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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冷男友的偏心宠全文阅读

作者:清斋夏木     高冷男友的偏心宠txt下载     高冷男友的偏心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91 加把劲,不要错过他

    回到锦绣花园,时茉先在小区外的面馆里塞了一大碗鸡汤手擀面垫了肚子,才让精神回来些许。

    今晚面馆老板特别帅,特意给她多加了两块免费的豆腐干。

    时茉要多付钱,面馆老板说什么也不肯同意,差点要翻脸,“你多转两块钱试试?下一次就别来我家吃面了,来了我也不给你煮面条。”

    吓得时茉赶紧改了付款金额,“别啊,我只要三天不吃你家的手擀面,我就心痒得很。”

    老板喜欢这个吹捧,扶着后腰笑得眼睛都快要没了,“随时来吃,但是你也别跟我客气。我有个侄女,今年才19岁,要不是看了你的节目,她差点就走了歪路。”

    时茉不解地看着他。

    “她要一部新手机,家里没什么钱,她差点跑去捐卵,还好看你的节目,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时茉咧嘴笑了笑,“那不挺好的吗?”

    “是挺好,”老板一脸憨厚,“就两块豆腐干,你也别跟我客气。”

    “行。”

    时茉想,这就是她努力的结果,这就是她工作的全部意义。哪怕她挣扎在每天的温饱线上,哪怕她活得不那么体面。

    回到出租房里,刚刚打开房门,一缕清风吹得满室生香。

    放下包,时茉踱步到次卧的房门口。就算见不到人,只是望着这间暂时属于宋勉的房间,也能祛除她忙碌一天的疲倦和狼狈。

    灰色岩石板桌面上,她买的向日葵花束正开得恣意盎然。

    时茉不知道宋勉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这都三四天了还能让鲜花保持着怒放的状态。

    应该是刚刚浇过水,香槟色的玫瑰花瓣上还沾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对待人都没有像对待花这么用心的,时茉不禁腹诽,她和花比,到底差在哪儿了?

    原本计划在欧阳家拍摄一周时间,最后延长至十天。最后一天收工时,时茉难免不舍,“谢谢您,叶阿姨,以后有时间我可以再来看您和欧阳叔吗?”

    欧阳怀慕的病情犹如千钧重压在叶青筠心头上,但她神色不外露,只是清淡地笑,“可以啊,随时欢迎你来。”

    梁凯和李楠楠早已把拍摄器材全部整顿完毕搬回采访车,也过来和叶青筠道别。

    叶青筠似是不太适应这种离别的场面,缺失了连日来对他们的热忱和主动,倒显出几分凉薄和淡然。

    时茉捂着心里的那些不舍和对欧阳怀慕担忧情绪,准备离去时,叶青筠又把她喊住了,“你跟我来一趟书房吧。”

    时茉和梁凯、李楠楠交接一下眼神,梁凯说道,“我们去车上等你。”

    叶青筠说的书房是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两面墙都堆满了书,一面墙上挂着四把欧阳怀慕的吉他。

    进入房间,叶青筠指着墙上的一把吉他,“谢谢你们为怀慕留下这么珍贵的影像,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把吉他就送给你吧。”

    时茉愣住了。

    她记得宋勉跟她普及过,这把吉他叫达曼吉他,全球范围内一年售卖不会超过五把,市面上几乎买不到达曼吉他,都在名家手里收藏着。

    “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的人是酒馆驻唱歌手,也喜欢弹吉他。”

    时茉的心底就像一面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起了层层波纹。

    其实她没有和叶青筠明说自己正在暗恋一个人,但她向叶青筠请教过感情上的问题。

    只不过这些在她看来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却都被叶青筠挂在了心上。

    “叶阿姨,谢谢您好意,但这吉他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叶青筠不言语,径直去墙上取下那把达曼吉他,“怀慕现在这样也弹不了吉他,家里也没有懂吉他的人。与其这样,还不如把它送给喜爱它的人,这才是这把吉他最好的归宿。”

    不知道为什么,时茉的喉头突然就堵住了,她垂眸看向吉他。

    叶青筠见她还不肯接,拉过她的手,就把琴箱上尼龙纤维制成的带子塞到时茉手里,“拿着吧,对我们而言这不过是一把吉他而已。”

    时茉攥紧了手中的黑色肩带。

    “还有啊,要勇敢,知道吗?”

    时茉猛地抬头,就看到叶青筠一双温和却又无所畏惧的眼神。

    “如果他是一个好人,值得你去爱的好人,那就加把劲,不要错过他。”

    “叶阿姨……”

    对宋勉的这份暗恋,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十年。十年时间,无花无果,辛苦谈不上,但迷惘却是千真万确。

    是该继续还是该抽身离去,她始终下不了那个决心。

    她妈死得早,没有人可以告诉她到底该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她也只能边伤着痛着边摸索着人生这条从未走过的艰难道路。

    当了几年的记者,该有的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不说炉火纯青,但什么样的场合该说些什么样的话,这点对她来说是基本的修养。只是此时此刻,时茉却动了情,露了形,内敛羞怯的本性一览无余。

    叶青筠眼里含笑,“你是个好孩子,努力上进,相信被你看上的男生也差不离。这吉他算是你欧阳叔和我的一片心意,你会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的。”

    “阿姨……”时茉始终哽塞着喉头,不能言语。

    珍贵的不仅仅是这把吉他,这对善良老人对她殷切关怀的情意更是犹如千钧之重。

    她不怕生活的各种刁难,最怕的就是别人对她的关心。

    如若无以为报,她会一直耿耿于怀。

    叶青筠却把她的顾虑一眼看穿,她微笑道,“等哪天你和你喜欢的人要是成了,把他带来给阿姨看看。”

    话已至此,时茉只能是承了叶青筠的这个情,背起吉他,带着所有未说出口的感激离开欧阳家。

    回到东升台,后期制作组的人帮忙把器械搬至设备间,梁凯用一卡通归还拍摄设备。

    时茉先回到办公室,那把达曼吉他也一路紧跟着她。

    拍摄阶段完成,时茉心力交瘁,像一只脱了水的海蜇瘫在办公桌上,一动都懒得动。

    原本是想闭目养神,谁知一闭上眼,眼睑就成了黑色幕布,欧阳一家的情景一一浮现,抹也抹不去。

    “叩叩。”

    桌面被敲响,时茉连忙惊醒,抬头一望,茫然道,“台长?”

    洛宁川今天穿着深色衬衫,整齐的大背头,走到她身旁,“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时茉错开眼神,“这些是我的本职工作,都是我应该做的。”

    洛宁川的视线一直投在她身上,比平时里看到的多了几许温柔,“晚上我请大家一起吃饭,你也一起来。”

    时茉的手摸向了吉他包,沉默几秒后回道,“台长,我想先把后期字幕编辑做好,吃饭等下次吧。”

    往常她的拒绝一向奏效,但今天洛宁川似乎并不就此罢手,“事情要做,饭还是要吃的。我已经在黄鹤楼包了一间大包间,你这个制片人兼主持人要是不来,我这个台长的面子好像有点挂不住。怎么样,时主播,能不能给洛某几分薄面?”

    洛宁川进退有度,时茉实在找不到理由再拒绝他的好意。

    “那我先谢过台长。”

    当晚洛宁川请了整个摄制组的工作人员,一共二十多个人,把一张大圆桌挤得满满当当。

    主位上坐着洛宁川,时茉到时,位置基本被占满,唯一还落着一个空位置,是在洛宁川的右手边。

    “时茉,你要坐我这里吗?”李楠楠是个助理,被安排在最靠门的位置,她哪里看不出来洛宁川的心思?但她不怵洛宁川,谁叫她有个财大气粗的富二代男朋友?

    一桌人都看着她的行动,时茉略一思忖便按下想要站起来的李楠楠,低声说道,“没事,我坐里面。”

    时茉绕了大半圈,走到空位置前,洛宁川体贴地把座椅往后拉开,让时茉坐了下来。

    虽然洛宁川什么都没说,不过是给时茉留了一个自己身边的座位,但这行为本身就很耐人寻味。

    再加上男才女貌,两人靠在一起,也很是赏心悦目。

092 有什么气今晚就让你一次性撒个够

    有好事的人急着拍新台长的马屁,“时主播进入东升台没几年时间吧,年纪轻轻就能挑起一档栏目,独当一面,真是后生可畏啊。”

    有人怕自己落了下风,挡住晋升的门路,接连附和,“可不是,这就是明明可以凭颜值吃饭,却偏要靠才华。”

    这句曾风靡网络的调侃用语早已过时,时茉也不知道笑点从何而来,整个包厢爆出了一阵参差不齐的笑声。

    这笑声仿佛是对她和洛宁川之间暧昧关系一种心照不宣的揶揄,这让时茉感到不舒服,她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低头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起来,不对这些人玩笑话做任何回应。

    洛宁川修长的身材往后一靠,右手臂自然而然地就搭在了时茉座椅的椅背上。这个动作看似无心,但落在旁人的目光里,很容易被误会他们关系匪浅。

    时茉在心里暗暗后悔,今晚这顿饭,她真不应该答应洛宁川。

    笑声淡下后,洛宁川微微俯下身,嘴唇凑近她的耳廓,“想吃什么,自己点。”

    时茉身体一僵,讪笑道,“不需要,我都可以。”

    今天的洛宁川很不一样,该有的风度都在,但多了一份霸道的攻击性,或者说这样的洛宁川才是他原本的真面目。他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笑问道,“时主播好像很怕我?”

    时茉彻底收敛了生硬的笑容,“台长,如果我做了什么让您误会的事,我很抱歉,但您是台长,我是下属,该有的礼数不能僭越。”

    “在你眼里,我只是东升台的台长?”男人笑意浅浅,像是在闲适的调侃。

    时茉不舒服极了,她转过头去直视洛宁川,“不然还有什么呢?台长。”

    这个“台长”叫得有些讽刺,果然,洛宁川神色微凝,“时茉,对我不要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和偏见,我们除了上下属的关系外,难道不可以做朋友吗?”

    饭桌上,三五成群地早已聊得热火朝天,这边反倒独成一片天地,两人之间翻动的暗涌,谁也没有察觉。

    时茉被洛宁川逼得毫无反手之力。

    当她以为洛宁川只是刚刚上任想立体恤下属人设时,他却不断挑拨他们之间泾渭分明的界线。当她不留余地地拒绝他时,他却跟她谈清清白白的友情。

    东升台台长,相当于一个厅级干部,和她一个刚刚混入编制的小员工谈友情,谁信呢?

    这男人,太难缠。怎么看,她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时茉不喜欢洛宁川的手段,虽然挑不出毛病,只不过实在是不够光明磊落。

    时茉先移开了视线,她不偏不倚道,“我觉得当您的下属挺好的。”

    洛宁川算是踢到了钢板,他不恼,反而笑了起来,“那时主播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时茉警惕道,“打什么赌?”

    洛宁川笑得胜券在握,“赌你会不会改变主意,不仅仅是当我的下属而已。”

    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她不想玩,也玩不起。

    “台长,这个赌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能在东升台工作,是我莫大的荣幸。只要我在东升台一天,我都会竭尽全力做好所有工作。”

    洛宁川的身体往她这边倾斜,“时主播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怕输给我?”

    “不是,”时茉意外地也抬起了头,贴近洛宁川的耳朵,轻声说道,“是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

    说完,时茉便抽离开来,端正坐姿,而洛宁川依然保持着倾听的状态,足足有五六秒的时间才恢复原貌。

    逞强完之后,时茉第一个念头是,她在东升台还有出头之日吗?或者要混不下去了吧。

    和洛宁川的正面交锋告一段落,时茉撇下种种未知的担忧,借口上洗手间,走出了包厢。

    几乎是刚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时茉就在脑海中无缝衔接地寻找后路。

    如果出了东升台,她要往哪里去。

    在清海市打拼几年,她并没有存下多少积蓄,哪怕她省吃俭用。

    刚刚进入东升台她不过是试用工,就算转正,也没有编制,工资待遇不算优渥。

    除了还念书时的国家贷款,她还要每个月寄钱回去养她的父亲。偶尔还会犯轴,采访时见到过得不好的,她还要死撑着给人捐款。

    之前她隔三差五地用流落街头这个悲惨又无耻的理由让张琦罩着她,看来夜路走多了真的会遇到鬼。

    谎话说多了也会变成真。

    说不定她真的有一天会流落街头。

    时茉心神不安地胡思乱想着自己悲惨的未来,一阵喧闹声将她拉回现实。她顺着声音望去——

    一行五六个人,正有说有笑地从电梯间走出来。

    所有的面孔她都来不及看,注意力独独落在最后一个背着吉他的人上。

    由乐器及人,时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正低头,微微含胸,春风满面地听身旁的人。而站在他身旁,和他一道走的人正是胡木子。

    心脏就像一只布袋,猛地被人扎紧了束口,时茉连呼吸都紧得只有一条线。

    她站在原地,看着人群离她越来越近。

    就在两三分钟前,她刚刚得罪了东升台最大的权势。两三秒前,她还在苦苦思虑自己该何去何从。

    其实也不太干宋勉的事,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落子应无悔。

    但这一刻,看到他和别的女人谈笑风生,时茉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难堪。

    难堪的是她自己。

    宋勉是在抬头的瞬间,眼神不经意擦过前方的人。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没有认错人。

    他故意落在最后一个,等人群相拥着继续往前走去后,他掉转方向往她这边走来。

    “在这里吃饭?”宋勉问道。

    说实话,时茉没什么心思跟他闲话,连带着脸色都不太好看,她侧了侧身,随便嗯了一声就要走。

    宋勉脚步更快,挡在了她前面,语气凝重,“发生什么事了?”

    时茉心中那簇小火苗莫名地就撩得更旺了,她扬头冲着宋勉大声道,“关你什么事?”

    工作几年,或者说离开三溪县后她早就学会喜怒不外露,这样才能保存自己,但宋勉就是能轻而易举地让她破了所有修为。

    所以,不能全赖她。

    谁让他非要撞到她枪口上的。

    时茉撇开脸,“你还不走?你朋友应该在等你。”

    宋勉眼神深沉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出来。”

    说着,宋勉转个身往外走去,发现时茉没有跟上来又回头看她,“怎么不走?”

    有时候矛盾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比如在这个世上,她最怕的人是宋勉,但她最不怕的人也是他。

    她扭了个脸,无声地耍起横来。

    宋勉往回走几步,站在了刚才的位置上,面沉如水,“你走不走?”

    他很少用这种冷硬的语气跟她说话,时茉的心开始慌了,但她依然纹丝不动,只有脸上的表情有些许的松动。

    有几分愤慨,又有着几分油盐不进的倔强,剩余几分是委屈和勉强。

    印象中她一直都是懂事乖巧的,像现在这样跟他无缘无故发脾气的还是第一次。

    宋勉暗暗叹一口气,“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犟?”

    时茉不服气,正要反驳,手腕忽地被人攥住,接着她便被人用力往外带去。

    “你干嘛,放手!”时茉想挣脱,但宋勉没给她机会,她挣得越是厉害,他便抓得越紧,“宋勉!”

    宋勉带着她出了酒楼大门,一口气走到行人稀少的矮灌木丛中才停步。

    “就在这里吧,有什么气今晚就让你一次性撒个够。”

093 她被人追求了

    时茉揉着被抓疼的手腕,矢口否认道,“我撒什么气?”

    这个地方偏僻,距离路灯有一段距离,店内亮堂的灯火也照不到分毫,为数不多的光线又被他高大的身形挡去。

    “这个你自己说。”她被覆盖在他的身影中,似有不说清楚不罢休的架势。

    时茉所有的气性都被他这股架势抽了去,单单剩下精疲力尽,她不欲多说,“没什么,只是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

    “不顺心的事?工作上的,还是你同事?”宋勉抽丝剥茧般地审问。

    时茉心里想,不说工作上的,也不是同事,是你呀,你这个傻锤子。

    见她又像一只蛤蜊一样闭紧了嘴,宋勉忽然转换话题,“木子说过两天就回骍县去,今晚我才叫了几个好友出来聚聚,也当做给她践行了。”

    时茉的呼吸不由得一紧,心头却是松了一下,不冷不淡地回一声,“哦。”

    宋勉用气声笑道,“人来清海市一趟不容易,一千多公里呢。”

    这是在护着那个女人的意思?

    时茉伸手拽下几片无辜的绿叶,“我又不算认识她,她是你的人,她来或者走,我又管不着。”

    “那倒也是。”宋勉略有所思道。

    时茉瞪急了眼,但搬起的石头只能砸在自己脚上,她都喊不得一声疼。

    宋勉突然又啧了一声,“谁说她是我的人?”

    时茉敛住嘴角将将要露出的笑意,“那不然呢?一千多公里呢,她是来找谁啊?”

    “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你这么伶牙俐齿呢?”

    时茉哼一声,“你没发现的事多着呢。”

    “嗯,确实。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宋勉毕恭毕敬的态度,“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

    透过背后投来的微弱光线,时茉看到男人眉梢处点点俏皮又跳脱的神色,俨然和多年前那个青春肆意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不知怎的,她心中筑起的高墙就在他讨好的笑意里岌岌可危,只需要一阵轻风,便会轰然倒塌。

    不想在他面前总是这么被动,时茉故意问道,“宋勉,如果有人追求你,但你却不喜欢他,你会怎么做?”

    虽然光线晦涩,但她打算问出口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所以宋勉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被她及时地捕捉到了。

    他似乎很难接受这个问题。

    时茉心里有一种扳回一城的痛快感,她接着补充道,“而且那个人你还得罪不起。”

    这个问题见仁见智,本身就没有一个完全正确的答案。

    问题就在于问题的本身。

    她被人追求了。

    良久宋勉凝滞的表情才有所龟裂,嗓音低低沉沉的,“那个人是……东升台台长?”

    时茉震惊,她都不知道宋勉是怎么推算出那个人是洛宁川的。

    他不是不应该认识洛宁川的么?

    “不、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下意识选择了撒谎。

    “不是他?”宋勉追问道。

    “不是。”时茉抬起眼,仓惶的眼神避无可避地落入了宋勉的眼里。

    只不过被他直接专注的视线这么一压,时茉什么都吐露干净,“我拒绝他了。”

    “嗯?”

    “我说,”时茉挪开眼神,老老实实地招了,“我和洛宁川说了,我不喜欢他,我只想做一个好员工、好下属。”

    “他是东升台的台长,前途无量。”宋勉说道。

    时茉登时又毛了。

    这是在挖苦她呢,还是在考验她?

    她能掂量不清轻重么?

    “行,那我现在就进去跟洛宁川说我反悔了。”

    还没等她动半步,手腕又被他逮住了,听到男人低声喝道,“时茉,别闹。”

    “我没闹啊,不是你说的前途无量么?”时茉的手腕没用力,但她也能感知到宋勉抓她的手劲没有丝毫放松,“他是台长,跟着他准亏不了。”

    宋勉蹙了蹙眉,看着她的眸光晦涩不明。

    许久后他才艰难开口,“他人怎么样?”

    声音能透露一个人的情绪。做记者,很大程度上也是吃这碗饭的。时茉很懂得根据一个人的声音来判断这个人情绪。

    而宋勉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块碎裂的瓷片,虽然他很努力地拼凑,但七拼八凑后还是能看到清晰的裂痕。

    于是,那一刻时茉便毫无征兆地投降了。

    不管他是出于何种原因才会出现这种零碎又失落的情绪,她没来得及追究根源,只顾着心疼他这种来路不明的情绪。

    “人自然很好,35岁就坐上东升台台长的位置,个人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时茉负气般看着他,继续说道,“颜值也挺高,成熟稳重,很能给人安全感。”

    时茉能感受到他手上的力正一点一点瓦解去。

    “你觉得好就行。”宋勉觉得舌尖都泛着苦味,说道,“你们相识不算久,可以多相处看看再做决定。”

    时茉点头,像是接纳了他的建议,“是,确实要多相处,虽然我们台长看起来挺君子的,但终身大事呢,是吧,也不能太草率。”

    “时茉。”

    “嗯?”

    宋勉欲言又止后把话全部咽回去,“没事。”

    信他就有鬼了。

    但他不说,时茉也决定绷着,看谁绷得久。

    “现在要进去了吗?”时茉问道。

    “嗯,进去吧,免得让人等久了。”

    这个“人”,正常情况下应该都会理解成洛宁川吧。

    宋勉转身就往酒楼大门走去,时茉跟在后面,随后两人一前一后各自进入要去的包厢。

    她走的时间有点长,等她入座后,整个包厢都弥漫着酒菜的味道,转盘上摆满了各色菜品。

    “时茉,你看台长对你多贴心,特意给你留的澳洲龙虾。”

    闻言,时茉看向面前的餐盘,白色瓷盘里果然放着几块清蒸澳龙。

    时茉拿起筷子却没伸向龙虾,抿嘴笑道,“不好意思,有点事,大家继续吧。”

    洛宁川把一盅雪哈炖木瓜放到她面前,“喝点这个。”

    时茉得体回应,“谢谢台长。”

    但那盅雪花炖木瓜,她没动一口。

    有台长镇场,原本场面多少还拘着,但酒一喝,话匣子打开,二十多个人越来越百无禁忌,天南海北地侃。本身又都是做媒体的,不管是新闻还是旧闻,国内国外,无一不知、无一不通。

    有人来敬酒,时茉来者不拒。若是没有人来敬,她就自斟自饮。把对面的李楠楠看得是心惊肉跳,赶紧给她发信息。

    “你杯子里装的是酒还是开水?”

    时茉打开手机一看,抬头对李楠楠弯眉一笑,回信息,“咋样,我喝酒的样子帅不帅?”

    李楠楠无语了,“怕你太帅。”

    时茉隔空对李楠楠抛了个媚眼。

    李楠楠摁住想冲过去掐她的冲动,威胁道,“喝醉了我撒手不管啊,你别讹上我,晚上我还要去找我家富二代的。”

    “放心,不讹你。”

    李楠楠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不讹我?那你讹谁?”

    时茉把整人的愉悦感都拢在心头上,不让任何人看出来,包括洛宁川,“你猜?”

    李楠楠第一个反应是——“不会是想讹你身边的这个吧。”

    时茉叹息一声,这孩子平时看着挺聪明的。

    她保留到这里,便把手机收进包里,继续倒酒。

    她喝得急,酒劲后知后觉地上来后,非常凶猛。等她感到一阵晕眩感时,时茉及时停住了酒杯。

    洛宁川附在她耳边问,“要不要送你回去?”

    时茉眯起眼笑了笑,“不用。”

    时茉的美很符合古人的“三庭五眼”标准,瓜子脸,长了一双明眸善睐的眼睛,多看两眼,魂儿都容易被勾去。

    平日里,洛宁川知道她看似尊重他,不过是碍于他台长的身份。其实她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他,和他保持着距离。

    但此时喝了酒的时茉变得不大一样,琥珀色的眼眸也像杯中流动的醇酿,灵动而又醉人。笑起来时露出的牙齿,一颗颗洁白的,整齐的,真如同瓠犀。嫩嫩的唇瓣,一张一合间,全是说不尽的风情。

    他突然就萌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想尝尝她嘴唇的味道,是不是跟他想象的一样,是甜的。

    时茉喝了酒变得乖巧多了,她端端正正地坐着,犹如教室里正在上课的小学生,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等着一条消息。

094 我没有接受洛宁川

    宋勉那边人虽然不算多,拢共就五六个人,但热闹丝毫不输于其它包厢。

    不像干媒体的,聊时事、聊经济、聊时下热点,那都是有根有据。这群人要野蛮得多,不仅真假难辨,而且荤素不忌。

    一个个,一张口都是全球大事,上下五千年在他们嘴里那都是小儿科。男女之间风流韵事更是信手拈来。尺度之大,令人咋舌。

    相对比,宋勉要安静地多,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听,不说话。座椅微微往后,右腿架在左膝盖上,指间夹着一支别人递给他的烟。有人朝他举杯,他也端起酒杯,喝一口。

    多年不见,摆脱了困顿和狼狈的宋勉无疑比以前更成熟,更有男人味。生活刁难不了他了,因为现在的他有能力摆平所有的难题。

    即使是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看到这样的宋勉,胡木子还是能听得见自己心动的声音。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宋勉将剩余的烟头熄灭在烟灰缸里后才掏出手机来。

    是时茉发给他的信息。

    “宋勉,我喝醉了,能过来接我回去么?”

    宋勉微微收紧瞳孔,“没人送你回去?”

    时茉顾左右而言他,“你要是在忙就算了。”

    宋勉只考虑了几秒钟,回道,“你出来,我在楼下等你。”

    他刚起身,胡木子便叫住了他,“你要去哪儿?”

    宋勉的眼神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两三秒钟,“时茉喝醉了,我去接她回去。”

    话音刚落,有人开始起哄,明知故问,“哎,宋勉,时茉是谁啊?”

    萧朗的语气好酸,“还能是谁,他舔的对象!”

    “哦,就那个美女记者,是吧。去吧,赶紧去吧,喝醉了酒,万一被人占了便宜,那多麻烦。”

    宋勉似乎也没听出这是别人的调侃之词,只加紧脚步,边走边说,“杜妄,晚上先帮我买单,明天转给你。”

    杜妄一身义气,“小事一桩,包我身上,替我跟时记者问好啊。”

    见自己的员工集体叛变,萧朗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禽兽!”

    这话说得挺重,换个人都要觉得被羞辱,可惜一米阳光酒馆的员工早已免疫,甚至都可以当做赞美来听。

    宋勉走了,杜妄主动肩负起照顾胡木子的重担,“胡姐姐,来,这道肉骨茶是他们家的招牌菜,多吃点,等吃完我送你回去。”

    胡木子的眼神冷冷地落在桌上,对杜妄的话无动于衷。

    杜妄没讨到好处,无趣地摸了摸鼻子,不再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进入电梯时,宋勉一直盯着面板上的数字。电梯堪堪抵达,轿门还没打开,他便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不好意思,让让。”

    电梯门刚刚开启一个人的宽度,宋勉便踏出轿厢,举步往外走去。

    视线刚从转角处切换,一道身影如同波心投影般猝然撞入他的眼帘,之后他的目光便伫立在那道身影上。

    远处的霓虹灯迷幻旖旎,她就站在那团光晕之中,如梦如幻,像曾经很多个夜晚那样,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时茉转了个身,视线不偏不倚地和他的相接,随后她的唇角向上弯了起来。

    他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不叫洛宁川送她回去,却叫他送这一遭。

    宋勉还没想清楚,人却是迎着她走了过去。

    刚走出玻璃大门,宋勉便感受到湿热的晚风。他板着面孔训人,“不会喝酒,为什么要喝这么多?”

    时茉仰起脸来,冲他一笑,“高兴,多喝了两杯。”

    为了让戏做得像一点,她喝的都是真金白银的酒,酒劲上头,那都是实打实的。

    这个时候,时茉觉察出苦头来。

    胃像火烧一样,翻涌着,膨胀着。这些都还能忍受,叫她痛苦不堪的是头昏脑涨的感觉,身体仿若飘了起来。

    “很难受?”宋勉没办法再追究她贪杯的责任,只看到她揪在一起的面容就紧张问道。

    孽是她自己造出来的,时茉哪敢叫苦,死撑着,“还行。”

    “你们台长呢?”宋勉淡淡的口吻问道。

    时茉手指往上,“还在上面。”

    “现在能回去么?”

    时茉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一直未减淡半分。

    宋勉想办法,“你进去里面坐一会儿,我去前面药房买解酒药?嗯?”

    时茉还是摇头。

    宋勉:“要不然我陪你走走,醒醒酒。”

    时茉咧开嘴,笑得傻里傻气,“你带我去一个地方,我就送你一样东西。”

    就这副模样,还敢跟他做交易呢。

    宋勉忍不住笑道,“那你先说说看我要带你去哪里,你想送什么东西给我。”

    时茉又开始摇头,“不说,说了就不好玩了。”

    刚刚得知有人在追她的痛还硌在他心上,他连“好了伤疤忘了疼”都来不及,就纵容了她对他所有的要求。

    “好。”

    宋勉以为时茉会要他去什么偏僻的地方,没想到她要去的地方是东升电视台,确切地说,是她的办公室。

    纪录片栏目组这个时间都在黄鹤楼里聚众喝酒,偌大的办公室显得空旷而安静。

    这也是宋勉第一次见到她工作的环境。

    办公室的布局和普通的写字间没什么差异,八张办公桌两两相对,并列成两排。桌上台式电脑、文件、马克杯,玻璃隔窗上贴着各式便利贴。

    宋勉环顾一遍后问身边的醉鬼,“带我来这里要做什么?”

    时茉站不稳,靠在墙壁上,歪着脑袋傻笑,“你猜?”

    宋勉双手抄兜,面无表情说道,“不猜。”

    时茉竖起一根手指头到他眼前,“猜一次,就一次。”

    宋勉自是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但看到那抹潜藏在她眼底的期待和雀跃,毫无意外的,他又一次顺从了她。

    “给我看你们拍摄的纪录片?”

    时茉笑得更得意了,眼尾上扬,两条卧蚕也跟着向上弯了起来,“哈,你猜得不对。”

    说着,她晃晃悠悠地往里走去,一直到倒数第二张办公桌旁才停了下来。

    宋勉眼神一凝,脊背突然便挺直了。

    时茉一面抵抗着酒精的干扰,一面背起沉重的吉他,往外走。

    大概是因为醉酒,她的动作缓慢而又笨拙,走得七扭八歪,吉他的琴箱还会时不时撞击到办公椅或是桌边的文件,就更显得她整个人滑稽可笑。

    但一直到时茉费心费力地背着吉他走到他面前,宋勉都笑不起来,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这是要干什么?”

    时茉脸颊上的红色更深了,将吉他放在地上,拍着说道,“这个,送给你。”

    萧朗养了一条金毛,宋勉见过体格壮硕的金毛在萧朗面前摇尾乞怜着想要讨欢心时的模样,和此时此刻的时茉如出一辙。

    只不过,金毛讨的是萧朗的欢心,而她呢,是在讨他的欢心吗?

    晚上不是说想和洛宁川交往试试看吗?那现在做的这些,又都是为了什么?

    时茉见他迟迟没有反应,蹙起了眉头,模样紧张,“怎么啦,不喜欢吗?”

    宋勉感觉心像是被人闷紧了,喉头紧缩。

    “你还记得我拍给你的那几把你说的很名贵的吉他吗?”时茉将地上的吉他提了起来,摆到他面前,“这个就是,叫什么迪曼吉他。”

    宋勉纠正她,“不是迪曼,是达曼,马提亚斯·达曼。”

    时茉立即改口,“对,是达曼吉他。叶青筠阿姨把这个吉他送我了,不对,应该是送你了。她说欧阳先生现在也弹不了吉他,放在那里也是浪费,还不如送给懂得它的人。”

    她的语气软软的,巴望上来的目光也是柔柔的,紧紧的,看得宋勉的一颗心都像是浸在温度恰好的热水里,软了,化了。

    他狠狠滑动艰涩的喉结,眼神也被烫沸了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不该再来招惹他的。

    不,他应该要和她划清界线。

    不能这样再纠缠不清。

    时茉看不到他内心的想法,又娇软地问道,“你不喜欢吗?你之前不是说这吉他很名贵,有钱都买不到?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的。”

    酒精开始作祟,大脑逐渐失去了控制力,神经中枢只剩余着最原始的本能,时茉只知道眼前人是她偷偷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其实晚上我是骗你的。”眼波流转,一双明眸善睐的眼像是氤氲着蒙蒙的水汽,她掏出一颗心给他看,“我没有接受洛宁川,我不喜欢他。就算跟着他前途无量,我也不喜欢他。”

095 想紧紧地拥她入怀

    宋勉感觉脑仁被一根钢针直贯而过,想接过吉他,想紧紧地拥她入怀。

    “宋勉,这个给你,好吗?”时茉的意识越来越沉,混混沌沌中有些旧事浮沉在她的脑海里。

    到三溪县城上学后,时茉才知道有一个节日叫情人节,在每年2月14日。

    宋婧告诉她,每年情人节宋勉都会收到很多礼物,有的是一中女生送的,有的是外校送的。

    一般的有送巧克力的,也有送自己亲手织的围巾,有钱的就送手机、手表、限量版球鞋。

    “你知道我哥收到最奇葩的情人节礼物是什么吗?”宋婧又开始跟她抖搂宋勉的糗事,“是一盒内裤,高一那年。”

    时茉三观都吓傻了。

    “那女生说,她就想看我哥穿的内裤长什么样。”说起这个,宋婧啧啧道,“那女生我见过,长了一张大饼脸,还想追我哥,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宋勉不早不晚,就在她们在背后嚼舌根的节骨点上回来,“又在讲你哥?”

    时茉吓得手心都冒了汗,宋婧倒是无事人一样把在人背后说三道四的事情重新讲给当事人听,“我跟时茉说你高一那年收到女生送的一盒内裤,那女生说想看你穿的内裤,就送你一盒内裤。”

    宋勉听完,不去追究肇事人的责任,反而把目光投在了一直鸦雀无声的时茉身上。

    那道视线就像一团火焰烧过来,时茉连忙开口为自己辩解,“我什么都没说,是她说的。”

    宋婧跺了一下脚,“时茉,你怎么能这样?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忘了?”

    “什么死不死的,”宋勉走过去用试卷打了一下宋婧的脑门,“在她面前你就不能说点你哥的好?非得说这些丑事。”

    时茉的脸霎时间红透了,她受不了兄妹俩的对话,撇开脸,不看两人。

    宋婧转了转脑袋躲开试卷,问道,“哎,哥,你猜今年的情人节你又会收到什么奇葩的礼物?”

    “你管我会收到什么奇葩礼物呢,反正每年的巧克力不都被你拿走了么?干啥啥不行,坑哥第一名。”

    宋婧对着宋勉的后背扬起了拳头,“我也是凭实力坑哥的好吗?”

    宋勉转身,气笑了,“合着你坑我你还挺骄傲呗。”

    “不是挺骄傲,是很、骄、傲!”

    宋勉不想理亲生妹妹,走到房门口突然回头说道,“那盒内裤我没收。”

    “对,你都没看到那女生买的内裤,”宋婧做出不堪入目的表情,“什么品味嘛,花花绿绿的,难看死了。连我哥喜欢什么样的内裤都不知道还想追我哥,我哥喜欢纯色的,最好是深色的内裤!”

    时茉:“……”

    宋勉再也待不下去了,不然他都不知道宋婧会怎么出卖他,只交代道,“不管别人送什么礼物,那都是别人的一份心意,不要把别人的心意拿出来说三道四。”

    宋婧虽然总是喜欢坑她的亲哥,但她骨子里还是敬畏宋勉的,被宋勉两三句话训得大气都不敢喘,只不情不愿道,“哦,知道了。”

    时茉把2月14日是情人节记在了心上,更把情人节那天可以送宋勉礼物记在了心上。

    只不过她不知道要送什么给宋勉。

    她连学校食堂里的饭菜都吃不起,拿什么钱给宋勉买礼物?

    一晚上辗转反侧后,她想起来小时候她妈妈教过她织毛衣。也许,她可以给宋勉织一件毛衣。

    那时冬天还没彻底过去,送毛衣也算是应了时景。

    她拿出为数不多的生活费,又跟要好的同学借了钱,凑在一起。中午骑着借来的自行车到商业街买了毛线和织毛衣的针。

    白天要上课,她只能趁室友都睡了,躲在厕所的隔间里偷偷织。

    但时茉忽略了一件事,她妈妈教她织毛衣时她才十岁左右。如今六年过去,很多针法都变得模糊。她只能凭着微薄的记忆一点一点拼凑起来。

    三更半夜躲在厕所里织毛衣,时茉不觉得困,也不觉得累,只是当她遇到不会的地方时就想起了她妈。想起了她妈,她就明白孤苦无依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尺寸没有丈量,时茉只能往自己身上比对着,终于在情人节前一天晚上,她收了最后一针。

    怀里捧着她为宋勉一针一线织出来的毛衣,时茉并没有感到如释重负,反而忐忑不安起来。

    她担心她这份礼物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像那盒内裤那样的笑话。

    但她还是想送出去,她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也把她对宋勉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不轨之心完完全全地织进这件毛衣里。

    情人节那天一大早,她借口肚子疼跟生指组老师请了假,趁着所有人都做早操的空档,偷偷溜进宋勉的教室,找到他的座位,把织好的毛衣用纸袋子装好,塞进桌肚里。

    最终她还是把那张写了祝福他的话和属了她的名的卡片给抽了出来。

    她想,只要把这份心意送出去就好,至于让不让他知道是她送的,并没有那么重要。其实她也没有那个勇气让他知道。

    离开时,时茉最后看了一眼静静躺在桌肚里的纸袋子,惆怅和失落像野草一样疯长。

    后来宋勉怎么处理的那件毛衣,她无从知晓。

    她的毛衣和她这个人一样,适合呆在阴暗潮湿的角落,他那样阳光洒脱、恣意飒爽的人,于她而言是天边月、云巅风,可望不可及。

    周末她要去奶茶店打工,照常带了书包和换洗的衣物去了宋家。晚上下班回到宋家,却见宋勉坐在客厅里,电视开着,音量被按到最小。

    “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时茉微愣,回道,“嗯,快下班时来了一个客人,一下点了三十杯奶茶,就忙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件毛衣的缘故,对着宋勉时茉不再那么坦然,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你……”

    “很晚了,我先去洗澡,晚安。”

    宋勉的话凝在舌尖,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晚、晚安。”

    时茉快步走进宋婧的房间,第一眼便看到放置在懒人沙发上的书包。她记得去奶茶店前她分明把书包放在书桌旁的。

    脑子登时一片空白,时茉连忙问宋婧,“我的书包有人动过吗?”

    宋婧正躲在被窝里看言情小说,“没有。”

    时茉的心落回原处,随之便感受到身上的寒气。

    时茉拿了换洗衣物到卫生间洗澡,宋婧突然想起晚上宋勉写作业需要英语词典,她自己的放在教室里,宋婧就让宋勉去时茉的书包里找词典。

    刚才时茉问她的时候她没想起来,宋婧想不过是借用一本英语词典而已,而且宋勉也放回去了,不过是件小事。

    卫生间里,时茉一边洗澡一边想什么时候得把那张卡片处理掉,留着总归是个祸患。

    时间就在平淡而又忙碌中一天天过去。两周后周末,一中全校师生研学游。

    绵密的春雨一场接着一场下,到了研学游那天天气却意外放晴。春风十里,春光烂漫,少年的心都飞扬起来。

    中午,在一片桃林树下,学生拿出午餐吃饭。宋婧拉着时茉找到宋勉,“哥,跟你一起吃饭。”

    彼时宋勉正盘腿坐在一棵桃树下,周围都是他的同学,他笑道,“你是想跟我一起吃饭,还是想吃我饭盒里的鸡腿?”

    宋婧鼻子一皱,“二者有矛盾吗?”

    “没有。学妹,坐这边来。”一个高瘦的,留着寸头的男生殷勤招呼着宋婧和时茉。

    等人坐下,时茉成了几人的焦点,“你是高一三班的吧,和宋婧一个班?”

    时茉的脸开始发热,点了点头。

    “你有QQ号吗?我们加一个。”

    “我也要我也要。”

    除了同班的男生,时茉极少和异性接触,当然宋勉是一个例外,现在被几个男生包围着要QQ号码,时茉顿时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有人出声了,“安生吃你们的饭,别欺负她,她胆子小。”

    时茉把头埋得更低了。

    “什么意思啊宋勉,我们只是想跟学妹交个朋友,怎么算欺负她呢?”

    宋勉气定神闲道,“我说你们欺负了那就是有欺负,走走走,别吓着人了。”

    “走了走了,赶紧走了,吓着学妹了,有人要发飙。”

    “还会心疼。”

    “哈哈哈……”

    围坐在一起的男生还真都起身了,只不过离宋勉最近的男生突然回头,“哎,宋勉,今天这么热,你穿这么多,不热啊?”

    时茉被好奇驱使,跟着看向宋勉。今天他穿了一件短款运动外套,捂得严严实实,里面穿了什么却是不得窥见。

    “哥,你把外套脱了,小心热傻了。”宋婧咬着鸡腿说道。

    宋勉的额头确实被捂出一层薄薄的细汗,他瞪宋婧,“吃你的,闲事少管。”

    越是有猫腻,几个男生就越是来劲,甚至有人直接上手去扒宋勉的外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来啊,一起上。”

    这几个平日里和宋勉关系不错,动起手来也是毫无顾忌。宋勉先是被推倒在草地上,接着双拳难敌四手,没多久,那件短款外套便被剥了下来。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我们的校草同学居然穿……”后面的话,那男生说都说不下去。

    “不是,兄弟,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直接跟我们讲,没必要为难自己,看你这样,我也怪心疼的。”

    “宋婧,你们家破产了吗?要不然怎么给你哥穿这样的毛衣?”

    听到毛衣,时茉连忙转头,霎时间她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木头人一样,连呼吸都停止了。

096 自以为是地把她算在了他的人生里

    宋勉坐了起来,一把抢回外套,“看够了没有?”

    宋婧连鸡腿都忘了吃,顾着吃惊,“哥,你这毛衣哪里来的?这么丑怎么也穿上了?”

    那一刻,时茉仓惶无措的眼神和宋勉的撞上,但一触就走。

    红色从她的耳尖一路蔓延到她的脸颊、脖子。

    宋勉似乎感觉不到难为情,坦然说道,“情人节那天有人送我的。”

    那几个男生也没话说了,“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拼。”

    “我记得高一那年有女生送你内裤,你不直接给人退回去了么?”

    “不是,这谁送的啊,这也送得出手啊,也太自信了一点吧。”

    “哈哈,这毛衣织得,绝了。”

    虽然知道他们并没有太大的恶意,都是实话实说,但时茉还是感到如芒在背。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那么用心织出来的毛衣穿在他身上会这么丑。

    两边的肩线一高一低,袖子大小不一,漏了针的也就不说了,最难堪的是毛衣织短了。

    她以为买的毛线够织一件毛衣了,因为那时她凑的钱只够她买那些毛线。

    宋婧嫌弃道,“还不快点脱了,这样的衣服亏你也穿得出来。”

    一群人还在嘲笑那件毛衣,时茉安安静静地合上饭盒,头也不回离开了那片桃树林。

    午后的阳光金黄的,温温柔柔地照了下来。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覆盖着群山峻岭,山上的白云轻飘飘的,一团又一团,像极了甜甜的棉花糖。

    时茉看着看着,嘴角便弯了起来,眼底的泪意也冒了出来。

    “时茉。”

    时茉的身体一震,没有回头。

    宋勉几个大步便站到了她的身边。

    时茉的余光往下瞥,他又穿上了那件运动外套。那个瞬间,她竟感到无比安心。

    “他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时茉装聋作哑,“没有啊,我为什么要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我又不认识他们。”

    宋勉侧过身来正对着她,目光温和,声音轻柔,“毛衣你织了多长时间?”

    时茉眨了眨眼睛,慌乱顺着血液在全身流淌,但她还是假装无辜,“什么毛衣?我怎么不知道?”

    宋勉不想和她兜圈子,没给她留下任何撒谎的机会,“那天晚上我去你书包里找英语词典,看到那张卡片了。”

    时茉呼吸一滞,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她收回茫然又胆颤的目光,虚弱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宋勉突然发笑。

    刚刚一直隐忍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一颗一颗地坠了下来,“我不该送你这么丑的毛衣,害你被你同学嘲笑。”

    这眼泪像是砸在宋勉的心头上,一颗就砸出了一个坑,他更加温柔说道,“你说的不对。”

    时茉睁着湿漉漉的双眼疑惑地看着他。

    宋勉的眼神专注灼人,“我要是不喜欢这件毛衣,今天我为什么还要穿它?”

    “只不过,”宋勉笑道,“下一次能不能织得再好一点,至少大小也要合身才行。”

    时茉瞬间破涕为笑,“我学织毛衣的时候才十岁,我妈又在三年前去世了,我实在找不到人来教我。”

    宋勉的笑容逐渐凝固,喃喃低语道,“我们的时茉真是命苦。”

    时茉的表情也僵化了,一不小心便跌落在了他复杂又灼热的眼神里,她的心跳很快,像是有四只马蹄疾速在上面飞踏。

    不知道过了过久,时茉才猛然惊醒,仓促地移开视线。

    宋勉也是顿时清醒,他咽了几次唾沫,还是口干舌燥,“那个,我看你都没怎么吃午饭,我陪你去那边阴凉的地方,你快点吃。”

    时茉的心还在悸动,懵懵懂懂中她点头答应了。

    在一棵桃树下,宋勉拉着她坐在草地上,“为什么想起来给我织毛衣?”

    时茉味同嚼蜡地吃着面包,一时间竟找不到说辞。

    宋勉支起一条腿,模样慵懒闲散,“还是在情人节那天。”

    时茉拿着面包都忘了往嘴里送,进退两难。

    “如果我没发现那张卡片,你是不是就打算瞒着我?”

    宋勉秋后算总账的架势,让时茉无处遁形,但她还是冷静了下来,“放假时我一直住在你们家,叔叔阿姨对我也很好……”

    宋勉打断她,“就我爸我妈对你好,我对你不好?”

    “好,当然好。”

    急急表明后,时茉在他眼里清楚看到捉弄人的神色。她扭开头,“我想送点东西给你,以表示谢意。”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实在是无以为继。

    今天她梳了个高马尾,一缕阳光从枝叶间漏下来,刚好落在她的脖颈上,白皙的皮肤变得更加鲜嫩,看得宋勉差点挪不动视线。

    知道她脸皮薄,也知道她口不对心,宋勉到底是放了她一马,没把那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捅破。

    现在也不是捅破的时机。高考,还有即将到来的离别,太多的不确定,他必须步步为营,细细盘算。

    他想过了,她还要念两年高中,但这里有宋婧,还有他的父母,都可以照顾她。

    等她上了大学,他已经念到大三,到那时他就可以自己照顾她。

    他先她两年大学毕业,两年时间他一定会脚踏实地好好工作,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那时春光烂漫,草长莺飞,意气风发的少年自以为是地把身边的女孩算在了他的人生里。

    那年的桃花林,那天的阳光,还有那件被他穿在身上的毛衣,以及想象有她一起的未来,统统被他封存进了记忆的隧道里,泛了黄,成了他无法诉诸于口的秘密和伤痛。

    旧回忆浮浮沉沉,时茉像坐在一艘小船上摇摇摆摆,逐渐分不清是过去还是现在。

    她靠近宋勉,“我没钱给你买情人节礼物,只能给你织一件毛衣,其实我是想给你织一件很好看的毛衣的。那件毛衣那么丑你都要,这个吉他,”她重重地拍了拍琴箱,“你不是很想要吗?怎么不要了,嗯?”

    在时茉看来,宋勉拒绝她的吉他,是因为他无法接受的是她这个人。

    时茉的心开始往下沉,没着没落地慌乱。她是醉了,但她的意识还保留着清醒的部分,“送吉他给你,我没有特别的意思。宋勉,在我这里,你永远是自由的。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

    宋勉的眼睛狠狠盯着她,嗓子紧得像扭不动的发条。

    “宋勉,我没变,不管十年、二十年,我还是那个我。”

    依然是十年前那个偷偷喜欢你的我。

    宋勉低下头,伸手接过了吉他,一把提了起来,拉开拉链,把吉他从琴箱里掏了出来。

    “想不想我唱歌给你听?”

    时茉忍着悲喜交加的情绪,点头。

    宋勉拖过来一张办公椅,“你先坐着。”

    时茉依言坐下。她也快没力气站着了,头胀得厉害。

    “想听什么歌?”

    时茉噙着笑,张口便是,“《最天使》。”

    宋勉的手指压在琴弦上,调试了几个音后便划下一个音。

    “最好的那个天使,我最熟悉的字是你的名字

    我们会有大大的房子,你会送我一首小诗……”

    那天晚上,宋勉带着一把名贵的吉他、一个醉了酒的人回到锦绣花园。

    时茉被喂了解酒药后,乖乖地躺在床上,盖好薄被,还笑着对宋勉道一声晚安。尔后闭上眼睛,嘴角还上扬着就睡着了。

    宋勉关上房门,走到阳台上,抽起了烟。

097 剩下的路,她来走

    纪录片的开拍,虽然是洛宁川蓄谋已久,但前期的筹拍毫无预备。连时茉这个制片人都是一边摸索学习,一边拍摄。

    第一期的节目拍摄阶段算是完整收官,全组进入紧张的后期制作中。

    时茉整天蹲在机房里剪片子,做后期字幕编辑,做配音,洛宁川突然就找上门来。

    这是自去黄鹤楼吃饭那天晚上起,两人第一次见面。

    “今晚陪我去见几个人。”洛宁川开门见山说道。

    时茉心一紧,不是怕洛宁川又来追求她,而是她这个人吧,让她做本职工作还行,出场面的活儿她还真应付不来。

    她怕给洛宁川丢脸。

    “台长……”

    她刚张口洛宁川便打住她,“去给纪录片找冠名商。”

    这下时茉就拒绝不了了。

    毕竟这纪录片她也有份,还是很大的那一份。

    时茉转头就问,“那需要我要做什么准备?”

    洛宁川勾着唇角就笑了,“只是一起吃个便饭,没那么正式,你今天准时下班,下班后我来接你。”

    回到机房,李楠楠被无聊的八卦之心弄得抓心挠肺,顶着两个超大黑眼圈问时茉,“台长找你啥事?”

    “跟他一起去参加一个饭局。”时茉戴上耳机说道。

    李楠楠能掐会算,“我看台长对你八成还是贼心不死。”

    时茉死亡凝视李楠楠,“是去给我们的栏目找冠名商的。”

    “冠名商?哪家公司?有没有说给多少钱?”

    时茉指着门,“你去问台长,现在追还来得及。”

    “那你怎么还呆在这里?”李楠楠无法理解的表情看着时茉,“你不应该去换一身衣服,再去做个头发,化一个美美的妆么?”

    时茉完全没这个概念,一副天然呆的样子,“不用吧,冠的是节目又不是我,我捯饬得那么光鲜亮丽干嘛?”

    出了三溪县,一路上时茉都奉行“有实力才有魅力”的原则。

    读书时她踏踏实实地把成绩念到年级第一,每年都能拿各种比赛的优胜。工作后她也是脚踏实地地一步一步做起,不谄媚,不巴结任何人。

    李楠楠心痛,“时茉,你真的是另类。”

    “是吗?”时茉笑了笑,滑动座椅到操控台,调动编辑机预览刚刚剪辑过的视频。

    画面中是叶青筠执着欧阳怀慕的手,目光沉静且深情。

    等视频全部播放完毕,时茉才回了神。

    那天晚上过后,她相信宋勉应该知道她的想法了。他还是没有给她正面的回应。

    其实也不要紧。

    她故意拿洛宁川刺激他,故意喝醉酒让他送她回去。他也过来接她回去。

    还有那把吉他,最终也送出去了,还多得了一首他为她弹唱的《最天使》。

    不管她怎么闹,他都愿意纵容着她。

    只要他还纵着她,这就够了。

    只要他不后退,剩下的路,她来走。

    六点整,洛宁川准时出现在分级机房。

    时茉把工作交接给同事,挎上包准备走,李楠楠最终还是不放心,拿出自己的阿玛尼口红往时茉嘴唇上抹了两下,“记住,出去后你代表的是我们这个节目组的,知道不?”

    时茉木乃伊一样任她摆弄,李楠楠苦口婆心,“我告诉你,别小瞧了这口红,你看这一涂,气色多好了。保证能让那些冠名商分分钟多投几百万进来。”

    时茉服了她,“好了吗?”

    “好了好了。”李楠楠欣赏一遍自己的杰作,由衷感慨道,“不愧是我家狗子喜欢的口红色号,确实很好看啊。”

    时茉好无语,忍着擦掉口红的冲动,快步走出机房。

    刚刚步出机房,洛宁川的视线随即投了过来,从上到下,最后停留在那张饱满殷红的唇上,眼神里分明带了情绪,“可以走了吗?”

    “好。”时茉忘了抓夹还夹在头上,一把拽了下来,乌黑亮丽的头发顷刻倾斜而下。

    空气中还漂浮着淡淡的水果的香味。

    饭局设在一家私房菜馆里,位置不在清海市最繁华的地带,而是在老城区的一处宅院中。

    不算热闹的地方,却接连有各类豪车进进出出。

    洛宁川带着她先是走进京味十足的金柱大门,接着是一段回廊,尔后又穿过两道垂花门,在一个有雕窗的房间前停了下来。

    “到了,进去吧。”

    一进门是一扇古香古色的屏风,绕过屏风才看到一张黄花梨木桌,散发着微微的醇香。

    “洛先生请您稍等,我去沏壶茶来。”服务员穿着统一的着装,讲话时都微弓着身。

    洛宁川找了个位置让她坐下,至于那天晚上的嫌隙,也是烟消云散去。

    他拿得起放得下,时茉反倒有些难为情。

    不得不说,洛宁川确实是一个理想的男人。

    茶端上来没多少工夫,门外起了嘈杂的声音。

    想必是冠名商要来了,时茉立即正襟危坐。

    不到一分钟,屏风后走出来一个肥头大耳、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LV的腰带箍在便便大腹上,右手中指上的黄金戒指大得能砸人。

    胖男人后面跟了两个高大威猛的保镖,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个长相普通但眼露精光的男人。

    说实话,这几个人,时茉对他们的第一印象都不太好。

    她还在暗中观察,身旁的洛宁川站起了身,“孙总,劳驾您来一趟,辛苦了。”

    孙瑞峰朝着洛宁川露出一口黄牙,刚走两步,余光瞥见一旁的时茉,油腻腻的双眼立即睁圆了,瞠目结舌后问道,“这位小姐是……”

    接收到男人肆无忌惮的目光,时茉摁住反感的情绪,浅笑道,“您好孙总,我是纪录片的主持人,时茉,时间的时,茉莉花的茉。”

    孙瑞峰往时茉那边掉转方向,“主持人长得真是年轻又漂亮,你们东升台真是风水宝地啊,藏着这么多美女呢,哈哈哈……”

    洛宁川的笑还在,只是变淡了一点,“孙总过奖了,时主播的个人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也很敬业。今晚过来,就是想和孙总谈谈纪录片的事。”

    “哎,冠名的事不急,吃饭就好好吃个饭,其它的暂且先不谈。”

    时茉紧张地望向洛宁川,后者只用含笑的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对,先吃饭,等吃完我们再来谈。”

    孙瑞峰的笑意味深长,只不过看时茉的目光一直都是赤裸裸的,无遮无挡。

    “时主播,我有份文件落在车上,麻烦你帮我走一趟?”洛宁川态度客气地求人。

    时茉的视线和洛宁川的一交接,立刻来了精神,“好的,我现在就去拿。”

    孙瑞峰似乎措手不及,连忙说道,“跟你们说了嘛,先吃饭,吃饭拿什么文件。”

    只不过时茉的动作很快,还没等他说完就已经拿了洛宁川的车钥匙离开了座位,“没事,我很快就回来。”

    有服务生指路,时茉很快找到洛宁川的车。

    洛宁川其实没有什么文件落在车里,像他那样谨慎的人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的目的不过是想支开她。

    时茉只在显眼的地方寻找类似于文件的东西,最后在车门的储物格里找到一个折叠的牛皮文件袋,便拿了出来交差。

    出来时有人领路,回去时茉凭着记忆一路找去。但在走了两段回廊后时茉便失去了方向。

    月光照在树叶上,风摇曳着挂在屋檐下的风灯,光影幢幢,入目的都是陌生至极的景物。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方,时茉忍不住心慌。正要往明亮一点的地方走,前方被一道黑影遮住,紧接着她看到她不想看到的人。

    “时主播,是不是迷路了,走,我带你回去。”孙瑞峰边说边往前贴。

    时茉连连后退,想给洛宁川打求救电话,面不改色道,“谢谢孙总美意,不过我知道怎么走。”

    “是吗?知道怎么走,那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往这里闯?”

    孙瑞峰长得五大三粗,身材还很矮小,刚才时茉没注意,现在他站在她跟前,才发现孙瑞峰还没有她高。

    “还请孙总自重。”后面的树枝挡住了她的去路,时茉退无可退,只能往侧面移。

    孙瑞峰一笑,浑浊的烟味和酒味扑鼻而来,他淫笑一声,“自重?洛宁川把你带过来不就是想让你陪我玩?自重了还怎么玩?”

    时茉不再多废口舌,直接拿起手机要拨打洛宁川的电话,谁知还没找到拨打的界面,手机突然不翼而飞。

    孙瑞峰摇着抢过来的手机,“别打了,洛宁川早走了。不然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时茉心一惊,面有愠色道,“你让我走,不然我大声喊人了。”

    “喊,你大声喊,今天要是有人来我孙瑞峰就跟你姓,姓时。”孙瑞峰稳操胜券地笑道,“知道这里的老板是谁么?是我拜把子兄弟。”

    时茉攥紧了拳头,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那我要是不从,孙总难道还用强的?”

    夜色昏暗,但有月光照着,时茉含怒的脸就变得格外生动。

    孙瑞峰不知不觉就看入迷。

    这女人太对他的胃口了。

    和风月场上的女人不同,这女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冰冷的气质,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一点,干净。

    凭他玩弄女人十几年的经验,第一眼他就看出她还是个处女。

    孙瑞峰眼里流露出的淫光毫无遮拦,他笑道,“用强?你要喜欢的话也可以啊。”

    时茉不知不觉就被逼到了树丛的角落里,她在暗中摸索着,一边等待着时机。

    她不相信洛宁川真的会为了节目把她出卖给孙瑞峰。

    孙瑞峰别的本事没有,但对付女人他很有一套,时茉几乎是刚刚往前冲,他就上前一把抱住了人,“嘿嘿,想跑?这不是被我抓住了吗?”

    时茉开始打,开始踹,但孙瑞峰毕竟是男人,哪怕还没有时茉高,但力道还是有的。

    死死地将人箍在怀里,孙瑞峰笑得淫邪,“还是一匹烈马,不过我喜欢。别动,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跟了我,别说是给节目投钱,就是给你捧到东升台的台柱子,我也能说到做到。”

    时茉的右手挣扎了出来,混乱中她想也没想直接一巴掌摔在孙瑞峰的大脸盘上。

    她用足了力,声音很响,孙瑞峰一下被激怒了,“啪”一声,也结实有力地打了回去。

    时茉只感觉到脑袋一震,紧跟着脸便像火烧了一样。

    “你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臭婊子,给你脸了。”

    她还没缓过来,又是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把她彻底打蒙了。

    孙瑞峰咬牙切齿,“老子最讨厌被女人打,还打脸,敢打我的脸,活腻了你。”

    有温热的液体从她鼻孔中流了下来,时茉没来得及擦,蓄紧了全身的力气,抬起脚往前踢去。

    “啊——”

    一声惨叫过后,孙瑞峰终于松开她。

    时茉踉踉跄跄地要走,身体猛地往前一扑,扑倒在地,后背顿时起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时茉咳了两下就咳不出来了,深呼吸着忍受疼痛感。

    孙瑞峰扔了手里的石块,那是他刚刚用力砸时茉的。他弓着身体,啐一口,“你个臭婊子,今晚看我不弄死你!”

    时茉刚想爬起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又把她掼了下去。孙瑞峰骑在她身上,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开始解皮带,嘴里喃喃说道,“你个臭婊子,嗯,踢老子?今天我就让你死!”

    时茉抓着孙瑞峰的手,想透口气。双脚在地上本能地蹬着。

    那时,她感到了绝望。

    一生之中从未有过的绝望。

    她想到了死去多年的妈。

    也想到了梁凯、李楠楠、张琦、林小鱼,还有徐迟。

    最后想起了……宋勉。

    想到宋勉,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就顺着眼尾跌落下来。

    “宋勉……宋勉……”时茉痛苦地叫出了声。

    也许今后她再也没有机会再叫这个名字了,这个烫在她心头上的名字。

    因为今晚她真的很有可能会被孙瑞峰弄死在这里。

    时茉先是隐隐约约听到树丛的另一边有嘈杂的走动声,接着就在一刹那,她呼吸到了大口的空气。

    她不知道孙瑞峰是怎么放过她的,但一得到喘息的机会,时茉立即挣扎了起来,爬着往后退。

    惊恐未散,等她看清面前的情景后,时茉倒吸一口凉气。

    “宋勉!”

    她的声音太过脆弱,没唤停男人的拳头,宋勉大步跨在孙瑞峰的上方,雨点一般密集的拳头全都招呼在孙瑞峰的头上、脸上、身上。

098 里面的饭你是不是还没吃够?

    “你谁啊?”

    “啊!”

    “救命啊,救命!”

    孙瑞峰杀猪般的叫喊声一声比一声凄厉,时茉惊恐万状,突然意识到再这样打下去,迟早要出事。

    “宋勉,够了,别打了,宋勉。”她撤到回廊边缘,攀着木柱子站了起来,“宋勉,住手,快住手!”

    孙瑞峰的叫声渐渐弱了下去,但宋勉的拳头依然没有停下的迹象。

    借着月光,孙瑞峰就像一口软绵绵的布袋,任由宋勉一拳又一拳地砸下来。

    时茉心惊肉跳,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不管宋勉挥舞的双拳,直直扑在他肩头上,“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你会把他打死的。”

    月光下,宋勉赤红着双眼,犹如失了心神入了魔,“他欺负你。”

    “不值得,宋勉,这种人渣不值得你做犯法的事。”时茉说道,“听我的,别打了,好不好?我没事,真的没事。”

    理智回笼,宋勉看到时茉鼻间有赃物,伸手帮她拭干净。手指对搓,竟是鲜红的血迹。

    宋勉瞳孔睁大,刀刃一样薄的眼神再次杀向躺在地上不再动弹的孙瑞峰,手臂刚扬起来,时茉立即抱住,“别打了,真的别打了,宋勉,你不能有事,你要出什么事,我怎么办?”

    宋勉的肩膀一僵,拳头终是没有再抡下去。

    “时茉,时茉。”

    “宋勉。”

    “孙总,孙总。”

    凌乱的脚步纷至沓来,分别来了三拨人,一拨是来找时茉的,另一拨是来找宋勉的,剩下一拨是孙瑞峰的人。

    洛宁川赶在最前头,他看看被宋勉抱着的时茉,再看看地上躺着的孙瑞峰,推测出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面色当即沉了下去。

    萧朗赶到宋勉身边,宋勉杀气腾腾的模样令萧朗瞠目结舌,萧朗缓了两三秒才去打量他浑身上下。见他毫发无损萧朗才放下心,又转眼仔细探看地上的人。

    孙瑞峰被揍得面目全非,他也认不出这是何方神圣。

    倒是孙瑞峰的人一眼就把自己的老板认出来,仓皇失措地跑到孙瑞峰身边,将人扶了起来,紧张地问,“孙总,你没事吧。”

    孙瑞峰半死不活,没力气再狠起来,一开腔便哭了,“我、我跟你们、没完!”

    宋勉一听这话,松开时茉又要去打,萧朗哎哟一声,拦腰截住他,“我的祖宗,你是不是还想再进去?里面的饭你是不是还没吃够?”

    时茉听不太懂萧朗的话,警觉地问道,“什么意思?”

    宋勉心口一颤,答不上来。

    萧朗这才知道祸从口出,搪塞时茉,“没什么,等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说,现在你帮我把他拉走。”

    “别走,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孙瑞峰坐在地上,缓过气来就开始撒泼,边哭边吼。

    宋勉又想冲过去揍他,被时茉和萧朗一左一右架住,只能放狠话,“老子今晚不走,想死,老子就成全你!”

    “去,把你们餐厅的老板叫出来,我看你们谁能逃得掉,我去……”

    孙瑞峰的话还没撂完,被人当胸踢了一脚,脸色涨成绛紫色,差点背过气去。

    时茉目瞪口呆地看着洛宁川踢完孙瑞峰一脚后,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说话还是慢条斯理的,“孙总,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东升台要求着你冠名?”

    他的这一脚不轻,孙瑞峰只有喘气的力,看着洛宁川的时候还是感到害怕的。

    洛宁川眼里的杀气不比宋勉的少。

    但孙瑞峰横行霸道惯了,从来都只有别人求他的份,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他靠左右两边的人扶着才提一口气,“洛宁川,不要以为今晚的事我会善罢甘休。我要你们东升台从清海市消失!”

    时茉瞪大眼睛,顿时慌了。

    见的人多了,她也知道那些权势滔天的人做事时有多蛮横霸道。

    洛宁川却是冷笑一声,“哦,是吗?那我倒要好好看看孙总怎么让东升台从清海市消失。”

    说着,他替孙瑞峰整理衣衫,语气带着一丝诡异的和风细雨,“孙总,做人呢,最好都要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敬我一尺,我也会敬你一丈。但我们东升台,也不是吃素的,别的本事没有,就挖点那些见不得人的小道消息,还是可以的。”

    起身前,他拍了拍孙瑞峰的脸,“以后再动我的人之前,最好掂量掂量一下,是不是你能动的人。”

    撂了话,洛宁川转身看向时茉时便换了一副焦灼和担忧兼有的面孔,“你怎么样?我现在先带你去医院。”

    他的手刚要去接时茉,便被人打掉。

    洛宁川眉峰收紧,刚刚对付孙瑞峰的狠戾还残余着,现在又都重现,“你是谁?”

    宋勉搂紧了时茉,觑过来的眼神也是半分不留情,“你管我是谁,你带她出来也不护好她。我要是来晚一步,你能担得起责任?”

    这句话洛宁川回答不出来,今晚是他大意了,他没想到孙瑞峰竟然这么大胆。

    “萧哥,”宋勉将时茉的头摁在自己的肩窝处,“麻烦你跟音乐公司那边的人说一声,今晚事出紧急,改天我去他们公司道歉。”

    之前宋勉起了卖自己歌曲的念头,萧朗帮他牵线搭桥,今晚便是他们碰面商讨合作的事情。

    那个音乐制作人是个附庸风雅的,大商场里的餐馆他嫌粗糙,不够格调,喜欢来这个优雅僻静的地方。

    到达私房菜馆的停车场后,萧朗去停车,宋勉从未来过,便起了好奇心,四处游走。

    他先是见到有两人在这里推推搡搡,只觉得其中一人的声音很熟悉,但他不想节外生枝,正要走,猛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等他走近了,看清了被人欺负的人竟是时茉后,理智和冷静全失,上来便对孙瑞峰往死里打。

    如今在这世上,他无牵无挂,无欲无求,什么事都能容忍,就是容不得时茉受人欺负。

    萧朗也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宋勉是不可能放下时茉进去跟人谈事情,他卖了自己最宝贝的歌,还是为了他怀里这个更宝贝的人。

    “知道了,成老师那边的事我去解释,你不用管。”

    宋勉低头,眼神里缀满了不合时宜的温柔,“可以走吗?”

    时茉抬起头来,心依旧慌乱地跳动着,但她感觉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刚才要不是她及时拦住他,他真的会为了她,把孙瑞峰打死。

    “你等我一下。”时茉咬着牙站直身,“台长,今晚的事……”

    洛宁川目光沉沉地在时茉和宋勉之间走了个来回,哑着声道,“没事,你先去医院检查,剩下的这边我来收拾。”

    对上洛宁川的眼神,时茉突然想起孙瑞峰说的,今晚洛宁川把她送给孙瑞峰,“好,谢谢台长。”

    “……”洛宁川欲言又止,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时茉低头又去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孙瑞峰,说道,“走吧。”

    她刚踏出两步,身体突然一轻,接着她发现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宋勉绷紧了下颌骨,目光直视前方,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时茉离开了原地。

    宋勉开了萧朗的车走的,时茉倒在副驾驶室里,其它地方没什么大碍,后背被孙瑞峰用石块砸的那一下是真的疼。这个时候,疼痛以一种星火燎原的趋势弥漫了她的后背,继而到全身上下。

    宋勉在开车间隙,转眼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紧张和担忧一览无余,“哪里疼?去医院还要一段时间,你再忍忍。”

    “不用了。”时茉不是故作虚弱,头上的冷汗颗颗如豆,滚落下来,“回去擦点药就好。”

    “不行,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宋勉的语气是不容置喙。

    比起疼,时茉更难忍受的是刚刚被孙瑞峰抱过,“不是,宋勉,我想先回去。”

    宋勉绷着一张脸,但他不敢大声呵斥,拱起耐心哄道,“我们先去医院检查一下,没事的话我也放心,检查完我们立刻回去,不住院。”

    “不是,”时茉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几次三番地提上来,最后才说道,“我想回去洗澡。”

    宋勉的心口先是有一股热浪喷涌出来,接着又是一阵发凉,凉得心口都像是结了冰一样。

    他知道时茉为什么要回去洗澡。

    他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一幕便是她被孙瑞峰骑在身上。

    “好。”宋勉艰难地挤出声音来。

    在分岔路口,宋勉微微转动方向盘,小车驶上高架桥,往回锦绣花园的方向疾驰而去。

    回到锦绣花园,时茉弓着背。宋勉知道她要做什么,将钥匙放在斗柜上,换了鞋,直接进入时茉的卧室,给她翻出来换洗的衣物。

    “这个就不用了吧。”时茉慢慢挪了进来,看到宋勉手里拿着的衣服,指着其中的内衣说道。

    现在她动弹一下都很吃力,更何况是穿脱内衣。

    宋勉依言把内衣放在另一只手上,剩余的衣物都交给时茉,“你可以吗,要不要把你朋友叫过来?”

    按照林小鱼那个遇事总喜欢咋咋呼呼,扛不住事的性格,她都怕林小鱼会逼着她告别媒体行业。

    “没事,小鱼来了也没什么用,免得她担心。”

    时茉进入浴室洗澡,宋勉守在门外不敢离去。百无聊赖时,他的手一翻,手感十分陌生,他这才垂眼看向手里拿着的东西。

    肉色的文胸,肩带很细,表面是一层精致的蕾丝。还有,罩杯还挺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属于她的贴身衣物,脸就灼烧起来。

    更可耻的是,他明知道时茉的伤情未明,而他居然只是看着她的内衣。

    萧朗几人总是嘲笑他,让他赶紧找个女人破了他的童子身。

    其实他真没有什么欲望,在这个藏污纳垢的现实里,他放逐着自己,喜和乐都要绝缘。

    这也是。

    偏偏浴室里水流声不断冲击着他的耳膜。

    他脑子里想的是,时茉正在里面洗澡,一丝不挂。

    宋勉将文胸放回衣柜里,走到阳台上,点燃了一支烟。

    夜很沉。宋勉仰起头来,不经意间牵动手指,麻痹的感觉从掌指关节上渗透了出来。

    是他打孙瑞峰时留下的后遗症。

    今晚他确实打狠了。

    当时他是怎么失控的,宋勉也记不起来,只记得当他看到时茉被人欺辱时,他只想豁出命去保护她,要欺负他的人付出代价。

    一支烟,他抽一半,自燃一半。

    半个小时后,浴室那边传来开门的声音,宋勉快步走过去,“走,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时茉还是不愿意去医院,这次她没能再给出理由。她是真心讨厌上医院,她妈就死在医院里。

    “我真的没事了,你看,我哪里有事?”时茉逞强似的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想打消宋勉的念头。

    宋勉木着一张脸,不太愉快的表情,但好在没再坚持送她去医院,只说道,“你在家等着,我去去就回来。”

    听到关门声,时茉才抽回脊梁骨里硬撑着的力气,挪动着步子,到床上躺下。

    家里有备着药,光是跌打药水便有两种。但她伤的是后背,她自己擦不到,宋勉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只能慢慢捱着铺天盖地般的疼痛。

    宋勉来去很快,不到半个小时,他便重新出现在她的房间里,手里还提着一袋药品。

    “家里有跌打药,不用买,浪费钱。”

    “你别动。”宋勉按下想要爬起来的时茉。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响声,然后是宋勉的声音,“这是消炎药,你先吃了。”

    时茉摆头,接过药,和着宋勉倒好的温水,一并咽下。

    接着宋勉的嗓音更低哑,“我要撩开衣服看看你后背的伤。”

    他这是有言在先,是君子的做派,时茉嗯一声,把脸埋进软绵绵的枕头里,很快感觉到她的睡衣被往上撩,整个后背暴露在他面前。

099 我知道你心疼,但你得拎得清

    时茉的心情更多的是难为情,虽然只是后背,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异性面前,还是她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人,露出这么私密的地方。

    但宋勉不一样,因为他看到了她后背的上,两个肩胛骨中点往下一点的位置,足足有他巴掌大的地方全都变成了紫黑色的一片,隆起了半个拳头高。

    特别是下腰处相比,那里的肌肤,白肤胜雪,更衬出上面的伤口狰狞难看。

    “这个就是被人用石块砸的?”宋勉看得目眦欲裂,怒火和心痛喷涌而出,他突然后悔刚才饶过孙瑞峰。

    方才在车里,宋勉坚持要送她去医院,时茉说道自己只有后背有点疼,其它地方都无恙。

    时茉见不到自己的后背,无法理解宋勉的急火攻心,她还想粉饰太平,“这些都是皮外伤,擦点药就好。再说,那个孙瑞峰也被你打得好惨,算算,他估计还更亏。”

    宋勉用棉球蘸了跌打酒,要替她擦伤口,“可能有点疼,忍着点。”

    “没事,你擦吧,这点小伤对我来说,根本不足挂……啊——”

    还想逞个强,但高调的话还没放完,棉球刚碰触到隆起的地方,时茉就疼得尖叫一声。

    “很疼吗?是不是很疼?”宋勉手足无措,心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走,我现在就带你上医院。”

    “不要,我不去。”时茉强装无事,但眉间几丝痛苦的神色出卖了她,“宋勉,真的不要紧,去了医院,医生顶多挂点消炎药、止痛药,不顶用的,还费钱。”

    人穷,命跟着贱。从小到大,她生病几乎不去医院看诊。偶尔去了一两次,拿着交钱的单子,她的心比生病还要痛。

    宋勉安慰她,“看病的钱算我的,这样行不行?”

    时茉急了,“你的钱不是钱啊,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这话她是没经过大脑的,说出口后才发现不合时宜。

    这话该是女朋友管教自家男朋友的,就像李楠楠,每次看到富二代乱花钱就这么管着。

    但人家是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她什么都不算。

    “反正,我不去医院,要去你自己去。”

    时茉拧起来也是真拧,宋勉看她有伤在身,只能顺着她。他继续用药水蘸了棉球,用了更多的小心,“要是疼,你就喊出来。”

    “嗯。”

    刚才棉球只是刚刚触碰到,时茉便失声惊叫,但接下来,宋勉反反复复涂抹伤口三四遍,时茉愣是一声未吭。

    宋勉的视线落在被她抓得变了形的枕头上,捏着棉球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好了,”宋勉缓慢拉下她的睡衣,“你鼻子给我看看。”

    时茉不想再往他心上增添负担,“鼻子?鼻子没事。”

    “都流鼻血了还没事?”宋勉问道。

    时茉轻描淡写,“被打了两巴掌就流了鼻血,真没事。”

    宋勉扯过一点薄被,往她腰部盖了一截,“今晚你和你们台长去那边做什么?怎么会遇到这个事?”

    今晚还好被他遇到,不然结果不堪设想,但也被他看到她最难堪的一面。

    “那个人是想冠名我们节目的。”

    之后那些腌臜破事,不用她明说,宋勉应该也都懂。

    孙瑞峰无非就是看中她有几分姿色,想上她,结果闹出了这么大的丑事。

    宋勉就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便噤了声,有些事他跟她说不上,得去追究洛宁川的责任。

    他开始收拾药瓶,重新拿出一盒药,“这是止痛药,要是实在忍不住,吃一颗。我给你放这了。”

    “宋勉。”时茉转过脸来,看着他,“如果今晚我没阻止你,你是不是真的会打死孙瑞峰?”

    时茉的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宋勉的目光开始闪躲,“怎么会?我心里有数。”

    想糊弄她?

    时茉煞有介事地吓唬人,“听说那个孙总有钱有势,你把他打得这么惨,不怕他以后找人报复?”

    “怕他找人报复?我就等着他上门来找我,就怕他不来。”

    这话,几分怒,几分较真,还有几分是幼稚的少年气。

    这也算是他的做事风格。

    想当年一中的一个挺老实的学生被隔壁的中专欺负了,宋勉带着人把人揍了一顿。后来,中专那边找了一帮人在宋勉回家路上把他堵了。

    第二天宋勉单枪匹马闯进中专,不找任何人,就找带头的那个,打了半个小时,两人一起被送进医院。

    两边的学校领导都知道后,怕影响不好,不敢大张旗鼓,只能暗中私了。

    宋勉那年的奖学金就这样没了,但放出话来,以后再敢欺负一中的学生,他照打不误。

    时茉只是没想到,十年前就是一个刺头的人,十年后还是死性不改。

    她长叹一口气,“这事你别管了,到时候我去问问台长怎么解决。我就不信那个孙瑞峰还敢倒打一耙。”

    “问你们台长?”说到这个,宋勉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说你们台长做事成熟稳重么?就这么成熟稳重法?你们电视台怎么做事的?都没人了吗,招商还得你来?”

    宋勉简直舌灿莲花,把一个堂堂播音主持专业出身的时茉逼到无话可说的地步。

    她都笑了,“台长也知道孙瑞峰对我图谋不轨,他特意把我支开去车里拿东西,结果我进来后迷路了,后来就碰上孙瑞峰。”

    这个时候,惊恐和疼痛都褪去,时茉冷静想了想,孙瑞峰的话完全站不住脚。

    洛宁川分明是想保护她,他肯定算不出她会迷路,也算不出孙瑞峰居然这么胆大包天。

    “哼,”宋勉站了起来,背对着她,语气不知不觉地就变了味,“我是不是一句话都说不得洛宁川?”

    时茉傻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呢?

    “没有,我没这个意思。”

    宋勉手抄兜,做好离开的姿势,“你休息吧,我今晚不出去,有事打我电话。”

    “宋勉。”时茉不想两人之间有嫌隙存在,今晚宋勉好容易露出一点马脚,她怕这一放,宋勉又会缩回他那个坚硬的壳里。

    如果说今晚之前她还有什么不自信,或者是顾虑,但今晚之后,她可以确定,宋勉对她并非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刻意的冷漠。

    他对她,还是有感觉的。

    她很确定。

    想起他打孙瑞峰那股疯劲,她仍然心有余悸,但这就是证据,他在乎她的证据。

    洛宁川气急,也不过是踢了孙瑞峰一脚,而宋勉真的是不计后果地替她寻回公道。

    谁真心,谁有保留,高低立判。

    她不是一个矫情的人,非要一个明明白白的说法,他都不需要亲口承认喜欢她。能看得到他的心,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

    时茉一叫,宋勉马上站住脚,表情不太爽,“怎么了?”

    “能不能先别走,陪我一会儿?”时茉的声音又软又糯,由下往上瞧过来的眼神更是黏糊勾人。趴躺的姿势,让她身体的曲线完整地呈现出来,凹凸有致,相当诱人。

    宋勉心里顿觉不妙,他没有转过身来,只回头说道,“我晚饭还没吃,先下去吃点东西。”

    宋勉走得很慌张,几乎没有给时茉张口的机会。时茉趴着不能动弹,视线范围十分狭窄,很快她便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

    她还没来得及郁闷,洛宁川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台长。”

    洛宁川的嗓音略带嘶哑,疲惫和愧欠都有,“人怎么样了,伤到哪儿了?医生怎么说?”

    时茉把抱枕垫在身下,让声音更自然一点,“我没事了,都是皮外伤。”

    解决完烂摊子,洛宁川马不停蹄地就赶到锦绣花园这边来,现在车就停在小区外。

    他坐在驾驶位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你现在在哪个医院,我可以去看看你吗?”

    “没、不需要,我现在很好,没关系的,”时茉拒绝得语无伦次,只好先问自己担心的事,“后来孙总的事怎么解决的,他是不是不肯善罢甘休?”

    “呵,”洛宁川冷笑道,“他还敢来找麻烦?我就把他那些丑事挂在热搜上三天三夜,曝不死他,老色批。”

    时茉:“……”

    到底还是她年轻了。

    “那冠名商的事……”

    时茉刚开口,洛宁川便抢道,“这些你不用管,好好养伤就好。东升台要招一个冠名商还不至于招不到。”

    事情搞成这样,虽然不是她的责任,但到底是因她而起,时茉不无愧疚道,“对不起,台长,今晚的事我很抱歉。”

    洛宁川轻笑道,“时茉,你怎么这么可爱?”

    时茉:“??”

    “要不是有人赶到,今晚你就祸福难测了你知道吗?”

    时茉不说话了,洛宁川说得不无道理,今晚她确实是逃过一劫。

    “时茉,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是我,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无妄之灾。”

    时茉不喜欢这样亏欠着,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洛宁川,“行吧,那以后我们都不说了吧。”

    “时茉,”洛宁川醇厚的嗓音有点颤,像是带了很深的情绪,“我现在可以见见你吗?见到你,我才放心。我现在就在锦绣花园外面”

    时茉的心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不停地蹦跳着,她压着,若无其事地说道,“啊,我不在家啊。台长,我真没事,再说明天去上班不就可以见到了?”

    洛宁川很绅士,不再强人所难,“你明天也不用来上班,休息一个星期,我批你的假。”

    时茉哪收受过七天的假期,这些年,她连过年都是在台里过的,她不想争辩,先领了洛宁川的情。

    电话结束,洛宁川把手机往中控台上一扔,心烦意乱地捏着山根。突然烟瘾就上来了,他在身上一顿摸,没摸到烟盒,打开储物柜正要翻找,余光突然瞄到一个身影。

    他记得时茉说她不在家,那为什么这个男人还会出现在这里?

    时茉骗了他。

    想到这,洛宁川的心就像被戳了一下,羞愤、难受,一并涌来。

    事情早已平定,时茉也算是有惊无险,但宋勉想起今晚见到的那一幕,依然如一只惊弓之鸟,后怕不已。

    想下来找点吃的,前面一家龙虾烧烤店,隔壁是沙县小吃,再往前就是兰州拉面馆,宋勉却发现胃口全无。

    站在马路牙边,他难得地抽了一支烟。这是他今晚抽的第二支烟。

    抽烟对嗓子没好处,他一直都克制着,一包烟放兜里,他都能抽上半月有余。

    烟刚点上,宋勉狠狠抽了一口,压下心口上残余的恐惧,拿出手机拨通了萧朗的电话。

    “喂,萧哥。”

    电话里传出来欢声笑语,萧朗应该是对着那边的人说道,“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过了几秒,萧朗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来,先是关心时茉,“宋勉?时记者没事了吧。”

    “其它没什么问题,就后背被砸肿了。”

    都什么时候了,萧老板还心情拿人开涮,“是不是也把你的心砸碎了?”

    夜风中,宋勉面露冷色,“萧哥,那个欺负时茉的人帮我打听清楚了吗?”

    “你想做什么?”萧朗立即警醒,“今晚要不是有电视台的那个谁压着,姓孙的能善了?你差点都把人打得半身不遂了你知道吧。”

    宋勉眼里的光像锋利的刀片,“那怎么够?”

    “宋勉!”萧朗还算理智,劝道,“现在的事情最好大而化小、小而化无你知道吧。你女人的纪录片即将开播,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爆出负面新闻,你觉得会有什么结果在等着她?”

    宋勉抿紧了嘴。

    “很有可能连纪录片都播不出来。”萧朗正色道,“别冲动,宋勉,我知道你心疼,但你得拎得清。”

    话是这么说,但萧朗也能理解宋勉的心情,换做是他,他估计也会当场打死那个姓孙的孙子。

    萧朗软和了语气,“这样,你多补偿补偿时茉,对人家好点。”

    宋勉还是倔强地不言语。

    “你们走后,救护车都来了,那姓孙的是被抬着走的。”萧朗尽量捡宋勉听得进去的讲,“听说你女人踢了他命根子,也不知道严不严重,看样子估计以后都不太好使了。”

    宋勉终于笑了一声,“活该!”

100 你想想你女人,还舍得死吗?

    “去吧,好好照顾时茉,别想报复的事,别忘了,你好不容易才过几年安生的日子,别再惹事了,嗷。”

    萧朗这老板当得可太难了,即将奔三的人还这么不稳重,看来他得好好教育教育。

    最后宋勉还算说了句像样的话,“行,我知道了,谢谢萧哥。”

    “别谢,以后听点话,懂点事,就算报答我了。”萧朗安心一些,“音乐公司那边我先帮你谈着,签合同前我们再碰个面。”

    宋勉抖了抖烟灰,“萧哥,你就全权代表我吧。”

    “这么信任我?”

    信任,怎么会不信任?

    当初要不是萧朗收留他,现在他还不知道在哪条天桥下窝着呢。

    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宋勉尽量做到不欠钱,不欠情。

    “嗯,没事我先挂了。”

    萧朗临时又提醒他,“这段时间小心一点,别的不怕,就怕那个姓孙的来找你麻烦。他拿那个洛宁川没办法,会把所有的恩怨都算在你头上。”

    宋勉轻笑一声,无所谓的态度,“我怕他找麻烦?怕个球,来了,老子就跟他同归于尽。”

    这话听得萧朗浑身寒毛倒竖。

    宋勉说得出,很有可能做得出。

    想几年前,他把他从地铁口刚捡回来那段时间,宋勉带着满身的戾气和消极。酒馆里要是有人来挑衅,他第一个冲上去跟人拼命。

    萧朗问他,你不要命了?

    宋勉歪着嘴角笑得邪佞,说,对,我确实是不怎么想活。

    那时他的笑容,他的眼神,萧朗看得触目惊心。

    后来萧朗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被宋勉拒绝了,他说,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活着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

    他只见过怕死的,还真没见过对生命这么淡漠的人。

    萧朗烦他,“死死死,一天到晚地说死。你想想你女人,还舍得死吗?”

    宋勉噤了声。

    萧朗得逞地笑了笑,“这就对了嘛,行了,先这样,制作人还在里面等着呢。”

    电话挂断,宋勉把剩余的半截烟一口气抽完。之后,去便利店打包了一份关东煮打道回府。

    在一家书店前,宋勉踟蹰一会儿后,掀开透明软门帘走了进去。

    女店员穿着深蓝色的卡通围兜,正在往里搬货架,准备打烊。

    “你好。”

    女店员抬头看一眼,“你好,需要什么?”

    “那个,”宋勉问道,“如果送给女生,什么礼物会比较受欢迎?”

    女店员年纪不大,二十左右,扎着高马尾,给出意见,“那一排都是可以送人的。”

    宋勉指着最前面的柜台,“这盒子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用逻辑推理,能被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一定是最畅销的玩意儿。

    女店员笑道,“这是盲盒,现在好多人喜欢这个。”

    “盲盒?”宋勉一脸困惑。

    女店员走过来,拿起一只穿着古装造型的小人偶说道,“里面就是这样的,但这款盲盒一共有六个人物,看你拆到哪个,这就叫做盲盒。”

    宋勉一听更困惑了,“这玩意儿也有人买?”

    女店员表情瞬间就垮了,“真的很多人买的。”

    宋勉将信将疑,思忖片刻,指着上面一排,“这是一个系列的吧。”

    “对,这个系列叫林深不知处,一共有12款,还有一款是隐藏款,这个是我们这里卖得最好的。”

    宋勉想,反正你这里就没有卖得不好的就对了。

    他掏手机,“也就是说我如果买13盒,也不一定集齐整个系列,还有可能是同款的。”

    一听到“如果买13盒”,女店员就好感动,“但这就是拆盲盒的乐趣所在啊,你永远不知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宋勉始终不能理解,但为了博卿人欢心,他出手阔绰,“那我买15个吧。”

    “好!”女店员要哭了,关门前还能来这么大一单生意,今天是什么神仙日子?

    刷完钱,宋勉提着一大袋的盲盒,担心家里的病号,脚步不禁加快了。

    时茉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不能躺,但趴久了,身体僵硬地疼。最后忍无可忍,她只能慢慢腾挪起来,靠墙站着。

    宋勉回来时,她还吃惊道,“这么快?”

    “给你买了点关东煮。”宋勉没解释,只淡淡问道,“你怎么起来了?”

    时茉用深呼吸来缓解疼痛,“躺着不舒服,起来走走。”

    宋勉蹙了蹙眉头,他极力地把情绪隐藏好,“我还买了这个,你要不要?”

    时茉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惊喜跃上她的眉梢,“盲盒?!”

    看到她突然发光的眼睛,宋勉的嘴角浮现出今晚最轻松的笑意,“你也玩这个?”

    “没有,这不小女孩玩的么?”时茉矢口否认道,“呀,这是林深不知处系列。”

    宋勉把盲盒一个一个拿出来摆在她面前,“不玩这个,还知道这个系列叫林深不知处?”

    露了馅儿,时茉来一招偷梁换柱,快速转移话题,“你怎么买这么多个?那个店老板开心死了吧,遇到个有钱的冤大头。”

    宋勉也不揭穿她,笑了笑,“不是店老板,是一个店小妹,长得挺可爱。”

    时茉突然严肃起来,不苟言笑地望着他。

    宋勉用下巴指了指盲盒,“快点拆,拆完去吃关东煮。”

    对着两排的盲盒点兵点将,最后点到第一排左起第四个,“好,就这个,先拆它了。”

    时茉因为疼痛身不由己地驼着背,但她眉飞色舞,表情很生动,似乎都忘了背后还有伤。

    一个几十块钱的盲盒也能让她忘乎所以,宋勉感到的不是有多值,而是心疼她的遭遇。

    可以说,她是被催着长大的。

    父母亲,手足情,这些都是人之常情的温暖,她一样都没得到过。

    稀里糊涂地长大,又顽强野蛮地生存着。

    现在被人打了,被人欺辱了,连讨回公道都不能。打断了的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那你拆吧。”宋勉温柔说道。

    包装盒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时茉便不往下撕了,而是透过这个口子努力地往里敲,也不知道瞧出什么,便惊呼,“哇哦,是茉莉仙子。”

    然后她三两下便让他看到所谓的茉莉仙子。

    确实挺可爱,和她一样。

    一个叫茉莉,一个叫时茉。

    晚上时茉算是一次性过足瘾,虽然毫无意外地还是没能集齐整套,但她拆到了隐藏款,狐仙。

    宋勉看着她当宝贝一样将盲盒一一摆在书桌上,臊白她,“又不能动,也不能吃,几岁孩子才玩的玩意儿。”

    时茉一个个都爱不释手,她垂着头,长发遮过她的脸。想说的话在她嗓子眼上上下下了几回后终于大胆吐露出来,“因为这些是你给我买的,所以觉得很宝贵。”

    其实她的姿势有点可笑,勾肩驼背的,像一只面塑被捏歪了。但宋勉的心还是怦然跳个不停。

    鼓足勇气说出口的话没有得到回应,时茉见怪不怪,拿起一只重复的盲盒,“这个小鹿仙送给你吧,反正我这里有三个小鹿仙。”

    宋勉沉默着把小玩意儿捏在手里,试图和她划清界限,“上次你送了向日葵,这些盲盒就当做礼尚往来吧。”

    “去吃关东煮吧,吃点。”宋勉略过她失望的表情,指了指桌上的关东煮。

    天气热,折腾了一番,纸杯里还泛着温热的气体。福袋、昆布、魔芋丝、爆浆鱼蛋,每一样都是她喜欢吃的。

    虽然他不肯承认,但每个动作都清清楚楚地暴露了他。

    手臂稍稍动弹都会牵扯到背后的伤口,时茉坚持了一会儿就因为痛得受不了放下竹签。

    宋勉坐在单人沙发里随意抽了一本书出来看,“很痛?”

    时茉不得不承认,“有点。”

    合上书本放回原处,宋勉起身走到她面前,用竹签扎了一个福袋递到她嘴边,“吃吧。”

    时茉的视线顺着福袋往上,这个动作再一次让她疼得眉头紧皱。

    宋勉的目光居高临下,眼底平铺着一层柔色,“吃啊,看我干什么?”

    时茉垂下头,心绪就像一锅煮开的沸水在翻滚着。

    “宋勉,”不动手只动口,确实没那么难受,时茉吃着福袋说闲话,“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时茉气定神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宋勉:“嗯,听说过。”

    时茉咽下剩余的福袋,鱼籽在齿间爆裂着,“那你还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成语。”

    听出来了,这是在玩他呢。

    宋勉配合地问道,“什么成语?”

    “草蛇灰线。”

    宋勉气笑了,“你忘了,这个成语当初还是我教你的。”

    时茉点头承认,“那这个成语的意思你应该比我懂。”

    “知道草蛇灰线的近义词吗?”时茉忍着痛,站了起来,拉近了和他的距离,给出答案,“鸿泥雪爪。”

    宋勉眸中的光颤了颤,和她对视着。

    “宋勉,做人要坦诚。不管你怎么隐瞒,你骗不过我的。”时茉目光悲切,她怨他,恼他,事已至此却不敢勇敢面对,“你骗我,也骗你自己。”

    “我没有,是你误会了。”他逃避时连语气都是虚的。

    时茉抓住漏洞,步步紧逼,“那你说,我误会你什么了?”

101 看把她惯成什么德行!

    宋勉挪开眼神,她的目光太烧人,“那就是没有误会。吃个关东煮还吃出这么多问题,快点。”

    又是无功而返。

    时茉气得都忘了背上还痛着,笔直地用力坐了下来,疼得她龇牙咧嘴。原本还能忍受的痛楚,一下就成了她生气的导火索。

    “不吃了。”

    这些年他都没有哄女人的机会,见她翻脸,宋勉头疼得很,“你先吃点东西,吃完了再闹脾气好不好?”

    “不好!”时茉气懵了,说完才回过味来,“我闹脾气?我哪里闹脾气了?我心情不好还不行吗?”

    “行行行。”宋勉顺毛,他干脆蹲下来,比她还矮的高度,“您先悠着点,后背还疼着呢,心情再不好,那岂不是伤身又伤心,亏大发了?”

    他掰扯得有理有据,奸诈和狡黠一个写在他左脸上,一个写在他右脸上,时茉一时气不下去了,却是百感交集。

    这男人,护她,哄她,怜她,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就是不愿意承认他对她动了心。

    都二十八岁了,怎么还和十八岁时一样别扭呢?

    时茉还是气不顺,可是不顺,她还能拿他怎么办?

    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老老实实地吃东西。

    宋勉喂她,食物到她嘴的距离刚刚好,竹签始终倾斜着。

    “在这十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时茉抬眼看他。

    “等哪天有时间了我慢慢讲给你听。”

    时茉眨了眨眼,她不太喜欢这种留着悬念的说话方式,因为要说的绝不是什么好事。

    宋勉见她神色戒备,笑了笑,“别这么紧张,也没多大的事。”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跟我说?”

    宋勉沉默须臾,尔后说了一句话,“因为想和你说。”

    半夜时茉睡得不踏实,睡着睡着就被痛醒了,到了凌晨三四点,她实在撑不住,咽了一颗止痛药。

    她低估了背上的伤,以为没什么大碍,结果第二天痛得更厉害了。几乎上半身都不能动弹,身体僵硬得跟一块石头一样。就连脖子扭动都能要去她半条小命。

    本来还想再去东升台上个班什么的,这下好了,她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了。

    林小鱼接到时茉求救电话,吓得扔下手里的工作,提早下班,赶忙打车来锦绣花园。

    她听时茉说过,宋勉就是新的合租人,但打开门,看到穿着白T五分裤的宋勉还是感到新奇。

    毕竟前几天她都是在酒馆的舞台上看到的宋勉。

    “你好,我叫林小鱼,是时茉的朋友。”

    宋勉神色平淡,“嗯,她在房间里面。”

    林小鱼:“……”

    需要这么高冷的吗?感觉有被伤害到。

    但她其实也不是吃素的,林小鱼继续套近乎,“我在酒馆听过你唱歌,唱得蛮好的。”

    宋勉:“谢谢。”

    林小鱼:“我发现这样看你,感觉比在酒馆里看到的还要帅。”

    宋勉:“谢谢。”

    林小鱼感觉这天好难聊,“帅哥,除了谢谢你还会说什么?”

    宋勉想了想,就在林小鱼以为他要憋什么大招时,男人略带恳求的语气开腔,“我晚上要去酒馆,会尽快回来,时茉就拜托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刹那,林小鱼的心脏该死地就失速狂跳起来。

    好心动,是怎么回事?

    她莫名其妙地脸红,呵呵笑道,“哎哟,放心啦,那丫头就包在我身上啦。”

    “谢谢。”

    宋勉的表情还是很淡,但一句谢谢还是能听得出他真心诚意。

    林小鱼以为他要走了,宋勉却说道,“冰箱里有包好的饺子,还有鸡汤,或者我可以点外卖。”

    林小鱼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关心她的晚饭,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一会儿我自己点就好。”

    “那就麻烦你了。”说完,宋勉背起吉他走进时茉的房间。

    林小鱼很自觉地留在客厅里,没有进去当电灯泡。

    房门没关,里面人说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去酒馆。”

    时茉说道,“去吧,有小鱼在,没事的。”

    “嗯,有事打我电话,我就回来。”

    时茉还不耐烦,“你就不能盼着点我好?”

    男人笑了,很短促的一声,但轻而易举地就能听出他的纵容,“好,药记得再擦一次。止痛药八小时才能吃一次,你下午吃过了,别再吃了。”

    和她说话时他总是透着一股冷冰冰的气质,但他在房间里说话,林小鱼连看都没看到,就能感觉得出来他的温柔。

    宋勉走后,林小鱼才踏进主卧,正想调侃她两句,一看到趴在床上的时茉,大惊失色,“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不是跟我说只是后背被人砸了一下吗?”

    时茉看不到人,她现在全身的神经都吊紧了,“是啊,就是被人砸了一下吗?但不是砸得狠了吗?”

    “谁?谁这么心狠手辣?把你砸成这个样子。”林小鱼坐在床边,心疼不已。

    时茉把昨晚的事删删减减后笼统地说了个来龙去脉,宋勉打人的那部分她倒是讲了个全乎,把林小鱼听呆了。

    “要不要这么飒的啊?时茉,我也好喜欢这男的,怎么办?”

    房间里落针可闻。

    林小鱼连打几下自己的臭嘴,“我说的喜欢,就是单纯的欣赏,别怕,还不至于跟你抢男人。”

    时茉冷哼一声。

    “反正抢也抢不过你。”

    时茉:“这话的意思是,如果抢得过你就抢?”

    林小鱼哈哈大笑,得意忘形地往时茉身上拍了一掌……

    时茉:“!”

    林小鱼盯着自己的手掌,难以置信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不是,时茉,我不是故意的,你、你还好吧。”

    时茉眼睛都要疼黑了,“你是不是嫌我死太快了?”

    林小鱼安静了几秒钟,又爆出笑来,“哈哈哈,太好玩了,时茉,来,叫我三声姑奶奶,不然,看到我的手没有?落下去,你就彻底玩完了。”

    时茉:“……”

    “你让我叫你什么?”

    林小鱼:“姑奶奶。”

    “哎,孙子乖。”时茉是真的笑趴了。

    林小鱼反应过来,暴跳如雷,“好啊,这下你是真的要死一死了。”

    撂了狠话,林小鱼也没敢真打,只是装腔作势地拿手指戳。

    时茉笑个不停,但笑也不行,笑的时候她的后背也会痛。

    “小鱼,姑奶奶,行行好,别逗我了好吗?我是真的疼。”

    林小鱼这才收手,“你就这样不去医院看吗?”

    时茉皱了皱眉头,她想换个姿势,但动了,还是没什么变化,“去医院也没用,上午宋勉请了一个老中医过来帮我做什么,活血化瘀,现在好点了,老中医说要连续推拿三天。”

    救了她,还替她打人,现在还把人照顾得无微不至,这都可以拍出奸情满满的狗血剧了。但林小鱼最不能接受的是都这样了两人居然还没确定关系。

    “你们还真会玩啊。”林小鱼瘫在懒人沙发里,四肢都拔直了。

    “什么会玩?”

    工作了一天,林小鱼累得慌,就保持着仰天的姿势,“郎有情妾有意的,哎,就是不捅破那层窗户纸,你说急不急人?”

    时茉:“……”

    “能不能别用你那猥琐的想法来玷污我纯纯的初恋?”

    林小鱼受不了这矫情劲,投降,“行行行,我最猥琐,你最纯。”

    “放心吧,我感觉我离脱单也不远了,这次我还挺有把握的。”

    看时茉一副毫不矜持的样子,林小鱼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哟哟哟,还挺有把握,那就恭喜你了。”

    “等姐姐我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我就请你吃饭,餐厅你来定。”

    林小鱼翻了个白眼,都二十六了,整得好像自己才十六岁。

    “不是,你真打算和宋勉啊?你了解他吗?毕竟你们分开十年,也许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十年前的宋勉了。你想过这点吗,时茉?”

    蓦地,时茉突然就想起昨晚宋勉说的,十年间发生过一些事情。虽然宋勉说得好似微不足道,但时茉知道这其中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见时茉不说话,林小鱼知道她一定是听进去了,继续说道,“还有啊,有些丑话我不得不说在前头,看你这架势,一定是奔着白头偕老去的。”

    “小鱼。”时茉难为情了。和宋勉白头偕老这么好的事,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

    “你看看宋勉现在这条件,他今年28了吧,还在住这种合租房。”

    时茉:“我不也住合租房吗?”

    林小鱼听不得时茉句句都要维护宋勉,“那能一样吗?你见过几个结婚是女方买房子的?”

    时茉的气势矮了下去,“不一定非要买房子的,只要两个人心在一起。再说,有房子的婚姻也不一定就幸福啊。”

    “反正你是学播音主持的,我干不过你。”林小鱼放弃了,“你高兴就好。”

    时茉内心不安,患得患失,需要有人给她撑一下腰,“小鱼,你别吓唬我,我很怕的。”

    “怕什么?”

    林小鱼没谈过正儿八经的恋爱,甚至连暗恋都没有过,纯种的母胎单身狗,所以,时茉说她很怕的时候,她不太能理解。

    时茉抠着枕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怕。宋勉没明确表示前,我就觉得什么都不作数。”

    “那也是。”这个林小鱼倒是能感同身受一下,“行吧,你自己要想好了,那就跟着感觉走就对了。大不了失恋了呗,失恋怕啥,不还有姐么?失恋了来找姐,姐当你人生导师,陪你走过失恋低潮期。”

    时茉:“……”

    她感觉林小鱼这番话比掘她祖坟还过分。

    宋勉一出现在酒馆里,就被萧朗拉去问话,“时茉怎么样了?你怎么不陪着点人家呢?过来做什么?”

    杜妄没有亲眼见过昨晚的事,但听萧朗绘声绘色地讲述完之后,也是揪心,“对啊,宋哥,你怎么可以把时记者一个人落在家里?这个时候时记者是最需要你的,你应该陪伴在她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宋勉好无语的表情,“今晚她闺蜜来照顾她。”

    “宋哥!”杜妄震惊了,“这个时候是时记者最脆弱的时候,也是你们感情升华最佳时机,你怎么可以把这种绝佳的机会拱手相让呢?”

    宋勉冷声回道,“她一点都不脆弱,除了后背疼了一点,中午还吃了一大盆鸡汤手擀面。”

    盆,这个量词用得非常微妙。

    “一大盆……是多少?”杜妄百思不解地看向萧朗,萧朗一个盖帽,把他的头打正了,“看我干什么,我咋知道一大盆是多少!”

    宋勉走进茶室前很欠揍地笑了笑,“中午的手擀面是我亲手给时记者做的。”

    杜妄和萧朗面面相觑,然后感慨道,“宋哥好骚啊。”

    萧朗用嫌弃的眼神杀他,两声高深莫测的“呵呵”也进了茶室。

    杜妄:“……”

    他刚转头,突然被前方的身影吓了个正着,“胡姐姐,你怎么站在这里一声不吭?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胡木子冷若冰霜地看着他,“不知道。”

    杜妄:“……”

    不知道吗?算了,不知者无罪。

    虽然洛宁川给她批了一个星期的假期,还说如果不够,可以继续休病假。但时茉在家里只躺了三天,第四天便蠢蠢欲动要去上班。

    林小鱼:“女人,你能不能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你信不信,没有你东升台一定会蒸蒸日上,越来越好?”

    时茉不想跟她发飙,“你走开,我怕忍不住把你的嘴给缝起来。”

    这两天为了照顾时茉,林小鱼吃住都在锦绣花园,和宋勉也不再那么陌生,“你能不能管管她?”

    宋勉两手抄兜,笑着看俩闺蜜斗嘴。

    林小鱼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谁跟谁是一伙儿的,她忍无可忍,“你就惯吧,看把她惯成什么德行!”

    “小鱼。”时茉佯怒道。

    “别,叫大鱼都不好使。”林小鱼边走边说,“过河拆桥嘛,我懂的。”

    时茉无奈地笑着,视线看向宋勉,想看他的意见。后者的嘴角也透出几分薄笑,“走吧,我送你去电视台。”

    心头一松,时茉真心感谢宋勉的理解,“谢谢,今天后背真的没那么疼了。”

    宋勉不置可否,只是提醒道,“记得把药都带上。”

    “好。”

    时茉想让林小鱼一起坐宋勉的车走,林小鱼摆手,“我叫林小鱼,不叫林灯泡。”

    到了东升台园区外,时茉下车,“我进去啦。”

    宋勉连着照顾她三天的伙食,每天为她请中医,一到点就提醒她吃药擦药,但他把人送到了却没下车,甚至连安全带都没解,只淡淡地嘱咐道,“自己小心一点。”

    “嗯。”

    时茉站在路旁,看宋勉开着车走了。

    一直到再也看不到车影后,她才转身往园区里走去。

    “时小姐。”

    时茉停住脚步,往声源处看去——等她看清来人,瞳孔不禁紧了一下。

    胡木子一头奶茶棕色卷发,妆容明艳。

    当胡木子面露微笑地朝她走来时,时茉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不是,前几天宋勉不是说她过两天就回骍县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你找我有事?”

    胡木子从宋勉离去的方向收回视线,依旧笑意浅浅,“听说时小姐被人砸伤了?”

    时茉叹口气,她不相信胡木子只是来关心她这么简单,“胡小姐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还要去上班。”

    “时小姐真是快人快语,今天来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只是想和时小姐说一些事。”

    看不惯胡木子虚伪的做作,时茉也不客气,“我和胡小姐不是很熟,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胡木子胸有成竹地挑了挑眉头,“是吗,我们之间是没什么好说的,但我想说的事是和宋勉有关的,时小姐确定不听吗?”

    时茉就像是被抓住了七寸的蛇动弹不得,她知道她要输了,“那就请胡小姐去那边早茶店坐着讲吧。”

    胡木子眼眸冷冷一合,轻蔑的神态在转身之际冒了出来,没等时茉,先往早茶店走去了。

    时茉看到了胡木子看不起她的样子,但她还是忍气吞声地跟了过去。

    没别的,只因为在她和宋勉分开的十年里,胡木子有她不知道的宋勉的过去。

102 他对别人也这么不顾一切地好过

    早茶店仿造香港茶餐厅,复古的几何地砖,明绿色的皮沙发。

    胡木子找到一个两人台卡座,先落座。时茉在剩余的空位上也坐下来。

    “胡小姐,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不需要拐弯抹角,也不用在我面前刷存在感。”

    胡木子动作优雅地撩了一下头发,“既然时小姐这么爽快,那我也直接一点,坦白说,这次我来清海市就是为了来找小勉的。”

    时茉不动声色,似乎毫不意外胡木子的话,但桌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我和小勉是在骍县认识的,那时他才十八岁。我们一起拜同一个老师学声乐,学弹吉他,朝夕相处。”

    “在所有的学生中,他是最孤僻的一个。没有家,也没有家人,不知道从哪里来,好像骍县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一个人。”

    原来他当年不辞而别后是去了骍县,大西北的一个小县城。

    “我看他挺可怜的,大冬天的,都下雪了,还穿着一件薄薄的棉衣。”

    “有一次视唱练习,老师生气地说,‘宋勉,你是不是没吃饭?唱得有气无力。’全班同学都在笑他,只有我知道,他是真的没吃饭,因为没钱吃饭。那天他刚把全部的钱都拿去交房租了。”

    时茉知道胡木子跟她说这些她和宋勉的过往,无非是想用这些她一无所知的往事来羞辱她,但时茉什么都没做,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如饥似渴。

    能听到他过去的一切,时茉都如获至宝。

    通过胡木子的话,她仿佛穿过十年的光阴,看到那个窘迫拮据的少年是用了怎样的毅力在这个人世间苟且地活下来。

    “后来我有意无意地接近他,有时候请他吃饭,有时候会给他介绍演出的机会。那时演出不过是在别人的红白喜事上唱唱歌而已,等一场演出大都要四五个小时,也就赚五十或者是八十。但对小勉来说,那就是他的救命钱。”

    胡木子断断续续地回忆着,眉梢上隐约可见幸福的痕迹。

    “生活对小勉一直很苛刻,但他自己也很争气。唱着唱着,他就唱出名气出来了。好多人都想请他演出,他的演出费也从几十块钱涨到了几百,到最后一场五千块钱都请不到他。”

    时茉听着,情绪跟着起起伏伏。心酸的有之,难过的有之,但替他骄傲的也有之。

    “本来,他有一个大好的前途。那时候,我们的老师举荐他到西安音乐学院,面试都已经过了。”

    胡木子停下了叙述,仿佛那段时光太过艰难,让她连在多年以后回忆起都感到沉重,举步维艰。

    时茉心急,难得打破沉默,“后来呢?他考上了吗?”

    胡木子目光幽静,嘴角却浮现出一个凉意十足的笑来,“有一天晚上,有几个同学提议去吃大排档,因为再过几天我们就毕业了,再见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早茶店里人声鼎沸,茶香浓郁,头顶的吊扇呼呼作响,而时茉浑身都透着一股冰凉。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也喝了很多酒。小勉也很开心,我第一次见他那么开心的。”

    胡木子神情恍惚,应该是想起那天晚上宋勉罕见的笑容。

    “我们都喝得很醉,准备要走,小勉坚持买单,钱都算好了。”

    胡木子的讲述戛然而止,时茉一脸平静,但她的心始终都是提着的,因为她知道转折点就在这个时候出现。

    胡木子的表情变得痛苦,“就在这个时候,一群流氓走过来,他们想敲诈勒索。”

    “几个男生不肯,想跟他们干起来,小勉及时劝住,把身上的钱全都掏出来给那群流氓。”

    “他不是怂,而是想息事宁人。毕竟大家都快要考试了,关键时刻不能惹事。”

    “我们以为事情就这样解决了,突然有一个流氓要求,让我们几个女生陪他们去打台球。几个女生都吓哭了,我正要打电话报警,那流氓一下抢走我的手机,还抱住了我,把我往外拖。”

    时茉的呼吸都拧紧了。

    “那群流氓整天霸在那条街上,专干敲诈勒索的事,没人敢管他们。周围的人都看到我们被欺负了,但没人敢报警,都怕引火上身。”

    “突然小勉就冲了上来,手里抓着几根削尖了的红柳枝,那是用来串羊肉串的。”

    时茉呆住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一想就能猜得到。

    胡木子捂住脸,痛苦仿佛从她锁紧的肩头里渗透出来。

    “后来,他们就打起来了。在打斗中,小勉、小勉他,他手里的红柳枝不知怎么地,就戳进了那人的眼睛里。”

    时茉倒吸一口凉气,左右两边像是有面锣猝不及防地敲了一下,耳朵里只有嗡嗡的声响。

    胡木子的眼泪静静地流下来,“本来事情都是由那群流氓引起的,但被小勉戳瞎的那个流氓家里有势力,和法院里的人串通起来,小勉最终被判了四年。”

    明明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但胡木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地印在了时茉的脑海里。

    她突然想起宋勉失控打孙瑞峰时,萧朗问他,是不是还想再进去。

    当时她不太明白萧朗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她知道了。

    “我一直在等着小勉出来,等他出来我会用我的下半辈子都补偿他,毕竟他是为了我才把自己的大好前程毁掉的。”胡木子冷静了许多,腔调也不再是颤颤巍巍的。

    “可是,小勉出来后就不见了,我到处找他,都快找疯了,就是找不到他。”

    在时茉面前,胡木子丝毫不掩饰对宋勉的情意。

    “我找了他整整五年,要不是这次在你们新闻上看到小勉的采访,我还找不到他。”

    说到这里,胡木子笑了笑,“这还多亏了时小姐。”

    人生海海,她和宋勉能再次相逢,也因为那次采访,却也成全了胡木子。

    一顿茶的功夫,胡木子把自己和宋勉的恩怨纠缠交代完毕,时茉收敛了情绪,落眼在面前的瓷杯上,语气淡定自持,“所以,胡小姐告诉我这些事情的目的是什么呢?”

    胡木子是想在她心上钝刀割肉,让她主动退缩,把宋勉拱手让出来。

    “我听说前几天时小姐差点被人强暴,也是小勉刚好遇上,救了时小姐?”

    时茉不言语,等着胡木子把话说全了。

    “我想时小姐应该要知道,小勉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见不得朋友有难,为了朋友仗义出手也不是第一次。但是,”胡木子加重了语气,“这并不代表着什么,更和感情之类的无关,我这么说,时小姐这么聪明,应该能听懂了吧。”

    时茉点了点头,“嗯,能听懂。”

    胡木子挽了个甜美的笑容,“我呢,也是多事,但我也是为了时小姐好,希望时小姐不要觉得我多管闲事的好。”

    “不会。”时茉敬以真诚的笑意,“我还得谢谢胡小姐告诉我宋勉的事情,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闻言,胡木子倏然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时茉勾勾唇,“喜欢宋勉就追他,玩这种阴险的手段就没意思了,对吧。”

    “喜欢是可以追,但我就担心有时候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时茉撅着嘴,认真地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但这事得分人,有的人是一场空,但你得承认,也有的人能功德圆满。”

    胡木子的脸上分明有怒,不过须臾,她就换了志得意满的表情,“那倒也是。”

    话已至此,再多说也是无益。离去前,胡木子对她说道,“我是千山万水才找到这里来的,哪怕清海市对我来说是他乡异客,但只要小勉在这里,我就会留在这里。”

    “这辈子,我再也不会离开他。”

    时茉呆坐在座椅上,手脚冰凉。她端起咖啡想喝一口暖暖身子,谁知咖啡比她的体温还要低,苦涩的味道顺着咽喉一路冷到底。

    虽然她好像赢了胡木子,至少没有让胡木子的目的得逞,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念头正在摇摇欲坠。

    时茉不敢继续往下想,怕一想,天都会塌下来。

    她起身,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走出了早茶店。

    到了办公室,江珊见到时茉,吃惊道,“台长不是说你请假一周的吗?怎么这么快来上班?你的伤没事了?”

    时茉魂不守舍,只是聚了点笑,“没事了,离节目播出时间没剩多少,我回来看看。”

    江珊反复打量她,除了脸色苍白点,全须全尾,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儿的,江珊自动将她定义为真的没事。

    “你回来得正好,下周片子就要拿去送审,梁凯编片子都要编疯了,来,赶紧来帮忙。”

    时茉连座椅都没摸到,转身便去了机房。

    在干燥的机房里,耳边总回响着几十台机器运转的声音,单调又枯燥,但时茉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回到这里,如同婴儿回到子宫里,满满的归属感和安全感。

    从早上进来到下午下班时间到,时茉就没离开过机房,连午饭都是在里面解决。只在午后,她的眼睛盯得实在受不了了躺在躺椅上眯了一会儿。

    也睡不着,闭上眼全是混乱的影像。包括欧阳怀慕一家的,还有胡木子讥讽的表情,血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还有宋勉的。

    那天晚上,他像是真的铁了心要和孙瑞峰同归于尽。

    但很多年前,他也这样保护过胡木子。他用了自己大好的前程换来胡木子的安然无恙。

    他不是只这样对她好,他对别人也这么不顾一切地好过。

    在他那里,她没有多特殊,更没有多特别。

    一股热热的酸胀感冲上她的眼眶,时茉用手背压了上去。

    刚刚好五点半,桌上的手机响了。时茉瞥一眼,视线又重新转移到显示器上。

    几十秒后,来电自动断掉。

    可是没多久,手机又响起来了,同样的来电号码。

    时茉正打算继续无视,身后的梁凯顶着一对又大又圆的黑眼圈生无可恋地靠过来,嗓音都感觉在冒烟,“我脑子涨,别再让它一直叫了,行吗?”

    “哦,好。”时茉赶紧拿起手机,关掉响铃。

    对这种情况,李楠楠很有心得,“时茉,你这是跟谁吵架了吗?”

    “啊?”

    李楠楠:“我和我男票吵架时也是这样,他一直打电话,我就一直不接。”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如果是骚扰电话,一般不会打第二遍。”

    “不。”时茉词穷,“我正在忙,想等一会儿再接。”

    “哦。”李楠楠无趣地缩回头,用他们专业的话来说,这个发现没有新闻价值。

    时茉拿着手机走出机房,回拨了宋勉的电话。

    “喂,下班了吗?”电话里,宋勉的嗓音一如既往,声线平平的,没什么情绪。

    时茉的喉咙突然堵住了,又酸又硬。

    见她不出声,宋勉明显紧张,“时茉,你怎么了?说话。”

    “哦,没事。”时茉调整情绪,但她不敢多说话,怕露出马脚。

    宋勉松了一口气,“什么时候下班?”

    “没、没那么快。”时茉犹豫片刻说道,“三天没来上班,压了好多事,晚上估计要加班了。”

    “加什么班还加班,你现在什么情况你们台长不清楚?”宋勉霸道地决定,“下来,我就在你们电视台楼下,我现在带你再去中医那边推拿。”

    就在几秒钟前,她还横着,决定宋勉不管怎么说,她都不会再理他。

    明明就是个骗子,还要来撩拨她。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她就坚持不住了,只因为他说他现在人就在电视台楼下。

    他来了。

    不管以前他是怎么对胡木子的,但眼下,他却对她这么好。

    “听到了没有,时茉?”

    看吧,你就是这么没用,活该栽在他手里。时茉在心里贬低着自己。

    “宋勉,你先回去吧,我真的走不开,晚上我让梁哥送我回去好了。”

    她不是作的人,也不是矫情的人,更不是喜欢跟人撒娇的人,但此时此刻,她就是想刁难他。

    看他对她到底有多少耐心。

    其实她还是有一点点信心的,宋勉也许会放不下心,坚持让她下班,但下一秒她就打脸了,只听见宋勉冷冷地说道,“随便你,那你自己小心一些。”

    随着电话切断嘀一声,她的心毫无征兆地用力蹦了一下。

    时茉没想到宋勉能挂得这么干脆。

    现在怎么办?

    让你能,让你作。

    回到机房,时茉继续埋首工作。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

    坐了一整天,她的后背又无法抑制地疼痛起来。那种痛,像是用无数根细线扯住她的神经,越拽越紧。

    “时茉,你要不要先回去?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你这肩头怎么一高一低的?”李楠楠先发现她的异样。

    梁凯闻声转过来看她,“别剪了,先回去吧。”

    时茉抱歉地笑了笑,“那好,我先回去了。”

    “自己打车回去?要不要我送你?”

    时茉拒绝梁凯的好意,“不用了梁哥,我自己叫车。”

    梁凯知道她住的离这不远,说了声“慢点”就继续扎进片子里去了。

    时茉走出园区,经过岗亭时,老王正在里面刷短视频。

    “王叔,我走啦。”

    老王对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正常打招呼,“走啦,小心一点。”

    都九月份了,清海依然暑气难消。电视台前的繁华大道还铺着一层热浪,车一过,热浪迎面扑来。

    时茉走到路旁,准备在手机上叫车,身后猛然响起声音,“你不是让人送你回去么?送你的人呢?”

    时茉吓得连忙转身,只不过用力太猛,她的身体承受不住,“啊”的一声痛苦地叫了起来。

    宋勉原本凝着眉头,在看到她滑稽又怪诞的动作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103 你打不打算和时茉在一起?

    时茉的眼泪都要疼出来了,但她努力忍着,“你、你怎么还在这里?还没走?”

    “嗯。”

    黯淡的夜色中,他的眼神淡淡的,但时茉还是从他眼里看到一些情绪。

    幽暗深沉,不为人知。

    无声的对峙中,宋勉终于先松口,“在这里等你,现在中医那边也不知道下班了没有。”

    时茉转头,看向漫漫夜空。不知道过去多久,她终于收回视线,“走吧。你有没有开车来?”

    “今天萧哥要用车,我打车来的。”宋勉接过她手里的包。

    时茉空出两只手,晃悠悠地打开手机,“刚刚我在叫车,都是你打断我,不然车早到了。”

    宋勉任她随意诬陷,站在比她靠近马路外缘的地方,“前后差不了你太多时间,也就几分钟。”

    叫好车,打车软件显示司机还需要五分钟才能到达。

    时茉利用这五分钟时间继续作,“上次你说要带我去吃清海市最好吃的小龙虾。”

    “没忘记。”

    时茉斜过眼神来,“空头支票吗?”

    宋勉笑了笑,“我倒想问问你,这段时间你哪天有空?”

    “现在!”

    “现在不能吃,你后背有伤。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

    时茉狠狠地瞪着他,宋勉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做派,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瞪着瞪着,时茉知道自己要败了,她恼羞成怒地骂了声,“骗子!”

    “没骗你,”宋勉眼见着后方的一辆大众要开过来,他正要伸手将时茉拦进来,好在车并到左侧车道,“一顿小龙虾而已,没必要骗你。”

    时茉:“我说的不是这个。”

    宋勉眸光一凝,问道,“不是这个?那我又骗了你什么?”

    时茉不想说,但踟蹰过后她还是豁出去问道,“你跟我说你胡木子过两天就回骍县,怎么到现在还没走?”

    黯淡的光在宋勉眼底一闪而过,一抹轻浮的笑漾在他的嘴边,“这我怎么知道,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走不走跟我也没关系,反正清海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地盘,还能不让她呆在清海是怎么的?”

    这种情况,时茉就特别羡慕林小鱼骂人的功夫,能把人骂到自闭,她就不能。

    骂不出来又气不下,时茉生生憋出隔靴搔痒的一句,“强词夺理嘛你。”

    宋勉的笑变淡,垂下眼帘,目光细腻地看着她,“我说的都是实话。她不走,我总不能赶她走吧。”

    时茉不想总是这样暧昧不清,明明能说清楚的事她就不想藏着掖着,“你难道没看出来,她喜欢你吗?”

    “看出来了。”

    时茉蓦地抬眼,便看到宋勉认真又专注的眼神。

    她撇了撇嘴,想笑,却笑不出来,“是吗?原来你早看出来了啊,我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宋勉目光幽沉,“看出来了又怎么样?她喜欢我是她的事,和我有关系?”

    这话,时茉信几分,疑几分,要真没有半分关系,当初他又为什么要为胡木子背负那么多,葬送自己的似锦前程?

    “你敢说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她今天就亲口对我说,这次找到你就跟定你了,以后你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一丝烦躁的情绪窜上宋勉的心头,他的语气不知不觉就重了,“时茉,你能不能别这么无理取闹?木子要在哪里是她的权利,你不能因为她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在我的头上吧。”

    一个“无理取闹”的罪名像盆冷水往时茉头上浇下来,浇得她浑身发冷。

    明明她不是这个意思,她也知道胡木子怎么做,宋勉无权干涉。明明他只要说一句,他和胡木子毫无瓜葛,不管胡木子怎么想,他都只拿她当朋友看待。

    时茉却想不通,事情怎么就演变到这个地步。

    五分钟过去了,时茉叫的车如约到达。

    “宋勉,我现在头脑很乱,我想一个人呆着。”时茉的心情真是坏透了,但是道歉的话梗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她只能模棱两可地服软道,“我没有想和你吵架的。”

    宋勉如梦初醒,刚要说话,车门“砰”一声关上了,他的手徒留在半空中。引擎发动,小车徐徐开动,最后渐行渐远。

    “操!”宋勉狠狠踢了一下路旁的树,又一掌打在树干上。

    等他再回头,出租车已不见了影子。

    时茉说她不想和他吵架,他又何尝想和她吵?他在这里等了两个小时,难道就是为了把她气走的?

    他会等她两个小时,是因为下午胡木子给他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胡木子把早上她和时茉见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跟宋勉说了。

    “小勉,你敢跟我打赌吗?你心上人知道你坐了四年的牢会怎么想你?是会心疼你,还是,会害怕你?嗯?”胡木子几乎是一个字一下地割在他最脆弱也是最痛的地方上。

    宋勉听完当场就要发疯,“你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事?你有什么权利擅作主张?”

    胡木子呵一声笑道,“宋勉,你到底在怕什么?你是不是也怕时茉接受不了你坐过四年牢?既然你都觉得有这个可能,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宋勉暴喝道,随后他挂了电话。

    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去问时茉,只能用接她下班的借口来接近她。

    五点半,他打第一次电话,时茉没接,他便开始慌了。他安慰自己,她正在工作,也有可能是没听到铃声。

    他没捱住多长时间,不到一分钟吧,他又打了第二通电话。第二通电话照样没有人接,石沉大海般,直到电话自动切断。

    他自己心中有鬼,所以在两通无人接听的电话后,他就断定时茉不想再见他。

    但好在,时茉很快给他回了电话。只不过,她拒绝了他来接她下班。她分明是在躲着他。

    通话结束,宋勉就像被判了刑的嫌疑人,申告无门。但他还不死心,走投无路之下,他竟然在楼下守了她两个小时,终于等到她的出现。

    可是,就算等到她又怎么样?

    宋勉仰头看天,突然笑了起来。

    人生行到这里,他还在希冀什么呢?

    他早该对这个世界绝望的不是吗?

    是不是因为她的出现,让他原本崩塌的生活又出现了不该有的奢望?

    一米阳光那边,萧朗见宋勉还没来,便问杜妄,“你宋哥怎么还没来上班?这小子越来越嚣张了,再这样下去,我得扣他工资才行。”

    杜妄一张口便气人,“这招对宋哥没用,咱宋哥不差你那点小工资。”

    萧朗:“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管不住你们了呗。”

    杜妄慢条斯理地喝口茶才说道,“也不绝对,如果我现在给宋哥打电话说你出车祸,宋哥能立马飞回来。谁都绊不住他回来的脚步。”

    说完,杜妄还很自信地给萧老板飘了个眼神——相信我准没错。

    萧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他不想和杜妄这个二百五争论,不值当。他吩咐道,“那你现在就给你宋哥打电话,问他什么情况。”

    杜妄迟疑片刻,拿出手机,拨打电话时还用复杂的眼神瞟了两下萧老板。

    电话接通,杜妄感觉自己的情绪酝酿得挺到位了,顷刻间戏精上身,急得要哭不哭的样子,“宋哥,你在哪儿?快点回来,萧哥被车撞啦。”

    “噗——”萧朗一口茶水悉数喷出。

    电话里宋勉果然紧张起来,“被车撞了?撞到哪儿了?严不严重?”

    萧朗的额头神经都在疯狂地跳动,他一步冲过去,抢下杜妄的手机,深呼吸一口气,“我没事,你现在人在哪里,怎么还没来上班?”

    “萧哥?”宋勉边跑边拦下一辆空车,“杜妄说你被车撞了,怎么回事?”

    “没有,他骗你的。”萧朗觉得自己快要心梗了,“他说你下午不太对劲,还没五点就走了,你现在人在哪儿?”

    宋勉坐上车,跟司机报了地点,接着跟萧朗通话,“我现在回去,大概二十多分钟到。”

    “行,那你慢点。”

    电话刚打完,杜妄便感受到萧老板如刀片般锋利的眼神,他提心吊胆,“刚才,咱们不是说好的吗?”

    萧老板无力,指着门说道,“消失,别出现在我面前。”

    杜妄觉得自己挺难的,委屈地点点头,小媳妇一样消失在萧老板的面前。

    晚上宋勉上台唱了两首歌,其中一首是《最天使》。

    萧朗站在下面听,听着听着便听出宋勉心里有事。

    在宋勉唱完后便被萧朗堵在酒馆的后巷子里,彼时宋勉正在吞云吐雾。

    萧朗走过,直接拿走他的烟,扔在地上一踩,“最近活得很嚣张啊宋哥。”

    宋勉笑着吐尽嘴里最后一口烟。

    这是不打算主动坦白的意思,萧朗心想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麻烦,“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萧朗看着不正经,吊儿郎当的,但他的心思是真的细腻,就像现在这样,宋勉都折服他明锐的洞察力,简直比女人还要敏感。

    也许好多事压得他难受,急需一个出口供他宣泄,再说他过去那点破事,萧朗早就知晓,宋勉也就没有再隐瞒萧朗,把事情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

    萧朗听完,不急于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从裤兜里摸出烟盒,还很小气地说,“别想啊。”然后自己抽了起来。

    等一支烟抽完,萧朗不提胡木子,也不说时茉,就问宋勉,“你打不打算和时茉在一起?”

    宋勉没说话。

    黑暗里,宋勉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单薄又萧瑟的身影,看得萧朗于心不忍。

    “小勉。”

    宋勉低头很小声地笑了一下,更像是在自嘲,“想过,但没打算。”说完他又低低地笑了一声,用来掩饰他的狼狈,“真的没这个打算。”

    “那你管时茉怎么想你。”萧朗变得严肃,说话也毫不客气,“就算让她知道你坐过牢又怎么样?她要是因为这个嫌弃你,那就让她滚远一点。”

    宋勉苦笑,萧朗这哪里是在骂时茉啊,根本就是在戳他脊梁骨,让他无路可退。

    可是他就是这么矛盾。明明知道自己和时茉不可能,可是当他知道胡木子告诉时茉自己那些丑事时他就坐不住了,就慌了,怕了。

    萧朗曾经问他到底想怎么样,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样。就像是陷入了一片泥潭里,不能挣扎,却也救不了自己。

    “萧哥,你说,命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宋勉问道。

    萧朗自然不会告诉他答案,也没有答案。因为这就是他的命。老天爷怎么给,他就要怎么受着。

    曾几何时,他以为时茉会是他灰暗人生路上的那一抹亮光,他希望时茉能给他一点点光,能拯救他。

    最终,他也没逃离出命运的安排。

    也许这辈子注定了他孤苦离索,注定了他漂泊无依。

    萧朗的心就像一颗橘子被人用劲掰烂,掰出汁儿来。

    他开了多年的酒馆,见过各种百态人生,但宋勉的人生确实是他遇到的为数不多的一个。毫不夸张地说,他就没见过还有谁的命运比宋勉更可怜的。

    “别怂,宋勉,哥以前是怎么跟你说的?”萧朗的心早该被磨硬了的,但一碰到宋勉的事他还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羞愧,“但凡杀不死你的,终将使你强大。”

    “那女人要是嫌弃你坐过牢,她就不值得你爱她,懂吗?”萧朗拽着宋勉的衣襟,压着嗓音恶狠狠地说道,“她、不、配。”

    宋勉眼底的脆弱一目了然,他被萧朗摁在墙面上,他显然没有萧朗说的这么洒脱。

    杜妄这个跟屁虫,来找萧朗,门一推开便看到这么一副画面,傻眼了,颤颤巍巍地问道,“你们这是……在玩壁咚吗?”

    萧朗连看都没看他,没那心情,直接吼道,“滚!”

    “好嘞。”杜妄非常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没有错,还很贴心地应道,“那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扰了。”

    萧朗气懵了,又吼道,“滚回来!”

    杜妄虎躯一震,讪笑道,“那个萧哥,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你他妈的,脑子里装的是屎吗?”萧朗破口大骂。

    杜妄回答,“应该不是屎。”

    宋勉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朗松开他,也被杜妄气笑了,“你他妈,就是个人才。”

    杜妄不敢当,“人才就算了,人还算一个。”

    宋勉的情绪很少外露,男人的情绪点本来就很短暂,更何况是宋勉这样总是不哼不哈的人。

    杜妄这么一搅和,再多的难过也都过了那个时间点,再继续就显得不够爷们。

    萧朗也不愿他儿女情长地拖泥带水,右手往杜妄的衣领上一提,“走,陪哥喝酒,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杜妄事先声明,“你请客?”

    萧朗一巴掌呼在他的天灵盖上,“你个抠死鬼,老子什么时候喝过你请的酒?”

    三人回到茶室,一米阳光里别的没有,但酒绝对管够。

    萧朗喝酒是为了陪宋勉,希望他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宋勉喝酒是想借酒消愁,用酒精短暂地麻痹自己的神经。

    只有杜妄喝酒的目的最纯粹,他猛喝只是因为这酒不要钱,不喝白不喝。

104 乖到有点可爱

    喝到最后,三人各自抱着一瓶酒。

    萧朗满脸通红,“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浪子回头金不换,对吧。”

    杜妄摇头,“萧哥,你这说的不符合宋哥。宋哥本来就不是什么浪子,你看宋哥,多好的一个人啊。”

    “你当初怎么回事?”说起宋勉十九岁时的事,萧朗都替他悔不当初,“你做事怎么那么冲动?这次揍那孙子也是。”

    宋勉眯着眼,对瓶灌了一口,那段经历他到现在都不想回忆,“没怎么回事,就失手。他自己站不稳,拉着我一起倒下去,我手里的树枝就这么扎进他眼睛里。”

    “和胡木子没有关系?”

    宋勉看着萧朗回答的,“能有什么关系?当时换个女同学被拖走,我也会冲上去救她的。”

    宋勉说这话,萧朗相信,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看着像是和谁都保持距离,但一颗心比谁都热忱。

    萧朗说过他,说他这种人容易吃亏,而且是吃大亏。

    “过去了,都过去了,”杜妄爬到宋勉身边,手里的酒瓶在宋勉的酒瓶上碰了一下,醉醺醺地说道,“宋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杜妄说的话不着调,但萧朗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美好的愿景,过去的让它过去,未来会更好。

    宋勉的未来一定比他们都还要好,因为他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都要多。

    今天早上时茉去电视台上班,林小鱼也正式结束居家式保姆生涯,只留了一句话,如有需要,随叫随到。

    从电视台打车回来,时茉心里像挂了铅,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头。连晚饭都匆忙应付,只在便利店里买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

    从便利店到家,她接到三四通来电。

    先是张琦,人没在电视台也能手眼通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得到的消息,许久不见的寒暄一并略过,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句,“我听说你被人打了?”

    也八九不离十了。

    时茉缓缓地走着,“嗯,就一个想给我们节目冠名的老总。”

    权色交易在这个社会是再普遍不过的事,从别人那里七拼八凑个事情原委,张琦半信半疑,她只关心时茉的好歹,“你人没事吧。”

    时茉忍着痛,说道,“没事,我今天都去上班了。”

    “行。”张琦说话永远都是速战速决,“那你自己也要多注意一点,有事给我打电话,自己别莽撞做事,”

    张琦电话刚挂断没两分钟,洛宁川的来电进来了。

    “我听说你今天就回台里了?”

    他的语气显得熟稔又亲近,时茉只能端上上下属间的礼仪和客套,“是,台长。休息三天,我没什么大碍了,而且台里还压着很多工作。**说下周片子就要初审了,我怕赶不上。”

    “我明天就多叫两个人过去帮忙,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伤养好了再来上班也不迟,反正这档纪录片就归你了,有我在,没人敢顶你。”

    时茉感觉头都比后背要疼,“不用了台长,整个拍摄过程我都跟着,哪些镜头要留,哪些镜头要剪,我比谁都清楚。”

    洛宁川无奈一笑,气息顺着电流响在时茉的耳廓里,让她十分不适应。

    “时茉,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人在上海,鞭长莫及,管不到你了?”

    时茉蹙了蹙眉头,音色也冷了几分,“台长误会了,我只想快点把节目做出来。”

    洛宁川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她这是在撇清和他的关系?只能草草说道,“行,那你也不要太累了,量力而行。”

    “好,谢谢台长关心。”时茉一板一眼,全都安守在下属的位置上。

    这几天他都在上海开会,不能见到她,更不能照顾她。现在听到她的声音,洛宁川才发觉思念那么长。

    当他想再说两句时,时茉又给他扔了一颗软钉子,“如果没事我就不打扰台长了,台长再见。”

    得体地摁断通话后,时茉舒了一口气。还没等她舒心到底,手机又叫了起来。

    其实每次手机响,时茉都是提着心的,但在看到来电显示后,心又失望地跌回原处。

    “喂,小鱼。”

    林小鱼的嘴好碎,“咋回事儿啊,怎么还要死不活的呢?早告诉你了,不要这么急着上班,人家台长都批你一周的假呢,你倒好,屁颠屁颠地就去上班了。就显得你能耐还是咋的,挺好玩儿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要再累出病来,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啊。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自作孽不可活。”

    林小鱼唐僧式的碎碎念能伴着她走过很长的一段路,时茉还觉得挺热闹的,“嗯嗯”地答应了一路。

    她太听话林小鱼反而觉得没意思了,“就这样吧,我主要就是想看一下你还能喘气不。这一天天的,累人。”

    林小鱼的通话结束,手机忽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仿佛进入了休眠状态,连一条垃圾短信都没有。

    打开房门,扭开灯,房间里的空旷一下被赶走不少。

    时茉从来没有感受到,一个人的房间竟然这么安静,安静到让人发慌。

    她拿出手机打开一个音乐播放软件,将音量调到最大。

    等她洗完澡,包子早已凉了,时茉也懒得热,直接往嘴里塞。

    吃着包子的时候,她尽量不去回想和宋勉吵架的事。但不回想,并不代表她就能静下心来,就能心安理得。

    后背的伤又气势汹汹地疼了起来,时茉找了止疼药胡乱咽了下去。发尾还是湿的,她就躺上床,蜷缩这,用薄被将自己包裹成一团。

    带着沉重的心事,在梦里,她都不得安宁。梦见自己一个人在一座深山老林里不停地跑着,突然一脚踩空,她从云巅摔了下来。

    时茉蓦地睁开眼,心跳加速。

    房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响,时茉静心听,不是幻觉,是有人进来了。

    时茉警惕地从床上滚了起来,隔着门听到有人在说,“小勉,小勉,你去哪儿?”

    是胡木子的声音。

    时茉登时就火了,这是欺人太甚。

    她刚拉开门,差点撞入一个怀抱,时茉刹住前倾的身体,刚抬头便呆住了。

    “宋勉?”

    宋勉站在她房门外,举着一只手,这是准备敲门的姿势。

    一股呛鼻的酒味刺激到她鼻腔时,时茉才发现他的异样,“你喝酒了?”

    宋勉见到人,也不说话,只是笑,看着傻傻地笑。

    “他喝了,喝了好多。”杜妄把宋勉身后的胡木子挤走,脑袋伸进来,也是一脸的憨笑。

    胡木子出现在酒馆的时候,三人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她自奋告勇说要送宋勉回家。

    晚上她打了宋勉十几通电话,但宋勉全都挂断。

    她知道自己碰的是宋勉的逆鳞,她不敢怨他,只好来酒馆找人,谁知宋勉是这种酩酊大醉的情态。

    萧朗是最清醒的,但他架不住年纪大,一上头就不想动弹。时茉和宋勉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三更半夜胡木子就这么把人送回去,萧朗害怕时茉和宋勉的误会更深,索性就把杜妄给打发过来。

    杜妄也喝了不少,但他酒力比宋勉好太多,陪着宋勉回家一趟还是不成问题的。

    胡木子将焦灼的关心全铺在脸上,她一手扶在宋勉的腰间,一手扶住他的手臂,柔声地哄着,“小勉,别闹,来,我们回你的房间。”

    时茉静静站着,不闻也不问。

    杜妄没被酒精麻透了,还有一点脑子,但他辜负了萧老板的一片苦心,“是啊,宋哥,这么晚了别打扰时记者休息,走吧,回你自己的房间,我也要回去了。”

    时茉冷冷地盯着宋勉腰间的手。

    胡木子轻轻地勾了一下嘴唇,想带着宋勉离开,“不会喝酒还喝这么多,明天起来有你受的,看你以后敢不敢再喝这么多。”

    时茉不想再见到两人亲昵的动作,手摸到门边,打算关门,宋勉却突然一掌拍在门板上,“别关。”

    三人都是一头雾水,弄不清醉酒后的宋勉到底想做什么。

    杜妄反应比较快,“宋哥,这是时记者的房间,人家要睡觉的,你的房间在那边,我带你过去。”

    胡木子重新浅笑,“是啊,小勉,不能打扰时小姐,人家明天还要上班的。”

    宋勉始终看着时茉,又不说话,只是眉眼弯弯。这样的笑容实在不符合一个28岁成年男人的笑,就像一个失了智的人。但仔细看,他的笑里分明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时茉被他盯着受不了,挪开了眼神,说道,“很晚了,你回去睡觉吧,有事明天再说。”

    “是啊,时小姐说的没错。”胡木子的笑变得僵硬,“打扰你休息,真是不好意思啊,时小姐,给你添麻烦了。”

    时茉的目光落在其它处,胡木子替宋勉给她道歉时也没移回视线,只有掌心里的指尖越陷越深。

    “时茉。”宋勉再次开腔,却是叫了她的名字,语气委屈又低微,他被胡木子拽住,但还是往前走了一步,“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胡木子的脸色倏然一变,她以为醉得不省人事的宋勉可以任由她摆布,却忘了酒后吐真言。

    杜妄拍了一下后脑勺,恍然大悟,“怪不得宋哥今晚喝醉了呢,原来是跟时记者吵架了,心情不好啊。”

    胡木子侧头,狠厉的眼神刮过杜妄。

    时茉抠紧了门板,心跳得很快。从东升台先走了以后,她就想回头找宋勉,但她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她只好等宋勉主动来找她,哪怕只是只字片语。

    可她等了一晚上,都没能等来宋勉一个电话或者是一条信息。

    原来他也不是无动于衷的。

    时茉突然感觉好受了很多,至少在吵架这件事上,她能和宋勉扯平了。

    “你喝醉了,有事明天再说。”时茉面色并没有宽容,但说出来的话表明了她的态度,“我没想和你吵架。”

    “那你为什么先走了,不管我?”宋勉像是醉了,又像是清醒的,因为他的眼神清透明亮,咬字也很清晰。

    但这绝不是清醒时的宋勉,这点时茉很肯定,清醒时的宋勉绝不会跟她说这样黏腻的话。

    相遇以后,他一直和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不会太远,也没有太近。

    她没当真,但胡木子却阴沉下脸,“小勉,你醉了,走,别在这里打扰人家休息。杜妄,你过来搭把手。”

    杜妄哦一声,但迟迟没有行动,像是等着看宋勉接下去有什么惊天之举,好回去跟萧老板爆料。

    宋勉问她,为什么要先走,时茉糊涂了。

    他都说了,当时吵架嘛,吵架不得有吵架的样子吗?吵架了还凑一辆车上走,那还算吵架?

    而且当时,他也不想想自己说的有多过分,关键是他护着胡木子,跟她杠。

    但凡他换个人护,她都不至于跟他这么较真。

    这次胡木子没等杜妄,自己就箍紧宋勉的腰,将他往后抱。但男人虽然醉了,力气还是在的,甚至更野蛮。

    胡木子不但没拖动他分毫,反而被他甩开了手,显出了几分烦躁,是给她的,“你是谁?你拽我干吗?”

    胡木子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她千方百计在时茉面前扮演着宋勉亲密同伴的角色,也因此快要不攻自破。

    她适时保持了沉默,以免被时茉看去更多的笑话,毕竟宋勉此时不是理智的。

    得到自由后的宋勉又灼灼地看着时茉,“嗯?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经过胡木子这么一打岔,连时茉都忘了他刚才要问的是什么,但醉得不省人事的宋勉却依然执着。

    几秒钟后时茉反应过来他的问题是什么。

    宋勉又往前一步,空气中全是浓郁的酒气,伴随着他温热的气息,一阵一阵地往她五脏六腑里钻,时茉闻着都要醉了。

    “你为什么不等我就先走了?”宋勉再一次问道。

    时茉撇开脸,“你不是和我吵架了么?我干吗还要等你。”

    宋勉解读她话里的意思,“那如果我们不吵架,你是不是就会等我?”

    时茉不想跟一个醉鬼计较,匆匆点了一下头。

    也许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宋勉暂时放下这个话题,抬起右手绕过她的肩头,点在她的后背上,轻柔地问,“这里还疼吗?”

    因为他这个动作,她和宋勉靠得很近,左边的手臂像是被他环绕着。

    男人偏高的体温透过纯棉的布料烘着她。琥珀色的眼眸在酒精的浸染下,澄澈又温柔,此时眼里却只盛放着一个她。

    时茉觉得自己又中了他的蛊,竟对他言听计从,“还好,不疼了。”

    “真的还是假的?”宋勉一笑,酒气便从他鼻息间喷洒而出,是醇香的葡萄酒的味道。

    时茉的脸颊微红,“真的,我没这么无聊要骗你。”

    “对,你没骗我,你一直都很乖,是我骗了你。”宋勉放下手,眼帘垂下,有些凌乱的刘海遮过眉梢,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时茉不明所以,笑着问道,“你骗了我?骗了我什么?”

    宋勉又将视线抬起来,眼底里分明有着一抹痛色,只是时茉不知道这抹痛色从何而来。

    “时茉,我没变,我一直都是我。”

    时茉皱了一下眉头,这又是什么辨证题吗?

    她知道他现在醉了,也没多认真听他的话,带着一丝敷衍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宋勉却当了真,立即眉开眼笑,“那你不会害怕我?”

    害怕?

    越说越离谱了。

    时茉再也忍受不了醉鬼的无稽之谈,这次她亲自抓着宋勉的手臂,“不会,我要害怕你,我还会让你看到我吗?走,睡觉去,别再跟我撒酒疯。”

    宋勉一推就走,他回头看时茉,“真的不害怕?”

    怕你个球!

    我时茉谁都怕,就是不怕你宋勉。

    时茉在心里飙脏话,面上还要维持着得体而不失温柔的微笑,“那当然了。”

    没想到宋勉十分难缠,刚走出没几步,突然又停住脚步,任时茉怎么推都不走,“其实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打算过段时间就跟你说。”

    说什么?

    说你就是你,一直没变?

    时茉不太懂,这人喝醉后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完全不走寻常路。

    “嗯嗯,我知道,我都知道了。现在我们就去洗洗睡觉好吗?”

    宋勉这次倒是配合了,重新迈动脚步,“好。”

    不得不说宋勉的酒品还是很好的。进了房间后,时茉以为他倒头就要睡了,却见他打开衣柜,拿出睡衣和内裤,朝她微微一笑,便进入浴室。

    没多久,浴室里传来水流声。

    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行不行,三人都没敢走。

    宋勉的动作还算麻利,十分钟时间就见他一身清爽地拉开浴室门,接着又站在了洗脸盆前吹头发、刷牙洗脸。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到房间里,打开电蚊香液,接着平躺在床上,最后还不忘给自己盖上被子。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做着这些事的时候,时茉莫名地想笑。原来喝醉后的宋勉这么乖,乖到有点可爱。

105 那我为什么会徒增烦恼,你不知道吗?

    杜妄看到安静睡觉的宋勉,难以置信地笑了,“以前萧哥说宋哥是他见过酒品最好的一个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喝醉的宋哥怎么这么懂事?”

    胡木子讥诮地牵了牵唇角,当做回应。杜妄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自己自讨没趣,他也不傻,耍起了小心机,“那啥,时记者,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宋哥就拜托你照顾了。”

    还没等时茉出声,胡木子抢先说道,“要回你先回吧,我要留下来照顾小勉。”

    杜妄从萧老板那里学会的最精的功夫就是怎么给人添堵,“你就算了吧,时记者会照顾宋哥的,对吧,时记者。”

    时茉不想掺和两人的争吵,搞得好像她在和胡木子争宠一样,太没意思,她松开手,“随便。”

    时茉的态度无异于让胡木子占了上风,杜妄有点气馁,但他作为一米阳光酒馆里最可爱的崽,怎么可以认输?!

    “不行!时记者,这个时候你怎么可以不在宋哥身边?你们今天为爱吵了一架,你看把宋哥给伤心的,坦白讲,我认识宋哥这么多年,就今天,我才看到宋哥喝醉。他喝下的是酒吗?不,他明明喝的是伤心的泪水。”

    杜妄这机灵抖得能恶心得让人都想把隔夜饭吐出来,时茉掩唇笑了。

    “白痴。”胡木子瞪了一眼,低声骂道。

    眼看自己的方法奏效,杜妄自己给自己加了一把劲,“现在我们酒馆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时记者是宋哥最疼爱的人,只有你才有资格照顾宋哥,因为你才是宋哥最想见到的人。”

    时茉偏开头,表示这话都是他一个人说的,恕她无法苟同。还最疼爱的人呢,下午跟她吵架的时候,怎么都没见他的疼爱?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你说我说的对吧,胡姐姐,你看,刚才宋哥都不认得你,只找时记者,可见时记者在宋哥心中的霸主地位!”

    胡木子再也听不下去,对着杜妄低吼一声,“闭嘴!”又昂起下巴,走出宋勉的房间。

    见胡木子终于走了,杜妄朝时茉抛了个得意的媚眼,“行,那就有劳时记者照顾宋哥了,我们先走了。”

    时茉动身,被杜妄拦住,“别送了,路我们都认得,你就全心全意照顾好宋哥就行。”

    杜妄的好意,时茉明白,说道,“你也喝酒了,回去小心一点。还有,谢谢你送他回来。”

    “谢啥,你是宋哥的人,也就是我们一米阳光的人,小意思。”

    虽然不能把杜妄的话放在心上,但这话时茉爱听,听着心里也舒坦。

    杜妄出来的时候,和胡木子前后差不了一分钟时间,他就不见胡木子的身影,估计她是先走了,被他气走的。

    杜妄走后,时茉又回到宋勉的房间,她把房里的灯关了,留着一盏落地灯。

    橘黄色的光,安安静静地照着房间里的一角。在阴影里,男人的睡颜一览无余。棱角分明的五官,倒是睡着了,少了那么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感,却多了一丝温柔多情的少年气。

    杜妄拜托她照顾宋勉,但其实宋勉根本不需要谁来照顾,他一觉睡到一天亮,连姿势都不带换的。

    时茉坐在他床边一个小时后撑不住了,也因为心里郁结的心事因为宋勉酒后的那几个磨人的问题烟消云散,她回到自己的房里,刚挨上枕头便梦了周公去。

    早上,宋勉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让他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撑着床面起来的时候,宿醉后的头晕脑涨让他忍不住嘶地叫出声。

    坐在床上他努力回想昨晚的事,除了零零碎碎地想起他和萧朗、杜妄边喝酒边聊天外,其它的一切都是空白的。

    想不起来,他也不勉强,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后挪动双脚放在地上,站了起来。

    这时他强烈感觉到宿醉的威力。

    强忍着不适感,宋勉摸到厨房里找水喝。

    喉咙的干涩缓解后,他才注意到自己换了睡衣。抬起手臂闻了闻,还有一股沐浴乳的味道,说明他昨晚还洗了一次澡。

    虽然他喝酒会断片,而且断得是一干二净,但宋勉知道自己的酒品还行,喝醉后行动能一切照旧。

    他想,昨晚应该是萧朗或者杜妄送他回来,他自己洗漱完后上床睡觉。

    关于他敲了时茉的门,还纠缠着人不放,硬是追着人问了乱七八糟的问题,这些都是后来杜妄告诉他的。

    杜妄说得眉飞色舞,毕竟几年了才见到宋勉喝醉一次,必须成为难忘而又珍贵的回忆。

    “我问时茉什么了?”在家里躺了大半天,下午,宋勉出现在酒馆里,杜妄便把昨晚他断片的那部分给他补上。

    “你问时记者为什么要跟她吵架。”

    宋勉:“……”

    顿感头疼更甚,宋勉问道,“除了这个,还有吗?”

    “有。”杜妄喝口萧老板亲自泡的西湖龙井,润润嗓,接着说道,“你问时记者为什么不等你,要先走。”

    宋勉:“。”

    他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挖个坑,把自己安安稳稳地埋进去。

    宋勉揉着两际跳动不停的太阳穴,沉重地质问杜妄,“你为什么不拦住我?”

    对此,杜妄不以为然,“我以为你和时记者感情出现裂缝,需要敞开心扉,坦诚地交流一番,这样才能修修补补一下那道裂缝。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不过,宋哥,这也没啥,偶尔小吵一次,那也是爱情的润滑剂,会让你们的感情稳步上升的。”杜妄的两手往上一托,仿佛托住的是两人的感情。

    宋勉的脸黑成一片锅底灰了,萧老板在一旁听得快要笑倒在地上,“杜妄,你真是活宝儿,我怎么都没发现你这么机灵呢。”

    杜妄有些飘,但他虚伪低调,“害,这又没什么,萧哥过奖了。”

    一句一句都是在往宋勉伤口上撒盐,他敞开了伤口,硬撑着问,“那时茉都是怎么回答的?”

    他问得若无其事,实则小心翼翼,萧朗瞥他一眼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杜妄仍旧是一根筋,作为见证人和知情人,他认为最有发言权,“我们一个一个捋哈。首先呢,你问时记者为什么要吵架,时记者是怎么回答你的呢?”

    宋勉的脸上浮现着丝丝缕缕的紧张,奈何杜妄不紧不慢抛出模棱两可的答案,“时记者好像是说她没想和你吵架,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那后来我问她,为什么要先走,她是怎么说的?”

    杜妄悠哉悠哉,“其实这个问题,时记者也没说什么,就说你们不是吵架了吗?吵架了她自然就先走了啊。”

    宋勉明显失望,“就这?”

    “嗯呐。”杜妄一脸认真。

    “别的她还说什么没?”宋勉的心好憔悴。

    杜妄:“还能说什么啊,你醉得一塌糊涂,她还能跟你较真啊,就让你赶紧洗洗睡。”

    “行,我知道了,昨晚麻烦你了。”宋勉不想再纠结昨晚的荒唐。

    杜妄豪爽地摆摆手,“小事一桩,再说宋哥你不也经常在我喝醉时送我回家的吗?”

    宋勉拿下吉他,磨练琴艺,杜妄猛地又问,“对了,宋哥,你昨晚说什么,你没变,你还是那个你,叫时记者不要怕你,是什么意思啊?”

    宋勉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半天才问道,“我、真这么说了?”

    “骗你作甚!”杜妄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信誓旦旦地问,“要不然你去问胡姐姐,她可以为我作证,时记者也行。”

    宋勉眼神恍惚,“那时茉是怎么说的?”

    “时记者也没说啥啊,就说她不怕你。”杜妄参不透其中的奥义,他只是昨晚现场的搬运工,“接着就让你去睡觉。”

    宋勉的表情有点复杂,说是高兴算不上,说是失落,也不太明显。萧朗开始担忧他,倒了一杯茶给他,“说了就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喝点茶,准备准备一会儿上台。”

    昨晚被宋勉一通闹,时茉的睡眠时间大大缩短,但白天,她的精神也没那么差。

    除了后背有隐隐约约的伤痛外,她一切照旧。

    进了东升台后,她便一头扎进机房里,写稿、编片子,各种忙活。

    有些镜头需要到医院重新补拍,梁凯带着摄制组的人过去。时茉也要去,被梁凯制止了,“你背上还有伤,别跟着到处乱跑了。”

    中午,洛宁川给她打电话,说是有新的冠名商要给他们的节目组冠名。因为是一档全新的节目,还是一档纪录片,播出去最后的收视率以及口碑都没有保障,最后由一家知名奶企拿下独家冠名权。

    除了这家奶企外,另外洛宁川还利用自己的人脉拉到了五家合作伙伴。

    时茉很佩服洛宁川的手段,短短几天就把事情全部摆平,也淡化她因得罪孙瑞峰而丢了冠名商的愧疚感。

    下午,林小鱼拎着一桶猪肚筒骨汤来电视台看她。

    “我妈听说你被人打了,心疼得就像自己闺女被打了一样,一大早就让我爸去菜市场买了一副上好猪肚和一根筒骨,熬了几个小时才熬出来这桶猪肚筒骨汤。”

    时茉感动,“叔叔阿姨真是太客气了。”

    “哎,我想喝一口我妈都不让,说我喝了也是浪费。”林小鱼的后腰靠在桌边,那哀怨的小表情怎一个爹不亲娘不爱了得。

    时茉抱着保温桶,一口一口喝得香,还不忘给林小鱼落井下石,“那倒也是,对你来说确实没有用,还不如去那边饮水机上倒杯水喝。”

    林小鱼咬牙,“喝完这桶汤,我们绝交吧。”

    林母给她带的汤太多,时茉喝得胃都要冒顶了还有一半没喝完,“晚上我带回去下面条吃。”

    她找了一只打包盒,将剩余的汤全部倒入,保温桶让林小鱼带回去,“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就去看叔叔阿姨。”

    “没时间你也别看了,省得我妈看你之后看我就更不顺眼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林小鱼拎着保温桶要回去,“那我先回去了。”

    林小鱼刚走没多久,时茉吃饱喝足后打算好好奋斗,加个班,但思绪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都一天了,她也不知道宋勉现在起来了没有。昨晚喝得那么醉,有没有感到难受。还有,昨晚敲她门的事还记不记得。

    当一个又一个问题冒泡一样不停地浮现在她脑海里,时茉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其实打一个电话,这些问题全都迎刃而解,但她怎么都不敢主动打给他。这才是烦躁的罪魁祸首。

    手机响了,时茉以为是林小鱼,没看来电就接了起来,腔调有气无力的,“喂,又怎么了?”

    电话里空白了两三秒,时茉又喂了一声才听到有些干哑的嗓音说道,“是我。”

    “宋勉?”这电话来得猝不及防,时茉摘下耳机,两天来积压的情绪一扫而光,只剩下紧张,“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下周是罗哥的生日,问你有没有时间去给他过生日。”

    罗文杰过生日,就算她没时间,也要请假挤出时间来。“有,”她轻笑了一声,欲盖弥彰地解释道,“就冲罗哥那一抽屉的警服,我也要有时间给他过生日。这是我的荣幸。”

    宋勉也跟着笑了一下,“行,我知道了,到时我再给你打电话。”

    “嗯。”

    正经的事说完,宋勉又哑了火,但他又舍不得就这么撂下电话。通话僵持着,宋勉不说话,时茉也等着他开腔,只有电流在中间当媒介。

    时茉忍不住,嗔怪道,“说话啊,怎么不说话?”

    “要说什么?”宋勉笑道。

    “你要不说那我挂了啊。”

    宋勉:“嗯,那你先挂吧。”

    时茉啧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敢?”

    宋勉又是一声短促的笑,直白地说道,“我为昨天的事跟你道歉。”

    当他诚心跟她道歉的时候,时茉又觉得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她也不知道昨天为什么非要跟他结那个气。

    “我也不对,对你的态度不是很好,所以我们俩算扯平了吧。”时茉说道。

    正事说完,结也打开了,他们之间又只剩下了沉默。

    时茉的心像被人扯着,极不舒服。

    她就差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喜欢他,但这段时间她做过的事还不够明显吗?

    他不可能不明白。要是不明白,那也是假装不明白。

    无力的挫败感像张巨网罩住她,对着机器编了一整天的片子她都没感觉这么累的。

    “你昨晚喝了那么多酒,现在人没事了吧。”最后她还是耐不住,主动开口问道。

    “没事了。”隔了两秒钟,宋勉又补充道,“早上起来头很晕,一直睡到下午人才感觉好些。”

    “嗯,那就好。”时茉说道,“罗哥生日我会去给他过,要是没事我就先挂了,这边还有好多工作要做。”

    话音刚落下,宋勉立即问道,“你的背呢?”

    “嗯?”时茉没听清。

    “你的后背,还疼吗?”

    有时候矫情,不过是仗着有人关心罢了。

    今天陀螺一样转了一整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她连疼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宋勉郑重其事地问她疼不疼,后背似乎很听话地真的开始抽痛起来。

    “疼啊,”时茉笑了笑,胸腔里顿时弥漫着酸酸胀胀的情绪,她不讲道理,“那能怎么办,只能这么疼着呗。”

    “对不起,”宋勉的语气沉了下来,“昨天我真没想跟你吵架。你走后,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没有说胡小姐不能在清海市,而是你明明告诉我她过两天就走的。”

    “……”过了好半晌,宋勉才艰难开腔问道,“感觉是我在骗你?”

    他以为她要问的是那些有关于他坐过牢的事,却揪着一个并不相干的胡木子不放。

    时茉反问道,“难得不是吗?”

    听筒里有一股急促的气流喷射出来,那是他在笑。

    “我要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木子真的跟我说过她就呆两天,后来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不走了。她不走,我总不能赶她走吧。”

    时茉不想又像昨天那样跟他讲着讲着就吵起来,她冷静了两三秒钟,“你有没有想过,胡小姐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离开?她来这里就是来找你,没找到你她不会留在这里,但现在找到你了……”

    “时茉,”宋勉打断她的话,“不管木子留不留在清海,对我影响都不大。在我这里,她不过是一个关系比较好的旧相识而已。你没必要揪着这个,徒增烦恼。”

    “那我为什么会徒增烦恼,你不知道吗?”时茉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出来后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但事已至此,她把心一横,接着问宋勉,“我为谁徒增烦恼,徒增什么烦恼,你不知道吗?”

    她的语速很快,气势也是逼人。她有点后悔,不是后悔问他这些昭然若揭的问题,而是后悔没有当面问。

    电话里很安静,连宋勉略带粗重的呼吸声都听得到,但她却看不到他的表情。

    “时茉,其实木子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时茉,珊姐说要开会,赶紧的。”

    电话那头,有人在喊时茉。

    时茉蹙了蹙眉头,犹豫片刻后对宋勉说道,“我要去开会。”

    宋勉轻声一笑,“去吧。”

    “我晚点打你电话。”时茉感觉刚才宋勉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她说的。

    “好。”

    挂断电话,时茉的心情说不清是轻松的还是更复杂了。她轻轻叹声气,快步走向会议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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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冷男友的偏心宠介绍:
【兢兢业业美女小记者×高冷民谣酒馆驻唱歌手】
时茉没想到,十年了还能再遇到宋勉,而十年前无疾而终的暗恋也得以重新继续。
还有一件事时茉也没想到,有一天宋勉会对她说,“时茉,我的世界已经崩塌了,但我还想为了你,再努力一把。”
第三件令时茉没想到的事是,和宋勉谈恋爱体验感居然这么好。
上班时她故意撩拨宋勉,“我想你了,怎么办?”
宋勉立即甩了一个定位给她,“过来,别净说那些有的没的。”
吵架了,宋勉会对她说,“生气了跟我讲,我可以向你解释和道歉,别闷在心里。别和我冷战,别自己偷偷难过一晚上。”
宋勉还很护短,明目张胆地告诉所有人,“我对时茉不是偏袒,是正儿八经的偏心。”高冷男友的偏心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高冷男友的偏心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高冷男友的偏心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