年!”

    那和尚朗声道:“诸位师祖兄弟,小僧但有一掌,要我性命便来取吧。”

    在李孤行无比诧异的眼神之中,那和尚抬手一震,墙壁飞裂,一群寺僧手拿禅杖被他掌风吹的四散而倒,单手提着李孤行两足轻点,信步飞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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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天地立剑,为生民证道,为往事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李孤行但有一剑,败尽武林诸邪,廓清庙堂奸佞。
日月所照,江河所至,但有我李孤行一剑,焉容尔等蛮夷踏足半分!退出长城,保尔全尸!大明数万万仁人志士,请随我剑!!大明剑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剑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剑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