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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冷男友的偏心宠全文阅读

作者:清斋夏木     高冷男友的偏心宠txt下载     高冷男友的偏心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高冷男友的偏心宠全文阅读

001 谈婚论嫁前夕男方提分手

    今天清海市的天气不算明媚,本应炽热的烈日被厚厚的云层蒙住,反倒像是一颗被搅散了的蛋黄,坠在半空中。

    一间窗明几净的房间里,女主播和委托人面对面坐着。两人的正前方是一部徕卡专业数码摄像机,被固定在摄影轨道车上,掌镜的是一个穿着黑T恤、迷彩短裤的男人。

    落地玻璃窗外的阳光被一整面的梦幻纱帘过滤去,整个房间都显得柔白清透。

    “你男朋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分手?”

    女人素面朝天,绑着中马尾,穿一条宽松的条纹连衣裙,神色微微激动,“他就说我们女方这边提的要求太过分了,他们无法接受。”

    一对未婚男女,在相识相恋了三年后终于把婚姻大事提上日程。就在谈婚论嫁前夕,男方却突然提出分手,而这时女方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就连结婚的请柬都已经发了出去。

    又是一桩因为彩礼而谈崩的婚姻。

    女主播妆容干净简洁,穿着珠光白长袖衬衣,天空蓝西裤,坐姿端正,脊背挺拔,“那你们向男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说到这里,女人有些哽咽,“我们要八万八的彩礼,然后是五金四大件。”

    时茉还是黄花大闺女,对这些行话不太了解,她问道,“五金是指哪五金?”

    “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金手镯、金脚链。”

    从头到脚都要镀一层金就对了,时茉在心里想着,“那四大件又指的是哪四大件?”

    “房子,小车,首饰和家具。”

    时茉暗暗咋舌,又问道,“房子要买哪里的呢?”

    女人不以为然说道,“那肯定是我们住哪里就买哪里的啊。”

    时茉在心里盘算着,清海市的商品房最高的一平超过五万,最低的也要接近两万一平。

    至今她还是和人合租。

    “那小车呢,有没有最低要求?”

    女人摇摇头,“小车不过代步工具,但不买,我们全家人都会被人笑话的,就买个十来万的就行了。首付个三四万,然后分期付款嘛,也没什么压力的。”

    时茉:“那你男朋友一个月工资大概多少?”

    “他在公司里做会计,税后大概一万多一点。”

    时茉点头,这个薪资在清海市算是不低,她接着问道,“那你呢?”

    女人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做的工作比较轻松,所以工资也没那么多,大概三千多,四千不到。”

    时茉的心头就像压下一块石头,沉得她胸口发闷,却说不出为什么。女人又突然扬声控诉道,“这些我们早就说好的,现在我怀孕了,他们故意这样。”

    时茉解读道,“你的意思是,你怀孕了,男方觉得你是一定要嫁给他的,所以故意要挟你?”

    “是的。”女人用纸巾擦了一下眼角,“当初他们到我们家见我父母时都说好的,八万八的彩礼,五金四大件,现在我孩子有了,结婚请柬都发出去了,又要跟我分手。”

    看着对方丰韵的腰身,三个多月正是开始显怀的时候,时茉安慰女人不要激动,“这样,我们连线陈先生,看他怎么说,可以吗?”

    闻言,女人的神色反而冷淡几分,但手指却是不停地搓着裙子。

    和陈睦连线,是节目开始前就已经协议好的。

    果然,电话拨通几秒钟就被接起,时茉先说了开场白,“您好,是陈先生吗?我是《焦点连线》的主持人时茉。”

    “你好,主持人,我是陈睦。”陈睦的嗓音温和清润,还透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倦态。

    时茉:“我想问陈先生,为什么在婚礼举办前夕和林女士提分手。”

    陈睦长叹一声,“因为我们达不到他们家提的那些要求。”

    林小彬马上插话道,“那你们之前不都答应得好好的吗?”

    “是,是都答应好的,但我爸这不是病了么?”陈睦的语气焦灼且无奈。

    怕两人又吵起来,时茉立即问道,“您父亲得的是什么病,方便告知吗?”

    “肝癌,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回答完时茉的问题,陈睦又说道,“小彬,你回来,别跟我闹了成不成?我说了,你要的彩礼钱,什么五金四大件,我以后会统统都补给你的,但现在我要先给我爸看病呀。”

    林小彬抽泣道,“以后,以后你的钱还不是我的钱啊。”

    时茉顿时想气又想笑,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五岁却即将要为人母亲的人,真是一言难尽。

    陈睦又是一声长叹,“那我爸生病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做儿子的总得先救他吧。”

    “那你为什么要提分手?”林小彬哭得更委屈了,“你凭什么要提分手?”

    陈睦束手无策,“这不是你妈说的吗?如果不能按照你们家说的办,绝不同意我们结婚吗?”

    林小彬边哭边吼道,“那我妈说的是我妈说的,又不是我,你凭什么要跟我提分手?你不要我,连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也不要了吗?”

    电话那头陈睦保持了缄默,估计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林小彬这个问题。

    时茉觉得这个采访可以到此为止了,她从镜头外的助理李楠楠手中接过纸巾并递给了林小彬,“先冷静一下。”

    节目的尾声,林小彬表示还是不希望和陈睦分手,毕竟还有三个多月的胎儿,回去后会继续找陈家人协商。

    收工时,李楠楠心有余悸,“还好我没有怀孕,也没有跟我男票要八万八的彩礼,要五金四大件。”

    时茉嘲笑她,“只要你肯开口,你那富二代男票能把整个东升台买下了给你当彩礼。”

    “我家狗子要是买下东升台,我就让你当台长,怎么样?”

    时茉问,“那你呢?”

    李楠楠开心回道,“我还给你当助理,东升台台长助理!”

    时茉翻了一个白眼,“出息。”

    包里的手机响了,时茉看一眼接起来,“喂,琦姐。”

    张琦,《焦点连线》栏目组的编导,在东升台兢兢业业勤奋了十几年。去年结婚,现在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这才消停了下来。

    张琦远程指挥时茉,“在香亭路一米阳光酒馆发生火灾,你那边采访完了没有,要是采访完了就赶过去一趟。”

    一听到“火灾”二字,时茉立即来了精神,这可以算是大新闻了,“是不是有人员伤亡?”

    张琦一针见血,“时茉,找准自己的位置,要是有人员伤亡还轮得到你去跑新闻?新闻中心采访组那帮饿狼早扑过去了。”

    这话说得……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时茉有气无力,“好,我知道,我现在就和梁哥去一趟香亭路。”

    挂电话前,张琦嘱托道,“天气这么热,自己小心一点,别中暑了。”

    时茉单手搭在额前,突发奇想,“姐,中暑算不算工伤?电视台给额外加钱么?”

    “时茉,”张琦说道,“你要是想男人想疯了我还能理解你,但是你能不能别一天天的想钱想疯了?我早告诉过你了,别想赚这些不义之财。”

    “姐,”时茉感到委屈,“我要不想这些不义之财,下个月的房租我就交不起了。”

    时茉的情况张琦都知道,她思忖片刻道,“行,我知道了,你多写两篇稿件,这个季度的季度奖我争取帮你拿到。”

    “琦姐,我从小就渴望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姐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姐……”

    张琦阻止了时茉煽情的废话,“没事挂了。”

    想到季度奖,想到钱,时茉脚下生风,走起路来也有劲了。

002 他现在过得好吗?

    坐进采访车,冷气迎面扑来,时茉舒服得喟叹一声,“好爽!”

    梁凯瞥了她一眼,嘴角挂着笑启动了引擎。

    从春城路到香亭路有十几公里的路程,采访车上路没多久,困意铺天盖地地朝时茉袭来。

    梁凯作为年长她近十岁的老大哥,体贴地问道,“昨晚又加班了?”

    时茉倚在车窗边缘,思绪慢慢回到昨晚做的那个梦境里。

    很久没做过相同的梦了,不知道为什么昨晚竟然又做起了那个梦。

    梦里,那个十六岁的女孩穿着一袭白衣,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一样。女孩脸上惨白,什么都不说,只是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从噩梦里惊醒,时间才不过凌晨三点多,但时茉已经毫无睡意。就这样睁着眼,看窗外的天由黑转白。

    “没加班,就是有点累了。”时茉轻描淡写而过,“梁哥,我先眯一会儿,到了你叫我哈。”

    梁凯答应道,“睡吧,还有二十多分钟。”

    时茉用假寐来逃避半夜的那场噩梦,没想到假戏真做,采访车抵达香亭路时,时茉睡得不省人事。

    梁凯见小姑娘困累成这样,有些于心不忍,但新闻要跑,他不得不摇醒时茉,“时茉,到了,醒醒。”

    时茉睁开眼,眼眸的光都是散的,仿佛认不出面前的人是谁。

    梁凯:“……”

    一家民谣酒馆失火,还没造成任何人员伤亡,本来是一件小事,不值当跑这一趟,但奈何香亭路在清海市的霸主地位。

    香亭路,名儿取得香艳,里面的内容也很丰富。香亭路,别名酒吧一条街,是网红打卡地。来清海市旅游,如果没来香亭路,那这趟旅行算不得圆满。

    张琦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特意让时茉过来找素材,做成一篇新闻报道。凭着香亭路在清海市民中的地位,这关注度就不会低。

    没多久,时茉两人便找到失火酒馆。他们来晚了,火早已扑灭。没办法,时茉只能去找店老板做个采访。可惜店老板没在,她又争分夺秒去采访当时在场的店员。

    “请问第一个发现起火的是哪位?”时茉拿出采访证,和值班经理做了一番沟通后问道。

    “第一个?呐,是他。”值班经理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笑起来时眼周便堆积起明显的皱纹,朝她身后一指,说道。

    时茉下意识转身去看,等她看清身后的男人时,时茉就像根木头桩子,被人楔在了原地上。

    昨晚的梦境,连带着十年前不堪回首的往事,如同潮水一般汹涌地朝她兜头袭来。

    明明是酷暑灼人的三伏天,时茉却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冷得凝固住。

    她呐呐喊道,“宋勉……”

    她有多久没见到宋勉了?将近十年吧。分别那年她十六岁,他十八岁。

    十年光阴的打磨,但时茉还是一眼把他认出来了。等冷静后,时茉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宋勉会不会忘了她,或者认不出她来。

    但下一刻宋勉给出答案,“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嗓音低沉醇厚,丝毫不带重逢的惊诧和错愕,表情也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很热一样。

    失态不过是那几秒的事情,再相聚,两人俨然不过是比陌生人要好一点的关系而已。

    时茉也不再感到紧张和局促,仿佛也忘记了当年和宋勉说话,超过三句就会脸红的毛病。

    她朝宋勉清浅一笑,“嗯,我现在在东升台当记者,听说这酒馆失火,我就是专程来采访的。”

    等她解释完,宋勉的表情依旧是波澜无痕。从一个农村小丫头到一个电视台的出镜记者,十年来她的人生际遇,他仿佛并无兴趣知晓。

    宋勉只用沉默的两三秒时间来消化时茉告诉他的事实,尔后直截了当道,“我是第一个发现火灾的,想问什么就问吧。”

    时茉朝梁凯那边转了转身,征求宋勉的同意。

    宋勉立时明白时茉的意思,点了点头。

    梁凯那边不用打招呼已经架好设备随时准备拍摄。

    很多人在镜头难免感到紧张,时茉恰恰相反,一进入录制状态,自信、专业的一面立刻呈现出来。“请问您是一米阳光酒馆的店员吗?”

    这时宋勉的眼神里罕见地露出一点不同的神色,只不过回答的语气还是没什么起伏,“是,我是酒馆里的驻唱歌手。”

    时茉突然卡了壳,她以为宋勉只不过是酒馆里的普通员工。就这么转瞬即逝的走神让采访陷入短暂的空白,梁凯在摄像机后打了一个提醒的手势。

    时茉如梦初醒,“请问您是在什么时间发现失火的?”

    “下午三点十六分。”相对于时茉的失态,宋勉始终对答如流。

    宋勉很配合,有问有答,没有让时茉费太多的力气就拿到想要的第一手材料。但他回答得也很简洁,与话题无关的话语一律不提。

    十几分钟后时茉结束对宋勉的采访。

    “我们想去失火的地方取个景。”

    值班经理稍显为难,这样的新闻播出来对酒馆并没有太多的好处,反而会影响到酒馆里的生意,但他又怵这些记者,惹毛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报道他们的酒馆。

    这种不配合的情况时茉遇到不少,她笑了笑道,“放心吧,我们会如实报道的。”

    就在僵持不下时,身旁突然有人插进来话,“走吧,我带你去。”

    时茉心跳失速了一拍。

    她没想到宋勉会来帮她解这个难题。

    失火地点是在一间仓库里,电路老化,再加上天气炎热引起的火灾。幸好发现得早,火也及时被宋勉扑灭。但也由此可见酒馆里的防火措施还是不够到位。

    火虽然扑灭了,但火烧过的痕迹还没来得及处理,时茉站在一地的焦黑和狼藉前对着镜头做了一段简洁的解说。

    取完素材,时茉收拾耳麦时发现宋勉一直倚在库房的门框边上。

    时茉走过去想道谢时,宋勉又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谢谢你。”原本是百转千肠,可到了嘴边,只剩下这么一句。

    “好说。”宋勉侧了侧身,留出一条道出来,“可以了吗?”

    梁凯正在取几个有用的镜头,她这边的工作已经结束,“差不多可以了。”

    印象中,宋勉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时至今日,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而她还是那个她。当初她在他面前就显得笨拙,现在依然也没变,她实在找不到一个无伤大雅又能快速热络感情的话题。

    她的脑子太乱了,乱麻一样。

    比如,当年他离开三溪村后去了哪里?又怎么会辗转到清海市?又是怎么当的酒馆驻唱歌手?

    还有,他现在过得怎么样?过得好吗?

    所有的一切,都凝在舌尖,没有一个能问得出口的。

003 你前任?

    梁凯朝她抬起手臂,“时茉,好了。”

    一丝慌乱在时茉的心头上掠过,她呐呐开腔道,“那个,我们还要回电视台。”

    “行,去吧。”宋勉答得果断干脆。

    和值班经理道过谢,时茉走出酒馆,西沉的斜阳在天际烧红了,鳞片状的云霞铺陈开来,极为壮观。

    时茉掏出手机,对着这景顺手拍了一张。

    为什么要记录下这一刻,时茉也说不出理由。

    坐在车里,时茉一脸倦容地倒在椅背上。

    “现在回去?”梁凯扣上安全带,问道。

    “嗯。”时茉心不在焉地应道。

    时隔十年,他们难得还能在清海市这个异地他乡相遇,但直到她离开,宋勉都没有开口向她问手机号码,或者是微信号码。

    跑了一天,梁凯又是当摄影师又是当司机,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他违规点了一支烟醒神,“刚才那个人你认识?”

    何止是认识?

    可惜时茉对这个问题一点回答的欲望都没有,她保持缄默以期梁凯能放弃这个谈论,谁知道男人的八卦之心要是起了,比之女人的毫不逊色。

    “我看那小哥长得挺帅,你前任?”

    “咳咳……”时茉神奇地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她忍耐着喉头的痒意,赶紧否认,“不是。”

    梁凯很是遗憾的口吻,“我看那小哥对你还挺照顾。”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张琦,一个梁凯,这两个人从来不担心她的工作,就喜欢对她的终身大事上心。

    时茉的目光注视在落日的余晖中,她不知道梁凯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她只清楚一点,宋勉应该是不想要他们再有交集。

    今天的相遇,注定只是一场意外。

    来清海市工作并不在时茉的计划之中。是林小鱼说,时茉,你毕业后要是没有想去的地方那就来我的家乡清海市吧,这样我们又能厮混在一起了。

    林小鱼和她上一个大学,在一次勤工俭学时认识的。

    时茉想了想,她还真没有想去的地方。只要不回家,对她来说,去哪儿都没差。

    她念的是新闻学,还没毕业她就到东升台去试运气,结果就被她应聘上了。

    林小鱼说这就是缘分。时茉笑了笑,却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或者说是像蒲公英,飘飘荡荡的,最后就落在了清海市这块土地上。

    原本她是借住在林小鱼家。但一来一直打扰人家,时茉过意不去。二来,林小鱼家离电视台二十多公里的路程,每天往返都够呛。所以等她攒够了钱,就搬离了林家,在离电视台三公里处的锦绣花园和另外一个女生合租了一间两居室。

    默然回首,时茉发现这已经是她来清海市的第四个年头了。

    可是,宋勉又是在什么时候来的清海市?

    走在回锦绣花园的路上,时茉抬头看夜幕中挂着的那轮明月。

    月光皎洁,不言不语。

    没能想透这个问题,时茉拖着疲倦至极的身体回到了锦绣花园。

    时茉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时,客厅里堆满了行李箱和行李袋。

    “回来啦。”谢瑶正弯腰将一只吹风机塞到编织袋里。

    时茉从一片狼藉中收回视线,“真的打算离开?”

    谢瑶跟她一样,也是从农村来清海市,希望能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找到能安身立命的一锥之地,可惜清海市并没有她们以为的那么包容。

    谢瑶在清海市工作了八年,住的还是廉租房,吃的还是街边小摊,穿的不是夜市上的地摊货就是淘宝上的衣服。比八年前好不了太多,再加上家里父母催婚催得紧,谢瑶终归是放弃当初的梦想。

    也没什么遗憾的,不过是认清了生活的真实面目,认清了自己的异想天开。

    “嗯。”谢瑶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努力地笑道,“回去了,找个有钱的男人养我,不用再在这里吃苦受罪了。”

    时茉听得出来这不是她的真心话。如果没有留恋,她早就回去了,何必要苦熬了八年才肯死心?

    “祸福难预料,也许你的老家才是你的福地。”时茉只能说着这种无关痛痒的话,很快她就转移了话题,“这么多东西,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到时候叫搬家公司。”

    时茉将包放在沙发上,扯下发圈,揉着头发。

    谢瑶:“我已经跟房东打过招呼了,过两天她就会将我那间空房子租出去。”

    说起这个,时茉不免担心,“希望能住进来一个像你这么好的室友。”

    谢瑶:“我和房东说过了,尽量给你找一个女生合租。”

    “嗯,谢谢。”时茉笑道。

    那天晚上,时茉睡得很不安稳,一会儿梦见宋勉那张冷冰冰的脸,一会儿梦见他们还背着书包奔跑在三溪县城的水泥路上。

    第二天时茉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东升台。经过岗亭时,门卫大叔暖心地递给她一根水煮玉米,还是烫手的,“自家种的,尝尝。”

    时茉接过来就啃,“嗯嗯,香。”

    就这样,一早上的坏心情被一根玉米治愈了。

    但祸福难料。玉米啃一半,被张琦抓了个现行,发出一连串灵魂深处的拷问,“昨天跑的新闻稿件提交了吗?片子剪辑了吗?今天的选题确定了吗?下个月的房租有着落了吗?”

    时茉嘴角还粘着半粒玉米,很委屈,“琦姐,就是牲口也不能这么造啊。”

    “要真是牲口倒还省心。”张琦挺着半大不大的孕肚,丝毫不影响她训下属,“昨天你看你采访失火酒馆那个怂样,你说你干记者几年了,怎么采访的时候眼神还到处飘呢?!!”

    时茉连啃三口玉米,死鸭子嘴硬,“我的眼神飘了吗?我咋没发现呢?”

    “还敢犟嘴,一会儿回看采访视频让你死个明白。”说完,张琦迈着霸气的外八字,三两下走在了她的前头。

    时茉:“。”

    一大早,《焦点连线》栏目组的成员都围在一起开选题会。

    开会前,时茉看到几个人头对着头聊天,那情态,真像是一群同时扎向猪巢的猪,但凭七嘴八舌的噪音,又像是一群聒噪的麻雀。

    “你们在聊什么?”虽然鄙视这群八卦之人,但时茉还是义无反顾地加入他们。

    一个编辑绘声绘色道,“你没听说吗?东升台要换台长了。”

004 我想做一期有关于爱心捐卵的报道

    “没听说。”时茉老老实实地答道。

    听说了也没用,台长的事她还操不起这份闲心。

    策划也挺激动,“听说新台长才35岁!”

    一个33岁还没谈过恋爱的女编导吃惊道,“妈呀,怎么这么刚好?我妈说了,我最好找个35岁的,跟我配正正好。”

    时茉一根筋,她插嘴道,“35岁,估计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吧。”

    单身女编导向她投来哀怨的眼神,“时茉,你很闲吗?昨天的稿件写完了?片子都剪辑好了?今天的选题有了吗?”

    时茉咽了咽口水,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在她最深的伤口上撒盐?

    “行了,你们都别三八了,开会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张琦拍了拍手掌,镇住了全场,“一个个都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告诉你们,再干不好,《焦点连线》随时都有可能关门歇业。看看上个月,法制频道下了一个栏目,农业台下了两档节目,这些被杀的鸡还不够给你们这群猴看是不是?”

    “够够够。”时茉低声嘀咕。

    张琦冷眼看了看她,冲着所有人扬声道,“把你们的选题都报出来吧。”

    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凝重且忧伤起来。

    东升台成功打造了几个王牌节目,一个是相亲节目,一个是明星真人秀,还有一个便是歌唱选秀节目。

    像他们这种新闻类栏目,算是台里的边缘栏目,能不能生存下来得全靠自己硬撑。

    干新闻的,都有一股清高的傲气,觉得相亲节目假,明星真人秀都是噱头,选秀节目肤浅,殊不知自己像个迂腐的臭老九。

    每年东升台里的招商大会上,新闻类都不屑一顾,但最穷的地方也是新闻中心。最有钱的莫过于那些真人秀节目,赞助商一波接着一波地抢着要冠名。

    时茉拿出速记本记录几位老师根据近日热点提出的几个选题及概要。

    “时茉,你来说说你的选题。”

    张琦猝不及防地就cue了她,时茉抬起头,傻傻地接受所有人的目光,“……”

    挺着个大肚子,张琦大马金刀地坐着,“快点,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一个人一分钟,这里几个人?”

    时茉突然想起上学时班主任也喜欢用这样的语句来教训她,“我想做一期有关于爱心捐卵的报道。”

    张琦略微思忖,“这个选题不算新颖,但内涵和意义都有,这样,你来单独负责这篇报道。”

    时茉一愣,然后问得很直接,“你确定?”

    张琦的脸当场就拉下来,“不要时时刻刻挑衅我所剩无几的耐心,时茉。”

    时茉咧嘴一笑,“放心吧,琦姐,保证完成任务。”

    张琦的脸还板着,“完不成任务,下个月你就准备睡大街吧。”

    “Yes,madam!”时茉响亮地回答道。

    选题敲下,时茉一刻不敢停歇,马上去收集相关资料,准备实地采访。

    坐在工位上,时茉拨出第一个电话就遭到了滑铁卢,电话那头护士带着歉意回答,“不好意思,纪医生说抽不出时间接受你们的采访。”

    这种被拒绝的情况时茉遇多了,她锲而不舍,“我们可以随时配合纪医生的时间,不用很久,只要打扰纪医生半个小时就好了。”

    护士:“不好意思,就这样,我们这边还有患者在看病。”

    通话突然被切断,时茉碰了一鼻子灰,接着往下找其他医生。

    心里还是有点遗憾的。

    纪亚飞是清海市第一医院生殖科主任,医术精湛,但据传脾气怪僻。有一个同行曾跟她吐槽过,说想采访纪亚飞,蹲守半个月愣是没采访到。

    没想到她也有步同行后尘的一天。

    下午,时茉和李楠楠、梁凯一起出发去两家私立妇产科医院找素材。

    收工时,暮色笼罩了清海市,车水马龙的一环路上残留着灼人的暑气。

    时茉提着三瓶冷饮,打开采访车,绉着乱七八糟的词,“热煞我也。”

    李楠楠不客气地接过鲜柠檬绿茶,戳进吸管,喝了一口,被时茉传染了,“爽煞我也。”

    “哈哈,孺子可教也。”时茉大笑着将剩余的摩卡咖啡递给梁凯,“给,梁哥。”

    “谢了。”

    采访车很快汇入滚滚车流中。

    今天的收获不算多,核心的采访都没有找到,时茉暗暗心急却没有在两人面前展现出来,“先回去,明天再战。”

    李楠楠刚来东升台实习三个多月,承受能力也差,她忧心忡忡,“我们还没找到爱心捐卵的女生来现身说法,这个要怎么办?”

    时茉敛着神色看向窗外,落日在玻璃上镀上一层鎏金,“没事,也许明天就有转机了呢?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要这么丧。”

    况且不是每一个报道最后都能成功。有时候选题定了,采访跑了,稿件写了,片子也剪辑了,到最后因为种种原因导致整个报道流产,不能播出的情况也不在少数。

    如果连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有,那还真不好吃记者这碗饭。

    记得张琦说她没有什么天赋,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身上的那点韧性。

    时茉分辨不出张琦这是在夸她还是在安慰她。她只有闷着头横冲直撞地走在记者这条路上。也可能是因为很丰满的理想,也有可能是因为很骨感的现实。

    现在是下班早高峰,采访车夹在长长的车流中,走走停停。

    一阵铃声响起,时茉接了起来。

    “喂,小鱼。”

    林小鱼:“今晚有没有空出来耍一耍?”

    时茉拍着酸痛的肩头,说道,“累死了,不想耍。”

    林小鱼用不容商量的语气,“时茉茉同学,看来你是吃软不吃硬了,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今晚八点,香亭路一米阳光酒馆见。”

    时茉的心咯噔一声。

    一米阳光?

    林小鱼起了气势,“时茉茉,你说我们多久没见面了?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就一句话,今晚来不来?”

    “小鱼,今天我是真的累了,不然……”

    “嘟——”

    林小鱼没有给她“不然”的机会,单方面结束了通话。

    时茉对着手机心力交瘁。

    如果宋勉看到她又去一米阳光会怎么想?

    时茉叹一口气,对梁凯说道,“梁哥,前面路口停一下,我要去一趟香亭路。”

005 还有那天宋勉的微笑

    “有约?”李楠楠眼里绽着光,追新闻都没这么激动的。

    时茉:“是啊,跟一个大帅哥,要来吗?”

    李楠楠生无可恋,“想是挺想的,但条件不允许啊,要是被我男票知道了,那我可以去找一块风水宝地,自己把自己给埋了。”

    时茉:“。”

    从采访车下来后,时茉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晃悠悠地骑到香亭路。

    7点58分到达一米阳光酒馆门口时,林小鱼透过落地玻璃窗朝她挥手。

    一路的忐忑不安在林小鱼傻气十足的微笑中渐渐不见。

    时茉拉了拉口罩,在进入酒馆时,她朝舞台那边看了一眼,上面没有人在演出。

    她刚落座,林小鱼便喊来服务生,“喝什么?”

    时茉其实不怎么喜欢喝酒,她要了一杯名叫“黑美人”的水果鸡尾酒。

    虽然她们都在清海市,但两人都有各自的工作。特别是时茉,忙的时候昼夜不分,以至于两人有时一两个月都见不上一面。

    对此,林小鱼很有意见,“时茉,我怎么感觉我们在异地恋呢?”

    “距离产生美啊。”时茉剥了一颗水煮花生,扔进嘴里。

    林小鱼哀怨,“就知道你是这么薄情寡义的女人。”

    话还没叙上两句,时茉隐隐闻见舞台那边有些骚动。她偏头去看,见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抱着一把吉他上台来。

    男人穿着字母印花短T,日系复古工装裤,戴一顶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从她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时茉只能看到男人修长的脖颈,流畅的下颌线和突起的喉结。

    她和宋勉十年未见,昨天乍然相遇,她紧张多于惊喜,根本来不及多打量他几眼。

    现在他就在最显眼的地方,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多看他两眼。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

    高一那年,她被年段长派去检查高三年段的卫生。在检查到宋勉那个班级时,她拿着记录本绕着班级走了一圈,又低头,装作很认真地用笔在一个个方格里打了钩。

    检查完离开时,她特意从后门走。

    因为宋勉坐在最后一排。

    当时有三四个男生围坐在他的周围。不知道说到什么,时茉在离开的时候,余光中看到宋勉穿着白色校服,微微扬起头,嘴唇向上弯起一点弧度。

    走出教室,时茉的视线刚好对上栽种在教学楼前的一排紫荆树。树叶茏葱,风一吹,阳光便被摇曳成一地的碎金。

    那天的阳光,那天的风,还有那天宋勉的微笑,时茉不知不觉记了十年。

    宋勉唱了一首《成都》。

    他的声音比赵雷的还要清澈一点,旋律被稍微改动,加了几分慵懒和散漫。虽然少了原唱里的孤独和离愁,却是让人听来感觉放松肆意。

    男人的皮肤在冷白的射灯下泛着白釉般光芒,耳鬓的发尾被灯光描绘过一遍。直角肩,锁骨俏立,在领口处忽而出没,忽而又隐入。

    时茉一直以为“性感”该是用来形容女性更加妥帖一点,但现在,这个词如果用在宋勉身上,丝毫一点都不违和。甚至更能体现出这个词原本的含义。

    抿了一口鸡尾酒,时茉发现胸口有一股酸酸涩涩的满足感漫了上来。

    “哎,这个驻唱小哥哥还不错哟。”林小鱼歪着脑袋对台上的宋勉评头论足。

    时茉勾勾唇,“是不错。”

    林小鱼起了歹念,“敢不敢去要他的微信?”

    时茉心想,就算她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要,宋勉也不一定会给。

    “算了吧,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去。”林小鱼埋汰她,“时茉,没想到你也有卑微的一天啊。”

    时茉蓦地愣住了。

    虽然她一直不肯承认,但事实确实是,在面对宋勉时,她就是无法抑制地会感到自卑。这种感觉从认识宋勉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伴随着她。

    时茉挪开眼神,若无其事道,“这跟卑微有毛线关系。我一个天天跑新闻的,他是酒馆驻唱的,聊不来的。偶尔过来消费消费就好。”

    时茉的这个“消费”用得恰到好处,林小鱼听了很舒爽,就像花钱隔空意|淫了一番台上的宋勉一样。

    “那倒也是。”

    很快,舞台上的男人结束了一首歌。

    时茉见他修长的手指抓住立在他面前的麦克风,用不同于唱歌时的嗓音说了一句话,“下面一首《这一生关于你的风景》,谢谢。”

    金属质感的声线,又冷又硬。

    新的一首歌在耳畔响起,时茉低下头,捻起酒杯最上面的那颗黑莓放入嘴里。咬碎了,酸中带甜的汁水瞬时在口腔中迸裂开来。

    第二首歌毕,男人说道,“祝大家有一个好夜晚。”说完,拎着吉他下台去,没有其他的歌手上来唱歌,只有舒缓愉悦的音乐飘荡在酒馆里。

    时茉的身体终于放松开来,和林小鱼一起吐槽天气,吐槽工作,最后吐槽生活。

    发泄一通后,时茉看了看手机,“很晚了,得回去了。”

    歌听了,酒喝了,关键是钱也花了,林小鱼感觉这个夜晚过得没什么遗憾,“行吧,有空去我家,我妈说想你了。”

    时茉笑道,“阿姨有心了,跟阿姨说等下一次休息我就去看望她。”

    说起这个林小鱼就恨,“我怀疑你才是我妈亲生的。”

    时茉的表情变得僵硬,她妈走了十三年了,在她十三岁那年。她今年26岁,接下去的人生,她没妈的日子要多过有妈的日子。

    咽下心口的酸痛感,时茉起身去揉林小鱼的头,老气横秋道,“要多孝顺孝顺你妈,知道不?”

    “不然你干脆给我妈当干闺女算了。反正我是吃不消她那破脾气,一整天,叨叨叨个没完。”

    踏出酒馆,夜风中还黏腻着温热。酒馆的木门合上,把喧闹和尘嚣阻隔在里面。路旁霓虹灯闪烁,和夜的黑色浸染在一块。

    明明昧昧,晃得时茉的心一片空。

    两人都在手机上叫了车,时茉叫的车先到,“那我先走了,今晚谢谢款待。”

    林小鱼喝得微醺,脸颊像是被印上两坨红色,“跟我还这么客气呢,去吧,到了打电话。”

    同一个时间,酒馆的另一边,宋勉站在昏暗的过道里,倚着墙面。

    经过的服务员见到他感到讶异,“宋勉?你不是早唱完了吗?还没走?”

    宋勉站直了,“嗯,现在就走。”

    服务员没再追问,继续忙碌。宋勉往靠窗的那排又望了一眼后转身,从酒馆的后门离开。

006 多多曝光所谓的“爱心捐卵”

    晚上路况很好,出租车从香亭路到锦绣花园一路驰骋,十几分钟就到达目的地。

    时茉乏力,对着司机应付式地道了谢。

    这个时间点香亭路灯红酒绿,犄角旮旯里都能透出几分醉生梦死的热闹,而锦绣花园的小区门口早已是夜深人静。

    唯一一处还灯火通亮的是离小区出入口一百来米的水果店。

    时茉朝着水果店走去,店门口有一个身影正弯腰在一筐卖剩的水果里挑挑拣拣。

    那人身形佝偻,皮肤黢黑,一件短袖衫洗得发白。

    水果店老板毛安易抱着一箱香蕉过来,“这么晚下班?”

    时茉笑道,“哪有像易哥这么勤奋的啊,刚和朋友去香亭路玩了。”

    “我勤奋啥啊,一年到头就糊个嘴。”毛安易从墙上拽了一只塑料袋来,走到门口递给那个人,“慢慢挑,坏的就不要,能吃的挑回去吃。”

    开口后时茉才发现那人的嗓音沙哑得就像一面破铜锣,“谢谢毛老板,谢谢。”

    毛安易没再理那人,转身帮时茉称水果。

    结完账,在经过门口时,时茉多看了那人一眼,尔后提着水果,进了小区大门。

    回到住处,打开灯,谢瑶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她们没有吃散伙饭,因为时茉不想吃。她觉得,没吃散伙饭就永远没有散伙。

    谢瑶答应过她,有机会她还要回清海市来。

    倚在门框上发了一会儿呆,时茉拎着菠萝蜜和蓝莓,带着满身的疲倦走进谢瑶住过的房间。

    她以为里面空空如也,令她意外的是,床边立着一口黑色超大型行李箱,还有一把吉他。

    看来有人租进来了。

    这速度,还挺快。

    时茉下意识地在厨房和卫生间寻找,没见到人影。

    也不知道住进来的是什么样的女生,不过会弹吉他,这一点时茉一下给这个新合租人加了分。

    半夜下了一场大雨,清晨起来时,路面还是湿的。时茉照旧在楼下的包子铺打包了一份紫薯包和香菇青菜包,一袋豆奶。

    上午十一点,在清海市第一医院一间诊室里,一个20岁的女大学生,正在看诊。

    她的肚子隆得很高,像是快要临产的孕妇,但她的呼吸困难,面色也是憔悴不堪。

    当天坐诊的是纪亚飞,主任医师,看到患者,皱起了眉头,“你是哪里感觉不舒服?”

    女大学生摇头,不肯开口说话。

    纪亚飞目光凝练地看了看她,说道,“先去做个检查。”

    女大学生艰难地站了起来,身后的护士见状连忙给她开了门,好心提醒,“小心一点,B超在二楼。”

    “谢谢。”女大学生面无表情。

    等人走后,纪亚飞两手交握,思考了一会儿,对护士说道,“昨天是不是有东升台的记者说想采访我?”

    护士回道,“是的,纪医生你不是拒绝了吗?”

    “你再给他们打电话,就约午休时间。”

    “好。”

    时茉接到第一医院的来电,大感吃惊,原本以为黄了的事没想到又有戏了。

    将手里的爆浆鱼蛋整颗塞进嘴里,鼓着,时茉含糊说道,“走,那个纪亚飞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

    “真的?太好了。”李楠楠也很激动。

    梁凯闻言,率先迈出了便利店的门。

    三人来到第一医院,纪亚飞还剩下最后一名患者没看完。

    时茉拿好录音笔等在纪亚飞的门诊室外,梁凯正在调整支架。

    诊室的门打开,时茉立马看了过去,却被迎面而来的人猝不及防地攫住了心神。

    李楠楠在吃惊里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给像是病入膏肓的女生让了道。

    “你们可以进去了。”护士提醒道。

    时茉又往女生离去的方向回了一下头,这才进入诊室。

    “纪医生,您好,我是东升台《焦点连线》栏目的记者时茉。”一见到纪亚飞,时茉先客气地寒暄道,“很感谢您能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来接受我们的采访……”

    纪亚飞不想要虚的这套,手往上一打,示意时茉别再说场面话,又指了指门口,开门见山问道,“刚才出去的那个病人,你们看到了吗?”

    时茉不太明白纪亚飞问这个问题的含义,只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卵巢异常增大,胸腔和腹腔里全是积水。”

    时茉呼吸一紧,她似乎预感到那个女生变成这样的原因,紧接着纪亚飞就肯定了她的想法,“捐卵留下的后遗症。”

    时茉眼里的震惊真真实实的,纪亚飞却见怪不怪,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抿了一口,“我觉得确实需要你们电视台多多曝光这些所谓的‘爱心捐卵’,防止更多无知的女孩上当受骗。”

    闻言,时茉的嘴角往上翘了翘,“谢谢纪主任,这些也是我们做这期节目最主要的初衷。可以开始了吗?”

    见纪亚飞点头,时茉往后看了一眼梁凯,示意他可以开始拍摄。

    对纪亚飞的采访从原先预订的一个小时延长至两个小时,收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零一刻。

    “谢谢纪主任,辛苦您了。”时茉从李楠楠手里提过一个礼品盒,“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感谢纪主任,我们会尽量做到最准确地播报。”

    纪亚飞两鬓染白,双手靠在桌沿,捏了捏山根,在镜头关上后疲态毕露,“不用客气,作为一名医生,我也不希望看到越来越多的年轻女孩为了眼前的一点利益而枉顾自己的健康。”

    时茉对这名说话直接的医生肃然起敬,“都说医者父母心,纪主任令我感到敬佩。”

    从纪亚飞的诊室出来,时茉握紧那支录音笔,心里像是有只鸟在扑腾着。

    “时茉,我想上厕所,肚子不舒服。”李楠楠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时茉现在心情不错,准了,“走吧,我也出个恭。”

    那边梁凯拿着打光板和支架,“我去车上等你们。”

    刚才在纪亚飞的诊室里李楠楠不敢出声,憋到现在才抒发自己的感慨,“现在的女生怎么这么傻,还都是大学生,难道不知道天上不会掉馅儿饼的道理?以前是卖肾买苹果手机,现在倒好了,卖卵买苹果手机。”

    “也不能全怪她们,那些黑中介把捐卵包装得太高级,捐一个卵子就能赚一万块钱,换你你不会心动?”

    李楠楠若有所悟,点点头。

007 那你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上完厕所,时茉立在一扇窗户边,眺望远处,脑子里却在盘算着该怎么给刚才那个女生打电话。

    女生的电话号码她是从纪亚飞那边软磨硬泡要来的,她对着她的新闻记者证发誓,如果女生不同意接受采访,那她也绝不会泄露有关于女生的任何一点信息。

    有一个受害人现身说法,这比十个纪亚飞都管用。

    正想得出神,突然一道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嗓音闯入她的耳朵里。

    她的脚步不受控制般沿着那道声音的来源处寻去。

    今天他没有戴棒球帽,后脖颈上的短发像他散发出来的高冷气质一样,乖戾又桀骜。他的肩膀很宽阔,黑色的T恤沿着他的肩膀平整地服帖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边蹲着一个女人,穿着黑白条纹的上衣,牛仔短裤,正掩面哭泣。

    女人突然哭道,“宋勉,那你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旁边就是妇产科,进去打掉。”宋勉语调平淡地说道。

    话音落下,女人哭得更伤心了,“可是我想生下来。”

    宋勉的声线还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起伏,“你要是能养得活,你就生。”

    “不要,我不要打掉孩子,我就是要把它生下来。”女人哭得歇斯底里。

    宋勉开始感到不耐烦了,“想留就留着吧,我倒要看看你用什么来养活它。”

    女人愤怒道,“这个不用你管,反正我当牛做马都会养大这个孩子。”

    女人退而求其次的抗议得到的是男人的一句,“不知死活的蠢女人。”

    女人不再说话了,继续埋首在臂弯里。

    这里是楼梯口,中央空调的冷气是吹不到这里的。三伏天的热气在这个方寸之地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伴着女人断断续续的抽噎声,让人难耐。

    宋勉劝不了,只能烦躁得想抽烟,刚一转身,就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

    时茉也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哪怕现在被宋勉发现,她的脑海里还是麻木的,嘴唇动了几下也说不出话来。

    宋勉的目光淡漠,看得时茉不住地发冷。

    “时茉,我好了,走啦。”李楠楠站在洗手间的转弯处,没看到楼梯口里的人,叫时茉。

    时茉幡然醒悟般连声应道,“哦,来了。”

    借着李楠楠,时茉表面上是正大光明地离去,但心底里却是狼狈地逃走。

    电光石火间,宋勉心里咯噔一声,骤然冒出了冷汗,下意识地大喊道,“时茉!”

    只是堪堪踏出楼梯通道,脚步又被他生生刹住。

    理智回笼后,他闭上眼,任由心痛的感觉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走出医院,时茉才感觉血管里的血液慢慢回温。

    李楠楠挽住了她的手臂,时茉偏头问道,“刚才说肚子不舒服,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了。”

    从医院出来,坐上采访车,梁凯在等她下一步指示,但时茉却像掉了魂一样,一声不吭地坐着。

    “时茉,你怎么了?”李楠楠终于觉察出时茉的异样,问道。

    手机嘀一声,时茉连忙翻开看,她边看眼角里的光也渐渐亮了起来,“那个叫什么阿明姐的来信儿了,走,去中建大厦。”

    采访车缓缓驶出医院,汇入了主干道,往东南方向奔去。

    距离中建大厦还有几百米的距离,采访车便停了下来。时茉开始一番乔装打扮。

    暗访是记者常用的一种手段。

    刚开始当记者,每次暗访,时茉都会紧张出一身冷汗,就怕被人识破。

    有一次她暗访职业乞丐,新闻播出后,她被乞丐群里的一个打手认了出来。有一天在大街上刚好遇到,要不是她机灵跑得快,估计不死也得残废。

    这段经历让她有了很大的心理阴影,总害怕被人追杀。可是一到跑新闻的时间,她又背起包坐上了采访车。

    经过四年的磨练,她的伪装炉火纯青。

    今天的暗访很成功,在和阿明姐谈论了一个多小时,时茉得到了想要的素材。

    只是在离开时遇到了一些问题。

    “等一下白小姐,不好意思,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白简是她在这家捐卵机构留的一个假姓名。时茉被拦住,后背冷不丁地冒出冷汗,但她只是面不改色地看向一旁的女人,“阿明姐,这是什么意思?”

    被叫阿明姐的女人讪笑道,“这是我们的规矩,进进出出的人各式各样,谨慎一点比较好。”

    保安还拦着不放,时茉笑了笑,“那就检查吧,检查一下比较放心,毕竟被人怀疑不是一件特别舒服的事情。”

    阿明姐笑容一凝,对着保安挥挥手,“白小姐不用检查,我信得过她。”

    临走前,阿明姐还不忘叮嘱,语气里仿佛她们是多年的老友,“小白,回去后把问卷调查做完哈。还有,慎重考虑阿明姐的话,你这种情况不需要盲捐,去面个试,价格翻一番都不止。”

    走出中建大厦时,时茉的腿还在隐隐发软。她摸向背包的肩带,那里藏着一个针孔摄像头。

    她想,那个阿明姐不肯得罪她,不过是急于想得到她的卵罢了。

    在这种黑中介里,也不是所有女生的卵都会要。而每个人,也都明码标价。

    来之前时茉做过功课,知道这种黑中介最喜欢什么样的客人。

    高学历,高颜值,身体又清清白白的女生。

    她毕业于传媒大学新闻系,听说当年她还被评为他们系里的系花。只不过时茉从不在意过自己的容貌。

    刚刚步出中建大厦的停车场,时茉便看到香樟树下站着的梁凯。

    “干嘛在这里等。”时茉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走了过来。

    梁凯闻声,眯起了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时茉看。

    她穿着一身紧身裙,胸是胸,腰是腰,黑色的丝袜勾勒出修长又好看的腿型。

    明明妖艳至极,却不见一丝的风尘味。

    “采访还顺利吗?”这种场合梁凯不适合出现,但他又担心时茉,索性就下车等。

    “嗯。”时茉扬起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也不看看是谁出马。”

    梁凯悬着的心可以放下了,笑道,“知道你厉害,走吧。”

008 昨天刚进来的新租户是男的

    医生、捐卵机构的采访都已到手,要想新闻更有说服力,最好是要有捐卵过的女孩子的现身说法。

    时茉忍着晕车的恶心感,在网上搜寻着目标人物。

    她给纪亚飞介绍的那个女生打过两三个电话,毫无例外,全都拒绝了。发了短信过去,也都石沉大海。

    时间不等人,只是抱着这一棵树,肯定来不及做新闻。

    在一个左转弯后,时茉关上笔记本电脑,拨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大记者打我电话,是不是想我了?”一个轻浮风流的男嗓从听筒里传出来,李楠楠都听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时茉似乎早已免疫,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对方惋惜地长叹一声,“我还以为大记者想我了呢。”

    时茉步入主题,“你那边能不能帮我联系到有做过爱心捐卵的女孩子?”

    “捐卵?”男人邪淫地笑了两声,“捐过精的可不可以?”

    “徐迟,别闹。”

    徐迟似乎很听时茉的话,语气捎带埋怨,“就知道你打我电话没好事。我让手下留意着,有了打你电话。”

    徐迟是开城县人,初中就辍了学,背着一个麻袋就来到清海市想讨口饭吃,没想到进了乞丐群,逃不出去,每天过得生不如死。

    直到时茉乔装打扮,摸底进入乞丐群,又曝光了这个群落,最终配合警方一举端了这个黑窝。

    徐迟被解救出来后就一直视时茉为救命恩人。也因为他在乞丐群里呆了几年的时间,这个城市里各个犄角旮旯他都能摸得到一二。

    一开始是有一条新闻死活找不到关键人物,时茉死马当活马医,给徐迟打了一通求助的电话。

    救命恩人开口相求,徐迟立即鞍前马后给办得妥妥当当的。就这样,他成为时茉一条很重要的信息来源渠道。

    当然,时茉也没白叫他帮忙,每给一条信息她都照价付费给徐迟。

    比起钱,徐迟更想要人。可惜,他知道时茉是他这辈子都触碰不到的白月光。每次都油腔滑调地调侃时茉时,他也不知道希不希望时茉把他的话当真。

    挂了徐迟的电话,时茉疲惫地靠在车窗边缘闭目养神。

    新闻采访到一半陷入困境,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刚开始做这一行时,时茉还会急得吃不下睡不着。时间久了,她也明白,如果每条新闻都这么做,她就算没有英年早逝,也会英年秃顶。

    时茉没有回电视台,让梁凯在靠近锦绣花园的岔路口就把她放了下来。

    “拜拜。”李楠楠坐在车里向她挥手。

    时茉弯了弯唇角,“拜拜,明天见。梁哥,车开慢点,辛苦了。”

    梁凯对她招了招手,当做回应,尔后启动采访车,车顺道滑入车流中。

    天气炎热,时茉没什么胃口,转弯进入小毛水果店,买了一半麒麟瓜,准备拿它当晚餐。

    拎着西瓜,时茉浑身乏力地靠在电梯的轿厢里,双眼麻木地看着红色数字跳动。

    电梯抵达楼层,电梯门收起,即将要合拢时,时茉才两三步跨出轿厢。

    过道上的感应灯随着她的出现一一亮起,借着橘黄的灯光,时茉拿出钥匙开启房门。

    “我回来了。”

    和谢瑶同住的日子里,每次回来她都会喊这么一句,实质上是想和谢瑶打声招呼,而谢瑶听到也会回应她一句,“回来啦。”

    一间七八十平米大的合租屋因为这两句话而有了温度。

    前两天她还记得谢瑶已经搬离的事实,今晚她过于疲倦,在脱鞋的同时又习惯性的喊出了这句话。

    但今天,不会再有人应她。

    时茉怔忡片刻,又强打起精神,到厨房拿了一把不锈钢勺子,抱着半个西瓜,挖着吃。

    天色昏黄。

    时茉行至阳台上,眺望着暮霭沉沉中的城市一角。

    这个季节的麒麟瓜又沙又甜,汁香味浓,两三口便能抚慰被暑气折腾的身体。

    但今天,她快吃完一半的西瓜,愣是没咂摸出什么味道来。

    剩下的吃不下,时茉想放回冰箱,只是当她刚刚转过半个身体,便像被雷劈一样怔在了原地上。

    阳台的右侧,挂着一件黑色T恤,宽松的工装裤,和一条深色的……内裤。

    只要她的判断力没有出现重大失误,她完全可以断定昨天刚进来的新租户是一个——男的!

    就算有女生穿T恤,穿工装裤,但绝不会有女生连内裤都要穿男式的。

    时茉觉得事情有点大条,她跑回房间找手机。

    电话被接起来,时茉立即说道,“阿姨,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没事,说吧,找我什么事?”房东阿姨操着一口浓浓的清海普通话。

    “阿姨,昨天刚搬进来的那个租户我还没见到过,是男生还是女生啊。”时茉问时其实还在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毕竟谢瑶临走前叮嘱过房东,尽量给她找女生合租。

    时茉没有明确说明,但“尽量”这个词,她以为房东应该能理解她一个单身女性的需求和顾虑。

    房东呵呵直笑,“还没见过啊,男生,长得好好看的一个男娃。”

    时茉顿时想哭,“阿姨,咱们不是说好租给女生的吗?您看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和一个陌生男生合租是真的不太方便啊。”

    “我也这么说的,但小宋说了他只租三个月,还不一定需要这么长时间,有可能不到一个月就走了。放心吧,阿姨也是有谱的人,我看那个小宋瞧着挺好。”

    她一直知道房东阿姨是个直爽、豁达的人,但没想到能豁得这么开。

    瞧着挺好?

    这判断,确定不会太草率?

    “阿姨,他也就租三个月,三个月后您还得找新的租户,不是挺麻烦的吗?再说,您也规定过,租房至少得一年起的。”

    房东阿姨继续着爽朗的笑声,“是这么规定的,但我愿意为小宋破例了。那孩子,长得真是俊呐,呵呵……没事的,时茉,人家小宋会乖乖的,不会打扰你昂。”

    在房东阿姨花枝乱颤的笑声中,时茉知道自己没戏了。哪怕是五六十岁的阿姨,也抵挡不住美色的诱惑。

    三个月啊。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事事不顺,最后还要给她这么大一个暴击,时茉连哭都流不出眼泪。

    挂断电话,时茉抱着西瓜,茫然地望着远处那一层浓浓淡淡的铅云。

    有些事不由得她不想。

    宋勉……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宋勉了。

    其实想想,这也很正常。

    当年他家里发生那样的变故,他还能像现在这样活着,就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她还在奢想什么呢?

    十年了,他都28岁了,有女人,有孩子,或者有了孩子又不想要,游戏在这个对他来说极其不公平的世间,这些她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所以,她该清醒一点。不该妄想的不要妄想,不该奢望的不能奢望。不然受伤了,都是自作自受。

    时茉挖了一块大西瓜往嘴里塞。西瓜肉太大,鲜红的汁水沿着嘴角淌了下来。时茉只能低下头,让汁水一滴一滴溅入瓜壳中。

    心像是被人扎紧了一样疼。

    有好多年,她都没有这样狼狈过了。

009 她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第二天一早,梁凯开着采访车来锦绣花园接时茉。

    时茉的精神不济,李楠楠看她眼底的青色,将手里的包子递过去,“又熬夜了?”

    两点睡觉也不算熬夜,她的打击主要是来源于那个男租客。

    一大早时茉也不避讳,叹气声一声比一声凄凉,“别说了,和我一起租的谢瑶不是回老家了么?结果搬进来一个男的。”

    “啊?”李楠楠大吃一惊,“男的?多大了?长得帅不帅?哪里人?什么工作?”

    要不说是干记者的料。

    时茉死亡凝视着李楠楠,发现这人跟林小鱼还真像。她就是搞不太懂,为什么她总招惹到这类人。

    她这是什么体质?

    “不知道。”时茉打了一个哈欠,“我什么都不知道。好像昨天才搬进来的,还没见过面。”

    “哇哦,”李楠楠开始畅想,“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一个超级大帅逼,性格高冷,拽得不要不要的,重点是单身,然后!一段同居引发的甜甜的恋爱就此拉开了序幕。哈哈哈……”

    时茉是真没力气跟她杠,“李楠楠,你别当记者了,回去写言情小说吧,霸道总裁的那种,或者是有好多马甲的大佬,去吧。”

    采访车启动,后排两个女生的笑声不断。

    今天又接连采访了一家私立医院,暗访了一家地下代孕中介。

    忙到下午,张琦打来电话询问采访进度。早上时茉已经把昨晚的采访内容整理好发送一份到总编室。

    而到现在,他们依然联系不到一个捐过卵的患者。

    梁凯知道时茉在工作时有多较真,“现在采访到的内容够做一条新闻了。”

    时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手机响起,她第一时间接起。

    “喂,徐迟。”

    “呵呵……”徐迟笑声浪荡,“是不是一直在等我的电话?”

    “是。”时茉逼迫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跟他翻脸,“有查到吗?”

    徐迟啧一声,“你知道为了你这个证人,我把我这张老脸都豁出去了吗?”

    时茉:“……”

    每次帮忙,徐迟都要夸一顿自己有多不容易。然后不要钱,却要她欠他好大的人情。

    “等事情忙完,我请你吃饭,这样行不行?”

    徐迟不买她这个账,“你也别请我吃饭了,说出去,别人会说我欺负女人。这样,我请你,你就给我一个确定的时间就成。”

    时茉想了想,这恩情迟早要还,早还了下次再求人不难,“明天晚上,你有没有时间?”

    “必须有,我24小时都在线为你服务。”

    时茉没耐心了,“那就请你快点说,晚上还要等着录播呢。”

    “对方愿意接受采访,但是有个条件。”

    时茉连声问,“什么条件?”

    “她只接受电话采访,而且后期她的声音要经过处理。”

    时茉只略微思忖,“好,我答应。”

    做记者虽然只有四年时间,但她见过因为接受采访上了新闻而被人口诛笔伐,最后忍无可忍到搬家的都有。

    徐迟给她提供的这个爱心捐卵女生是一名大三学生,捐卵是为了还整容贷。因取卵手术操作不当,导致卵巢破裂,终身不孕。

    女生在电话里边说边哭。

    打完这通电话,时茉捏着手机,长长地陷入了失神状态。

    女生才二十一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明年她就可以毕业了,新生活展开了臂膀在迎接着她。

    但因为一念之差,她把自己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在这一刻,时茉无比坚定地相信自己没有选错这个选题,或者说这个选题有它的意义。

    如果能用这一条新闻换来几个、十几个,哪怕是只有一两个年轻女生误入歧途,她想她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但也许是她的一片诚心感动了老天爷,在结束这个女生的电话后,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在看到手机上的来电号码时,时茉的心突地紧张起来。她怕电话突然反悔断掉似的,迅速地接了起来。

    “喂,我是时茉。”

    “喂,你好,你昨天打我电话,说要采访我的那个,记得吗?”对方谨慎措辞,态度360度大转变。

    时茉微笑道,“记得,我正想要打你电话,想问问你有没有改变主意,接受我们的采访。在这里,我以一个记者的身份跟你发誓,节目播出时我们一定会给你打上码,后期,你的声音也会做变声……”

    “不用再说了,我接受你们的采访。”

    时茉的脑子突然空白了两秒,“好,谢谢你。”

    “谢什么。”女孩的情绪越说越激动,“这两天我也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我决定还是要曝光这些黑心中介,为了赚钱,良心都不要了。”

    还真是一个可爱的人,敢爱敢恨。

    采访的地点约在女生选的一个地方,离他们还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

    “走。”

    采访车在时茉的一声令下,飞奔而出。

    四十几分钟后,在一间简陋的出租屋里,时茉又一次见到了女生。

    出租屋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就只剩下四面白墙,连一扇透气的窗户都没有。

    女生名叫陈颖娟,是经贸学院旅游专业的一名大四学生,即将面临毕业找工作一系列每个毕业生都要遇到的难题。

    家境不好,四年的学费都申请了国家贷款。

    去捐卵,不过是想买一部新款的苹果手机,按她的说法,以后出去找工作也有底气一些。

    陈颖娟坐在床边,形容枯槁。

    “我听纪医生说,你需要立即住院治疗。”时茉放下身上的背包,拂了拂身上的灰尘,跟着一起坐在床边,仿佛一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倒不像是初次见面。

    陈颖娟呼吸声粗重,每一下好像都需要很大的力气。她直白道,“我知道,但是我没钱治病。”

    时茉见多了这样的情况,“没敢跟你爸爸和姐姐说吗?”

    陈颖娟没对时茉的话产生疑问,比如时茉为什么会单单提到她爸爸和姐姐,而不提她的妈妈。

    陈颖娟面露痛苦,“没敢说,怕他们生气。”

    时茉轻声说道,“但是你这个病不能拖。”

    陈颖娟转过头,用手指擦去鼻翼两边的眼泪。

010 我是主持人时茉

    经过陈颖娟的同意,时茉几人开始正式访谈。为了打消陈颖娟的顾虑,来之前,时茉买了一棵有一人高的幸福树,特意摆在了陈颖娟的前方。

    “当时为什么会想着去捐卵?”几句话热场之后,时茉进入正题。

    “因为有钱赚。”陈颖娟绞着手指,思绪慢慢回到那个痛苦开始的时候,“我打电话问过他们了,他们说取完就可以回去,可以正常活动,不影响上课和生活。”

    “他们指的是谁?”

    “具体我也不知道。后来我按照他们给我的地址,找过去。是在一家有一间门面房的小诊所里,有一个医生,还有两个护士。”

    时茉没打断她的话,点头示意她在听。

    “他们告诉我,女性捐卵和男性捐精一样,没有伤害,不仅能给1到6万不等的营养费,还能帮助不孕家庭,这是在做慈善。”

    “他们还说,女性身体每个月都会产生几十个卵泡,但最后能发育正常的只有一两个,如果不受孕,就会变成月经代谢掉。我们就通过一些医疗手段,给那些原本会萎缩的几十个卵泡供给营养,让它们能继续生长,然后一次性取出来,对我的身体没有丝毫影响。”

    时茉听完不寒而栗,“接着呢。”

    说话时间久了,陈颖娟要停下来歇息一会儿才能接着说,“接着,他们就让我填表格。”

    “表格包括哪些内容?”

    陈颖娟又是长长的一串回答,“包括出生年月、身高、体重、血型、学历这些个人基本信息,还有每个月来月经时间,是不是处女,有没有遗传病,有没有抽烟喝酒习惯等等。”

    时茉想了想,这两天她去黑中介暗访,这一环节也都有。

    陈颖娟慢慢回忆,“还需要几张照片,自拍照和全身照,还有自我介绍的短视频。”

    采访过程中,看似陈颖娟说得多,但节奏和走向一直掌握在时茉的手中,“手术打麻醉吗?”

    “没有,全程不打麻醉,整个过程我都完全清醒。”

    时茉越问越是毛骨悚然,“不打麻醉疼不疼?”

    陈颖娟面色惨白,记忆过于深刻,又有眼泪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疼啊,取卵针都有这么长。”

    时茉看了陈颖娟比划的,大概有三四十厘米,比一个成年男性的小臂还要长。

    在谈完整个取卵过程后,时茉问,“那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身体不舒服的呢?”

    “取完卵后没几天就发现了。”

    ……

    ……

    照顾到陈颖娟的健康状况,采访在半个多小时后就匆匆结束。

    拿到这份采访素材,时茉可以预料晚上的录播应该可以很顺利,做出来的效果也有一定的保障,但她却是高兴不起来。

    想起那个终身不孕的大三女生,绝望的哭声似乎犹在耳边。

    还有陈颖娟那气若游丝的面容,和隆得像小山一样的肚子。

    拿到最后采访内容,时茉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往电视台奔去。

    回到电视台,一组十几个人全部开工。

    时茉坐在化妆间里任由化妆师摆布,她的视线始终落在手中的口播稿上。

    “时茉。”

    时茉应声转头去看,被化妆师逮了回来,“别动哦姑奶奶,还好我手稳,不然你这眼线得飙出三里地去。”

    时茉听话地没敢再动,出声问张琦,“有事吗?琦姐。”

    张琦大部分时间都是风风火火,走路时更是一路闪电带火花,每一分钟都被花在刀刃上,连五六个月的身孕都没让她消停下来。

    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站着欲言又止的模样,时茉都怀疑这是不是真的张琦。

    张琦扯开低哑的嗓音,“没事,过来看看你。”

    直觉告诉时茉事情没这么简单,“琦姐,是不是节目出了什么差错?”

    张琦转身欲走,回头不忘叮嘱,“没出什么岔子,你就是想的太多,好好录节目,走了。”

    时茉:“。”

    东升台三号演播大厅,七百多平米,此时灯光璀璨,所有机位都已准备就绪。

    现场导演打了一个“开始”的手势,时茉在心里倒数三个数,三个数毕她朗声说道,“观众朋友们中午好,这里是东升台电视台播出的《焦点连线》,我是主持人时茉。”

    ……

    ……

    晚上十点,东升台依然灯火通明。

    时茉坐在演播台后,后背淌出的汗已经把里层的衬衫泅湿透了。

    “辛苦了。”

    “辛苦了。”

    时茉坐在椅子上,互打招呼,“辛苦了。”

    节目录制完毕,时茉换回短T和棉麻长裤,背着包走出了电视台。

    从电视台到锦绣花园,时茉实在没力气骑三公里的路,刚好有一辆空车打她面前经过,时茉赶忙把车叫住。

    “师傅,锦绣花园东门,谢谢。”

    开车师傅看过去五十出头,车掉了一个头后,他还在后视镜里不停地窥探,“你是那个主持人吧,《焦点连线》那个女主持人。”

    时茉的视线从浓郁的夜色中剔除出来,弯唇笑了笑,“是的。”

    现在的年轻人没几个看电视,《焦点连线》还是一档小节目,看的人就更少了。

    能把她认出来是电视节目主持人的,基本上年纪都不小,四十岁打底,五六十岁占多数。

    意外拉到一个主持人,不管有没有名气,开车师傅都感到与有荣焉,“前两期那个倒霉的新郎官后来怎么解决?”

    “嗯?”时茉没反应过来。

    开车师傅笑道,“就是快结婚了结果酒店倒闭的那个倒霉新郎官。”

    节目没有继续跟踪后期报道,之后她又一头扎进爱心捐卵这个选题,对那个张先生她也没有过多关注,时茉只说了她知道的,“嗯,临时改了离最近的一家大酒店,按期举行婚礼。”

    “那就好,没影响结婚就好。”开车师傅也是操碎了心,“这国惠大酒店真他妈坑人,人家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早该通知人家要倒闭的。”

    时茉嗯一声,不发表任何意见,但藏在心里暗暗地笑。

    出租车到达锦绣花园东门,时茉推开车门下车,开车师傅竖起空车牌,面带忸怩地对时茉说道,“你每期节目我都有在看,加油哦。”

    说着,开车师傅对她扬了扬拳头,表示加油。

    忙碌一天的疲惫瞬间都变得熨帖了,时茉唇角上扬,“谢谢师傅,我会的。”

011 我怎么就欺负你同学了?

    此时,锦绣花园一排的门面房只剩下两三家的灯还亮着,一家是小毛水果店,一家是理发店,还有一家是24H的便利店。

    晚上录节目,她没有好好吃晚饭,现在才觉察肚子饿了。时茉抬脚往便利店走去。

    刚刚走近,便利店的自动玻璃门打开,一股飒爽的冷气和柜台上关东煮的香气扑面而来。

    时茉拿了两只一次性大纸杯,各式关东煮都挑一点,两大纸杯竟都占满了。

    正要去结账,门口的响铃叫了起来,“欢迎光临。”

    “就这两个吗?还需要别的吗?”店员的手指在收款机上飞速地点着,顺道说了一句,“晚上好。”

    “一盒黑万。”

    一道冷硬的男嗓灌入耳朵,时茉惊得连忙看向身边的男人。

    宋勉的视线刚好也转了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他们在清海市的第三次相遇,而每一次宋勉都会问她这个问题。

    好像,她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一样。

    出门在外,她一直秉持的与人为善的原则,但这并不代表着她没有脾气。

    而现在她许久未发过的脾气在宋勉的这句话里彻底被点燃,“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四年前我就来清海市了,然后我就一直住在锦绣花园里,我在这里已经住了四年了,四年!”

    店员被时茉的气势唬住,扫码枪拿在手里却只敢静观其变。

    宋勉淡漠的表情罕见地露出一丝微笑,“这么多年不见,脾气还是这么冲。”

    “我……”时茉感觉一拳捶在棉花上,棉花不但大方地让她捶,还反过来笑话她,她要怎么接?

    时茉还在发愣,宋勉对店员说道,“这些都是她的?一起买单。”

    等时茉反应过来想要拒绝时,店员的扫码枪已经扫了宋勉的付款码。

    “多少钱,我还给你。”时茉连忙去包里掏手机。

    宋勉却将台面上的烟和手机都收到工装裤的裤袋里,“不用了。你这么晚才下班?”

    时茉一手抓着一只大纸杯,每只纸杯都塞满了关东煮。这下她才发现,好像拿多了。

    “嗯,晚上录节目,刚刚才回来。”

    “叮”一声,自动玻璃门再次打开,宋勉走了一半又回头,将她右手上的关东煮拿走了。

    时茉愣着,宋勉又是一个浅笑,气声短促,“两只手都拿着怎么吃?”

    “哦。”

    时茉从杯中随意拿出一串关东煮。

    宋勉边走边问她,“晚上没吃晚饭?”

    时茉说道,“吃了一点,录节目赶时间。”

    “还挺能吃。”宋勉掂了掂手中的纸杯,笑道。这次他不是那种转瞬即逝的笑,时茉看过来时笑容依然保持在他的唇畔,眼里的戏谑也是一览无余。

    时茉:“……”

    “要你管。”时茉低声说道。

    “什么?”宋勉听不清,问道。

    时茉想了想,走出几米远了才重新说了一句话,“你怎么在这里?”

    宋勉回道,“我租在这,刚搬来两天。”

    物业应该是刚刚割过草,温热的空气中浸润了新鲜的青草味。

    两人无声地又走了一段路。

    宋勉突然又问道,“你不是最讨厌吃这个?”

    时茉举着咬了一半的海带,“昆布?”

    宋勉听不懂,“昆什么?这不是海带吗?”

    时茉给他普及,“在关东煮里,它就叫昆布。”

    宋勉笑道,“行吧,昆布就昆布。”

    路灯周围扑着几只飞蛾,光影摇晃间,时茉记起第一次去宋勉家吃饭时的情形。

    那天她是被宋婧邀请去的。吃饭时她坐在宋婧的身边,宋父和宋母分坐两旁,唯独不见宋勉。

    宋母劝她不用拘谨,当做在自己家里一样就好,然后提到宋勉,“你哥去打球了?”

    宋婧啃着一块排骨,满嘴的油花,“嗯,估计快回来了吧。”

    “这孩子,都高三了还这么疯。”

    宋婧对宋勉的感情很复杂,羡慕嫉妒恨都有,“哥脑子好,他不用复习都能考好,开学模拟考,数学还拿了满分,整个年段就他一个。我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生的,把哥生得这么聪明,就把我生得这么笨。”

    宋父说道,“学习好也不是万能的,我们不能只看学习成绩这一项。”

    宋婧撅着嘴撒娇,“不看学习成绩看什么?高考不就拼谁考得高吗?”

    “高考固然重要,但也只不过是人生的一段路程而已。不用羡慕你哥哥,至少在绘画上,你比他有天赋。”

    宋婧想了想又唉声叹气,“但是哥唱歌就比我好,他还会自己作曲。老天爷瞎眼了,真是太不公平。”

    宋父的眼尾纹都笑了出来,时茉看着看着就觉得慈祥的父亲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从小到大,她爸只会从早烂醉到晚,从没有这样对她说过话。对她,不是打就是骂。

    宋婧羡慕宋勉的天赋,而时茉却羡慕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开明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还有一个可爱善良的妹妹。

    “老天爷怎么不公平了?”还没见到人,宋勉带着笑意的声音先传进餐厅里。

    接着,时茉看到宋勉穿着一套浅灰色运动装,外套敞开着,左手夹着篮球,出现在门口。

    “老天爷就是不公平,都是爸妈生的,你的学习年段第一,我呢,勉勉强强才能呆在快班。”宋婧朝着宋勉大声说道。

    那时太阳快要下山了,余晖穿过玻璃窗落在宋勉的肩头上,他开心地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可能是你投胎投得太急了,忘了带脑子。”

    宋婧嗔怒,“妈,你看哥又在嘲笑我了。”

    宋母两边都不想掺和,起身给宋勉装饭,“快去洗手。”

    宋勉走过来,先咦了一声,“你同学?”

    时茉顿时紧张了起来,她以为宋勉会当做视而不见。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到同学家做客,还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她一直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

    宋婧当然护着她,佯怒道,“别欺负我同学。”

    时茉听到宋勉笑道,“我怎么就欺负你同学了?”

012 他就这么倒霉碰到了她

    “爸,你看看哥。”宋婧搬出宋父来助阵。

    宋父果然站在宋婧这边,打发宋勉,“让着妹妹,一点当哥的样子都没有。快洗手去,饭菜要凉了。”

    时茉没有抬头,但她感觉得到宋勉的目光停顿在她身上几秒后才走开的。

    她以为她的出现就这么揭过去,毕竟她心怀鬼胎,但宋勉上桌后第一件事竟是装了一碗海带排骨汤,对她说,“喝这个,我妈煲的海带汤最好喝。”

    时茉还记得当时宋勉的模样。清隽的眉眼间携着几分慵懒,嘴角上扬的弧度不大,更像是在戏弄地笑,右手举着一只盛着海带排骨汤白瓷碗。

    当时,她没想别的,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件事——宋勉长得真好看,笑起来的宋勉更好看。

    “不劳您费心。”突然横伸出一只手来接住了宋勉专为她盛的汤,是宋婧,“她不吃海带。”

    “不吃海带?”宋勉没让宋婧把汤端走,而是收回去放在了自己的面前,“海带这么好吃,居然不喜欢。”

    因为宋勉的这句话,时茉把头低得更低了。

    也是从那天起,她开始学着吃海带。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还是这么不起眼的小事,时茉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记得。

    夜间的热气依然滚烫,一两辆晚归的电动车在小区里急急穿梭。

    时茉收回思绪,“人总是会变的,以前不喜欢的,有可能现在就喜欢上。”

    宋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到了三号楼楼下,他把手里的关东煮塞到时茉手里,“你住哪号楼?”

    时茉这才反应过来他陪着走了这么长的路,“我就住这栋楼,谢谢,我到了。”

    宋勉抬头向上遥望,蓦地笑了一声,“走吧。”

    时茉不明所以,摇头道,“没事,就到这里吧,谢谢你送我回来。”

    宋勉率先向前走去,“别想太多,我刚好也是住在三号楼而已。”

    时茉脑袋上三个问号,她只是很单纯地感到好奇,“三号楼?那你是住哪一层?”

    话刚一出口,她知道自己冒昧了。

    她急忙改口,“真是太巧了,我在这里住四年了,感觉还蛮好的,物业也挺负责,小区环境也不错。春天前面还有樱花阵,可惜现在看不到樱花,大概四五月份就会开,美得很。”

    时茉零零碎碎地讲了一大堆,但她不知道宋勉听出她想说的没有。

    锦绣花园是她先住进来的,四年前就住进来的。偌大的清海市,他就这么倒霉碰到了她,那也只能怪他时运不济,和她无关。

    和她的聒噪不同,宋勉一路都保持着缄默,一同踏入电梯轿厢后,才开口问她,“几楼?”

    时茉看到他的手在数字按键前,知道他这是要帮她按楼层。

    不管过去多少年,他总是这么绅士,他有良好的涵养,就像当年他为她盛那碗海带排骨汤,还有现在他主动帮她拿关东煮,帮她按电梯。

    时茉接受他的好意,“28,谢谢。”

    宋勉正要按键的手指忽地停在半空中,回头问她,“28?”

    时茉不太明白宋勉这满脸的诧异是怎么回事,“嗯,28,有什么问题吗?”

    宋勉的表情从诧异改为复杂,时茉那时想的是,28有什么不对劲?她都住这么长时间了,房东阿姨也很好讲话,逢年过节还会包点粽子,送点月饼之类的给她。

    直到电梯停在28层,而两人双双从轿厢里出来时,时茉才发觉不对,“我到了,你回去吧。”

    宋勉越过她,向前走去,“我也住28楼。”

    时茉:“……”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宋勉掏出钥匙,打开了2808的房门。

    电光石火间,她陡然想起房间里竖着的吉他,还有阳台外晾晒的男士衣服。

    “宋勉。”时茉像在原地生根了一样,没动。

    宋勉一脚跨进房门,回身,“我到了。”

    时茉用手指胡乱比划了几下,“我住2808。”

    宋勉错愕地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像是在求证她说的话不是真的。

    时茉往前抢了几步,将钥匙插进孔里,转动,“你看,我真的住在这里,都住四年了。”

    宋勉的目光意味不明,只是静静地落在她脸上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松开握在门上的手,淡淡说道,“把门锁好了。”

    回到房间,时茉立在窗前,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外面夜色泼墨一样浓郁,奔波了一整天,节目录到将近十点,但她依然毫无睡意。

    她以为十年前宋勉从三溪县城悄然消失后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

    和宋勉见到她不一样,能再见到他,她还是感到一些高兴的。

    但一想到宋勉刚才一脸无法接受般的震惊,她的心里还是堵上来一股闷闷的疼痛感。

    “喂,时茉。”林小鱼的声音含糊不清,应该是睡着了被她吵醒。

    时茉不管有没有扰民,单刀直入,“小鱼,明天我去你那边住,可以吗?”

    林小鱼的脑子宕机了一样,空白了好几秒才问,“可以啊,为什么?”

    “到时再跟你说吧。好了,没事了,你接着睡,挂了。”

    时茉眼疾手快地结束通话,她知道林小鱼最讨厌三种人,一种随地吐痰的人,一种吃香菜的人,还有一种就是吵醒她睡觉的人。

    她记得房东阿姨说过宋勉只租三个月,有可能还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一个月也说不定。

    既然不想见到她,那就不出现在他面前,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吧。

    那边,宋勉进入房间后,沉默片刻后也拨打了一个电话。

    “喂,宋勉。”

    宋勉清了清嗓子,“这么晚打扰了。”

    电话那头啧一声,“你也知道,哥的夜生活才刚开始,有什么事尽管说。”

    “就是你替我找的房子的事,”宋勉弓身坐在床边,手肘支在膝盖上,想了想说道,“我想再换一间,麻烦你跟房东说一声,三个月的房租我照付。”

    “怎么,那房子不好?”

    “不。”宋勉踌躇开口,“没事,你接着玩,先这样。”

    没等对方再说话,宋勉兀自摁下结束键。

013 台里想把我们的节目给停了

    那天晚上,时茉不知道宋勉睡得好不好,反正她睡得很糟糕。几乎是一夜不成眠,最后只在天快亮时沉迷了几分钟。

    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还有笔记本电脑和日常用品,时茉提着行李箱,离开了房间。

    从楼栋里出来,时茉遇到晨练归来的老阿姨,穿着深红色太极剑服,背着一柄长剑。

    “这是要去出差啊。”

    行李箱的轮子滚滚作响,她闪烁其词,“啊?嗯。”

    老阿姨挺热心,“也别太拼了,身体最要紧,健康才是革命的本钱,知道吧。”

    时茉兜不住老阿姨一片热忱的真心,只能讪笑,“嗯嗯,我知道,谢谢阿姨。我先走了,还要赶时间,阿姨再见。”

    说完,她拖着行李箱,一溜烟儿地小跑。

    这种感觉非常新奇,就像是……逃难一般。

    到了电视台,时茉将行李箱塞到岗亭里,“王叔,我这个先暂放在这里啊。”

    时间还早,老王在空地上跟着短视频上的健身达人做有氧健身操,卷腹卷得有模有样。

    “什么?”老王暂停视频,气喘吁吁,“行李箱啊,你这是要出差吗?”

    时茉:“……”

    拖个行李箱就是出差?她就不能偶尔离家出个走么?

    “不是,这里装着东西,晚上要给朋友。”时茉怕越扯越麻烦,赶紧走,“谢谢了哈,叔。”

    老王继续健身大业,“没问题,晚上记得过来拿。”

    来得太早了,时茉坐在工位上先刷一遍各大新闻网站,到得上班时间,办公室里逐渐热闹起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特别是当这个地方还是一个做新闻的地方。

    “喂喂喂,听说了吗?”金瑶是编导组的一个助理,能力不算很强,但胜在有一个谋职在高层的舅舅,“我听说,台里想把我们的节目给停了。”

    “……”

    时茉脑子有瞬间的空白,像被人放了一颗烟雾弹,散去后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你确定?”

    金瑶的眼神在所有人凝重的脸上逡巡而过后才发现自己说这个话题时心情不应该这么欢快,语气也不应该这么散漫,“不、不怎么确定,只是听说而已。”

    这话纯粹就是欲盖弥彰了,大家都清楚,一个老编辑推了推眼镜,“台里刚刚下达的文件,说要停掉璐姐的脱口秀。”

    这几天时茉在外跑新闻,没关注到台里的这些变化,她吃惊道,“璐姐那个脱口秀不挺受欢迎的吗?”

    老编辑说话前都要推一下眼镜,“是挺受欢迎的,可惜她在节目里太敢说了,毒舌,得罪了不少人。做完这一期应该是不会再让她做了。”

    兔死狐悲的气氛顿时弥漫在了办公室里,更何况他们还是一群不知生死的狐。

    “啪啪啪!”

    大家回头,看到张琦迈着彪悍的外八字进来了。

    “一大早都这么闲的吗?”

    有人耐不住,向张琦求证,“琦姐,我们的节目是不是也要被停播?”

    张琦严厉地看向那人,“停不停播是台里决定的,不是你们该关心的事。记住,只要停播的文件没下达,那我们就得做好每一期的节目!”

    每个人都不说话,但都是一副愁云惨雾的表情。

    张琦这话太好理解了。如果没有停播,那张琦肯定就会指着他们的鼻头一顿骂,骂他们天天就知道浑水摸鱼。

    “行了,也别丧着一张脸了,开始开例会吧。”

    围在一起的众人回到各自的工位上,准备例会。

    从进这个栏目组起,时茉也没想着能永久做下去,就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束。

    张琦掉头去会议室,时茉追了出来,“琦姐,台里为什么要停掉我们的节目,总得有个说法吧。”

    张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因为没效益,新台长要效益。”

    这话说得多少有点大逆不道。

    时茉却不管不顾地继续追问,“我们是记者,是做新闻的,不是说我们的有财产万千,有毁誉忠奸,有是非曲直,有人命关天?”

    张琦眼神震动,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说道,“时茉,有时候你能不能别这么轴?”

    时茉一愣,随后笑了,“当初你不就是看中我这个轴劲才把我招进来的么?”

    “时茉,”张琦语重心长,“人啊,什么时候都要懂得灵活变通,识时务者为俊杰,嗯?”

    “我知道了,琦姐。”时茉说道,“有些事可以让,但有些事一分都让不得。实在不行,我有的是去处。”

    张琦一时语塞,看着眼前的时茉仿佛看到十年前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也是这样,只坚持自己对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好了,去开例会吧。”

    这次的选题是有关于一个恶性伤医事件,有任务在身,时茉想的便少了,她跟着一名编导老师开始做策划方案。

    惠普眼科医院,38岁的林某用一把菜刀砍伤了一名眼科医生。被砍医生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左手前臂肌腱断裂。这意味着这名医生这辈子都拿不了手术刀。

    而这起医闹事件会引起这么广泛的关注,还因为这名医生是眼科界的青年才俊、未来之星。

    17岁考上BJ大学医学部,在SCI杂志发表论文98篇,中文期刊论文51篇,不到四十岁已经是博导。

    培养这样一个医生不容易,而患者几刀就断送了一个医生所有的前程,和无数需要这名医生诊治眼疾的病人治愈的机会和希望。

    早上,他们刚刚得到消息,这名眼科医生在伤医事件发生后三个月,重新披挂坐诊。

    在采访车上,李楠楠看着手里的材料,扼腕叹息,“中国一共三万名眼科医生,能做白内障的,几千人,能做到眼底手术的再少一半。像凌晖医生这样主任级别的,一年需要做上千台手术,也就意味着他可以给上千人重新带来光明。我国眼科排名前5的教授,在葡萄膜炎领域基本就是未来国内第一人,没人能超越。”

    “凶手现在将凌医生砍成这样,整个中国医学界是有多痛心?对于整个中国患眼疾以及未来可能患眼疾的患者们是有多大损失?”

    李楠楠越说越气愤,时茉抿紧了唇,脸色肃穆。

014 这女主持人不错

    凌晖的门诊室在惠普眼科医院三楼8诊室。

    很多患者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比他们来得还快,早已把诊室外的通道都围得水泄不通。

    时茉看到导诊台的两侧摆满了花束和花篮,她走过去拿起花束间的卡片看。

    “祝凌晖医生早日康复。”

    “凌晖医生仁心仁术,祝凌晖医生早日康复。”

    “凌晖医生,好人一生平安。”

    不用问,这些话全部都是患者自发赠送给凌晖医生的。

    因为是伤医事件后第一天出诊,挂凌晖医生的号还没八点就已全部排完。

    时茉在医院里蹲守到午后都没能安排上采访。

    最后还是凌晖亲自出来跟他们约时间,“这样,后天下午两点采访可以吗?”

    面前的人年轻英俊,神采奕奕,说话也是轻声细语。而他的左手伤痕明显,略带畸形地张开着。

    一个医生不能拿手术刀,无异于一个正常人被判了死刑,而时茉在凌晖脸上看不到该有的落魄和消极。

    “可以的,凌医生。”

    凌晖笑容谦和,“那就麻烦你们再跑一趟。”

    时茉摇头,“不麻烦,我们记者本来就要每天东奔西跑。”

    凌晖又替他们着想,“会影响你们做节目的时间吗?”

    时茉心暖,“没事,凌医生,这期节目我们为您保留,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等着您。”

    凌晖点点头,冲他们笑了笑,又大步流星地离开,回到诊室。

    看着凌晖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东西在她的脑中快速闪过。等她想把这东西沉淀下来的时候,又说不清了。

    “走吧,再去拍点素材,看能不能采访到知情的医生和护士,还有患者。”

    时茉没有想到,想对凌晖医生说话的人很多,共事的医生和护士,还有慕名而来的患者。几乎都是说凌晖医生医术精湛、妙手仁心。

    还有一个患者流着泪告诉时茉,要不是凌晖医生自己掏钱帮他垫医药费,他早就瞎了。

    采访一直进行到下午门诊结束才告一段落。

    梁凯收拾拍摄器械,李楠楠拍打酸痛的肩膀,“我外婆如果还活着,我一定带她来凌医生这里看病。”

    “你外婆也有眼病?”

    李楠楠回答时茉,“是啊,视网膜脱落加白内障,受了不少罪。”

    等采访车从医院停车库驶出时,时茉才想起她的行李箱还在电视台的岗亭里。

    “梁哥,我要先回电视台一趟,直接去电视台吧。”

    车流滚滚,暮色越来越沉。

    采访车刚刚转入通向电视台方向的辅路,时茉接到徐迟打来的电话。

    徐迟拖腔拉调,“时大记者,说好今晚一起吃饭的,没忘记吧。”

    时茉心想,不好意思,还真忘记了。

    “呵呵,有人请吃饭怎么会忘记呢?我正要回电视台,在哪里碰面?”

    “马来西亚菜,吃不吃?我知道有一家刚开的专门做马来西亚菜,还挺地道。”徐迟问道。

    时茉说道,“可以啊,我还没吃过马来西亚菜呢。”

    徐迟就是知道这一点才特意选的这家餐厅,“好,你忙完就过来,在万盛广场,小娘惹餐厅。”

    挂了电话,车刚好停在电视台出入口,时茉下车,去岗亭里取了行李箱,转身又去还徐迟的人情。

    夜幕降临后,香亭路才正式拉开帘幕。游玩的,喝酒的,三五成群来寻欢作乐。

    一米阳光酒馆里,烛光莹亮,音乐飘摇。

    一个男人推开门进来,身上是高定西装,制作精良,二八分的发型,梳得一丝不苟。明明是斯斯文文的一副长相,但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带着几分江湖味的匪气。

    他走进最里间的茶室。茶桌的另一侧早已坐了一个年轻人,正抬着头凝神看东升台的《焦点连线》。

    男人曲起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年轻人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萧哥。”

    男人叫萧朗,正是一米阳光的老板。

    萧朗坐下时,眼神往电视机上转了转,“难得啊,八百年都不看电视的,居然开始看电视了。”

    宋勉咧开嘴一笑,岔开话题,“今天怎么过来了?”

    “嗯。”萧朗没被带偏,续上刚才的话题,“这女主持人不错,你是喜欢看新闻呢,还是喜欢看美女?”

    “萧哥说笑了。”宋勉笑得有点勉强。

    萧朗手搭在桌上,五指轮流着轻点木桌,“行吧,不说这些了。鱼叔想要你给一部电影写歌,这次他提价了,说一首愿意给这个数。”

    说着,萧朗停止活动的五指,伸出了单薄的一根手指头。

    宋勉喜欢写歌,但不喜欢带有商业性质的。换句话说,他若是喜欢,可以分文不取,若是不喜欢,千金不换。

    他和萧朗相识多年,萧朗是知道他这个脾气的,也从不做逼迫他的事。现在开了口,估计也是那个邀歌的人背景太大,萧朗不好推托。

    宋勉深思片刻后笑了笑,故意问道,“这个数是多少?一千还是一万?”

    萧朗又抖了抖食指,“一百万。”

    这个数着实让宋勉吃惊不小,“一百万?”

    怪不得萧朗不敢替他推掉,对方是想先礼后兵。

    宋勉虽然不问世事,但有些人情世故他不是不懂,如果不接这个邀约,不仅是他吃不了兜着走,连带着萧朗也要被拖下水。

    宋勉面沉如水,耳边只有电视机里的时茉用字正腔圆的语调说道,“2016年,一位17岁的女孩,因取卵手术不当,导致卵巢破裂,二级致残。2018年,18岁女孩,因多次捐卵致使卵巢被部分切除……”

    “萧哥,你让我想想。”

    萧朗面色微微松弛,“没事,慢慢想,要实在不愿意也没关系,大不了我把这酒馆一关,浪迹天涯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宋勉牵强地笑了笑,“萧哥,你救过我,我又怎么可能让你浪迹天涯,有家归不得?”

    “啧。”萧朗收敛所有的表情,眼神凌厉地看着宋勉,“最烦你说这个。”

    “要想谢我,晚上登台唱两首给我听听。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跑,就想念你这嗓子。”

    宋勉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好,今晚我本来就有排。”

    电视机里几个镜头轮转,最后又回到演播厅里,时茉正在慷慨陈词。

    萧朗又指回电视机,“你还别说,挺有味道,耐看。”

    宋勉知道萧朗想说什么,无奈叹气道,“我妹的同学。”

015 能不提这茬了吗?我以后还要嫁人呢

    “你妹……”萧朗是顺着宋勉的话说的,等说出口后才清醒过来,他妹妹是不能提起的禁忌,但都已经说出口了萧朗只能接着说道,“也是你们老家的?”

    宋勉很明白萧朗为什么要停顿,表情倒没有什么异样,只说道,“嗯。”

    “她之前知道你在这里?”

    宋勉否认,“应该不知道,听她说是跟着她的朋友来的清海市。”

    “我看……”萧朗老谋深算地眯起眼,“不仅仅是老乡这么简单吧。”

    宋勉笑了,“不然要怎么复杂?”

    萧朗挑高眉头,递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宋勉笑他很无聊,“好歹也是认识的一个小妹妹,有缘都在清海市,我自然要多关照一下了。”

    “哦——”萧朗拖长了音,似乎很相信宋勉说的,接着看了一会儿节目,说道,“这样啊,可惜了,长得还挺清纯,说话也厉害。这些黑中介也真是啊,昧着良心啥钱都赚,你看多好的花季少女,终身不孕,太惨了。”

    萧朗怜香惜玉,看得唏嘘不已,“等这新闻曝光了,希望能少一些傻姑娘上当受骗。这些姑娘也是爱慕虚荣,一个苹果手机算什么?”

    “不过,这才是做新闻的嘛,天天追那些流量明星,今天报道这个出轨了,明天报道那个又生孩子了,还不要,真的是,一天天的,闲得慌。”

    “这老乡不错,我喜欢。”

    萧朗说完最后一句,宋勉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收敛。

    萧朗有被吓到,他十分警觉,“不是吧,开玩笑而已,也不能说?需要护这么紧?”

    “没有。”宋勉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喝茶。

    萧朗:“……”

    节目结束后,宋勉走出茶室。在酒馆的后巷子里,他罕见地抽了一支烟。

    抽完后,他才拨打电话。

    “喂,宋勉。”

    宋勉沉吟片刻,说道,“我暂时还是先住锦绣花园吧。”

    “我靠,宋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我这边已经帮你找到新住处了。”

    宋勉笑道,“不好意思,一直变卦,这次不变了。”

    “行啊,要真住着不习惯搬了也没关系,一个住的地方还怕找不着?”

    宋勉:“知道,谢谢兄弟。”

    “要我说你就不该替蒋凡那孙子兜着,那孙子真是丢尽我们男人的脸。”

    宋勉不想多说这个话题,“也不是多大的事,好歹和李安亦也共事过,能帮且帮着吧。不说了,先这样。”

    时茉是拖着28寸超大型行李箱去吃马来西亚菜的,徐迟的视线落在行李箱上,“你这是刚刚出差回来还是准备吃完去出差?”

    时茉一言难尽,只说道,“准备去我朋友家住几天。”

    徐迟立刻就问,“你那锦绣花园怎么不住了?我记得你朋友的家不是离电视台很远?你朋友是叫林小鱼吧。”

    “……”

    时茉感觉徐迟好麻烦一男人,她顺口就胡诌道,“是啊,林小鱼最近失恋了,我怕她想不开寻短见,过去陪她几天,顺便开导开导。”

    徐迟笑道,“就你还给人开导呢?请问,时大记者,您谈过几段恋爱了啊,就给人当心灵导师?”

    “啧,别涮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动动嘴皮子的事。快点点餐,快饿晕都。”

    徐迟唇畔往上一弯,把菜单推到她面前,“就知道宰我,想吃什么自己点。”

    时茉瞄一眼菜单,咋舌,“怎么这么贵?这一顿下来得吃掉我半个月的房租。”

    “没让你出钱,赶紧点。”徐迟又催道。他的目光含笑,落在对面女人身上,意味深长。

    时茉低着头琢磨一份从未见过的菜单,从头看到尾,她也没能狠下心,“算了算了,还是你来点吧,反正我都可以。”

    时茉头抬起来的时候,徐迟热辣辣的目光来不及收回来,看得时茉赶紧垂下眼帘,端起茶杯猛灌一口,“天气真的很热哈。”

    横竖都被她发现了,徐迟干脆明目张胆地又盯着她看了几眼才拉过来菜单,叫了服务员。

    “肉骨茶,沙爹,椰浆饭……”

    徐迟几乎是把店内的招牌都点了一遍,时茉赶紧拦住,“够了够了,你是猪吗?”

    徐迟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笑道,“吃多少算多少,请你吃饭肯定得管饱,而且……你的饭量,我还不知道吗?”

    时茉朝徐迟狠狠地瞪过来,但气势有,底气却不足。她确实饭量挺大,整个东升台就没几个能拼得过她的,这一点徐迟摸得是一清二楚。

    时茉耷拉着眼皮,闷声闷气道,“能不提这茬了吗?我以后还要嫁人呢。”

    “怎么,吃得多有什么不对?”徐迟嗤笑一声,“要是连这个都容不得你,这样男人还值得你嫁?”

    时茉点点头表示赞同,但是,凡事都有个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徐迟斜睨她一眼,“吃这么多,还这么瘦,也不知道都吃到哪里去了。”

    说起这个,时茉就很高兴,“这样才好啊,有口福,要不然我也不敢吃。要是胖了,我宁愿绝食算了。”

    徐迟说道,“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女人的想法,瘦不拉几的有什么好,不好看,还没手感。”

    时茉顺水推舟说道,“那你以后就找一个丰满性感的女人吧。”

    徐迟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他勾勾唇角,“那肯定的,你那边要是有这样的单身女人,给我介绍介绍。”

    时茉叹一口气,勉为其难,“也行吧,这么造孽的事哟。”

    徐迟咬着牙气笑了,“你他妈,老子这么差吗?”

    “好好好。”

    菜很快上桌,一盘接着一盘往桌上摆。

    盯着菜,时茉抿了抿嘴唇,眼放狼光。徐迟看一眼便笑了,只是笑意很浅,淡淡的,都拢在眼底,“吃吧,在我面前你就别端着了。”

    时茉已经提起筷子朝着咖喱鸡伸出去,“嗯嗯,不能浪费。”

    姜黄、泰国柠檬叶搭配柠檬香草,鸡肉香气浓郁,微微偏辣的马来咖喱十分劲道,时茉吃得心花怒放。

    徐迟偶尔动一下筷子,更多的是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时茉吃。

    看时茉吃的不只坐在她对面的徐迟,还有此时站在餐馆外的宋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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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497/ 第一时间欣赏高冷男友的偏心宠最新章节! 作者:清斋夏木所写的《高冷男友的偏心宠》为转载作品,高冷男友的偏心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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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冷男友的偏心宠介绍:
【兢兢业业美女小记者×高冷民谣酒馆驻唱歌手】
时茉没想到,十年了还能再遇到宋勉,而十年前无疾而终的暗恋也得以重新继续。
还有一件事时茉也没想到,有一天宋勉会对她说,“时茉,我的世界已经崩塌了,但我还想为了你,再努力一把。”
第三件令时茉没想到的事是,和宋勉谈恋爱体验感居然这么好。
上班时她故意撩拨宋勉,“我想你了,怎么办?”
宋勉立即甩了一个定位给她,“过来,别净说那些有的没的。”
吵架了,宋勉会对她说,“生气了跟我讲,我可以向你解释和道歉,别闷在心里。别和我冷战,别自己偷偷难过一晚上。”
宋勉还很护短,明目张胆地告诉所有人,“我对时茉不是偏袒,是正儿八经的偏心。”高冷男友的偏心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高冷男友的偏心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高冷男友的偏心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