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高冷男友的偏心宠TXT下载高冷男友的偏心宠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高冷男友的偏心宠全文阅读

作者:清斋夏木     高冷男友的偏心宠txt下载     高冷男友的偏心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61 ‘撩’都替你感到害臊

    “我要先下去了,坐在这里等我?”

    时茉收紧口腔,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斥着她的口腔,一路沿着神经散发到四肢百骸去,“好。”

    不久后,时茉看到他提着吉他上了舞台。

    有人尖叫他的名字,坐好后他难得地冲着声源笑了一下,之后尖叫声更大了。

    “晚上好,我是宋勉。”低低沉沉的嗓音开始了他今晚的演出,“一首《情难枕》送给你们。”

    调整好麦克风的高度,吉他声悠悠地荡了出来,音箱跟出来背景音乐。

    “……早知道爱会这样伤人

    情会如此难枕

    当初何必太认真……”

    《情难枕》是一首老歌,却被他演绎出了别样的味道。

    她听过很多个版本,但没有一个人能唱得像他这样,明明是云淡风轻,却是萦绕着一丝丝似有似无的悲伤。

    “早明白梦里不能长久

    相思不如回头

    如今何必怨离分……”

    时茉动着嘴唇悄悄地跟着唱。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时茉转眼去看。

    “社会我茉姐。”

    时茉心情不错地给林小鱼回信息,“找你茉姐有啥事?”

    “就想问问我茉姐撩汉撩到了吗?”

    时茉抿嘴一笑,举起手机,对着楼下的宋勉端端正正地拍了一张照片。

    “正撩着呢。”

    林小鱼不为所动,“这距离,还好意思说撩?‘撩’都替你感到害臊。”

    时茉翘着二郎腿,“这么跟你说吧,我们晚上一起去吃了螺蛳粉,他买的单。”

    林小鱼是螺蛳粉的头号拥趸者,她心疼今晚的螺蛳粉,“如果螺蛳粉犯了错请让法律来制裁它,而不是看你们没羞没臊地秀恩爱!”

    时茉支着下巴,痴迷地望着楼下抱着吉他的男人,按住语音对林小鱼说道,“小鱼,我发现我比以前更喜欢他了,怎么办?”

    “那你也得让人家知道你喜欢他呀小傻瓜。”林小鱼无奈道。

    时茉舔了舔嘴唇,唇面上还有鸡尾酒的味道,“行吧,有机会我会告诉他的。”

    林小鱼吃惊不小,“哟嚯,想开了?”

    “哈哈哈,嗯,想开了。”

    “你可以的,要相信自己!记住,我们的口号是挑战自我,突破自我!”

    这都什么鬼?

    时茉捏着手机,楼下的宋勉开始唱第二首歌,《云烟成雨》。原唱是一个女生,名字也很特别,叫房东的猫。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宋勉唱歌,明明是一种享受,但听着听着她总是忍不住地想落下眼泪来。

    也许,宋勉把所有陈年的悲伤都融在了他的歌里。

    明明在一个最热闹的地方,他却孤独得像一座雕塑。

    唱完了最后一句,宋勉拿着拨片划下了最后一个音,头刚好抬起来,目光不偏不倚地朝她投了过来。

    隔空对望,那一刻,时茉觉得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他看过来的眼神,灼热的,温柔的。

    她拿着手机的手紧紧地按在了胸膛上,因为下面的心跳太快了。

    歌词中唱道,“我们提着过去走入人群

    寻找着一个位置安放自己……”

    宋勉,你找到一个位置来安放自己了吗?还是继续放逐着自己?

    一周后,时茉带着制作班底开始了前采。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要去采访的地方竟然就是宋勉前段时间带她去的养老院。

    被采访人名叫卢友东,46岁,他的父亲卢启善,今年70岁,患阿尔兹海默症已三年,逐渐出现失忆、失智、失禁等症状。

    时茉等一行人刚刚抵达养老院大门口,便看到一个中年男人。

    那男人一看到他们急忙迎了上来,“你们终于来了,我都等了一个小时了。”

    其实他们没有迟到,和约定的时间还差十几分钟,但时茉还是面带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这么热的天,让您久等了。”

    男人看她的目光突然出现了惊艳的神情,怔愣了片刻才笑道,“哪里哪里,没想到主持人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

    说着,他主动握住了时茉的手。

    男人年近半百,头发秃了一半,大腹便便,眼皮厚重,一个酒糟鼻布满红色斑点,油光发亮。

    时茉努力保持住得体的笑容,想从男人黏腻的双手里抽回手,但男人似乎预感到她会这么做,更加用力地逮着她的手不放。

    “卢先生,天气这么热,我们还是进去说吧。”时茉忍着不适感说道。

    卢友东这才放开了她的手,“哦哦,对,走,进去吧。”

    卢启善居住的楼栋在宋勉带她来看望的黄彩怡老人的前一栋,和黄彩怡居住的两人间不同,卢启善所在的楼栋均为四人一间。

    等她细细观察后,她发现不仅房间居住人数不一样,连硬件设备也不如黄彩怡居住的地方。

    卢友东在前方带路,时不时回头和时茉聊两句,“我跟你说,我爸这病真是折腾死全家人了,自从他得了这个病,我们全家真的是没有一天安生的。”

    时茉的目光四处游离,没搭卢友东的腔,只是微笑着表示她听见了。

    卢友东觉察出了时茉的态度,讪笑着接着说道,“谁也不想得这个病,老爷子现在是连人都不认得了。那也没办法,是不是?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老爷子得这种病,我这个做儿子也不能不管是不是?”

    “是的。”天气闷热,走上一段路,她的后背大汗淋漓。

    听到时茉的回答,哪怕是简单的两个字,也鼓励了卢友东,他以更加热情的态度说道,“我跟你们说,就我们村里得这个病的,就有三个,没人管,就老爷子命好,躺在这里,吃有人伺候着,走路有人照看着,连晚上睡觉都有人盯着,就防他有个好歹。”

    “这里,你也看到了,环境你说好不好?”

    时茉被迫点了点头。

    “一个月四千五!”卢友东的一只手掌在半空中晃了晃,“这要是搁一般家庭,谁有这种条件?”

    时茉浅笑道,“那也是卢先生您这个做儿子的孝顺。”

    “顺不孝顺就不敢当了,”卢友东直挺了腰背,双手别在身后,叹气道,“虽然大家都这么说,我还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哇。”

    时茉嘴角挂着笑,并没有回应他。

    乘坐一部老旧电梯上了三楼,在转角的第二间房间便是卢启善现在的居住所。

062 为了能和她多呆这一点时间

    之前黄彩怡住的房间给她留下的印象是南北通透、宽敞明亮,她以为这里的所有房间布局都是一样的,原来不是。

    房间至少有十几年的建筑历史,墙体有开裂的痕迹,墙角下有几处发霉的污迹。方形地砖藏污纳垢,有些地方都已看不清原来的花纹。

    她视线匆匆逡巡一番,发现四张床上坐着四个老人,都以惊恐的表情齐齐朝他们看来。

    “爸,有电视台的来采访你了,你现在还知道电视吗?就是有画像的那种机器。”

    老人张了张苍白的嘴唇,并没有发出声音来,看了看卢友东,又用茫然无措的眼神看着突如其来的一群人。

    时茉怕吓到老人,不敢继续往前,但下一秒她便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异味。

    卢友东突然厉声道,“你是不是又没穿纸尿裤?”

    坐在床头的老人慌乱地用手抵在自己的胸前,用嘶哑的嗓音说道,“热。”

    “热?热你就拉在裤子上?”卢友东大声吼了起来。

    老人双手抱在头上,哇哇地叫着。

    时茉转身和后面的梁凯交换了一下眼神,上前一步,“卢先生,不然你们先整理一下,我们到外面等一会儿。”

    卢友东满脸怒容地转过来,不消一秒钟他又换上无奈的表情,重重叹息一声,说道,“让你们看笑话了,也好,你们先到楼下坐坐,我这边让人清洗好,不然也没办法采访。”

    从楼栋里走出来,时茉觉得天气更闷了。因为来过一次,所以她对这边还算有点印象,和养老院的管理人员打过招呼后,她带着拍摄团队借用了活动室。

    活动室宽敞,还有冷气,几人暂时得到休憩。

    梁凯趁着无人的时候,走到时茉身边,低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卢先生有点怪?”

    时茉沉默不语,眼神肃穆地望着前方。

    她想起了卢启善老人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哪怕得了一样的阿尔兹海默症,他和黄彩怡真是天壤之别。也许是病情不一样,但两人的状态不可同日而语。

    卢启善失智了,但人本能的反应不会有错。

    很明显,他很怕自己的儿子。

    梁凯跟她合作这么久,也看出了问题的端倪。但现在撤回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时茉先按捺下自己烦躁的情绪,继而安抚梁凯,她不动声色道,“先等等看,不急。”

    静下来的时候,她想起了黄彩怡,那个笑容和蔼的矮小女人。

    来一趟也很难得,时茉决定顺道去看望黄彩怡。

    和梁凯打过招呼后,她戴上遮阳帽,快步走出了活动室。

    来到黄彩怡居住的房间外,她先闻见一阵阵欢声笑语,其中黄彩怡的笑声最大,隐隐的,还有一点男人的笑声。

    声音有点熟悉,她驻足,心想不会这么刚好吧。就在这个空档,她透过不大的门框,和男人的眼神撞上了。

    宋勉诧异着站立起来,往外走,“你怎么在这里?”

    时茉的视线继续往里,除了黄彩怡,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一条连衣裙,盘着丸子头,身材婀娜,面容姣好。

    看样子是一起来看望老人的。

    原来他也会带别的女人做同样的事情。

    这个认知,让时茉心里莫名地很不是滋味。她想她真是心理不健康的一个人。

    “傻掉了?”

    时茉回神,她嫣然一笑,“这么巧,我们今天刚好在这里要拍摄节目,我就来看看阿姨,没想到你……你们也在。”

    宋勉看她的目光深沉,“进来。”

    “小勉,这位客人也是你朋友吗?”

    她一现身,黄彩怡便拘谨地站了起来。

    果然不记得她了。

    宋勉没有立刻回答老人的问题,而是搬了一张单人扶手椅过来,“坐吧。”

    “谢谢。”时茉低声说道,在侧身坐下时,她探测到来自对面的眼神,一道带着敌意的眼神。

    宋勉让她坐下后就站在她身边,说道,“给你介绍一下,她叫李安亦,你应该有见过的,我的同事,以前也在酒馆当歌手。”

    她见过的?

    时茉诧异地看向年轻女人,女人礼貌性地对她点了一下头。

    在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想起来在医院楼梯口,一个怀了孕的女人蹲在地上哭。

    她猛地转向宋勉,后者正垂眸看她,眸底含笑,将她面上的神色尽收眼底。

    “你好,我叫李安亦。”年轻女人开门见山道。

    时茉:“我叫时茉,时间的时,茉莉的茉。”

    “我知道你,”李安亦声音偏大,说话也喜欢直截了当,“宋勉跟我提起过你。你是一名记者?”

    时茉回道,“是的,我是东升台的记者。”

    “东升台的记者啊,这职业很高大上。”

    李安亦明明是在夸她,但语气带上了一点轻佻的意味,让人听着更像是讥讽,但时茉不想深究,权当好话来听了,“还好,一个月工资也没多少。”

    李安亦笑得意味不明,“哪像我们,也就吃青春饭,等哪天年老色衰了,观众不买账,混的地方都没有。”

    这话酸味太浓,听得时茉浑身都不舒服,她索性不说话,站立一旁的人却开了腔,“记者是比我们在酒馆当驻唱歌手要体面一点,她从学生开始就写得一手好文章,当记者最适合她。”

    不偏不倚的一句话,但他站在谁的立场上,一目了然。

    李安亦果然没再吭声。

    时茉看了一眼手机,“我要先走了。”

    “你们在哪里采访?”宋勉问道。

    时茉站起来,和他的距离一下拉近,闻到了一股清新的皂荚味。她的眼神大胆地往上提升一点,看到他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

    “就在前面一栋楼。”

    他的喉结随着他讲话蠕动,“回去跟同事一起回?”

    “嗯,我们开了采访车过来的。”

    宋勉沉默两秒钟后说道,“走吧,我送你过去。”

    那一刻,时茉产生了一种不应该有的错觉,就好像他送她过去,是为了能和她多呆这一点时间。

    也许这种错觉是她的,因为当他提出这个要求时,她神色淡然地点点头,但心里却像一瓶刚刚开启的气泡水,不停地往外冒着泡泡。

063 手腕蓦地被人握住

    从电梯间走出来,时茉重新戴上太阳帽。

    “你们采访哪一个?”

    时茉答道,“一个叫卢启善的老人,得阿尔兹海默症三年了。”

    “卢启善?”宋勉思索着说道,“他儿子是不是胖胖的,鼻头很大,叫什么卢友东?”

    “是。”

    “他啊。”宋勉若有所思地拖长了音调,之后又陷入沉默的状态中。

    时茉敏感地问道,“怎么了,有问题吗?”

    “没事,那老人家挺可怜的,你们既然决定拍他,就好好拍。”

    他这是摆明了在糊弄她,时茉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宋勉在一片树荫下站定,叹气,“你觉得我该知道什么?就算我知道什么,还不跟你说?”

    时茉勾起唇角,“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听说卢友东好像对他爸不是很好,卢启善……挺可怜的。”宋勉找了最稳妥的措辞来形容卢启善。

    时茉点头,“刚才我看他嫌热,不穿纸尿裤,大小便失禁,差点被他儿子打。”

    她没有夸大其词,当时卢友东确实有打人的征兆,卢启善也猜到了,所以他才会在第一时间护住自己的脑袋。

    说话间,两人来到活动室外,时茉别别扭扭地问道,“你……和那个李小姐关系很好?”

    宋勉双手抄兜,神情平淡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也不是,就比较好奇。”时茉一把抓下太阳帽,拿在手里扇着风,“你快回去吧,外面好热。”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是不是就是她这种人?

    没等宋勉回答她,时茉便先要转身,只是还没等她走动,手腕蓦地被人握住。

    他的手是凉的,手掌宽大,一下就包住了她整个手腕。

    她的呼吸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宋勉只是拉住她,很快又放开,带着笑说道,“上次在医院见到的时候,你是不是以为她怀了我的孩子,我又逼着她打掉孩子?”

    这是个误会,她早就知道了。但那种情况下,她会产生这种误会,也不能全怪她吧。

    时茉摸了摸后颈,“这事不是早过去了么?怎么还拿出来说呢?”

    宋勉点点头,似乎承认她的说法,“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一个好哥们的,蒋凡,上面那个阿姨就是他的母亲。”

    时茉睁大了眼睛,默默撸着这其中的关系。

    合着,他帮他哥们照顾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老妈,还接手了怀孕的女朋友?

    “你兄弟叫什么?蒋凡?”

    “嗯。”宋勉说道,“当初我走投无路时,是他给了我一碗面吃。”

    时茉胸口一窒,猛然说不出话来,整个胸腔先是剧烈一震,接着便汹涌出一股巨大的疼痛。

    走投无路时……

    他居然有走投无路的一天。

    虽然都是时过境迁的事,但她依然难以接受。

    “现在知道了?”宋勉凝眸看她,“蒋凡,人挺好,但还不太成熟。他妈得了这个病,他就有点扛不住了。后来知道他女朋友怀孕,干脆就躲起来不见人。”

    时茉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当初蒋凡施舍他的不过是一碗面,他却为这碗面做了这么多。

    宋勉说完,用下巴朝活动室那边抬了抬,“那是不是你同事?”

    时茉机械地转回头,看到来拍摄的团队陆陆续续走出来,梁凯的身边跟着卢友东。

    “你忙吧,我回去了。”

    说完,宋勉在一群人走过来之前,掉头离去。

    “不好意思,主持人,让你们久等了,现在可以拍了,走吧。”卢友东热情地赔礼道歉。

    时茉深呼吸了几下,眼神又朝着宋勉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弯了弯唇角,“没事,我们开始吧。”

    原先准备了两个机位拍摄,但因为房间狭小,最后只保留了主机位。拍摄轨道从房间内延伸到房外,梁凯操作着摄影机。移动导播台直接被放置门外,由跟队的编导看着监视器,调整画面。

    计划原生态还原卢友东照顾卢启善的整个过程,前期策划是从卢友东的角度去探寻阿尔兹海默症对一个家庭的影响和改变。

    透过监视器,时茉看到卢友东正在用榨汁机榨了一杯西瓜汁,接着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老人喝下。

    喂的过程不是很顺利。

    一大半的西瓜汁顺着老人的嘴角蜿蜒而下,鲜红的汁水浸染了他胸前的围巾。而他眼里一片空洞的麻木,毫无知觉。

    卢友东又是擦又是喂,脸上的笑始终没有停止过,“爸,这天儿热,喝点西瓜汁解解暑。”

    时茉不知道是自己对卢友东主观印象的先入为主,还是他们策划的方向有误,总觉得这样拍摄出来的东西哪里不太对。

    但深思之后,她又找不出不对的地方。

    明明拍的是两个大活人,但她却觉得这个画面没有任何的生命力。

    她还在纠结着这些问题,突然“啪”的一声,白色的瓷碗摔裂在地砖上。碗里的西瓜汁突兀地洒了一地。

    “你这是在干什么?”卢友东瞪着地上的碎碗,严厉地责问着床上的老人,而他刚刚的满面笑容早已荡然无存。

    时茉立即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老人努力地挤出话来,“不喝、这个,不喜欢、西瓜。”

    卢友东的脸色倏然改变,他压低了嗓音,“不喜欢西瓜你也得喝了,没看到我们这正在拍电视吗?”

    卢友东怒意中携着威胁,老人只是倔强地偏开头去,眼光中闪着委屈的泪花。

    时茉上前阻止道,“老先生要是不喜欢就换一个,或者不吃算了。”

    卢友东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瓷,“年轻的时候就没做过什么好事,现在老了还给我们添乱,你说你还能做什么?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卢启善已经听不懂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把脸紧紧地贴在墙上,以此来抵抗卢友东亲手为他榨的西瓜汁。

    但在场的其他人都懂。

    时茉更是错愕地看了看怒不可遏的卢友东,视线又在卢启善和地上的一滩碎碗和红色果汁缓缓掠过。

    有个词,叫做“作秀”。

    这个时代因为作秀的渠道过于便捷而让作秀的成本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甚至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瞒天过海般骗过所有人。

    卢友东无疑是这类人。

    她突然明白宋勉所说的,卢启善是个可怜人是什么意思。

064 失去了他们想要的价值和意义

    卢友东根本就没有用心照顾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卢启善,一切都不过是他想借着他们栏目的手摆出一副孝子的姿态给人看。

    采访已然背离了他们设定的初衷,失去了他们想要的价值和意义。

    时茉走到梁凯身边耳语道,“停了吧。”

    梁凯毫不犹豫暂停了拍摄。

    “卢先生,这样,让老人先休息吧,我们到外面说。”

    卢友东脸色暗沉,“没事,他刚刚才吃过饭,现在几点,不用休息,接着拍吧。”

    时茉摇了摇头,“我想更改拍摄方案,所以我们需要重新沟通一下。”

    拍摄被迫中止,时茉把卢友东这个烂摊子丢给跟来的编导后找了个机会去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孙芳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体态丰腴,眼线纹得过于深重而显得一双眼睛十分的不自然。两只眼袋明目张胆地垂在眼底,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几岁。

    时茉不请自来,孙芳认出她是电视台的人,“不是有人带领你们拍摄什么纪录片吗?出了什么问题?”

    养老院的形象很重要,之前来养老院沟通拍摄事宜的助理还承诺过绝不在节目中诋毁养老院。

    见到这帮人,孙芳都提心吊胆的。

    “哦,不是,孙院长,没出什么问题,我来就是想跟您咨询一点事。”

    孙芳摘下老花镜,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递给时茉,“你坐吧。”

    落座后时茉直言不讳,“我想问一些有关于卢启善老人的事。”

    孙芳也端来自己的茶杯在单人座椅上坐下,“可以,问吧,能告诉你的我都会讲。”

    时茉笑了笑传递了她的善意,她做了几年的记者,话题一打开,她便马上转入记者这个角色,“对于卢启善儿子卢友东先生,您是怎么看的?”

    孙芳的食指在眉头上划拉着,讪讪笑道,“这个要怎么说呢?”

    时茉的身体往前倾了倾,她换了一个问法,“那卢友东先生待他父亲怎么样?”

    “这个嘛。”这个问题像是为难住了孙芳,她迟疑不决地想了想,说道,“不都说了吗?久病床前无孝子,老爷子这个病,越来越严重,现在连吃饭都要人照顾,还有大小便。唉,人要是到了这份儿上,谁能忍受得住?”

    孙芳一直跟她打太极,不肯坦诚相待,时茉换了个话题,“卢启善老先生在养老院,一个月的花费大概是多少?”

    这个问题,孙芳就没有任何的保留,说道,“他一个月的费用是3300块钱,包括床位费、护理费、伙食费、水电费等。而且他还是得的老年痴呆症,我们要是早知道老爷子得了这个病,收费肯定就不是这个标准。”

    “也就是说老先生住进来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他患病吗?”时茉抓住问题的核心问道。

    孙芳猛地拍了一下手掌,“不知道啊,要知道我们肯定要另外收费的。你也知道,护理一个老年痴呆患者,我单是请护工一个月都要好几千的。”

    “那你们没有事后追究吗?”

    “说了啊,他儿子也答应加钱的,这都快三年了,一分钱都没给我们加啊。”孙芳大吐苦水,“不仅没给我们加,连平时的费用都没按时给,还是拖欠着,一个月拖一个月地给。每次都是护工说要把老爷子送回去了,他才现身养老院,交个钱。”

    “交钱的时候才来养老院,那也就是说,平时卢先生不来看望他父亲的吗?”

    孙芳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被眼前这个电视台的人套出来话了,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时茉。

    时茉笑了笑,话锋又是一转,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卢老爷子就卢先生一个儿子吗?”

    孙芳的面色有所缓和,“儿子就一个,但是女儿有三个,都远嫁了,而且听说家庭条件也都不是很好。”

    “那卢家经济条件应该不错吧,能住养老院的,应该不错。我听卢先生说,他们村有三个老人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但只有卢老爷子住进养老院里。”

    孙芳说道,“我最早也是听卢老爷子自己说的,那时候他还很清醒,不像现在这样呆呆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他说家里有十几亩的地被收走了,得了一笔赔偿款。”

    “现在那笔赔偿款在哪里,卢老爷子有提起过吗?”

    说起这个,孙芳的语气变得不以为然,“那还能在哪里?肯定在他儿子手里啊,不然他儿子还能让他住在养老院里?”

    几分钟的谈话,时茉基本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而这些信息也佐证了她对卢友东只不过是想作秀的想法。

    在院长办公室又坐了小半个小时,时茉告别孙芳,走出办公室,在原先等候的活动室里,她听到卢友东梗着粗脖子朝编导吼叫。

    “说拍电视的是你们,现在你们不想拍就不拍了?”

    编导唾沫废了一大堆,发现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是这样,卢先生,我们真的很抱歉,但是卢老先生这个状态真的不适合拍摄。”

    卢友东挡在编导面前,嗓门大得离谱,“不适合?那你们早说啊,我特意从家里赶过来,家里还有好多活没干呢。再说了,我都跟村里的人说了我们上电视的事,你们现在不拍了,我回去怎么跟村里人交代?”

    不知道是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怎么交代是你的事,关我们什么事?”

    卢友东霍地转过身去看是谁说的这句话,面容凶狠,“你再给我说一遍,你妈个比。”

    时茉快步走过去,“卢先生。”

    卢友东见是她,情绪有所收敛,“你来得正好,你们电视台的人是怎么做事的,说好拍的现在又不拍了?”

    时茉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卢老先生的精神状态,您也看到了,不是我们不想拍,而是实在不适合继续拍摄。就算拍了,拍的内容也不好播放给人看啊,是不是?”

    他极力想营造一个父慈子孝的氛围,可惜被卢启善一手打碎了碗,把事实抖搂出来,卢友东再想粉饰,他们这群人也不是瞎子,谁看不出来他这是在做戏给人看?

    卢友东是个老滑头,哪怕被时茉戳破脸皮也不肯吃眼前亏,酒糟鼻冲着时茉一哼,轻蔑地问道,“那你们说不拍就不拍了?”

065 是一个姓宋的家伙

    时茉暗暗叹一口气,她从包里摸出五张纸币,“这样,我这里是一点小意思,您拿着,别嫌少,多的我也拿不起,毕竟我也是给人打工的不是?”

    卢友东睨着时茉递过来的五百块钱,很快就接过去塞进裤兜里,“要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办事就是这么不牢靠。算了算了。”

    等人走了,编导气愤难耐,“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真是太过分了。”

    时茉无所谓地耸耸肩,“走吧,回去吧,重新找线人。”

    原先定好的采访突然发现走不通,需要重新策划,这种情况在做《焦点连线》时多有发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时茉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焦虑。

    毕竟这是新的栏目的第一期,出师不利不是一个好兆头。

    在回电视台的路上,时茉意外接到洛宁川的来电。

    “喂,台长。”

    洛宁川不疾不徐地说道,“今天去养老院做前采吧,怎么样,顺利吗?”

    时茉心头像压着一块巨石,但她没有让洛宁川知道,她尽量让语气保持平稳,“不太顺利,前采没有完成。”

    洛宁川没有立即问她现场情况,也没有问她原因,而是在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没事,回来再说。”

    他这话听着是要结束通话,时茉连忙说道,“对不起台长,是我没有做好前期工作。”

    洛宁川很短促地笑了一下,“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不是什么大问题,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传闻洛宁川行事作风狠辣,铁面无私,但时茉却觉得洛宁川这个上司做得真的是没什么话说。

    挂断电话后,时茉无精打采地歪在副驾驶室里,窗外的山路疾驰而过。

    走的时候她没有和宋勉打招呼,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养老院里陪黄彩怡。

    还有那个叫李安亦的女人。

    就算不提她的第六感,就是凭着她做记者的第一直觉,她敢肯定,这个李安亦绝对对宋勉有所图谋。

    要是没有,她的头都可以拧下来当球踢。

    “我们先走了,你还在养老院吗?”

    她告诉自己,还是和宋勉知会一声比较好,毕竟碰过面,他知道她到养老院了。

    宋勉回她,“还没走,陪阿姨吃过晚饭后再走。”

    聊到这里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但时茉鬼使神差地给他继续发信息,“采访泡汤了。”

    她还想着他会不会安慰她一两句,像洛宁川那样,谁知他居然给她发了一个黑人拳手渐渐微笑的表情。

    “。”

    太不是人了。

    还没意识到失落的心情一扫而光,时茉像个战士一样聚精会神地怼他,“宋勉,我说我采访泡汤了,你发这个表情是几个意思?”

    “你觉得几个意思就几个意思。”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掉头回去打你?”

    “嗯,信。”

    时茉一口气堵上来,气得在中控台上直拍。

    梁凯转头看她莫名其妙的动作,“你疯了?”

    “是疯了,气疯了。”

    梁凯笑笑道,“为卢友东那种人不值当。”

    时茉侧身对着他,咬牙切齿道,“不是卢友东,是一个姓宋的家伙。”

    “姓宋的?谁啊?”

    时茉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一个讨厌的家伙。”

    手机震了一下,是讨厌的家伙又发来信息,“生气了?”

    时茉回道,“气晕了都。”

    “还好,没被气死就好。”

    时茉:“。”

    手机重新震动,时茉翻过来看。

    “好吧,是我不对。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你去吃清海市最地道的凉皮。”

    时茉心想,再怎么地道它也就是一份凉皮。怎么,地道就可以很拽吗?

    但是转念又想,上次的螺蛳粉就很不错,也许再给他一次认错的机会,有免费凉皮吃,不吃是傻瓜。

    “这几天估计都没空,今天采访被我搞砸了。”

    宋勉回道,“等你有空再说,二三十年的老店,不会这么容易就倒闭,放心。”

    “放心”两个字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坎上,时茉盯着手机界面看了半晌,最后打过去,“好。”

    接下去的时间,时茉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浑身都充满了战斗力。抛弃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她就只管一个劲地往前冲。

    拍摄团队先后对两个家庭进行拍摄。第一个家庭女儿叫尹佳,父亲尹中亭被诊断为阿尔兹海默症中期。伴随着记忆力减退等明显症状外,更让尹佳感到心力交瘁的是她父亲性格上的巨大改变。

    尹中亭原本是一个温和的人,与人为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难以沟通。

    摄制组和尹佳约定好拍摄时间后,到达尹家,尹中亭正在客厅里看电视。

    时茉和他说话,他也不理,一个人憋着,好像在跟谁置气。时茉只好先采访尹佳和她母亲,突然客厅里传来一阵爆裂声。原来是尹中亭用啤酒瓶把电视机给砸了。

    采访再一次被迫中止。

    第二个家庭,患了阿尔兹海默症的是76岁的刘萍。八年前,刘萍发现自己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在失去行走能力后,现在已经失去了咀嚼的能力,只能靠鼻饲进食。

    刘家家境一般,祖孙三代共七口人共同挤在一套三居室里。但因为是二十多年前建的房子,六层楼的楼房并没有配备电梯。而刘家住在顶楼。刘萍最近一次走出家门还是三个月前她一直低烧不退,被送往医院。

    在一间杂物间改造过的几平米小房间里,时茉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刘萍。

    说是躺,也不能完全算是。只见刘萍的身体佝偻成一团,脖子僵硬地向前弓着,无法挺立。两条腿也弯曲着,伸不直。

    她难以相信,人也能变成这个样子。

    今年开始,刘萍也逐渐不再开口说话,时茉转而开始采访她的老伴。但采访到一半时,意外再一次横生。

    刘萍的儿子薛海涛突然反悔,不愿意把自己母亲暴露在公众面前。哪怕时茉再三游说,薛海涛始终不肯低头,最后把摄制组轰出了家门。

    拍摄工作戛然而止。

066 晚上等他的感觉还是很微妙的

    一次,两次,三次,时茉怀疑自己能不能胜任这个工作,但她举头一看,跟来的拍摄团队个个垂头丧气,她又暗暗告诉自己,拍摄进程只是不顺利而已,并非毫无头绪。

    下班后,她去看望辞职后安心待产的张琦。

    到了张琦居住的小区外,时茉一下车便看到穿着居家服、挺着大肚子的张琦。

    “在家便好,怎么还这么隆重呢。”时茉拎着一盒新生儿衣服礼盒,一盒核桃,快步走过去。

    辞职在家的张琦素颜,刘海被黑色发箍全部往后捋,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张琦明显臃肿了很多,连脸颊都肥胖了一圈。

    哪怕是六个多月的身孕,张琦的步伐依然不慢,她领着时茉往自家走去,“是不是新节目出现什么问题了?”

    时茉原本也不想把那些烦心事说给张琦听,免得给她添堵,但张琦这架势,一看就知道她的那些糟心事完全堵不了这个健步如飞的孕妇,时茉便一步一叹息地把所有事都抖搂出来。

    考虑到张琦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打扰太久,到了张琦家,时茉坐了不到半小时就离开。

    离开时张琦的丈夫恰好下班回来,手里拎着两条新鲜的鲫鱼,看到时茉还挽留她留在家吃晚饭。

    时茉婉言谢绝。

    和来时一样,张琦一直送她出了小区。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思路出现了问题?”

    时茉啊的一声,她怔怔地看着张琦,但脑海里却快速运转起来。

    第一期选题是洛宁川定的,策划书也通过了,拍摄班底也是她在洛宁川帮助下一手组建起来的。

    “回去再好好想想吧。”张琦留下这句话迈着外八字踱回小区里去了。

    “思路出现了问题?”时茉自言自语地复述着张琦的话,脑子里还是找不到那个关键的问题点。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还在马路边琢磨着张琦的话。

    竟是宋勉。

    宋勉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基本没打过。

    这段时间,他们的时间慢慢调整着,有时会在夜深人静时见上一面。

    深夜时分,他背着吉他,打开了他们合租的房子的房门。时茉都会特意等到那个时候,假装刚好要去厨房倒杯水,或者是去卫生间上厕所。

    见到他的那一刹那,面上还得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神情,“回来了?”

    宋勉平静地点点头,而且每次回来他手里总不是空的,有时候是一份水果拼盘,有时候是关东煮,有时候会是烧烤。

    把东西放置在餐桌上,他还不忘叮咛,“少吃一点这玩意儿,火上烤的,不健康。”

    不健康,还给她带?

    时茉嘴上应着好,没多久她就把他带回来的烧烤一扫而空。

    毕竟夏日宵夜的灵魂就是烧烤啊。

    后来,宋勉回来的时间逐渐往前,从凌晨一两点推前到十二点多、十一点多,有时候十点多就回来了。

    晚上等他的感觉还是很微妙的,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里都充满了希望,充满了期待。

    之前她和林小鱼撂下豪言壮语,要和宋勉表白。

    但每次都临到要表白了,她又完美地缩了回去。就像玩蹦极,站在了起跳的顶点,绳索绑好了,就差往下一跳了,可是她始终就是迈不出最后那一步。

    “喂,宋勉。”

    太阳沉下去了,但天边还残留着一抹霞光,绽放着。时茉就是走在这道霞光中。

    男人未语先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柔和。此时已是暮色四合,一天之中最烈的时候早已过去,吹来的晚风都没那么嚣张,像在讨好她似地擦过她的脸。

    而他的笑声也轻轻地扯了一下她的心脏。

    “还在忙?”宋勉问道。

    时茉:“没有啊,正打算回去。”

    干净的男嗓从话筒里清清楚楚地贴近她的耳膜,“上次说请你吃凉皮,现在去吗?”

    时茉的步伐轻快了起来,“去啊,干嘛不去。”

    “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还要他来接她,搞得好像她第一天来清海一样。

    她好歹也是在清海混过四年的人好吗?

    “不用,你发个定位给我就好。”

    自从有了上次螺蛳粉的前车之鉴,时茉对这个凉皮也不抱太大希望,但意外的是,凉皮店不再是孤陋深巷中,而是在近年来成为新的网红打卡地——和柴街区。

    夜幕下的和柴街区焕发出独特的魅力。热闹而不喧闹,文艺而不低俗。

    白墙黛瓦,层层马头墙半掩半映,高低错落,黑白分明。木质建筑物雕梁画栋,无一处不是精雕细镂。鱼池流泉,花卉果木,走一小段路便得一个景。

    夜色流淌在静悄悄的现代灯光中,让人分不清是空间错乱了时间,还是时间搅了空间的局。

    时茉还在流连着这些夜景,有人打来电话。

    “喂。”

    宋勉催促道,“还没到吗?”

    时茉抬头展望,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一家卖凉皮的店,“快到了。”

    “嗯,我看到你了。”

    时茉的脖子再抻长一截,“看到我了吗?我怎么没看见你?”

    宋勉笑道,“个子矮,脖子伸那么长也没用,再往前走。”

    时茉:“。”

    和迎面走来的一对带着小孩的中年夫妻擦肩而过后,时茉擎着手机看到了损她矮的人,手机也贴在他的耳边,正笑意吟吟地望着她。

    他的身后是一座假山,冷雾喷泉弥漫了不大的地方。白色的雾气在泛黄的灯光下低回萦绕着。

    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在那团白色中变得柔和又温情,像极了曾经无数次午夜梦回时她想起他的场景。

    见她伫立在原地,宋勉拿下手机,另一只手朝她招了招,“过来啊。”

    时茉低头,把笑意全都掩藏好后迈步往前走去。

    “没来过这里?”宋勉领着她进入凉皮店。

    店里人满为患,只有最里面的一张桌子是空着的,桌子后面露着一截黑色的吉他包。

    宋勉径直往那张空桌走去,“今天刚好和几个朋友约在这附近吃晚饭。”

    时茉落座,“没打扰到你和你朋友吃饭吧。”

    “没事,已经散场了。”

    宋勉没说的是,他为了提早离开被罚了整整三瓶百威,那群狐朋狗友才肯放他走。

067 我哥要是跟你表白,你千万不能答应他

    “一会儿还要去酒馆?”时茉指着吉他说道。

    宋勉的手搭上吉他,“没有,下午和朋友聚的时候带的,他们也是搞音乐的。”

    时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音乐、朋友,这些都是他的世界,她一无所知的世界。虽然她很想知道,但在不被允许进入之前,她自觉地止步于他的世界之外,忍住了所有的好奇心。

    宋勉给她茶杯里倒茶时,随意的口吻说道,“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都是粗人。”

    时茉的嘴角微微松动,她抓着茶杯,“搞音乐的会是粗人?”

    “那在你看来,搞音乐的是属于什么样的人?”宋勉放回茶壶问道。

    时茉一下噎住,这个问题太狡猾了。

    他问的是搞音乐的人,但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酒馆的驻唱歌手。她要是夸了搞音乐的人,不就间接夸了他么?

    可是,她要是有心想开个玩笑,贬他事小,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他那帮搞音乐的朋友,那就划不来了。

    见她久久不出声,宋勉往椅背上一靠,“嗯?”

    这个“嗯”语气特别轻佻,像是在等着看她怎么出洋相。

    时茉横了他一眼,看向其它地方,“问我这个干吗,我又不懂音乐。”

    凉皮做好,被服务员端上桌。

    “吃吧。”宋勉从消毒柜里取了两双筷子,分了她一双。

    不得不说,暑热的夏夜,用一份酸辣爽口的凉皮去慰藉燥热的灵魂,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几天她忙得不仅没睡好,连一日三餐也不能正常吃。一次又一次地遭遇滑铁卢,而开播的日期日益近了,时茉急得口腔里燎起了两三处溃疡。

    这些伤口在碰触到酸辣,疼得时茉龇牙咧嘴。

    “怎么了?”

    时茉用手捂住左脸,神色痛苦,“口腔溃疡。”

    宋勉显得手足无措,“我不知道。”他又看了看凉皮,起身道,“我去给你买一碗小米粥。”

    时茉正要伸手去拦住宋勉,但他的行动极快,她的手抓了个空。宋勉几个大步便走到点餐台,“一碗小米粥。”

    “好的,其它还需要吗?”

    宋勉抬眼,思索后说道,“再加一份奶香小馒头。”

    扫过付款码后,宋勉又回头嘱托道,“小米粥不要太烫。”

    回到座位上,宋勉看到时茉还在吃凉皮,“说你是吃货还不承认,痛也要吃。”

    时茉艰难地咀嚼着,酸辣味刮过伤口时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痛也要吃,不吃得饿死。”

    她低下头,没有看到宋勉眼底沉默的光,像是心疼,又像是怜惜。

    小米粥,奶香小馒头端过来,宋勉立刻撤走了凉皮,“吃这个。”

    时茉盯着眼前的清粥馒头,不乐意,“我想吃凉皮。”

    “想也没有用,吃这个,等你口腔溃疡好了再吃凉皮。”宋勉霸道总裁附体了一样,怎么说都不好使。

    时茉:“……”

    见她不情不愿的模样,宋勉乐道,“这样,你不吃凉皮,我有额外的奖励。”

    时茉生无可恋地搅着那碗无辜的粥,“先说说额外的奖励吧。”

    “给你唱首歌?”

    这个……也不是不可以。

    时茉不回应,只是低头喝了一口小米粥,温热的粥,入口清香,“唱什么?”

    宋勉不回答她,直接提起了吉他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吉他来。

    拨了两个音,宋勉静静地看着她,复又低头,抱着吉他弹唱起来。

    “……北方的木南方的树

    酒里都是他的糊涂

    他来到这城市

    撕碎了幼稚

    寻找着他的归宿……”

    吉他音很轻,男人的嗓音清澈干净,极具少年感,但安安静静的旋律里又混合着一缕又一缕复杂的愁绪,像是一片炙热的感情被一点一点撕裂,没有太明显的痛楚,也没有挣扎的彷徨,有的也不过是无奈和失望。

    思绪随着歌声渐渐飘远,她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也做过同样的事,用唱歌来哄她。

    那天时茉班上正在上体育课。十二月天,滴水成冰,全班学生围着操场跑步。跑着跑着,队伍中突然有一人倒在了地上。

    先是宋婧大呼道,“时茉,时茉!”紧接着全班人都停了下来,围在时茉身边,体育老师没有犹豫,立即背起晕倒的时茉去了医务室。

    到了医务室,时茉就醒来了,在医生的询问下,时茉支支吾吾地道出身体不适的缘由。

    早上吃过饭,例假来了。而且她会痛经,很严重的痛经。天气寒冷,再加上跑了几圈,她晕了过去。

    医生拿了热水袋捂在她的腹部,说了句,“你严重营养不良,你知道吗?”

    时茉沉默了。

    她知道,这些基本知识她怎么会不知道?但问题是,她没钱,一日三餐吃饱都成问题,哪里来的钱补充营养?

    “你爸妈呢?他们不知道你身体这么差吗?”医生诘问道。

    宋婧在一旁小声说道,“医生,她妈妈不在了。”

    医生一愣,随后给她输了一瓶葡萄糖。

    从医务室出来后,时茉想要回宿舍,被宋婧强行拉回家,“万一你又晕倒了怎么办?走,我让我妈给你做好吃的。医生都说了,你严重营养不良,严重,知道吗?”

    到了宋家,没看到宋勉,时茉还是松了一口气。

    来例假,痛经,痛到晕倒被送进医务室,她怕这些事被宋勉知晓了。

    宋婧把她塞进被窝里,“医生说要注意保暖,躺着吧,唉哟,我的姑奶奶,别写作业了。”

    时茉想抢回作业,可惜宋婧就是不给她。

    “休息一会儿吧,一会儿饭好了叫你。”

    时茉淡淡一笑,“谢谢你,宋婧。”

    宋婧帮她掖好被子,“谢什么,跟我还客气什么?再说了,我要是不照顾你,我哥非得削我不可。”

    “宋婧。”时茉恼怒道。

    宋婧告饶,“好啦,好啦,别生气了。”

    她站立起来,又说道,“时茉,我跟你说,我哥要是跟你表白,你千万不能答应他哦。”

    时茉先是愣住,然后才感到一阵心虚的羞愧,她假装镇定,“为、为什么?”

    “没为什么啊,”宋婧双手叉腰,“我就是看不得宋勉那家伙小人得志,他配不上你的。”

    话音刚落,房门外传来开门声,紧跟着是宋勉的声音,“妈,婧婧呢?回来了吗?”

    宋母:“在她房间呢。”

    时茉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刚转头便看到了宋勉,撞色毛线围巾和手套都还没脱下。

068 那你忍一忍,明天我给你唱首歌

    见到时茉,宋勉的动作反而放缓了。

    她的脸色苍白,看过来的眼神慌乱的,怯怯的,就像有个烟头在他的心底烫了一个洞。

    “我听说你在体育课上晕倒了?”

    时茉就怕他问这个,也不知道他们班的事,是怎么传到他耳朵里的。

    宋婧见她哥神色紧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瞧你紧张的,她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女生的那点小毛病。”

    “女生的小毛病?什么毛病?晕倒了还是小毛病?”

    他把所有的担忧毫不掩饰地全都刻画在脸上,时茉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她不由得低下头去,不敢再正视宋勉。

    这样的关心对她而言因为过于珍贵而变得沉重,她一时承受不过来。

    “这么大只堵在门口做什么?”宋母端着碗进来,“时茉,来,阿姨煮了红糖姜茶,你喝一点。”

    时茉愣愣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宋母,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因为她这点小事居然这样兴师动众。

    “阿姨,我没事……”

    宋母将碗放到时茉手上,挨着床沿坐下,帮她拉高了被子,“不要说没事,女生要注意这些,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的。”

    “病根,什么病根?”宋勉紧张兮兮地凑过来,“为什么还会落下病根?妈,她到底是什么毛病,很严重吗?”

    宋母狠狠白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就是“我跟你说得着吗,你又不会痛经”,“人家女孩子的事情,你能不能别瞎凑热闹?去,帮你爸摘菜去。”

    宋勉一看,就知道自己被三个大小女人给孤立了,但他还是不肯走,“妈,她上体育课晕倒了,你看她脸色。要不我现在先送她去医院吧。”

    时茉一听,好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她赶紧低头喝姜茶,不淌这趟浑水。

    “送什么医院,她这是体寒,来例假了痛的。”宋母对着自己亲生儿子一副面孔,转向时茉时又换了一副好脸色,“趁热喝,喝了就会舒服一点。”

    时茉用余光快速扫了一眼不受待见的宋勉,嘴角弯了弯,继续喝姜茶。

    宋勉似乎明了她晕倒的原因,耳根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她这样,要痛、多久?”

    闻言,时茉的脸急吼吼地烧了起来。

    宋母站起身,“你管女孩子家的事那么多干嘛?也就痛一两天吧,以后要注意保暖,来例假前两天都不能吃冷的东西,知道吧。”

    后半句话,宋母是对时茉说的。

    “痛一两天?”宋勉大吃一惊。

    宋母冷眼看他,“你又不会痛经,看把你给吓的。”

    宋婧笑话他,“妈,哥这是心疼了啦。”

    说完,她还朝着时茉挤眉弄眼。

    时茉一阵心慌,忐忑不安地看向宋母,却见宋母眉眼含笑地对她说道,“晚上阿姨给你煮蛋酒,吃了肚子就不疼了。”

    她又茫然无措地看向宋勉,而宋勉也刚好看了过来,眼神里仿佛有许多欲说还休的多情。

    喝完红糖姜茶,宋勉也被宋母撵出房间,时茉躺在床上,心绪起起伏伏,就是无法平静。

    她痛经很久了,初经来时就是这样。

    她还记得第一次来月经是在她妈去世后没多久。那天中午她只觉得腹部不太舒服,她忍下了,以为很快就会好起来。下午第一节课后,她上洗手间,意外发现短裤上印着巴掌大的血迹。而这时,腹痛更加严重。

    战战兢兢地上完了所有的课后,她收拾了书本,在课桌上摸了又摸,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回到家中,她煮了晚饭,先从村里用来倒剩饭大水缸里捞了剩饭剩菜回来喂了猪,接着又去山里搂了一篮子的苜蓿草铺在兔子窝里,最后将家里的鸡和鸭都赶回鸡棚里。

    做好这一切,她先是烧了一大盆的热水,洗头洗澡。全部清洗干净后,换上一套最好看的衣服,然后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但第二天天亮起来时,她意外发现自己没有死,她还活着。

    那时她还不知道流血真正的名字叫做月经,是女生长大的一种标志。

    她还以为自己像她妈一样得了绝症,她妈去世前就是吐了一大盆一大盆的血。

    没死,她又得起来,忍着腹痛,开始了一天的生活。这种状况持续了两三天后就没有了,连裤子里的血也不见了。

    再后来,她发现每个月都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谁也没说,只是拿了粗糙的卫生纸垫在短裤里,肚子疼得难受了就捂紧了。因为她知道,只要熬两三天就好,就没事了。

    晚饭时宋母特意给她煮了蛋酒,宋勉装腔作势地也要吃,说是从来没吃过,要尝尝看,结果被宋母一筷子叉走。

    吃过饭,时茉还是浑身无力。她躺在宋婧的床上,宋婧坐在书桌边写作业,遇到不会的题目能连续吐槽上好几分钟。

    半夜,时茉觉得腹部的疼痛消去了,看了看身旁酣睡的宋婧,披上外套,将台灯拧到最小的亮度,开始写作业。

    也许是夜太深了,又也许是她太认真写作业,门被人无声打开的时候,她冷不丁吓了一跳。

    做贼一样潜进来的宋勉看到坐在桌子边的时茉也吓得不轻,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用气声说道,“你怎么不去睡?”

    台灯泛着微弱的光,像是一个很旧的物件。灯光下,女孩苍白的眉眼显得那般娇弱,那般可怜。

    长长的睫毛细微地颤了颤,她用和灯光一样轻轻的柔软的嗓音说道,“我在写作业,我作业还没写完。”

    真是个乖学生。

    宋勉勾起唇角,“肚子还疼吗?”

    他们都是压着声音说话的,就怕把睡梦中的宋婧给吵醒,所以他问她话的时候温柔得就像是她在做梦一样。

    她本来是想摇头的,可是鬼使神差地,她居然弧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

    宋勉抿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那你忍一忍,明天我给你唱首歌。”

    发黄的灯光下,他英俊的五官温柔无比,眸光熠熠生辉,照亮了她整个晦暗的生活。

    时茉咽了咽哽塞的喉头,终于点下头。

    宋勉又小声说道,“别写太晚了,早点睡,嗯?”

    时茉又点了点头答应他。

    接着她看到宋勉冲她微微一笑,转身走出了房间。

    但她知道,他再也走不出她的心房了。

069 你若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依

    ……

    ……

    恍恍惚惚中,她听到周围想起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也许是早已习惯这样的环境,毕竟他时常在酒馆里演出,对于周围一致的夸好,宋勉显得很淡定。

    他的右手压在震颤的琴弦上,眼神往奶香小馒头上一送,“小馒头也要吃。”

    时茉从回忆中幽幽转醒过来,身体里似乎还游走着那天晚上被他担心后的悸动。

    这时候别说是让她吃这么一碟小馒头,就是砒霜,她也能眉头不皱地为他喝下去。

    她吃东西,宋勉小心翼翼地将吉他装进包里,突然他们的头顶响起颤巍巍的声音,“对不起,可以打扰你们一下吗?”

    时茉嚼着馒头,刚举起头来便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向宋勉,显然,宋勉也有几分讶异,但他还是礼貌性地回答来者,“是有什么事吗?”

    老人欲言又止地指着立在桌旁的吉他,说道,“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吉他吗?”

    宋勉微愣,他只是没想到老人的要求竟是这个,毕竟会弹吉他的老人他到现在还没遇到过,但这个请求也不是不能满足,宋勉一把将吉他提了起来,“行啊,您会弹吗?”

    老人双手接过吉他,“好像会一点,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宋勉帮他再次取出吉他,又从琴箱里拿出拨片给老人。

    老人将吉他挂在胸前,对宋勉连连道谢,“谢谢你,我弹完一首歌就归还。”

    时茉的视线跟随着老人往另一侧的就餐区望去,正如她所料的那样,她看到了那天在肯德基里遇到的那个优雅知性的女人。

    老人直直地朝着她走去,离着不到两米的距离站定了。随后,他开始拨弄吉他。

    先是有几个零零碎碎的音出来,接着是一阵扫弦,很快便有一段磕磕绊绊但勉强还算完整的旋律响了起来。

    跟着响起来的还有店里就餐的顾客热烈又好事的鼓掌声。

    老人弹唱的是一首英文歌,《Iwillfollowhim》,中文名是我要追随你。

    老人的嗓音有点紧绷,也许是太久没弹过吉他,弹唱过程中时断时续。

    但没有人打扰老人这段不太熟练的吉他弹唱,而是将所有的耐心都给了他。特别是到后段,老人再一次重复唱到,

    “IloveHim,IloveHim,IloveHim,AndwhereHegoes.I'llfollow,I'llfollow,I'llfollow.IwillfollowHim,FollowHimwhereverHemaygo.”

    有些会唱的顾客也跟着唱了起来。

    这样的画面很是温馨,很难得,难免令人动容。特别是时茉,她还知晓老人的一些事,比如他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忘了很多事,包括他自己,但他一直没有忘记的是,他爱面前这个女人。

    疾病都无法阻止他爱面前这个女人。

    老人弹唱时,时茉看到女人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方手帕,在眼尾偷偷压了压。

    压完,她又抬起含蓄又不失优美的笑容看着老人为她弹奏一首极其欢快的爱情歌曲。

    但她应该知道,他们的爱情像一朵枯萎的花,迟早是要凋谢的。

    一曲唱毕,老人得到的掌声和欢呼声比刚才宋勉的还要多。他绅士地对着周遭的人微微欠身,随后又带着吉他来到他们这桌。

    “非常感谢你,小伙子。”

    宋勉笑着接过吉他,“您弹得真好。”

    老人面露赧色,“班门弄斧而已,见笑了。”

    时茉抬起头来看他,一根又一根的银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去,面容整洁,一身平整的浅蓝衬衫,西装裤笔挺。

    老人接收到她观察的目光,视线倾斜下来,笑笑着和她打了个照面。

    这个笑容,就像一束强光从极其遥远的地方探照过来,把她一下不知道是照清醒了,还是照糊涂了。

    她感觉这光就是她想要的,但她抓不住这束光。

    电光石火间,她的脑海里一一掠过黄彩怡、卢启善,还有尹中亭、刘萍的脸,茫然的,麻木的,恐惧的,呆滞的,甚至是类似于植物人一般毫无反应的脸。

    但没有一张脸是面前这个老人这样,干净的,温暖的,轻松的,和被爱情浸润过的甜蜜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思路出现了问题?”

    张琦的声音像被放大了一般清晰地回响在她的耳边。

    她的眼前猛地一亮,那束强光“啪”地一下贯穿而过。

    时茉倏然站起身来,扭头看向店外,此时两个老人正相携离去。

    “怎么了?”宋勉跟着她站起来问道。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说完,她快步跑出了凉皮店。

    时茉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所有的事情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曲折和磨难后,一下就变得格外的顺利,老天爷好像把她的运气还给她了。

    在她表明自己的身份,以及想要拍摄的目的后,两个老人相视而笑,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时茉忍住感激涕零的冲动,一个劲地道谢。

    之后她和女人交往了联系方式。

    和老人告别后,时茉紧紧地攥着手机,因为里面有女人的手机号码。

    张琦说的对,她的思路出现了问题。

    她以为拍摄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纪录片,应该把这种看似遥远实则容易被人忽视的疾病掰得细细的,然后呈现在观众面前,让人看到这种疾病恐怖的摧毁力,以及得了这种疾病的人会在怎样的痛苦中毫无尊严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应该是这样的。

    疾病是不可治愈的,但人的生命是有温度的。一个人,不管他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人世,总会有一些人,一个或者两个,会恋恋不舍地用尽各种方法去挽留他。

    不管他因为疾病变成什么样,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不离不弃的陪伴他到世界的尽头。他不需要感到孤独,也不必恐慌,因为生命总是有始有终。

    就像刚才老人唱的那首英文歌那样,你若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依。

    既然你要走,我便送你一程。

    回到店内,她的情绪还不能平静,一份崭新的策划书在她大脑里不停地闪现过。

    “快点吃,吃完再去做别的事。”宋勉看到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连饭都没心思吃,不悦道。

    时茉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倒。

    宋勉敲了敲桌面,提醒道,“慢点吃,不在这一点点时间。”

    时茉只好慢下速度来。

070 我看上她很久了

    出了凉皮店,时茉背着包,心里愧疚。

    “走吧。”宋勉右肩上背着吉他,双手抄兜,眉眼间有散漫的神色。

    这种散漫的神色,时茉下意识地把它解读为厌倦,换句话说,就是没意思。

    他从和他兄弟饭局的中途离开,陪她来这个古色古香的网红街区吃凉皮,而她却要放他鸽子。

    可是,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线索,而节目连一点进展都没有,她等不起,一个晚上的时间都等不起。

    “怎么还不走?”宋勉走出几步才发现后面没人跟着,他又回头去找。

    时茉抬脚走上前,努力地挤出一点自然的笑容,“不好意思,本来是想一起逛街的。”

    “不是有工作吗?”宋勉神色平淡地问道。

    时茉的笑容变得僵硬,“对,刚才那对老人,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就是我们要找的人。还有,我……”

    说到一半,她的解释便难以为继。说再多,都不过是借口。

    她其实很想告诉他,她真的很珍惜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不管是吃螺蛳粉,还是凉皮,她都觉得很好吃。

    “有工作就去做,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宋勉头一歪,“走吧。”

    时茉忧心忡忡地跟在他身边走着,她在担心下次,他还愿不愿意再这样带她吃这种不贵但超好吃的小吃。

    这些小吃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但因为是和他在一起,所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走出和柴街区,街道旁停着几辆揽客的出租车。

    宋勉问道,“回电视台?”

    “嗯?嗯。”

    随后他径直朝第一辆出租车走去,打开了后排的车门,右手搭在门上看她。

    时茉走到车旁,说了声“谢谢”便弯腰坐进车内。

    “砰”一声,车门被关上。

    时茉的心因为这关门声蓦地紧缩了一下,刚张口,“师傅,去东升……”

    副驾驶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在时茉怔愣的空隙里,她前面的座位上矮进来一个身影,说道,“师傅,麻烦去东升电视台。”

    开车师傅爽快地说了声“好嘞”,小车启动并掉转车头,车轮滚滚往外驶去。

    “你也去电视台吗?”

    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地回答她,“送你过去。”

    她的心脏在急速压缩后像一团泡了水的压缩海绵,渐渐张开来。她小声说道,“谢谢。”

    前面开着广播,单田芳老先生正热火朝天地讲着《隋唐演义》,时茉也不知道宋勉听没听见她这句话,因为他也没给她一个反应。

    入夜后,清海市褪去了白日蒸腾的喧闹,在深蓝色的绒幕下显出心平气和的一面。

    出租车很快抵达电视台,时茉下车,宋勉却没下来,只是将车窗降到底,“晚上回去吗?”

    时茉在心底估摸了一下,她想熬一个通宵是跑不掉的了,“应该就在台里休息了。”

    “注意身体,别熬夜。”

    时茉说了声好。

    车窗升上去,引擎再次发动,然后逐渐驶远,变成了一个黑点。

    时茉又在原地站着发了一会儿呆,才迈步走进电视台大楼。

    那边出租车里,开车师傅开始了聊天模式。

    “刚才那个是你女朋友?”

    宋勉的坐姿规规矩矩,视线却透过车窗一动不动地落在右后视镜上,镜子里,时茉一直看着车的方向。

    最后后视镜里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才作罢。

    “不是女朋友。”

    司机的口吻多少有些惋惜,“不是吗?我看你特地从和柴街区送她过来,以为她是你女朋友。”

    宋勉的眼神漫无目的地看向窗外,幽幽地开腔道,“我看上她很久了。”

    司机噗地笑出声,“挺有眼光啊小伙子,长得真漂亮。”

    “漂亮吧。”宋勉说得很嘚瑟,“人也好。”

    司机翘起大拇指往后比了比,“在电视台上班?”

    “嗯,电视台的主持人。”宋勉回答后勾起了唇角。

    “怪不得这么漂亮呢,在东升台是吧,回头我也去看看。以后我就跟人说,有著名主持人坐过我的车。”司机边说边笑。

    “好啊,谢谢支持。”

    出租车在香亭街街口熄火,宋勉扫码下车。还没走到酒馆,他接到萧朗打来的电话。

    “喂,萧哥。”

    萧朗像是捂住话筒讲话,“你在哪儿呢,快点到酒馆来。”

    宋勉依然是悠闲的步伐行走在街上,“快到了,有事?”

    “你小子是不是又惹了一朵桃花出来?”

    宋勉笑道,“你看我什么时候招惹过女人?”

    萧朗就不爱听这话,“那你今晚火急火燎地跑走了,去干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又是去撩女记者了吧。”

    宋勉笑了一声,“除了惹她,你还见我惹过谁?”

    萧朗没耐心跟他鬼扯,“你自己干的好事来问我?别说那么多废话,赶紧到酒馆来看看,现在人就在酒馆里。”

    “人在酒馆里?”宋勉惊愕道,“谁?”

    萧朗哼一声,“我怎么知道,赶紧回来收拾烂摊子了。”

    挂了电话,宋勉的脚步也没加快,照旧是晃悠悠地走着。

    几分钟后,他走到酒馆门口,此时酒馆里一片高朋满座的景。

    宋勉没有惊扰任何人,背着吉他,在昏暗的光线中穿行,走到茶室。

    拧下门把,推开磨砂玻璃木门,几道目光齐齐朝他转了过来。

    宋勉一个都没看,转身进入房间后关上门,接着又解下吉他靠在墙边。

    经过这一路,他早已口干舌燥,正要去茶桌上找茶喝,刚一抬头,他便惊愣住了,“木子?”

    被叫的女人穿着黑白色千鸟格衬衣,黑色半裙,一头及肩的云朵烫,妆容精致。

    见到宋勉时,女人呆滞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像是对面前这个人的出现难以置信,精心描绘过的双眼波光潋滟,聚着颤抖的微光。

    但很快,她把这种情态收敛起来,换上了得体又好看的笑容,这是她来之前在镜子前练习过无数遍的笑容,就是不知道在宋勉面前笑得是不是一样。

    “小勉。”

    相对于女人格外激动的情绪,宋勉不过是在初见时露出吃惊的神色,等他走过去后嘴角边只余下一抹淡淡的笑意,“你怎么会在这里?”

071 也不是所有女人都这样吧

    女人的视线紧紧地粘在宋勉的脸上,她用指甲在手心里用力戳着才逼着自己克制住情绪。

    “嗯,来清海市玩几天。”

    没人在意到她的声线隐忍到发颤,她疾速起伏的胸口被衣服完美地遮挡去,连眼眶里的热度也被她用垂下的眼眸隐藏了起来。

    宋勉拿起萧朗泡好的茶水,连喝了三杯,又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前一段时间我看过罗哥的采访视频,才知道你们都在清海市。”

    宋勉举着茶杯一愣,随后也就想通了。

    罗文杰的采访在网上火了,还挂了两天的热搜。虽然采访故意抹去了罗文杰的具体个人信息,但胡木子对罗文杰太了解了,连化名都瞒不过她,所以她才能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来。

    但宋勉没有再往深处想去。

    比如偌大的一个清海市,她是怎么找到的罗文杰。他忘了,从骍县到清海市,中间差着一千三百多公里的路。

    “你现在还在骍县?”

    胡木子眼里有失望的光转瞬即逝,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面容,“是啊,一直都在骍县。”

    萧朗长舌妇上身,“宋勉,这位美女谁啊,不给介绍介绍?”

    宋勉勾唇一笑,他还不知道萧朗这个八卦体质?

    “胡木子,萧朗萧哥,这家酒馆的老板。”

    胡木子猜出面前这个中年男子的身份,她见宋勉对他很少恭敬,顿时大大方方地伸出右手到萧朗的面前,“萧哥,我是胡木子,是宋勉的朋友。”

    萧朗见女人的手,纤细白皙,五根手指头跟葱白一样鲜嫩,指甲修整得圆润,皆被涂上一层渐变的淡紫色。

    他挑了挑眉头,以他绅士的作风,不会让一个美女空等他来握这个手,很快他也抬起手来轻握住胡木子的手,“你好。”

    简短的介绍过后,萧朗问道,“胡小姐是从骍县来的?那是大西北的一个城市吧,到这里很远啊。”

    最后那个“啊”字,他拖长了腔调,说得意有所指。

    胡木子撩了一下耳旁的头发丝,双手叠放在腿上,抿唇一笑,“现在交通这么便利,不到一天的时间。”

    萧朗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神情,“那胡小姐跟……”他故意不说名字,只是用手指偷偷指了指一旁的宋勉,“很熟悉?”

    胡木子手指勾着,撑在下颌处,脑袋歪着,很是俏皮地对着萧朗挑了一下眉梢,“这个问小勉吧,他说熟悉就熟悉。”

    萧朗重重点头,表示胡木子说的言之有理,继而转向宋勉,看他怎么说。

    宋勉一脸淡定地喝茶,喝完最后一杯茶后,按下茶杯,开口说道,“一会儿我还要上台,你在这里等我,大概半小时能好。”

    胡木子眼神一滞,一抹微笑缓缓绽放在她的唇畔,“好啊,好久没听你唱歌了。”

    宋勉起身,走向吉他,“都那样。”

    “那还是很好听。”胡木子说道。

    宋勉笑笑,提着吉他出门去了。剩下萧朗和胡木子对坐着。萧朗用软布盘着一串金刚菩提子佛珠,胡木子看了一会儿手机,打破了沉默。

    “小勉是什么时候来您酒馆驻唱的?”

    “什么时候啊,”萧老板皱眉眯眼,思考了十几秒后说道,“差不多快四年了吧。”

    胡木子点点头,然后微笑了起来,媚眼如丝般,“像他这样,歌唱得好,人长得又帅,在这里应该很受欢迎吧。”

    “那肯定的。”萧朗给了个“这还用你说?”的眼神,他直言不讳道,“他可是我的镇店之宝。”

    胡木子笑容增大,她用食指遮在唇间,笑完她又漫不经意地问道,“那他现在一定有女朋友了吧,追他的人一定很多。”

    萧朗笑得高深莫测,“你猜呢?”

    “我猜啊,”胡木子表情苦恼,仿佛这是一个巨大的难题,“我猜肯定是有。”

    萧朗摇摇头,叹息一声,“很遗憾,你猜错了,没有。”

    胡木子的表情骤然僵硬,瞳孔里的光也静止了,“是吗?那还真是很遗憾。”

    “不过,”萧朗又低头开始盘菩提子,这次他的语气是真的遗憾,“他看上一个女孩,不敢追,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唉。”

    他的话音落下,茶室里一片死寂。

    萧朗觉得诧异,抬头去看胡木子,却看到胡木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一处虚空看,仿佛一座蜡像。

    “胡小姐?胡小姐?”萧朗出声喊道。

    胡木子维持着那个毫无生机的表情,只有嘴唇在动,“他看上的女孩长什么样?”

    萧朗很是陶醉地回忆着时茉那张脸,还有她的一颦一笑,“漂亮,大气,不张扬,不怯懦。你说她单纯吧,她也挺妩媚。但要说她世故吧,她又有一颗光明磊落的赤子之心。”

    在萧朗一个接一个形容时茉的词句中,胡木子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不好意思,我去一趟洗手间。”

    “啊?哦,去吧。”他的话还没说完,胡木子早已只留一个背影给他,他的允许就变得特别多余。

    一把吉他,一支麦克风,然后是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用心唱歌。这是宋勉的个人标识,喜欢他的老粉很是习惯。当然也有人说他高冷,说他未红先飘,说他目中无人,说他不识好歹。

    但在胡木子眼里,他无疑是那颗最璀璨的星。既然是星星,就应该高挂在夜空中,只能可望不可及,谁都没有资格拥有他。她没有,那个被萧朗形容得天花乱坠的好的女人更没有。

    男人,从来都只看到美貌,只看到皮囊,什么不张扬、不怯懦,什么光明磊落的赤子之心,都是一派胡言!

    “谢谢,我是宋勉,祝今晚好梦。”两首歌唱毕,宋勉用一句话简单结束。

    场内想起了掌声,还有人尖叫他的名字。

    胡木子靠在石柱边,望着台上那个聚光的男人,给他鼓掌。

    从酒馆里出来,宋勉问胡木子,“现在太晚了,随便吃点宵夜,可以吗?”

    胡木子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吃都可以。别说宵夜,我连晚饭有时候都不吃的。你不知道女人为了保持身材,什么都做得出来吗?”

    不知道她哪句话触发了宋勉的哪个笑点,他微微侧过身去竟笑了好几秒才停止,“也不是所有女人都这样吧。”

072 我刚下班,要不要给你带宵夜?

    胡木子愣了一下,她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笑,心又倏地沉了下去,“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别的女人。”

    而她的前后变化,宋勉则完全没发现,他径直朝前走,“前面有一家潮汕粥,还不错,走吧。”

    吃完粥,胡木子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多了,而街上依然人来人往,霓虹闪烁。人的穿着也时尚大方,一间间店铺干净整洁,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这个地方是宋勉生活了四年的地方,是干巴巴的骍县所不能比拟的,她想从现在开始,她就要学着融入这个陌生的城市。

    “你住哪里,我送你。”

    胡木子的笑变得言不由衷,“我今天下午才到这里,还没找到住的地方。”

    宋勉低头操作手机,“既然你是来玩几天,那我帮你在这附近找一家酒店。你把你的身份证给我。”

    “宋勉。”胡木子敛了笑容,“既然我呆几天就走,你就不能收留我几天吗?再说,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一个人也不太敢住酒店。”

    “你放心,清海的治安还是不错的,而且我给你订的是大酒店,很安全。”

    他只回答她后半句话,前半句能否收留她被他自动屏蔽,但答案,不言而喻。

    也是,要是能收留,又怎么会帮她订酒店?

    “那你住这附近吗?”

    “嗯?”宋勉还在网上搜索着酒店,“不住这附近。”

    胡木子说道,“那这样,在你住的地方帮我找一家酒店吧,这样我要是有什么事找你也方便一点。”

    宋勉的指尖一顿,眼底有不明的情绪划过,“行,只不过我住的地方没有星级酒店,只有两家快捷酒店。”

    “可以。”胡木子往后捋了一下头发。

    宋勉打了一辆车,两人齐齐坐进出租车里,往锦绣花园奔去。

    出租车的目的地是全季酒店,一下车,胡木子看到了酒店的外貌,笑道,“这不挺好的么?”

    宋勉笑笑,“走吧。”

    在前台,胡木子办理了入住手续,押金和住宿费都由宋勉扫码付款。他把前台给的房卡递给胡木子,“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胡木子静静地看了房卡两三秒钟,不得已,接了过来,她平静地说道,“电话号码给我吧,万一有什么事也方便找你。”

    宋勉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号码念给她。

    从酒店大堂出来,宋勉抬头望了一下夜空。夏夜的星空哪怕是在喧嚣的城市,也能慷慨地展露出曼妙的姿态。深蓝色的夜幕一片安详,上弦月泛着柔和的白光。

    视线在白月光上停留片刻后,宋勉举步离开了酒店。他边走边拿出手机。

    现在十一点多了。

    放弃了尝试联系时茉的念头,转而点开了微信,朋友圈处有一个小红点,那是表示有人更新了朋友圈。

    百无聊赖,他点开了朋友圈。

    他的微信联系人少得可怜。数了数,就几个,就是酒馆里的那几个。

    除了酒馆里认识的人外,时茉是唯一一个外人。

    虽然联系人不多,但他的朋友圈顶热闹的。都是托了萧朗和杜妄几个人的福。

    比如萧朗萧老板,一天发的朋友圈不计其数,按他的话来说,发朋友圈又不要钱。按杜妄的话来说,热爱生活,记录生活,这是一个苦逼打工人该有的仪式感。

    所以一顿茶的功夫,萧老板能发三条朋友圈。一条是摆拍,告诉别人他要开始泡茶了。第二条是品茶,就传递一个宗旨,他的生活很精致。第三条是感悟,从茶感悟到人生,这条纯属装逼。

    杜妄更喜欢吃饭时发朋友圈,他发的更要命。哪道菜咸了,发一条朋友圈。哪道菜分量不够,朋友圈见。哪道菜没有上一次好吃,朋友圈评论,“这家厨子怎么了?是不是这几天来大姨妈了,连菜都不好好做。这么过分,一定要发朋友圈!”

    时茉偶尔也会发朋友圈,内容很随意,都是招猫逗狗。比如最近一条朋友圈,拍的是锦绣花园里的一条流浪猫。

    那猫他见过,长得真好看,但不肯与人接近,只有她是例外。每次她拿个猫罐头,啧啧两声,那猫就跑到她脚边。

    宋勉划拉着朋友圈,先是看到萧老板接连发的两条朋友圈,然后是杜妄,吐槽街尾的一家卖煲仔饭的,锅巴不够脆,咸肉不够多。再往下,他看到了时茉在十点多发的一条朋友圈。

    拍的是夜空,墨蓝色的底面,一弯缺月挂在树梢。

    和他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如出一辙。

    文案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天天和文字打交道的人写出来的,简单粗暴得很——

    “又饿了。”

    宋勉看着这可怜兮兮的三个字,蓦地笑了。他返回微信,找到时茉的对话框,发送信息,“还在忙?”

    手机震动,是她发来的一张照片,凌乱的桌面。

    这应该是她正在工作的地方。

    就是这么普通的照片,宋勉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我刚下班,要不要给你带宵夜?”

    时茉:“麻辣小龙虾有吗?”

    宋勉走到路的内侧,“口腔溃疡还敢吃这个?”

    “不吃这个,别的也可以。”

    宋勉:“比如?”

    “比如,烤鱿鱼、冷串串、无骨鸡爪(柠檬味)、碳烤猪蹄、烤生蚝、烤扇贝、鸡排……”

    后面,时茉实在打不动了,越说就越想吃。

    看着这一长串菜单,宋勉忍不住笑了,“真是个吃货。”

    刚才在潮汕粥店里,胡木子只是点了一份清粥,还只吃了一半。

    应该很少有女人像她这样敢吃的吧。

    他就没有见过哪个女人比她还能吃的。

    宋勉突然有一个念头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想多赚点钱,买很多她喜欢吃的东西,不再让她挨饿。

    知道她是个大胃王,还是宋婧悄悄告诉他的。宋婧说她小时候经常吃不饱饭所以看到吃的总是很想吃。时茉曾经对宋婧说过,很想体验一下把肚子吃得饱饱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说她是吃货,时茉就觉得,不仅伤害性很大,侮辱性更强。

    “给你一次撤回的机会,抓紧时间,现在不到两分钟了。”

    宋婧说的没错,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他已经知道她能吃这个小秘密,不然她真的很有可能会发飙。

    但宋勉也不是乖乖束手就擒的人,他故意等了两分钟后才回她信息,“正在走路,刚刚才看到,已经超过两分钟,撤不回了。”

    时茉:“。”

073 下次不要再这样说我了

    “下次不要再这样说我了。”憋了半天,她才憋出这么没杀伤力的一句话,她觉得自己好没用。

    宋勉的心却被这行字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他靠边站定,回道,“是我不对,以后再也不说了。”

    宋勉像是知道自己捅到了马蜂窝,道歉之后又问道,“那我给你打包一份外卖送到电视台?”

    看到他的问话,时茉第一反应是想,吃点什么好呢?但该死的虚荣心却让她打出了超级违心的一句话,“不用了,真的不用,这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发完信息后时茉痛心疾首,就这么和一份宵夜擦肩而过。

    “咕咕。”肚子很懂事地叫了两声,估计是想应应景。

    宋勉回得很爽快,“哦,这样,行,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别熬太晚。”

    “嗯,好。”时茉彻底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宋勉还很体贴地问候了她一句,“晚安。”

    时茉颤着手回道,“晚安。”

    “在跟男朋友聊天?”今晚熬夜的人不只她一个,还有栏目组里的副导演,刚刚她出去泡咖啡。

    时茉扣住手机,笑道,“不是。”

    末了还加了一句,“我没有男朋友。”

    副导叫江珊,四十三岁,另一个版本的张琦,女强人加工作狂人。和她半路出家不一样,江珊一直都是在纪录频道。江珊也是洛宁川推荐给她的。

    和张琦的严肃板正不一样,江珊平易近人得多,她笑道,“这个可以有,别把大好的青春年华都喂了狗。趁着年轻,就该好好谈几段轰轰烈烈的恋爱。”

    时茉的脸都被她说红了,“珊姐说笑了。”

    还几段,就这一段,八字都撇不到一撇。

    宋勉那边,在手机上搜了八道龙虾馆,地图上显示最近的一家也要700多米。他举目一望,在街角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朝着目的地骑去。

    进店后他要了一份香辣小龙虾,又点了一份虾仁蛋炒饭。在店里等餐的时候,他又犹豫了好一会儿对服务员说道,“我一会儿再过来取,麻烦帮我打包好。”

    服务员态度十分周到,连忙给他开门,“好的,先生,慢走。”

    在下车点,宋勉注意到和龙虾馆隔着两家是碳烤猪蹄店,和龙虾馆的正对面刚好有一家24小时药店。

    他先去药店买了治口腔溃疡的药,接着又往碳烤猪蹄店走去,要了一份碳烤猪蹄。

    “要加辣吗?”

    宋勉立即回道,“不用。”

    打包好碳烤猪蹄,刚回到龙虾馆,服务员依旧将他要的香辣小龙虾和虾仁蛋炒饭打包好。

    宋勉想起时茉吃凉皮时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又打开那份小龙虾,“你好,麻烦给我一次性手套。”

    服务员有求必应,很快给他手套。

    宋勉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剥着龙虾肉。

    服务员站在一旁笑道,“先生,您这剥龙虾的手法也太熟练了吧。”

    宋勉笑笑不语。

    见到帅哥,而且还是一个很好讲话的帅哥,服务员的话根本停不下来,“您这是给女朋友还是太太剥的吧。”

    宋勉一愣,很快又剥好一只,“给……女朋友的,她今晚加班。”

    服务员见他的猜测得到确认,小嘴更勤快了,“做你女朋友真幸福,我在这里上班五年了,见过不少给女朋友打包小龙虾的,但还真没见过像您这样剥好了带回去。”

    宋勉笑着说道,“她口腔溃疡,不好吃这些带壳的。”

    “那是,不过我们这龙虾新鲜,肉质很嫩的,保证你女朋友吃了这一回还想下一回。”

    带着剥好的龙虾还有炒饭和烤猪蹄,宋勉打了一辆车去往东升台。

    车辆在高架桥上疾驰,一盏盏路灯映照在车窗上流光溢彩。宋勉偶尔低头看了看手边给时茉打包的宵夜,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东升台位于清海大道中段,此时周围昏暗冷清,只有一片寂静的路灯,延伸到道路的尽头。东升台的标致建筑物便是最前方的这栋,呈扇形矗立着,在夜色的浸染下显得肃穆庄严。

    高楼里零星亮着灯,其中有连着两三个房间都是灯火通明,宋勉想,时茉是不是在这两三个房间中的一处。

    拎着包装袋,宋勉拨通了时茉的电话。

    “喂,怎么打电话啦?”

    宋勉想象着她此刻疲惫的样子,“不是说肚子饿吗?下来拿吃的。”

    时茉没说话,宋勉以为是信号不好,重复了一遍,“我带了宵夜过来,现在在你们电视台外面,你下来拿。”

    “你不是回去了吗?”时茉立即站了起来,身后的座椅被强行往后挤,和地面发出刺啦的摩擦声。

    宋勉笑了一声,“骗你的,下班后顺手打包了蛋炒饭,要吃吗?”

    宋勉具体讲了什么,时茉没有仔细听,她只知道他来了,现在就在楼下。

    “哎,时茉,去哪儿?”江珊连忙把人叫住。

    时茉边走边回头说道,“珊姐,我下去一趟,很快回来。”

    她先是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后便小跑起来,宋勉的电话还没挂,她焦急道,“我现在就下来,你等我,很快。”

    宋勉柔声说道,“别急,东西还没送到,我还能走了不成?”

    “嗯。”在电梯间,时茉接连按着下行键,“那我……先挂了。”

    “好,”宋勉看着那栋庞然大物,从一个小窗口突然透出一点亮光出来,“慢点。”

    自动伸缩门没开启,时茉是从一侧的角门出来的。刷了门禁卡,嘀嘀两声,铁门打开。

    她是在一盏路灯下见到宋勉的。他一手提着东西,正低着头看手机。刘海垂到他的眉眼之间,后颈的线条修韧利落。侧颜被橘黄色的路灯包裹着,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鼻梁挺拔。

    时茉突然驻足不敢往前,她舍不得惊扰这样安静俊美的画面,她想多看看这样的宋勉。

    她的心跳很快,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跑得太快的缘故,还是因为见到他。

    也许是怕被宋勉发现她在偷看他,所以在宋勉将将转头看过来之前,她便迅速做出反应,装作没有停留,继续往前。

074 他对我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意思?

    “给我买什么好吃的啦?”

    宋勉立在原地,等着她走近来,“蛋炒饭,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时茉的表情似乎有点失望,毕竟她说过那么多想吃的,没有一样是蛋炒饭。

    “怎么,不想吃?”宋勉把举到半空的手又压了下来,“那算了,我明天早上当早饭。”

    时茉微微俯身,就从他手里抢过包装袋,“我又没说不想吃。”

    包装袋还透着一股食物的温热,时茉拎在手里,沉甸甸的重。

    “上去吧,我回去了。”宋勉用下巴指了指侧面的大楼。

    时茉问道,“那你怎么回去?”

    宋勉扬了扬手机,“叫了车,马上就到。”

    “哦。”时茉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隔着几米的距离和他对视着。

    宋勉又催道,“快上去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时茉知道她要是不走,他还要等她,脚步便没有再徘徊,重新通过角门,进入电视台园区。

    刚才她的大脑都是懵的,难以置信宋勉会特意给她送宵夜,但手中沉沉的包装袋又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突然想起,她好像还没跟他说一声谢谢。

    懊恼的情绪,又盘根错节地缠绕住她。

    时茉回头看,一辆绿色出租车正停靠在刚才宋勉站着的地方,而宋勉正坐进车里。

    她又接着往前走去。

    刚刚太着急,太慌乱,此刻很多思绪才得以明朗起来。

    她扬起头,让眼眶的热度慢慢回落。

    园区外,宋勉坐进出租车后没有立即走,他让司机先等等。

    透过一段铁艺护栏,他看到时茉站在一丛灌木树间,扬着头,接着又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师傅,走吧。”

    司机应声,驱动小车,离开东升台。

    回到办公室后,时茉打开了包装袋。

    宋勉骗了她,但也不算是骗她。因为她看到他给她打包的除了一份虾仁蛋炒饭后,还有一份去壳的小龙虾和一份碳烤猪蹄。

    “谁啊,这么晚了还给你送吃的?”江珊滑着办公椅转到时茉身边,嘴里不停地啧啧直叫,“还真用心,龙虾都给剥壳了。”

    时茉脸一红,“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一起吃吧。”

    江珊的脚在地板上划拉着,又滑回自己的工位,“免了,吃一口我都能重二两,胖的人就是这么没口福。”

    她以为宋勉只是简单地给她打包一份蛋炒饭,哪成想还真的给她买来小龙虾和烤猪蹄。

    在包装袋的角落,时茉看到两个看似药盒的白色盒子,她拿起来一看,还真的是药。

    一盒是消炎药,还有一盒是意可贴,都是治口疮溃疡的。

    那一刻,时茉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宋勉对她是不是也有好感。

    她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她从来不相信男女之间真的有毫无意图的纯友谊。

    曾经有一个富二代追求过她。送花、送包、送珠宝首饰,甚至跟她说,只要她愿意,他可以把市中心一套市值千万的不动产换成她的名字。

    这些手段和宋勉做的并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个富二代困扰了她很久,而宋勉用她爱吃的小龙虾和烤猪蹄便轻轻松松赢得了她的感动。

    可是他不像那个富二代,山盟海誓,他只是把宵夜送到她手上便走了。

    仿佛他真的是只是闲来无事,如果真要深究,倒像是她想多了。

    江珊说什么也不肯吃,还揪了两团纸巾塞住鼻孔,连味道都被她屏蔽在外。

    时茉忙里偷闲,一边吃着小龙虾,一边骚扰林小鱼。

    “小鱼,如果有一个人知道我加夜班,特意打包了蛋炒饭、小龙虾、烤猪蹄送到电视台,知道我口腔溃疡,还买了消炎药和意可贴,你说,这人对我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意思?”

    快十二点了,晚饭只吃了一根黄瓜的林小鱼气得差点要捶胸顿足了,“直接点,别说什么有一个人,就说那人叫宋勉就完事儿了。”

    时茉觉得有道理,于是复制上面的内容,然后稍稍做了一点改动重新发了一遍。

    “小鱼,宋勉知道我加夜班,特意打包了蛋炒饭、小龙虾、烤猪蹄送到电视台,知道我口腔溃疡,还买了消炎药和意可贴,你说,他对我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意思?”

    林小鱼想,这人真是绝了,她算是服服的。

    “不是。”

    时茉:“不是吗?”

    “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意思,是很有意思,天雷勾地火的那种。”

    林小鱼忍着前胸贴后背的痛楚,当时茉的人生导师,“真的,有些知识你可以学起来了,免得书到用时方恨少。”

    “什么知识?”

    林小鱼翘着腿,脸上都是坏笑,“性|知识。”

    时茉:“……”

    林小鱼觉得自己这仗打得挺漂亮,还想再乘胜追击,信息刚发出去,对话框前头防不胜防地出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可以,不错,还敢拉黑她。

    这友谊,太塑料了。

    林小鱼在床上偷笑不止,笑完她便心酸了。

    她一个母胎单身狗,何德何能笑一个被人狂热追求的傻女人呢?

    还是先哭哭自己吧。

    熬了一个通宵,时茉拿了新的策划书去找洛宁川。洛宁川正在开一个视频会议。

    在策划新的栏目过程中,时茉发现洛宁川不只是一个会运营电视台的门外汉,对于节目的制作,他其实不亚于她。

    但她没料到洛宁川正在开会,正要转身离去,洛宁川的助理又叫住了她,“时主播,你现在可以先进来。”

    洛宁川穿了一件纯黑色的衬衫,戴着圆形镶钻袖扣,成熟稳重中又带了一点禁欲疏离的感觉。不得不说这样的洛宁川真的很容易搅动女人的一池春水。

    当他低头认真看策划书时,时茉突发奇想,如果是宋勉穿这样的衣服,应该不会输给洛宁川。

    几分钟后,洛宁川抬起头来,他的眉眼深邃,冷冷地看着你的时候,就像是在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万物。

    “很好。”

    时茉停止搓手指的小动作,一颗心也落回了原处。

    洛宁川将策划书递还给她,浑厚的嗓音说道,“你去办,关键时刻自己拿主意。”

    时茉压住激动的心情,规规矩矩地收起策划书,“谢谢台长,我会努力,尽量不让您失望。”

    洛宁川思忖片刻后说道,“如果怕失望我也不会把这个栏目交给你。”

    时茉点了点头,“那我先出去了,就不打扰您了。”

    走出去时,时茉的脚步都能生风。只是她没回头,没看到洛宁川的视线一直跟着她直到她消失在门外。

075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好?

    那个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老人有一个充满诗意的名字,叫欧阳怀慕。他的老伴,那个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优雅知性的女人,有个温婉且灵动的名字——叶青筠。

    两人是在上中学时认识的,男才女貌,很快就互生倾慕,但奈何欧阳怀慕是个穷小子,而叶青筠是真正的大家闺秀。门第之见让欧阳怀慕对叶青筠望而生畏,最后不得不忍痛割爱。

    谁都没有想到身子弱小、性格腼腆的叶青筠竟是主动追求起了欧阳怀慕。

    在诗社,叶青筠要求和欧阳怀慕一同吟诵诗歌。念戴望舒的《雨巷》,念北岛的《回答》,念顾城的《远和近》。

    叶青筠会假装在图书馆和欧阳怀慕偶遇。当然欧阳怀慕不知道每次和叶青筠的不期而遇其实都是人为。

    天气晴朗时,欧阳怀慕经常会带着饭盒到校园内的竹林里边吃饭边看书。

    叶青筠知道他这个习惯后,也带着自己的饭盒去竹林里找他。

    没人在,她便大胆了许多。她开门见山地告诉欧阳怀慕,自己就是特意来这里找他的。

    当叶青筠用脉脉含情的眼神看着欧阳怀慕的时候,年少懵懂的欧阳怀慕呆愣了几秒钟后的反应居然是拔腿就逃了。

    叶青筠终究是个脸皮薄的女孩子,再怎么勇敢,在被接连拒绝后也会渐渐失去勇气。

    那天突降大雨,叶青筠从竹林跑回宿舍,浑身都被淋透了。本就体弱多病的人,一场雨,再想起欧阳怀慕见到她落荒而逃的情景,叶青筠竟是一病不起。

    其实她不知道,欧阳怀慕刚刚跑出竹林见到雨滴落在手心里,他便赶忙冲回宿舍,拿了伞之后又匆匆折返竹林。

    只不过这次他扑了个空。

    竹林里哪里还有对他眉目传情的女孩?

    那天的雨下得真大,浇得欧阳怀慕失魂落魄。

    大家都知道叶青筠心悦大才子欧阳怀慕,叶青筠一生病便有人跑到欧阳怀慕的班级里告诉他叶青筠高烧不止。

    欧阳怀慕乍闻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想都没想就往叶青筠的宿舍跑去。

    叶青筠会生病都是因为他,如果她不去竹林里找他,也就不会被雨淋生病。

    那时学校的宿舍就一栋,男生在一、二楼,女生在三、四楼。

    欧阳怀慕一口气跑到叶青筠居住的307宿舍,却在宿舍的门口外举步不前。

    当时叶青筠退了烧了,但身体还是羸弱,半躺在床上捧着一本席慕蓉的诗集看,脸色苍白如雪。

    窗前的光影晃动时,她才注意到门外站着一个人,抬起头来,却是欧阳怀慕。

    叶青筠抚了抚头发,轻声说道,“我没事了,你走吧。”

    欧阳怀慕倔强地站着不走。

    叶青筠苦笑一声,脸上的神色有几分决绝,“你别怕,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欧阳怀慕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着叶青筠,手指想动,却发现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然后叶青筠就看到他的眼眶快速红了起来,接着便有一行眼泪夺眶而出。

    本来她是准备死心的,可是他却让她看到了他的眼泪,那一刻,叶青筠心软了。

    他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她攻陷得片瓦不留。

    欧阳怀慕走了,叶青筠也赌气地不去挽留。等她病好后,再去图书馆找欧阳怀慕时得到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消息。

    欧阳怀慕退学了。

    临走前,他交代他的一个舍友,如果叶青筠有来找他,便把一封信交给她。

    叶青筠心慌意乱地打开那封信,是席慕蓉的《一棵开花的树》。

    泛着栀子花香的信纸上,是他刚劲有力的字——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

    信纸的最后几行,他写道,“青筠,谢谢你对我的情意,可是也请原谅我不能对它做出回应。不是不愿,是不能。放开你,比杀了我还要令我痛苦百倍。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跟着我,你一定会吃苦的。忘了我吧,好好地、快乐地去生活。”

    泪水泅湿了信纸,也晕染开蓝色的钢笔字。

    收起信纸,叶青筠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再说,欧阳怀慕回到家中,他母亲诧异,正要问起缘由,他却一句话都没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三夜都不吃不喝。

    正当他母亲一筹莫展,急得想要破门而入时,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突然登门造访。

    欧阳怀慕看到叶青筠时,以为是自己思念过甚出现了幻觉。

    叶青筠把他写给她的诀别信甩在他的脸上,“我叶青筠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我不怕苦,今天我就来问你一句话,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问了。”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好?”

    欧阳怀慕满眼的红血丝,胡子拉碴,脸色也因为几天没有进食而变得蜡黄。他死死咬紧了下嘴唇,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叶青筠知道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他不是不喜欢她。

    “这样,你说,你讨不讨厌我?”

    这次欧阳怀慕做出的反应有点夸张,他拼命地摇头。

    “那你……”叶青筠小心翼翼地问道,“喜欢我吗?”

    欧阳怀慕又不做反应了,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双眼因为充血而显出几分恐怖的神态。

    叶青筠好气馁,承认喜欢她真的就这么难吗?

    但看到他把自己折磨成这副颓废的样子,她又不争气地感到心疼,“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走?”

    说完,她作势要走,突然一只大手用力地钳住她的手腕,疼得叶青筠浑身一颤。

    “别走。”

    因为几天都没有出声的缘故,欧阳怀慕的嗓音嘶哑到像一根即将断裂的丝线,但叶青筠清清楚楚听到了他的话。

    他又一次乞求道,“别走。”

    这次他的嗓音不仅嘶哑,而且微弱。说完,欧阳怀慕垂下头,脖颈折成九十度,然后叶青筠看到他压抑地抽泣起来。

    后来叶青筠一直很庆幸自己当初那么勇敢地追到欧阳家,如果不是她抛弃自己的脸面、自己的自尊,那她很有可能会和这个宁愿放弃也不想让她吃苦的男孩错过一生。

    当天,叶青筠没有走,她被留在了欧阳家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497/ 第一时间欣赏高冷男友的偏心宠最新章节! 作者:清斋夏木所写的《高冷男友的偏心宠》为转载作品,高冷男友的偏心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高冷男友的偏心宠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高冷男友的偏心宠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高冷男友的偏心宠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高冷男友的偏心宠介绍:
【兢兢业业美女小记者×高冷民谣酒馆驻唱歌手】
时茉没想到,十年了还能再遇到宋勉,而十年前无疾而终的暗恋也得以重新继续。
还有一件事时茉也没想到,有一天宋勉会对她说,“时茉,我的世界已经崩塌了,但我还想为了你,再努力一把。”
第三件令时茉没想到的事是,和宋勉谈恋爱体验感居然这么好。
上班时她故意撩拨宋勉,“我想你了,怎么办?”
宋勉立即甩了一个定位给她,“过来,别净说那些有的没的。”
吵架了,宋勉会对她说,“生气了跟我讲,我可以向你解释和道歉,别闷在心里。别和我冷战,别自己偷偷难过一晚上。”
宋勉还很护短,明目张胆地告诉所有人,“我对时茉不是偏袒,是正儿八经的偏心。”高冷男友的偏心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高冷男友的偏心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高冷男友的偏心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